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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田中芳树:药师寺凉子怪奇事件簿(至第八卷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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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石中魔影



过剩的自信与多余的脂肪,哪一边才是真正困扰人类的问题?以药师寺凉子而言,她那完美无缺的肢体看不到任何多余脂肪的屯积,自信当然是过剩许多,然而论美貌、论才干,能够与之并驾齐驱的人并不多,又没人敢直言相劝,再说她的财产多得根本不需要拼命虚报公帐,退休后更没有二度就业的烦恼……

因此,结论就是药师寺凉子是所向无敌的。这已是众人皆知的结论,然而不加以确认的话,将会危及我个人的现在与未来。室町由纪子说过:“近墨者黑”,我当时听了很想反驳一句:请不要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可是就情势看来,很可能发展成警界内部共通的认知。为了防范这个现象的发生,我也许应该效法具有紧身癖(紧身衣战士癖)的岸本,成为警务部长等层级的眼线,密告凉子的一举一动,只是我很不欣赏这种作为。

上司不知部属心,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凉子开口道:

“是不是要强行攻坚?”

“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吧!日本机动队向来行事谨慎,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轻易采取行动的。”

他们并不清楚大楼内部的情形,基本上应该会暂时包围,然后静观其变。不知道上一次数个机动队同时出动的状况是多久以前的事,总之眼前这个情景提醒了我们正处于重大的危机之中。

“你预计会花多少时间?”

“至少天亮前不会有任何动作。”

“开什么玩笑,这样我不就要跟着熬夜了?”

“你想睡了吗?”

“睡眠不足对皮肤不好。”

凉子是不会说出以上这一类陈腐句子的。

“我应付联老也是轻松自如,从来不熬夜的,现在居然要为了这种事情熬夜!”

大画面萤幕里只见兴奋的记者滔滔不绝地说着:

“从玻璃窗可以看得见大楼内部的人群,他们的行动并没有受到拘束,看看有没有手持武器的人……好像也没有的样子,在我的角度看不到。不过犯人或许是躲在某处也说不定,目前还无法确知犯人的身分,也不晓得犯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调整呼吸之后继续说道:

“根据推测,被囚禁在大楼内部的人数高达一万人,现在有关单位一定接获了大批家属与关系人士询问安危的声浪,这是不难想像的。另一方面,机动队谨慎地观察着大楼内部,然而这段时间,大楼内善良的市民们必须忍受恐惧的煎熬……啊!有两架直升机飞过来了,直升机正准备降落在屋顶,是不是要先救出政府官员呢?”

此时聚集在大画面萤幕前围观的群众之间窜过一道电流。

“直升机降落在屋顶了!”

“那群高官是不是打算舍弃一般市民自己逃走!?”

这并非蓄意煽动,而是积压已久的不安与不信任感整个爆发,只见一个人冲了出去,下一瞬间,数百人也紧跟在后,杂七杂八的脚步声踏得地板隆隆作响。人群在相互推挤、冲撞之间跑上阶梯,朝屋顶的直升机飞奔而去。有些人不小心脚下踩了个空硬被拖了下来,最后淹没在人海之中,我不由自主地冲上前打算制止他们。

“慢着,你阻止不了他们的!”

凉子向我叱道,并抓着我的手臂将我拉往装饰梁柱底下。

“你想赤手空拳阻挡暴乱的民众简直太轻举妄动了。先静观其变,他们只是一时气昏了头,等一下就会冷却的。”

凉子的判断是正确的,狂奔的羊群也是可以轻易踩死一只野狼的。只不过,就这样袖手旁观的话,或许会有老人或小孩受伤。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想用自己的手枪鸣枪示警哦!子弹只有六发而己,是不能随便浪费的。”

凉子透露出相当遗憾的语气,我想她大概是为了“不能随便浪费”而感到遗憾吧。

因为她向来喜欢铺张,不管在任何事物上,我敢肯定她其实很想疯狂扫射。

总而言之,目前的状况并非靠我一己之力就可以处理。失控的群众宛如西班牙斗牛一般,呼吸紊乱,拼命往楼上冲,甚至可以听得见脚部与腰部的筋肉嘎吱作响,只见陆续有人跟不上队伍,假如电梯或手扶梯正常运作的话,也许会形成不一样的混乱情况吧。

凉子与我冷不防望向空无一人的大厅大画面萤幕,这个频道的摄影机恰巧占了绝佳的位置,利用望远的夜视镜所拍摄出来的影像呈现在偌大的劳幕上。画面中映照出一栋阴森的大楼,想到自己也置身在其中,感觉就有点不自在。

两架直升机从空中静止状态徐徐降低高度,机身上清楚可见“警视厅”三个字。

不到片刻,一架直升机不再降低高度,最后终于顺利着地,这想必也是在休息室观看电视的人群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的瞬间吧,然而这架直升机却毫无预警地翻倒了。

翻倒在屋顶的直升机正上方伫着第二架直升机,换个说法应该是第二架直升机即将着地之际,正下方的第一架直升机突然翻倒。飞行员连忙爬升高度准备回避,可惜迟了一秒--不,半秒。翻倒的直升机旋转翼不偏不倚地打在第二架直升机的机身,夜空传来一阵怪响,直升机在空中失去平衡,速度急剧下降。

只见直升机从五公尺高的垂直距离坠落,两架直升机碰撞在一起,随着轰隆巨响顿时被火焰团团围住,引发比巡逻警车爆炸时更为猛烈的橘红色火球,紧接着涌起大片黑烟,乘着由东京湾吹来的夜风流向都心所在的方位。

“直升机坠毁了!”

记者惊声叫嚷。

“从记者所在的位置无法得知详情,不过从刚才的情况看来,第一架着陆的直升机很明显受到攻击,第二架惨遭池鱼之殃……不知道飞行员是否安然无恙?目前工作人员正对直升机进行灭火工作,希望他们多加小心,因为犯人不知何时会再度攻击……!”

“竟然摆明了希望犯人再度攻击,怎么可以如此幸灾乐祸,真是太缺德了!”

凉子严厉地批判他人,接着向默不作声的我确认道:

“直升机并不是在空中遭到攻击的对吧?”

“应该是在屋顶着陆之后。”

“嗯,果然没错。”

凉子以指尖夹着下颚思考,根快就做下某个决定。

“助手A,跟我来,到百货公司所在的大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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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货公司灯火通明,客人也不少,然而原有的热闹气氛已经荡然无存。一群被幽禁的顾客与店员们聚集在一起,惴惴不安地窃窃私语着,中间还穿插着婴儿的哭叫。

即使形成持久战,粮食应该不虞匮乏吧,因为有一整间百货公司进驻在这栋大楼里。不过,一旦发生暴动,难保不会出现抢夺粮食的流血事件。

凉子在卖场路线指示板前停下脚步,我问道:

“要去哪个卖场?”

“你猜是哪个?”

“千万别告诉我全部的卖场都要看一遍。”

我一直认为男人永远也不可能理解女人对购物的执念。尤其是关于这一点,比起地球的女性,地球的男性应该会与外星球的男性更谈得来吧。

“是书店啦!”

“书店在四楼……”

“我要去找‘幻兽妖虫大全’这本书,你也来帮忙。”

我们半跑半走地来到四楼。

“客人,敞店今天不营业。”

凉子猛地把警察手册塞到负责解释的店员鼻头,也许权力与权威的闪光过于耀眼,店员眯起双眼往后跟随了数步。询问过神话。传说类的书架所在位置之后,凉子立即以高跟鞋鞋跟踩着响亮的步伐勇往直前,我跟店员则紧迫在后。凉子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来回搜寻排列在书架上所有书籍的书背,也把平摆的新书全部妇视一遍,最后发表结论:

“根本不齐全!”

凉子吼道,店员狼狈地后退了一、二步。

“早知道就不应该指望百货公司的书店,数量多是多,想要的却找不到,中看不中用!”

“要不要再找找看?”

“相关的书架我全看过了!”

“是吗?”

“再找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走吧。”

“稍等一下。”

我的视线探索着生物学的分类书架。边保持找书的姿势,边向凉子说道:

“我常去附近一家书店,店面虽然很大,店员做事却漫不经心。”

“什么意思?”

“柯南·道尔(译注:1859-1930,英国小说家,以“福尔摩斯侦探”系列推理小说闻名)的‘巴斯卡维尔家的狗’被归类到宠物类的书架上,这里的店员似乎也属于同一等级。”

我伸手到书架的最顶层,抽出一本厚重的书,确认书名为“幻兽妖虫大全”之后递给凉子。凉子的眉头与嘴角微微挑动了一下,接过她一直在找的书,正要翻开内页,手的动作突然停下。

“史帝芬·金应该很讨厌蜘蛛吧。”

“记得在他的作品当中,邪恶的化身都是以蜘蛛的造型出现。”

“泉田你呃?看到蜘蛛会不会怕?”

“不会……”

据说人类分成二种类型。如果有人高声咆哮:“统治者与被统治者!”那么此人应该跟阿道夫·希特勒志同道合。以讨厌的动物来分成二大类,就是“讨厌蜘蛛的人”与“讨厌蛇的人”。意即--“讨厌多脚的”跟“讨厌没脚的”二类。出乎意料之外,没有人“两边都讨厌”,这才是最奇怪的。

我是“讨厌蛇的人”,正确说来,比起蛇,我更讨厌没脚的小生物,例如蚯蚓、寄生虫之类,光是提到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然而我对蜘蛛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用担心,我根本不怕蜘蛛。”

“是吗?也许这次会成为你有生以来头一次的恐怖体验哦。”

凉子边说着边以指尖翻开内页,她有着足以成为指甲油广告模特儿的双手。随着她手指动作的停止,一帧附有插图的标题跃进我的眼帘。

“石栖妖蝎”

我记得我看过这个东西,就是在走廊壁面的图案,恐怕也是从被撕裂的地毡隙继所窥见的黑影,从黑白的插图无法判断正确的颜色,不过我可以肯定是这个外形没有错。

“这到底是什么?”

我的疑问并未得到直截了当的解答。

“你知道佩加蒙(Pergamum)王国吗?”

“记得世界史的课本里好像有……”

“伤脑筋,有这么一个没学问的部下真是苦煞我也。”

即使嘴边叼念着,凉子仍然开始说明。佩加蒙王国是目前隶属于土耳其领土的小亚细亚半岛西北部的地名,纪元前四世纪末,也就是距今二千四百年前曾经是一个强盛的国家。从古希腊到罗马帝国时代期间,不仅资源富饶,并在文化、艺术、科学方面均有卓越发展,因而国力远播。在以大理石所建设的都市里,剧场、图书馆、体育馆、公共澡堂栉比鳞次。图书馆拥有二十万册的藏书,据说罗马将领安东尼征服佩加蒙之后将书籍掠夺殆尽,呈献给埃及女王克丽奥佩特拉七世。由于当时纸张尚未发明,书籍是以“Charta Pergamena”,也就是著名的佩加蒙羊皮纸所制成。

佩加蒙的遗迹日后由德国调查队所发掘,所有出土的贵重物品均收藏在柏林博物馆,特别是描绘希腊神话诸神与巨人族交战的大型浮雕最为着名……。

“啊,真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干嘛故意转移话题,现在就要进入正题了。”

一九三一年,阿道夫·希特勒成为独裁君主的前二年,德国考古学协会的一名成员--约瑟夫·哈格麦雅在遗迹挖掘现场发现一个石碑。碑文以希腊古语写成,人称“哈格麦雅碑文”,尔后运送到柏林。哈格麦雅完全不求他人,独自致力于碑文的研究,而后却因为具有犹太人的血统而遭受希特勤政府的迫害,于一九四○年被纳粹秘密警察带走之后从此杳无音信,石碑也迁移到国立研究所,一九四五年联合国军队的轰炸使得整座研究所夷为平地。

战争结束后,哈格麦雅的遗族将他片断的笔记搜集起来付印出版,名为“哈格麦雅碑文研究序论”,记载于碑文上关于佩加蒙动植物的叙述所得到的评价并不高,原因是内容过于零碎而且欠缺系统性,加上所描述的是不存在于现实的生物,因此被认为“不像论文,倒像是幻想小说”。

栖息于石中的妖虫暂被归类为蝎子的一种,却未接受过近代生物学的验证。蝎子原本就是属于节肢动物蛛形网的动物总称,一对钳子与四对脚,四对共八只,跟蜘蛛完全一样。

我再度看向凉子手上的书籍内页的插图,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大概是因为图面是静止的吧。倘若想像眼前有个生物蠕动着八只脚,感觉的确相当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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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今晚一连串事件的犯人就是这只虫吗?”

我向凉子确认。“犯人”一词并不正确,应该称之为“犯虫”才对吧。

“有九成的可能性。”

凉子慎重回答。

“最后必须向高市理事长问个清楚,应该是这只虫在作怪没错,还可以对照米特拉达提斯六世(Mithradates the Great、120-63BC)的传说。”

“米特拉……什么?”

“米特拉达提斯六世,纪元前一世纪旁特斯王国(Pontus)的国王。”

“……”

“我知道啦,这次一定长话短说,拜托你别摆出那副表情。旁特斯王国也位于小亚细亚半岛上,长期与罗马帝国争夺霰权,米特拉达提斯六世是一名优异过人的将领,同时也是个语言天才,精通二十一个国家的语言。”

想也知道绝对是个喜欢四处招摇的万人嫌,我心里如此断定,虽然不清楚专门的历史学者对这个人物下了什么样的评价。

我的上司很快就读出我的心思,她拿着摊开的内页插图,看着我的脸笑了起来。

“精通二十一国语言乍听之下似乎很厉害,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稀罕的。”

“你自己也是因为精通法语才会被派驻到国际刑事警察机构的吧。”

“不只法语。”

我的上司简短昭告。

“意大利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拉丁语,至少交谈不成问题。”

听得“除了日语以外什么也不会”的我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你是怎么学会这么多语言的?”

“很简单,先从拉丁语学起。”

“拉丁语不是最难学的语言吗?”

“所以才需要先学,学了拉丁语之后,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全是从拉丁语衍生出来的,文法相同,字汇也相近,一下子就能轻松学会。”

“轻松啊……”

这下子我连嫉妒的力气也没有了,会想到先学拉丁语的这个做法,根本不是像我这种凡夫俗子所能及的。

有点离题了,原本是在谈论米特拉什么国王的故事。

“这个人物曾经在西洋史上大放异彩,因此相关的传说不在少数,据说他在败给罗马大军之后,纪元前六三年自杀,然而另有一个说法是--其实自杀的是他的替身,本人则逃亡到波斯。”

“那么,那个国王……”

我个人是希望尽量离古代历史的话题愈远意好。

“是留下了关于怪物的记载呢?还是受到诅咒或者中邪,变成了石什么蝎的呢?”

“石栖妖蝎。”

语言天才摆出严正的态度。

“总而言之,石栖妖蝎就是栖息在大理石内的怪物,极端邪恶,性嗜斗争与血腥。”

                 

提起邪恶又好斗,拿来形容我的上司也很合适,当然我是不会说出口的,我继续听着凉子的说明。

关于石栖妖蝎的传说,全部集中在小亚细亚半岛北部,换句话说就是在黑海两岸。

虽然这个地区之后被列入伊斯兰教的势力范围,但因在古代深受希腊与罗马的影响,建筑广泛采用大理石,不料大理石当中竟然潜藏着怪物。

大理石原本就是由石灰岩变质之后所产生的晶质变质岩,内部存在着能够像在空气当中自由穿梭于主要成分碳酸钙之间的怪物,这种怪物会从墙壁中射出毒针攻击人们,倚在壁面的人们会突然被刺穿背部,倒地而死;此外还会推倒地板上的石像,翻倒床铺把人压死,造成人们恐惧慌乱。假如怪物出现在墙壁之外,就能用火烧或以剑砍,一旦地逃进大理石内,唯一的办法只有将整块石头击碎。

“哈格麦雅碑文”收录了数则关于“石栖妖蝎”的传说,然而根据犹太籍学者所遗留的记录显示,佩加蒙王国被罗马帝国占领之后,很快地邻国旁特斯国王米特拉达提斯六世便除掉了“石栖妖蝎”,而方法只有一句话:“橄榄的恩惠使我们重获和平”。

“……这是什么意思?”

我直觉地提出疑问,凉子的回答反而不如平时明快。

“我想大概就像木天蓼对猫的作用一样,橄榄或橄榄油能够把怪物引诱出来,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当我得知大理石来自土耳其,才联想到这个传说。”

“哦……”

“如何?你相信怪物的存在吗?”

“我相信。”

我发自内心答道。既然现实中有“驱魔娘娘”的存在,我当然不否认怪物会藏在墙壁里。

“你会帮我吧?”

“当然。”

“那么就把这件事告诉长官与总监吧,我们走。”

凉子与我再度回到派对结束后的会场。

石栖妖蝎究竟藏在哪里呢?我的视线不自觉地扫向四面八方,目前似乎没有闯入这个会场。此时,紧身癖的岸本再度不请自来,他凑过来告诉我又出现牺牲者了。

“本来想以手动方式打开铁卷门,结果还是失败并造成死伤,铁卷们突然‘碰!’地一声降下来,‘喀擦!’一声把头压碎,害我忍不住‘恶!’差点吐出来……”

“先生,你的拟声语太多了。”

我就像唠叼的国语老师在教训学生一样,话说完才发现,脸型酷似长毛牧羊大的警政署长不见踪影。

“长官在SP的护卫之下到医务室去了。”

“长官受伤了?”

“不,听说是因为米尼尔氏症候群(译证:以法国医师P·米尼尔 1799-1862为名的病症,由于内耳功能障碍引发耳鸣、头晕、重听、恶心、呕吐等症状,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恢复)发作晕倒了……”

这时传来女性之间激烈的争辩声,听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当然就是我的上司跟岸本的上司。

“你所谓大胆的假设完全是毫无根据的妄想!”

“噢呵呵呵--要证据当然有。”

“有就拿出来呀!”

“根据我的学识与涵养,我己经清楚看穿事件的真相与犯人的真面目了,正确说来犯人并不是人类,总之只有我才会拥有如此的神机妙算。”

室町由纪子摆出几乎要喷火的表情,凉子则不怀好意地冷笑,然后看向坐在地板一语不发的警视总监。

“我没空理会小角色,总监,可以请您听我说明吗?”

“喂,凡事都有先后顺序,有事先经过我这一关再说。”

越俎代庖的警务部长被凉子漠然斥退。

“我不想在无谓的程序上浪费时间,我已经说过了情况急迫。”

“……你说吧。”

总监站起身,他的身高虽然比凉子矮,身体却宽出许多。凉子率领着总监看起来的确是这样--走到会场一隅说明详情。经过十分钟左右,两人才回到众人所在的场所,总监在众人面前半张着口,从来没见过他脸色这么差,一定是刚才听了有关怪物的说明之缘故。

“好吧,就由我来负责吧。”

这话听起来似乎表示他已经放弃安享晚年了,总监终于做出最后的决定,听得凉子心满意足。

“那么,请SP把手枪借给泉田,连同子弹。”

总监转过头,把命令一一交代下去。一名与我差不多同样身高,身体的幅度却比我宽一倍,堪称彪形大汉的SP向我走来,心不甘情不愿地交出手枪,当我接过手枪之际,有个人冷不防插了句话,也就是警务部长。

“泉田,你真是个有肚量的男人。”

“啊?”

“上司是女人以及上司年纪比自己小,无论哪一边都令男人难以忍受,而你却同时承受这两者,哎,你真的是个肚大可容船的男人啊。”

如果是十年前的我,也许会把这番话当做是一番夸奖,可惜的是我早已丧失了这份天真。

“哪里。我的肚量并不如您想象中来得大,即使我可以忍受上司是女人以及上司年纪比我小的事实,但不代表我可以忍受无能又恶劣的上司。”

是不是应该到此为止?我心想,然而嘴巴却停不下来。

“假如遇到这种上司,我会忍不住凶性大发,把他痛殴一顿。大概是受了某人的不良影响吧!最近常听人说:泉田长期近墨者黑,已经被污染了,实在对我造成不小的困扰。”

警务部长的脸色惨白,看样子是料想不到我会还嘴。

“给他一拳也无所谓,泉田。”

远比我来得危险的上司专挑这种时刻煽风点火。

“如果不幸被惩戒撤职,你尽管来JACES,我让你当课长,等到警务部长退休后二度就业时就派他做课长秘书,你大可好好享受差遣他的乐趣。”

警务部长原本白得像漂白过的脸,这次转为满面通红。

“胡、胡扯什么!我才不稀罕到JACES二度就业,上级早就已经指派我在退休后转任京滨共同银行的专职顾问了!”

话说到此才惊觉自己的失言,警务部长连忙堵住自己的嘴,这次换成室内的空气被漂白,只见警视总监拉下一张脸,从地板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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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监连正眼也不瞧狼狈至极的警务部长一眼,直接向我问道:

“啊,你是泉田吧,阶级是警部补吗?”

“是的。”

“这样啊。”

总监就像被主人处罚不准吃饭的叭喇狗,露出满脸哀怨的表情。

“看来你是怀才不遇,这次事情结束后我立刻升你做警视,现在先辛苦点,加油吧。”

升我当警视?我目前是警部补,一升上警视等于连跳二个阶级,意思是要我殉职就对了。

“我实在承当不起。”

我想试着把话说得更富机智一些,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我那“年纪比我小的女上司”开口了。

“总监,我也有个请求。”

“什、什么事?”

总监冷不防倒退半步,我想不会有人怪他的。凉子之所以摆出笑容应该是想让总监安心,只不过我很怀疑能达到多少效果。

“请您思考一下应该如何对外说明今晚的事件,希望内容能够合乎逻辑,可以麻烦您吗?”

“唔、嗯……”

“这种事情还是找总监最可靠。”

药师寺凉子在必要的时候也是懂得逢迎谄媚的,只见总监默不答腔地频频点头。

“高市理事长来了。”

随着这一声报告,室町由纪子便站到总监面前,凉子则是后退一步,把舞台让给敌手。这样的举动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想把责任推卸给对方时,凉子就会让位;重点是:凉子已经揽下了可以大出风头的表现机会,才想把毫不起眼的搜查或质询工作丢给由纪子。现在的我已经练就到光凭表面的动作,就可以明白上司的心思。

高市依然充满了自信与镇定,我试着从他的表情寻找虚张声势的蛛丝马迹,可惜徒劳无功,我想即使在三十年后,我也无法成为态度能够如此堂而皇之的人物。

此时总监说话了:

“高市先生,有件事想请问您。”

“太荣幸了,想不到警视总监会亲自询问。”

“您知道石栖妖蝎吗?”

射出质问之箭的是凉子,事实上也只有她才记得住石栖妖蝎这个名词。高市向凉子瞟了一眼,奇怪的是目光并不带任何情绪,看来凉子慑人的美貌似乎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我真是糊涂,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个细节。而高市的唇瓣作出挖苦人的形状。

“哎哟,怎么一下子降了四个阶级,本来还以为己经做出了结论,结果拿出这种听都没听过的问题来质询我,感觉实在令人不怎么愉快。”

“哎呀,请您千万不要介意,这是全世界警察共通的做事手法。”

总监张开嘴巴,却什么话也没说又闭上了。叭喇狗般的长相弥漫着远胜于以往的哀愁,看来今天这个晚上让我有了许多新发现,上司其实也有着当上司辛苦的一面。

“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加油吧。”

凉子向总监行礼致敬,就在同时传来一阵轻微的摇晃。设置在会场的大画面萤幕映出一副诡异的景象--海滨都市广场的前庭出现了状似怪兽的金属庞然大物,也就是特殊车辆部队的起重机。

巨大起重机的粗大钢索前端吊着一个同样是相当巨大的铁球。这颗泛着黑色光泽的铁球感觉就像是把保龄球的直径放大十倍一样。此时画面中的记者声嘶力竭地喊着:

“现在铁球即将展开破坏作业,自从一九七二年,就是那个……浅间别墅事件以来,没想到当时的情景会在相隔几十年后再次重现,我那时还在读幼稚园呢!啊啊,回想起来还真令人怀念,一九七○年代……那段时期的日本是多么朝气蓬勃啊。”

以铁球进行破坏是万不得已做下的决定。总监、由纪子、我还有凉子的视线都紧盯着画面不放。

“给我住手!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充斥着怒气的吼声一涌而上,众人的视线顿时从大画面萤幕转移。声音来自高市理事长,只见他全身颤抖、双眼冒出雷火,面目极端狰狞。

“住手!我叫你们住手!不准破坏我的城堡!”

高市与一秒钟前的形象迥然不同,活像个冥顽不灵的暴君。

“高市先生,不管怎么说……”

警视总监的语气听来沉重。

“事关将近一万人的性命,已经有五十人左右死亡,受伤者则比这个数字多出好几倍,虽然我也觉得这个做法有些粗糙,但总比什么事都不做来得好吧……”

“我们走吧,泉田,这下有得吵了,就交给总监去负责吧。”

凉子事不关己地说道,随即快步转身离去,我也立刻紧跟在后。才刚走出会场,身后便传来剧烈的打斗声响,我回过头,正好目睹到难得一见的光景总监倒在地上,高市则冲上前,两腿跨坐在总监身上紧紧捏住他的脖子,很快地五、六名SP飞奔上前拉开引发骚动的高级主管,激动得拳打脚踢的高市转眼间就从总监身上被强行拖走,双手被钳在身后。

“我要以暴力伤害、妨害公务的现行犯逮捕你!”

由纪子的语气铿锵有力,在SP的帮忙下,总监好不容易站起身来。衣领、稀疏的发丝全乱了,眼睛眼嘴唇肿了起来还流出鼻血,无庸置疑地,高市已经成了暴力伤害的现行犯。

高市在SP的包围下被带往会场另一侧,由纪子则走向我与凉子--也就是出口的所在位置。

“小功劳就让给你表现了。”

凉子说道,由纪子闻言面露苦笑。

“看他气成那副模样,花点时间应该可以问出不少事情,你那边情况如何?我是不会吝惜提供支援的。”

“不了,谢谢。”

凉子摇头。

“不过,我要借用一下你的部属。”

“岸本警部补?”

凉子点头,由纪子随即心领神会。

“尽管差遣他无妨,反正你平时也颇照顾他的。”

好像在借橡皮擦、原子笔的感觉。从由纪子的说法听起来,她早就知道岸本已经被凉子收买了,而凉子似乎也不避讳由纪子知道这件事,这样的关系简直太离谱了,难道在CAREER的圈子里,这种事情是家常便饭吗?

“什么?跟药师寺警视同行?”

岸本大惊失色。

“非、非常感谢您的指名,请恕我谢绝您的好意!真的,像我这种初出茅芦、才疏学浅的人跟在一旁,只会成为药师寺警视与泉田警部补的绊脚石,请您另请高明……哇--好痛!”

岸本发出惨叫,因为右耳被人用力拉扯。

“那么,一肩担负起警界所有人期望的我们现在就要去打退怪物了,请各位不必相送,大家保重了。”

所有人的确对凉子抱着期待,他们殷切地期待凉子跟怪物同关于尽。凉子拧着岸本的耳朵走出门,我则紧跟在后。

离开房间关上房门之际,耳边传来警务部长近似哭诉的声调:

“总监,日本警察的未来不会有问题吧?”

“等我卸任后就不关我的事了。”

这是在上位者的标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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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唯我得胜才叫真正的正义!



十八世纪,俄罗斯女皇爱卡提莉娜二世穿着军服骑在马背上进行阅兵仪式,为其气宇轩昂的英姿而感动不已的兵士们举起枪剑高喊“万岁!”。当药师寺凉子就寝时,就算枕头下摆着爱卡提娜二世的肖像画,也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过在现实中,跟随她的只有两个男人,就是我泉田准一郎跟岸本明。对我和岸水而言,这简直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不过凉子想必有所不满,因为连桃太郎都带了三个随从(译注:日本童话桃太郎打鬼,身边有雉鸡、猴子跟狗三名随从),结果她居然还比不上桃太郎。只是依照凉子的个性,她可能会把由纪子当做雉鸡,这么一来,岸本是猴子,那我就是狗了?这幅想像图实在不怎么令人赏心悦目,于是我决定不再想下去。

岸本好几次想找机会溜之大吉,无奈被夹在凉子与我之间根本无法付诸行动,后来他似乎也已放弃逃走,默不作声独自陷入沉思,不久又冷不防地开口说话:

“如、如果真的是药师寺警视所说的生物……”

“什么?”

“有没有办法活捉呢?我想这一定会成为科学史上的重大发现,重大发现耶!我们的名字会在科学史永垂不朽哦!”

“既然如此,那就由你去抓好了。”

凉子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加快脚下的速度,高跟鞋鞋跟在大理石地板敲出清脆的声响。岸本心不甘情不愿地追上去,同时向我低声说道:

“我觉得药师寺警视与其作那身打扮,还不如换成紧身衣来得更方便活动些。”

“我看你对紧身衣还真是情有独钟啊。”

“不,像是旗袍、骑师服、大礼服、燕尾服加上网状丝袜也都相当适合她,她是个标准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极了,甚至德国纳粹军服也很合身……”

是我搞错了,原来在这个男人眼中,女性只是可以换穿衣服的活动洋娃娃。此时岸本往上翻起眼球瞄着我,刻意把声音压得更低:

“我说,泉田先生,帮助我逃跑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落到这种下场,就算是泉田先生你也不是出于本意吧。”

“你何不换个角度想想呢?”

我亲切地说道。

“驱魔娘娘是不死之身,能够依附驱魔娘娘反而安全,比起与那群派不上用场的大官们为伍要强多了。”

“泉田先生,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你不相信?”

“驱魔娘娘可以平安无事,并不代表我就会安全吧!

我看正好相反,台风眼晴朗无云,可是周围却是风雨交加!”

“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你就应该再靠近台风眼一些,这样比较安全。”

我并非有意模仿凉子,这时却揪住岸本的领带往前拉,只听见岸本发出“哇啊--”的呻吟。

“拜、拜托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在这栋大楼里,因为驱魔娘娘而遭到什么危险……!”

“你啊,我先把话说在前头,现在就是因为在大楼里才不会有危险。”

“耶?”

“你想想看,如果现在在高速公路上,驱魔娘娘开着积架或保时捷横冲直撞,就算是热带的夜晚也会冻死人的。”

“……真、真的吗?”

我听过驱魔娘娘的驾驶哲学。

“躲不开我的车子的人,就不应该发驾照给他!”

这番话说出来教人心里直打颤。驱魔娘娘永远是对的,错在授与驾照的日本政府,具体说来是错在发出驾照的警察。就这样三番两次折腾下来,我才好不容易学会放弃自讨苦吃。

这时驱魔娘娘响亮的脚步声折了回来。

“在前面一段距离的走廊有那家伙的动静,岸本!”

“是、是、是。”

“你去把那家伙引过来。”

“哇啊……请饶了我吧!”

“你给我闭上嘴,乖乖照我的话去做就对了!叫你来不为别的,就是要你去当诱饵!”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岸本大哭出来。

“我、我是CAREER耶:是警界未来的干部,打算退休后转调小钢珠经营公司,从此过着无忧无虑的人生,想不到年纪轻轻就要殉职……”

“你要是殉职了,我会在你的棺材里摆进全套紧身衣战士变身造型娃娃,在葬礼播放卡通主题曲,好了!是个男人就要有必死的觉悟,快去!”

“为什么男人就要有必死的觉悟?这种强调‘男人必须像男人、女人必须像女人’的观念正是造成社会病态的主因,人是不分男女的,人应该像人……”

“你不喜欢我叫你像个男人?那就像个警察如何?出生时无法选择男女性别,不过选择职业可是出于你自己的意愿!”

岸本还想继续抗辩,然而凉子不愿再浪费时间说服他。她使出相当于一流足球选手的脚下功夫,往岸本的尊臀狠狠踢过去,高跟鞋的前端嵌进臀部的肉里,岸本发出几近断气的哀嚎,整个人跌在铺着地毡的地板上,又站又跌地到了第四次站起身来,才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望着他那不牢靠的背影,我向上司问道:

“你打从一开始就没信任过紧身癖岸本对不对?”

“谁会信那个紧身癖白痴!”

斩钉截铁地说完后,凉子才回问:

“紧身癖是什么?”

“紧身衣战士癖。”

凉子笑了出来,不过很快地便又绷起表情,目送岸本带着烂醉般的步伐弯过走廊转角,我继续向凉子问道:

“其实找室町警视来帮忙会比较好吧,至少能力方面是值得信任的。”

“我在警界只信任一个人,不过不是由纪子。”

我吃了一惊,实在无法想像凉子也会信任别人。

“哦!究竟是谁呢?”

突然间,空气与地板开始摇晃,接着传来一阵听似远处雷鸣的声响。大概是铁球正敲击着大楼外墙吧。由于凉子避而不答,我只有另开话题。

“铁球的做法会成功吗?”

“就算不成功也不关我的事,国家公安委员会那群人想要炫耀英明果断的形象,做事才会这么积极。”

走廊的方向有个物体飞奔出来,我们反射性地拔枪摆出瞄准姿势,跌跌撞撞跑过来的正是岸本。

“来、来了来了!过来了!”

岸本也是一副扭曲痉挛的表情,只要传达了正确的意思就算立了大功。

凉子与我早已解开手枪的安全装置,岸本几乎连人带滚地靠近我们,在他身后的空间看不到任何人或兽的踪影。不过看向地面,赫然发现一块红褐色的大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接近当中,有着许多突起物的斑点,摆出来者不善的姿态在地面狂奔,眼看就要抵达年轻的警察官僚精英脚边。

此时枪声响起,凉子右手握着COLT三二口径,左手扶住右手腕,瞄准红褐色的地面扣下板机连开了三枪,三发子弹凿穿了地板,溅起大理石碎片。

红褐色的斑点停下动作,然而这仅仅只有一瞬间,只见突起物不规则地蠕动,最后以和接近时相同的速度扬长而去。

我错过了开枪的时机,一边暗咒自己一边冲上前,踏过凿在地板的弹痕,紧追远离的目标而去,只是这样的状况形同婴儿想追上奥运短跑金牌得主,目标很快地弯过走廊转角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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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与空气又开始震动,机动队的起重机以巨大铁球撞击着大楼的外墙,一旦成功敲出一个洞,机动队的精锐部队就能突围而入。

“走吧。”

凉子说完便转身离开,我手持着尚未射出子弹的手枪紧跟在后,岸本也一样。

他原本可以趁我们对付怪物的时候逃跑,但却没有这么做。突然,凉子隔着肩膀转过头来下令道:

“岸本,你去看看铁球的破坏作业进行如何了。”

在答了一声:“是!”之后,岸本立刻往后方跑去,奇怪的是他的步伐显得相当轻盈。凉子继续往前走,我则询问道:

“不和机动队联系吗?”

“我不认为对方有这个意思,各做各的吧。”

凉子的协调性一向是零,假如机动队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碍了她的事,她很有可能会大吼:

“真麻烦,干脆一起收拾掉好了!”

其实静下心想想,幸好凉子是当警察,要是从防卫大学进入自卫队,哪一天她当上“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性统合幕僚会议议长”的话,究竟会演变成什么状况呢?

凉子挺立在战车上的英姿想必可以构成一幅美丽的图画,只不过除此之外,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事吧。

凉子与我来到楼层中央的甜甜圈形沙发坐下,目前不清楚怪物会在何时何地出现,总之暂时先小憩片刻,否则一昧横冲直撞也无济于事。

凉子默不作声,我也保持缄默,不经意地环顾四周,此时的感觉是“怪物一现身就可以决个胜负”,因而我的思考便脱离了眼前的事态。

绝大多数的男人都属于“美女性善说”的信奉者。一个坚定不移的男人虽不至于被满脸邋遢胡须、一身虱子又自称超能力者的同性所蛊惑,然而美女的一滴眼泪却足以教他的意志兵败如山倒。其实这固然与生物的原始本能有关,但是整个警界却受到药师寺凉子的美貌所诓骗。凉子经常出现在对外宣传刊物上,是因为凭藉着她的美貌,可以拉拢喜欢吹毛求疵的文化人士与警方站在同一阵线。

有一次,凉子曾与一个忘了叫什么名字的艺文评论家对谈,这个男人无论面对如何凶残的事件,都一定会将加害者的行为予以正当此,被少部分媒体捧为不知是进步派还是人权派。当时此人还沾沾自喜地说出以下这段话:

“就算我的妻子跟儿女遭到沙林毒气杀害,拼上我的性命,我也会保护犯人的人权,这是身为知识份子的责任。”

凉子闻言,打了一个呵欠之后才答道:

“你的意思就是说:对你而言,你的老婆跟小孩没有不在沙林毒气的威胁下好好活下去的权利?我倒想听听一个遭到自己父亲见死不救的小孩内心是做何感想。”

还有一次是与主张“男女平权、家庭的民主营运”的女性评论家对谈。根据评论家的说法,在她家里,她丈夫每天下班回来就做菜、洗衣、清扫、收拾杂物,包办了大半的家事,这正是民主家庭的楷模,凉子则回答:

“哼!你老公不会赚钱的事实也可以被你美化成这样,说穿了,这只是夫妻之间其中一种相处模式,哪一点跟民主扯上关系了?”

又有一次,她遇到一个擅自修改校服、把头发染成金色、穿了鼻环跟嘴环,因此被禁止参加毕业典礼的高中生,我记得她是这么说的:

“毕业典礼是有什么宝让你这么想参加?全世界最无聊、荒谬、愚蠢的事情就是毕业典礼了。像我高中、大学从来不去参加什么毕业典礼,你真的想听校长跟一群师长致词吗?别傻了!”

……就这样,每个跟凉子对谈过的人都会被气得口吐白沫,闹得连一向食古不化的警界高层首脑也察觉苗头不对,不敢再让凉子公开露面,不久凉子就被派遣到INTERPOL,远离日本……

“泉田。”

凉子的声音把我的意识拉回现实,怪物好像还没出现。

“什么事?”

“你会后悔当警察吗?”

“不晓得后悔过几百次。”

“那为什么不干脆辞掉算了?”

“我想大概是我喜欢后悔吧。”

凉子看着我,提出一个出人意料之外的问题:

“就算喜欢后悔,也不需要跟女朋友分手吧?”

我不禁坐直身子。

“这是我的私事。”

“没关系,我不介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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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明白怎么会转移到这个话题?我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居然回答了这个问题。

“百分之百错在我身上。”

“怎么说?”

凉子一反常态,打破砂锅问到底。

“因为她开始减肥,只吃蔬菜、白煮蛋跟乌龙茶。”

“她很胖吗?”

“我是不这么觉得,反倒是她一直想变得更苗条,像白鹤一样,所以我趁着还没出状况之前,及时阻止了她。”

“用什么方法?”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跟她说:‘不管你再怎么瘦,脚也不可能变长的’。”

“……这的确是你的不对。”

“是啊,现世报。”

分手的女友目前人旅居国外,住在澳洲的雪梨,从事日文报导杂志的记者工作,跟荷兰籍男友同居,彼此相处还算融洽,这些事情是我从与她共同认识的朋友那边听来的。

“听起来好像是说女友在分手后,反而过得比较幸福。”

我耳闻过这种情形,然而实际轮到自己处在相同的立场时,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虽然我花了一些时间调理思绪,不过由于工作繁忙,又被迫成为药师寺凉子的部属,就这样带着调整到一半的心情直到现在。我晓得自己因为一句话失去了一切,不过反过来想,原来这份关系脆弱到只需一句话就足以分崩离析……

空气与地板再度摇晃,因为铁球的破坏作业持续进行着。

我轻咳一声。

“刚才真抱歉,错失了射击的机会。”

“现在说这个做什么?过去就算了。”

“还有先前,关于那个记不得叫什么名字的中年评论家的事情,当时忘了向你道谢,多亏你的帮忙,在此说声谢谢。”

我低下头。

与其说是“感谢”,倒不如说是我不想欠下人情债。总之不管怎么说,我只觉得“说句谢谢就不会遭到报应”了。

凉子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对、对,像这样坦白老实的态度,会让你看起来稍微可爱一点。”

“不过我一直很在意,那个评论家被你这么过肩一摔,想必会怀恨在心,你不怕他以后逮到机会大肆渲染吗?”

“不怕,我根本不在乎。”

“这样吗?”

“那个大叔曾经酒醉驾车,在路上发生追撞车祸,结果跟对方大吵一架还足拳脚相向,后来酒醒之后,只有下跪道歉请求对方私下和解。如果那个大叔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控告我,我就把这件事告诉新闻媒体。”

为什么凉子连这种事也会知道?!

“交通部里也有效忠于我的奴隶。”

我明白了,如果不是这样反而奇怪。凉子得意洋洋地抬头挺胸。

“你以为我会去淌一场没有胜算的浑水吗?”

“不敢。”

“这样才对,所以说只要跟着我,保证你的人生是彩色的。”

我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倏地传来“喂--”的一声,未来的警界干部飞奔过来,我着实感到意外,因为我以为岸本大概己经藉机溜之大吉不再回来了。

“现在正要展开攻坚行动,出入大厅满地都是闪闪发光的碎玻璃,好像有不少人受伤,因为所有遭到幽禁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想逃出去。”

整个前庭挤满了一群拼命逃出来的人们,正如同上下班尖峰时刻的终点站情形一样。半数机动队处于动弹不得的状态,更甭说驱散一般市民、疏解人潮,现场一片混乱。

进入大楼的机动队做法一视同仁,尽可能完成份内工作,他们将一般百姓诱导至户外,扶助老人、女性与为数不多的小孩离开室内。相形之下,对待男性就显得比较不亲切,不过这并非男女差别待遇,而是为了防范恐怖份子或激进份子混杂在群众来当中趁机逃走。由于这次是以先斩后奏的方式强行突围,因此他们对于大楼内部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

机动队总算与被软禁在大楼内约一百名警界相关人士会合,也见到了警视厅警备部长与参事官。室町由纪子则针对我们的行动加以说明,并指示,一旦发现我们就加以掩护。机动队员依令行事,不料才经过短短数分钟,便遭遇在墙壁穿梭无阻的红褐色怪物,导致十名以上的队员死伤。

根据凉子的解释,在空气中移动对石栖妖蝎而言,等于一般生物在真空中移动一样,不过看情形它还可以在墙壁之间跳跃。

我可以想像没有做过事前预习的机动队员,在遇到这个怪物时会有多么震惊,甚至来不及拿起警棍攻击,就被扫荡殆尽。机动队员们在大楼忙进忙出,一面救助一般市民,一面被迫与神出鬼没的怪物展开一场史无前例的对战……

听完岸本的报告后,凉子不禁撇嘴。

“由纪子那女人真爱多管闲事,我早跟她说过全权交给我负责就行了。”

“现在要怎么办?往前走吗?”

“那当然,我可不想被那群派不上用场的机动队妨碍了计划。”

于是我们继续往前,并在百货公司所在的大楼发现了惨不忍睹的画面--也就是同事的尸体。

举例来说,假设人类站在水面上,怪物就是在水面下游动的鲨鱼。如果看得见红褐色怪物在地板移动的踪影,自然能够加以回避与反击。

不过这里有个重大的盲点。

我观察堆叠在地毯上的机动队员们的尸体,顿时心脏表面吓出冷汗,铺在地板上的地毡完全隐藏了怪物的身影,无论胆识如何过人,一旦敌方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偷袭,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你们在这边等一下!”

似乎是灵机一动,凉子撂下这句话就一溜烟跑掉了。

全东京今天晚上不知有几万名女性穿着高跟鞋,当中最会虐待高跟鞋的非药师寺凉子莫属。我不想呆站在原地等她回来,于是走近尸体,单手膜拜后开始检查尸体,想了解死因究竟是什么。

只见鞋底有个洞,鲜血一直流个不停,血色浓稠得近似黑色。我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今晚不知第几次的恶寒向我袭来。潜伏在地板的怪物从下方射出毒针,刺穿了机动队员的鞋底。

“伤脑筋,这下不能站在地板上了。”

我哀叫着,一旁已经理清状况的岸本发出乞怜的声调:

“那、那要怎么防范?”

“我也不知道……浮在半空吧。”

我的恐惧也不输岸本,然而我比岸本大了将近十岁,勉强还保留一些余裕可以虚张声势一番。岸本露出异常僵硬的表情用力思考,终于双手猛拍一下。

“对、对了,踩高跷怎么样?这样脚底就不用着地了。”

“你怎么会想出这么幼稚的主意?”

“其要想出太高竿的点子,如果我们办不到也无济于事吧。”

我停下脚步然后踮起脚尖,样子不怎么好看,但至少可以减少与地板的接触面积。

此时一个奇怪的声音急速接近。不,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声音,我一听就知道声音的来源是什么,只不过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所。弯过走廊转角所出现的是哈雷机车,机车骑士并未配戴安全帽,药师寺凉子跨坐在附有边车的重型机车上,从大楼内飞驰而来。

我讶异地大喊:

“你是从哪里弄来这部机车的!?”

“一楼的展示厅,我从五辆当中选了一部最贵的。”

“你怎么可以随便拿来骑?”

“要坐还是不要坐!?”

“要。”

“那就快点!”

我跳上追车,整个人还没来得及坐稳,重型机车就发出轰隆的排气声往前冲刺,这时一个可怜兮兮的声音传过来,把排气声遮掉了一半。

“不、不要丢下我不管啊!”

“糟了,得让紧身癖上车才行。”

“现在哪有这个闲工夫!”

排气声提高分贝,重型机车加快速度往连接百货公司大楼与饭店大楼之间的走道急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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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就像路标一样。长长的走廊上处处可见尸体、防护盾与警棍,这是怪物大发淫威之后留下的足迹。坐在边车的我往身旁一瞟,倏地大吃一惊刹时说不出话来。

红褐色怪物不知何时出现在壁面移动着,以与重型机车相同的速度并行疾走在墙壁里。

“开枪!”

凉子送出这句话之际,我的双手已经握好了COLT三二口径,瞄准目标扣下板机,反作用力冲击着手腕,连续射出第二发、第三发。

我是瞄准疾走的怪物前方射击,子弹凿进墙壁,仅仅相差不到一秒钟的时间竟被怪物躲开了,来到墙壁的转角,怪物立刻急转弯,稍慢一步的重型机车也紧跟着转过去。

“怎样?有没有打中!?”

“那个怪物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怪物从壁面消失了!我正紧张地想是不是追丢了,想不到又在天花板出现,这狡猾的东西居然从墙壁移动到天花板。我毫不迟疑地射出第四枪,却只见天花板洒下一些碎片。

“如何,当警察感觉很不错吧!”

“什么?”

“能够拿枪肆无忌惮地射穿大理石墙,一般善良老百姓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当警察的好处就是可以籍着搜查犯罪的大义名分,光明正大地从事破坏行动。”

我还来不及回答,脚下的重力突然改变,体重瞬间消失了。因为重型机车冲向半空,画出一道抛物线在阶梯上方飞行,最后“碰”的一声降落在楼梯平台,此时我才勉强挤出声音:

“药师寺警视!”

“放一百个心吧!我是不死之身!”

凉子的确是不死之身,但我可不是。才刚坐回边车狭小的座位,凉子驾驶的重型机车车头一转,从平台往下方的阶梯继续冲刺,车体剧烈震动,我费了一番工夫才不致于咬到舌头。来到三楼,凉子更是展现了无法无天的失控行为。

重型机车冲进宽广的上行电扶梯,边车侧面狠狠磨擦着电扶梯护栏,发出刺耳的声响还有零星的火花。由于目前处于特殊状况,楼梯看不到一般客人,却有四、五名手持警棍与防护盾的机动队员正打算冲上来。他们一抬眼看到重型机车,随即吓得惨叫,连忙跳进隔壁的电扶梯,重型机车的车轮无情地辗过散落一地的防护盾。

“快逃啊,驱魔娘娘来了!”

人群当中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喊,看来有人认识凉子。

“真没礼貌!”

凉子说道,可是表情却不见任何怒气,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响当当的恶名,与先前受到浅井京华女士“毁谤”时的反应迥然不同。

抵达一楼之后,凉子便熄掉引擎,我则从满是刮痕的机车跳下来,不理会凉子,直接往出入大厅的方向跑过去查看情况,见到有个人跨在小孩子常玩的单轮车上,正是岸本。

“喂--紧身癖!这边!”

我招手大喊,岸本带着无法分辨是喜是悲的表情骑着单轮车过来。

“太、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们丢下我不管了。对了,紧身癖是什么啊?”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驱魔娘娘骑重型机车,你骑单轮车……你是从哪里找来这种玩意儿的?”

“运动用品店,因为双脚着地会有生命危险,其实骑自行车也行,不过我从小对单轮车比较拿手。”

跨着单轮车在摩天大楼里巡逻的警察官僚,虽然不怎么像样,不过对于他自力救济、不让双脚着地的努力,我倒是满佩服的。

“哟,你还活着啊?”

我领着岸本来见凉子,凉子却露出刻薄的眼光盯着他,岸本则报以低声下气的笑睑。

“啊哈哈……‘紧身衣战士露儿’下档前我是不会死的。”

“我想也是,其它场所情况如何?你报告一下。”

“总之啊,就是一团乱。”

怪物在地板、墙壁甚至是天花板现身,引起一般市民与警察之间的恐慌,照常理应该先让一般市民逃到外面的,但警察却没有这么做,反而身上携带着武器歇斯底里地横冲直撞,没有比这更危险的了。

正巧在此时一名SP弯过走廊转角冒出来,持着手枪、双眼布满血丝瞪视我们,口中不知喊了些什么就往我们冲过来。

凉子抬起自豪的美腿水平一踢,给予SP下颚猛烈I一击,SP吐出微弱的呻吟与大量的空气,整个人往后飞了五公尺远,在地毡上翻了一圈之后摆出大字形动也不动。

“你怎么打自己人啊!”

“错乱的自己人比敌人更棘手,所以才要他乖乖睡上一觉。”

“漂亮。”

多嘴的岸本拍手叫好,而我的想法则是:

“怪物的速度那么快,单凭手枪要打中地实在难上加难,除非有全自动步枪或机关枪。”

“有的话我也想要。”

“这么一来就轮到自卫队出场了。”

岸本又插嘴道,我看这小子铁定是怪兽电影的忠实影迷。

很明显的,凉子根本无意把出风头的机会拱手让给自卫队,她微蹙起柳眉,很快做下决定:

“我想有一试的必要,依照传说的内容把那家伙引出来。”

“怎么做?”

“照我的话去做就对了!反正最坏的情况,就是除了我以外,所有人全成了牺牲品!”

好一番激励人心的说法。

“是,您说的是。”

忠诚度远超过我一万倍的岸本应声附和,看着那喜不自禁的表情,实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我和岸本按照凉子的指示奔向百货公司的地下室,因为女王殿下命令我们搬来大量的食用油。

“喂,你为什么要假装服从驱魔娘娘?”

我问道,岸本随即鼓起双颊。

“泉田先生,你不可以用驱魔娘娘这个绰号。”

“哦,这是当然啦,我应该称呼她药师寺警现才对……”

“不是的,应该称呼凉子小姐才对。”

“凉子小姐?”

年轻的高材生庄严肃穆地说道,这小子的脑筋该不会也错乱了吧?

“我终于顿悟了,被掠子小姐往屁股道么一踢,一直沉睡的真正的我总算清醒了。我刚刚才明白这一点,所以立刻骑着单轮车赶过来。”

“喂、喂!”

“在虚拟的世界里,我的心在露儿身上;然而回到现实世界,我要对凉子小姐献上我的忠诚。”

“……哦?是吗?”

“泉田先生,就算对手是你,我也不会认输的。”

这小子到底在胡扯些什么啊?愈听愈离谱,于是我加快脚步。不过即使脚程加快也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我们从百货公司的地下室拿出大量油料,再以推车搬运。

我和岸本一边走一边把橄榄油淋向整面地板,一开始只觉得橄榄油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后来逐渐在鼻子与胃部累积,让人产生一股食欲,想吃以橄榄油烹调的地中海料理。洒完油后,岸本必恭必敬地向凉子报告:

“请问这样子可以吗?”

“很好,泉田,你的手枪换新弹匣了没?”

“换了。”

“那现在就守株待兔吧,如果传说无误的话,怪物应该会被橄榄油的香气引来。”

为了避免踩到地面我们站上沙发,我和岸本是没问题,但是穿着高跟鞋的凉子想站在沙发上显然有些困难,只有抬起双腿侧躺。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不到一分钟凉子就大喊:

“上面!”

就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同时,一个红褐色的物体摔了下来,原来怪物躲在天花板。

我把凉子整个人横抱起来,往地板纵身一跳,就差这么千钧一发,怪物的毒针便插进沙发,八只脚踩在沙发上。

“啊哇--哇--哇--哇哇哇!”

吓得手脚发软的岸本拼命想逃跑,此时凉子与我在地面翻身跃起,凉子开始连续开枪。

“别挡路,滚开!”

凉子不断射击,顺便用力踢了岸本的屁股一脚,岸本叫了一声,在地板滚了一圈后昏厥过去,看来从恐慌到快感的心理变化实在太大,以致超过了精神的负荷。

他被“凉子小姐”打骂后,其实是带着满足的表情不省人事。

我可没有闻工夫昏倒,我双手紧握COLT三二口径,瞄准怪物扣下板机,枪声接连撞击耳膜,手腕承受着反作用力。

连射三枪全部命中目标,却看不出怪物有任何受创的迹象,倏地怪物亮出毒针,我连忙跳开,毒针在我眼前划出一道死亡闪光。

“你要瞄准神经节开枪才行!”

凉子大喊,我只希望她不要叫我做这么困难的事。凉子丢开空弹匣,换上从SP抄来的弹匣,就在她握好COLT三二口径准备瞄准的瞬间,怪物的一只脚腾空飞出,手枪从凉子的手画了一个弧形飞了出去,泛出阴狠亮光的毒针笔直朝赤手空拳的她刺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我从一旁以左肘撞偏毒针,连我自己也想像不到自己会这么做。

在半空蠕动的毒针这次换成攻击我。我沉下身子,勉强闪过致命的一击,然而整个人随即失去平衡,单膝抵住地板。冷不防地,挥舞着毒针的怪物重心不稳,跌在橄榄油池里,原来是凉子往怪物的身体狠狠踹了一脚。高跟鞋也随之离开右脚,前端嵌进怪物的身体,而怪物想趁机逃进地面--却办不到。

橄榄油膜覆盖在大理石表面,阻碍怪物潜入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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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橄榄油不仅可以引出怪物,还能防止它逃走。

“橄榄的恩惠使我们重获和平”这句话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吗?

“噢呵呵呵呵--一切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凉子发出得意的胜利哄笑。我对她这句话抱持怀疑,不过凉子的思考回路是有别于我这个普通人,也许她早就知道此事了,既然如此,一开始用这招来对付怪物不就得了?也有可能这只是单纯的巧合,如果真是如此,只能说药师寺凉子的贼运亨通,深不见底。

“喂!不服气就骂回来呀!”

凉子对着趴在油膜、一副狠狠相的怪物大肆嘲笑;包括我在内,凉子对败者向来是毫不留情。怪物企图跳上没有油膜阻挡的天花板,却因地板的油膜太滑而找不到出力点,结果在地上拼命挣扎的模样愈发滑稽可笑。只见他丑陋的头部沾满了油,不可能有任何表情的脸部,看起来好似充满了裁在凉子手上的憾恨。

此时凉子伸出右手,手上握着仕女专用的打火机,我赶忙后退二步远离油池。

手边点起金黄色的火焰,凉子高高举起右手,摆出纽约自由女神像的姿势,然而表情却像是复仇女神。

“本来你只要乖乖在大理石里睡你的大头觉就不会有事,可是你却跑来药师寺凉子女王所统治的这个时代、这个场所大开杀戒,就算撒旦与路西法饶得了你,我可不饶!”

凉子的手腕一翻,打火机就画着一道抛物线飞了出去。

“给我消失吧!”

火焰在瞬间熊熊燃烧,怪物被金黄色的光与热紧紧包围,发出痛苦的哀嚎。不,它应该没有发声器官,只是脚下不断摩擦着地板发出声响,在火与油的作用下,这个声响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怪物身体燃烧的声音,化为一团火球的怪物看来踉踉跄跄。

“明白了吗?!正义必胜,不,唯我得胜才叫真正的正义!”

凉子高声哄笑,对方当然是没有反驳。猛烈的火势冒出浓烟,开始舔舐天花板,地板的火团也开始扩张,凉子放下插在腰际的手,纳闷地侧着头。

“奇怪……”

“怎么了?”

“火烧得这么旺,自动洒水灭火京简应该会启动才对呀?”

凉子与我面面相觑。

“这些装置会不会已经被怪物破坏了!”

“……这么一来,总不会连防火门也没有降下吧。”

“我看是没有。”

凉子与我再度面面相觑。

“如果没有水,火是不会自然消失的。”

“会一直烧到精光才肯罢休。”

“快拿灭火器!”

凉子叫道。

“在这之前先按下火灾警报器试试。”

“你不是说这些装置已经被破坏了吗?”

“死马当活马医医看。”

“我不喜欢白费力气!”

……经过一番折腾,我们总算不至于变成“纵火犯凉子与其手下”,而前途无量的高材生岸本青年才俊也不至于在烈火中殉职。岸本特在出入大厅一隅,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很快就会轮到他被抬进救护车,而且,他身上并没有“可以称得上伤势的伤痕”,摆着不管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这次损失不知道会有几亿圆?”

“不必太在意,反正不会找我们赔偿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觉得凉子至少必须负担损失金额的一成才对。不过这么一来,我也必须负担其中一部分的损失,因此我学起上司三缄其口。

一回神发现室町由纪子正站在我们面前,她对着我说了一句:“辛苦你了。”

接下来整个人转向凉子。她带着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明她把这次事件的起因归咎于高市理事长个人的妄想与电脑故障,意即她经手整理的报告书基本内容就是:她绝对不承认怪物的存在。语毕,由纪子仍然是客套地应酬几句随即转身离开,目送她远去之后,我的视线移向上司。

“你可以接受这样的解释吗?”

“没关系,身为警察与科学家本来就不可以认同超自然现象的存在,我也无意对外张扬自己的功劳,所以全部礼让给总监,噢呵呵呵--”

意思就是要总监负起全部责任,虽然值得同情,不过一开始录取凉子就是他的不对。只希望他做好这次事件的善后工作,顺便再度证明他自己的管理能力。

“现在几点?”

“啊!马上就到明天零时了。”

“今晚真是乱七八糟,加班也应该有个限度,接下来的事情都丢给由纪子去处理吧,我要跷头了。”

“您高兴的话请便。”

“为什么你对我讲话这么恭敬?”

凉子又不讲理了,更不讲理的是她伸出纤纤玉手揪住我的领带,今晚这是第二次,我还不是很习惯。

“我是部属,对上司讲话语气理所当然要恭敬一点。”

“哼!你又不当我是上司。”

“没这回事。”

“真的吗!”

“我何必骗你。”

“好,我明白了,那么我这个上司命令你,明天……不,是今天请假陪我逛街购物、观赏‘歌剧魅影’、吃印度料理、还要帮忙提东西!”

公私不分也该适可而止,居然强迫部属牺牲放假--作陪,但是我却听到自己回答:

“我明白了,不过我想先回住处睡一下。”

“真没用!算了,我也要回家睡个觉,你记得九点左右醒来,然后打电话叫我起床。”

听着凉子脸不红气不喘地差遣人,我不自觉笑了出来,心里完全没有怒气。

“遵命,女王陛下。”

“很好,现在背我到那辆马车吧。”

女王陛下右脚的高跟鞋随着怪物一起烧掉了,我诚惶诚恐地弯下腰来背起药师寺凉子,穿过混杂着警察、救护人员与一般市民的深夜前庭,走向其中一辆巡逻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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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女神而远之



“‘和平’等于是‘无聊’的同位语。”

不知是谁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甘于平凡者始能希求和平。”

同时也有这句话。不过这些深入浅出的俗谚,对于一开始就无心追求和平的人来说,却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唉……好无聊喔……,怎么都没有发生什么血腥惨案呢?”

一双美腿大剌剌地摆在桌上,跟和平主义挑衅的正是我的上司。我语气冷淡地答道:“你前不久才一口气让警政署长与警视总监同时下台一鞠躬,还有什么好无聊的?再不适可而止,老天爷会生气的。”

我的名字叫泉田准一郎,是隶属警视厅刑事部的三十三岁警部补,平时没有什么信仰,不过看到上司丝毫不把神明放在眼里的行为,就忍不住想说句陈腐的挖苦话。

“泉田,听你的口气好像是说那两个会下台都是我害的。”

“你想否认吗?”

“当然,根本就跟我无关,完全是那两个的危机管理能力不足,才会落到这种下场。总之他们平安无事退休,还能领到退休金跟养老费,就该庆幸了,要是再抱怨,小心遭到报应!”

遭到老天报应还说得过去,可是遭到凉子报应,想必会成为署长与总监心头挥之不去的一个结吧!

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药师寺凉子,二十七岁,警视,人称她为“驱魔娘娘”,意思是“连吸血鬼也会吓得退避三舍”。论容貌、才能、经历、财力,任何一项都完美无缺,兴趣是虐待上司、小事闹成大事、把烂摊子丢给别人善后。堪称警视厅有史以来最棘手的与其说是麻烦制造者,还不如说是麻烦发明者。由于握有众多上级长官的各种把柄,加上她解决了多起离奇事件,立下不少实际成绩,所以没有人敢叫她走路。

此时内线电话响起,我接到柜台的通知,说凉子有访客。

二分钟后,访客出现了。

自从成为凉子的部下之后,不知怎么搞的,总觉得我见到美女的机会增加了。

眼前是一位清秀的年轻少妇型美女,年龄约在三十岁左右,紧跟在后方的应该是妹妹吧,因为她比正前方的女性稍微年轻一些,两人鼻子与下颌的轮廓十分神似。

“这是我们的名片。”

我接过通来的名片一看,只见上头写着:“花冈天海”、“花冈空海”。

“天海(译注:TENNKAI,日本江户时期天台宗的僧侣1536-1643)与空海(译注:KUUKAI,日本平安初期的僧侣,774-835)?”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两位和尚同时复活了吗?事实上并非如此。

花冈天海的职业是“花艺造型师”,空海则是“国际保险顾问”,两者皆与佛教无关。

“我名叫天海(TENNMI),舍妹名叫空海(KUUMI)。”

这种念法似乎有点牵强,不过在这种场合下轮不到我批评别人。

“二位有何贵干?”

姊姊回答我的问题:“我们想见凉子小姐,有事与她相谈。”

“你说的凉子小姐,指的是药师寺警视吧?”

我刻意重覆确认,主要是因为“凉子小姐”这个称呼听起来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我的答案自然是YES,我走入凉子的办公室代为传达她们的来意。

约经过三十分钟,花冈姊妹告辞,接着换成我被叫进凉子的办公室。

“抱歉,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好像出事了。”

花冈姊妹之中,天海是凉子的朋友,而她的妹妹,也就是空海的男朋友据说突然离奇失踪。

“可以请教花冈天海是你的什么人吗?”

“我老爸的情妇。”

“老爸……就是你的父亲吗?”

“再怎么样我也不会把母亲喊作老爸吧。”

我将记忆重新倒带,凉子的父亲药师寺弘毅过去普经是警政署的高级官员,现在则是大型企业JACES的总裁,拥有一千亿资产、年收入高达二十亿日圆,反正对我来说是毫无实际感的数字,总之此人是名符其实的资本家。

药师寺弘毅的妻子,也就是凉子的母亲十年前就已经去世,因此现在即使弘毅有了情妇也算不上外遇,这叫做成人的交往。

药师寺目前出差到纽约去了,之所以没有把情妇带在身边,大概是打算到了当地再临时招募一个吧--以上来自他女儿尖酸刻薄的推测。

“因为天海只负责星期二。”

“负责?”

我一时无法理解话中的含意。

“我老爸有五个爱人,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每个人工作一天,星期六和星期日放假,我的父亲还真是道德的敌人。”

“令尊大人今年贵庚?”

“应该已经六十了吧,如果户籍资料没有作假的话:不过如果是我老爸,就很难保证了。”

六十岁有五名情妇,这该说是可喜可贺还是老当益壮?我心血来潮,随口说了一个无聊的笑话:“那么妹妹是星期四啰?”

“错,是星期三。”

“耶……!?”

“开玩笑的啦!妹妹空海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还脚踏两条船。姑且不论有几条船,一个是没没无闻的画家、一个是没没无闻的舞台演员,两人都自称是天才,把自己无法成名的理由全归罪于世人太愚笨了。”

凉子以万般不屑的语气啐道:“就是有这种人,在艺术创作方面一无是处,把自己缺乏生活能力加以美化的才能倒是绰绰有余。”

凉子在批评别人的时候说好听点是不懂得修饰,说难听点就是不给面子。此时她又把原本放在地板的双腿举到桌面。

“可是就是有女人会看上这种人,明明外貌跟脑筋都不错,怎么会被那种只会花言巧语的男人给骗了呃?结果你看,一个下落不明,一个成了嫌疑犯。”

我也赞同凉子这番话的前半段“为什么那种只会花言巧语的家伙却总是受到才能出众的女性青睐呢?”,关于这个疑问我不晓得纳闷过多少次,不过男人这种生物就是永远也想不透自己不受欢迎跟别人受欢迎的理由。

“总之先到所属辖区走一趟,记得是自由之丘分局。”

“下落不明的是哪一个?”

“当画家的那个。”

这位名叫长谷川三千男的三十五岁男子离奇失踪,而且还留下了身上的衣服。

以画家为业的长谷川毕业于知名美术大学已将近十年,但却毫无出人头地的迹象,因而打算改行从事插画工作。据他说:“画几张插图难不倒我,很快就会赚大钱”。

用嘴巴说自然容易,而且这种说法对插画家们也是相当失礼的。不过还是有些游戏公司找上他绘制以怪物、魔法师为主轴的电玩游戏包装封面插画。事实上这些机会都是花冈空海替他谈成的,可是为了不伤害男朋友的自尊心,她一直对这件事保密。

“不能自力更生还谈什么自尊心。”

要是被凉子知道了,一定会大加嘲笑一番。总之,长谷川窝在他称为工作室的简陋公寓小房间里开始了他的工作。

事情就发生在昨日,空海的另一位男朋友,也就是舞台演员鸟井星志前去造访长谷川。鸟井也是一直无法在舞台独挑大梁,因而有意改行从事配音员。长谷川与鸟井从以前就一直不和。这也难怪,两人之间夹着一名女性,而且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如果这两个男人交情不错反而让人觉得很诡异。

更何况这两人都不成器,只有仰赖女朋友的经济能力吃软饭,想当然而会相互轻视对方,同时也担心会被女朋友抛弃。

据说,鸟井之所以到长谷川的公寓,是因为他跟长谷川在电话里发生口角,当时长谷川带着酒意,以骄傲自满的语气宣布:“我就要赚大钱了,我一定会成功的,空海是我的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可怜啊,你就要像垃圾一样被丢弃了!”

被奚落得狗血淋头的鸟井气得想痛殴长谷川一顿,于是火速冲到情敌的公寓。

鸟井的住处位于自黑区的自由之丘,自由之丘是高级住宅区,不过那里同时也有便宜的公寓零星分布着,所以长谷川自称是“住在自由之丘的画家”以示炫耀。

鸟井大敲长谷川的住处房门。

“谁?”

“我是鸟井,快开门!”

“吵死人了,快回去!”

“我有话要跟你说,开门!”

“我没话跟你说,你快回去,不然我就叫警察……”

本来想报警的长谷川声音突然中断,紧接着传来粗重紊乱的呼吸声,然后就是难以形容的惨叫响遍整栋公寓。

鸟井惊惶失措地想逃离现场,不料一脚踩空跌下楼梯,公寓的住户通知了警察,巡逻警车的响笛声逐渐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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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子与我搭乘私人巡逻警车前往自由之丘分局,这么做本来是想低调行事,但全黑的积架跑车反而引人注目。当然这是凉子名下的车子,论谁也不敢多说半句。

手握方向盘、哼着歌曲的当然就是凉子,她的“驾驶哲学”我再清楚不过了,因此我全身僵硬地坐在副驾驶座,同时不忘叮咛上司几句:“你可得克制一点,这里不是我们的管区,要抓人就必须申请拘票,千万不要扯自由之丘分局的后腿。”

“要抓人的确需要拘票,不过……”

“不过?”

“枪毙歹徒就不需要杀人许可证了,所以我不打算活捉,直接毙了犯人就行了。”

“你以为你的歪理行得通吗?”

“少啰嗉!本姑娘想怎么做,所有道理都得问一边去!”

我不再多做反驳,因为我视线的余光瞄到了道理正畏畏缩缩地躲避起来。

光是想像事态会如何发展就令人不禁打起哆嗦。车外是晴朗无云的晚秋天气,不久或许会刮起人工暴风雪也说不一定。只希望这次事件能够发挥让凉子消磨时间的作用,要是让她期待落空,凉子心情一定会变得更差。

“天海跟我老爸之间的关系已经维持了有三年左右,她是相当着名的花艺造型师。”

在一路行驶的车内,凉子聊起她那艳福不浅的父亲。

“我老爸讨厌除了当情妇以外没有其它才能的女人,他喜欢的是独当一面,只需在必要时给予援助的女人,所以他的每个情妇都相当独立,不是开店就是拥有个人工作室。”

“他可真挑剔。”

就是因为这样,好女人往往不会与年轻男人为伍。原本我以为自己身边有了一个,结果还是抛弃不能理解女人减肥心情的男朋友,远走南半球。

想着想着,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为了驱走难过的回忆,我只有继续瞎聊。

“这么说来,这些情妇的店面或个人工作室就成了JACES的情报收集基地啰?”

“没错,你怎么知道?”

“……我是说笑的。”

“这种程度的玩笑是比不过我老爸的。把人间最恶质的玩笑磨成粉,加入名为不合常理的水予以搅拌,再放进地狱的炉灶烘烤,成品就是我老爸。”

女儿可以这么形容亲生父亲吗?

“是这样吗?不管怎么说,我并无意赢过令尊大人,他是怎么样一个人与我无关。”

我想藉这句话打住话题,不知为何凉子却认真起来。

“你现在就说这种话那以后该怎么办!?随便你用什么手段都没关系,你一定要把我老爸逼到走投无路让他投降。”

“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一开始就示弱的话,到时就不知道我那盛气凌人的老爸会存心出什么难题找碴,所以你要下定决心,使出比敌人更阴险毒辣的手段,彻底击垮对方,让他永远无法卷土重来,明白吗!?”

“我要下定什么决心啊?如果令尊大人真是那么危险的人物,那我连想都不想接近他,请你不要牵连自己的部属卷进家庭内部的霸权斗争!”

我忍不住提高音量,凉子顿时噤声不语,接着一个仿佛大梦初醒的表情从她脸上一闪而过,然后才挤出略显扫兴的语气:“算了,今天就先解决天海的事情吧。”

抵达自由之丘分局,把黑色积架留在停车场,我们便走进建筑物内,这是一楝保存着浓厚昭和时代(译注:日本昭和天皇年号,1926-1989。)色彩、老旧又平阪的建筑。

站在正门的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员看见凉子立刻张大眼睛跟嘴巴,显得手足无措,甚至忘了询问对方来意。凉子则坦荡荡地通过他的前方,率领我快步走上阶梯,她与这个分局的搜查课还算有点熟,因为双方曾经共同处理过一个案子。当时凉子目中无人、恣意妄为的做事态度,让所有刑事在颜面扫地的状况下解决案件,直到现在,她仍然是不受欢迎的人物。

所有刑事一见到凉子出现都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其中一人鼓起勇气走上前,毫无创意地冷嘲热讽:“今天是吹了什么风啊,不知尊贵的总厅参事官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呢?”

这点程度的挖苦,在凉子白玉般的肌肤上根本连最轻微的刮伤也做不到。

“当然是有事才会来你们这个肮脏的狗窝,啊--我快要不能呼吸了,全是便宜香烟味跟拉面这种穷酸的社会派恶臭味,是昭和时代的遗物吧,该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才有许多案件悬而未决?”

所有刑事闻言,脸部肌肉顿时转为僵硬。我则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拜托旧识阪田警部补代为联络。

正要走出搜查课的房门之际,后方传来一个刻意提高分贝的声音打在我的背上。

“哼!对CAREER逢迎谄媚的叛徒!”

这种无端的批评我已经听了太多次,我停下脚步,想回过头反驳但想想还是选择放弃,因为我很能体会NONCAREER 在面对CAREER时的心情。

所以我准备不予理会,岂料我的上司竟把微风变成暴风。只见凉子走到一半又特地折回来,高跟鞋鞋跟猛力在地板敲出声响。

“喂!你们这群只会在背后说人坏话的窝囊废有什么好神气的!泉田对我尽忠不是向CAREER逢迎诌媚,他是自愿服从我个人,你们给我记清楚!”

刑事们全部默不作声,我听得心里发慌。“我才不是出于自愿的。”这句话要是脱口而出,想必会使事态更加恶化,因此我把这件事搁在一边,催促着凉子。

“快走吧,阪田警部补安排了鸟井星志跟我们见面。”

阪田警部补说鸟井星志已经在其中一间侦讯室里等着我们。阪田警部补是一位貌似红黑色螃蟹的中年男子,为人还算不错。

鸟井星志是个美男子,不过比他更帅的美男子多的是。他那柔弱、无助的气质或许很容易引起女性的保护欲,但以同性的眼光来看,真想跟他说句:拜托你抬头挺胸行不行?以他那种缺乏架势的站姿,想成为优秀的舞台演员可能很困难……

算了,反正又不关我的事。

“二位能够证明我是清白的吗?”

鸟井发出近似撒娇的声调,并自不转睛地直盯着凉子,对我连正眼也不瞧一下。

他的表情看来似乎十分确信自己的外表能够引起女性的同情心。

“除非你真的是清白,否则我们会证明你是有罪的。即使目前你不在我的管区,等到结果出炉,我可能会正式逮捕你,我根据一项线索可以判断那个不成气候的画家长谷川已经死了。”

鸟井倒吸一口气,双手抱住头。

“长谷川已经死了?噢噢,怎么会有人犯下这么残酷的毒手!怎么会遇到这么血腥的事情!怎么会发生这么悲惨的变故!”

紧接着一个半哼唱、半嘲弄的声音答道:“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夸张!你的说词怎么这么空洞!你的惊讶怎么这么虚伪!”

鸟井倏地闭上嘴望向声音的来源,这个声音的主人不用说就是药师寺凉子,她看着年轻演员,眼神中透出露骨的轻蔑。

“我说你啊,真有志成为专职演员的话,最好要练出一套独树一格的表达方式,像你用字这么贫乏,程度大概跟本国首相差不多。”

鸟井的脸上迸出愤怒与失望,看他样子好像想加以反驳,结果不知是因为欠缺词藻,亦或是觉得有重整作战计划的必要,他后来并没有开口。

凉子回望阪田警部补。

“可以让我看看遗留在现场的画吗?”

“好的,这边请。”

似乎还在摸索该以什么态度面对凉子的阪田警部补在前带路,来到地下的证物保管室。这楝建筑物虽然老旧,但保管室的房门却是全新的,必须按下密码键才会开启。

我们寻找的画作题名为“食人鬼”。

背景是灰暗混独的色调,前景是一位年轻女性,因恐惧而张大眼睛与嘴巴,双手高举四处逃窜,身上的衣服也破了,露出洁白的肌肤。

整个画面缺乏强烈魅力与独创性,已故的长谷川固然值得同情,只是他似乎连做为插画家的才能也没有想像中来得出众。

最重要的关键是在于画中的空白处,形状相当不自然,颜料也掉得精光,露出底下的画布,那块空白呈现出一个高举双手,头上长着角的巨人。

该不会是画中的食人鬼跑出来把画家吃掉,然后消失不见?这个想法实在太荒谬了,因此我并未轻易脱口而出,相信一般正常人都会这么做。

然而,药师寺凉子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迟疑”这个词,她挺起傲人的前胸斩钉截铁地断言道:“我知道犯人是谁了,无庸置疑地,画中的食人鬼跑出来把画家吃掉,然后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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阪田警部补微皱眉头,张开嘴巴却什么也没说又闭了起来,这是因为他经过极力的克制。我很同情他,不过像这样的压力对我已经是每天的家常便饭。

“能够如此迅速地找出犯人,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经过半晌,阪田警部补总算勉强挤出声音,凉子态度傲慢地点头,我也尽可能假装若无其事地把话接下去。

“问题是要如何逮捕犯人呢?法院会对画里的食人鬼发出拘票吗?”

看来这句话接得不是时候,阪田警部补扳起脸孔几乎要喷火了。

“一切包在我身上,不过我需要这个案件的相关资料才能查出犯人的所在。”

“资料在哪里呢?”

“警视厅我的办公室,我得去找找看,助手A,跟我来。”

凉子的高跟鞋鞋跟踩着响亮的步伐离开,我向阪田警部补表示谢意后紧追而去,看到阪田警部补的表情,可以确定的是我已经失去朋友的信赖了。然而站在我的立场,我只能服从上司,虽说凉子的一番话听来毫无头绪,不过其中有一点倒是令我很介意。

在返回警视厅的车内,我向凉子问道:“参事官所说的意思是指绘制食人鬼的颜料是有生命的吗?”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正确的解释是颜料里混杂着特殊的微生物,当这个微生物接触到光线,便从假死状态苏醒开始蠢蠢欲动,然后把在场的人类吃掉,大致是这样的情形。”

“这种微生物真的存在吗?”

提出这么平凡又普通的问题是华生(译注:英国小说福尔摩斯探案集、主角福尔摩斯的助手)这个角色的义务,我那亲爱的福尔摩斯女士以精湛得过火的驾驶技术,闪过了一只突然跑出来的猫。

“根据我以前读过的英国杂志‘NATURE’,有种微生物叫做熊虫,学术界称之为缓步动物,在零下二百五十三度、气压六千毫巴的严酷环境中都能存活。”

“六千毫巴!?”

“它可以让身体的湿度大幅下降,因此能够承受超高气压,全身干燥后呈现粉末状态,称为‘TURN状态’,熊虫的同类当中还有更极端的叫做‘QoVejuna’。”

女王陛下返回警视厅了。

高跟鞋踩出清脆的声响,昂首阔步的凉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即使是对她抱持敌意与反感的人(也就是警视厅里大多数相关人士),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架势与动作充满了美感,膝盖不弯曲、修长的小腿笔直投向前方的走法,背脊伸得又直又挺,如同在征服的土地上接见败将的女王陛下一般威风凛凛。

凉子办公室的书柜上排满了稀奇古怪的旧书,只有她才看得懂书名跟内容,也因此她才必须亲自回来确认。

此时她从书柜的一隅抽出一本厚厚的外文书。

“Llbrodelas I nd I asyhech I cer I as”

看来是西班牙文的书籍,除此之外我一概莫宰羊,皮制的封面看起来像字典一样。

我毕业于大学英文系,第二外语选修法文,之所以不选德文而选法文,是因为我想直接阅读法国原文的推理小说,例如怪盗鲁邦、梅格雷刑警或歌剧魅影等等;德国文学并没有推理小说的传统,我这个推理小说迷自然是选择了法文。

这么说来,我的英语跟法语都相当流利啰?当然……是不可能的。我的英文程度约比国中生好一点,法文只记得几个单字而已,在语文方面,我是远远比不上凉子。

“翻译成日文应该就是‘关于I nd I as 与妖术之书’吧。”

“I nd I as 指的是印度吗?”

“是哥伦布误以为印度的土地。”

“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西元一四九二年,成功横渡大西洋的克里斯多夫·哥伦布将南北美洲大陆当成是印度。

“你对十六世纪西班牙的印象是什么?”

“我想想……大航海时代、无敌舰队、魔女审判、唐吉诃德、美国原住民大屠杀……大概就是这些。”

我翻阅着脑海里的世界史课本,勉强作出道番回答。

“还不错!唐吉诃德这部小说是在十七世纪初叶出版,内容描写的是十六世纪的西班牙社会,而在这部小说里有个名叫荷西·戴·巴贝迪的恶徒。”

这本小说里收集了许多故事,巴贝迪为人心肠残忍、贪得无厌,因此我只记得他是“故事里的大反派”。

西元一五九八年,他在西班牙特雷德的住家神秘失踪。

“当时每年有五吨黄金与三百吨银矿越过大西洋运到西班牙,换算成现代货币应该有几兆日圆。”

“不过这样也必须花费不少成本吧。”

“几乎等于零。”

凉子不客气地验下断言。

“你仔细想想,人事费打从一开始就不用支出。”

“啊……说的也是。”

西班牙人把被称为“IndIo 印第安”的美国原住民当成家畜一样任意使唤,也因此不必付出一分一毫的人事费。身为军人的巴贝迪负责在当地矿山监工长达五年时间,成果斐然,在以数万原住民的血泪换成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后,回到祖国西班牙。

“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银让西班牙变得富有,却使得向来勤奋的西班牙人日趋怠惰,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后来呢,取代不再吃苦耐劳的西班牙人孜孜不倦努力工作,成为经济原动力的就是犹太人。”

紧接着就进入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的世界,对于犹太人的反感袭卷着全欧洲。

同一时期,西班牙国内发生遭受迫害的新教徒引起暴动,却很快被镇压下来的事件。巴贝迪在当时以极端残酷的手段处理这次事件,他甚至杀害新教徒的婴儿,还把毫无关连的犹太人扣上莫须有罪名,视其为共犯严刑拷打,藉此敲榨大笔金钱才放人。

后来,巴贝迪从军中退伍,悠哉地过着退休生活。

巴贝迪的所做所为使自己成了印第安人、犹太人与新教徒三者憎恶、怨恨、诅咒的对象,套一句话形容就是“只会欺负弱小的卑鄙恶人”,不过听说这个人在家里却是标准的好丈夫跟好父亲。这是常有的事,就像奥斯威辛集中营(译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希特勒纳粹党在波兰的奥斯威辛镇建立的集中营)的守卫也不乏相同的例子。

最特别的是,巴贝迪还拥有绘画的天份,在当时的西班牙最着名的画家就是埃尔·格列哥(ElGreco,1541-1614),他的本名叫德梅尼克·提奥特克普罗斯(DomenIkosTheotocopoulos),巴贝迪对此人怀抱着强烈的竞争意识。在身为后人的我看来只觉得:“把埃尔·格列哥现为劲敌?这家伙可真不自量力”。不过不管任何一位伟人的成就,在同时代的人眼中都只是“走运”罢了。

巴贝迪努力作画,也获得了应有的评价,只是与埃尔·格列哥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巴贝迪为此焦躁不安,一下子怪颜料品质差,一下子怪画笔不好用,开始把责任推卸给别人,一名仆人还被烂醉的巴贝迪拿笔戳中眼睛而失明。于是巴贝迪的风评一落千丈,而他也变得日趋粗暴。

有一天,一名老迈的犹太商人前来拜访巴贝迪的馆邸。

“小的收购了一套从IndIas进口的神奇颜料,是采集努耶伯·艾斯帕尼亚副王领的内地丛林生产的蘑菇制作而成,一接触到光线就会微微蠕动,以这个颜料作画,画中的景物会宛如活的一般栩栩如生。”

努耶伯·艾斯帕尼亚副王领是一片非常广大的土地,横跨现今的墨西哥、委内瑞拉,以及中美洲诸国与西印度群岛整个区域,因此“内地”一词是相当粗略的说法,不过巴贝迪并未质疑,只要能够超越埃尔·格列哥,就算借助恶魔的力量他也在所不惜,然而他还是佯装慎重,态度自大地答道:“我觉得你的话很可疑。我的才能根本就不需要依靠颜料这种东西左右,不过我可以尝试看看,把你手边所有的颜料全部留下,我待会就付款给你。”

“不好意思,其中一半的颜料是埃尔·格列哥大人预约的……我记得价钱是一千列仪……”

当时的一千列仪据说是明星级开业医生一个月的收入,以颜料而言太离谱了,不过一听到埃尔·格列哥的名字,巴贝迪就陷入进退不得的状况,最后他付了二千五百列仪把颜料全部买下,当然是夹带着恫吓的语气。

“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割开你的血管,放掉你全身的血给猪喝。”

于是巴贝迪抱着“神奇颜料”,成天关在豪华的画室里,他打算在一幅巨大的画布上完成名为“被放逐到地狱的路西法”之画作。连家人也禁止出入画室,只有一名待了三十年以上的仆人一天两次把饭菜送到画室门口,就这样到了第五十天的晚上……

“完成了、完成了!路西法全身随着光线在动!”

欣喜若狂的欢呼连仆人也听见了,不过仆役并未走进画室,只把摆有红酒、面包、卡里亚诺(混合鸡肉、兔肉与蔬菜的炖锅)的大餐盘放在门口就告退了。等第二天再送饭菜过来时,仆人发现昨天的食物仍然搁在门口,已经凉掉了,家人经过讨论后破门而入,只见画室的正中央摆着画布,衣服与画具散落一地,却看不到主人的踪影,巨幅画作已经完成了没错,然而画面中央的魔王只剩下一大块空白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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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没有抓到犯人?”

“怎么可能抓得到,我又不在十六世纪的西班牙。”

“哦,说的也是、说的也是。”

“你的‘说的也是’讲一遍就行了,不过就算知道犯人是谁,我也不一定会加以逮捕。”

“基于同情吗?”

“感谢,感谢他让一个万人嫌消失无踪。”

当时混入颜料里的正是“QoVejuna”,凉子手上的西班牙原文书里是如此记载的。

“这本书还没有出版日文译本,所以照理说来,会知道魔法颜料存在的,只有看得懂西班牙文的人。”

语毕,凉子便命令我联络自由之丘分局的阪田警部补,我对着电话话筒频频鞠躬哈腰,恳请他再让我们与鸟井星志面会。

一小时后,当着一脸不悦,仿佛含着半打苦虫的阪田警部补,药师寺凉子警视朝着鸟井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道:“是你杀了长谷川的吧,给我从实招来!”

“噢噢--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诬赖!怎么会有这么非理性的推测!怎么会有这种凭空杜撰的伪证!”

“演技有稍微进步一点,这次学会控制声调了,不过距离一流之路还远得很。”

凉子的讥讽让鸟井的态度丕变,露出目中无人的表情顶撞回去:“那你又怎样?一流的搜查官做事敷衍草率,没有证据就随便定我的罪名,你根本没有按照程序!”

“我不是一流。”

“哟,想不到你也有谦虚的时候啊?”

“说什么白痴话,我不是一流而是超一流,所以程序这种东西能省则省。”

鸟井星志顿时哑口无言,取而代之……其实不能这么说,是阪田警部补在此时向我低声说道:“喂、喂!泉田,把这件事交给她真的没问题吗?”

“这个嘛,你尽管放心,就当自己搭乘铁达尼号就行了。”

“那不是完了吗!?”

阪田警部补的压力随着声音用力倾吐出来,怒目瞪视着药师寺凉子飒爽的背影。

说到凉子,她正执拗地向不成气候的演员鸟井星志问话,由于声音太小加上说话速度太快,我无法听得很清楚,不过鸟井星志的声音倒是听得见。

“你在说什么啊,用我听得懂的话讲行不行?”

说完就把手伸向侦讯专用桌拿起茶杯抵着嘴巴,因为空气干燥、加上刚才又大声说话,以致于喉咙干渴,他仰向天花阪一口气把茶水灌进喉咙。

凉子只是盯着他,不发一语。

“真是的,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我可以离开了吧,一切等到下次法院的正式传唤,想找我问话,就把那个……叫传票对吧,先拿来再说。”

说完,鸟井站起身向我们丢出一个嘲笑,惹得阪田警部补发出低吼。遇到这种情况,可以故意挡在鸟并面前与他的身体接触,然后怒斥:“妨碍公务执行!”,不过鲜少有人会出此下策。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以鸟井的程度,充其量只能说些这一类的挖苦话,他歪着嘴角,向凉子投以胜利者的得意目光。

“我想问你一件事,摆出正义使者的嘴脸审判别人,真的这么有趣吗?”

鸟井这句话其实是想激怒凉子,可惜对凉子起不了任何作用。

“哦,这是当然啦!如果你还知道更多有趣的事情,告诉我一声,我一定会尝试看看。”

鸟井星志无言以对,凉子则带着讥讽的笑意附加一句:“不服气的话尽量破口大骂没关系,因为你很快就没这机会了。”

“我要告你们侵犯人权,给我等着瞧!”

鸟井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而这也是他生前所说的最后遗言,因为当天晚上,他从世田谷区下北泽的高级大楼住处就此消失无踪。

虽说不能阻止鸟井回到住处,不过自由之丘分局也不可能放任他自由行动。阪田警部补指示刑事监视鸟井居住的高级大楼,美其名是高级大楼,其实说穿了只是一般公寓,不过隔着一条街就有停车场,因此两名刑事忍受着晚秋夜里的寒气在车内埋伏。

鸟井位于二楼的房间亮起了灯,过了几个小时好像听见叫声,两名刑事睁大双眼看过去,只见窗帘映出一个挣扎的人影,显得相当痛苦的样子。其中一名刑事以手机向分局联络,另一名则冲上楼破门而入,但是室内却空无一人,只有地阪散落着看似脱下乱扔的衣服。

两名刑事可以作证那段时间完全没有任何人出入,鸟井整个人就这样平交消失了。

翌日,虽是星期六,但在接到伤透脑筋的阪田警部补打来电话之后,我立刻向凉子报告。

“果然没错!”--这是上司回答我的第一句话。

“那个三流演员不是凶手,昨天我当着他的面用西班牙语狠狠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结果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泉田你应该注意到了吧。”

记得那时鸟井星志说了一句:“用我听得懂的话请行不行?”原来那不是比喻也不是挖苦。

“那么犯人究竟是……”

“花冈空海。”

“你确定吗?”

花冈空海在加州待了三年,今年五月才回来。

我恍然大悟,加州有许多西班牙裔的移民,想学习西班牙语并非难事。

“假如空海是凶手的话,她的动机又是什么?难道是对于一直无法出人头地的两个男朋友开始感到厌烦了吗?”

“更积极一点--清理身边人事物。”

“该不会是交了新的男朋友……”

凉子摇摇头,露出一脸无奈。

“你的观念要是总停留在这个水平就落伍啦!空海进入JACES,即将成为旧金山支局的工作人员,依赖心过强又不懂自力更生的男朋友们,自然就成了工作跟升迁的绊脚石。”

如果把男女的立场对调,的确是不算少见的动机。这么说来,凉子一开始就盯上花冈空海了,之所以把鸟井星志视为犯人,只是一种障眼法吗?

“如果我把箭头指向那家伙,空海就会失去戒心自露马脚,不过那时我心想,其实把那家伙直接定罪结案也行,反正我看他很不顺眼。”

“你怎么可以随便裁赃!”

“捏造一、二桩冤罪才够资格称得上是警察官僚。”

这是哪门子的逻辑啊!

“知道啦,算我说错话了,你没看我现在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件案子。”

虽然凉子没有说出口,但这次之所以眼睁睁看着鸟井星志惨死,全是受到凶手空海的误导,想必凉子内心一定也是大为光火。

应该联络自由之丘分局的阪田警部补才对,我心想。

然而配合度等于零,甚至自负的凉子似乎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她开着黑色积架带领我直往花冈空海所在的高级大楼而去。

空海居住的大楼位于涉谷区的西原,用“高级”一词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凉子的黑色积架停在大楼门前,却丝毫没有不协调的感觉。

空海透过室内对讲机表示自己正要外出,不方便招待客人,不过一听凉子搬出鸟井星志的名字,门锁随即打开,让我们进入她的房间。

这栋大楼虽然楼层很少,但由于位处高地,从客厅的窗口便可以远眺新宿的高楼大厦,不过此时的凉子自然是无心欣赏风景,她看着换上一身外出服的空海露出冷笑。

“解决了两个没出息的家伙,终于得以展开全新的生活之际,却临时跑出个程咬金,真是抱歉啦。”

“这话是什么意思?”

空海一脸困惑地蹙起眉心。

“我有不可抗力的因素,打算在中午以前把这个案子结掉。你的演技比起那个蹩脚演员鸟井来得好一些,不过不值得浪费我宝贵的时间跟你在这儿耗。所幸法律规定,即使你连续杀害两个人,顶多只判无期徒刑,快点自首吧!”

一开始就是正面攻击,究竟对空海能不能奏效呢?

这次轮到空海轻笑起来,嘲弄地侧着头。

“说得跟真的似的,你倒是讲讲看你查到了些什么?”

“杀人的动机与方法。”

“会道么认定的只有你吧!关于杀人方法,你根本提不出证据不是吗?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尸体的杀人案件要如何成立?”

这个外表清秀可人的美女表现出来的态度,远比鸟井来得更不好对付。

“提交事件给法院是自由之丘分局的任务,起诉案件并公开审判是检察官的工作,他们只管忙他们该忙的事情,而我只是不想放任你为所欲为,免得你日后得寸进尺,以相同的手法除掉你姊姊,大摇大摆接你姊姊的班,那我可看不过去。”

我左右瞄了一下凉子跟空海,原来如此,的确是有这个可能性。空海想在JACES内部展露头角,如果能够取代姊姊天海成为总裁的情妇,在公司的立场就会更为稳固,不,既然总裁夫人已经去世,嫁给总裁,然后爬升至下任总裁地位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犯罪者是不会改变成功的犯罪手法,他们会一而再、再而三重覆使用,除非事机败露。

“简直荒谬透顶,你是不是有妄想症啊?”

空海刻意笑出声来,凉子则泰然自若地继续说下去。

“你的姊姊可笑不出来哦。”

瞬间,空海的笑声从听觉范围抹消。

“今天早上,我在上班前打了通电话给天海,把我的推测全部告诉她,她也是相当爱惜性命与地位的,所以她想起你在即将从加州回国的前几天寄了封航空信,正好在回国后收信。虽然你告诉她是植物标本,不过她看到内容是白色粉末,担心会不会是麻药,为了预防万一就偷偷保存了一部分,只要拿去鉴定就会真相大白,你还是别再挣扎了!”

凝重的沉默只维持了短暂的时间,接着空海口中溢出怪异的呻吟,整个人身子一僵就昏倒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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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近空海,把她的身体整个扶躺在沙发上,然后量了一下手腕的脉搏。

“还有脉搏,不过很微弱。”

“这是突发性歇斯底里症状,死不了的。”

“你怎么知道?”

“我从天海那边打听到的,如果情况需要的话,我还想直逼她的心理层面,想不到她这么不堪一击。”

“关于你提到的证物,真有那个粉末吗?”

“怎么可能会有。”

凉子动作优雅地以手指爬梳发丝。

“小格局野心的报应,同情这种人等于浪费脑细胞。逮捕、起诉、审判这些麻烦的手续就交给自由之丘分局处理吧,终于破案了!“

“事情哪有那么快就结束的!”

“为什么没有?研究潜藏在犯罪行为背后的现代社会病因这种事就让空闲的人去做,我可是忙得很,下午已经订好位子要到国家剧院观赏皇家莎士比亚剧团的‘理查三世’。”

她刚才对空海提到“不可抗力的因素”,指的原来就是去看戏这档事。

“研不研究现代社会的病因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追查食人鬼的下落吧?”

在零下二百五十三度C、气压六千毫巴的条件下都能存活的肉食性微生物,如果在东京地底开始繁殖起来,届时会变成什么景象?好莱坞出品的科幻恐怖电影画面在我的脑海浮现。

“到时就交给自卫队去处理就行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轮到自己上场表现一番,自卫队肯定义不容辞。”

“在这之前会出现许多被害者。”

“你是说如果变成那样是我害的?”

“你多少得担负几分责任,明明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却不在事前采取任何措施。”

我试着回想那个叫什么Q的微生物全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对了,那本西班牙原文书里有没有写到解决那个微生物的方法?”

“确实有写到。”

“那就照着做吧。”

此话一出,凉子便露出贼笑答道:“没关系吗?那本书上所写的方法,是放一把火烧了整个房子。”

我忍不住想抿嘴。

“还真是简明扼要的写法。”

“其实这种方法也不能完全治本,有些微生物甚至可以在原子炉当中生存,不过又没有其它更好的方法,使用自卫队的火焰发射器应该是最恰当的吧。”

“而且外型又很炫。”

“对、对,没错。”

“不行,麻烦你认其想想别的方法。趁你动脑的时候,我来找出空海把微生物藏在什么地方。”

“你要怎么找?”

“先从角落开始。”

“这太浪费时间了!”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正当我想走出客厅之际,凉子说了声:“等一下”,接着以无可奈何的语气向我说明:“没有必要从角落找起。这栋大楼的房间应该有两间浴室,一个人住并不需要用到两个浴缸。”

我点一点头,朝浴室的位置找过去,大间浴室里有盥洗室跟厕所,另一间则是三合一式的旅馆型小浴室,我打开遮盖窥探浴缸,看到了一个密闭的强化玻璃箱,箱子内长满了状似霉菌的物体……我想到此已经不用再做进一步的追查了。

回到客厅,凉子正在打电话,她一看到我就向对方说了句:“愈快愈好。”然后放下话筒。

“我刚刚下了指示,JACES的职员马上就会赶过来。”

“拿火焰发射器过来吗?”

“不是啦。”

“那就是水泥啰。”

听我这么一说,凉子随即眨着眼睛点点头。

“是啊,你怎么知道?”

“十六世纪的西班牙没有水泥,只有采用火烧的方浩,可是仔细想想,以这种方法要杀光微生物是相当困难的。其实也没有这个必要,只要封住微生物的活动就行了,那么我现在就联络阪田警部补。”

我伸手想拿起话筒,却突兀地在半空停住动作,回头望向凉子。

“你没有把妹妹的所作所为告诉她姊姊吗?”

“没有。或许姊姊早就发现妹妹的野心,巧妙地加以煽动,导致妹妹陷入一发不可收拾的下场,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迟早我会清理门户。”

……一个小时之后一切大功告成,浴缸被水泥牢牢封住,花冈空海在随后赶到的阪田警部补监视下,被送上救护车。

目送救护车离去后,凉子很不雅观地伸了伸懒腰。

“唉--好无聊的案件。”

“会吗?我看你满投入的嘛。”

凉子露出一脸任性大小姐的表情反驳我的异议。

“可是这次都没办法把责任推卸给警政署长或警视总监啊。”

“难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

语毕,才发觉我的回答好像不太恰当,本来是想向凉子提出劝告,难不成我已经受到她的污染了?

“而且我不喜欢这么单调的结局,用水泥封住浴缸就等于破案,根本违反了我的审美观。”

此时凉子若有所思地看向手表,突然提高音量。

“哎呀!糟糕!都已经这么晚了,‘理查三世’就要开演了,快点走吧,泉田。”

“我为什么要快点走?”

“头等席的门票会浪费掉!”

凉子手上拿着二张票。

“没人作伴我是不会一个人到国家剧院的。走吧,动作快一点,要是赶不上开场全是你害的!”

说罢便快步跑向黑色积架,我连忙紧追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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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东京夜未眠


第一章 炫得过火的婚礼



下午五点一过,晴朗无云的天空便升起浅色的月亮,一弯细细的新月刚好可以让魔女挂起绳索荡秋千。从午间起吹个不停的风也停了,适合静静品酒的晚秋之夜正要揭开序幕。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错觉……

东京都港区三田的皇后饭店,是一家前身曾为公爵官邸所改造而成的高级饭店,我人就位于这家饭店的地下咖啡厅。我名字叫泉田准一郎,年龄三十三岁,职业是警官,阶级警部补,选举时每三次会有两次去投票的善良小市民,未婚。

这一天原本轮到我休假,可是蛮横不讲理的上司却指派我必须在皇后饭店待命,全日本价位排行第六的咖啡喝起来有着说不出的苦涩。

这个饭店有个中庭,目前布置成结婚会场。

中庭采用凹地式庭院设计,地面往下深挖,从一楼延伸出一条宽广和缓的五十阶楼梯连接到地下,走下阶梯便可以来到边长二十公尺的正方形宽阔中庭,整片地板铺着大理石,正中央有个边长六公尺的正方形池子,走过没有栏杆的小桥,池子中央有个边长二公尺的正方形方岛,在这个大理石做成的方岛上站着新郎、新娘与牧师,正准备宣誓彼此的爱情永志不渝。

水由宽广和缓的阶梯左右两边流下注入池中,这就是所谓的“瀑布阶梯”。

中庭的一边连着通往地上一楼的阶梯,另外三面都是厚实的玻璃墙,隔成一个呈现装饰艺术风格的咖啡厅由建筑外部来看,咖啡厅是位于地下的,不过从中庭望过去则是处在同一平面,因此整座咖啡厅洒满阳光。

当中庭举行结婚典礼时,咖啡厅会拉下遮帘,所谓的遮帘。充其量只是一层薄纱,因此室内的客人对于结婚典礼的全程几乎一览无遗。其实拉下遮帘的目的,纯粹是希望结婚典礼的列席者不要分散注意力。

这么一来,新郎新娘结婚典礼的整个过程等于被咖啡厅里一群素昧平生的客人尽收眼底,会不会因为隐私权受到侵犯而感到不悦呢?完全没这回事,不少新人甚至乐意让更多人欣赏自己幸福洋溢的模样。

我的上司预定要出席今天五点三十分开始进行的结婚典礼。其实她一个人来就行了,只是她表示不想独自沐浴在旁人同情的目光中,显得自己很凄惨的样子,于是唤来了遭遇比她更凄惨的部下。

这个社会有所谓的策略联姻(KEIBATSU)模式,与“刑罚”同音,但日文汉字写成:“闺阀”。也就是位高显赫的家族之间借由婚姻结合,形成一个集团以扩张势力版图,不过那种事情与我这种芝麻绿豆官八竿子打不着就是了。日本平安时代(译注:西元9世纪-12世纪)的藤原家族透过与皇室联姻获得强大的势力,就是最好的例子。

虽然算不上什么历史事件,但今天的婚礼也带着策略联姻的色彩。新郎与新娘都是警界高层人士的子女,也因此有不少显要权贵出席今天的婚礼。

“老天保佑,最好别出什么状况……”

我嘴里咕哝着。就在一个月前,警界高层人士齐集在湾岸副都心的一隅之际,突然发生了离奇事件,大批机动队员因此殉职,警政署长与警视总监也同时被迫下台。受到连带影响,警界内部的高层人事为此喧腾了一段时日。事件的真相虽然密而不宣,但是我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所以心里不祥的预感一直挥之不去。

“泉田,你发什么呆啊?怎么不去向长官打声招呼?”

听到这句话,我就知道我的上司,亦即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药师寺凉子警视大驾光临了。

身材高挑、双腿修长,胸围与臀围比日本人一般标准来的丰满突出,腰围则纤细紧实,拥有足以登上美国花花公子杂志封面的体态比例。短发略显茶褐、鼻梁高挺、双眸充满了活力与锐气。黑色的套装搭配紧身迷你裙、高跟鞋,左胸别着代表婚礼来宾的饭店特制白色玫瑰人造花,这样的美女顿时引起邻近座位的男性客人半张着嘴,将全部视线全部集中在她的身上。

其中一部分的目光也投注于我,那是充满艳慕与妒嫉的眼神:居然可以跟那样的超级美女约会!真是前辈子拜好佛烧好香!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下地狱去吧! 

这是天大的误会。

殊不知拜这位年纪比我小的女上司所赐,身为善良老百姓的我吃了多少苦头,如果有人想接替我这个位子,我随时欢迎。

凉子向轻手轻脚靠过来的服务生点了一杯薄荷茶,接着往椅子坐下,不经意的翘起腿来,展露出双腿完美无缺的曲线美,我仿佛听见了周遭一群男人咽下口水的声音。

“唉唉--烦死了烦死了,还要来参加这种以策略联姻为目的的虚伪婚礼。”

“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既然这么不想参加,又为什么要出席呢?随便找个借口不要来就好了。”

听了我的问话,凉子露出贼笑。这么一个亮丽动人的美女,我真的很想形容她是在“微笑”,不过怎么看都是贼笑。

“因为啊,我等着看会不会出现什么突发状况搞砸这场婚礼。说穿了,今天这对新人除了结婚对象以外的爱人加起来有半打之多呢!”

“你意思是希望自己的亲戚不幸就对了。”

“比起婚礼举行的理由,我更喜欢探索葬礼举行的理由。”

“一般不是生病就是自然衰老吧。”

“才不是,自然衰老是老天的安排,除此之外当然就是由我决定啰!”

这是谁规定的!?

“总归一句话,我打算趁着这个无聊透顶的婚礼进行途中开溜,泉田,你就在咖啡厅里待命。”

“你要偷溜是你的自由,但为什么非要我在这里待命不可?”

我并非提出疑问,而是心里不服气。纵使心不甘情不愿,担人都已经被叫来这里,就注定我已经输了,只不过我仍然想对命运作出小小的反抗。

“那我问你,难得的放假日你想做些什么事?”

“上午打扫、洗衣服,然后大概会到区立图书馆……”

“怎么这么平凡啊”

“我本来就是平凡的地方公务员,私生活自然也很平凡。”

花俏的只有上司而已。

毕竟我的上司药师寺凉子不仅是警视厅首席美女,就算寻遍全日本的公务员,也找不出任何人可以超越她的美貌。再加上,我这辈子无论直接或间接都不曾接触过如此艳光四射的美女,几乎让人想引用“国色无双”这种陈腐的成语来形容她,更何况当事人对此很有自知之明,同时也不排斥地大加滥用。

宛如上好白绢般的肌肤下充满了“叛逆”,因此她有个外号叫做“驱魔娘娘”意思是“连吸血鬼也会吓得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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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魔娘娘,本名药师寺凉子。

具有如神一般的推理能力(自称)的她是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阶级为警视,以即所谓的CAREER的官僚,年龄仅有二十七岁。曾经被调至里昂的INTERPOL国际刑事警察组织,射击与剑道方面的技巧都具有极高的天分,以优异成绩毕业于东京大学法学院,精通英、法语。父亲为不仅在日本,也是全亚洲规模最大的复合保全公司“JACES”的总裁,身为独生女的凉子每年可以分配到三亿日元的股息。

容貌、才能、财力每一项都完美无缺,缺少的只有良知与配合度。或许是上帝在这方面偷工减料,才让恶魔逮到机会特别眷顾凉子。

JACES这家公司原本以警卫保全与征信调查两项事业起家,发展迄今俨然成为庞大的复合企业从事多元化经营。近来又与美国保险公司合作,涉足人寿保险与意外保险范畴,并兼营医院、老人安养院、防身术教室、运钞车公司、出租金库、安家保全系统等等举凡与“安全”有关的各项领域。另外也替警界退休人士安排职位,包括总裁身边的保镖在内,人数约有一万人。

因此对于警官而言,这等于是相当重要的二度就职管道,而且还能与许多熟人以及过去的上司、同事一起工作。日后,不论凉子在警界表现得再怎么出色,迟早都要接任JACES总裁的位子,一手掌控这群退休警官的生杀大权。阶级高于凉子的大官们一举一动理所当然必须看凉子的脸色,听起来很窝囊,确是不争的事实。

此外,凉子虽为女性,警界内部反而在暗地里称呼她是“日本的J·E·胡佛”。

J·E·胡佛是美国联邦调查局(FBI)的创始人,人称“二十世纪美国最可怕的怪物。”表面上,他扮演着对抗威胁美国社会的犯罪组织与外国间谍的正义英雄,然而背地里,他则是擅长恫吓与情报操控的高手,为了确保自身的地位与权利,不惜诬陷他人的阴险小人。他利用窃听、偷拍、四自拆阅他人信件等等各种不法手段掌握了历届美国总统与知名政治家不为人所知的把柄,其结果让胡佛得以稳坐FBI局长宝座长达四十八年之久,这段期间,从未让议会审议过任何一次FBI的预算。

胡佛恣意驱使庞大组织,同时滥用巨额资金,看谁不顺眼就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让这个人自社会上从此销声匿迹,并借由威胁历届美国总统以维持FBI局长的地位,甚至涉嫌暗杀J·E·肯尼迪总统与金恩牧师。据说在他去世之际,当时在位的尼克森总统还暗中派人偷走其所持有的大批文件。

“FBI的胡佛局长是我最尊敬的人物,呵呵呵。”

凉子曾经如此表示过,一群无知的高层长官还大表赞许,等到明白其中真正的含意之后才不禁吓白了脸。驱魔娘娘在怎么样也从不说谎,而且她也的确向胡佛局长看齐,努力不懈的搜集高层单位的丑闻,掌握所有把柄。推测其手法,主要是利用JACES组织,不过至此已经是属于商业机密,事情不得而知。总而言之。唯一可以想见的结果是,一旦凉子随着哄笑公开所有内幕,日本警界将立即分崩离析,深陷丑闻的泥沼里。

即便是人称“六社会”的警视厅记者采访团也被凉子揪住许多弱点,其中不乏尊凉子为女王以牺牲奉献为职志的人士,因此无论报社与电视台,面对凉子均处于全面臣服的状态。

就这样,单凭区区一介警视的身份,药师寺凉子却能步步进占日本警界。

跟凉子同期的共有十七人,几乎都在地方的县警总部担任课长职务,管理四、五十名部属。相较起来,凉子的部属只有十名,在人数上算是相当少,不过我觉得如果做为牺牲品的话,这样的人数就已经绰绰有余了。

这群部属细分之下,警部一名、警部补一名、巡查部长两名、巡查四名、一般行政人员两名。其中警部补指的就是我,我的工作是什么呢?就是担任CAREER警视大人的贴身护卫。

对于现场的搜查官而言,最棘手的莫过于了CAREER了--自视甚高、比起刑事案件反而对人事、派阀与斗争更感兴趣、所有麻烦事避之唯恐不及。关于这方面,凉子实属特异的例子,她所制造的麻烦绝对不亚于其他CAREER,只不过,在热衷于替下属制造麻烦的同时,给上司制造麻烦,似乎也成了她的注册商标。

“如果让我当上课长,那我想当一次搜查一课课长试试看。”

她曾经如此表示,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警视厅的课长均为CAREER,只有搜查一课课长是由NONCAREER担任。搜查一课负责的范畴包括杀人、抢劫、纵火、绑票等等重大刑案,不但与政治层面毫无瓜葛,还必须统筹二百四十名经验老到的刑警,这对向来光说不练又缺乏现场经验的CAREER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因此大致来说,原则上都是由年约五十,且办案经验丰富、阶级为警视的搜查官拔擢成为搜查一课课长,同时在任内晋升为警视正。换句话说,搜查一课课长等于是NONCAREER最高的地位;不过反过来想,正是因为无法继续往上升迁,搜查一课课长未来不太可能成为警视总监。最骇人听闻的是,凉子日后可能成为日本史上第一位女性警视总监,不过届时或许将有另一名女性CAREER现身加以阻拦……

“哎呀,那不是由纪子吗?”

上述内容所指的正是凉子打招呼的对象,也就是与她同期的室町由纪子警视,现任警视厅警备部参事官。

被迫成为药师寺凉子的部属唯一的好处就是,从此不再轻易被女性的外表所蛊惑;正确来说,应该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来形容比较恰当。

室町由纪子外貌虽然不及凉子艳丽,但也是个有着白皙肌肤与飘逸黑发、戴上眼镜更能衬托出其清秀优雅的知性美女。她的父亲过去曾经担任警视总监,父女两代延续下来,与凉子之间形同世仇。

“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你。”

由纪子语气冷冷地答道,凉子更是不怀好意地加以反击。

“我早就看开了,所以才能一直忍受到现在。”

由纪子平整的制式套装左胸前也和凉子一样别着人造白玫瑰花。不过由纪子并未当场驳斥回去,隔了一秒才开口向凉子问道:“新郎是我的表兄弟,那你跟新娘又是什么关系?”

“新娘是我父亲的妻子的姐姐的丈夫的长男的妹妹。”

思索了两秒之后,室町由纪子竖起柳眉。

“讲了半天还不就是表亲的关系!早说清楚不就行了!”

“我只是想测试一下你会花几秒想明白。”

“你凭什么拿这种事情测试我?”

“哎,正确掌握同学的能力,找机会加以陷害不正是身为官僚的义务吗?”

“官僚是公仆,公仆的义务就是对国民鞠躬尽瘁。”

“噢呵呵呵呵--你在说什么梦话!”

凉子大肆嘲笑,由纪子则忿忿不平地瞪视着眼前顽劣不羁的同学。

“你听清楚了,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以为自己这种目中无人的言行能够一直持续下去,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总有一天等你回过神来就会发现夏天已经结束了,而冬天正要开始,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呵呵,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是常夏之女,太阳永远在我头顶大放光明。”

“只提当年勇的自大之人往往摆脱不了这种想法,看来你也不例外。”

“你不要像个老太婆唠唠叨叨的,我听得耳朵都长茧了!老是顾虑自己可能哪一天落魄潦倒,所以要趁现在对人卑躬屈膝,只有伪君子才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听起来跟高中女生吵嘴没两样,不过凉子跟由纪子没有重考也没有留级,都是东大法学院的应届毕业生。由纪子想必是相当勤勉的高材生,而凉子乖乖准备考试的画面光要想象都觉得很困难。

“哎呀呀,警视厅的两大才女怎么吵了起来呢?”

此时传来一个男性的声音,语气故作年轻。礼服左胸前别着人造白玫瑰花的壮年男子伫立在原地,脸上泛着自认为魅力十足的笑容,佯装若无其事守候在后方的一群身穿西装的魁伟大汉正是护卫官SP。

我向来没兴趣熟记政治家的长相,不过这号人物就另当别论了,因为他是国务大臣暨国家公安委员长,总而言之就是治理整个警界的人物。当然,实权在握的是警政署长和警视总监。委员长仅仅只有挂名而已,不过地位却相当崇高,表面上连署长和总监见了他也非得点头哈腰不可,更何况这位委员长年龄尚轻还不到四十岁,将来未必没有成为首相的可能。

站在我的立场来看,由于彼此地位等于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所以我反而毫无负担;但也不能像个呆头鹅傻傻坐着不动,于是我随即从椅子起身立正站好。

凉子则故作亲昵地介绍我出场。

“这位是泉田警部补,我的忠臣。”

谁是你的忠臣! 

想归想,我还是尽可能保持四平八稳的表情颌首致意。上司总是一味的认定部属就应该表现的彬彬有礼。颌首之后,我的心情反而变得有点复杂起来,或许我真的拥有忠臣的思考模式才会顾虑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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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4-24 03:0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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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忠臣啊。”

公安委员长的笑脸看起来好像嘴里有蛀牙隐隐作痛一样。

“我听说过你的传闻,据说你能力不错,只可惜个性有点怪。”

刚刚说我是忠臣,接下来又说我个性有点怪,环顾警界这般庞大的组织里,居然找不出一个能给予我合理评价的人。

“耳闻你拒绝加入SP,这分明是第一线警官所向往的职务,实在不懂你为什么要拒绝。”

我可不记得我曾拒绝过,事实上不知为何总是有这类的谣言像夏末的蚊子一样在我周遭飞来飞去。不过当我还在质疑之际,谣言很快就会灰飞烟灭,而我仍然待在药师寺凉子警视的麾下,继续品尝作为“在蛮横娇纵的女王陛下身边服侍的仆人”的心情,只不过话又说回来,高高在上的国家公安委员长阁下怎么会知道区区一介警部补的人事案呢?

“虽说是令人称慕的职务,然而对他来说,与其加入SP,他更想一直追随我的领导。”

凉子向委员长如此答道。

我绝对没有说过这句话,保证绝对没有。

我内心呐喊着,却迟迟未说口,脸上浮现日本人特有的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国家公安委员长似乎缺乏心灵感应的能力,他略显刻意的摆出感动莫名的手势。

“哦,这真是太令人感动了,如果我手底下那群秘书都能学习泉田这份忠贞不二的精神就好了,每次只听见他们在抱怨……恕我失陪了。”

语毕便轻轻举起一只手,稍稍加快脚步离去,看来是注意到另一个需要寒暄问候的大人物了。

干咳一声之后,我向上司问道:“什么时候说要把我调任SP的?”

“半个月前。”

凉子一幅满不在乎的态度。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替你拒绝掉了。”

“为什么?”

“因为,看你在除了我以外的上司手下吃苦,我于心不忍。”

“……我说你啊。”

“我觉得无论调职到哪一个单位,泉田警部补应该不至于比现在辛苦。”

一直保持缄默的室町由纪子在此时开口插话,我心想就算被安排到由纪子手下,我还是照常吃苦--只不过依情况而有所不同,但这些话我并未说出口,人家难得为我的内心反驳,总不能忘恩负义。

音乐流泻而出。

不是布拉姆斯的结婚进行曲,而是歌剧“窈窕淑女”的经典名曲“准时赴教堂”。先前各顾各的人们或许是受到轻快的旋律所牵动,纷纷透过窗帘望向中庭。

“怎么会挑这种时刻举行结婚典礼?”

“大概是要配合良辰吉时吧。”

“这个典礼可真气派,刚刚大臣也来过了。”

“现在社会这么不景气还可以摆出这样的排场,的确很了不起。”

“算了吧,现在的人一场婚姻能维持多久?三天分居、十天里婚姻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羡慕和妒嫉的窃窃私语充斥在我的周围。

不一会儿工夫,新郎出场了,一身标准的小礼服扮相。高礼帽与燕尾服一律采用灰色系,手上还持着手杖,装扮成十九世纪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英国绅士样。

新郎与新娘相挽着手步下阶梯,分立在阶梯左右的出席者面朝着新郎新娘送出掌声,其中不乏国家公安委员长和警视总监。头发半白的牧师站在阶梯的下方等待着新郎新娘。新娘珍珠色的礼服裙摆相当长,已经走了十段阶梯却还在最上层移动。

万一不小心踩到裙摆,事情就不得了了。这倒不是受了凉子的影响,我一边想象着诸如此类的突发状况,一边观看婚礼进行。

就在这个时候。

某个物体从我视线的正前方高速掠过。

不是左右横越,而是从上往下快速移动,简单一句就是坠落下来。这个物体直接摔在新郎与新娘眼前,与厚重的钝响重叠在一起。

在场惊叫声四起。

新郎与新娘呆立在原地……不、即使他们有意如此,然而因为单脚已经伸出去正要踩向下一段阶梯,顿时惯性与姿势之间失去平衡,新郎与新娘仿佛半怀抱着从天而降的物体滚下阶梯。

惨叫声再度响起,在水池溅起一小团水沫之后,人们开始移动。

“从幸福的顶端跌落不幸的谷底。”

有句谚语是这么说的,迄今人类史上已经沿用过不下数万次,而今天在此出现的正是最具体的3D实例。新郎与新娘嘴巴不断的一张一合,好不容易才从池中站起身来;另一方面,从天而降的物体在池水里半沉半浮一动也不动,仔细一看,这个物体有手也有脚……

“是尸体!”

在一阵经声尖叫声之中,我绕过玻璃墙冲进中庭。天上居然掉下尸体,只见众人目光朝下,也就是直盯着池子看。我不禁抬头仰望,究竟尸体是从哪里掉下来的呢?倏地我发现有个奇怪的影子停驻在可以俯瞰中庭的长廊顶盖上方。

“……鸟?”

我集中目光仔细一看,如果说是鸟那体积也未免太大了,往左右伸展的翅膀直径长达两公尺,而身体以上则是人模人样的头部。

“有翼人?”

我呆立在原地,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那个神秘的黑影常开双翼朝向黄昏的天空振翅飞去,翅膀拍动的声音听起来好似奋力甩打浴巾一样。

“泉田,你在发什么愣呀?”

药师寺凉子的声音与手同时拍打我的背部,接着她拉住我的手臂,于是我便与她一起从混乱的场面快步离去。从眼角可以瞄到室町由纪子迅速确实地向四周下达指令,不过凉子跟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会飞的神秘黑影上。

这个黑影让人联想到装饰在巴黎圣母院屋顶的承溜怪物雕像。不过那对状似蝙蝠的双翼是会飞的,代表这个物体一定是活的生物,不然就是精密的机器。

凉子仰望着飞天怪物,眼神充满了锐利的光芒。相较起参加无聊透顶的婚礼,这个突发情况简直令她欣喜若狂,这是我可以肯定的一点,不过她并非为表亲的遭遇幸灾乐祸。状况越是疑云重重、事件越是诡异危险,凉子就越发显得朝气蓬勃,就这一点来看,凉子确实具有成为优秀侦探的素质。

确认黑影飞离的方向之后,我们随即从饭店循着相同的方向勇往直前,穿过大厅的旋转门冲到外面,一路上凉子跟我撞开了将近十名无辜的善良市民,这时只能在内心说声抱歉,以后再找机会忏悔。我们的视线紧盯着天空,可以看见黄昏的高楼大厦间隙有个往北方飞掠而去的黑影,这时也不乏一、二名路人纳闷的抬眼望着那个黑影,不过他们顶多只会认为“好奇怪的鸟哦……”,不至于继续追究下去。

我走上前才发现凉子右手握着手枪,是她向来爱用的COLT三二口径。

“你参加表亲的婚礼为什么还带着手枪?”

“因为我预感可能会发生状况,你看刚才不是从天上掉下一具尸体吗?我的第六感很准吧。”

与其说是第六感,倒不如说凉子在不知不觉之间引来了尸体,而且我反倒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高。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用你的第六感预测一下那个飞天怪物要哪儿去吧。”

“有时间挖苦我,还不如运动一下双脚直接追过去如何?”

“我已经在追了。”

最叫人咂舌的是,穿着高跟鞋的凉子跑步的速度竟然与我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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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跑了一分钟的路程,高楼大厦已不复见,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天空,怪物如同剪影一般漂浮其中。

“这边!”

我紧跟在凉子的身后转过街角。

在三田这一带,大学、各国大使馆、财经界人士俱乐部、超高级公寓林立于一片绿意当中,从东北方位望过去就是东京铁塔。每户住宅占地宽广,如此清幽又奢华的住宅区让人实在无法致信它位于东京都心。

天空的夜色骤然加深,上弦月清楚地勾勒出轮廓,洒下银色的光芒。造型精致的街灯燃起亮光,将凉子与我的身影深深的投射在路面,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过路人。

怪物降低高度,掠过树梢之后消失在一栋建筑物的暗处。那是一栋五层楼高的建筑物,气派的外观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北欧国家的宫殿。

大楼四周围着一道高达二百五十公分的石墙,不知延伸到何处,广阔的占地面积愈高大的石墙不自觉让人想到的是某国大使馆。

跑了一分钟以上,好不容易才找到正门,门前矗立着巨大的大理石门柱,上头还刻着金色的文字,可谓极尽奢华之能事,不过一不小心就会看成墓碑。

“三田分处”

金色的文字如此写着,究竟是哪个单位的分处呢?我心里正在纳闷之际,耳边传来踩着沙砾的脚步声,身穿制服的警卫现身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警卫的语气比海胆的刺还来的要尖锐,劈头就表现出一幅来者不善的态度。再见到凉子美貌的瞬间,他顿时露出惊艳的表情,只不过下一秒随即消失,目光变得更为摄人。看来对方并不是JACES派来的警卫,实属遗憾。

“我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没事的话就赶快走开,否则我报警啰!”

对付会说出这番话的家伙有个立竿见影的方法,凉子当下就付诸实行。只见她线条优美的红唇闪烁着笑意,不急不徐的掏出警察证件,推到警卫的鼻尖。

警卫微微往后仰,倒退了半步,左右眼球骨碌碌转来转去,充分透露出他内心的情绪。

“不必大费周章了。”

凉子慢条斯理收起证件。

“根据以往的经验,只有背地里做了见不得人勾当的家伙才会动辄喊着要报警,希望你们会是个例外。”

“我、我们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看来还真的有鬼。我先问你一件事,这栋跟宫殿没两样的房子是哪个单位的分处?是公司行号?还是政府机关?”

“……是财务省。”

“财务省的?哪个部门?”

“总之是财务省就对了。”

财务省过去称之为大藏省(译注:相当于财政部),由于行政变革而更改了名称,不过实际上根本换汤不换药。在这栋宫殿一般的建筑物里,很可能不断从事着贿赂交易以及色情招待等等行为吧,我心想,当时我并没有证据,这仅仅出自一个向来与贿赂、招待绝缘的小小公务员的偏见罢了。

“我不想在这儿跟你耗,叫里面说话有分量的人出来。”

还来不及顺应凉子的要求,此时又传来踩着沙砾的脚步声,一名身着和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出现了,我又赶紧克制自己不要笑出声来。因为此人削瘦的身体上有个跟气球一样的圆脸,无框眼镜下是一对黄浊的双眼,怎么看都不像地球人。

“啊、锻治先生。”

警卫的声音听起来仿佛遇到了救星一般,他连忙走近对方耳语一番。

“哦,警察大人有何贵干呢?”

这个名叫锻治的男子堆起浅笑,直盯着我们。

“如果是前来搜查就请你们出示拘票,否则你们不准踏进私有土地一步,即使警察也不能藐视法律与常识的存在,更何况这里可是政府机关。”

男子一脸得意洋洋,想必他自认为这番话已经彻底驳倒警察了。可惜他已开始就错了:药师寺凉子之所以恣意妄为,彻头彻尾藐视法律与常识的存在,和她作为警察的身份并没有关联,完全只是因为他是药师寺凉子的缘故。对凉子而言,警察的身份不过是可以把她的蛮横行为予以合法化,将个人责任转嫁成组织连带责任的一种便利工具罢了。

正因为如此,男子自满的态度之维持了一秒半,凉子对他视若无睹,径自快步向前走,想也知道她的方向不是门外而是门内。

“喂!你要上哪儿去?快回来!”

这个叫锻治的男子大吼着,但凉子完全不理不睬,继续走了三步,到了第四步,锻治终于伸出瘦长的手臂打算揪住凉子的手。说时迟那时快,凉子冷不防转过身来,以高跟鞋根重重踩住锻治走上前的脚背。

锻治全身僵硬,痛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依您的吩咐,我回来了,请问有何贵干?”

凉子佯装不知,锻治整个人蹲下单膝跪地,只听见他的低吟。等他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已经过了整整十秒。布满血丝与怒气的眼神直逼凉子而来,我抬起一只手阻挡锻治。

锻治露出诡异的表情,先前的痛楚逐渐减缓,取而代之的是罪犯心怀不轨的盘算在蠢动着。

“莫名其妙,简直离谱到了极点。”

“哟--还比不上你的长相离谱吧,火星人。”

凉子嗤之以鼻。

锻治的双眼再度闪过另一股杀气,我注意到这一点,于是出言规劝。

“你说的太过火了,警视。”

“说的也是,这番话似乎对火星人相当失礼,可见诚实并不适用于所有情况,对不起啦,噢呵呵呵。”

凉子这个人平时连一般交谈都惹人讨厌,更何况现在有故意想激怒对方,可想而知锻治那张跟气球没两样的脸气的由红转黑。

锻治张开嘴巴,还来不及出声就传来凶猛的犬吠声,凉子与我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在庭院照明灯的青白光线映照下,只见四个黑影迎面扑来,是四只狗,而且体积相当庞大。顿时仿佛有一把冰冷的刀刃滑过我的脊背,那是杜宾狗,以凶猛剽悍著称的危险犬种。

锻治恶狠狠的高声吼道:“不想被大卸八块的话就给我乖乖滚回去,那我便可以绕过你们这一次,但记住不准再让我看到你们!”

“这下该怎么办?”

我问道,凉子则回给我一个冷静的笑容。她的高跟鞋踩着响亮的脚步声变换位置,接着向锻治说道:“是吗?那就多谢你了,我也可以饶过你这一次。”

她手上拿着打火机,不、乍看之下很像打火机,其实是另一个物体,好像是喷雾器的样子。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凉子以手上的喷雾器朝向锻治与警卫喷去,动作快的对方连躲闪的机会也没有。锻治与警卫反射性的抬起手腕保护脸部,杜宾狗已经逼近到二十步左右的距离了。

“放心好了,这不是毒气。”

凉子报以露骨的嘲弄,然后转向我。

“走吧,泉田,登门拜访去了。”

高跟鞋鞋跟踩出清脆的声响,凉子往前迈开步伐,我则半褪大衣以防备恶犬可能的随时攻击,一边尾随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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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那么多了,给我咬住他们的脚!”

锻治的怒吼在下一秒钟转为狼狈不堪的惨叫,我眼前所看见的是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的光景,四头杜宾狗一同扑向锻治与警卫。

两人承受不住狗的体重与冲力,一时重心不稳跌倒在地。本来我以为他们的脖子会遭到攻击,实际上却与我不祥的猜测完全相反。这群杜宾狗伸出红褐色的舌头舔舔二人的脸,还一直流出唾液,前脚踩在二人的胸前,后腿则在他们的身体上不断磨蹭,气氛相当诡异。我重新穿好褪了一半的大衣,边走边提出直觉性的疑问:“那罐喷雾器究竟装了什么?”

“狗用的春药。”

“春药?”

“我们公司研发出来的。你看看,现在那群杜宾能够完全把火星人那家伙当成母狗,这就是进有嗅觉发达的动物的可悲之处,噢--呵呵呵呵!”

这是的锻治与警卫一边发出惨叫一边在地上打滚,拼命挣脱杜宾狗霸王硬上弓型的求爱方式。

“别过来、走开!哇、不要舔我!”

我听见裤子被扯裂的声音。

虽然才认识五分钟的时间,而且是个令人不快的家伙,然而碰上了驱魔娘娘,落得即将被杜宾狗夺去贞操的下场,处境着实叫人同情。我在内心暗自向锻治等人双手合十,祈求他们早日成佛。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要开发这种药呢?”

“当然是防范色狼呀,其实我觉得喷毒气也无所谓,不过事后还要处理尸体不仅麻烦,一旦事情闹大了,又会惹得一群伪君子跑出来嚷着要‘保护罪犯的人权’……”

“所以干脆就让对方出丑。”

“没错,让他们尝尝被禽兽袭击是什么滋味,多少可以学一次乖。”

有道理,用来对付色狼或骚扰狂或许是一剂良方妙药。

我总算明白刚才在使用喷雾器之前,凉子巧妙变换位置的理由了,因为他要站在顺风处。现在我越发肯定绝对不能与凉子为敌。

“今天来不及做准备,暂是撤兵。不过我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先想办法取得这顶建筑物的设计图,在慢慢拟定进攻计划。”

凉子的语气亢奋不已。

想这样的建筑物既然是花了大笔公币--也就是把人民的税金当成流水一样所盖成,设计方面必然也是委托知名的建筑事务所。只要入侵那个建筑事务所的电脑,设计图就能手到擒来。

“明天就找高科技犯罪搜查小组帮忙。”

“骇客行为是违法的。”

我只是尝试的提醒,想也知道凉子会轻轻带过。

“法律是为了我而存在的。”

娘娘说的是!我差点以这句话应和。

我们沿着石墙走,视线频频投向石墙上方,却看不到怪物的踪影,只有树丛和建筑物悄然耸立着。

“我可以赌上警视厅的全部预算,那栋房子里一定有什么不为人质的内幕,而且还饲养着长了翅膀的怪物。”

这只是你个人独断的看法和主观的偏见罢了;我很想这么说,不过我自己也亲眼目睹了飞天怪物降落在这栋建筑物的土地上,这里一定隐藏了什么可怕的秘密。

“总之,先替这栋房子取个代号好了,万魔殿怎么样?”

万魔殿。

十七世纪的英国著名诗人约翰·弥尔顿曾经出版了“失乐园”这篇长诗。其中就出现了万魔殿,地狱的妖魔鬼怪全部聚集在那里开会,担任议长的是撒旦,他们决定对神祗发动战争。议长、议会这种有趣的民主制度设定,全来自作者弥尔顿是狂热的共和主义者之故吧。

不管怎么说,药师寺凉子现在把财务省三田分处视为“万魔殿”,即使事实尚未明朗化,然而只要凉子一句铁口直断,就等于决定了对方的命运。不知道对方接下来会采取如何的反击行动,不过既然碰上了财务省,恐怕会遭遇相当顽强的抵抗。

循着刚才跑过来的路线走回饭店,就看到室町由纪子警视前来迎接我们,巡逻车与救护车也出现在前庭。凉子与由纪子带着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彼此交换情报,然后由纪子微微耸起肩头。

“我太了解你了,所以一直在担心你会不会放火烧了那个叫三田分处的单位。”

“还不是时候,那是最后手段。”

“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是当然得啦,凉子向由纪子说的都是真心话,因为凉子解决案件一向不择手段而且是采取她自认为最方便的方法。我不仅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而且对于这一点早就心知肚明。

“对了,关于那具从天而降的尸体有什么发现吗?”

“目前还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不是掉下来摔死,他在掉下来的时候早已经死亡了。”

“身上有伤吗?”

“嗯……”

由纪子点头,然而态度显得暧昧不明。

“死者似乎是外国人。”

“不是日本人?”

“从肤色判断,应该是来自东南亚那一带的人。”

刚才死者身上上口的问题被由纪子不经意的一语带过,凉子纳闷的侧着头。

“该不会是偷渡客吧?”

“有这个可能,不过目前还无法确定。”

由纪子一定有所隐瞒,我盯着由纪子的脸,在她端整白皙的脸庞上并未透露出一丝内心的讯息。此时凉子提出询问。

“对了,婚礼后来怎么样了?”

“当然是中断了,无限延期。”

“只不过从天上掉下了一具尸体就要延后婚礼的日期,真是太没骨气了;不管遇到任何困难都必须坚持下去才对啊,连这种心理准备都没做好居然还敢结婚!”

凉子严词批判自己的表亲,一旁的由纪子紧紧露出苦笑,并未一如往常认真动气大加反驳。仔细想想,今天这场婚礼之后,这两人就变成姻亲关系了,可以确定的是两人都不乐见这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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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灾难国女王



东京都千代田区霞之关二丁目,地下铁樱田门站得正上方座落着远近驰名的警视厅大楼。大楼的内部设备并未详细公开,自然是为了防范非法分子入侵。

雄伟气派的大楼里,第五、六楼层是属于刑事部的地盘。刑事部设有九个课与三个机动队,另外科学搜查研究所也隶属于这个单位。其中最受重视的实务部队,就是名称开头挂着“搜查”二字的四个课。

搜查第一课负责的范畴为重大刑事案,关于这一点先前已经解释过了。

搜查第二课负责的范畴为智慧型犯罪案件,举凡贪污、违法选举行为、诈欺、营私舞弊、渎职等等,经常有政治家或大企业牵涉在内。

搜查第三课负责的范畴为窃盗案,例如小偷、扒手、制作伪钞、买卖脏物、抢劫、顺手牵羊、变造金融卡等等。

搜查第四课负责的范畴为管制帮派分子、股市流氓等等,所以时常被称为“剃头课”。隶属以上四课的搜查官总计约有一千二百八十人,他们的名号透过小说、漫画、电视、电影而广为流传,可谓是“警视厅刑事明星”。

警视厅刑事明星。

就在两个月之前我也是其中的一份子,直到接获一只形同恶梦般的“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贴身护卫”人事命令。

  吾即将坠入异暗的深渊
    永别了
    炫烂夺目的夏日阳光

我感慨万千的想起了大学时代法文课本里的一首诗。当秋风积极的扫荡夏季的残余势力之际,灾难国女王陛下便乘风降临,一把揪住我的衣领,随着尖锐的“噢--呵呵呵”的笑声,将我扔进她的城堡里。由于女王陛下是称这凉风而来,因此在她的名字里有一个“凉”字--故事的结局到此为止,每次一想到我会沦落到这个下场,就不禁气愤懊恼得几乎想咬舌自尽。

不过为了这种事情咬舌自尽也未免太愚蠢了,于是我只好顺从命运的安排,待在城堡里服侍女王。城堡名为“刑事部参事官室”,位于警视厅六楼,坐西朝东,往下俯看就是樱田路,越过法务省(译注:相当于司法部)大楼便可眺望日比谷公园的浓密绿意。不但视野绝佳,大楼窗户采用的还是防弹玻璃。

我把五份报纸堆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大概是有人暗中作了手脚,只看到其中两家报纸刊登了昨天发生在皇后饭店的离奇事件,而顶多只简短写了“都内饭店发现尸体,疑似自杀”一小段记事。这样的报道反而刺激着我的神经,害我一大清早就必须忙碌奔波。

为了因应犯罪形态的千变万化,警界也广纳各行各业的专业人士,金融犯罪搜查小组成员里有一半曾经是银行或证券公司的职员,高科技犯罪搜查小组则是出身电脑业界的人事占了压倒性的多数。

不过,有没有“神秘犯罪搜查小组”呢?答案是:警察组织里没有这样奇怪的单位!至少官方的立场来说。

然而,其他的搜查官却明白的指出:“那个房间就是了。”

在背后受人指指点点的区域确实存在于警视厅内。

这个区域就是与皇居(译注:东京都千代田区地下铁樱田门站前的天皇府邸)相隔一道护城河,仪容(不是“遗容”)神圣不可侵犯的警视厅大楼六楼的刑事部参事官室,亦即我的办公场所。

警视厅大楼的走廊上有好几处专门用来防范非法入侵分子与紧急灾害的铁卷门。从南边算过来第四与第五道铁卷门之间就是刑事部参事官室的房门。

房门内侧挂着经过油画处理的日本首相真人尺寸全身照片。我的老板药师寺凉子每次心头不爽快的时候,就对着这张照片射飞镖泄愤,因此日本首相的左胸这个部分已经戳出一百多个洞。

“这样好象不太好吧。”

我曾经试着提出忠告。

“那么就换由纪子的稻草人好了,泉田,你去帮我拿一根由纪子的头发来。”

愈听愈恐怖,我只好含糊其辞敷衍过去。后来陆续发生银行或复合建筑公司经营不善的状况,首相动辄出手大方一给就是十兆日元零用钱,看得连我也开始射起飞镖来。要是有这些闲钱,还不如制作一个黄金牢笼把凉子关起来,另外还要通高压电流。

参事官室由两个房间构成,均为边长六公尺的正方形宽敞空间。前室里摆着包括我在内共十名牺牲品的办公桌,桌上型、笔记本型电脑一应俱全,乍看之下只不过是一般的普通办公室,不过墙壁却贴着药师寺凉子的书法--

“胜者为王”

这张书法的旁边,与外面走廊垂直位置有一道房门,一打开就是凉子的办公室,里头的布置可真会吓死人,家具摆设的品位并不差,不过听说是仿造玛丽亚·泰瑞莎女皇(译注:Maria Theresia 1717-1780 为奥地利女王亦为神圣罗马皇帝之后,与奥地利进行内政改革成果斐然)位于维也纳的雪布伦宫的办公地装潢,光是一张办公桌造价就要一千四百万日元,窗帘全部采用绣工精致的丝绸。

“这是我自己掏腰包买的,谁也没资格批评我!难不成日本公务员挪用公款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没有人有胆子反驳凉子的理论,如今凉子已经完全把参事官室视为自己的领土,随便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而她的上司--刑事部长可能又把柄落在她的手上,因此几乎很少前来视察,使得参事官实形同享有治外法权。

皇后饭店发生离奇事件之后经过一夜,这一天药师寺凉子警视下午才起驾前来上班,她先吩咐女职员以吉诺利磁杯泡了红茶送过来,据说是大吉岭最高级的红茶,当然也是她自己出钱买的,接着传唤我到眼前。

“气死我了,他们居然联手串通起来,不让我插手昨天的案件。”

“这也无可厚非,那里是麻布分局的管区,一开始必须有他们经手。”

“你以为单凭麻布分局就能应付得了这个案件吗!?有办法解决这个案件的只有我而已!”

我不完全反对,不过在案件得到解决之后,取而代之会发生什么样的骚动,光是想象就让人觉的毛骨悚然。

我把上午搜集到的资料排列在玛丽亚·泰瑞莎女皇的办公桌上,是财务省三田分处的相关资料和平面图。

“据说这栋房子起初是为了举办首相或财务大臣等级的国际会议所兴建的,土地想也知道是国有地,面积约六万平方公尺,总工程兴建费用为五百亿日元。”

地上五层、地下一层,建筑面积约两万八千平方公尺,所使用的全是高级建材。地板与墙壁采用产自意大利的大理石,窗户全部装上两层防弹玻璃,吊灯每盏五千万日元。

“虽说是为了迎接各国元首级的人物,但这样的房子也未免太铺张浪费了,究竟已经开过几次国际会议?”

“一次也没有。”

“怎么回事?”

“据说是安全警备方面的问题,结果从未举办过国际会议。”

“那么,这栋造价如此昂贵的房子都拿来做什么?”

任谁都会如此质疑。

“主要是财务省官员们的活动,例如会议、派对、迎宾欢送会、尾牙、新年聚会、早餐会……对了、新任次官的就职派对也会在这里举行,一般都是聘请皇后饭店的法国料理主厨准备一百五十人份、相当于八百万日元的美酒佳肴。”

“那八百万日元的出处呢?”

“财务省的官员当然不可能自掏腰包,反正不是挪用人民的血汗钱,就是敲诈某家银行或保险公司。”

如果拍打这群人的身体,想必会挥出二、三公斤的灰尘。

“先不管那群自以为高人一等,却恬不知耻的作出敲诈勒索行为的类人猿,我比较在意的是那个万魔殿的使用天数,算一算五年来总共居然还不到一百天。”

“听说一年的维护费用要六十亿日元。”

“到底是拿来维护什么啊?”

凉子咂嘴道,我则递出一张图表。

“这是……?”

“万魔殿过去一年内所耗的电力,每天的用电量都有列出来。”

搜集资料这方面我还算在行,凉子一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数字。

“好惊人的耗电量,简直和工厂或电算中心没两样,虽然有几天的用量比较小……”

“看出端倪了吗?”

“当然,那几天就是举办无聊透顶的派对或聚会的日子。”

意即,官员们的派对与聚会只是一种障眼法,平常不对外开放的日子正是万魔殿进行秘密活动的时候

究竟是什么秘密活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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