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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帝王妻 (完+番外) 文/ 镜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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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女子,多纤细娇柔。而这位江南第一美人,更是个中翘楚。美如碧湖烟波,柔若春柳拂花,婉约娇怜,不胜动人。


“这位便是孝亲王的王妃罢?”碧月橙摇曳生姿地立至谌墨之前,天地间钟灵毓秀,尽集一室。


“听说孝亲王的新妃进宫,王爷特地赶来祝贺,本宫也来凑个热闹……”当一张乱了莲花之色的脸儿生生动动地抬起,她消了声语。


“见过广怡王妃。”谌墨福礼。


“孝亲王,恭喜了。”广怡王妃一双善徕明眸徐徐投向傅洌,嫣然道,“得此美人,夫复何求?”


傅洌踱步上前,立在了谌墨身侧,亦敛袖微礼,“谢广怡王妃。”


谌墨抛出话儿悠悠:“不是该称姨母么?”


啊?众人一呆。


谌墨水眸清亮无辜:“称姨母没错罢?今儿个是家宴不是么?”


“你和前一位孝亲王妃的性子,可是大相径庭呢。”碧月橙悠悠一笑,“本宫记得,前任孝亲王妃见了本宫,连头也不敢抬呢。”


谌墨笑得较她更形灿烂:“姐姐已经往生了,对于死者,姨母虽是长辈,但至少在谈起姐姐时,语气不该如此轻慢。”


碧月橙娇颜一窒。


整个兆安殿里的气氛也因之僵凝。


傅洌眉心微起褶皱:“阿墨……”


“王爷,臣妾说得不对么?还是您以为,在我们的大喜之日,不该提起姐姐?”


不该提起?委实,的确不该,提起的人显然失虑。几位皇家儿媳蕴着薄责的目光,投放到广怡王妃身上。


碧月橙精妆过的丽容透出窘意,眸深处亦有一丝惊警:这位新科王妃,似乎来者不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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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途上,车内有一段的空冷压抑。夜的静谧中,车外侍卫的沓沓跫音,及双驾马车的轴转吱呀尤其扰耳起来。


“你……”傅洌终还是开口,“她不是害死你姐姐的人,你不必恁样对她。”


谌墨偎在自己的一隅,水眸微阖地养神,闻着这话后也未改变慵懒姿势,只道:“怎会有人害死姐姐呢?皇家发文,姐姐是病逝不是么?”


“你并不相信,不是么?”他不答反诘。


“如此说来,你相信了?”她现搬活用。


“……阿墨,本王知你替姐代嫁,必有缘故,这其中,令姊的死因必是一大主因。可是,我劝你,莫牵扯其内,你或许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儿家,但那个圈子里绝不是你想得那般简单,进得去,抽身就难了。”傅洌不是一个喜欢多话的人,破天荒的说这一席,可谓语重心长。谌墨,她……是谌茹的妹子啊。


“谢了。”谌墨未置可否,只吐出这两字。


他转过首去,盯着那雪色的清艳丽容,“……你若信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似有所动,眸开一隙,正迎他有些专注的凝视:“什么样的交代?”


“令姐的死因。”


“……”她抿唇不语。


“阿墨?”


“我等着你的交代。”


他不自知地松下一口气,“既如此,你莫要轻举妄动了。”


“暂时,我会。”


她与谌茹的性子,真是天差地远呐。傅洌细长凤眸蕴过一丝阴翳:这样的性子,在皇家,是好是坏?


“你的江南第一美人,真的与姐姐的死没有关联么?”一阵良久的沉寂过后,她突然抛出此问。


“没有。而且,她不是我的……”


“她是你的姨母。”


“谌墨,我会生气。”傅洌音嗓依然是温和清润,但目底的怒意已暗暗燃起。


“我说错话了?”谌墨弯唇而笑,“发怒的你,会如何处置我?”


“你……”当真是妖么?怎会轻易挑拨起人的怒焰后,就拿来这般的绝美笑靥惑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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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如此说了?”肆意惊问。


谌墨两排贝齿大嚼干果,忙中偷闲地将螓首一点。


肆意咽下那口险些喷出的茶液,“我记得,打草惊蛇不是你的个性?”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韬光养晦,想起姐姐死在那个茹芳苑里,我多想将那座王府付之一炬。是以,在众家皇子面前,明确释出了对碧月橙的敌意。若原凶是她,她必然会设法除我;若是别人,必然松了对我的警惕。不管如何,只有对方率先动手,我才有可能找出端倪。”


“那你对皇族中那些贵妇的释好,不是为以后的立足之处做铺垫么?”


谌墨轻笑,“看到她们,我想到姐姐,想到她们家中或许也有一个甚至多个与她们争夺夫君宠爱的女子,想到她们镇日如一只金丝雀般在人前荣光,人后落泪。我对她们的好,是真的。”


“或者,她们也在处心积虑地除去被她们夫君宠爱的女子,手段狠辣,不留余地。”出身侯门,见得、看得太多,虽说得惊悚,但语气仍淡若平常。


“那始作俑者,也是男人不是么?”谌墨雪颜笑意一灿,“莫谈扫兴话题。接下来,我仍要借助于你的肆意堂,帮我查一个人。”


肆意秀眉一挑:“已经在查了。”


“……意意?”有友如此,夫复何求?谌墨扑上去抱住她细致玉颈,“我有没有说,若你是男儿,我非你不嫁?”


肆意大笑:“你我都非男儿,你仍然是我最爱的小墨墨……”笑罄,容颜陡转郑重,“碧月橙这个女子,你轻忽不得,这女子,绝不是面上的娇柔无害。”


肆意回座淡哂道:“若当真是娇柔无害,又岂会在名声尽毁之后,还有将皇家贵妇做得优悠自在?”


“有理。”肆意颔首。


谌墨忽坏笑,“咱们到天水一阁,为得可是娇滴滴的女儿家,尽谈这些话题岂不扫兴?这天水一阁虽没有江南第一名妓柳暗,还有名满京城的高楚楚喔。”


“对哦。”肆意状似恍然顿悟,“楚楚心肝,快来侍候你的一对小情郎!”


“两位情郎哥哥,楚楚来了!”娇声盈耳,帘栊挑起,楚楚动人的京城名妓光艳登场。随后室内,虽不可能上演惯常的艳旎景象,但琴瑟鸣响,酒酣歌热,也是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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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君心负妾心


回到王府,已是戌时将尽。寝楼内一盏宫灯留存,灯下,一个垂髫丫头捧颊打瞌。


谌墨浅拍那丫头的肩头一记:“秋夜风凉,快下去睡罢。”


“……啊?谁?”小丫头醒转,又未全醒,瞪着眼前雪衣绶带的美少年,挂着一道口水的嘴巴张得老大:天上的人下来了?还是花里的精怪出来了?


“你是叫昭夕罢?”谌墨径自甩衣坐上,“本王妃的随身丫环?”


“……您是、您是王妃?!”听到了美石相击的清丽音嗓,见到了灯光映下的美人秀脸,认出了自己绝色无双的新主子,豁然站将起来,“王妃,您怎会……”这样的作扮?话到喉口,不敢不知大小的问出来,仍是好奇呐。


她的主子却晓得她未出口的话儿:“这样不好看么?”


“好、好看。”太好看了,天底下怎会有这样好看的人?


“好看就好。你既然是我的丫头,就要记着,我今后外出,多穿男装,多给准备几套出来。”


“是,奴婢知道了。”


“下去睡罢。”


“奴婢侍候王妃梳洗……”


“不必了,我自己会打理一切。”谌墨拔上头上玉簪,满头的发如黑缎泻下。


老天爷啊。小丫头一声倒息:王妃好美好美哦。“王妃,您比前王妃还要美……哦?”嘴快失言了,如何是好?


谌墨却不理会她的慌惶,一迳问:“你以前,侍候过已逝的王妃吗?”


“……奴婢不是前王妃的贴身丫头,但奴婢的手仍然很巧的,奴婢会梳头、挽髻,会……”


“那很好,以后好好做事就是。”来日方长,不急今夜一时。


昭夕眼内巴巴切切:“王妃,奴婢会尽心尽力的。”


“我相信。”


谌墨的嫣然一笑,又将小丫头的魂给笑飞了去:这样的人,端的教人心醉魂失,纵然是见惯了“王妃”那般的美人,也仍然要眼花缭乱,难怪“王妃”会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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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闲暇,秋阳正高,谌墨再入茹芳苑。


这个地方,姐姐住了三年,虽人去楼空,但是,院里草木池石,室内挂件壁饰,无不透着玲珑心思,依稀间,仍闻得到佳人身上的温馨气息。


绿纱蒙窗,玉珠垂帘。整面书磊成墙,墙前一长条书案,案上笔墨余香,案前青竹圈椅,姐姐在孤寂深夜,便是坐在此处,以文遣怀,以诗遣兴的罢?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住在一个没有爱的世界里,尚能对人生有一份柔美情怀,这样的姐姐,怎会引了人的杀心?


“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谌墨不是第一次踏进姐姐生前居处,但每读这案上留笺,仍是心疼。一场愁梦,斜阳深院,姐姐必然翘首以待一个人的罢?


“花深深,柳阴阴,度柳穿花觅信音。君心负妾心。怨鸣琴,恨孤衾,钿誓钗盟何处寻?当初谁料今。”


姐姐,你这般聪颖剔透的女子,也是痴傻太过啊……


“谁?谁在里边?”杯盘落地声后,一女子惊惶问声传来。


“你又是谁?进来。”


“……王妃?您回来了?您……奴婢给您请安了,奴婢好想您……”窗外已是嘤嘤哭起。


谌墨好笑:“想我还不进来?”


“……您不是王妃?您是……”瑟缩的影儿盘上窗际,“新王妃?您是新王妃?”


敢情是拿她当成姐姐的鬼魂了么?“你是云乔?已逝王妃的贴身丫鬟?”来过几回,都与这丫头错过。


脸上泪痕犹湿的小脸儿可怜兮兮地垂点,“新王妃……不,王妃,奴……”


“你将姐姐的居处保持得很干净,谢了。”


“……王妃去后,总管还没给奴婢发派,奴婢只有这点活做……王妃生前待奴婢极好……”


“姐姐对你很好?姐姐她待人,一向是很好的,是不是?”


“是,王妃待下人向来和气。”


“今后这一处,有劳了。”


“……王妃,您这样说,是折煞奴才了,能为‘王妃’做些事,奴才是极乐意的……”


谌墨也不去指摘她语里称谓的混乱,“做完了这处的事,就来我房里帮忙罢。”


“王妃,您是说您要奴婢侍候您么?”


“怎么?不愿意?”


“不不不,奴婢求之不得,只是管家不要奴婢接近新王妃……哦……我、奴婢……”言多有失,当即措乱不安。


“无妨,我会向管家提出要你,你只管做好你的事就好。”这个丫头,只是个丫头而已,谌墨用她,仅仅因为她陪伴姐姐度过一段寂寞时日。至于管家顾全的刻意为之,个中因由,不外乎生怕家事不宁,平地起波。顾管家的担忧,显然不是多虑,自她嫁来那时始,这个“家”,注定不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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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墨。”


垂柳下,谌墨仰望树隙间的一丛蓝天,闻得身后脚步声近,伴之同至的,是三日不见的“夫君”低唤。


傅洌望着柳下玉立伊人,她的身形,较一般女子略高,一袭雪白开裾长褛,里着娇黄衫裙,腰系玉色宽绶,发缠同色丝带,柳影婆挲中,更显纤细修长。黑发玉貌,绝世独立,睹过如此风景,如何再看世间凡花……


“姐夫夫君?”


由她晶莹玉质音嗓内呼出来的四字,使他一腔尚未开型的迷思悉数弥散,姐夫夫君?不管“姐夫”还是“夫君”,他都是无福消受的罢?


“……本王听你的弟弟说,你的肠胃素来不好,今日宫中分了一批新鲜贡果给府内,丫头已给你送到房内,去尝尝看。”


弟弟?冰娃娃小弟?“王爷夫君今日看到谌霁了?”


“他是太子陪读,宫中见到是寻常事,令弟很挂记你。”那张脸冷如冰雕,但谈起眼前人儿时,才有了些许松软痕迹。“本王记得,明日是你的回门日。”


“明日也是云伯侯爷的飙狂日。”若侯爷大人见到他翘首盼来的孝亲王妃时,不知表情会变成怎样的精彩,期待呢。


察她唇角一抹调皮笑花,他了然:“云伯侯并不知你们姊妹易嫁之事?”


“明日便知了。”


“那本王可要好好看看了,届时侯爷的表情想必万分精彩。”


“姐夫夫君也要去?”


“女儿回门日,不该有为夫相陪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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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回门,或许该有夫君陪同。但当夫君有事来时,便也只能遭受忽略了。


今日,车马已备,谌墨在夫君臂助之下,才安坐车厢,忽听马蹄疾响,有人跪在尘埃:“禀孝亲王,广仁王有请孝亲王爷过府议事。”


“广仁王?”傅洌长眉微蹙:老五有事,都是自己登门,何时需他走一趟了?


“这是广仁王爷的请帖。”


请帖?过府议事还需帖子相请?车内的谌墨听得纳罕,挑开侧窗挂帘,正见那送信侍卫将一橙色折笺放进“姐夫夫君”掌内。原来“天家恶魔”穿衣明丽张扬,用物也色彩绚烂么?


傅洌接帖的手,有稍瞬即逝的僵窒,旋即,接到了新婚娘子意趣盎然的眸线,他将那张薄笺攥入掌心,迈步踱近车前,目含疚意:“阿墨……”


“不能去了么?”


“抱歉。”


“无妨。原本,我就打算一个人回去的。”谌墨粲然一笑,“只可惜,王爷没有眼福欣赏侯爷的精彩万分了。”


聆着四周仆卫骤起的抽息之声,傅洌沉了脸:“在外面,莫要这样笑。”


谌墨莞尔,“王爷,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在我嫁来王府之前,这样的笑,稀松平常。或者,您该试着习惯,您有一个喜笑的妻子。”挂帘垂下,挡回车外眸光,五官骤变硬冷,“起驾。”


孝亲王府素雅高华的双骑车辕,扬蹄启动,载着孝亲王新婚美妻,回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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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回门风波


啪——!


真真个“精彩万分”:错愕,震措,疑讶,怔忡,迷惑……不过须臾之间,侯爷父亲脸上,表情转换令人目不暇接。在失手打破那当属官窖精品的茶具后,更是将官场老马的成稳仪态破坏干净。


“你当真是墨儿?你是墨儿?是墨儿?”


谌墨正待作答,从旁的云伯侯夫人苏晴翠已呢道:“你你你竟为了荣华富贵,代姊出嫁?你好大的胆子!”


谌墨乜去一睇:“谌夫人,您不妨再把音量放高一些,以期给云伯侯府引一个灭门之祸?”


“你——”苏晴翠紧咬牙根,“若真有,也是你胆大妄为闯下的祸根。”


好整以暇,谌墨呡一口茶,“身为侯爷夫人,应清淡温和如这杯茉莉香茗,最忌焦躁虚妄,显然,你的修为欠些火候。”


苏晴翠面皮抽紧,憋唇不语。


谌始训叱道:“墨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耍弄口舌?你应该告诉为父,到底发生了何事?为父以为你在你恕儿大婚之后便走了,你怎会嫁入王爷府邸?恕儿又在哪里?”


“陪伴我娘亲去了。”


“你娘?”谌始训一怔,“她去陪你娘?”


谌墨颔首,“恕儿由来羡慕我能陪伴在娘身边长大,索性,去亲身体验一回。”


谌始训冷道:“你的娘亲作为母亲,由来便是失职。弃了襁褓的孩儿不顾不说,当年茹儿的出阁她连个面也不曾露,如今,又来扮什么慈母?”


慈母?谌墨笑不可抑,“我何时说她是慈母来着?‘雪魔女’苏远芳在江湖上,可是狠角色,‘慈母’?谁能信?”


“姐姐处事一直都是出人意表的。不然,也不会无端端自侯门消失,重现江湖,还硬从‘远芳仙子’变身‘雪魔女’。天下,管不住男人的女子不止她一个,何必如何执拗?”苏晴翠眼角眉梢,笑意浓浓,当年打败自幼压在心头的“远芳仙子”,是她一生最大的骄傲。


“晴姨说得有理,能眼看云伯侯爷连纳三房美妾,若没有一点胸襟,怕是禁受不住的罢?”


“你……”气哽于喉,怒上心头,却撑笑道,“希望孝亲王纳妾时,你也有我的一半气度。”


“好说。”谌墨咧嘴一笑,茶喝得咕噜生响,气白了侯爷夫人的一张粉脸。


“你这粗野——”


“你先下去,我有话对墨儿说。”侯爷发话,颜容秉肃。


见此,由不得侯爷夫人不从,瞪过谌墨一记,甩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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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儿,此处没有旁人,你总该与为父说实话了罢?”云伯侯冷着一张脸,望着令他头痛的三女儿。“你到底在玩什么?”


谌墨闲闲拨弄自己宫廷花髻上垂下的银丝发饰:“父亲大人,你似乎很恼火?”


“墨儿,你如你那母亲一般爱玩也便罢了,但这皇家也是你能玩的么?那孝亲王身为皇家三子,他纵算是个淡然无为的人,那五皇子又岂是好惹的?”


“孝亲王当真是个淡然无为的人么?”


“你说什么?”


“我说,父亲,你当真认为三皇子他如表面看上去那般淡然无害么?侯爷,你识人的能力不过尔尔嘛。”


“你——”云伯侯一窒,旋即意识到自己又被她给转开了话题,“你到底在做什么算计?”


“父亲大人既然一口断定我在做算计,想必心底也有了几分了然。”


谌始训面色丕变,“你是想查……”迎见女儿定然眸光,他肯定了心内猜测,眼际灰黯,“你是在怨老父,怨老父护不住自己的女儿么?这个主意,可是你母亲拿的?她想必是极恨我的罢?”


“娘只是知道我在做什么而已。”没有全力赞成,也没有出言阻拦。据母亲所言:你和茹儿都是娘的女儿,如今茹儿已被那个食人吸髓的怪圈吞去,不管如何,我不想再陪上一个女儿。但我是茹儿的娘,你是茹儿的妹子,至亲死得不明不白,我们无法坐视。你不去管,娘绝不会要你犯险。但既去查,就要查到底细。查了后,我们再来商量应计。


“你娘,她好么?”


“我那位娘亲,唯一的长处,即是善待自己永远多过善待别人。她怎会不好?。”


是啊,她该是很好的,握住了自由,极尽逍遥自在,怎会不好?“墨儿,你不会以为皇家也是任你来去自如的罢?你如你母亲一般,酷爱自由,怎受得了王府那般的高门深院?”


谌墨嫣然道:“侯爷说得好没道理。娘亲不也做过六年的侯府夫人么?如果不是你的用情不专,她也没有机会另结新欢不是?”


云伯侯豹眼一横,厉叱:“你在胡说什么?哪有做女儿如此诽谤自己的母亲?”


诽谤?哪里来的诽谤?另结新欢?“那个……”她迟疑着,“父亲大人,你不会以为娘亲至今为你守身如玉罢?”


“混帐!”谌始训一吼,“你母亲她明知我没有出具放妻书,还能如何?”


“女儿没有记错的话,听娘说,那休书早在十八年前,在您和我的姨母即是您的现任夫人通奸被她发觉察不久,她带我离开侯门时,已然奉了给您。”


“胡说!什么通奸?堂堂侯爷千金,吐字如此粗野,你……”陡想起了更重要的,“还有,自古以来,唯有夫休妻,哪有妻休夫!”


哈唷?同情呢。“侯爷,你最好承认娘的那一纸休书有效。否则,娘与别个男子的缠绵,岂不成了你的绿云罩顶?”


“胡说八道!”谌始训右掌“啪”然拍案,“不可能,她怎会,她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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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大人的天真不同凡响哦。“哈哈……”不是她想笑,而是父亲实在博人发噱。“你这边三妻四妾的娶,却还要做梦娘亲尘埃不沾,你当真了得!哈哈……”


在父亲的黑白交错的脸色中,她悠悠侃侃道:“娘在与你离缘后的次年,与一位西域王族相恋,那人为了娘长驻中原,两人在西湖畔筑下爱巢,同居八载。娘的新夫是闲云山庄的庄主,年纪比娘小了六岁,对娘有十载的痴缠狂恋,直到几年前,娘与前任新欢龃龉,他方趁虚而入攫取芳心,三年前已明媒正娶,共赴鸳盟。侯爷,娘向来不是一女不侍二夫的贞节烈女,她能做到面对一个男子时的专心专情,而一但爱恋消失,她不会忘记另寻春天。你与她自相识到离缘,也有七八年光景,怎可能没有些微的了解?怎还会做这等春秋大梦?哈哈……父亲大人,你委实天真的紧呐。”


云伯侯气结于胸,郁窒难消。他不是没有想过“妻子”别嫁他人的可能,只是多年来,不愿相信而已。但自我的欺骗就此硬生生教人打破,这这这个不肖的女儿!那那那个不贞的女人!


他的父纲父权,在此女前已毫无威严。而夫纲夫权,早在元配前沦丧。这对母女,生来是克他的劫难。“……有这样不贞不洁的母亲,你竟然、竟然津津乐道?”


“侯爷老爹,算了罢。我知你对娘这十几年是爱恨难消,你也曾以为,娘只是负气暂离,三年五载便会回来。没想到,她第二年已将情爱另付。你们啊,情浅缘短,到如今,你有妻妾,她有新夫,各有怀抱莫羡人,把心思放到你的娇妻美妾身上罢,何苦钻个死胡同与自己过不去?”


可怜的云伯侯,只管自怨自艾,却不曾想到,终是教顽劣女儿把话题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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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有诗为云,眼前,亦有人为证。


谌墨不知道到底是谁将一纸信笺递到了停在侯府门外的王府马车上,约自己来了这皇家的牡丹园,但牡丹深处,那幕你侬我侬,却是千真万确。


一道假山,两处世界,竹林后,谌墨静观因那一抹“橙色”,不能陪同回门的“姐夫夫君”,手握佳人香荑,臂揽佳人香肩,柔情万斛。


朗月清风下,花海碧树内,一对璧人,相依相偎,教人忍不住一嗟三叹。


“洌,你喜欢上她了么?喜欢上她了么?”女子一再追索答案,在在是因心内失措的不安。


男子叹息,“没有,你莫要多想。她于我,仅是谌茹的妹子。”


“可是,她比谌茹要美。”女子紧攀住心上人的手臂,美眸迷朦如月笼薄云,“她和我,谁更美?”世间女子,莫不想在情郎心中,是最美的存在,纵若是骄傲美丽如斯。


“她与你,是不同的,月儿。”


“如何个不同?洌,告诉我,我和她,哪里不同?”


“这世上,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么?”傅洌拭去佳人婆挲泪眼的珠泪,“哭什么呢?你不该总是哭的。”……她,不该总是笑的……


“洌,你要明白,今生我已认定了你,这个身,这个心,只为你保留,你不能舍了我,不能舍我,洌,洌……”


“月儿,你何苦……”


谌墨没了听或看下去的意愿,飞身如轻烟,无声离去。姐姐的苦她晓得了,仅是挂着一个“妻”名,对他琵琶别抱尚无法毫无芥蒂,况乎对傅洌用情至深的姐姐?不管姐姐的死与他们有无关联,傅洌,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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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京城恶霸


这个身,这个心,只为你保留?成为广怡王妃的碧月橙,如何为心上人守得一身清白?


投书引她去赏那一幕出墙戏码的,又是哪位好事之人?树欲静,风不止,一足入,一生入,她已经置身这个怪圈里了么?


谌墨白衣胜雪,玉冠锦履,在天香楼二楼凭窗而坐,自斟自饮,心里思量未停。


“店家,咱要的老花雕呢?咋还上不来?欺负咱兄弟是外乡人是不是?”


临窗,一粗悍汉子的拍桌大吼,惊断了谌墨本就不甚顺畅的思线,她黛眉轻颦。


“来了来了,客官莫急,此时正值酒楼客最多的时段,难免怠慢,请鉴谅鉴谅。”天香楼既为京城第一酒楼,跑堂的小二堂倌都是机灵活络之人,将坛酒奉来时,嘴里的好话未停。但究此,也未按奈了有心客官的冲天火气。


“卟——”抱坛灌了一大口的粗汉将酒尽吐喷在小二脸面上,“这是他娘的啥花雕酒,敢欺蒙咱兄弟,你是活得不耐了!”


“客官客官。”小二抹去脸上酒液,陪着笑脸,“咱这天香楼是京城老字号,酒菜是由来的货真价实,不敢欺客呀,您再尝尝,兴许就能……”


“听你小子胡咧!大爷打掉你这满嘴的奸牙!”大拳头抡起,对准小二那张馒头脸就下了去。不过拳到中途,遭一把折扇挡下。


“你——”眦目回头,却被一张精致雪颜惊呆了住。


“兄弟,做恶霸也是要讲格调的,你可知道,你让本少爷很不高兴?”此时,她是少侯谌霁,替窝在侯府书房的本尊为非作歹来了。回门呐,若不做出些事来应景,岂不亏了?


“你你你是……”粗汉口舌支吾,而小二一见谌墨这张脸,脸色当即变得比方才还白,抱头就朝楼下蹿去。


“乖乖坐下喝你的酒,本少爷或可不与你计较。”谌墨嘴里如此说着,心里却没如此盼着,闹事喔,不闹哪来的事?


“你你你是哪来的混蛋,敢管老子的事!识相的话给老子乖乖让开,这酒楼欠了咱东家的钱,咱是来讨债的……唉唷!你你你……”捂着脑门,瞪这雅秀公子,“你打我?”


“你是哪里来的混帐东西,敢骂本少爷?”论及脏话,谌墨从来不缺,“识相的话跪地叫本少爷三声‘爷爷’,本少爷饶你不死!”


“你——”


“乖孙子,还不叫?叫啊,叫啊,叫——”手里的折扇已劈头盖脸敲下,那粗汉也是个练家子,百般避躲,却是躲个不去,不一时,已起了满头红包。而这二楼,也被汉子蹿跳的粗壮身子给撞个椅倒桌颓,杯裂盘碎。


粗汉的同桌人欲上前给同伴助阵,被人一把拉住:“兄弟,那是谌府的小侯爷,是咱京城的一霸,你们招惹不起的。”


“唉唷唷,小侯爷,小侯爷!”有人迭声苦喊着,爬上楼来。“是菜不好,还是酒不好,您说句话就是,恁大火气气坏了您的身子,可是不值当的。”


“掌柜的?”谌墨哗地打开折扇,优雅拂摇,“你这大胖身子不在家安胎,跑出来现什么眼?”


安胎?楼角未被殃及的一桌上,一位尚在悠然啜饮赏戏的仁兄,闻得此言,入口的酒猝不及防给喷了出去。


“唉唷唷,小祖宗,小侯爷,您别拿小的耍笑了,今儿个您的酒食,算小的孝敬,给您消消气,可好?”


“嗯……”谌墨尚在摸颌沉吟,眼角余光忽瞥见一溜人影,“给本少爷站住!混帐王八蛋,想逃?叫本少爷三声爷爷再走!”


那粗汉听了,跑得更快。


“小侯爷”大怒,一道雪影追下,将粗汉踹个仰面倒天,又压断了一张桌腿,连累了几把椅凳。“乖乖的给本少爷叫爷爷!”


掌柜的得见,更是呼哇大叫,“小侯爷,小的叫您爷爷,叫您祖宗,您饶了小的这家店,小的陪不起啊……”


“呿!你这假模假势的哭个什么东西?天香楼是你的么?你们东家势大财大,本少爷替他消财权当免灾了!”


“唉哟喂,小侯爷。”掌柜凑近压声,“好歹来说,您和咱东家也是亲戚,手下留情罢?”


雪色颜容挂笑,朱色小嘴轻启:“等那只东西叫完本少爷再说。”


又有两三客几近晕倒:这世上若说有不平事,公平的事也是随处可见呐,不然这生了一张绝色容貌的人,却有如此粗野谈吐,合该是上苍长眼,不能把好事尽教一个人占了去。


结果,那粗汉当真被酒楼伙计压着,半是迫半是怕地向挑衣高坐的“小侯爷”叫了三声“爷爷”,事情方算告结。


经此一闹,谌墨满腹的郁结暂得舒解,直接从酒楼窗内跃下,潇洒去也。不肖多说,明日侯府恶霸的劣迹记录内,又添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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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那个人是小侯爷?”谌墨走后不久,一位玄衣男子行近苦脸掌柜,问。


掌柜正眼望满目疮痍欲哭无泪,见有人诘那瘟神的事,当即道:“可不就是,云伯侯府的小侯爷,四大家族的后代,真真个小恶霸啊,仗着侯爷势力,又有太子做靠山,恶得人见人怕。客官,今后您见着他,可得绕道而行呐。”


玄衣男子一笑,精眸掠过机沉。“他既是小侯爷,应该是住在侯府罢?”


“那是自然。不过,住在宫里也是常有的事。”


“宫里?”


“他是太子侍读,住宫里不是寻常事么?哼,就是因了有太子这个靠山,才更加的无法无天啊。”


太子侍读?“……如此说,他定是常年不离京城了?”


“唉唷喂,客倌,咱不敢盼那小霸王离京,只盼宫里差事忙,别让他隔三岔五地出来为非作歹就好。”


错了么?男子脸上抹过疑思,向掌柜道过谢后,掀步下楼。身后两随卫上前,沉声问“主子,不是他么?”


“还不确定。若他常年不离京城,且在宫内挂职,的确不可能到千里外做下那桩事。”玄衣男子道。“而且,依他今日行事,如此张扬恶劣,在在不似江湖妖鱼的作为。”


“但是,世上有几个人能长那样的一张容貌?”


“或者,请涂燕姑娘进京确认?”


“再说罢,先将那位小侯爷的底细摸清,再来定夺。”那张嬉笑怒骂的绝色玉貌再浮上眼前:世上,怎会有这样“矛盾”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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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还没有回来?”傅洌迈进寝楼,内室里,一对丫环正叠衣熨袍,不见新婚娇妻芳影。


“侯府捎了信回来,说王妃今儿个住在侯府,不回来了。”昭夕行礼后禀道。


不回来了?傅洌抽步退身,月下独伫。也不过十日而已,这寝楼内少了她,竟变得冷清了?


“三哥,三哥,你在不在?”跫声急匆,由远及近。


他扬眸,“小六,这个时候,你怎会来?”


夜色中,广义王傅澈玉面朱唇的俊脸惨惨淡淡:“可否请三哥对您那位妻弟多加管教,平日在宫中冷冰冰不爱理人也就罢了,这出了宫不能总找为弟的天香楼下手罢?”


“‘他’又在你天香楼作乱了?”傅洌唇角牵起笑意,眸内,更是有一抹宠溺浮过。


“三哥,请问你那是什么表情?似乎,您对您妻弟的作为颇为欣赏?”


“欣赏?”孝亲王浅哂,“也许。”


傅澈白眼冒出:这三哥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不爱妻却疼妻之弟,如斯的本末倒置会不会觉得诡异?“……新三嫂呢?为弟要问问,有一个恶霸做兄弟,感觉如何?”


“她今日回门,住在娘家了。”若“她”此时身在王府,“他”又从哪来?


“还有……”傅澈坏笑。


“还有?”


“酒楼上,今日来了几个东漠人,而他们,似乎对三哥的恶霸妻弟颇有兴趣。”幸灾乐祸哦,“三哥,好好劝劝三嫂,将她那位恶霸兄弟收敛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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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争执


“这……是什么?”才踏进内室,满室珠光宝气,华丽迎来,耀人眼,灼人瞳。


云乔笑吟吟施礼:“禀王妃,这是宫里赏来的东西,管家说先请王妃选了喜欢的,再放到库里去。”


迈着悠闲步子,到了各式敞开的箱盒前,执起一串色润珠匀的珍珠链子,谌墨笑问:“云乔,以前姐姐也常收到这些东西么?”


云乔垂首:“‘王妃’她不喜欢,久了,王爷也便不再……”


姐姐高贵,怕污了洁净心灵,而她,本就是粗野恶人一枚。“姐姐不喜欢,我喜欢,告诉顾管家,这些东西我全收下了。”


“……是。”


谌墨又望向堆在室央圆桌上的长箧,“那又是什么?”


“是西域蜜桔和蜜瓜。”昭夕掀开箧盒,当即清香满溢全室,“是西域才到的贡品,王爷在宫里,特地吩咐宫侍给送来的。”


姐夫夫君,你想做什么呢?谌墨一眉轻挑,捏起精致宫盘内一片切得厚薄适中的蜜瓜放进薄薄小嘴内,嗯,好吃,委实开胃。“王爷的恩典,我都收下了。”


姐夫夫君,你一心偿欠,这份情,我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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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霁侯爷。”


谌霁闻声,半转身量微微揖首,“广仁王、广义王,为臣见礼。”


傅澈大眼珠子眯细,围着谌小侯爷转个五六圈,一手摸上光滑下巴,“小侯爷,你确定你是昨晚在天香楼大闹的那个?”


“王爷英明,王爷确定了,就是确定了。”谌霁眉未抬,目未动,貌似恭谨。


傅津笑得轻佻,“小霁侯爷,本王很是好奇,你这副冰肌玉貌如何为恶?”言间贴近一步,语态亲昵,狎玩之意甚浓。


谌霁也不退让,脸上依然是雷打不动的冰样表情,道:“谌霁不才,幸与广仁王爷齐名。王爷美姿天仪我朝第一,若是委实好奇,不妨揽镜自视。”


“哈哈……,小霁侯,你这话说得在理,我喜欢。”傅澈抚掌大笑,“看样子,你是准备出宫了,找个地方,喝上一盅如何?”


“广义王盛情,为臣……”


“谌霁,你在这里?本王到处找你。”谌霁话未讫,有人迈着成稳步履,扬着笃定声嗓,行到近前,又讶声道,“五弟、六弟也在?怎么,为兄的打扰到你们了么?”


傅津挑唇一笑,眉际的轻佻犹挂不去,“打扰为弟的兴致倒不打紧,只怕太子大哥怪为弟竟敢肖想太子府的人呢。”


太子傅涵年近三十,身量中等,貌相亲蔼,与当今天子的凌厉精锐大不相同。元昱皇朝并不遵遁立长为嫡的旧例,而使天子早早立下储君的一大因素,正是因了太子的这份不同。在过去两代及现任强势君王的执导之下,当下朝风偏于锐利,隐流暗伏,危机潜在。天子有意借太子这份和蔼气度,中和各派尖锐争端。至于最后是否如愿,端看太子能否不负所望,攀上伸向皇椅的最顶一阶了。


“五弟莫玩笑,为兄有事找谌霁商量,等忙完了这截,再来陪你如何?”


“太子要人,要得还是自己的人,为弟敢不从么?那么,为弟告退了。”


目送五、六二皇子身影行远,太子方目注谌霁,不掩关怀:“他们没有为难你罢?”


谌霁淡道:“太子言重了,为人臣者,谈不到为不为难。”


“唉,谌霁,你总是如此淡然。”傅涵拍其肩,“五弟委实闹得过份了些,本王深知,你所以如此,是怕本王难做。”


谌霁未语,下垂的睫眸内,一片淡芒。


“今日父皇给本王布置了江南水灾的功课,你来助我,今日怕又是一夜耗在宫内了。”


“是。”


太子掀足就步,谌霁错后半身随行,仙姿玉貌召来一路宫女窃语痴望。而谌小侯爷俱是目不斜视,冷颜不动。有睹此况,傅涵笑诘:“阿霁,这样的你,实在难以想象你在宫外会有怎样的胡为。”


“宫内又岂是谌霁能胡为的地方呢?”


“有理。”傅涵颔首,“可是,你并不好色,亦不爱财,又何必做那那些事来污自己的名声呢?若说是掩人耳目,也大可不必罢?”


“为臣是什么样的人,为臣都说不清楚,或许,是太子高看了为臣。”


“本王看人的眼光还不至失准至此。且有一点,本王可以万分肯定,你面上淡漠,实在骨子里是个重情之人,尤其家人,在你心里占着极重的份量。说到这里,唉~~”行走间,傅涵忽叹,“若是本王在父皇面前再坚持一些,说不得能使令姊不必再入王府……”


“太子殿下,宫内奇禽良多,更多学舌鹦鹉,还请慎言。”


傅涵恍似初觉,警望四周一眼,“阿霁,你总能适时提醒本王,有你在,本王无忧。”


谌霁又是不语。但是,警音在心际鸣起。重视家人,太子如此看他么?这似乎,并不是一桩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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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铮铮之音,傅洌既惊又喜,步子登时既轻且快。不一时,园内水边,八角小亭内,白衣佳人斜抱琵琶,似梦中景象,扑面而来。那样的美景,使他屏了息,驻了足。


“阿墨~~”待一曲停后,他才发出浅唤。


谌墨掷了琵琶,笑语嫣然:“姐夫夫君好。”


他缓缓走近,直到佳人近前,俯视那丽颜,唇角噙笑:“今日的胃口还好么?”


“很好,你派人送来的贡果,果然开胃。”


“若是喜欢什么东西,只管告诉我,我都会弄来给你。”这样的宠一个人,尚是首次。宠这样的一个人儿,却是得心应手,像是早已做过了千万遍。


谌墨大眸儿溜转,“任何东西吗?”


“但凡我能做到的。”


“因为负疚吗?”


唇际笑纹微窒:“……你硬要这样说,也可。”


“你对姐姐,也是这样的罢?因你不能爱她,所以宠她。但你的宠,召她爱上了你。”


“……是么?”


“姐姐生在深闺,你怕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外姓男子,且还是她的丈夫。有你这样一个温润如玉又宠她如斯且理所当然能爱能亲的男子,要她不爱,怎可能?但你能给她的,却是除了爱情以外的东西。姐夫夫君,你的温柔,你的宠,是世上最利的剑。”


“……阿墨,在成婚首日,我和你的姐姐,已有了共识。”


“如你对我说过的么?以兄妹相处?”谌墨眉眼一寒,“你是在告诉我姐姐此后的动情动爱,是咎由自取,或者是自取其辱么?”


傅洌满腔柔软情怀遭此冷待,也有了恼意,“你这样说,是怨本王对令姊太好?我该冷漠以待,还是不闻不问?”


“你若冷漠以待,她或许不致动心。你若不问不闻,她或许不致招死。你没有不问不闻,却任她自生自灭,你对她的‘太好’,仅是金堆玉砌。她在你王府,为你王妃,你的‘宠’,你的‘太好’,可将‘保护她’囊括其内?”


她眉冷目冷声冷语冷,字字如寒镞,尽数钉在了傅洌心版之上。他,怒了,冷冷道:“阿墨,你的提醒,本王记住了,本王会谨言慎行,莫对你‘宠’,莫对你‘太好’!”


王爷的拂袖而去,亭内两个丫鬟均吓得变了脸色。“王妃,奴婢还从来没有见着王爷发过恁大的火……”


“这下见着了不是?”瞬前尚一片寒冷的冰颜,陡然眉眼生春,粲然转暖,“昭夕,将西域蜜桔,再拿来几个给本王妃享用。”


姐夫夫君,这样,就怒了么?可是,你我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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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王爷……”向来好性的主子起怒,一干婢仆尽是退避三舍,唯有管家顾全亦步亦趋,不离左右。


“何事?”傅洌戛然止步,致使一步之差的管家险把鼻端触上主子脊骨。


“那个……奴才是来说,王妃她准备在后园,开建一个莲池……”


傅洌细长凤目内,怒焰灼灼,几乎将自己的这位管家面上烧个透洞:“这样的小事,也需要本王指点你么?何时,本王的管家这般不济事了?”


天啊天,王爷是真的怒了,不然哪会一气说出恁多话来?“可是,王爷,您素不喜欢在府内大兴土木……”


“府内的事,本王何时过问过了?”


“可是,可是……”


“你若再‘可是’下去,本王会怀疑自己用人的眼光。”


“奴才知道了,奴才明白了,府内大小事,尽交由王妃做主就是……”


“下去!”


可是,就算把姨小姐最爱的“澄湖”给占用了,也没有问题么?这未能出口的话,嚼烂在了顾全管家肚子里,成了一道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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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故人来


真正的宫廷宴筵,原来是如此盛大隆重的,相比之下,此前的那场,的确是“家宴”了。


昌乐殿上,先是百官鱼贯进场,赏过一曲歌舞后,皇上、皇后率太子、太子妃驾临,精馔佳酿络绎呈上,丝竹低低伴鸣中,天熙帝龙口启开,言明此次席筵主旨。声落,管乐大起,似乎有人踏着乐声进殿拜谒,且百官贺声此起彼伏,宴会伊始。


此中的谌墨,不管是仰目佯装专注,或是垂眸浑作淑良,都是百无聊赖。人声乐声入不得耳来,人影杯影进不得目来,充耳未闻,视而不见。纵连坐她身旁的傅洌何时抽身离去,亦浑然未觉。


“墨儿,墨儿!”蕴着怒意的低嗓连连响在耳根,不知是第几声时,谌墨一对秋水明眸才聚拢回来,睇清了近在咫尺的脸颜。


“爹?”


“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如此打混!”云伯侯闷声,“王爷呢?”


王爷呢?是咧,王爷呢?谌墨四处环顾一遭后,“女儿不知。”


“你——”谌始训豹眼狠瞪,“你是怎样为人妻的?”


谌墨懒道:“姐姐善为人妻,不还是丢了性命?”


“你——”


“父亲大人,振兴父纲,此时此时似乎并不适宜。”


谌始训粗粗吸了口气,记起此来初衷:“……你还好么?”


“还好。”


“王府不比别处,好自为之。”


“父亲大人教训得是。”


“你呀,唉,算了,你二娘就在那边,若是闷了,找她说说话。为父走了。”云伯侯持杯,走向一干同僚。


这老爹?怎么会以为她会闷到找“二娘”闲话的地步?何况,为父者才一离开,旁畔的空缺随即有人递补。“孝亲王弟妹。”


“太子妃好。”谌墨笑绽。


四大家族中云叔侯武谦予之独生爱女武业,是为太子正妃。“首次参加这样的宴会,很闷罢?”


谌墨妙目顽皮眨眨,耶揄道:“太子妃如此说,想必我们心有戚戚焉咯?”


武业螓首略低,悄声道:“应该说,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低低笑开。


谌墨勾起银质雕龙的酒觚,“为你我如此的英雄所见,饮了这杯。”


武业也举杯,“弟妹要鉴谅,我只能沾沾唇,太医说,我此时的身子,忌饮酒。”言间,纤指抚上了小腹,粉面含羞。


“太子妃有妊了?”


“嗯,已经两个月了。”武业面上娇羞陡教忧愁替去,“但这个孩子,能否平安临世,端看上苍的慈悲了。”


皇家龙种,有人百般珍惜,自有人百般惦记,一个长成的生命尚且能在须臾间魂飞魄散,况尚是母腹中的一个胎盘?见美人愁云袭来,谌墨不免心生怜惜:“太子妃有妊的事,有几个人知道?”


“昨日,御医已然确诊了,该知道的都已知道了罢?”


“皇后曾亲育过三个儿女,又是太子的亲母,对如何保胎养身想必颇有心得,太子妃何不求教?”


武业美眸一亮:“你是说……”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我明白了。”武业愁容顿去,笑道,“弟妹,我就知道,你会助我的。”心事去了,开始有了闲谈的心思,遂问道,“你见过云阳公主了么?她虽不及你,可也是咱们元昱皇朝的上等美人呢。”


云阳公主?何许人也?“……是啊,上等美人。”


“云阳公主是已故慈定皇后所生,慈定皇后的陵墓建在常州,她在常州为母守陵,于半年前满了三载,也就嫁了人,这会进京该是不会走了。公主和她的新婚驸马站在一起,说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不是?”


新婚驸马?又是何许人也?“……是啊,天造地设。”


“这位项驸马的父亲是威赫大将军项荣,当年曾从虎爪下救过先皇一命,先皇那时,便许了项家一个公主。可以说这桩婚事,是自幼订下的。”


项、项、项荣?她听到了什么?“……驸马是项家的?”


“原来弟妹不知道么?这位项漠驸马……”


项、项、项漠?谌墨倏抬眸,重重觥影人声,叠叠百官环围中,一道高拔形影赫然入目……真的是他?云阳公主的新婚驸马?天昱皇族新诞的娇客?


耳畔,太子妃犹在侃侃而谈:“这回的宴会,是为了贺云阳公主回京及新婚筹办的,说起来,她是慈定皇后唯一的骨肉,皇上对慈定皇后向来敬爱,对公主就难免爱屋及乌……”


哈,原来,这堂盛宴,“他”尚占得恁大的份量?谌墨弯唇而笑。


恰在此时,那高拔形影似有所觉,越过重重人影,目光投来,望见那风华昭昭的宫装美人时,隽深眸心满填错愕,心海骤起狂飙。


谌墨笑意未除,遥摇举杯相示,饮尽半盅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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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驸马?”云阳公主的柔声连唤,唤回了夫婿走失的心神。


项漠敛息,对妻子回之宽慰一笑,“公主,有事?”


“是太累了么?这宫廷的席宴由来最能折腾人,要不要云阳向父皇请命,我们先行回府?”


项漠竭力使视线不再向那处投去,瞥过四遭后,轻道:“皇上此宴专为你设下的,你是众目所向,早退恐是不妥。”


云阳公主温婉一笑,“驸马觉得不妥,便是不妥。皇姐在那厢,我去打个问候,可以么?”


“公主请便。”目送娇妻娉娉去后,他目光兜转,那地,艳影已不见。难怪近来未听她在江湖逞怪作乱的消息,原来,是回了侯府。她是侯爷之女,在皇家筵席上出现并不突兀,只是,以她的性子,怎受得了斯类拘禁的框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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