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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天界囧史(原名:紫苏)(完结+番外) 作者:荆棘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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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3 02:5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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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是彻底冷了……  早膳用的甚是平静。
  “你做什么?”
  我心虚的别过脸。
  对面那厮不屈不挠:“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我没有……
  他死缠烂打:“袖子从脸上拿开!”
  我不甘心的移开袖子,换上团扇。右手捧碗继续吃饭大业。
  灏景眉毛一跳,根据我这段时间的经验,这个动作基本可与“准备受死”同意。
  果然下一刻那厮化身黑毛紫眼大虎,隔着桌子扑过来硬扯开我的扇子,顺带扳过脸与他对视,那架势,甚是禽兽。
  “你一大早的玩什么花样?黑毛老虎一手扳着我的头上上下下睃来睃去,另一只手里还拿着碗。
  他平日并非不得食毋宁死之辈,眼下这只碗很有可能是要在假若我仍不识好歹继续躲避时派用场的。具体派什么用场……这厮虽然心狠手辣但是,据我观察,他对我似乎有很不符合实际的某种偏见,因此,我觉着,若我真负隅顽抗,这只碗到时大概会装些什么东西,引我伸头去看……好像我真会伸头去看一般。
  ……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前几日曾着过他的道。
  那日他心血来潮定要我走一遭这整个行宫,说是未免我以后走到外面回不来,是以要先熟悉自己窝的环境。我则想着地主大户的房子大致都一样,有甚可走的,大不了拿本闲书照着里头的描写做地图;遂直说要睡觉,不去。
  他在门外阴测测的问我当真不去。
  我道一声真,想想,伸出手去贴了一张纸条到门上,上书“灏景退散”。
  外面传来砰砰两声,接着好久都没动静。
  我以为他走了,心里还奇怪他这次如此好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异香。
  唔,食物的香气。
  我有些奇怪,此时已过了午饭时间,怎的会有饭菜香气?若说是下人在此开膳那更不可能,灏景平日将他这小行宫治得铁板一块,谁敢在他眼皮底下开小灶,不啻自己找死。
  想着想着,香味越来越浓,我决定一探究竟。刚一开窗,地上一道黑影突然袭来,我吓一跳,还未回神,已被抓住脖子。
  那厮面容狰狞对我奸笑道:“即睡醒了,出去走一趟罢!”
  我自认栽,垂头丧气从窗里爬出来,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你做得也挺辛苦的,要不我们先吃了再走?”
  他还捏着我的脖子,自上而下对我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即手一紧,拖着我就走。
  那日以后,我偶尔听见小丫头们传说这行宫里闹鬼,有人亲耳听见一个女子气若游丝的哀叫,在整个行宫里到处飘荡。
  说话的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宫娥,说的时候颜色恐惧,牙齿轻颤。
  “我等是天族仙身,区区一个野鬼,能耐我何?给夫人听见了成何体统!赶紧收拾!”很有气势的宫娥小队长不留情面训斥道。
  作为她口中的区区野鬼,本夫人我无话可说。
  是以,我现在对他手里的盘啊碗啊相当敬畏。
  忽然额前一凉,宽宽的黑袖子遮着我的视野:“……不舒服么?”关怀的口气,听得我心惊胆战,“没没没没有……”
  “没有么?”凉意跟着黑袖子一起退去,灏景卡着下巴思虑的盯着我:“……那么,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吓?!没没没没没有啊!”
  “那你做什么不敢看我?!”凶恶的语气。
  ……我不能告诉他我不敢看他是因为因为昨夜那梦,现在我怎么看他都是个如花稚童。
  强烈的罪恶感充斥全身,我被“痴缠幼童的变态花痴”压倒在地死都挣扎不起。再这样下去,只怕以后更荒唐的事都有。
  于是我战战兢兢开口:“……灏景,你可知玉池在哪?”
  “玉池?”他疑惑的重复:“这就是你在烦的?”
  呃……差不多……吧。
  “知道啊!”他接过宫娥进来的茶,悠然道。
  “真的?在哪?”我的眼前顿时燃起一片希望之光,越来越亮。
  “浴室里啊。”
  “……我一点也不觉着好笑。”
  他不甘示弱:“谁与你玩笑。”
  我终于忍不住,站起来用团扇直指他:“开什么玩笑,我便不信你身为下任天君会不知道玉池观之能知过去这回事;还是说你没事的时候都是去浴池观过去?”
  他依然捧茶:“你要知什么过去?”
  我瞪他一眼,没好气答:“你说一个人要知道自己的过去做什么?”
  “你的过去问我不就结了?”
  我撇嘴:“我信不过你的人品。”
  他竟还捂嘴轻笑:“你倒也不是笨得到家的。”
  “……你究竟知不知道……”
  “知道。”他放下茶碗,略顿一顿方开口。
  “那么……”我满怀希望的看他。
  他又一笑:“想知道?”
  我努力让自己的目光看起来纯良,无辜,柔弱,楚楚可怜;闲书上求别人办事,用这一套最管用。
  果然他的表情柔和了许多:“自己去找。”
  我收起团扇,刚才我说信不过他的人品,实际上,我是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我虽知玉池在云荒境内,但问题是,“云荒”在哪里?
  等等,灏景不就是出身云荒的?
  眼见那厮起身整衣服准备走了,我慌慌张张的开口道:“等等!”
  然后怎么问呢……难道我要问“灏景,你老家在哪里?”么?
  他不耐烦道:“又怎么?”
  “……虽然说你品行不端态度恶劣我早就习惯了,可是你对我说话友好一些难道会死么?”再次被他的恶劣口气伤到,我终于忍不住提出埋藏心底已久的不满。
  “就这些?”他没有还口,但是脸上表情却是明摆着的。
  我叹口气,对自己失去以往的淡定也有点惊讶,最近我似乎哪里不大对劲,但到底是哪里,我一下又说不清楚,想来他一向对我如此,我刚刚实在没有必要与他对上的。此念一生,我顿觉头目清明,遂平静的说:“云荒是一个具体的地方,或是一个代名词,它到底在哪,你知道么?”
  他停了一会,似在思考什么,拍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你没有过去的记忆会有些不安,但是你的记忆即被封印,若要强唤回来,反倒不好,”他笑笑:“你若有问题尽可问我,我保证不欺你便是。”
  我自己的记忆为何被封印,被谁封印的都不知道,我能开开心心度过每一天么……不过我也只在心里咕哝咕哝,有些问题即知道问了也没用,少替自己找些不自在反倒落得轻松。
  再说,我刚刚也有些被灏景那个笑容吓到了。
  没有讽刺没有嘲笑没有坏心眼,这么个正常温暖的笑容挂在灏景脸上,把我吓得不轻。
  他即说有话尽可问他,我思虑再三,最终还是磨磨蹭蹭开了口。
  结果他哭笑不得的看着我:“就这事?”
  我也觉着问一个大男人三万年前定亲的事情有些不妥,是以这个头点得有些羞惭。
  他盯我半晌方道:“放心,我没有与怪阿姨定亲的癖好。我与你定亲时早已成年,并且,他顿了一顿,似乎有些脸红,“我们……嗯……”
  他突如其来不符常理怎么看怎么不纯洁的羞涩给我看在眼里,却让我彻底放心。
  我说么,本夫人是那等恋慕小童的轻狂女子么?
  清白被自称未婚夫婿的人亲口证实,本夫人立刻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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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3 02:5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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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的留个掌印。偶接着贴,一共84章 [em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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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3 09:5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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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了莫有? 看起来不错啊


 


爪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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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3 10:0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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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类型的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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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3 13:2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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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曲曲手指,自本夫人背了褡裢跟着灏景爬上这九重天以来,我离了钟山已有小半月。天上时间计算起来与人间不同,我那钟山算在人间;如此算来,那边已过了八九年了。我那桃花,也已开谢八九遭了罢?


  这天宫不比钟山四季分明,九重天上霜露冷,除开那一池热情似火的莲花,灵树是终年不变的冷翠,仙葩是高洁傲岸的冷艳,走到哪里,都觉着冷冷清清,似裹着阵阵寒意。冻得本夫人哆哆嗦嗦的。


  忽想起来,自打上来后便没见着老乌龟,在他那边我已八九年未归,不知有没有人与他拔紫苏垫龟壳;还有还有,原本走之前茅屋东面那间有些漏水了,也未来得及修葺,这一摆八九年,不会碰着问题罢?!


  更想起来,九年未去得人间,想那新出的闲书,必又错过许多了。


  心念这么一动,底下的凳子便有些难坐。


  我在屋里转了几圈,咂摸了咂摸,手指从床上点到桌上,桌上点到柜上,柜上点到锅上;最后捏成拳,落在另一只手心里。


  不瞒你说,在九重天上呆着小半月,本夫人嘴里,套个人间不大端庄的说法,几乎淡出个鸟来。怪道那些个天族的神仙到凡间历劫像凡人过年一般,这天界真是度日如年。


  心念一动再动,脚便有些痒痒。


  不等下一步,本夫人当断则断,也没捏诀也没招云,颤巍巍一路摸爬滚出南天门。一路上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待我一路摸回钟山,正当半夜,桃花早已凋谢,绿叶间露出几个毛毛的桃儿。


  我那小破屋仍摇摇欲坠伫立于一地月华。


  这是月凉,风轻,寂静的晚上,我拖着步子踩过草径,都能听见裙子沙沙作响。


  伸手轻触门楣,门板“吱呀”一声开了。


  诶?


  话说我只是轻轻按在门上而已,没必要如此符合小说套路这么给我面子真上演客从外面来,门朝里边开的戏路吧?以前都未发现,自家的茅屋如此有戏剧天赋的。


  更戏剧化的还在后边。


  蓬门这么一开,跟着看见里面开门人那张脸,我愣了一愣。


  他亦愣愣,一时间我们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


  无语倒不是因为什么久别重逢,甚是激动;或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等戏剧化的原因,而是因为,眼前这人,我不认识。


  从茅屋里开门的,是个陌生的少年。


  我站在外面一时不知是该说“你在我家作甚”这等发现被占了雀巢的主人经典语录,还是该说“小女子路经此地,夜路荒凉,可能在主人家耽搁一夜?”这等荒山,野岭,冷月,女子凑在一起的经典戏目:狐妖戏书生。


  倒是里面的少年主动出击,小愣了一忽儿便咧开一口白牙一笑:“你就是紫苏姑娘吧?”


  本夫人活这么久,第一次听见别人叫我“姑娘”,心里十分受用。遂眉开眼笑,天真道:“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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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姓林,奉家父之命,特在此地等候姑娘。”


  我说这人明明与我不认识,怎的看着又有些眼熟呢,这不是当年追忆带回来的那“仨”吗!八九年不见,小萝卜头已初见他父亲当年那模样了。


  想想他父母与我的关系,我现在是不是该收回笑脸,换个比较寒凉的表情才对?


  这少年掏出个东西,淡淡的嫩黄,软软的缠着他的手指。是坠在扇子上的穗儿。


  少年摊开手,解释一般地说:“这是家父前年病重时交与我的,家父千叮万嘱,叫我一定送给钟山桃林的紫苏姑娘。”


  我凝眸盯着那淡黄的穗子,那是大约十五年前,我与追忆“认识”大概一年左右。


  那次我俩在老乌龟那条溪边逮鱼,他捉我看。


  那时正午天热,太阳印在水面上亮晃晃的,眩人眼目,是以他看得十分辛苦,也抓得十分辛苦。


  我在旁边等得更加辛苦,不但辛苦,而且焦急;不过我急也没用,只好掏出扇子,作壁上观。好在那鱼想是也被太阳晒得很辛苦,也许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早死还可早超生;反正,他提着鱼上岸时,开口第一句竟是:“你这扇子为何没有穗子?”


  我的全副心思都在鱼上,乍听他这牛头不对马嘴的扯上扇子,不觉微微一怔,顺口应着:“没人送,便没有呗!”


  他听了我这明显是敷衍的回答,竟认真琢磨好久,随后小心道:“那……我送你一个,可好?”


  我眼睛还盯着鱼,顺口接:“好啊!”


  那时我闲书读得不多,是以不知道凡间的不成文的规矩是,一个女孩子若收了一个男子什么字画扇坠穗子荆钗什么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便算与那人私定了终身;若是收了百两黄金千两白银……那便是,咳,定了奸情。


  那时我以为他只是顺口那么一说,我便顺口那么一答;他再那么一说,我再那么一答;他再……后来没有他再了,后来他直接行动给我看。


  就是我与小萝卜头第一次见面那次。


  我抬起目光对上少年的眼睛:“你父亲与你这穗子时,与你说清楚了这里头的事情么?”


  “家父说明了。”他诚恳的点头。


  唔……我倒微微诧异了,这追忆,竟然让自己的儿子给自己娘以外的另外一个女人送这东西,还跟他“说明了”?


  然后这儿子,竟还真心平气和拿着这已成奸情证据的东西跑来这里,也不知他在此守了多久,今日我回来这一趟纯属巧合,万一我碰上白素来八卦,临时推迟个个把月的行程,莫非这少年要在我这破屋里过一生?


  我心想既如此,这屋里想必一时不方便我进去,我若硬要摆出屋主的架势,恐怕不大妥当,何况这屋子本就基本上是他老爹出力盖的,虽然此老爹非严格意义上的彼老爹……


  “你回去说与你父亲,就说我明白了。”


  “可是……”少年困惑的说:“这穗子……”


  眼前这少年看来也将及弱冠,我便直说:“你即明白这中间的曲折,自当明白我不收它的原因。”


  “但是……”这少年吞吞吐吐好不爽快,“但是”了半天才道:“我爹本来差我来,要我将东西悄悄放了便走的,但我来了,并未见着姑娘,我想着若随便放下,丢了东西反倒不好,是以才一直等着,想亲手交给紫苏姑娘……”


  我耐心听着,心想这与我何干。


  他继续吞吞吐吐:“论理家父与姑娘的事情,轮不到我多嘴……但是……姑娘……似乎,稍微有点误会……”


  我再次诧异了,这是什么?儿子替老爹给不是自己的娘的女子做说客?


  我必是八九年没下得凡来,是以思想赶不上潮流了。


  少年怕是被我直勾勾盯着他的目光弄得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一片潮红:“当年,家父背井离乡在外漂泊,染上恶疾,他……怕是想着自己本就是凡人,现下更染恶疾,怕耽误了仙子姑娘……是以……”他结结巴巴解释得费力又焦急,手攥着穗子上下挥舞,样子颇有喜感:“后来他遇着我娘时也曾告诉过她,但是我娘仍跟了家父,嗯,这个……”


  我见他手足无措脸红脖子粗的,心里也可怜这孩子,被逼着八他父亲的卦,也是造孽,遂柔声道:“你父亲呢?”


  他脸色一暗:“家父,因为那病根子,前年病逝了。”


  我心头一颤,不知是什么感觉。


  原来这次,又是我欠你么?


  我忽然想起这次是来见老乌龟的,遂转身朝溪边走去,那少年在后面急道:“喂!紫苏……姑娘,穗子……”


  我停下身,但是不想回头看他那张和他父亲七八分像的脸,只轻轻道:“林小哥,你有思慕的人么?”


  “哎?”他大概以为我被打击疯了,一时没回我话。


  我继续道:“反正,若你现在,或是以后,有了思慕的人,请你记着,有事情,一定要说与她,无论是好事,坏事。”一阵风吹过,桃树的叶子沙沙的响声竟有些像风从那些莲叶中吹过时的声音:“若你真不想她难过,有事便不要瞒她;我想,若是那女子也喜欢你,无论什么事,是生是死,定会愿意陪你一道面对……就像你娘对你爹一样。”


  背后没有声音,我也不管,仍旧自说自话:“你爹爹当年,选的与他共同承担的人,不是我,是以这穗子,我不能收。”


  什么东西吹落到我脚前,细看看,原是一朵残了的桃花。


  原来追忆已成追忆了么……黎渊仙身被毁,要轮回五次才能完历此劫。


  下次,我得留意,不再伤他……或许不再见他最好吧!


  我趁后面那少年没回过神,躲到乌龟洞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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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万圣节的一更~~大吼一声:Treat or trick!!!  乌龟洞门口布着个结界,我微微一愣,虽知老乌龟这时一向是在外游历那个采花的,当他平日没有我阴的紫苏垫壳,是断然不会出去的。


  据他说,水族身上都有股水草潮味儿,这味儿连他自己闻着都觉身上无端端贴了一身青苔难受得恨不能扒一层皮丢进火力烧个焦干干来个痛快,何况凡间娇滴滴如花的小娘子呢!


  我想象了一下他一身青苔跟一小娘子坐在花间月下谈情说爱的景象,心底深以为然。


  这会儿他即不在洞里,果然是平日藏了私房紫苏才有恃无恐。我说他那么大点鬼壳哪要那多紫苏,拿他炖汤的时候放里头当调料还差不多。


  咦?紫苏炖龟汤我还真没想到过,不知味道如何。


  总之我这么破门而入却没见着屋主,再想自己那破屋如今里头生生给个故人之子占了,此时我若硬挤进去,也未免有损仙家的尊严,忒沦丧些。老乌龟不在,我又不好意思有样学样占了他的龟洞,再说万一他半路带个小娘子杀回来洞里却多了朵老黄花,岂不是特煞风景?好歹万年前我初醒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的时候,也多得了他的帮衬,虽说他总说甚不稀罕我的回报,但我总也不能坏人美事不是?


  话说他初时对我热心照料让我受宠若惊,纳闷了好一阵子,都说人情冷暖世风日下,怎么这么个好人竟被我碰上了;直到后面碰上灏景那档子事才明白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免费的早餐晚餐;但不管怎么说,让我装着闲书里那些甚有骨气甚有自信的传奇女子那般拿得起放得下对他说“你对我好也是背后有因,是以我们两不相欠,以后莫再见了。”这是要那些桃花处处开的,自知自己在人心尖尖的说出来才有的气势,估计我要也敢这么瞎扯,老乌龟非罚我阴百八十年的紫苏。


  唔,这就是没背景没靠山的命苦处啊!现下南天门已锁,我没名没份的又不能端出主子的架势唤人开门,莫非也要我学闲书里那些彪悍绝伦势不可挡的主儿一路闹上去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咳,就我这点道行,难度稍微……那个特大了些,再说,人家敢闹,那是背后有个能人逸士或者皇亲国戚什么的强大男主儿做靠山,万一闹得大了些惊动了不好惹的对象最后关头也总能逢凶化吉说不定还顺带多捞一颗芳心。


  我悻悻然爬上一棵桃树,体味着有家不能回的凄凉感觉。


  太阳在外放荡了一夜,终于颤颤巍巍的露了脸头。我趁天未亮透,又一路摸爬滚回去,深怕我姿势不雅给那林小哥儿瞧见,给人留下误解。


  不知是不是我来时把运气给用光了,回去的时候,南天门外浩浩荡荡排了一群的人。我好容易找了个犄角旮旯躲起来,心里甚是焦急。


  前夜我出去之前原给灏景留了个纸条,说是回家小住,去去便来。当然我留纸条的时候绝没有欺他的意思,我本就没打算同他玩什么我跑你追这等培养情趣的游戏,只不过去多久有待商榷;结果今早上一觉睡醒正待飘下树来,蓦地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字条子。上面的笔法龙飞凤舞甚难辨认,我费了老大劲才明白写的什么。


  字条一看就出自灏景那厮之手,大意是今日午时若我没出现在饭桌前……后面是引人遐想的空白。眼瞧得现下怎么也有巳时过半,我却还未进得南天门,虽然他不一定真会把我扒拉扒拉剥干净煮紫苏,但那人秉性恶劣,我现下即在他屋檐底下,真要逞一时之气,也没什么意思。


  是以我只好趁前面那群人将进还未进干净之际混进里面,企图混一混的就进去了。


  我成功了一半,前脚刚跨进南天门,正想开溜之际,一声“夫人!”自身后平地惊雷。


  那声音娇娇软软柔柔肉肉,还似曾相识。


  我还未调整好面部表情,清音已奔了过来,从后边两手一抱,倒像逮住宵小一般。


  我无奈,真是无奈,只有在心底感叹报应不爽。


  人群里面为首的似是个男子,闻声朝这边走来。我被清音死死抱住,脱身不得,只听她在后又似泣又似笑,断断续续不成句道:“夫,夫人,前日清音见着公子的灵气,又,又,又长了好,好些,公,公子……夫,夫人……”


  “清音,你做什么,还不放开人家!”来人低喝,声音板正得几乎可以听出轨迹。


  清音闻言放开我,咕哝道:“我见着夫人,心里高兴嘛……”


  “夫人?”来人似是一怔,我一回头,一个瘦高的身影映入眼帘。


  板正的眼板正的鼻板正的口板正的身姿,连衣服都穿得板板正正,像是活动的天界典范。


  清音微红着脸介绍:“博伊,这位就是青夜夫人。”脸上红晕更甚:“这便是小女子的夫婿……”


  我脑袋一炸,这板板正正的活动天规就是博伊?


  清音是我未来的三婶?!


  博伊听了清音的介绍瞳孔也一收缩,半天开口,我似“看见”他的声音顺着一条板板正正的轨道平平出来:“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侄媳妇!”


  我费了好大劲才让嘴角只微抽:“好说,好说,想不到博伊殿下腿倒长,前几日听说去了龙宫办事,回来得倒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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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3 13:2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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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伊脸色微变,嘴唇动了动,不过最后也只轻轻哼了一声。


  清音见我与她夫婿之间竟似不对,眼里汪汪的立马又包了一包泪。我眼见这架势立刻头大,忙道:“博伊殿下远行回来想必甚累,紫苏晚些再见礼罢!告辞!”随即转身一路猛跑。


  待我气喘吁吁推开房门,灏景正在屋里坐得东倒西歪的翘着腿剥花生。见我回来,鼻子里哼一声,调子竟与他那三叔有两分像。


  我抚着胸走到桌子边上颓然坐下。


  他斜着眼睛乜我一眼,用鼻子说:“怎么,掉魂了?”手里递来两颗剥好的花生。


  眼下我没心思与他扯皮,接过花生抱头倒在桌子上颓然道:“我刚回来时,碰着博伊了。”


  他的手颤了一下,接着淡然道:“你惹麻烦的本领倒不小。”


  我自知理亏,灏景初时跑到钟山把我弄上来,想来就是不愿让那博伊见着我,甚至可能不想让他知道我的存在,现在我却先跑去惹上人家……我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我知道博伊和你不对,前次还诬你指使龙王谋反;这下我又让他碰到,给你添麻烦,”我心念一闪:“不如,干脆我躲到凡间去,他看不见我,总难放你冷箭了罢?”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可行,跳起来便准备打点包袱。


  灏景又淡然的用鼻子说:“你做什么。”


  “我这是为你省却后顾之忧,我不在,他便没得办法拿我要挟你不是?”闲书上都是这么写的,那些男角儿的敌人要对付男角儿都是无所不用其极,不过其中他们比较偏好拿女主儿威胁男角儿,不但要虐,还要虐的漂亮。


  我是不担心灏景会像那些男角儿一样被对头虐的死去活来,我担心的是叔侄窝里斗的家庭悲剧殃及池鱼。


  灏景又哼了一声:“你以为他能威胁得了我?”


  “……那你为何死乞白赖把我藏在这里金屋藏娇一样?”


  “谁说我带你上来是怕他威胁?”灏景单手支头似笑非笑,姿势倒还是一样歪歪斜斜,与他三叔成鲜明对比。


  “……你总不是叫我上来吃鱼罢?”


  他微叹一声,凑过身来暧昧道:“你一人在钟山过了一万多年,我不想再这样与你分开,所以接你上来与你团聚,难道有错么?”


  我止不住猛抖三抖,他这一副蓝颜祸水的样子在我眼里看来硬是不能与风花雪月恩爱夫妻扯上关系。


  心底那个圆滚滚翘胡子的博伊三叔的形象啪嚓碎得很是彻底,我微有些失望。想起年纪小我不少的清音竟是我名义上未来的三婶,我又止不住猛抖三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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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篇有爱的小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类似宫斗的情节呢……一切都是为了后面更有爱更小白!  一万年前我自茅屋中睁眼时,前尘往事忘得很是干净;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得彻彻底底。


  初睁眼时,眼前有个人明眸皓齿的笑得很是灿烂;那人不必多说,自是老乌龟。


  初时我见老乌龟气宇轩昂,谈吐不俗,对我又多加照看,还曾以为天底下竟有这等好事让我碰上,一觉醒来捡了个英俊潇洒的好儿郎。


  其实老乌龟那个时侯就已经老得相当糊涂了,而且因为年纪大了,是以脾气也不大好;具体来说,就是没什么耐心。


  我说了,我初醒来时连自己叫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自然没道理记不得自己是谁,反倒记得什么四书五经天文地理的。说实话,我连横竖撇倷都记不得。


  老乌龟初时还耐得性子教我几日,但要知这失忆之人又与无知无识的稚童不一样,后者本就不会,哪怕只教得一点点新东西,也是件甚有成就感的功劳,这前者却是怎么学都嫌慢;是以老乌龟教我半年后,实在没有耐心了,遂拿套衣服将我裹了一裹,装成新飞升的小仙,扔到仙塾了事。


  我对那段求学记忆已不甚了了,但那仙塾七七八八林林总总稀奇古怪莫名其妙的规矩却让我深铭五内,难以忘怀。而且直到现下,一听见“规矩”二字,我便腾地一股邪火,什么水都浇不灭。


  因此,当灏景幸灾乐祸的跑来说他三叔忽然关心起侄媳妇的礼节风范,让我明日起去学习天族礼仪的时候,我一下子便跳起脚来,旋风一般收拾东西。


  这个地方是呆不住了呆不住了。


  灏景眼疾手快扯着我的后领,压过来不怀好意的笑道:“娘子这般积极主动,真让为夫感动。”


  去你的感动!本夫人逃命要紧。


  他又笑:“莫非为夫的看错了,娘子其实是不愿去?”


  我手下动作慢了些,但是还在继续。


  “不如这样,娘子若实在不愿去,为夫倒有个办法。”他倚着门槛笑得很是荒淫无耻,听得我一身汗毛倒竖。


  “……什么办法。”


  “嗯,”他忽然欺近,在我耳边低声说:“不如我们先把事情办了,到时候木已成舟;天族惯例,成婚的女子便轮不到夫婿和娘家以外的人插手了。”


  ……这厮越来越放肆,大白天便光明正大正大光明调戏本夫人!


  我端起陶锅便砸向他。他一边躲一边无辜的说:“是你自己不愿去,我才替你想办法的么!”听声音好像还一肚子委屈。


  我也怕砸坏了我的陶锅怪可惜的,遂放下陶锅咬牙道:“少来,我只说不嫁了,离了你这里,看谁还来逼我!”


  “话不是这么说……”灏景整整衣服好整以暇道:“现下博伊已经见着了你,以他跟我的关系,你想你三万年前与我定亲时全天族都知道,现下你说不嫁我他便会信你,放你逍遥自在么?”接着换上一副明是劝慰实则威胁的口吻:“你现下在我这里,他不明与我撕破脸,便不能随便动你;若你离了这里,你想,他还会由着你乱跑么?”


  “所以我说被你拖下水了……”我已往的安稳日子就是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婚约”破坏的,现下被他用“你我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这样的口吻威胁,我只觉得血气上涌,翻得十分之豪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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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心,有为夫在,他们不敢为难你!”灏景奸计得逞,笑得十分明朗,与我心中一片阴霾正成对比。


  我无奈道:“……我们还是未婚夫妻……”


  “这只是个时间问题,娘子若是心急,我们现在就把事办了?”说一说的他又恬不知耻的靠上来,我举起陶锅,他赶紧往后一缩,咕哝道:“这么个凶器在房里,找个时间要处理一下。”


  “你敢动我的锅,我便与你没完!”我横眉怒目道。


  他不满嘀咕:“不就是个炖鱼锅,有那么重要么?”


  “当然!锅在我在,锅亡我亡。紫苏此生誓与此锅共存亡!”我卡起腰豪气干云。


  灏景闻言脸黑得同他衣服有得一拼。


  现下的天君除了灏景这个过继来来的下任天君,只有帝后生下一个儿子灏月,现年将将三百岁,两位帝妃一人生了一位公主,一人还未有孕;是以现下各任,除了灏景掌兵,其余的基本上都落于天君那百八十个兄弟子侄,其中博伊便司礼,原本博延司乐,后来流放云荒,这司乐的差事就落到了博伊长子峻邱手里。


  初时我听说灏景掌兵,还觉着这厮手段还挺厉害,懂得抓住兵权就是抓住皇权这个真理;后来我才知道所谓“兵权”就是龙族等一干正规军,那司礼的博伊不说,峻邱手里还有一众仙兵,小瞧不得。我不明白这礼乐怎么还能跟带兵打仗扯上关系,还是白素告诉我,原本天界掌管礼乐战的是一位神祇,便是后来的妖王帝俊,帝俊原也是伏羲所出,后来却反了,远古一役伏羲本来稳胜,就是因为帝俊初时谋反带走了天界大部分能征善战的天兵,以至那一场本来只是平叛的剿灭战最后竟变成远古众神的劫难,最后伏羲将帝俊封印在自己体内,自己也灰飞烟灭。是以后来的天君吸取了教训,将礼乐战三权分立,才有了今天这不伦不类的局面。


  我尤记得当时白素说至此时还对自己父神的智商嗤之以鼻,她说一个人若是想要谋反,别说三权分立,就是分得七零八落他也有空子钻出来给你个当头一棒;真要人不反,除非没有人。


  白素说得很是严肃高深,我听得云里雾里,后来转念想想,觉得这意思大约同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争差不多,这才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总之现下我算是落在博伊手里,想着自己就这么活生生掉进了叔侄内讧的家庭悲剧里沦为牺牲品,心里很是替自己的命运哀伤。


  灏景打发他华丽的宫娥小队送我到博伊的贤英殿外,我眼见前方阶梯竟只能远远看到个云雾缭绕得飘飘渺渺的头,顿时哀伤得肠子都绿了。待我好容易爬进去,一眼看到个姹紫嫣红的衣角,正纳闷这博伊怎么会穿如此花里胡哨的衣服,又一个熟识的声音自头顶飘下来。


  “这不是青夜夫人么?大老远的从深山老林里跑来学礼,真难为你!”


  我头皮一麻,这哪是学什么礼,三堂会审差不多!


  这一路行来甚是辛苦,我猛喘几口气方觉着嗓子眼里那颗心不甘不愿的落回心窝窝里去,这才能气喘吁吁道:“哪里,龙女大老远的从深海沟沟里跑啦学礼,更可敬佩!”


  穿的姹紫嫣红的正是姹紫嫣红的龙女,听我这么一说,又端出了墨鱼脸。


  “姹紫,你与她相识?”顺着一条板板的声线,板正的博伊三叔迈着板正的步子踱了出来。


  姹紫……我觉着自己的面皮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龙女撇撇嘴,大约见我一直看她,娇娇的横我一眼:“你看什么?”


  偷窥被人抓着现行,我也有些羞惭:“……敢问令兄弟是不是叫嫣红?”


  姹紫龙女朝天猛翻一个白眼,我不知死活的继续刺激她:“还有,姑娘方才说本夫人大老远跑来学礼,我可不敢当。这段时间来我一直在灏景帝君处叨扰,这路也不算太远。”


  我说了,一听见规矩两字我就一团邪火,听见礼仪规矩,更是邪火攻心,见谁灭谁。


  龙女小姑娘家脸皮薄,脾气大,听我这么不知廉耻公然在她面前提灏景,顿时气得粉脸生寒,娇喝一声:“你!”你你你半天,娇羞得你不下去,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转来转去,真是让人千般怜惜万般怜爱;顺便谴责我这害她如此伤心的恶毒女人。


  我一路行来甚热,掏出团扇扇得痛快。


  博伊轻咳一声走上来:“龙女礼出大家,对天族的礼仪规范掌握甚好,是以这次我特请她来教导青夜夫人一些天族礼节。”


  我一阵晕眩,失策啊失策!我本不想与博伊闹僵,但眼下这样子竟要将我交与姹紫,早知道先前就不那么刺激她,这下好了!自己往火坑里跳吧!


  我在心中暗暗唾弃一下自己,三下博伊。现在只好耍泼到底,便乜着眼道:“博伊殿下是要教侄媳礼节么?”


  博伊板正的说:“博伊请青夜夫人熟悉天族礼仪。”


  我用扇子抵住下颌,心里不停对自己说向灏景学习,继续老神在在道:“如此,本夫人承蒙天君看得起,封了个青夜夫人,虽是个虚名,却也是批了宫殿分了封号的,照理,我与殿下还是同阶,即使殿下要来教我学礼,我却也还可以托个大推辞一回,四海八荒之大,知道我们钟山之礼也尽够了。”唔,虽说其实只是座只有个拿出来讲都丢脸的小茅屋的破山,这次我却满破着丢出去了!不待他说话,我继续一鼓作气道:“若是博伊三叔要教侄媳妇礼节,侄媳满破着夫婿与前任龙王是一辈,龙女面前,也充个长辈;今日三叔若要龙女教我,却是晚辈教训了长辈,不知道天族礼仪里头,这个应该怎么算?”


  一番胡话说得我口干舌燥,博伊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说:“既如此,少不得我自己讨侄媳妇的厌。姹紫便算与你一同学习吧。”


  我肚里邪火哗啦啦的猛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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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说起姹紫小龙女熟悉天族礼仪,我马上想起那次热情奔放的龙族宴会上小丫头啃骨头的架势确实比我和白素斯文许多。我与白素是口撕手扯无所不用其极,把肉吞到肚子里是正经;而姹紫小龙女,我确然记着她是先拿了把银质小刀将手边的肉切成一口大小再撕扯进嘴里的。


  我头顶三只盘子手挽两只花篮脚掂两只红果踩着绝世妖姬一步三摇的步子,心里对当年红遍天下艳冠群芳的芙蕖仙子很是佩服,也略略有些怀疑不知我通过这些礼仪规范以后眼睛还能不能剩她那么大。


  龙女说是与我一同学习,此时却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端庄品茶。


  我耐着性子又在博伊面前走了四五个来回摔掉二三十只上好白瓷盘子踩烂七八篮鲜花碾暴百八十只红果,直弄得贤英殿里一片花果香气一地繁花四散飘逸。然后直直走到与龙女一同品茶的博伊面前,理理衣物,粲然一笑道:“殿下与龙女慢品,这云海毛尖味道可还醇?啊,若没什么事的话,本夫人先告辞了!”


  博伊冷着脸道:“我好像还未请夫人休息。”


  我掏出扇子扇掉一头不清爽的汗水,也撕下虚伪的假面具,露出本来面目冷然道:“本夫人也不记得曾答应过殿下学习天族礼仪。”


  龙女黑着脸站起来说:“那你刚刚扭来扭去又在丢什么丑?!”


  我与龙女本来无甚交情,不过本着不与小辈计较,加上在龙宫时我以为不小心做了破坏人家美事的恶女,是以一直不想再刺激她柔弱的心灵;现下肚子里邪火正炽,偏偏的她又撞上来,我便放下脸扁着嘴说:“龙女可是在与本夫人说话?”


  “是又如何?”


  “不如何,”我摇着扇子说:“只是论辈分,你该先叫紫苏声姑姑。”


  龙女撇嘴半晌,没有作声。


  “怎么?心下不服不愿认我这个姑姑?”我偏偏头,想初时你两个巴巴喊我来存心整我想给我个下马威,怕是没想过本夫人偏不下马时怎么办。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初时在仙塾也不是白混的,那仙塾里的元始天尊常被我们众师兄弟气得七窍生烟口斜眼歪;沧海桑田,本夫人现下已不像万年前那般任性妄为,若非如此,今天非把这贤英殿掀了才够本。


  龙女黑着脸望向博伊,博伊只低头喝茶,龙女磨磨蹭蹭,憋出一声“姑姑”,虾米大小。


  “乖!”我回答的甚亲切,“即叫了我姑姑,今日姑姑便说与你,长辈说话,晚辈应整衣冠,肃容侧立敛衽恭听才是;若是残了病了果不能站,亦当坐在下手才是;你礼出大家,像手里捧茶与长辈接话这事应是断不能出现的。礼节这回事,最是怠惰应付不得,回家以后还需时时谨记才是。唔,姑姑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该站起来答个诺表示表示?”


  龙女终归出身龙族,面上的礼节还是不少,听了我的话倒没端出小姐脾气,只是脸色沉沉风雨欲来,却真站起来答了个诺。


  然后终归受不了这窝囊气,梨花带雨的跑后面去了。


  这么容易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姹紫跟清音倒有得一拼。


  接下来呢……我转向博伊,果然三叔他老人家的声音板板正正朝我袭来:“侄媳也将龙女气走,接下来该老实学习了罢!”


  老实?我紫苏在元始天尊的仙塾带了一千年,最当不得的便是老实二字,当年与我拼一张桌子的十九师弟便说过,我若老实,除非天地异位,徒弟跳上讲坛去教师傅。


  连元始天尊也曾摸着几缕贴上去的假胡子,颤颤巍巍的怒道:“此顽劣之徒!”


  顺便说一下,直至今天我仍不大明白,师傅他老人家明明生得俊容飘逸气度不凡,做什么老是要学人间的峥嵘大叔往脸上贴胡子。


  我端起扇子挡在眼前。在这里磨蹭了大半天,连个红果都没咬到,我已经没力气啰嗦了:“学习?我不是已经学习一天了么?其实三叔,我早就想说了,虽然说我是你未来的侄媳,好歹我也是个神族不是修行得道的仙身,这礼节什么的似乎不归您管呐!至于嫁进来以后该怎么的,自有奴家的夫婿操心。”我拈起落到花篮里的一只红果咔嚓一口,“三叔慢品茶!侄媳妇本夫人不陪了!”


  然后毫无新意的,被一群怎么都不像礼仪维护者的天兵围住了。


  我叹气,灏景,你今日为何没留条子让我午时回去呢?


  正自想着,外面传来一声轻笑。


  “三叔这是怎的了?莫非看上了侄儿媳妇,想要抢亲?”


  话音未落,灏景端着手臂皮笑肉不笑的飘了进来。


  博伊的眼角跳了两跳,围着我的天兵散开来。


  快走……叔侄俩怕是要在这里码人,明哲保身,先撤为妙!


  我扒着随后飘进来的白素的肩膀,笑眯眯的说:“啊对了三叔,上次匆匆一别,忘了问清音的好,多有得罪了!”


  博伊哼了一声道:“灏景,你这媳妇性子可有些拧。”


  灏景也冷着脸说:“灏景没什么大本事,自家媳妇的性子却还晓得几分,不劳三叔费心。”


  灏景平日总是嬉皮笑脸,乍见他这么寒着脸,竟像是结了千年的冰霜,看一眼便觉着身上结层冰花。


  “脾气如此执拧的媳妇,将来怕是难配的上天妃的名号,”博伊话题一转忽道:“倒是姹紫那姑娘明理又识大体,放在身边倒省心。”


  我瞥了一眼,姹紫不知何时又出来了,扒着柱子和灏景眉目传情。


  “人至贱则无敌。”白素站我前头咕哝一声。


  以前也有人说过我人贱,但我始终没到无敌之境,可能是因为我还贱得不够。


  灏景斜眼看我一眼;“谢三叔替侄儿着想,不过灏景听闻龙女已经许了东华上仙,择日待嫁,真是可惜。”


  我抱着身子抖两抖。灏景一不带感情不带笑,便像万年冰山,说的话像就冰刃,嗖嗖嗖的直扎心入肺。


  小龙女一听一个母龙出洞扑上来声泪俱下道:“姹紫不要嫁!那个东华上仙长我几万岁,姹紫不要嫁……”


  吓……长几万岁或者几十万岁对神仙而言有什么差别么?这龙女说得可怜兮兮委屈万分,似乎忘了灏景就是公开年龄也长她个一万岁。我摇头,这龙女真是在龙宫里面娇生惯养得太过,这下算是彻底出局了……


  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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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灏景继续做冰山冷酷状道:“龙女的家事灏景不便过问,有话还是对令兄说要好些。”说完往边上一让,一条白色的身影闪出来,正是艳名远播的小白龙王。


  “哥……哥哥……”龙女怔怔的看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小白龙,怔了好一会,忽然扑向我,恶狠狠道:“你!是你对不对?!你是故意的!一定是你,是你喊这些人来,看我出丑对不对?!”


  我后退一步,很识相的给小白龙让个位子冲上去稳住失心疯的妹妹,天可怜见,我才没那么闲得无聊去给别人提供八卦,于是我摇摇扇子,诚恳的说:“龙女这话说差了,本夫人怎么的也是个长辈,小辈们的风月纠葛,姑姑没兴趣掺进来。”


  本来还想说,既是识礼识体的大家闺秀,就该晓得,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硬要把不是自己的东西占为己有,到头来只会弄得自己丢了分子。不过看她一个姑娘家眼下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栽了跟头,也甚是凄惨,未免她以为我是幸灾乐祸故意煽风点火,我还是闭嘴为妙。


  眼瞧着龙女折腾得甚有体力甚是欢腾,小白龙王一时竟不能对付得了,在一旁扎着手干伤脑筋束手无策,我拍拍他的肩试探道:“让本夫人试试可好?”


  小白龙王愁眉苦脸的让了个位置。万年前我在元始天尊处学习时,后山上的天马老是乱跑,踩坏不少仙芝灵草,那时我日日同一帮师兄弟们守着天马出没的洞口,一人捻个捆绑决,待天马出洞遛蹄时,出来一个套一个,这才使得仙塾免于落到被天马啃光的命运。


  如今我仔细搜索试着找回当初的记忆,好在学来的东西还不算全还回去,很快龙女就被从头到脚捆得严严实实像个蠕动的虫茧。


  我擦擦汗,惭愧道:“不好意思,我初时学的这诀是用来捆马的,第一次用在大姑娘身上,大家将就一下吧,哈哈……”


  龙女嘴上也被捂得密不透风,只好呜呜呜的任她哥哥拖下去。


  小白龙王撩起衣袖,边拖边说:“夫人这一招好实用!哪天有空也教教小神!”


  ……这小白龙王忒不厚道,拖走自己亲妹妹之前还不忘撂狠话。


  待到龙女呜呜着渐行渐远了,灏景和白素转向博伊。


  “侄儿此次前来,其实有些问题想与三叔讨教!”灏景上前一步。


  博伊毕竟比龙女道行高多了,冷着脸道:“贤侄所谓何事?”


  “放心……不是今日。”灏景扯起嘴角,语气却还甚冷然:“待有时间,小侄还要与三叔好好探讨一下龙族之事……对了,顺便回头查证一下九千年前朱雀君惨死的事情……三叔可愿拨冗?啊,”他咧嘴笑起来:“我是来找紫苏回去用晚膳的,至于这礼节么,让这丫头呆在这里只怕会把三叔的贤英殿给砸了,还是侄儿带回家去慢慢调教妥当!”


  然后,我们一行人,甚是恶霸甚是无赖甚是流氓的,砸了人家的场后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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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听说我们走后,博伊光着人收拾贤英殿上烂成一摊的花果盘子便花了大半日,原本我踩烂它们的时候心中便想象着这是那些粉碎我吃吃喝喝悠闲度日的混账东西的头们,是以踩得甚下狠劲毫不偷懒。我估摸着经我不懈努力,那些残花、果汁、碎瓷片什么的现在应该是嵌在贤英殿板正的地板上,并且排列得相当板正。


  我初来时花了近半日的时间才磨进那博伊三叔的宫殿,回灏景的行宫却只花了半个时辰不到,原因很简单。


  我饿了,饿得要死。


  是以当我闻着紫苏煮鱼的味道从我那屋里飘飘洒洒飞出来的时候,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白素还未得进门,便有一个白虎族的使女半途截住她,颇焦急的说白素她老爹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原来就白素出来闹场这么一下的时候,白老爹和十来个姨娘喝着小酒忽想起自己大半生为天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一直得不到赏识重用,不仅没有辉煌腾达升他个监国宰相,反而处处打击排挤,只给他混了个四灵将之一这么个尴尬又不体面的位置;真是怀才不遇,天妒英才啊!这样活着没意思,忒没有意思!


  于是乎白老爹就在一众姬妾的欢呼鼓劲声中刷的解下腰带往白素与龙王打赌赢来的珊瑚树上一挂上吊去了。


  小丫头说得面红耳赤额头冒汗手舞足蹈语无伦次,白素一直静静听着,直听到“珊瑚树”三字,脸色忽然大变。


  “我就知道,我的珊瑚树……”随着一声低低不孝的咒骂,白素一阵风一样从我身边刮过。跟在身后的使女被风尾扫到一个趔趄,手臂还保持着激动的上举姿势。


  “白素也不容易……”我想象着当细弱的珊瑚枝碰上壮硕的白虎君,不由一声叹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灏景冷酷的下着定论。


  三碗鱼汤大半条鱼下肚,我方觉着先时荡荡悠悠的魂魄回到原位。


  灏景眯着眼睛撑着下巴看我灌下第四碗汤,摇头道:“我真不明白……”


  “什么?”


  “你日日这样子吃,那些肉都长到哪去了?”说着带着探究的目光探过身来,极其无辜的伸出两手在我脸颊上使劲一扯。


  他这一下扯得甚使劲,我给扯得鼻尖一麻,眼前忽地晃了一下。


  ——又在想什么呢?


  ——没,没有啦,放手,好痛……


  脑海里蓦地闪过两个模糊的身影。仿佛是一男一女,辨得不大清楚。


  刚刚那是……


  手上的力道忽地加重。


  “在想什么呢?!”


  “没有,放手啊,很痛……”


  诶?


  我扯开灏景的手,揉着微肿的脸颊有些怔忪。


  慢点!我揉揉脸颊,触感微微有些热,按下去火辣辣的。


  “你把我脸捏肿了,我怎么见人啊?!”


  灏景一手撑额,凉凉的看过来:“我以为你即不在乎命,自然更不在乎这张脸呢!”


  “是谁说的‘有为夫在,没人敢难为你’来着?”宫娥撤去杯盘奉上两碗茶,我将下颌抵在茶碗上,感受着热腾腾的蒸汽,“我可是看好你才敢放手去干的……你干嘛?”我两手捂脸,深怕他再来个突然袭击。


  灏景却愣了一会,忽然微微一笑。


  “你……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你总这样笑得高深莫测的,我觉着好玄乎……”明明应该是比我小的小子,在他面前,我却时不时有些自危的感觉。好像我才是初出茅庐的小牛犊,给他牵着鼻子到处走。


  对了,上回他本就说过与我定亲时已经成年了……或者那公开的年龄也是为了方便继位胡诌的也难说。本来么,这人连出身都模模糊糊,编个年龄自是不在话下。


  可是他为何要刻意掩盖自己的出身、年龄呢?


  ……我只能说果然天族的思考方式不是我等愚钝之人能理解的。


  “你是因为我那句话,才敢有恃无恐?”茶碗遮住大半脸,紫色的眸子半明半暗看不出感情。


  “……可以这么说吧……”


  “因为我说过保护你?”


  “嗯……”


  “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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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同他说话都要打点起十二分的小心,否则就像现在这样,又入了他的套。


  我觉着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对面那厮咧嘴一笑:“你放心,我说会保护你,就会尽力保护你。”


  “我没要求你一定要保护我的……”脸颊忽然一抽,于是这句话我只敢在嘴边打几个滚,最后一口又咽回肚子里。


  圆滚滚的月亮慢吞吞爬上来,灏景看看天色,忽道:“今日累了,你早些休息。”


  这厮最近不正常啊,一下子阴险狡诈一下子温柔体贴,我的身边一忽儿冬天一忽儿夏天的。莫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你的手这是在做什么?”


  “嘘……”我低头认真听着,“我替你把把脉。哟,脉象一忽儿虚浮一忽儿剧烈,你不是病了吧?!”


  我从他冰冷的沉默里嗅到了杀气。


  “灏景,你真要追究黎……朱雀君的事?”


  “当然,不给三叔点真颜色看看,三叔他老人家会担心得睡不着。”


  这绝对是因为你平日阴险毒辣,威胁成性的缘故。


  “……那你打算,做到什么地步……”


  “怎么了?”灏景奇怪的看着我。


  我想起清音那张随时准备流泪的肉肉的脸,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成王败寇,一旦失势,遭殃的可不只是自己,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种话,只能是耍耍豪气逞逞英雄而已。这些事情博伊不可能不知道。


  他是认为自己一定会赢呢,还是认定即使失势,他的家人部属亲信也会义不容辞的跟着他慷慨赴死?


  灏景默默的看着我,像拍小狗一样伸手拍拍我的脸;“博伊在天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会轻而易举的就被剪除,你夫君我不会这么快就玩死他。”眼睛一眯,语调顿时变得危险起来,“我不但要虐,还要虐得漂亮!”


  ……我错了,这个人才是最大的黑手。我激灵灵打个冷颤。


  “夜凉,晚上睡觉关上窗子。”灏景脸色变化不需过渡,磨磨蹭蹭的关上窗子,这才走到门边,笑嘻嘻的说:“要不,晚上去我那睡,两人一起便没那么冷了。”


  “谢谢,慢走,不送。”


  我三下五除二推他出去,回手便加了个结界。


  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迷迷糊糊好像踱进一个地方,雾气缭绕,宛如梦境。


  大约本来便是梦境。


  不远处传来哗哗的水声,循声望去,一个女子裹在雾气里,四周是青幽模糊的山石,女子纤细的脚踝划过平静的湖面,漾开一圈圈微蓝的波纹。


  “你说,天族那边会不会真打过来呢?”


  女子身边还躺着个人,听了她的话,只微微嗯了一声,含糊道:“放心,帝俊虽然有点老糊涂,这么大的事情还是有准备的。”


  女子的身影有些模糊,似是低了头,半晌轻轻的说:“我……讨厌打仗……我不想失去你们。”


  躺在草地上的男子忽地弹起来,手一使劲,我站得甚远,都瞧着那女子的脸瞬间变成个包子形。


  “我一直就说你不要一天到晚自己一个人想些有的没的东西!”男孩似乎咬牙切齿的吼道:“一个人的心思能多缜密?一个人能看清多少东西?一个人能揣摩出什么来?你以为你看得清楚想得明白,其实转来转去不过是仍在以自己地想法套别人罢了!”


  女子拉着男子的手惨叫:“夕夕夕夕夕……夕晖,住、住手!我明白了明白了!我的脸、脸!”


  ……这场景好熟悉,我的脸一阵刺痛,忍不住护住自己的脸,脚下却一滑,顿时失去重心向后倒下,浓重的雾气腾起来,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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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微弱的呼唤:筒子们,我写得都要吐血了,看文好歹留点评啊……  太阳卯足了劲儿当空放了好久光明,我才摸摸索索的扒着床沿站起来。


  曾几何时,我觉着卧榻惊魂是老天给我最大的惩罚;现在我才明白,身心俱虐才是最高境界。


  昨儿晚上做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我又巴巴的想找找玉池了。以前老乌龟说天下女子一般八卦时我还鼻孔朝天眼睛冲地的鄙夷过他的言论,现下可好,做梦都梦到不认识的人卿卿我我……


  话说回来自打上了这九重天后,我就没怎么好好八卦过,白素给她老爹疼得□乏术,华丽的宫娥小队按时出现,完事撤退,别说勾搭,混个脸熟的机会都没有;老乌龟又不见踪影,灏景……还是少跟他说话,省的不知不觉间就把自己卖了。


  哈欠,叹气,早膳。


  哈欠,叹气,午膳。


  哈欠,叹气,晚膳。


  哈欠,叹气,早膳……


  我撑着头,算是明白那些养在幽闺人不识,只能轻叹庭院深深深几许的闺秀小姐们哀婉的心情。


  日子跑马灯的过去,沉沉不留一点痕迹。


  早知现下如此无聊,初时博伊三叔那里应该留条后路,现在可好,连找茬的都没有。


  生活刺激的时候渴望安宁平静的日子,过着安稳日子的时候又希望发生些刺激的事情打破这死水一潭;人是如此,神也是如此。


  无聊啊……


  正自感叹生活无聊,打破无聊的事情便来了。


  对了对了,这也是个真理,刺激总是有的总会来的,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希望的而已。据我的经验,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过后总会让人哀叹“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情”的事情发生的频率出奇的高。


  例如有人觉着自己日子平淡,梦想着哪天天上掉下个金块块来,结果天上真掉东西下来了,却往往是火头灶神的柴火,一把火烧掉半个房子。


  又或者呢,有个小姐觉得自己这辈子注定嫁个不知名字的夫君一辈子就看到头了,梦想着怎么着哪天也得来个骑着白马的良人把自己从这深深的宅院里带出去;结果有天真有人骑着马来了,是隔壁山寨里人称飞天老鼠的二寨主,好久没干过大买卖今天出来活动活动筋骨顺带捞个小娘子回去洗衣服……


  好歹混了个脸熟的宫娥小队长袅袅婷婷的一路行来,面有难色的说,有个人跪在外头好些时侯说要见我。


  见我?专门爬上九重天来,还跪在门口?


  莫非是老乌龟的紫苏终于用完了想出这个法子诳我回去阴紫苏?他一向喜欢弄些个肉麻兮兮的把戏,美其名曰轰轰烈烈。


  不管怎么说,有人用这么煽情的姿势来找我,还是少见。


  抖擞抖擞精神,莫名其妙的跟着宫娥小队长转到正门,远远的看见一小团青色的人影趴在地上。


  走近一瞧,居然是才生育不久的清音,抖抖索索的跪在地上,见我来了,眼泪一下子飙出来,却只是流眼泪,竟然没大哭。


  ……我差点忘了,现在的清音是我未来的三婶。


  我赶上前去正待扶她起来,她一把扯住我的裙子,眼睛充血牙齿打颤道:“求求夫人救救清音!”


  我一听心下大骇,赶忙抬起她的脸仔细查看。莫非这博伊三叔隐藏得如此之深,白日里是板板正正的活动天规,其实却是个虐妻成性的暴虐之人?眼看清音虽然你面红耳赤,语带狂态,脸上却并没有伤痕,只是死死扯着我的裙脚不放。


  “清音,你慢些,起来说话,怎么回事?”我被她死死扯住,动弹不得又不敢推开她,真是左右为难。


  清音紧攥着我的裙脚不放,双目赤红只是狂乱重复:“夫人一定要救救清音的孩子!”


  我被她扯得往后一晃后退一步,清音的身子也跟着我在地上拖一步。


  我身上生生的憋出一生冷汗。眼下这等小说戏文的经典情节是怎么回事?莫非我又在做梦?!现下大门口只有我和清音以及被眼前这出惊得目瞪口呆的宫娥小队长,但我知道这大门后墙角跟屋檐上此刻定是爬满了隐形的眼睛耳朵,若继续拖下去,隔天必定会有个“有个生了孩子的女人拖着灏景帝君带回来的女人要拼命”的八卦传出去。


  好在宫娥小队长反应过来,赶紧赶上来同我一起死拖活拖把她弄进花园。


  “清音,到底怎么了你快些说,莫要误了事情呀!”我弯身一手握着清音的手,另一只手艰难的提着裙子不让它掉下来,细细的腰带深深卡得腰生疼,清音一向走的珠圆玉润的路线,这样坠在我这把老骨头上,赶明儿非腰疼个十天半个月不可。


  清音好像缓过来些,抖抖索索爬起来,颤颤巍巍的向我说了事情原委。


  原来这几日我虽过得甚是无聊,天君一家子可是过得□迭起跌宕起伏。


  始作俑者是灏景。


  果然么……我心底暗叹一口气。


  清音断断续续的说,我听着听着,先是阵阵发冷,过后却渐渐心头火起。


  前些日子灏景在贤英殿放话要翻黎渊的旧账,竟不是吓唬博伊,第二天灏景就参了博伊一大本。原来九千年前黎渊那事情虽是博伊与白虎君合谋,除掉黎渊的却是博伊,博伊只道黎渊本该灰飞烟灭,纵使我半途救下,终究不在记上,没人注意。现下的朱雀君是博伊的人,实权却掌握在黎渊的副将手中,谁知那人道黎渊灵气未散不肯交权,非要等黎渊回来重新即位。黎渊死后,魂魄经我供在桃林吸收木灵之气投入轮回,博伊便使人找到追忆处,在他体内种了罡气,侵蚀他体内黎渊的灵气不说,还生生短了他几十年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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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为何追忆忽然得病,未到不惑,便一命呜呼的真正原因。


  谁知博伊自以为做的神鬼不知,算盘打得天响,却给灏景抓住抖了出来。在人体内种罡气是禁忌,何况这凡人体内还养着一个神族的魂魄;所幸黎渊还算幸运,未伤着魂魄;博伊罪不至死,却难逃罪责。天君便散了他半数灵气,罚他去凡间也历五世劫。


  谁料博伊竟搬出天规,说天君虽为帝,即位前却与他同辈,而且还是弟弟,是以历劫之事轮不到天君罚他,只能令个儿子代父顶罪。


  这儿子,博伊便选上了清音新产下的儿子峻黎。


  “峻黎魂都未全,若是现在就让他下去历五世劫,怕是一世都不到便会魂飞魄散。”清音拱肩缩背,眼泪汪汪的抽泣:“求夫人央央灏景帝君,救救我的孩子……”


  我只觉得体内波涛汹涌的,憋了半天,最先说的却是:“既是如此,当初何必嫁与博伊!”


  清音抽抽搭搭的泣道:“初时我不知道公子的死与他有关,后来新君即位,原要谢他,才将我送与他做婢,后来……”说到这里泪痕犹在,脸却也一红。


  看她此样,我只有叹气的份。


  我心下思量一回,这事情找灏景是不行的,他与博伊不对,两人本来就势如水火;我若现下去找灏景给博伊的儿子求情,今后他便更难做人;再者,说到底这博伊竟真下得了这个狠,峻黎是自己的亲儿子他都肯牺牲的,纵使灏景愿意放他这次,我却断不能叫灏景犯这个险,谁知博伊会不会一个回马枪,最后反而害了灏景。


  事情至此,断不能任性而为,九千年前,黎渊就是被我的天真任性,害到今日这个地步。


  念及此,我起身对清音说:“清音,今日有话我要先与你说明白,这事情,灏景的脑筋你是动不得的,你若动他脑筋,我这里你先就过不去。”


  清音浑身哆嗦了一下,猛的抬头怔怔的看着我,嘴唇哆嗦着,脸白若纸,毫无血色。


  我暗自叹气,一边尽快整理着思绪:“但今日你既不是来找灏景而是来找我,我亏欠黎渊很多,你以前又是跟他的,这个忙,我少不得要帮你。”


  一丝红色爬上面颊,清音小心翼翼的说:“夫人意思是……”


  我摇摇团扇苦笑一声:“哪有什么意思,我又没甚本事,不过只能拼着尽力,保你儿子魂魄不散,历劫以后能恢复仙身罢了,我只能做这么多,再多的,我也做不了。”


  清音眼底划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恢复血色,敛衽拜道:“夫人若能帮小儿完度此劫,便是清音母子的救命菩萨!”


  我想想,还是问道:“那么,博伊那出,你还打算回么?”


  “……我……我也不知道……”清音咬着嘴唇迟疑着,脸上一片茫然颓丧。


  我叹气叹成抽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这句话是真是假,我至今还未有机会证实;但现下我却证实了另一句话:一场情爱里头,付出得比较多的那个,注定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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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着人打发清音回去以后,我翻身上床安然阖目而卧。


  这是多年的习惯,遇着事情的时候爬上床躺平了才能思索对策,不然不出半个时辰我定会保持或站或坐的姿势睡得昏天黑地。


  初时我见清音担心焦虑着甚是恍惚,本想留她下来休息,忽的想起清音现在再怎么说也是博伊身边的人,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悄悄送她回去。


  博伊不愧是天规的典范,倾轧都倾轧得中规中矩,清音今日到这里来说不定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就看我们怎么表现,如果我心头一热姐妹情深真跑去求灏景,他若答应,便是自搬石头砸自脚;若不答应,博伊怕是指着我这个不识大体脾气执拧的山野小民给他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他后院起火。


  唔,想到这么个主意,博伊三叔家的后院肯定经常起火。


  想着想着睡意微微起来了,我插着双手按在被子上,忽然想起一个人。


  北方玄武族有密宝戎华,能将极弱极碎的魂魄收集将养起来,传说是远古众神时期遗留下来的宝物。


  我一个激灵跳下床,北方玄武神君萧墨夜手里没有这东西,我的名字便不叫紫苏……还是灏景的名字便不叫灏景吧。


  想到这里,我激动得在房里转来转去。


  萧墨夜行踪飘忽,凭我想找到他那是不可能,但这件事又不能让灏景参合进来,最好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解决,是以我也只有碰运气。这戎华听闻是个类似于器皿的东西,只要在峻黎魂魄打下凡间之际将之装进去便可,就只不知这峻黎什么时候去历劫?


  我巴巴的掏出白素与我的那根虎须,傻眼了。


  白素只说我拿着能知她在哪,但我不知道怎么用!莫非这胡须也似那仙道教的追踪符,烧掉后术方成立……那么我要烧么?


  不敢冒这个险。


  我举着那根毛上下打量左右端详,研究半天也没看出个啥名堂。正在颓丧之际,忽听见白素的声音就在耳边甜丝丝媚酥酥甚是销魂。


  “你在做什么?”


  回头,白素果然风情万种的坐在窗棂上。我心下大喜,巴巴的请她上座奉茶,狗腿得很。待到估摸着她喘过气了才开口。


  白素蹙起眉头问:“这与你何干?”


  我打着哈哈道:“博伊虽可恶,然而那孩子却是无辜;假若他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清音也甚可怜了些,是以……”


  “是以你便豪情万丈,要替她出这个头?”白素摸着下巴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如此热心的人!这事灏景帝君知道么?”


  “这事第一个要瞒过的就是他!”我正色道。


  白素低头想了一会说:“峻黎历劫定在下月初五;若有什么事我能帮忙,尽管开口便是。”


  我掐指一算,下月初五,正好是人间冬季,老乌龟每年都回钟山过冬;赶早不如赶巧,看来这峻黎也是命不该绝。我即在月末下去,时间也还充足的很。


  心头一宽,我方想起要问白素的事情。


  我拿着老虎胡子,问她使用的窍门。


  她微瞥一眼,道只要我拿出让它见光,她便能找到我。


  我沉默半晌,方道:“……我以为这是让我找你的……”


  “没错啊!我找到你你不也便找到我了么?”白素认真的说。


  我擦擦额上冷汗,决定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从刚才我便觉着白素身上有股什么味道,淡淡的,但是很熟悉。


  “白素,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白素抬起衣袖抽鼻子嗅嗅,脸忽然垮下来。


  “这个是龙涎香。”


  我脸颊微抽:“龙涎香?那玩意儿不就是……”


  “上次那小龙女彪悍异常;她哥哥比我还惨,现下还躲在龙宫里不敢出来,大约是天天在洗澡罢!”


  我记得当时还特意封了她的嘴来着……看样子还是小看了龙女无敌的程度。


  我后悔着自己掉以轻心,忽然想到一件事。


  “白素。”


  “恩?”


  “小白龙王是不是叫嫣红啊?”


  “他叫即墨,不叫嫣红。”白素露出惋惜的神情。


  “即墨……萧墨夜……”我翻着白眼,这水族的大小头儿起名字的品味还真像。


  白素跳下窗道:“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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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走?”好不容易来个八卦的对象,结果还没说两句就要走,颇令我不舍,遂拼死挣扎道:“你最近好像很忙?”


  “嗯。”


  “还是因为……”我小心的问:“令尊?”


  谁知她爽朗的点点头道:“差不多吧!今天也是也不是。”


  “做什么那么神秘呀!”我把头凑过去,“说与我听听?”


  她看我一眼,比划着:“就是上回那株珊瑚树。”


  “哦?”我微微有些诧异:“怎么它还健在么?”


  “当然没有。待我赶回去时,那树早已七零八落了。”白素语带恨意,两眼冒火,“所以我后来又与龙王打了个赌,赌他殿里那棵两人高三人粗的。结果我赢了,今日他应该送来了才对。“


  “……你跟他赌什么逢赌必赢的?”说出来不定到时候我也能稳赢灏景个什么东西。


  “前一回赌灏景帝君定会娶你,这一回赌的是博伊定会找他小儿子顶罪。”


  我撇撇眼角,半天才挤出来个:“这……你还真是……会打赌啊……”


  晚膳时分灏景相当大方的踹门进来,我看着他,心底有点感叹。


  其实他也蛮难做人的。


  “你做什么盯着我瞧?不是看上本帝君我了罢?”


  我收回目光,讪讪道:“没,我只是觉着吧你也颇不容易。”


  他闻言放下筷子,目光古怪的盯着我:“你没生病吧?哪不舒服?”说着又伸过手来往我额头上贴。


  我叹口气道:“其实你也不用瞒我,想来这九重天上甚不好呆,我如今没名没份,却安安稳稳在此呆了这么长的日子,你想必也费了不少心思。”


  “……你真不要紧?还是请药君替你看看罢?”灏景脸色竟真个有些紧张。


  好容易贤惠一番竟被怀疑有病,我摸着破碎的小心肝觉得甚悲凉。


  其实我只是想到清音已是博伊侧妃,尚且保不住自己的孩子,我在这里任意妄为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惜福?


  灏景目光转了几转,忽然认真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顿了一顿,“你不必不好意思,这权当……是我欠你的。”语气竟微微有些苦涩。


  我心底一凉,身上微微有些发抖。


  我不记得自己与他那些什么前尘往事,恩恩怨怨;我只一直奇怪他为何坚持要娶我又不提解我的封印;今儿他说出这话,我却忽然想起一个可能,他不愿解我封印,恐怕是因为害怕解了封印,我便与他玩完了。


  他说权当欠我的,他到底欠我什么至于宁愿日夜对着一个不再记得他的人也不愿让她想起过往?


  心底某个角落微微有些疼痛,有些事情仿佛绕在心口,说不清,又化不开。


  他定定的看着我,目光很深,但看不出什么感情。


  他说:“紫苏,我一定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我心中一动,脑海深处好像闪过一句话。


  低低的,哀婉的,不敢相信似的。


  “为何你也要如此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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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妄想冲个榜的说,所以各位表霸王啊~~  桌上齐齐摆着三根焦松松,焉巴巴枯萎的紫苏。


  坐在桌边的我,几乎是一样焦松松,焉巴巴。大约是昨晚灏景抽风的摆出闲书里心怀愧疚的男角儿的经典姿势说出闲书里面不专情的男角儿面对苦情女角儿搪塞的经典接口,结果昨儿夜里做了一夜的梦,害得我掉下床后爬上来又滚下去,爬上来又滚下去。


  其实灏景能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呢,我左看右看他都不像桃花到处开的人,上次龙女都被他拒绝得那么彻底便是个例子。是以剩下来的可能性便无他了。


  灏景,果然是个断袖!


  一抽气,腰酸酸的疼起来。不知道清音现在怎么样了?大约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峻黎吧。当年黎渊同我说过清音的事情,语气里都是宽容与宠溺,那么个迷迷瞪瞪柔弱要人疼的人,嫁上博伊,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好久没去钟山,也不知道黎渊的灵气恢复了多少。


  想到清音上次说的,博伊竟连黎渊的魂魄都不放过,如今我不在钟山,放他俩的魂魄在那里不一定安全。


  一念至此,我决定去钟山将他两个的魂魄带回来,养在这莲池里。这种了火莲的池子初时不见奇特,前两日起却忽地隐隐感到有灵气的波动。不同于木灵之气的平和清逸,反倒有些像生灵的气,激烈,甚至有些乖戾。不过气是上等的气,黎渊和玉锦一个是朱雀一个是白虎,养了这么久这种程度的戾气应该构不成什么威胁。


  至少,比呆在钟山时刻可能被博伊再弄个什么事情除掉要安全。


  我拍拍屁股,决定立刻出发。临出门时忽地想到最近风声忒紧,要不要给灏景贴张纸条什么的,省的他以为我又被博伊三叔叫去喝茶再去荼毒贤英殿。


  手拿毛笔悬空一炷香的时间,我啪的把笔扔了。


  灏景是我紫苏什么人?管那个断袖去死!


  我拍拍手,庆幸自己没有磨墨。


  鉴于我从南天门爬墙往返的次数之甚,现下我很认真的考虑着是否要在这墙上挖个洞。


  说来我读过的凡间那些闲书里头也有不少里头提到过南天门,据那里头形容,南天门,它是一道无以名状又金光闪闪看似无门实又有门的很玄乎的存在。其实吧这南天门说好听点是天门,说难听点,其实就是用来隔开天界与人界一道墙而已。


  世人都以为神仙远在九重天便是远在天边的天边的天边,殊不知天有九重,九重天就在人世边,只不过因着天门,这天界对于人世而言就如同镜花水月,两边其实是一样的,不过是因着镜子和水面,显得里头那个飘渺瑰丽些。


  话又说回来,若南天门日日开着,怕那卖闲书的作坊早就在天宫遍地开花了。是以为了众神仙清修千年的道行不因为一本闲书毁于一旦;为了冷冷清清的九重天还有人愿意进来,这天门还是关了好。


  过了南天门,向西行一小段,便能看见钟山雨雾缭绕的峰顶了。平日走到这里,便能隐隐看见黎渊朱红的灵气混着云雾在山间飘摇了。


  然而今天不知怎的,我却一丝灵气都未感受到,反倒是被冲天的杂气冲的七荤八素的。我心下一紧,脚步加快了些。待到气喘吁吁从后面爬上山头,本夫人,彻底傻眼了。


  只见山坡上是人潮汹涌,破茅屋前更是香火缭绕,求仙拜佛之声不绝于耳;一群女子在浊水溪边嘻笑着放花灯。


  我呆愣愣傻站着,看着破茅屋上“花仙祠”三个大字目瞪口呆。


  桃林边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把红线大声吆喝着:“来哟来哟!开过光的红线!来上一根,保你婚姻美满,桃花满天!”声音未落,一群姑娘喊着“我要我要!”瞬时将男子围得水泄不通。外边挤不进去的急得也不顾女儿矜持,跺着脚大骂:“里面的还不出来!一个姑娘家要几朵桃花呢!”边叫边往里面钻。


  身边忽地涌来一大群人,我一不留神便被人撞到门里去。


  但见里头乌压压跪了一地大姑大婶小姑娘老奶奶,很是虔诚的拜着神龛里供着的一个塑像。那塑像垂头丧气,愁眉苦脸的,神似那夜生生被赶出家门的本夫人我。


  “啊!”耳边忽然一声尖叫吓得我差点魂飞魄散,一个小姑娘拿着手里的签雀跃的尖叫:“我抽到上上签了!上上签啊!”旁边一脸菜色的解签人笑得一脸春色道:“抽了这支签,桃花仙子保你郎君俊得似神仙!姑娘,四文钱!”


  我眼角微抽,这群人敢情是不知道我的桃花凋零到何种程度。


  我若真保佑,怕会保佑得她们桃花凋零似水仙。


  喧杂吵闹到如此地步,黎渊和玉锦的灵气是一点都无迹可寻。


  “诶!你!那边没有付钱不能进去!”我刚想走进桃林,还未落脚便有人拦住,大手一伸:“给钱。”


  眼角再抽,在我面前装大爷,你以为你是灏景么?


  我陪笑道:“这位爷,你怕是搞错了,这里……是我家……”


  “你家?”那位“爷”翻起眼睛将我一顿打量,最后脖子一扬,滑天下之大稽一般重复:“你家?你以为你是桃花仙子哪!少说废话!想进桃花源,先掏买花钱!”


  唔,原来那里头供着的其实不是我么。


  我撇撇嘴,懒得啰嗦,刚想使个术法进去,背后忽然有人扯了我的手往后一带,淡淡道:“不好意思,小姑娘家不懂事,莫要见怪!”


  那人哼了一声凉凉道:“小姑娘也要懂事理,不给桃花仙子香火钱,当心桃花凋零找不到婆家!”


  我听到这声音心头一热,猛一回头,甚高兴的脱口就喊:“老乌龟!”


  原本远远围着眉目含情瞧瞧瞥他的姑娘大婶们顿时愣住。


  老乌龟的脸唰的黑了,拖着我一溜烟跑到后山。又将我从上到下一阵打量,笑道:“丫头最近过得不错罢?胖了一圈呀!”


  我白他一眼:“算了罢,我在那里长得胖就奇了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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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老乌龟调侃道:“怎么,灏景待你不好?”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烦躁的说:“黎渊和玉锦的魂魄供在桃林里,现在这里浊气冲天,我得把他俩弄出来!”


  “等你来,他俩的魂早被熏臭了!”老乌龟抽出折扇拍我一下,“放心罢,我早将他俩转移安全的地方,便是你那博伊三叔,也不能轻易找到。”


  “什么三叔不三叔,博伊是灏景的三叔,可不是我三叔。”我没好气道,“对了,正好跟你借个东西。”


  老乌龟挑起眉毛撇我一眼,怪腔怪调道:“怎么?吵架了?”


  “吵架?”我嗤笑一声,“和那个脾气死臭人品臭死的小孩?你也忒小瞧本夫人的气性。唔,不说这个,你即来了,借你的戎华一用。”


  他一听立刻提高警惕,好像我说的是“借你的命来一用”。


  “你要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救人啊!唔,你还记得当年跟黎渊那个小婢女,叫清音的那个么?”提到这个我心静了些,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将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


  老乌龟皱着眉头听我说完,一拍折扇大喝:“这种卑鄙无耻,没心没肺之徒,真该一道天雷劈死!”


  “是啊是啊!”我附和着:“但你若不拿出戎华,那个薄命的孩子会先死!”我煽风点火,“拿出来吧拿出来吧!”


  老乌龟不愧是血性男儿,听我如此一说,道一个行字,掏出一件物事放在我手上。


  “这是……戎华?”我皱着眉头,确认着手里的东西。


  “便是。”老乌龟斩钉截铁。


  我脸颊抽搐得义无反顾:“这便是戎华?”


  “当然,为何这样问?”


  我再也控制不住,上下挥舞着手里黑黑的东西叫道:“这不是你的龟壳么!”


  “是啊!”老乌龟平静的说:“戎华便是玄武君的龟壳,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我拿着手里散发着紫苏味的龟壳,只觉得浑身无力。


  “唔,说起来你与灏景到底怎么了?”老乌龟的座右铭是生命不息,八卦不止;现下他又凑上来,露出与长舌妇无异的表情。


  “没怎么,”我无精打采的说,“不过是做戏而已么,能有什么。”


  “唔,”老乌龟用扇子敲着额角,忽然说:“丫头,你对他挺上心啊!”


  “呵呵……”我干巴巴的笑两声,“彼此彼此,你们对我也挺上心的么,辛辛苦苦的封着我的记忆,还要编胡话对我瞒来瞒去,也挺辛苦的。”


  “这……”老乌龟搓着手,尴尬的说:“这是为了你好么!”


  我白了他一眼。


  “说实在的,丫头,别看灏景平时吊儿郎当一副败家子的样儿,他对你真的挺上心的,你别误会他。他就是这样,有什么话不肯说,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别看他老是笑嘻嘻的,其实也有他的苦楚……”


  老乌龟哇啦哇啦的说得唾沫横飞,我凉凉的看他一眼,道:“这么说来你倒是挺了解挺心疼他么,要不过两天我回去替你跟他表明一下心迹没准你俩倒是一对好姻缘呢!”


  “我是没意见啊!他不愿意!”老乌龟笑呵呵的搓着手笑得极为刺眼。


  ……我看着香火缭绕的钟山,惆怅道:“这回我真个成了孤魂野鬼了。”眼睛一闭,“干脆凑合一下,从了那只山鬼吧!”


  “你从了那只山鬼,灏景怕会放火烧山。”老乌龟在边上阴阳怪气的说风凉话,“……算了,与我来罢!”


  “去哪里?”


  老乌龟鬼鬼一笑:“去钟山,你不想知道黎渊和玉锦的魂在哪里么?”


  “说实在的我更想知道你脑子是否有问题……”话未说完,我又吃了一扇子。


  ……


  老乌龟带我一路爬上山顶,山顶小小一个水池子,老乌龟叫我往里看。


  我想着不过是倒影,有甚好看,但还是把头凑过去,谁知老乌龟在后面忽然推我一把,我一个不稳,掉进池子。


  然后,像是穿过一片雾气般,我从另一面钻了出来。


  池子的另一面,竟然是,钟山。


  我对着眼前冲天灵气,沃沃桃林,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何?”老乌龟指着屹立在桃林边的茅屋呵呵一笑。


  “这是……”


  “灏景早想着可能有这么一天,” 老乌龟抚着桃树,有些感慨道:“这些桃树,便是他亲手种的。”


  这……我一直想不通天界又不像人间,公文再多也有限,何以他日日都忙得日落西山了才回来,果然,他其实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偷偷溜出来种树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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