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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又一春 作者:大风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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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我坐在京城一家不大不小的茶馆里,喝茶,听曲子。  
    
  酒楼没有去成。为什么?太后!老虔婆的懿旨威力甚大。京城人民在二十个御林军小队的轮流巡逻看护下持斋把素。大小酒楼停业三天。  
    
  我逛出来的时候天将傍晚,店铺关门集市收摊,大街上冷冷清清。我在一条街上来回遛了两趟没甚收获,迎头望见一家茶馆,钻进去体验一把。  
    
  老天总算可怜我,给我个惊喜的安慰。我在茶馆里捡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茶博士斟上一杯雨前,碧纱罩里罩了四样茶点端过来。我掂了块云片糕正入嘴,一个水灵灵的姑娘抱面琵琶婷婷走到我桌前敛身行礼:“公子要不要听支曲子?”声音婉转清脆,如山间的溪水。  
    
  我顿时骨头酥了半边,“要,要!”姑娘坐在桌旁的圆凳上,调一调弦,对我盈盈一笑:“公子想听什么曲子?”我另外半边骨头全融化在这一笑里:“姑娘弹什么我都爱听。”姑娘抿一抿樱唇,又是一笑:“那我给公子弹一支秦桑曲可好?”我点头:“好,好。”姑娘伸出纤纤玉指,轻轻一拨,铮铮弹起来。  
    
  我摇着折扇,凝神静气,将弹琴的姑娘细细打量。美人如茶,要慢慢品尝。弹琴女穿一身碧绿的衫裙,鹅蛋脸上娥眉弯弯一双清澈的大眼,秀美恬静。我的小心肝忍不住扑通跳了两下,毕竟很长时间没有看见美女了。  
    
  一支曲子弹完,我折扇一合:“不错不错,不知可否请教姑娘芳名?”这样文静的妞儿,追来做女朋友准没错。姑娘低下头:“承蒙公子抬举。奴家本姓陈,小名京娘。”“哦,”我点头,“京娘,好有韵味的名字。我姓马,马小东。你家住哪里?”京娘将琵琶横放在膝盖上:“奴家祖籍江苏慎城,现居京城。”我颔首:“是不是你家中有困难,才出来卖艺?”京娘低头轻笑,却不说话。  
    
  她不说话,我正前方倒有人说话了:“公子,能不能跟你打个商量?”我转过脸,是茶楼里的伙计:“公子,那边的公子想坐这张桌子,能不能通融挪一挪?”挪一挪,谁这么大排场敢在老子泡妞的时候让我挪一挪?!我四处看看,进门处站着个小子。看气派是个富家哥儿。拽?现在除了皇帝,谁拽的过我小王爷?我云淡风清一张折扇:“让他去别处坐。”  
    
  小伙计哈着腰:“公子,别处都没空位了。能不能请您通融一下,去跟那边那位客人一桌?我们少算您茶钱。”  
    
  我把折扇啪的一合:“你看我像个掏不起茶钱的?”小伙计看我神情不善,乘着风转过舵:“不然这么着。小店地方小,二位都委屈一下,二位公子坐一桌,成么?”我不加至否,门口的公子哥儿走过来,小伙计替他拉开椅子,大刺刺在我对面坐下。茶博士替他斟上茶,也一样端了四样茶点过来。公子哥儿抿了口茶,转头向京娘:“弹支曲子来听听。”  
    
  靠,小样儿的倒骚包!京娘站起身对那一敛身:“公子想听什么曲子?”公子哥儿手里也有把折扇,刷的一展:“随便罢。”京娘坐下,盈盈一笑:“那我给公子弹支咏春曲可好?”公子哥儿点头。京娘忽然转过来,对我一笑。  
    
  难道,她对我有意思?我折扇轻挥,也微微一笑回报佳人。公子哥儿挑起眉毛:“怎么不弹?”京娘又对我一笑。我乐了,难道美人因为我看这小子不顺眼,不做他生意?我洋洋得意瞟了对面小子一眼,京娘低下头:“马公子,方才的曲子钱……”  
    
  我的脸登时热了,咳嗽一声,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过去。京娘的脸色变了变,笑道:“公子这是跟奴家顽笑呢,一千两的银票奴哪里找的起。”我摇摇折扇,含笑望佳人:“不用找了,姑娘不嫌弃,请拿去用罢。”京娘呆了一呆,我继续说:“以后我天天都来喝茶,如果有什么困难,只管跟我说。”京娘嫣然一笑,将银票收进袖子:“多谢马公子。今后马公子过来,只要不嫌弃,京娘愿意日日为公子效劳。”  
    
  我听的心花怒放。对面的少年公子搂着茶杯,脸上似笑非笑,津津有味的看我。京娘一曲弹完,被另一桌喊去。那桌坐着个肥猪样的胖子,涎着脸伸手往京娘的胸口摸。我大怒,刚准备拍案而起英雄救美,京娘忽然嫣然一笑,山花烂漫,纤纤玉手在胖子手上轻轻一拧:“啊呀,牛老爷,您真真坏死了!”我张大嘴,折扇啪掉在桌子上。对面的公子哥儿扑哧一声。  
    
  我恼羞成怒地瞪过去,怎么着了,老子就是个傻冒青年不行么?对面的兄弟扬起两道眉毛对我拱拱手:“萍水相逢,便是有缘。敢问兄台贵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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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符卿书出场,二十章,哈哈!


 


 


 


第二十章


 


 


  我是个有肚量的人,既然人家打招呼,总不好不回个礼。况且看那少年公子的年纪不过十八九岁,何必跟个小孩子计较。我也拱拱手:“免贵姓马,马小东。小兄弟贵姓?”我特意在“小”字上加了重音。  
    
  少年公子对我微微一笑:“鄙姓符,双名卿书,小字慎疏。”符卿书,名字不错。符小哥两道长眉入鬓,明珠般的双眼流转有神,脸庞五官像是玉雕出来的,浑身上下透着贵气。不知道是京城哪位高官家的孩子。我肚子里摇头,符公子,算你走运今天遇见的小王爷是老子。不然,你一家老小只怕又要遭殃。  
    
  符卿书对刚才的“小兄弟”耿耿于怀:“马公子贵庚?”我拿起折扇:“今年二十有一。”折扇在手心敲一敲,“符公子今年十几?”  
    
  符卿书合上折扇,想放下又没放:“也将二十了。”我含笑:“才十九,符公子真是风华正年少啊。”符卿书的脸色终于变了变,呵呵,跟我玩,你还嫩。“马公子家乡何处?”我道:“要说我家,那可远了。不过暂时在京城住。符公子看样子是京城人。”符卿书点头:“马公子有空,如不嫌弃,可以到岁昌街寒舍坐坐。马公子刚到京城没多久罢?”  
    
  咦?这孩子倒些有眼光,我赞许地看他一眼:“不错,刚来了几天的工夫。”符卿书淡淡地笑了:“怪不得兄台不晓得刚才弹琴的女子是教坊里的调琴娘,还慷慨解囊,问她是不是家中有什么变故。”眼光在我脸上一扫,张开折扇轻轻一摇,“马公子的银子,花的委实冤枉。”  
    
  靠,我脸上一热,肚里骂了一声。算你小子能耐,一比一,平了。  
    
  我跟符卿书你来我往正到酣处,街上忽然一阵嘈杂。符卿书隔着窗子往大街上望了望,忽然匆匆站起身:“马公子,在下有事情先走一步,改日再叙。”我扒着窗子往外看看,一阵家丁模样的人闹哄哄正往这边来,再一回头,符公子早没了踪影。我看看天也快黑了,喊伙计过来付帐。小伙计冲我一哈腰:“方才那位公子付过了。”喔,符小哥做事,倒还像个样子。  
    
  我出了茶馆辨别方向,慢慢往王府走。越走脚步越沉重。王府里一个破摊子提起就头大。我忽然很没用的想,不如老子揣着大把的银票潜逃算了,管他谁死谁活去。但是摸摸良心,想想我的豪阔誓言。人生重在坚持。何况我跑了,那二十个人更没活路了。大丈夫顶天立地,做事情要凭良心。  
    
  进了一条小巷子,再走两段路就是王府的后门,我刚拐了个弯,迎头撞上个贴墙站着的人。撞的我肩膀生疼,那人也吓了一跳。我定睛一看:“符公子,你怎么在这里站着?”符卿书眼神闪烁一下:“马公子,这样巧。我随便走走,谁想走到这里来了。你住附近?”我疑惑地看看他,随便走走,刚才不是说他有急事么?巷口渐渐传来一阵嘈杂,符卿书的神情忽然有点紧张,那声音由远及近。我依稀分辨出几声呼唤。“少爷,老爷等你回去……”  
    
  我恍然明白,对符卿书哈哈一笑:“符公子,离家出走小孩子怄气才玩,你还是快点回去,免得令尊担心。”  
    
  符卿书脸微微一红,咬了咬嘴唇,瞪我一眼,一甩袖子大步往巷口走。真是!刚刚夸过他会做事。至少打个招呼再闪人么。  
    
  我吹着口哨,摸回王府后门。七八个侍从接御驾似的打着灯笼迎我进府。小顺小全小胜一溜烟从内院赶过来,小顺接过个灯笼走在我旁边,“王爷,您吃了没?厨房里的晚饭还给您预备着呢。”我逛了一下午,正饿的发慌。想起稀粥苔干更加饿火烧心,咬牙切齿地说:“吃两口吧。”  
    
  小顺乖觉,命人把晚饭送到我卧房去。我洗完澡回到卧房,小全捧了两个食盒进来。小顺端了粥碗,送到我手里。我看一看,舀一勺子入口,眉花眼笑。王府的大厨果然不同凡响,皮蛋瘦肉粥我喝了二十多年,从没尝过这么鲜的味儿。小顺讨好地看我:“王爷,今天的梗米是不是比平常好些?还有一盘子五香花生仁跟笋干,您尝尝?”我剥开鹌鹑蛋的壳又夹起一块胭红的火腿,老泪纵横:“花生煮的好,笋干也蒸的不错!”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8-27 22:08:4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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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吃的饱睡的好。我倒头一觉睡到天大亮,油汪汪地度过了最后一个大斋天。  
    
  弹弹指头的工夫,小日子无声无息过去了十来天。这十来天风平浪静我也过的春风得意。一十七位伤员公子恢复的七七八八。跳水的跟上吊的,第二天就鲜活再生,磕药的三四天后胃口好一切都好。现在抹脖子的二位跟撞墙的晨风公子伤疤也长的差不多。老子每天有两个例行的活动,一件是早上带领各位公子做做运动,另一件是每天晚上给华英雄讲故事。  
    
  十七个兄弟集体自杀让我悟到了一个真理,做大事要有耐性。所谓循序渐进滴水穿石。激烈的变革产生激烈的反弹,只能另辟蹊径,走怀柔路线。我苦思冥想了三天三夜,初步着手实施和平演变方案,目前小有成效。  
    
  各位公子被我一天一探的诚心感化。对我的态度自然了许多。我借口调理各位虚弱的身体,在湖心亭里吊了个沙袋,鼓励公子们去练练拳击,每天早上绕望星湖慢跑两天,做做晨练,呼吸新鲜空气。  
    
  汪探花被老子不听话砍他全家的话震住,目前十分合作,在南院调理的细皮白肉,偶尔也出来参加晨练。我对他的进步给予赞赏,特别准许他第一批进阶演习棍棒。  
    
  棍棒师傅陈大贵老爷子是仁王爷一手举荐,今年六十八岁。退休的原禁军教头。年轻时使一对流星锤。据说有一夫当关之勇。本来照我的意思,直接到少林寺武当山这样的地方请一两个长老过来领导大家打打基础,我再去荒山野岭寻访世外高人。但是仁王爷说,陈老爷子的功夫绝对与少林武当的长老不相上下,而且教学经验丰富,就近又方便。  
    
  我早知道柴欣兄弟说话靠不大住,果然出了事情。陈老爷子来王府教学第一天,扯起校场上操练三千禁军的喉咙,指挥包括小王爷我在内的各位,扎个马步练练。只有华英雄、汪探花和老子我乖乖照做了。其余一十八位公子,负手而立,拒绝合作。  
    
  陈老爷子大怒:“王爷都做了你们为何不做?!”裴公子道:“王爷自家做并没吩咐我们做,王爷先时说过,演练事情凭自愿二字。”陈老教头大喝一声反了,拿眼光暗示我声援。我假装没看见,现在的政策是怀柔。陈老教头恼羞成怒,轮起一根长棍,往裴若水身上砸去。  
    
  我大喊一声停手,没多想就往前冲。结果棍子没敲到裴公子,结结实实打在我右肩上,打的老子很没种的龇牙咧嘴。  
    
  当时仁王爷本着送佛上西天的精神正坐在游廊下观摩,小顺小忠服侍他喝茶磕瓜子吃茶点。见状一扬手,一块松子卷酥直射过来,正中陈老教头后背的某处穴位。老爷子顿时变成木雕泥塑,动也不动。仁王爷方才踱过来,一挥袖子,把老爷子扇出一丈开外:“姑且念你年老且有战功的份上,今天饶了你。伤了泰王爷的千金贵体,三千个头也不够砍!”  
    
  陈老教头撞在地上撞开了穴位,我同仁王说情叫两个下人扶他出府。看着仁王一肚子火气升上来:“三哥你忒不够意思!自家功夫那么高,不指点兄弟两下还给我推荐个草包!”仁王爷笑的老奸巨滑:“都教了你,我靠什么。况且天下哪有白教的道理,我替你举荐陈教头,你还欠三哥我一顿举荐酒哩。”我靠!  
    
  我的右肩膀紫了一大块,拿跌打酒揉了几天才好。更要命的是,裴若水,在我建议下改回名字叫裴其宣的裴公子,说感谢我替他挡棍子,每天晚上亲自帮我揉肩膀。揉的我小心肝乱颤,给华英雄讲故事讲的七零八落的。  
    
  为了让祖国的幼苗走上光明大道,我每天晚上都给华英雄讲英雄故事在潜移默化中端正其思想。这项工程进行的十分顺利。华英雄傻的彻底,三打白骨精这种烂段子老子三岁就腻了,他十三了居然听的津津有味几乎走火入魔。我单号讲西游记双号讲水浒,华英雄开始有些畏惧,缩在椅子里不敢抬头。现在每天晚上目光炯炯听到半夜,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本来小日子可以滋润地进行下去,如果不是出了一档子破事。  
    
  这档子破事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灾难。源头是符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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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我再次碰见姓符的小子是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里头。当时我正在品尝酒楼的天字招牌菜水晶蹄膀。符公子有趣的很,见了我明明是不大乐意的皱皱眉毛,非要讲个礼数周全过来跟我打声招呼。  
    
  我打个哈哈应付了一句符公子你好,低头继续围剿蹄膀。符公子旁边一个很拽的跟班不乐意了:“这位公子怎么这样跟我家少爷说话?”  
    
  我从蹄膀上挪开眼看看他,符卿书呵斥了一声不得无礼。跟班小哥底下又来了一句:“你知道我们家少爷是谁么?”  
    
  我乐了,“你家少爷叫符卿书,我知道。”跟班小哥用掂量一棵白菜的眼光掂量我:“公子你刚来京城罢?”我低头看看蹄膀。是不是我刚才啃的太财迷了,小跟班瞧出了我的穷酸相?  
    
  小跟班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公子就算是外地来的,不该不晓得我家小侯爷的身份。天底下哪个不知道安国侯符家?”  
    
  欧,怪不得一个跟班都如此骚包,原来符卿书是个小侯爷。乖乖,你可知道老子我现在是小王爷,比你高出两层哩。我冷笑:“姓符的安国侯在下孤陋寡闻,不晓得。只听说符里集的烧鸡不错。”符卿书绿了脸,呵退小跟班,“下人没有见识,马公子见谅。”  
    
  我宽宏大量地表示没有关系。小跟班惟恐小侯爷在市井堆里沾染了污秽气,低声道:“少爷还是赶紧回去罢,表小姐撞天婚的吉时快到了。”我埋头在蹄膀上竖起耳朵,撞天婚?  
    
  符卿书拱拱手与我作别,我呲牙一笑:“符公子的表妹要抛绣球招亲?这事情可有趣的紧。”符小侯爷撇撇嘴,小跟班立刻接腔:“我们表小姐是什么人物!说是撞天婚,永昌门绣楼跟前昨天晚上开始清道。除了京城的王孙公子,上不得台面得哪个能靠近半步?”  
    
  我靠!当真拽到你姥姥家去了。我的斗志一下给激发出来,老子倒要看看,符小侯的表妹是圆的还是扁的,有谁敢不让我靠近半步。  
    
  符卿书前脚走我后脚抹嘴付帐,大摇大摆杀到永昌门。果然有几个家丁把关,但被老子的气派跟凌厉的眼神震住,欲拦又止地放我过了。  
    
  楼底下清一色锦袍玉带的公子哥儿,我在人堆中杀出一条血路想看看抛绣球的妞儿姿色如何,到了绣楼下抬头一瞧。靠!四周挂着粉色的纱帐,只能瞧见几个人影乱晃。噼里啪啦一串鞭炮放完,不晓得哪里喊了一嗓子时辰到,纱帐里伸出一只白皙的玉手,擎着一个绣球。小白脸们顿时骚动起来。我睁大了眼往缝隙里瞅,楼上头忽然飘下来一声惊呼:“下面那个穿蓝袍子的不是泰王爷么?!”  
    
  悲剧就这样发生了,绣楼里的妞儿一声惊叫,玉手一抖,绣球一个不稳直掉下来,磅的正中老子的天灵盖。楼上一声少女的尖叫:“老爷,不好了!小姐砸到泰王爷了!!!”我拿扇子遮住脸,回头就跑。尖叫跟着换了台词:“不好了!泰王爷跑了!!!”  
    
  我撒开丫子,穿过大街,绕进小巷,曲曲折折经历万水千山钻进泰王府后门,嘱咐家丁把前后门插紧,天皇老子叫也不准开。  
    
  到了将近傍晚,小顺过来传话:门房来报。我大怒:“不是说过天皇老子也不开么!”门房两腿乱颤:“不是天皇老子,宫里的王公公来传圣上口谕,召王爷立刻进宫见驾。”  
    
  进了宫,太后搂着我又哭又笑,皇帝指着我一顿大骂。太后笑着搽眼睛:“我的皇儿,你真的开窍了!哀家正在犯愁你老大不小,没个正妃,连偏妃都没半个怎生的好~~~你这就给哀家把心事了结了~~皇后的那个妹子,哀家早看她好,正要皇上帮你说去,果然姻缘天定就让你自个儿碰上了~~~~哀家心里真的喜欢……”  
    
  皇帝拍龙椅大骂:“你干的好事情!皇后的妹妹抛绣球你凑个什么干热闹!朕知道你那点花花心思。京城的哪个王孙公子你没见过?非要跑到那里去!方才国丈进宫,皇后跟朕哭了一下午,哭的朕心烦意乱。全京城都把这件事情当笑话讲。天意如此,自作自受,朕就下个旨,给你跟皇姨主婚!你收拾收拾那些个男宠等着娶妃罢!”  
    
  我死到临头方才晓得,符卿书的表妹就是周皇后的亲妹妹周小皇姨。周皇后我见过,美的冒泡。据说皇姨的姿色犹在皇后之上。但是,小皇姨年方二八。我马小东不能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伸出魔爪。况且大丈夫志在四方,哪里能轻易被一个女人给套牢了。花花世界,芳草无限,美好的事物多的很,老子连春芳院的大门都还没进过!  
    
  半夜我从卧室踱院子里,长吁短叹。皇帝说话不像是玩儿的,月凉如水,人生何堪!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无声无息架到我脖子上,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背后道:“说!柴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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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我听见那个声音,咦了一声。转过头,拿剑的人也愣了一楞。我对着蒙着黑巾的半边脸干笑:“人生何处不相逢。我说符小侯爷,你大半夜拿把剑跑泰王府来,有事情?”  
    
  符卿书理所当然问:“马公子,你怎么在泰王府?”我听见这句话,心放下去一半。看来符小侯还不晓得,今天他表妹砸中的泰王爷,就是老子。“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那个,符公子,能不能先把剑放下来大家好说话。”  
    
  符卿书手一抖把长剑背到身后,动作干净利落。乖乖,看不出这孩子还是个练家子。我试探的问:“符公子,你翻墙进来的?”符卿书默认。我再问:“你来找小王爷?”符卿书再默认。我望着月亮底下寒光雪亮的剑刃再干笑:“符公子,你考虑清楚。柴容可是小王爷,你杀了他罩不住的,你表妹也要守寡。”  
    
  符卿书喉咙里飞出一声冷笑:“谁说我要杀他。只叫他不能娶我表妹便罢了。”我摸摸鼻子:“皇帝要下圣旨,你拿剑逼他退婚恐怕没用。能有什么好办法?”  
    
  符卿书举起长剑晃一晃,两眼闪闪发光:“我阉了他。”  
    
  我打了个激灵,符小侯够狠,比汪探花聪明许多,直接解决问题所在,而且保证小王爷有口难言,不能追究,真的是上上的良策。我搽搽冷汗:“我刚来,也不知道柴容住哪一间。你慢慢找罢,我不送了。”刚要转身,明晃晃的剑身子又移到我脖子上,符卿书无比柔和地道:“马公子,得罪了。院子里你比我熟悉,有劳你带路。”  
    
  我被符卿书挟持着往前走,在游廊上七拐八拐,指望把符大侠转迷了。符卿书倒也不是吃素的。转了大半个时辰,估摸出我的小心思,逼进一道月门,踹开一间厢房,将剑刃往我脖子上靠一靠:“不要声张,说!柴容住哪里?!”我两腿发软盯着那颗从被窝里抬起来的头,裴公子啊~~听说柴容生前最宠爱你,哥们也待你不薄,千万别供出我来!  
    
  裴其宣睡眼惺忪看看我,再看看符小侯,伸手往左一比。好兄弟!够意思!  
    
  符卿书带着我一路踹开左边一间,大有发现的哼了一声。苏衍之正把着华英雄的手一笔一笔教他临帖。符卿书把剑一从我脖子上移开,我就猜到他要找苏衍之的麻烦。按小王爷的名声,每天晚上房间里一定有个男宠。小王爷不可能是小孩子,一定是另外一个。果然,符卿书举起剑,径直看向苏衍之:“你就是柴容?”  
    
  我站在门边,很没种地望苏衍之摇头,华英雄吓的愣愣的,张张嘴想说话。被苏衍之眼神一扫堵回去,苏公子看也不看我一眼,只不做声。  
    
  符卿书冷笑:“那便正是阁下了。”长剑一晃迎过去,我一跨步上前:“慢着,不是他!”妈的,让别人顶缸算什么男人,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符卿书眯起眼:“你说什么?”我挡在苏衍之和华英雄前面挺起胸膛:“好罢,告诉你老实话,我才……”  
    
  “莫伤了其他人,”我的话被个懒洋洋的声音迎头截住,裴其宣靠在房门上懒洋洋的眯着细长眼:“这位公子找本王有事么?”  
    
  符卿书一双眉毛蹙起来,想一想,剑还是横在我脖子上。“说!哪个是柴容?!”裴其宣的眉梢向上一挑:“这位公子好俊的功夫,不如把面巾拿下来让本王瞧瞧,你的相貌是不是跟功夫一样好?”我靠,姓裴的脑子进水了,找死啊!  
    
  符卿书的剑尖再次转移方向,我再次挺起胸膛:“他胡说的,我才是……”裴其宣再次截住我的话头,拢拢睡袍前襟,声音懒懒的低沉:“美人,你今天来找本王,莫非是来投怀送抱?”  
    
  符卿书外面露的半边脸顿时全青了,我浑身上下的汗毛根根竖起。妈的,充什么英雄好汉让老子没机会发挥!眼见符小侯的剑花一抖,裴其宣不闪不避,我一个滑步,大喝一声住手,伸手抓住剑身,终于成功明白地喊出来:“我是柴容!”  
    
  符卿书不动了,眼直了。果然还是老子的发言比较震撼。“你是柴容?!”我昂首挺胸,“不错!”靠,搞的跟老子承认自己是地下党员似的。  
    
  我目光炯炯正义凛然地直视符卿书:“不然到皇宫请太后过来,当你的面认认儿子。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杀要刮冲我来!”我越说越慷慨激扬,话锋一转,“不过看在大家相识一场,头只管砍,其他地方免了。”  
    
  符卿书不动,我最后总结:“砍头不过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为什么要总结这一句,我也不晓得。  
    
  我真心诚意不动不摇等着符小侯一剑砍过来。妈的,说起奈何桥,谁比我更熟?  
    
  片刻,又过了片刻。符卿书目光闪烁,忽然恨了一声,把剑从我手里抽出来,回头就走。  
    
  我看见符大侠走了,譬如一栋大楼盖到封顶忽然停工一样,心中分外惋惜与不甘。“我说符公子,你不替你表妹解决了我,明天皇帝一下圣旨,真是佛祖爷爷也没得救了。你可考虑清楚。”  
    
  符卿书回过头来,眼光跟刀子似的,扎了我一眼,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我摸摸鼻子,真是!  
    
  手摸到鼻子上粘答答的一股子腥气,我一看,右手上两道口子,血肉模糊,满手的血。最近还真有挂彩运。英雄果然不是好当的。  
    
  裴公子扯了块袍襟子,替我按着伤口。苏公子差华英雄喊了大夫过来。山羊胡子睡的两眼迷离,看见我的手,精神大振:“千岁,您这是怎么弄的?”我说:“一个不留神,破了。”山羊胡子左右四顾,默然不吭。一瓶药粉倒上伤口,用纱布缠好。扯过桌子上一张纸,龙飞凤舞开了个方子,走了。  
    
  要走的都走了,剩下些不好弄的。华英雄眼泪汪汪的盯着我,苏衍之别有深意地瞧着我,最要命的是裴其宣,那眼神,看的我小心肝忽悠忽悠,观音姐姐,别告诉我裴公子看上我了!  
    
  我清清喉咙:“一点小插曲,大家去睡觉吧,哈哈,睡觉罢。”  
    
  华英雄的长处是听话,让去睡就去睡,虽然看着我很想说点话,还是欲言又止地走了。裴公子目光在我脸上一扫一转:“那我先告退了,夜寒露重,王爷多珍惜身子。”我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寒颤。  
    
  房里只剩下我和苏衍之。苏衍之忽然笑笑:“方才那位公子,是安国侯家的小侯爷罢。公子认得他?”  
    
  我钦佩地望望苏衍之,果然是聪明人!“算不上熟,街上见过几回。苏公子,都半夜了,你也过去好好睡一觉罢。”  
    
  苏衍之再笑一笑:“这便是我的卧房,马公子让我过到哪里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洗涮完毕,正要吃饭。忠叔亲自带了一个人过来。  
    
  那人是个很有派的家仆,走到我跟前很有派的跪下,呈给我一封很有派的拜帖。  
    
  拜帖红面描金,里面几行墨字,我连猜带蒙揣测出了最后几句重点:“沐香恭迎泰王爷寒舍小叙  慎疏谨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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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慎疏?这个名字依稀仿佛有点耳熟……  
    
  幸亏家仆小哥一句话点醒我梦中人:“我家小侯爷请七千岁赏个回话让奴才捎回去。”  
    
  我合起拜帖,“告诉你家小侯爷,说我一定过去。”姓符的小子玩什么虚头?昨天拿刀砍人今天下帖请人。我倒要过去看看。  
    
  安国府在京城南,装修的相当气势。接待的总管说老侯爷陪老婆去江南看风景了。府里头现在是小侯爷做主。  
    
  符公子的鸿门宴设在后园的湖中央。安国府的湖同我泰王府的望星湖一样,湖心有个亭子。亭子的石桌上摆了两个茶碗。一个水汪汪的小姑娘斟上茶水摆好点心。我感慨顿生。泰王府里头除了忠叔的老婆跟儿媳妇,再没有第三个女人,更别说是娇俏可爱的小丫鬟。我摸着下巴,考虑明天要不要贴个招聘启示。  
    
  符卿书挥手谴退了小丫鬟,我开门见山单刀直入:“符公子,我这人爱痛快,有什么事情你直说。”  
    
  符卿书果然够痛快,二话不说从怀里摸了一把银票出来,往桌上一放。我说:“符公子,你跟我赔个不是行了,我没伤大,医药费不必了。”  
    
  符卿书冷冷地道:“这些钱足够你花到下辈子,今天就出京城罢。”  
    
  唔?  
    
  我张张嘴:“什么?”  
    
  符卿书冷冷一笑:“马公子,既然大家都摊开了说,我冒昧多言一句。苏衍之如此精明一个人物,怎么会找你顶替小王爷?顶替王爷乃是诛十族的大罪,我劝你莫贪恋荣华富贵,找个地方衣食无忧过日子罢。”  
    
  苍天!符小侯居然也是个聪明人!我心中涌上一阵感动的酸楚。连符卿书都能瞧出我是水货,为什么王府里那些吃了秤砣的王八非咬准老子依然断袖?!  
    
  我有冲动买瓶烧刀子,就着水煮花生跟符小侯叙述我再世为人的前因后果。但是冲动背后有理性。老子现如今一条绳子上绑着二十只蚂蚱。我穿帮了,那些公子们怎么办。  
    
  我拉下脸:“符公子你开玩笑罢,怎么乱说话。污蔑本王可不是小罪。”  
    
  符卿书轻轻笑道:“是么,我昨儿晚上听你同苏衍之言语,可没称自家本王!”  
    
  我哑口无言。乖乖,说这小子怎么如此精明,原来昨天晚上又折回来在窗户底下偷听。我念头一转:“你认得苏衍之?”  
    
  符卿书冷笑:“江南苏行止的弟弟苏三爷,满朝哪个不晓得。昨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想那苏公子总归也有苏二爷三分的精明,怎么就没教你行事说话合个体度。”  
    
  什么叫没教我合个体度!乳臭未干的毛娃娃敢教训老子!我心里十分不受用,态度强硬起来:“想来安国侯一定教子有方,符小侯爷爬墙贴墙角才能鬼神不知无声无息。”  
    
  符小侯的脸绿了。小孩子家家的,果然面皮薄。我嘿嘿一笑,继续说:“符公子,既然话都到这个份上。大家有事好商量。我保证绝对不娶你表妹,我的事情你也别做声。话搁下来你爱信不信,我马小东绝对不是个怕死的。不过倘若我灭了,王府里二十来口子连那位汪探花全家上下男女老少统统都要完。另外,”我呲牙一笑,放出一颗卫星,“我临来的时候交代过苏公子,如果我有什么好歹,请他到皇帝跟太后那里捎个话,安国府符小侯昨晚来行刺了。哪轻哪重你该分的清。”  
    
  符卿书板着脸不吭声。我知道谈判成功。“其实符公子你也算个聪明人。不过聪明的有限。我告诉你句实话,天地良心,我顶替小王爷同苏衍之一点关系都没有。只不过苏公子是个聪明人,对离奇诡异的事情能理解接受。我也总要有个知道真相的好帮忙。”  
    
  符卿书盯着我不动,我站起身掸掸袖子:“没意见事情算谈成,先告辞了。”  
    
  符卿书道:“慢着。”  
    
  我含笑回头,“符公子还有事情指教?”  
    
  符卿书瞪着我:“马公子可否告诉在下实情,究竟怎么个离奇诡异?”  
    
  符公子还真有探索真理的精神!靠,问那么拽。我哈哈一笑:“算了罢,说出来你也接受不了。”一甩袖子,无比拉风地走了。  
    
  出了安国府,我跨上轿子吩咐轿夫:“直接进宫。”妈的,不信这挡子破事老子摆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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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皇宫的情报网果然了得,皇帝见到我,劈头就是一句:“听说昨晚上你王府里遭刺客了?手还好么,没大伤着罢?”  
    
  我恭敬地表示没大碍,皇帝拎起桌子上一团东西,抖一抖,长叹。那团东西依稀是条白布,上头还有密密麻麻的红字。皇帝挑起一边的眉毛问我:“晓不晓得是什么东西?”我虚心地讨教。皇帝捏着布头,桌子上重重一捶:“国丈的血书!皇后的妹妹今天早上被人劫了。”  
    
  我来不及大惊先大喜:“当真!”皇帝鼻子里哼了一声:“劫了,?国丈跟国舅把朕当傻子?!分明是跟个小看门的私奔了!劫持!!!”  
    
  我摸摸鼻子,没想到小皇姨居然是个奇女子。十六岁,私奔了,啧啧。老天爷待我不薄!  
    
  皇帝钢牙磨的霍霍作响:“乐了没?你乐了,朕愁了!国舅今天早上拎着他爹的血书来见朕,求朕满门抄斩。皇后在乾清宫门口跪了一早上,求朕废了她。朕就那么像个暴君?!”  
    
  我沉浸在小皇姨私奔的喜讯中,没有吭声。  
    
  皇帝继续发狠:“圣旨没下王爷妃子先跟看门的私奔了,皇室的体统何存!朕饶了他们母后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们。既然如此,朕就称了他们的心,把皇后废为庶民,周家满门抄斩!”  
    
  我打了哆嗦:“皇兄,这可使不得!”摸一把良心,小皇姨私奔我是主因,当真闹大了可不是玩的。“皇兄,毕竟皇后母仪天下,哪能说废就废。况且皇姨私奔也不关她爹娘老子的事情,皇兄千万要冷静。”  
    
  皇帝另一边眉毛也挑起来:“冷静?你还敢劝朕冷静!要不是你去凑那个瞎热闹能变今天这烂摊子?!据说那小皇姨的相好在楼底下站着等绣球,是你泰王爷一胳膊拐子把他拐一边去了!”  
    
  我搽搽额头。  
    
  “现在闹的朕上不来下不去。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泰王爷接了皇姨的绣球。太后去龙安寺上香后天回来。皇家的脸面哪里搁?!太后那里如何交代?!朕没办法只能办了皇后跟周家!”  
    
  我再搽搽额头:“没……挽回的方法?”  
    
  皇帝冷笑:“你有?!”  
    
  我又搽搽额头:“倒,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牙齿缝里崩出一个字:“说!”  
    
  我清清喉咙:“现在局面僵着也就是因为皇姨私奔。只要皇姨不是私奔,面子可以留住,其他的如果国丈可以不计较,一切好办。”  
    
  皇帝坐在龙椅上:“继续。”  
    
  我抬起头:“皇姨也不用追了,让她跟相好去过小日子。皇姨不过是个名号。只要国丈说皇姨暴病身亡了,完事大吉。”  
    
  皇帝摸摸胡子:“你的意思是要国丈别把皇姨的事情声张,只要说她暴毙瞒住天下人跟太后,一切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我谄媚一笑:“皇上英明!”妈的,怎么这么像古装片里太监的台词!  
    
  皇帝很配戏的点头:“不错。倒是个办法。”我刚暗爽,皇帝话锋一转:“只是,还不够周详。”  
    
  怎么不够周详?皇帝摸着胡子,望着我,忽然笑了:“国丈一直都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大把年纪也挺不容易的。周家又是皇后的娘家,朕想好歹赏个体面恩典。”  
    
  我干笑:“皇兄不然您慢慢琢磨体面怎么给,臣弟先告退了。”  
    
  皇帝胡子底下露出白牙:“先别急,朕的恩典少了你可不成。且给朕听明白,怎么着小皇姨都是你的王妃,活的死的,你都得把她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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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天将下午,我坐着小轿子回到王府,进了正厅,一拍桌子:“来人!”  
    
  一堆人原本就在我后头跟着,呼啦啦一字排开垂手而立,我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忠叔呢?把忠叔叫来!”  
    
  五六个人应声,簇拥着诚惶诚恐的忠叔在我面前立定。我掂着茶碗一挥手:“从今天开始办些红灯笼之类的把王府装修装修,王爷我要娶老婆!”  
    
  一群人呆滞了两秒钟,齐刷刷地一打千:“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忠叔的反应慢,声音比别人晚了三拍,成个不大不小的重唱式小混音。  
    
  我哼一声:“恭喜个头!妈的,想想就窝火!”  
    
  下人再次呆滞,然后没有应声。我灌了两口茶消消火气,然后问:“苏公子呢?”  
    
  小顺应声:“在书房教十六公子练字呢。”  
    
  我到了书房,兜头问苏衍之:“王府的帐目都在你手里罢。”苏衍之放下笔,华英雄蹭到我身边,抬起亮晶晶的眼。  
    
  我悲壮地说:“从帐上多拨点钱采买聘礼,明天去国丈府下聘!”  
    
  苏衍之皱起眉毛:“王爷当真要娶皇姨?”华英雄的小脸慢慢挂下来。  
    
  我说:“上头有圣旨,没办法只有娶。明天下聘,大后天过门!”OOXX的,娶个牌位还要三媒六聘大操大办!  
    
  晚上吃大锅饭的时候,只有我跟汪探花吃的勇猛。其他一十九位弟兄意思的露了一下脸,然后都说没胃口。  
    
  我用筷子捣桌子:“各位,人是铁饭是钢,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大家去做,晚饭不能忽视。吃饱了苏公子草拟个名单,各位帮忙把请柬写出来。小顺你收拾张大桌子,铺块红布摆在内厅里,留着摆放王妃!”  
    
  小顺小心翼翼地问我:“要不要在主厢收拾间精致的厢房?”我含着筷子:“厢房?X的,一块木头,给它个大桌子不错了!”  
    
  一十九位公子们抖擞起精神,很合作地吃完了饭。  
    
  帖子下了,聘礼下了。  
    
  于是我结婚了。  
    
  从一个英俊有钱年轻显赫的钻石级王老五摇身变成了英俊有钱年轻显赫的已婚男人。  
    
  一块顶着红布的牌位坐着大花轿进了王府,周家的送亲队伍左耳朵一朵红花右耳朵一朵白花相映生辉。我胸前绑着一朵无比傻X的大红花跟它拜了天地。牌位蹲在内厅的大桌子上,初一十五节假庆典由刘嫂给它掸掸灰尘,意思根香火。  
    
  下聘花了十万银子,心疼的我直哆嗦。苏公子搂着帐册笑的云淡风清:“十万两是本钱,皇姨的嫁妆少说也有十五万两。皇上跟太后的赏赐,外加几位王爷大小官员的贺礼。净赚不赔。”  
    
  太后的反应出人意料。皇帝原打算好好开导太后,没想到太后反倒来开导我:“我的皇儿,你做的很是。顾全大局就要多些委屈。你放心,明年哀家一定给你挑个好的进门。”保证的我郁闷的紧。  
    
  周国丈家据说被老子的义举感动的肝脑涂地。拐弯抹角的同符卿书也成了亲戚。结婚头一天符小侯又来找我,说是替位故人捎个话给我,我的大恩大德她感激不尽,今生今世一定一直供奉老子的长生牌位,日日磕头上香。我供她的她供我的,还真扯平了。  
    
  符卿书临走之前真心诚意语重心长地说:“你倒是个好人。”不知道是替他表妹还是自己想说。  
    
  我盯着符小侯翻墙而过的背影心想,这孩子就不能走个正门么?  
    
  洞房花烛夜我蹲在新房里叹气,屋子里红彤彤的一片。木头摆在桌子上,我蹲在床上。进洞房前仁王还拍着我肩膀大着舌头说:“老七,皇兄待你不薄啊。哥哥府里头那六个婆娘要全是牌位多好!”我真想揪着仁王的领子说:“不然兄弟跟你换换?”我靠!  
    
  我坐在床头喝了两杯小酒,渐渐有些上头,眯着眼靠在被子上迷糊一会。迷糊着迷糊着,渐渐觉得我又回老家了,燕妮偎依在一个穿西装的老头子怀里跟我说:“马小东我们完了!”我无所谓的耸耸肩膀,场景变换。我坐在一家酒吧里喝啤酒。一个冷艳的美女向我走来。一坐坐在我腿上。  
    
  到嘴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美女眼波一闪,我对美女邪邪一笑,四唇激情相接。  
    
  美女的反应是缩了一缩,欲拒还迎真是可爱。我紧紧搂住美女的纤腰,吻她个气喘吁吁欲罢不能。恩恩,香滑柔软,口感不错。我一只手摸上美女的胸前,可惜胸平。  
    
  胸平?方才目测,至少也是个E,怎么……我再摸,再摸,心里一惊打个激灵,重返人间。  
    
  娘啊!娘啊!我干了什么!  
    
  我睁开眼,对上一张近距离的特写。知觉恢复,老子一只手搂着一个人的腰,另一只手抓着一个人的前襟,我目瞪口呆我张口结舌,舌头自发自动转出一句话:“符、符公子,你、你……怎么是你!!!”  
    
  符卿书脸涨的通红,恶狠狠地盯着我,估计也傻了。居然没动。  
    
  一秒,两秒,三秒……要命的关头,吱呀一声门响,我从符小侯肩膀上往过去,苏衍之跟华英雄杵在门口一动不动。  
    
  我瞬间清醒了,电打一样窜起来,一把推开符卿书。脸上火辣辣地干笑。  
    
  苏衍之和华英雄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走了。我绝望地闭上眼。  
    
  符卿书恨了一声,一拳挥过,正中我左眼,把一件东西往地下一丢。推开窗子,绝尘而去。  
    
  小风从窗户刮进来,吹动地下的东西,是我喝酒热了甩掉的外袍。  
    
  桌子上,多出一个没开封的酒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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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第二天早上,我像个娘们一样搂面镜子,愁眉深锁长吁短叹,要不要把右眼也打青了凑个对称美。符小侯是练家子,手劲不轻。我的左眼鼓的像个核桃,紫中带青。疼了我一夜,昨晚上煽自家嘴巴煽了通宵,脸也通红。  
    
  踌躇了约莫个把钟头我还是出去了,不出去也要有人进来。横竖都要见人。见不得人的事情敢做就要敢当。反正,我悲壮地想,抱着男人啃一口在小王爷身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幸好,下人们看到我的眼都低下头不敢仰视,没人多嘴。小顺也难得安静地跟在我后头。进了小饭厅,我一眼看到苏衍之,脸顿时热了,心里全身一阵阵不自在。妈的,干都干过了,还怕个鬼!  
    
  苏公子和华英雄的口风甚紧,其他十七位公子与汪探花看到我的脸,目瞪口呆。晨风公子脱口问:“王爷,你的眼……”我面无表情恬不知耻地说:“昨晚上起夜撞到门框了。”  
    
  华英雄坐在小厅深处,耷拉着头。苏公子也从头到尾没看过我一眼。  
    
  吃完早饭,公子们各自散了。我敲开苏衍之的房门,“苏公子,昨天晚上的事儿想跟你解释一下。”  
    
  苏衍之放下手里的书,水波不兴地看着我。我咳嗽一声,脸又有点热:“昨天晚上,那个,纯粹误会,误会!”苏衍之微微笑了笑:“英雄我昨天嘱咐过,马公子放心。”  
    
  我靠!我悲愤地望苍天,他妈的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了。这种事情只有越描越黑的份!解释压根是白做工!说到底,我为什么要跑来跟苏衍之解释?  
    
  我摸摸鼻子,准备无言地离开。苏公子忽然在我身后缓缓说:“院子里已经吩咐加派了人手,公子晚上还是多找几个人在卧房外头上夜。”  
    
  我一时没转过弯,回头瞧见苏衍之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咯噔一下,蓦然想起符小侯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刀刃。乖乖,符卿书回家痛定思痛,今天晚上保不准来王府怎么着老子。虽然老子也亏了,总是符卿书亏的大。我的冷汗很没种地往外直冒。加派人手,今天晚上卧房外头加派人手。  
    
  王府全府戒严,我每天拿包茶叶渣敷在左眼上。晚上在床上怎么想怎么窝心,怎么想怎么闹火。看来老子真是太久没碰过女人,欲求不满,才闹出这种糗事。等眼好了无论如何去玉梢头逛逛。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符大侠无声无息没有动静。我担心渐去愧疚顿起,毕竟对符公子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赔个不是对不起良心。于是我打了份道歉信的腹稿,去找苏衍之商议。  
    
  苏衍之不加置否:“马公子若觉得可行,衍之自当效劳。”不愧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公子哥,拿起笔三下两下行云流水,一封道歉信就这么出来了。苏衍之搁下笔:“我先念与你听,有不妥再说与我改。”我点头:“不必了,你怎么写我都满意。”念?念了我听的懂?  
    
  道歉信送到安国府,符小侯也没回话。我再提心吊胆等了三天,等的左眼也好了。符小侯的回话没等到,倒等来皇帝的传话,又让我进宫。  
    
  这次进宫是美差,皇帝请客吃酒。我跟仁王康王宁王是陪客,陪永安公主的三位驸马侯选。  
    
  永安公主同康王是一个娘陆太妃生的,今年满十七岁青春,正是找老公的年纪。陆太妃和太后郑太妃贾太妃等等太妃商量研究,经过皇后参谋皇帝敲定,最后筛选出三个驸选,就是今天我跟诸位王爷做陪客御宴请的三位。  
    
  席面摆在万寿亭里,三个驸选被太监引过来,我一眼望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小心肝由不得颤了一颤,冤家路窄冤家路窄!  
    
  见完礼,我率先打个哈哈:“原来符小侯是驸选之一,恭喜恭喜!”  
    
  符卿书脸沉了沉,但毕竟是在皇宫,我是王爷他是臣,当然不敢顶撞,眼像刀子似的扎我一眼,脸上到是恭谨有礼,敷衍我一句:“多谢王爷,臣担当不起。”  
    
  一顿饭吃的多姿多彩。皇帝摆鸿门宴明着是吃酒实际是考究三个驸选的人品学问。因此还从翰林院拉了两个长胡子大学士做陪客。席面上一时一个谜语,一时一个对子,最后还各自题诗一首娱乐皇帝。  
    
  我浑身上下没半颗古典细胞,听不出名堂。埋头只管喝酒吃菜,看看跳舞的宫女找个乐子。  
    
  三个驸选还有一个是郑太师家的三公子,一位是乔阁老的玄孙。论家事相貌都远在符卿书之下。估计永安公主必然是符小侯的囊中之物。这小子还当真好命。  
    
  散了席我偷空在御花园截住符卿书,虽然不好开口,问题总要解决:“那个,符公子,那天晚上当真是我喝多了,我……”  
    
  符卿书板着脸:“臣前几天也喝多了一点,有些事记不清楚,望王爷谅解。”  
    
  我点头:“正是,过去的事情让它过去,不愉快的统统忘掉。我真心跟你道歉,千错万错我的错。符公子你只当被狗咬了,大家当什么事情没发生过。”  
    
  符卿书冲我拱拱手:“王爷若没别的事情下臣先告辞了。”  
    
  我也拱拱手:“那本王先祝符公子马到成功,顺利做上公主的乘龙快婿。”  
    
  符卿书扫了我一眼,回头便走。我摸摸鼻子,算摆平了罢。  
    
  回王府我喊小顺,吩咐他传话下去把警戒撤了。小顺拉长脸吞吞吐吐:“禀王爷,府里头的侍卫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能撤。”  
    
  我皱起眉毛:“为什么?”  
    
  小顺苦着脸:“王爷,府里头闹的一团糟只等您回来呢。那姓汪的在府里闹起来了。”  
    
  我扶扶下巴:“汪探花?他闹什么?”我记得汪公子最近能吃能睡,过的十分安分合作。  
    
  小顺皱着苦瓜脸,“姓汪的爹死了,他就失心疯了,在院子拿把剑四处乱砍,还说~~还说要砍死王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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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我听了小顺的话大大震惊。汪探花他爹过世为什么要来砍我?  
    
  我大步流星赶到后院,在走廊与苏公子接上头,苏公子说,汪公子已经安生了。汪瑞在后院杀到人仰马翻时与忠叔的老婆刘婶狭路相逢。刘婶当时手拿一把笤帚,一个夜叉探海式外加一招迎风打虎把汪探花摆平在地上。横着抬进南院。苏公子刚去探视过,大夫说到晚上能醒过来。  
    
  我没能目睹汪探花横剑杀敌的英姿有些许失望,裴公子在傍边不咸不淡接上一句:“不如王爷抽空找个道士转转运气,最近连接着兵刃血光。”  
    
  忠叔带了两三个人献上缴获汪探花的兵器。是仁王送我的一把剑,还有个名字叫谌青。上好的精铁铸的,至少有十斤以上。我平时把它当作哑铃锻炼臂肌。后来被华英雄扛去玩耍,丢在后园的壮志亭里。没想到汪探花秸杆一样的胳膊居然能挥舞动,果然最近的晨练还是有效果的。  
    
  忠叔又引我去视察现场。唯一的损失是壮志亭里的砂袋。被汪探花砍了几个口子,漏了一半的黄砂。  
    
  关于汪探花为什么要砍我,经过苏公子解释分析,我方才领悟明白。皇天在上,老子当真冤枉。  
    
  话说太后从山东老家把汪探花全家老小抓进京城软禁在城郊一个大院里。虽说是软禁,皇家一向大方,中间又加上我暗中打点照顾。小日子透着油的滋润。  
    
  汪瑞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但两代以上都是穷酸。汪探花的老爹更是出名的节俭。平时吃惯青菜萝卜皮的肠胃被大鱼大肉轮流滋养,血糖血脂蹭蹭的上升。  
    
  院子里的仆役守卫都经过小王爷我的赏赐交代。对待汪家分外殷勤。偷闲还陪汪太爷凑桌小麻将解闷。  
    
  于是在今天,不幸发生了。汪太爷中午喝了两盅小酒吃了一盘米粉肉。坐下来搓麻。兼讨论历史风流人物。讲到楚霸王抹脖子的段子,正在摇头叹息。一个疏忽,打错了一张三条。怒火攻心,当场歪在地上,过去了。  
    
  院里的仆役第一时间来王府报丧。正好汪探花与华英雄在壮志亭玩赏宝剑。汪探花乍听噩耗,先是昏迷。醒转以后,认定他爹既然是太后抓进京的,太后是罪魁,他爹死我就是祸首。所以抓起谌青找我玩命。这就是前因后果。  
    
  我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汪探花脑子里既然有这个愚蠢的逻辑。一时半会说不通。后患无穷。无论如何要解决了他。  
    
  一只鸟蹲在对面的屋脊上喘了口气,扇扇翅膀继续飞了。我抓起茶碗润了一口,办法有了,差个人手。  
    
  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手。  
    
  说到武功高强,我第一个想到仁王。当机立断坐了轿子赶到仁王府。人算不如天算。仁王的爱鸡也暴毙了。仁王的小妾抹着眼睛对我说,泰王爷你来的正好,去劝劝王爷吧。他从宫里回来后半口水都没喝过~~~不就是只鸡么~~  
    
  仁王捏断一根筷子,“祥英将军是只鸡这句话再被本王听见你就是它!”两眼布满红丝继续在正院给祥英将军挖坟墓。  
    
  我长叹一口气,走了。  
    
  在仁王府挥手退了轿子,我独自在街上转了三圈。又到小酒楼喝了两杯,下定决心。跨出酒楼门我勾勾指头叫来潜伏在附近的家丁:“去府里把轿子抬过来,送我去安国府。”  
    
  符卿书没料到我还敢上门,脸色理所当然的难看。求人矮三分,我低声下气地说:“符公子,委实有个事情要求你帮忙,望你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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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依着符卿书的目前的状况,一掌立毙了我的心都有。但是符公子是谁?堂堂安国府的小侯爷,四书五经仁义礼节浇灌大的。就算脸青的象个刚成形的柿子,撑着抽搐的嘴角也要做出个笑的样子,还要从牙缝里崩出一句:“不知道公子半夜三更到鄙府所求何事?”  
    
  我肚里叹了一口气,可怜见的,何苦来着。板起面孔,整顿神色,端正肃穆问符卿书:“符公子,我见你也是个习武的人。你可知道,何为侠义之道?”  
    
  符卿书说:“请教。”  
    
  明月,群星,寂静的庭园,我调整角度,站到迎风处,负起双手。清风吹动我跟符卿书的衣角。突然天地豁然开朗,一股正气从丹田缓缓升起。  
    
  我淡淡一笑:“侠义侠义,行侠仗义。手握宝剑心怀天下,劫富济贫拯救苍生,扶持老幼帮助弱小,方能当起大侠二字!符公子,你既然是个习武的人,就要对得起这个侠字。所以今日兄弟求的这桩事情,你一定要答应。”  
    
  符卿书嘴角抽了抽,象是想说点什么。被我迎头截回牙关:“符公子,我看你没有做声,一定是默许了。符公子果然侠骨热肠,兄弟佩服!”  
    
  符小侯脸色绿到发黑,欲要张口,我说:“符公子,既然你答应帮忙,在下就老着脸皮说了。这件事情关系一个探花十几条性命,我把步骤说与你听,办的时候,千万慎重!”  
    
  月光下符小侯面色蜡黄,终于惨然一笑:“请讲。”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一把秋水长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一脚踹开汪探花的房门。  
    
  床上躺的床边坐的床前站的都睁圆了眼,床上躺的是汪探花,床边坐的是华英雄,床前站的是苏衍之与流云公子。人还挺齐全。  
    
  我说:“各位,别乱动别喊人,本王被挟持了,喊人他就砍了我!”  
    
  华英雄跟流云公子睁大眼望着我,神色担忧,有良心。  
    
  苏衍之站着没动,兴许认出符卿书了。认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符小侯的扮相跟那天晚上一模一样,连眼罩都不多添一个。  
    
  汪探花从床上弹起来,双眼燃烧着仇恨。我说:“汪公子,且慢。现在我若没命,明天你家男女老少几十口,连那条狗都不会剩下。”  
    
  汪瑞在床边立定。我向身后一比:“这位大侠名叫飞天蝙蝠,今天晚上来特意救你。本王被挟持了,无可奈何,你快点跟他走罢。”  
    
  汪探花盯着我,不动。我惮定一笑:“本王知道你不杀我难解深仇大恨。但是凭你现在连我根汗毛都动不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练成绝世武功再来找我,到时候月圆之夜紫禁之颠,大家把恩恩怨怨一起了断,如何?”  
    
  汪探花的神色在挣扎在思考在迟疑。我补充:“你放心,飞天蝙蝠给我吃了十日消魂散,我若不放了你全家绝对活不过十天。”一样一样的做解说真他妈的罗嗦。  
    
  汪瑞的目光越过我,感激地投向符卿书,神情中终于有了一丝坚定。  
    
  我咳嗽一声,脖子上的寒光一抖,跟着后颈一痛,眼前一黑。靠!明明说好只拍一下做做样子的!  
    
  第二天,汪探花的故事接替小皇姨成为京城新的传奇。“却说,飞天蝙蝠大侠从泰王府的魔爪中救出探花郎全家,又把探花郎带到了一处秘密的所在,那所在,正是退隐江湖多年的风云剑客南霸天的隐居之地。欲之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折扇刷的一合,小茶楼里叫好声跌宕起伏。我往胡瞎子的篓子里扔了几个铜钱,转身出门。大街上一堆毛孩子在玩耍,其中一个披了一条围裙,扬起一根树枝指着另一个的鼻子:“我是大侠飞天蝙蝠!你这狗王爷快把探花郎交出来!”靠!  
    
  我摸摸鼻子,唱黑脸真OOXX的吃力不讨好。老子容易么!光从太后手里把老汪家几十口子挖出来就搭进半条命去!最后磕了半瓶花粉装毒发才把老太婆糊弄过去。  
    
  我长叹一声,转身往王府走。世间毕竟还是有人情味的。那天我被符卿书敲晕了醒过来,十九位公子居然全守在床头。老子当真感动了一把。就连符卿书,后来也扔给我一句话:“我看你这王爷,做的也没多悠闲。”多么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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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人是个不知足的东西,有了一就想二,一而再还想再而三。自从发放了汪探花,我在王府里闲逛,每每经过南院,都有一股豪情顿生。顿生之余,又有些意犹未尽。府里头还有十九位公子蹲着,汪探花譬如这万里长征的第一步,离胜利还早的很。  
    
  于是在某一天晚上,我讲完三侠五义,伸手摸摸华英雄的头:“华英雄啊,想不想做大侠?”  
    
  华英雄正沉浸在刚才的情节中,很兴奋地点点头。我呲牙一笑:“那我送你去做大侠,好不好?”  
    
  华英雄忽然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看的我一阵莫明的罪恶。华英雄眨眨眼,摇摇头。这孩子比我想象的精。  
    
  我和蔼地问:“为什么?不想变成跟飞天蝙蝠一样的大侠么?”说到飞天蝙蝠,我自己汗毛都小竖了一把。当初怎么想到给符卿书起这个名字的?!符小侯冲这四个字给我搁下一句话,总有一天要割了我的舌头。唉唉,幸亏当时没说蝙蝠侠……  
    
  华英雄不吭声。这孩子自从在房门口撞见老子见不得人的事情后态度戒备了很多,我花了很大工夫重新收买。目前虽然天天粘着我,但很少说话,阴沉了许多。TMD谁让老子做了少儿不宜的事情被看见了!  
    
  我再摸摸华英雄的头:“时候不早,回去睡觉罢。明天别念书了,我带你出去玩玩。”做事情讲究循序渐进,慢慢软化切忌急躁。  
    
  华英雄看起来又高兴了,恩了一声回去睡觉。小孩子还是好哄。  
    
  第二天上午,苏衍之找我报帐,裴其宣核对,听的我哈欠连天。末了,苏公子合上帐本,总算说了句我能听懂的话:“王府这个月共计开销十一万两三千一百五十三两银子。”  
    
  我挖挖耳朵,被这个数目打倒了。“十一万两??!!”十一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兑换成钞票至少也够买十个八个小奇瑞!老子从牙缝里刮了四年的钱才买起的小奇瑞!我终于忍不住问:“怎么花的?”  
    
  怎么花的?苏公子与裴公子开始重新跟我派帐目:娶牌位那件事情不算,医药开销吃穿用度人情往来总共是一万多两银子。  
    
  “那,还有十万两……”  
    
  裴公子看看我,欲言又止又止欲言,最后开口:“那十万两是王爷您的丧葬费。”  
    
  下午,仁王派人传话请我去喝酒。同请的还有康王宁王安王。仁王已经从祥英将军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因为安王新近送他一只纯种斗鸡,半点冠子都没有的名种。套句宁王的话,仁王娶老婆的时候都没这么兴奋。  
    
  在仁王府喝到天黑,回到王府天将两更。我涮个小澡回房睡觉,小顺低下头:“王爷,十六公子许是找王爷有什么事情。等了一下午,这回子还在回廊上。”  
    
  我敲敲太阳穴,华英雄?  
    
  华英雄靠着回廊的台柱子坐着,看见我慢慢站起身。我习惯地伸手揉揉他头顶:“晚了就回房睡觉,又没非要你天天晚上听故事。”  
    
  华英雄在灯笼影子里抬头看看我,象个受气的小媳妇。我情不自禁的摸摸鼻子,明明我花最大的功夫打造华英雄,为什么这孩子看起来还是楚楚可怜的一副小模样?我伸手拍拍他肩膀:“谁给你气受了?昂首挺胸站直,拿出男子汉的样来!”  
    
  华英雄直直的看我,眼里头像含着两泡泪珠子。我再揉揉他的头:“回去睡觉罢。”  
    
  华英雄忽然说:“王爷,我要去学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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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我回过头:“什么?”  
    
  华英雄抬起头挺直了脊梁直直地看着我:“王爷,我要去学武功。”  
    
  我的脸象见了春风的花骨朵,忍不住往两边绽。不是我幻听,当真是华英雄在说要去学武功。恩恩,这句话说的底气很足,有气势,有前途!  
    
  我走到他身边,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有志气。明天我就去联系,一定给你找个最好的师父,教你练绝顶的武功。”不知道符卿书这小子还肯不肯帮忙……  
    
  当然不肯帮。第二天,符小侯酸着一张脸告诉我,他师父已经退隐江湖,收个汪探花给足了我面子,已是大大违背誓言。  
    
  我坐在小神仙酒楼的雅间里恬着笑脸:“誓言这个东西看开了不过是句话,破一次例是破,破两次例也是破,左右都破了。”  
    
  符小侯不理会我的话,牙关咬的紧紧不松口。靠,真不给面子。  
    
  我摇头:“符小侯,我看你也算个精明伶俐的孩子,怎么这么不知道变通。”  
    
  符卿书忽然拉下脸:“你说甚么?”  
    
  我摸摸鼻子:“不知变通。”  
    
  符小侯冷笑“马公子年长阅丰,身边更不乏足智多谋的能人异士,与我这不知变通的黄口小儿商议恐耽误了大事,在下先告辞了。”  
    
  求人办事矮人半头,我陪着笑脸扯住符卿书的袖子:“算我口没遮拦说错了话,符公子你大人大量别同兄弟计较。大家有话好说,小二,再上一壶酒添两个菜!今天我做东,算谢谢你上回帮忙,大家不醉不归。”  
    
  两三杯酒劝进肚子,符卿书的脸色总算和缓过来。指点我一条明路:“天柱山有个玄正门的道场,祖师玄机子与家师齐名,也是一脉宗师。”  
    
  我感激不已:“够朋友,够地道!”  
    
  小神仙的酒菜精致,我吃的兴致。符卿书浅斟慢饮对着我风卷残云,终于很同情地道:“马公子在泰王府里都吃不饱么?”  
    
  我一块茄子含在腮里:“吃饭的时候一堆人看着,怎么也要做个王爷的样子。XX的郁闷!”  
    
  符卿书笑一笑,笑的很受用。  
    
  半个月后,华英雄坐着一乘马车,拜师学艺去了。我本打算等一两个月再送他过去。没想到华英雄对这件事情异常积极,收拾了行李要走。我临行前把谌青赠给华英雄,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鼓励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早日成材,顶天立地。  
    
  华英雄低着头听,这孩子自从说要走就异常沉默,几天都不跟我说个长句子。我送他到门口,看着上了马车,忽然有点舍不得。毕竟跟我在一起快两个月了,虽然傻点难得听话。我走到马车前打起帘子:“没事写信过来报个平安,缺什么想要什么有人欺负你都捎话回来。”  
    
  华英雄水汪汪的眼望着我,抿着嘴,感动了。我忽然觉得我很像华英雄的老爸,送自己儿子第一次出远门。  
    
  我对着帘子里头微微一笑:“小心保重,出门在外最要紧平安。”越发的慈祥了。  
    
  车夫对我一拱手,我点点头放下帘子退后两步,马鞭子一甩,车子颠颠簸簸地上路了。我叹口气,挥手同众人进去。坐在客厅里润了一嗓子茶,不由自主又叹了一口气。裴公子站在下首一双细长眼瞅着我,忽然一笑:“其宣今日才算见了,原来王爷这般体贴细致。”  
    
  几天后,皇帝招我进宫。皇帝招我进宫,十件事有八件没事找事,还有两件不是好事。果然,皇帝见到我先是一句:“朕听说你最近整顿内宅颇有成效。”  
    
  我说:“臣弟日日感悟皇兄教诲,时时自省图进,不敢倦怠。”  
    
  皇帝点头,“既然如此,朕这里正有个事情交与你做。今天回去打点行装,三天后出发,替朕到江淮一带查两件案子。”  
    
  江淮?感情是派老子出公差。我问:“可是去查贪污么?”  
    
  皇帝摸摸胡子:“好悟性。江淮今年的岁贡下头有折子上来。朕想你上次去江淮正好也是岁贡,这回就再叫你过去。据说牵扯朝里的几个大员。你先到地方去,左右拿几个出来,便是摸不到瓜,杀鸡敬猴也净净时气。”  
    
  我站在下面赔笑脸:“皇兄,我上回去过了,这次去恐怕不妥当,三王兄四王兄他们都在京城,找哪个也比臣弟稳便。我看四王兄行事稳重,是上上的人选。”乖乖个龙~~老子连帐册都看不懂还去查贪污案,不如一石头敲死我痛快!  
    
  皇帝摸着胡子微笑,“正是方才叫他们过来商议,仁王康王都在朕面前一致保荐你,说你最近才智渐长,可堪栋梁,是最上上的人选。”  
    
  ……我伸袖子搽搽额头,靠,算哥们你跑的快!  
    
  皇帝说:“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定了。朕也不下圣旨了,这次是微服暗访,只你与符卿书同些随从。行事面面都要仔细谨慎,江淮那些官倒还有几个认得你的。”  
    
  我摸摸鼻子:“皇兄,你方才说……我~臣弟与符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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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为什么老子公差要同符卿书一道?我问皇帝:“符小侯只是世袭安国候,说来也是武将之门。关不到岁贡罢。”  
    
  皇帝搽额头:“可不都是母后同太妃闹的。”  
    
  永安公主在三个驸选里挑中了符小侯。皇帝满意了,皇后满意了,偏偏公主的娘太妃不满意。嫌弃符小侯是武门出身。太妃是为女儿着想。安国侯手握兵权,万一前线吃紧,符小侯一定要上边关。打仗了公主守活寡,打死了公主守真寡,万一没死落下个刀伤残障,公主还要一辈子侍侯他。太妃设想种种可能后与太后商议,让太后出面求皇帝给符卿书个文官功名。  
    
  “有了功绩方才好封官,”皇帝坐在龙椅上摇扇子,“可巧仁王康王提点了朕一下,你就同符卿书走一趟。回来朕提他进刑部礼部也有个因头。”  
    
  我干笑:“皇兄,你不怕臣弟老毛病犯了么?符小侯同臣弟出行,名声方面,不大妥当罢。”悲哀啊,老子连这种理由也用上了。  
    
  皇帝合上扇子,手支住下颚,忽然露牙一笑:“母后跟几位王弟可都夸你自新了。孰轻孰重,你还分的清罢。”  
    
  不知怎么的,老子居然腿软了一软。“臣弟有一件事情想请示皇兄,这次出行,能带王府里的人么?”妈的,不就去个江淮查个岁贡么?老子认了!  
    
  皇帝将扇子在手里转了两转:“你打算带谁啊?”眼角余光瞟的我一阵心虚。  
    
  我毕恭毕敬地答:“就是臣弟府里头的苏衍之。”  
    
  皇帝眉毛动一动:“哦,苏衍之。朕听说你新近在肃清家宅,敢情上次查岁贡弄进府这次查岁贡再弄回去。也罢,只要能担保不漏了风声出了岔子,随你带哪个去。”  
    
  我站在下首没奈何回了一句多谢皇兄。告退下去了。  
    
  小顺小全从我进宫的进程中提炼出经验。我回到王府刚沾到凳子。小顺就到我跟前站定,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有什么吩咐没有?”  
    
  我赞赏地看那小子一眼:“去帮本王收拾收拾行李。有事情要往南走一趟。”小顺领命下去。我看看小全:“去替本王把苏公子请到书房。”想一想,又不妥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罢。”  
    
  东院的人回说苏公子在书房,结果还是在书房见到了苏衍之。苏公子正在翻书。我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苏公子,皇上让我去江淮查岁贡。我想请你同行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苏公子如我所料回答乐意之至。我诚恳地一抱拳头:“那么一路上有劳了!”  
    
  公差自然由皇帝拨款。估计最近国库不富裕,皇帝小气的紧。四五个大内高手瞧起来像三个月没吃过饱饭,个个一脸晦气模样。我倒也没大在意。横竖这几个人奉命暗中保护老子周详,不在明面上同行,丢不出我钦差大人的脸。等到交通工具发放下来,我火大了——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两匹骡子!  
    
  皇帝说,配给你两匹骡子,是有深意的。朝中已经有风声漏下去,朕要派人到江淮密访民生岁贡,那些个地方官员一定在来往进出的地方安插了眼线。你若衣着光鲜高头骏马,可不一入城就被认得了?  
    
  仁王来替我饯行的时候说:“瞧瞧老七,皇兄多么照顾你。知道最近黄淮一带路面上不太平。特特的让你轻车简行,惟恐你被山贼当肥羊拿了。就这两匹骡子,还是挖遍皇宫才寻出来的。皇宫里骡子难得啊!”  
    
  旧历五月初一,我同苏公子两个,坐着一辆破马车,东倒西歪下江淮去了。  
    
  随从止忠叔与小顺两个。忠叔赶车,小顺随行侍侯。老子这一行与符小侯在京城外的一个土岗上会合。破车子吱吱咛咛到了土岗,我打帘子下车,符卿书从一棵树底下迎过来。彼此一拱手,我露齿一笑:“符老弟,一路上大家多关照。”  
    
  符卿书打量一下马车与两匹骡子,轻轻一扯嘴角。符小侯行装轻简,只带了个小厮。两个人,两匹马。我斜眼看符卿书身后小厮手里牵的那两匹骏马,什么世道,小厮骑马,小王爷赶骡子!符卿书抬头看看天:“时辰不早,抓紧上路罢,王爷请车。”接过小厮手中的马鞭,正要对我拱拱手翻身上马。忽然眼盯着我的马车,不动了。  
    
  我顺着符小侯的眼神往车上一瞄。小顺正站在车边打着帘子等我上去。符卿书眼盯着车内扯起嘴角:“原来王爷此行,还带了位高参。”  
    
  符卿书的声音不高不低,顺着风势送过去。苏公子低头出了马车,远远站在车边对符卿书含笑一拱手:“苏衍之见过小侯爷。”  
    
  符卿书点点头:“不必多礼。原来是苏公子,久仰。”眉毛梢扬了一扬,转眼看看我,翻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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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按照古人品评,烟花三月下江南乃是极风流的事情。换句话说,要风雅极至,烟花,三月,江南,一个都不能少。  
    
  所以老子这趟南下,沾不上风雅两个字的半根鬼毛。  
    
  旧历五月,折合成现代历约莫六月多。正是小暑太阳别样红的好时候。我在王府只吃不动,穿件单衫子倒也对付了。一出门,太阳一烤,汗珠子水龙头一样流个不住。我和苏公子倒好,坐在车里只蒸的慌。可惜了符小侯与他小厮,在马背上从早晒到晚。赶了几天的路,符小侯一张玉雕似的小白脸红里透黄,看的我都十分怜惜,约他同来车里坐。  
    
  符小侯不晓得哪根邪筋不对,任我好说歹请也不愿意进车。估计是先前耻笑了我的骡子拉不下脸。死要面子活受罪。  
    
  赶了三四天的路,到了中州地界一个叫正兴的小镇。小顺与符卿书的小厮墨予照例找到最称头的客栈定了四间上房。我苏公子符小侯各一间,忠叔小顺墨予三人挤在另外一间。小顺偷个空过来请示我:“王爷,今儿的客房可是要定两天?”  
    
  我问:“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订两天?”小顺咧嘴:“王爷这两天赶路忒操心。您忘记了?明儿是端午!”  
    
  我恍然醒悟,今天五月初四,明天初五。可不正是端午!  
    
  晚上在客栈兼酒楼的雅间里摆了一个小席,我兴兴头头同符卿书与苏公子打商量:“明天端午,不如大家就在正兴多呆一天。四处逛逛再走。”  
    
  苏公子自然说我怎样他便怎样。符小侯不加置否地哼了一声:“一个小镇子,便是逛也没甚的大逛头。倒不如加紧赶路,免得耽误正事。王爷以为如何?”  
    
  符卿书说以为如何的时候神情严肃的像奔丧。我一团高兴当头盖了一盆冷水。靠!诚心跟老子作对!我放下筷子端正神色:“符小侯言之有理。皇上派我们是公差不是旅游。没必要为了区区一个端午节耽误行程。明天照旧赶路!”  
    
  气不顺晚上也没吃好。洗洗涮涮各人准备睡觉。客栈小伙计过来送茶水,随口跟我套话:“公子明儿还要赶路?”  
    
  我一口闷气堵在胸口里,应了一声不错。小伙计满脸惋惜:“那公子明儿可瞧不上热闹了。城西的沙河年年端午龙舟会都热闹的紧。今年正大街晚上还有烟花会。昨天下午场子都布置出来了。便是今儿晚上,也该出去逛逛,只在咱家客栈附近好玩的物事便多了去了。”  
    
  一句话打通我七窍六脉。等小伙计后脚出门,我换上一件干净衣服,拿了一把折扇,去敲苏公子房门。  
    
  苏衍之也还没睡,穿戴十分整齐。拉开房门让我进去,我伸手往外一比:“苏公子,要不要出去逛逛?”  
    
  苏衍之怔了一下,我兴头头扯了他的袖子出门:“好歹明天也是个节,照常赶路还不知赶到哪个荒山野岭上。今天晚上出去逛逛,应景找个乐子。”  
    
  小伙计果然所言无虚。出了客栈向左一条大路灯火通明。摆摊子卖各色吃食手艺品的叫卖声跌宕起伏,杂着人声与吹唱的三弦卖艺的铜锣分外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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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爬回来了……

因为诸位大人反映在下的文进展不大,所以今天先来个小开锅。

写的傻了点,大人们将就着看~~

再爬走……


 


 


 


 


第三十四章


 


 


  苏公子是个好同上街的。态度闲散自在,走路不快不慢。便是看上了什么东西略加品评,也是小蒸饺蘸香醋:雅俗共赏,点到为止,恰到好处。  
    
  一条大路走到头又折回来,算是所有的热闹都见识过了。进客栈的门,方才那个小伙计正坐在店门口朝外瞧,手里还抓了一把瓜子磕牙。照面赔笑站起来:“二位爷瞧的可还尽兴么?”  
    
  我点头:“不错不错,热闹的很。”小伙计面有得色:“可惜公子看不到明天的龙舟,那才是真热闹!省城的老爷们都专程来我们镇子上看。倒是几位有什么要紧事情,非急着要赶不可?”  
    
  我干笑两声,苏公子淡淡回了一句:“一些家务事,也没甚么大的,止是有些急。”  
    
  小伙计乖觉,岔了话问:“公子家乡哪里?”  
    
  苏衍之随口答:“这位公子是京城人氏,在下祖籍徽州。”  
    
  小伙计把手搓一搓:“徽州?好地方。我去给二位打些热水搽搽。回头有什么要的再招呼我。今儿店子里轮我上夜。”  
    
  我同苏公子往楼上走,迎头撞见符卿书的小伴当墨予,神色慌张在楼梯口垂手站着:“王…二位公子可看见我家少爷没有?”  
    
  我皱起额头:“你家少爷不是说明天要早赶路,吃饱了就回房睡觉了么?出来找什么?”  
    
  墨予摇头,畏畏缩缩瞧我一眼:“我家少爷几个时辰前让小的去掌柜的那里要了一坛好酒,然后出去了片刻的工夫又折回来。然后又出去,到现在没回来。小的以为他同二位公子一道去逛了,谁料没瞧见,才找公子问问。”  
    
  我忍不住想笑:“你家少爷又不是没出过门的大姑娘。不定逛哪里喝酒去了,该回来自回来。”  
    
  不中用的小跟班哭丧着脸:“少爷这两天脾气不大好,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喝多了怕摸不到客栈的门。”  
    
  摸不到客栈的门……我肚里咂咂舌头,安国府的小跟班都是哪个师傅调教出来的?  
    
  “你家公子出门带了什么东西没?”  
    
  “酒,酒坛子。”  
    
  我搓搓下巴:“那你去客栈后院跟房顶上瞧瞧。”  
    
  半个时辰后,墨予跟送热水的小伙计来敲我的房门。  
    
  “小的只来谢谢公子一声,公子怎么知道我家少爷在房顶上的?”  
    
  还当真是!  
    
  又过了约莫个把钟头,又有人敲门。我睡眼惺忪拉开门,符小侯抱个酒坛子站在门口。一言不发走进来,把坛子往桌上一放。我皱着眉毛看看他:“我说符小侯,你喝高了明儿起不来,可就赶不了路了。”  
    
  符卿书把酒坛脑袋上顶的两个碗一字排开,我再摇头:“喝酒不就两个小菜?”  
    
  符卿书托起坛子径直往碗里倒,我终于叹了口气,端起其中一碗,仰脖子一倒。入口醇香,后味辛辣,好酒。我搁下空碗抹抹嘴  
    
  符卿书看看我,抓起碗直倒下肚。空碗放到桌上,我伸手他也伸手,同时抓住酒坛,我一拍符小侯的肩膀,哈哈大笑:“痛快!”  
    
  符卿书似笑非笑地扬扬眉毛,也一拍我的肩膀,忽然豁然一笑:“痛快!”  
    
  酒坛子不大,五六个回合干下来,快空了。我意犹未尽靠在椅子上,渐渐不大管住自己的舌头:“我说符老弟……”  
    
  符卿书在我前头先自己干了一坛子,所以有些上脸,脸颊一片润红。  
    
  我舔舔嘴,“我这两天都没想明白,哪里得罪你了。”  
    
  符卿书忽然脸色又沉了沉,问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你究竟打哪里来的?”  
    
  我挥挥袖子:“不是说过么,跟你讲一定不信,吓着了也不好。”  
    
  符小侯哼了一声。我眯眼看他:“怎么跟个娘们似的爱计较。我知道了,一定上回我喝多了冒犯了你你还没消气。也罢,横竖我的错。只要能消了你的心理阴影,你怎么着我都成。”  
    
  符卿书忽然扭头看我:“你说什么?”  
    
  我豪情万丈地一拍胸:“老子今儿豁出去了,只要你能消气,怎么着都成!”  
    
  符小侯冷笑一声,站起来。我也站起来,隐约有些后悔,符大侠是练家子。往哪里打估计老子都要伤筋动骨。  
    
  果然,符卿书走到我跟前,一把拎起我领口。我认命地不还手。符卿书盯着我的眼,抓着领口的手一紧,跟着……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中什么籽结什么瓜,开什么花得什么果。  
    
  佛祖爷爷在上,您老的教诲老子铭记在心。  
    
  所以,就算老子被符小侯啃一口也是血债血偿肉帐肉还……  
    
  肉帐肉还?!XXXX的老子怎么想到这么XXXX的词,他妈的当然是给震惊的!  
    
  符卿书从我嘴上移开嘴,靠!不对!从我脸上抬起头,XX的也不对!TMD这就没办法正常叙述……  
    
  而且更可耻的是,符小侯贴上来的时候老子居然从头顶正中的皮表层感到一股电麻沿着脊椎直延伸下来。居然……不可能……虽然符小侯很标致嘴唇很软口感不错,我也不可能对个男人有什么反应……绝对是错觉……  
    
  总之,符卿书松开了我。靠!又错了……是我跟符卿书分开后。我目光炯炯正义凛然直视对方。符小侯面有得色。等着看老子吃亏的模样。  
    
  我马小东二十六七年什么没见过,当然不是吃素的。  
    
  我平顺一下呼吸,正正领口,邪邪一笑:“符老弟,你泡的妞儿不多罢。”  
    
  符小侯正笑的洋洋得意,没料想我来这一句。理所当然呆滞了一下。  
    
  我双手抱肩深沉地摇头,又渐渐走近符卿书:“接吻这东西,要的就是个技巧。方才我看你还嫩的紧。”  
    
  我再逼近,符卿书完全被震住,呆再原地一动不动。小孩子家,跟老子玩还差了几年道行。  
    
  符小侯与我现在身量仿佛,究竟还是老子高些。我拎住符卿书的领口,痞痞一笑:“要不要大哥我教导你,让你见识下什么才是好技术?”  
    
  符卿书的脸色还没来得及变,我一露牙,对准目标啃了下去。  
    
  接吻确实是个技术活,要在不断的实践中磨练提高。老子毕竟前前后后泡过的妞儿也在十个指头开外,收拾个符卿书自然绰绰有余。  
    
  从蜻蜓点水到辗转反侧,从探照灯到搅拌机。符卿书揪住我的手越来越松,身子也越来越软。等他的脊背软在我的臂弯里,我心满意足地收工抬头。含笑盯着符卿书双眼:“怎么样,技术不错罢?”  
    
  符卿书的模样有趣的很。脸色潮红,双眼泛着水光,看的老子一瞬间居然有些心痒。  
    
  怪不得小王爷要去断袖,果然别有风味。  
    
  符卿书脸色瞬间发青,两眼激光一样盯着我:“你说甚么?”  
    
  我一惊,乖乖,看符卿书走神,刚才居然想什么就说出来了。  
    
  “怪不得小王爷要去断袖,果然别有风味。”  
    
  符卿书脸色越来越青,开始慢慢冷笑,砰的一声,我左眼一阵金星闪烁。伸手去捂的当儿,一股凉风穿堂而过。再抬头,屋里只剩下老子一个孤家寡人。  
    
  左眼麻木后开始火烧火燎地刺痛。  
    
  我长叹一口气:“两次都打左边,不能换个眼么?”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8-27 22:11:0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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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一回生二回熟。脸皮这个东西靠个锤炼。第二天天刚亮,客栈的小伙计来喜敲开我的门送洗脸水,一眼看到我脸上,手一哆嗦,水盆摇摇欲坠。我脸不变色大气不出气定神闲地说:“悠着点,别烫着。”  
    
  来喜咳嗽了一声,把脸盆放进盆架,拧了个手巾把子,一双眼闪烁不定,半斜不斜。我往脸上一指:“肿的厉害么?”  
    
  来喜的目光左右摇摆,终于光明正大定在我脸上,干笑:“对面有个专治跌打损伤的王大膏药。等下小的给公子请来瞧瞧?”  
    
  王大膏药请过来的时候,该到的人基本都齐全了。苏公子看了我的眼,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喝茶。小顺和忠叔围在我跟前搓手:“少爷,您下次起夜传奴才们侍侯。是奴才们的错,没有服侍少爷周全~~~”  
    
  我仁义地挥手:“全是我自个儿的错,谁也不怨!”斜眼瞧了瞧站在最外围的符卿书跟他小厮。符卿书脸不变色心不跳踱到苏公子跟前坐下,也倒了杯茶喝。墨予低头在他跟前站着。  
    
  王大膏药谱儿不小,进门瞧瞧一屋子的人,先扯起嗓子一声吆喝:“闲杂人等一边靠靠,都杵着碍事!哪位爷要贴膏药哇?”  
    
  小顺尽职地点头迎上去,跟王大膏药说明是这位爷我要看眼睛。王大膏药叉着膀子一只眼半闭一只眼半睁望望我的伤眼,张口一句地道话:“这位公子眼是怎么弄的这是?昨儿晚上起夜撞到门框了?”  
    
  我点头:“正是。”  
    
  王大膏药把正在桌边喝茶的苏公子与符卿书赶起来,指点我坐到椅子上,又扳着脸细细瞧了一遍,摇头,长叹。  
    
  “可惜伤在眼上贴不得膏药,只能拿盒药膏搽搽。可惜!不是我吹,我王大膏药的膏药就在整个中州,我说第二他妈没人敢说第一!绝对真狗皮!货真价实!”  
    
  小顺赔笑:“那就赶紧给我们家爷拿盒药上上,这里还等赶路。”  
    
  王大膏药一壁从褡裢里摸出一盒子药膏,一壁摇头。望望我,叹气,再摇头,咂嘴:“这位爷别的地方就没个撞伤扭伤风湿关节腰腿疼痛?甭管什么症候,我王大膏药一膏药下去,包好!绝对货真价实,十足的真狗皮!”  
    
  送走了王大膏药,客栈小伙计又来提个醒:“几位爷若是当真等赶路就赶快。不然恐时候来不及。”  
    
  小顺跟我建议不如停一天养养我的眼,被我一袖子甩了回去:“不就青了些么,又不碍事,养什么!”小奴才不敢多言,收拾车子去了。  
    
  客栈老板还打包赠送了一袋粽子。出城上了大路,日头炎炎黄沙漫天。我在车里与苏公子没甚话好说,剥了个粽子解闷,也算应个端午的景。  
    
  走了两三个钟头的路,车外头忠叔一声吆喝,车忽然慢慢停了。我手里攥着半个粽子掀起帘子,忠叔往前面一指:“爷,没路了。”  
    
  我下车举目望前方,方才晓得为什么客栈小伙计投胎似的催我们快走。百米开外,一道阔水,奔流滔滔。我太阳下眯起眼:“这,不会就是黄河罢……”  
    
  苏公子在我身后打帘子下车:“原来走到黄河了。”  
    
  靠!真是黄河。  
    
  符卿书勒住马头,手遮在额前向前看了看:“再往前走,找个船家,天黑前赶到对岸客栈应该绰绰有余。”  
    
  忠叔依言对骡子吆喝了一声。我与苏公子跟着车走了百十来米,到了河岸边。  
    
  左右望去绵延万里。空荡荡,荒凉凉。只看见一个小渡口,搭着间歪歪斜斜的小棚子。门口依稀两个黑点。  
    
  两个黑点是两个老大爷,正在嚼烟草。斗笠底下抬头望望我这一行人等。吐出烟渣一招手:“来罢。”  
    
  来罢?我左右看看,符卿书也愣了一愣。两个老爷子站起身,我堆起笑脸:“大爷,我们是……”  
    
  其中一个老爷子正正斗笠:“不是过河的么?我渡你们过去!先说好,只能渡人。牲口同这车可驮不过去。”  
    
  连苏公子的脸也绿了。两个老大爷不比忠叔年轻,加起来绝对将近一百五十岁。渡我们六个大老爷们过河还不如指望那两头骡子把我驮过去。  
    
  我惟恐伤了老爷子的自尊,小心翼翼地问:“这渡口里就没有别的船家。”  
    
  老爷子斗笠底下眯起眼:“有倒是有。不过今儿端午,都到城东赛龙舟去了。只有我们两个老伙计看生意。”冷笑一声,“若几位客人看不上咱这两个老壳子,就在河边你那车里对付一夜,明儿再过罢。”  
    
  我陪笑:“哪里的话,老江湖才有经验,只怕您不肯渡我们哩。哈哈~~”  
    
  一句话出口自己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符卿书冷冷地剜了我一眼。苏公子也甚是不赞赏地微微摇头。两个老爷子满意地笑了:“这位公子说话有见识。羊皮筏子就看个工夫。比那蠢力气摇橹的,讲究多着了。”  
    
  我眼冒金星,倒抽一口冷气。羊皮筏子?!  
    
  羊皮筏子不长也不宽,一次只能坐三个人。一人一个角,加上梢公正好平衡。  
    
  我蹲在其中的一个角上啃粽子。  
    
  另外两个角一个坐的是苏公子,一个是符小侯。两个人居然聊到了一处,在品评风景。文绉绉引着典故酸句。老子听了三句就犯晕。索性再从袋子里摸个粽子解闷。蹲在羊皮筏子上,脚底下是滚滚黄河水,头顶上是炎炎大日头,再加上个应景的凉粽子,古往今来的端午节,谁有老子过的精彩!  
    
  我恶狠狠咬了一口粽子,正好咬到一颗红枣子,还挺甜。  
    
  梢公老爷子撑着竹竿,吼了一支小调:  
    
  “东边滴那个日头头呀活活地照~~~西边滴云彩呦呀活活地涨~~~我想我滴个小妹妹哪想哇想得慌~~~小妹妹你在梦里头,可把情哥哥想~~~呀活活地嗨~~呀活活地嗨~~~小妹妹你在梦里头可把情哥哥想……”  
    
  苏公子虽然在与符小侯说话,到底是没禁过折腾的人。我方才见他脸色便有些青白。老爷子的小调来回吼了五六遍,苏公子的脸越发的白了。  
    
  我清清喉咙,赶在一曲终了的空档上,跟老爷子搭讪:“您老今年多大岁数了?”  
    
  老爷子撑着梢竿对着滚滚河水一声长笑:“今年刚七十一。”  
    
  我干笑:“老爷子硬朗。就这身板,再干个十年八年的不在话下!”  
    
  老爷子听的很受用:“穷人穷命。像几位这样大户人家出身的,到我这岁数,该翘起腿来做太爷等着人侍侯了。”  
    
  我顺着老爷子的开心往下说:“大户人家的太爷,又有几个得您这样好身体的。只怕我到了七十一走路都要人扶。听刚才的曲子,老爷子年轻时候也风流过?”  
    
  话正搔到痒处,老爷子顿时兴奋了,他一兴奋,筏子也一阵哆嗦:“哈哈,公子好眼力。年轻的时候的确荒唐过一阵子。女人啊,缠人的紧,你不能离她近也不能离她远。远了你想的慌,近了又烦的慌。”  
    
  一句话勾起我多年的苦。我顿时回忆起燕妮的种种,忍不住长叹:“而且女人是这样的,离的近了,她也嫌你烦;离的远了,她又说你不够体贴。难办!”  
    
  老爷子捋了捋须子,遥望江水,也感同身受地长叹,突然回头笑道:“看来这位公子是成过亲了。其他二位都成亲了没有?”  
    
  苏公子与符卿书早住了口,听我跟老爷子搭话。听我说到女人,忽然都回头瞧了瞧着我。我被刚才那一瞧闹的有点莫明的心虚:“这两位公子都没还成家。我也……”我原想说我也没结婚,忽然想起王府小厅大桌子上的那个牌位。干咳一声:“我倒成亲了,不过老婆是个牌位,同没成亲也没大两样。”  
    
  老爷子深沉地看我一眼:“没有也好,省心。”  
    
  我跟着笑:“有家有口自也有好处。金山银山,难买老婆孩子热炕头。”  
    
  老爷子舒心一笑:“便是个人有个人的福分。”  
    
  我陪着笑了两声。忽然觉得周围有些不自在。左右看看,苏公子悠然自在地看风景。符小侯转头看小顺忠叔与墨予那个筏子。没什么异样。  
    
  老爷子摸起腰间的葫芦抽了一口,又亮起嗓子:  
    
  “辘轳井打水吱咛咛地转,想我滴那个大妹妹在傍晚~~~一桶水想你手儿软哇~~~两桶水想你口难开~~~~呀活活呦~~~得呀活活~~~~”  
    
  小筏子跟着颤音一阵抖动,我忍不住又看看苏衍之。苏公子脸色白里头泛出了黄,用手扶了扶额头。我伸手在苏公子肩头轻轻拍一拍:“喝水不喝?”苏衍之抬起头:“不妨事,上了岸找客栈歇歇就好了。这两天晚上没睡好。”我看苏公子委实撑的勉强心里不是滋味:“不然我往那边坐坐,你靠我身上睡一睡,兴许好些。”  
    
  符卿书咳嗽一声,梢公大爷回过头:“筏子上不能乱动,这位公子再撑一撑。再一两个时辰就到对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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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苏公子扶额头的频率越来越高,我终于忍不住讨教老爷子:“过个河也忒久了罢。”  
    
  老爷子说:“从正兴码头到奉阳码头,光向东都要走二三十里的水路,更何况还要渡到对岸去。”  
    
  说的我云里雾里:“我们只要到对面就成,没说去奉阳。”  
    
  老爷子撑着竿子,眯起眼:“公子没走过这条道罢,正对岸?正对岸荒山土岗子,几位上了岸,哪里歇去?”  
    
  我虚心受教,没奈何瞅着苏公子,捱着。  
    
  终于,长路漫漫有尽头。捱着捱着到了对岸。一道木头桥段,就是所谓的奉阳码头。小顺那边另一个筏子也靠了岸。两位梢公大爷住了篙。依次上了码头。符小侯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大爷咧嘴一笑,摆手:“马骡与那辆大车,尽够了。”一竿子划开,亮开嗓子荡走了。  
    
  我扶着苏公子,四下望望,干笑:“奉阳的人敢情也去看龙舟了。”  
    
  后头是大河,前面一条平坦坦的黄土大路,半个人影都没有。我摸摸鼻子:“没办法大家地崩进城罢。”  
    
  符小侯摇着扇子看天,道:“不晓得前面那个岔道口,向左还是向右。”  
    
  我看小顺,小顺看忠叔,忠叔看看苏公子,又看回我身上。  
    
  我搓下巴:“走到路口见到人再问么。总比在这里晒太阳的强。”  
    
  走到路口,仍然不见人影。我也火大了:“这一城的人都到哪里去了!不就是个端午么!”还是小顺有见解:“王爷,不如咱们去路边的树底下歇歇。看能不能等来一两个人。这么着瞎摸也不是办法。万一走岔了道,工夫就大了。”  
    
  我赞叹很是这个道理。扶着苏公子大家到路边,小顺掏出两块包袱皮铺地上坐了。我拿过水葫芦递给苏公子。  
    
  苏衍之在筏子上晕的够戗,连嘴唇都泛着白光,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我看着他抽了两口水接过葫芦:“现在不在船上,你靠在我身上瞌睡一下,等下还走得动么?”  
    
  苏公子估计不是我用肩膀撑着连坐都坐不直了,还死撑着说:“不碍事,歇歇就好。”我索性一揽胳膊,将苏公子再往肩头上带带。另一只手抖抖衣襟,扇扇风。咬开葫芦塞,也抽了两口,再问苏公子:“你还喝两口罢。”  
    
  坐在另一棵树底下的符小侯又咳嗽一声。我转过头看看,符卿书悠然自得地摇着纸扇,看天空。忠叔小顺墨予都跟毒哑了似的看大路,连个放屁声都没有。我伸伸腿,没话找话地说一声:“靠!半天还不过来一个人。”  
    
  还是没人吭声,我看天看地看大路,想找点什么话出来。小顺头忽然动了动,望大路的眼光从呆滞变成闪亮,半站起身往路上一指:“王爷,可不是左边的岔路上有车过来了?!”  
    
  我眯眼往岔路上一瞧,不错,两匹骏马拉着一趟车。比我那辆骡子车气派多了。  
    
  小顺伸长了脖子:“好象还不只一辆。”  
    
  我无所谓地抖着前襟:“多又怎的,方向不对,搭不了车。”  
    
  符小侯远远地在树下飘过来一句:“搭不了车便买他一辆是了。”小顺继续嘀咕:“这快傍晚的那么多人来河边干麽事,渡河又没船家。”  
    
  正说的时候为首的马车已经快到了跟前。车夫勒住缰绳,吆喝了两句,车放慢了速度,靠路边停下。小顺正要迎上去,为首的车夫已经翻身下来,径直朝树这边走了两步,忽然扑通一跪,向我这边一抱拳:“请少爷上车。”  
    
  我挖挖耳朵,老子没有幻听?苏公子从我肩膀上撤身坐正。第一辆车后面,跟着三辆车,依次路边停下,车夫下车,与方才那位挨肩跪下。我抖抖衣襟扇个凉快,这唱的是哪一出?  
    
  最后一辆车停定,帘子一挑。走下来个人,穿着件湖色衫子。我看他越走越近,伸手掐了一把大腿。靠!老子没幻觉。苏公子站起身,来人对我微微一笑,细长眼流转生辉:“其宣来接主人与符公子进城。来的晚了,莫怪。”  
    
  我再掐了一把大腿,爬起来,还是说了:“那个,裴公子……你打哪里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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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裴公子从哪里冒出来的?马车里头裴其宣用扇子遮住嘴打了个哈欠:“王爷你前脚刚走,后面其宣就套车跟上了。”  
    
  我自然要问个为什么。  
    
  裴其宣弯起一双细长眼:“王爷一路上就没想起忘带什么东西?”伸手如怀,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铁牌,拎着一晃。  
    
  我抬起眼皮看看,无动于衷。“这个东西……”  
    
  裴其宣把铁牌拎到我眼前:“这不是皇上赐给王爷的表证么?”我也打个哈欠:“没错,带不带无所谓。只怕拿出来,不是假的还变成假的。”  
    
  敢情裴若水是为了这块铁牌子巴巴的赶上来,我接在手里掂一掂。靠!不看都不火大。  
    
  话说老子临行前,为壮行色,跑到宫里去跟皇帝讨个证物。御赐证物乃是辫子戏里钦差大人私访必备道具。等到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伸手一亮,场子上的男女老少扑通通跪一地,十足的气派。既然现如今我马王爷也是个钦差了,这样东西万不能少。  
    
  皇帝说当然少不了你的,朕已经命人特去打造了,你上路前一定送过去。  
    
  我当时就犯了疑惑,什么尚方宝剑御赐金牌不都是现成的东西,怎么还要赶着去打造?  
    
  等到我临行的头天晚上,仁王康王来为我饯行,康王从袖子里摸出个黄绸子布裹的一样物事,双手递到我手里。仁王在旁边语重心长地做说明:“这件东西是皇兄让大内工匠连夜赶出来的,不到紧要关头,万万不可轻易与人显露。”  
    
  我打开层层包裹的黄绸子,定睛一看,怒火中烧。一块巴掌大的黑铁牌子,脑袋上用根红绳子穿了,下面点缀个穗子。  
    
  正面两个大字:钦差  
    
  背面三个大字:七王爷  
    
  仁王说这根红绳子穿的长短适中大有讲究。平时可以贴身挂在脖子上,关键时刻可以解下来佩在腰带上。怎么挂都合适。  
    
  XX的!  
    
  老子记得,仁王康王这里刚走,破铁牌子那里就被我扔进假山陪蝈蝈睡觉。难为裴其宣居然能把它找出来。  
    
  我忍不住问:“你就为这么个东西赶上来?”  
    
  裴公子哈欠连连的说是:“王爷的车程不快,我同小全挑了王府最快的两匹马,原想赶上王爷把东西交了就回去。谁想王爷走的是官道,我们行的是小路。我寻思王爷的车骑未必过得了黄河,索性连日赶在前头,提前到对岸安排下车马等着。”  
    
  裴其宣神色疲惫,想这几天也必定赶的十分辛苦。  
    
  我让出个垫子递给裴公子靠着:“你怎么就猜到我今天这个时候到?”  
    
  裴其宣靠在车厢上摇扇子:“我昨天赶到奉阳,估摸着也就比王爷多赶了一天的路。临时安排定下厢房雇了车马赶过来,果然接上了。”  
    
  我庆幸:“幸亏你先赶到对岸。不然我们六个人,只好地崩进城了。”裴公子摇着扇子眯起眼笑笑。  
    
  裴其宣定的客栈也是奉阳最大的客栈。掌柜伙计比在正兴更透着殷勤。进了上房刚安顿好,一杯热茶正好喝完喘过气的工夫。小伙计来报说前楼雅间酒菜已经整治好了。  
    
  符卿书端着酒杯对我含笑道:“仁兄府上,果然济济自有卧龙凤雏。”裴其宣向符小侯举一举酒杯,微微一笑:“公子过奖,在下惶恐。”符卿书放下杯子:“裴公子过谦了,可惜与你相识甚晚。吾不才,府上也不曾得有公子这般妙人,可叹。”  
    
  裴其宣弯起眼角:“其宣越发惶恐。”  
    
  我左右看看,打个哈哈:“这个辣子鸡烧的不错。”  
    
  吃完了饭,我喊过小顺:“让厨房给苏公子熬的热粥送到房里去了?”  
    
  小顺点头:“刚送过去,苏公子正睡着,小的先把粥放在桌上凉着了。”我摆手:“我自己去瞧瞧。”  
    
  苏公子果然在床上睡的沉。进了客栈我就先吩咐店家准备热水让苏公子洗澡自去歇着。苏公子也确实到极限了,洗了澡倒头在床上就睡了。  
    
  我伸手摸了摸粥碗,温度正好。苏衍之一天只早上吃了点东西,还是叫起来好歹喝口热粥。我俯身到床边,看苏公子委实睡的香,犹豫了一下。正踌躇,苏公子倒自己醒了。  
    
  我把粥碗端过去,苏公子接了喝了两口,说了声多谢。我说:“一天没吃过别的,你还是都喝了吧。”  
    
  苏公子难得真心对我笑一笑,接着把粥喝完。我接过碗放在桌子上,“明天再叫人过来收,今晚上我让谁都别过来,你放心睡。我先出去了。”  
    
  苏公子目送我出门:“晚上也早些歇着,别忘了搽药。”  
    
  一句话说的我心里很受用。苏公子与其他不同,这种话轻易不说。我还是头一回听到。  
    
  踩着风推开卧房的门,一眼看见裴其宣正坐在桌子旁喝茶。我见他转头,呲牙笑了笑:“走错门了,你歇好,我去困觉。”  
    
  裴其宣搁下茶杯:“是这间没走错。”  
    
  我摸摸鼻子重新走回去:“裴公子找我有事?”  
    
  裴公子站起来走到我跟前,“王爷最近好生客套,您以前,可从来直呼其宣名的。”  
    
  裴公子眯起眼,这句话贴着我的耳根说出来,老子浑身的汗毛顿时根根乱颤。咳嗽一声,我不留痕迹后退一步,干笑:“这不正在微服中,说话做事要格外谨慎小心。”  
    
  裴其宣一双眼珠子润了水似的瞅着我,目光沾了湿气直飘过来。我镇定心神,刚要再说话,裴其宣忽然抬起手往我脸上招呼,手指碰上我的左眼:“也忒不小心了。”  
    
  我说:“没大事,抹两天药就好了。不过起夜的时候门框上撞了一下。”裴公子哦了一声:“又是么?”又是里的那个话外音,八里路外都能听到。  
    
  我还当真有些不知怎么好,裴公子是我最怕对付的一个主。裴其宣从我眼上撤了手,眼见一张脸离我越来越进,我咽咽唾沫,正思索敌进我退的战术,裴其宣忽然一笑:“好生歇着罢,我先自回房了。”手轻轻往我肩头上一搁,径自走了。  
    
  一股过路风擦着我鼻子尖一阵阴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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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几天的行程倒也风平浪静。裴其宣偶尔让老子犯点小醋。符小侯也只款派比平时端的更足了些。只有苏公子明显情绪不佳,往南走一程,话就少一句。  
    
  赶了六七天的路,过了淮河。总算功有所成,到了巡查第一站徽州。  
    
  白墙灰瓦,深巷抹檐,牌楼儿马头墙,地缝里都透着一股墨水气。  
    
  我掀着车帘子扇着凉风摇头赞叹:“果然是好地方。”裴其宣在我身后跟了一句:“说的跟王爷头回来似的。”我小吸了一口气。如今有裴其宣在跟前,与苏公子符卿书不同,要时刻悠着些。  
    
  小顺从后面的大车上爬下来,扒着窗户鬼鬼祟祟向我低声道:“少爷,小的有件事情要同你说下。”  
    
  我招呼停了车下去,小顺把我拉离马车三米开外,压着嗓子道:“王爷,咱在徽州住哪里您给个示下。”  
    
  我说:“这什么事情了?照赶路的常例。挑个象样的客栈定天字号的上房。看着住。”这点小事情还要来请示王爷我,真一天傻似一天。  
    
  小顺低下头:“奴才领了,奴才是不晓得王爷打算住客栈还是苏公子家。才特来问一声。”  
    
  我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合。“苏公子……家?”  
    
  苏衍之,徽州人氏。  
    
  一句话兜上我心头。老子听见巡查昏了头,居然从头到尾没注意,查访的重点地区正是苏衍之的老家!  
    
  苏公子在马车里一脸水波不兴:“还是到在下家中住来的方便。不过宅子荒废了一年,恐怕下人也不剩下几个,住着要冷清些。”  
    
  我不吭声,裴其宣也不吭声。符卿书将眉毛挑了一挑:“我倒没甚的意见。那便叨扰苏公子了。”  
    
  苏府在徽州城东。小顺轻车熟路,指点车夫绕小道前行。徽州城里墙高巷深。拐了七八条小街,进了一条清冷的长街。路面上空荡荡的没半个人影。一整条街是白墙灰瓦的高院墙,只有一个朱红的高大门楼,匾上两个墨书大字:苏府。  
    
  我肚子里咂舌苏衍之家当年真是阔绰。一条街全是住宅的院墙。我的王爷府,也只得这个样子。  
    
  众人下车都默不做声,苏公子慢慢走上台阶,小顺跟上去,拉住门环叩了几下。  
    
  大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伸出一张沧桑的老脸:“这里没人……”话没落音眯起的眼转到了苏公子身上,顿时打住。苏衍之向前走了一步,声音还是不高不低不急不缓:“高伯,宅子里这些日子可好?”  
    
  高伯颤巍巍地从门缝里走出来,望着苏公子,抖着嘴,不说话。  
    
  我冷眼站在旁边,同其他人一道默不做声。三年前苏公子被亲哥哥送给小王爷至今,第一次回家。苏家败了也近一年。  
    
  苏家的老管家高伯把古装戏里旧别重逢故仆逢主的煽情大戏演了个全套,方才开门放我们进去。跨进门槛的一刹那,高伯从苏公子身上移开泪眼,一眼瞧到我脸上。又五雷轰顶似的僵在那里,呼吸急促脸色发青,哆哆嗦嗦伸出一根手指:“你,你,你……”  
    
  我傻了零点一秒后反应过来。可不我正是拐走苏公子搞垮苏家无恶不做十恶不赦的苏家天敌变态小王爷柴容么?!  
    
  高伯用看长了翅膀的鼻涕虫的眼光看我完全是情理之中理所应当我咎由自取……  
    
  我抖了抖脸皮,对高伯咧开嘴:“哈哈高伯,好久不见。”  
    
  高伯倒抽一口冷气将要痰厥的当儿,我另一只脚跨过苏府的大门。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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