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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作者:唐七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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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


  三哥三嫂不在府中。
  留下看洞的小仙童正三两个一团蹲在洞门口斗蛐蛐儿。
  领头的云生见我来了,眉开眼笑地与我挥手道:“姑姑多年不来串门子,此番却真是不巧得很呢,夫人眼下正离家出走,殿下昨日也坐了白额虎寻她去了。姑姑若是不嫌弃,且让云生好生招待一下您老人家!”
  我默了一默,他夫妻两个已然把一个跑一个追当作了一门天大的情趣,几万年也乐此不疲。
  我也确实有些饿,便让云生备些吃的来。用过一顿早饭,顺手将两壶添了水的桃花醉托给他,又仔细叮嘱两句,便招来朵祥云乘着回青丘了。
  
  半道上路过夏州,想起天吴的墓地正在此处,便顺道去拜了一拜。
  远古神袛容貌大多出众,天吴是个异数。容貌既不出众,便在数量上弥补,是以他有八颗人头。
  我当年还在昆仑虚学艺时,和他交情很不错。奈何其后远古神袛应劫,他便也葬身在荒火天雷之中。彼时我从青丘赶来夏州,他已只留了一具白骨。
  
  因在夏州耽搁了半日,回到青丘已是正午。
  我两只脚将将着地,便见一个油绿油绿的小人从阿爹阿娘的狐狸洞里钻出来。
  迷谷一副奶妈子嘴脸跟在一旁,十分着紧:“小殿下,你可慢些,慢些。”
  我揉了揉眼睛。
  小人已经呼啦一声扑到了我的脚边,眼中包了一包泪,甚委屈嚷道:“娘亲,你说话不作数,明明昨天说好了要同我们一道回天宫的。”
  迷谷垂了眼睛看地,时不时却来觑觑我。想是忍了很多话要说。
  我瞪他一眼,挥了挥袖子算是允了。
  他双手一揖,拜在一边:“迷谷万死,姑姑命迷谷好生守着青丘。奈何迷谷的本事对付个把小仙尚可,天族的太子殿下大驾,就委实有些拦不住。况且太子殿下还送来了姑姑的孩儿,看在小殿下的份上,便只得让太子殿下也入了青丘,却事先没能向姑姑请个旨意,还请姑姑责罚。”
  我一愣,夜华君也来了?怕不是昨日我在他会佳人时闹了一场,他今遭特特跑过来找我讨说法吧?
  昨日我奔得急,也不知他同那谬清公主最后是如何收场。
  然那谬清对他一往情深,即便我脑子发昏受他儿子鼓捣去闹了一闹,若他真心想将她拿下,却也不难。
  他这番巴巴地来找我晦气,就忒小气了。
  然则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小糯米团子抱住我的右手,扬起头来嘟嘴道:“父君说娘亲不愿同我们回去,是怕一时住不惯天宫。这没什么,我和父君搬来与娘亲同住就是。只要有娘亲在,阿离是哪里都住得惯的。”
  我被他这话震得头晕,脸色恐不是那么好看道:“你说你要同我一起住?你父君也要来同我一起住?”
  小糯米团子天真而活泼地点了点头。
  迷谷善解人意地一把扶住我,在我耳边低声道:“姑姑,要淡定。”
  
  也是有这种先例的。
  据说如今的天君在做太子时很风流,老天君为他定了本家的表姐做太子妃。天君甚不满意,老天君一纸天旨下来,便将他发派去了他姑母府上禁闭。天君在他姑母府中住了一月,竟与他表姐生出情意来,方回天宫便成了好事。是为一桩美谈。
  如此,夜华君要来我青丘小住,自是名正言顺,没谁能驳了他去。
  可叹他此番却只像是个要来找我麻烦的形容,本谈不上什么培养不培养情谊的。故而,本上神甚忧虑。
  
  据说夜华将小糯米团子甩给迷谷便先回天宫去了,倒很放心。
  既然将来要继天君的位,辖四海八荒的神仙,镇日里琐事缠身也才与他的位分相宜。他既预定要来我青丘小住,看来回去还很有一番需要打点。
  小糯米团子看了看天色,眼巴巴将我望着:“娘亲,阿离有些饿了。”
  狐狸洞已好几日不曾开伙,我转身问迷谷道:“你那里可曾留些饭食?”
  迷谷赧然道:“不,不曾。”
  我奇道:“凤九最近不是做了你饭搭子,日日来给你做饭的么,难不成回她爹娘的洞府了?”
  他神色郁郁:“半年前她说要去凡间报一趟恩,早拾掇拾掇走了,许久也不曾回来,天晓得是不是被她那恩人羁留住了,怕下次她回来,手边却要牵个小狐狸崽子。”
  我点头唔了一唔。
  
  小糯米团子怕是晓得一时半会找不到饭吃。一双眼睛益发水汪汪。
  这么一两天处下来,我倒也略略摸出他一些脾性。虽做出一副可怜相,他却断断是不会哭出来的,只把那泪花儿包在眼眶里,叫你心里猫抓似地挠啊挠。恨自己不是人啊,怎的如此虐待他啊。
  纵然我其实并没有虐待于他。
  一旁的迷谷先招架不住,赶紧牵了糯米团子的手哄道:“哥哥这便领你去吃东西,小殿下喜欢吃枇杷么?”
  我嘴角抽了抽,小糯米团子见今不过两三百岁,迷谷今年却已整十三万七千岁,倒好意思称他自己哥哥,老不要脸的。
  
  我尾随他二人来到东边市集上。
  贩果品的小仙们见我都停下手中活计,恭顺地唤一声姑姑,甚懂礼。
  其间不乏鹤发鸡皮的老人家,当然与我比起来,他们尚算很年轻。然小糯米团子却很不乐意,特特跑去一棵卖松子的松树仙跟前,叉了小肥腰很认真地问人家:“我娘亲这样年轻美貌,你做什么要将她叫得这么老气呢?”
  那松树仙张大一张嘴巴半天合不拢:“姑姑,姑姑什么时候添了个小娃娃?”
  我抬头望了一回天,道:“昨儿个添的。”
  
  今年枇杷丰收,一摞一摞垒在竹筐子里,呈于市井上,煞是可爱。看得糯米团子欢天喜地。
  竹筐子后面种枇杷的小仙们却并不像糯米团子一般欢天喜地。
  既是大丰收,他们的枇杷便都只能拿来贱卖,高兴不起来,倒也很合情理。
  迷谷货比三家,看了半天,又挨个地尝了尝。指着一只墨绿的竹筐与我和糯米团子道:“就在这一家挑半框吧。”
  迷谷择果品菜蔬的水准是凤九亲自调教出来的,我自然对他信任得很。当下点了头,蹲在竹框子跟前,开始细细挑选。
  小糯米团子跑到我对面,小胳膊小腿地也来学我。奈何他人太小,一蹲下去便被竹筐子挡个严实。才又不情不愿哼唧哼唧地磨起来,踮着脚跟趴在框沿边边上,拿一个枇杷装模作样看半天,又拿一个装模作样看半天。
  
  正挑得很好,半路上插进来一只手,骨节甚分明,也十分修长。
  我以为是迷谷,便往旁边让了让。
  却不想他偏来与我作对,专抢我手里已经挑拣出来的。
  我才觉着不对,顺着那玄色的衣袖往上看。糯米团子他爹,此番原应在九重天上仔细打点的夜华君,正弯了腰,笑盈盈看着我。
  他那一张脸笑成那个样子,真是十分地要命。
  我想了想,觉得他既是来我青丘做客,纵然是个不速之客,然我青丘素来是个礼仪之邦,自然不应当与他计较,必得拿出点做主人家的风度,便也盈盈然笑了回去:“喔呀,原来是夜华君,吃了没有,今中午我们吃枇杷,没吃就跟我们一起罢!”
  夜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颇嫌弃地翻了翻手里几个果子,道:“阿离正是长身体,你就给他吃这个?”
  我顺手捏了捏糯米团子的脸,问他:“你喜欢不喜欢吃这个?”
  糯米团子扭捏地点了点头, 小声道:“喜欢~~~”
  夜华没言语,撑着额头盯了我半晌,一把拽过我的手:“这附近哪里能找到些肉食菜蔬?”
  我呆了一呆,已经被他牵着走了。后面迷谷抱着小糯米团子急急朝我喊:“姑姑,这半框子枇杷倒是要还是不要?”
  夜华走得甚快,我摇摇晃晃与他挥手:“要,挑了半天,白的便宜了旁人,怎么不要?”
  
  今日这趟集赶得委实很好。
  不多时,东南西北四个市都晓得,有个长得颇不错的男人带了个小娃娃住到了他们君上的洞府中,那白胖胖的小娃娃唤他们姑姑作娘亲,唤那男人做父君。
  青丘太平久了,连四哥的坐骑毕方鸟走失这事,也够这些小仙散仙地根仙嚼三年的舌头。这厢得了我这件八卦,他们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北市上打鱼的一头灰狼竟将一篓子鱼齐齐送了我,呵呵道:“几条鱼罢了,几条鱼罢了,姑姑炖了,多将养将养身子。”
  夜华接过篓子抿嘴笑道:“顾看儿子不容易,是要好好与她补一补。”
  灰狼便摸着头酣傻地笑了。
  我甚凄凉,补你个头啊补。
  
  
作者有话要说:以此纪念今年10块钱一斤的枇杷。。。。
团子出差回来了,撒花~~~~
小狐狸,你最近很神出鬼没嘛;乱别离团子干娘大人,团子出来了;梅影姑娘,谢若滢大人,看这个文的所有大人们,让乃们担心鸟,在下又颠颠地跑回来鸟~~~
继续求分求长评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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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待回到狐狸洞,小糯米团子吃枇杷已吃到打嗝,迷谷甚贤惠地正拿了把笤帚扫地上的果皮。
  夜华自顾自倒了杯冷茶,与我道:“去做饭吧。”
  我淡然瞟了迷谷一眼,亦坐下来倒了杯冷茶。小糯米团子鼓着一个小肚子伸手与我撒娇:“娘亲,我也要。”我便顺手将那杯冷茶与他饮了。
  迷谷苦着一张脸抱了笤帚立在一边:“姑姑,你老人家明知道……”
  我淡然宽慰他道:“凡事都有第一次,天雷你都历了的,还怕这个么,我看好你哟。”
  他不甘不愿进灶屋去了。
  
  夜华托着腮帮看我半天,低低笑道:“我真不明白你,明明青丘是仙乡,却让你治理得如同个凡世。男耕女织的,倒不见半点仙术道法的影子。”
  他既没半点做客人该有的自觉,我也不需硬撑着主人的体面,懒洋洋笑道:“若什么都用术法来解决了,做神仙却还有什么意思。这么子他们已经觉着很是无聊了,我正琢磨择个时候也为他们备个战场,让他们意思意思打几场仗来娱乐身心,免得闷坏了。”
  茶杯往桌上一嗑,嗒地一声。他似笑非笑道:“这倒很有趣,彼时需不需我遣几员天将来助一助你?”
  我正预备欣欣然应了,灶屋里却突然传出来嘭地一声。
  
  迷谷蓬头垢面立在洞门口,手上还操了柄硕大的调羹,幽怨地将我看着。
  我哑了半晌,探过身子与夜华商量:“反正糯米团子已经吃得打嗝了,我们三个成年的神仙,不吃东西倒也不打紧,这一顿,便先算了吧。”又转身凛然地与迷谷道:“速去凡界将凤九给我招回来。”
  迷谷抱着调羹拱手:“那支会她个什么名目呢?”
  我想了一想,慎重道:“就说青丘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话还没吩咐完,便被夜华拖了往灶屋走:“添个材烧个火,你总会吧?”
  小糯米团子摸着肚子半躺在一张竹椅里将我们看着,翻个身,呼呼睡了。
  
  我以为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委实有些神奇。
  我与这夜华君认识也不过将将两天,现今他却能挽起袖子身姿潇洒地站在我家灶台跟前炒菜,还时不时嘱咐我一两句“柴多了,少放些。”或者“火小了,再添些柴。”之类。
  恍然想起小糯米团子说他亲娘是东荒俊疾山上的一个凡人。
  唔,大抵夜华君如今挥的这一手好铲子,是他那薄命跳下诛仙台的先夫人教的也不定。
  看他一只手汤勺一只手铲子舞得出神入化,我实在钦佩得不能自已,遂发自肺腑赞叹道:“先夫人委实好厨艺!”
  他却愣了一愣。
  我方才想起,他那夫人早已魂飞魄散,见今这么提起来,岂不是揭人伤疤。
  火苗子滋滋地舔着锅底。
  我咽了口唾沫,默默往灶膛里多添了把柴禾。
  夜华将菜盛起来,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淡然道:“她同你一般,也只会在我做饭时升个火加个柴罢了。”我讪讪地,也不好接什么话。他转过身又去盛汤,甚小声咕隆一句:“也不晓得遇到我之前,在俊疾山那破地方是怎么活下来的。”
  
  本是他自言自语,却便宜了我这双耳朵,无端将人勾得伤感。
  
  夜华做了三个菜一盆汤。
  迷谷已经收拾干净,我便招呼他一同来吃。
  夜华将糯米团子摇醒,又强灌了他许多东西。小糯米团子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父君再要喂,再要喂阿离就变皮球了。”
  夜华慢条斯理地继续喝方才那杯凉茶,道:“吃成个皮球倒很好,回天宫时我也无需带着你腾云,只需将你团起来滚上一滚,许就滚进你的庆云殿了。”
  小糯米团子立刻伏到我的膝头假哭:“呜呜呜呜呜,父君是坏人。”
  夜华放下茶杯,拿起一个碗来从汤盆里盛鱼汤,似笑非笑与糯米团子道:“如今你倒找了一座好靠山。”然后将满碗的鱼汤推到我面前,甚温柔道:“来,浅浅,你要多补补。”
  迷谷一口饭呛住咳个没完。
  我双眼泛红将糯米团子从膝头上扶起来,微笑地端起面前那碗汤道:“乖乖,再来喝一碗汤。”
  
  夜华的手艺很不错,虽不太待见那道鱼汤。其他三个菜,我吃得倒也很欢快。
  午饭用得舒坦,连带心情也开阔不少。是以夜华要我在狐狸洞里帮他劈出个书房来处理公文,我也没计较。将三哥以往住的邻湖的厢房拾掇拾掇,就给他了。
  
  我原以为夜华此番是来与我算账,没想到半月下来,在东海水晶宫的事,他却提也没提。
  
  每日一大早,名唤伽昀的一个小仙便会来敲门,拿走夜华日前处理好的一些公文,再带来些待批的新公文。
  据说这伽昀是夜华案前司墨的文官,做事情很尽职尽责。
  起初我还每日踢踏着鞋子去给伽昀仙官开门,次数多了,这小仙官便不好意思。我便再不关狐狸洞,只在洞口设了个禁制,教了这小仙过禁之法。才便又重新睡得安稳。
  夜华大多时候是关在那新劈出来的书房里处理公文。早上会将我拉出去散一回步,傍晚用过晚饭又再去散一回。夜里时不时还会找我去书房里同他下一两盘棋。我呵欠连天被他烦得没奈何,有几次下到一半便伏在案上睡着了。他却也不来提醒提醒,干脆一同合衣趴在棋案上睡了。
  想那伽昀仙官来取公文,看到这幅情景,定免不了生些逦思。
  
  一个尽职尽责的神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不爱八卦的神仙。
  可叹直到天宫里的那位素锦侧妃已派了仙娥到得我青丘的门槛上来再三催请夜华,我才悟得这一点。
  
  诚然因了迷谷的缘故,我未曾有幸能见得那位仙娥。
  只听当时一众看热闹的小仙嘻哈道,那仙娥淄衣飘飘,衣裳料子很不错,脸却生得不行。彼时迷谷将她拦在青丘谷口,她甚倨傲与迷谷道:“我家娘娘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况且还是未来的帝后。娘娘派我来,也是一片好心,白浅上神尚未同太子殿下行礼成婚,便终日缠绵,交颈而卧,终是不太妥当,就连当年的天君,也不似这样的。再则谬清公主将将被请上天宫,太子殿下也万不该冷落了她。”
  
  青丘本来民风旷达,便是不成婚便有了小娃娃也没甚新鲜,何况只是交颈而卧。一众小仙们自是将这当作个笑话,没等迷谷开口,便将那仙娥打了出去。
  
  我将她那一番话在心中掂量了一番,除了那终日缠绵、交颈而卧有些失实以外,其他都很有道理。也因为搞不清夜华此番做甚么要在我这里窝这么久。便寻了这么个因由转头与他说了。
  彼时他正开了窗立在书案前画湖塘中的莲花。
  听我这么一说,皱眉道:“我想来你这里住便来你这里住,左右你才是我的妻,旁的人管得着么?”
  我呆了一呆,经他这么一提,才实打实地重新想起来,面前这夜华君,确确是天君老儿红口白牙许给我的夫君。
  整整小了我九万岁的,呃,那个夫君。
  我哦了一声,遂郑重道:“若我也是在正经的年纪成婚,现下孙子怕也有你这么大了。”
  他拿笔的手顿了顿,我斜眼觑了觑桌案上那张宣纸,真是力透纸背的好笔法啊好笔法。
  他默然不说话,放下笔来定定将我望着,一双眸子极是冷淡。
  我哈哈干笑了两声,遂转移话题道:“听那仙娥说,你将东海的谬清带上天宫了?”
  
  这话题看来转得并不好。
  
  我单以为男人都热衷于讨论女人。当年我做昆仑虚小十七时,每每惹了大师兄生气,一与他聊起哪家貌美的女神仙,总能很轻易地化解他的怒气。却不想此番我再不是当年昆仑虚上儿郎身的小十七。纵然男神仙们也热衷于讨论女神仙,却定然不愿意同一个女神仙聊起另一个女神仙。如此,便又是我唐突了。
  哪知男人心海底针,方才还十分郁郁的夜华,淡淡然看我一眼,又重新拿起笔来蘸满墨汁,嘴角勾起来一丝笑纹,道:“站到窗边去,对,竹榻跟前,唔,还是躺下罢,将头发理一理,摆个清闲点的姿势。”
  我木木然照他说的做完了,才省起他原是要为我做幅丹青。
  倒是要闷在这张竹榻上多久啊,我就着海棠春睡的姿势,甚无语。
  他翩翩然画了一会儿,忽然道:“那谬清死活不愿嫁西海的二王子,她此前照顾我和阿离良多,我便将她带回天上做个婢女。待她哪天想通,再将她放回去。”
  我傻了一会儿,没想到他却说了这个。
  他抬起头来,眉眼间颇有些温情,缓缓道:“还有什么想要与我说,便一道说了吧。”
  我甚感激:“手麻了,可以换个姿势不?”
  他笑了一声,又画了几笔,才道:“随你。”
  
  我最终在竹榻上睡着了。
  一觉醒转来,天已擦黑。身上盖了件漆黑的外袍,像是夜华的,他人却不晓得去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卡壳卡得排山倒海,在下的三周一痒又来了5555555555.
这个文在下本意走的其实是温情路线,但没想到怎么的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其实在下比较上手温情戏来着,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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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


  第二日大早,我从床上爬起来将自己简单洗涮了,捧了半杯浓茶,边喝边向洞门口挪,等夜华来拖我陪他一同去林子里散步。
  
  也不知他这是个什么癖习,每日清早定要到狐狸洞周边走上一遭,还死活拉上我,叫我十分受罪。
  狐狸洞周边也没什么好景致,不过几片竹林几汪清泉,走个一两回尚可,多几趟就未免乏味。可这么十天半月走下来,他却仍能乐此不疲兴致勃勃,叫我十分佩服。
  
  方踱到洞门口,外面淅淅沥沥的,才知道是在下雨。
  我强忍住心花不怒放出来,将茶杯往旁的桌案上一搁,便乐颠乐颠地回厢房继续蒙头大睡。
  也不过将将有些睡意,便察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我睁开眼睛来望着立在床前的夜华,沉痛道:“今日不知哪方的水君在布雨,出门恐淋坏了夜华君,便暂且在洞里好生呆一日罢。”
  夜华唇边噙了丝笑,没接话。
  此时本该熟睡在床的小糯米团子却呼地从夜华身后冒出来,猛扑到我床榻上。今日他着了件霞光腾腾的云锦衫子,衬得一副白嫩嫩的小手小脸益发莹润。我被这花里胡哨的颜色晃得眼睛晕了一晕,他已经来搂了我的脖子,软着嗓子糯糯撒娇:“父君说今日带我们去凡界玩,娘亲怎的还懒在床上不起来。”
  我愣了一愣。
  夜华顺手将搭在屏风上的外袍递给我,道:“所幸今日凡界倒没有下雨。”
  
  我不知道夜华是个什么想头。
  若说凡界他不熟,须得人领着,那拘个土地神带路便是。虽说我在昆仑虚学艺时隔三差五便要下一趟凡,但却从不记路,愣要我一同去,委实没必要。然小糯米团子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水盈盈将我望着。我也不好意思再寻什么托辞。
  
  腾下云头,我摇身一变,化作个公子哥儿,嘱咐小糯米团子道:“这几日你便唤你父君阿爹,唤我做个,呃,做个干爹罢。”
  小糯米团子不明所以,然他素来便很听我的话,倒也乖乖应了。
  夜华还是那副摸样,只将外袍变作了如今凡界的样式,看着我轻笑一声:“你这么子,倒很潇洒。”
  终归有两万年本上神都活得似个男子,如今扮起男子来自然水到渠成。
  我拱起双手来与他还个礼,笑道:“客气了。”
  
  此番我们三个老神仙青年神仙小娃娃神仙落的是个颇繁华的市镇。
  糯米团子一路上大呼小叫,瞧着什么都新奇,天族体面荡然无存。夜华倒不多拘束,只同我在后面慢慢跟着,任他撒欢儿地跑。
  
  这凡界的市集着实比青丘热闹。
  我信手摇扇子,突然想起来问夜华:“怎的今日有兴致到凡界来,我记得昨天打早伽昀小仙官就抱来一大摞公文,看他那神色,也不像是什么闲文书。”
  他斜斜瞟我一眼:“今日是阿离生辰。”
  我升调啊了一声,遂啪地合上扇子,俨然道:“你也忒不够意思,这般大事情,也不早几日与我说。见今手边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团子叫我一声娘亲,他过生辰我却不备份大礼,也忒叫人心凉。”
  他漫不经心道:“你要送他什么大礼,夜明珠?”
  我纳罕:“你怎的知道?”
  他挑眉一笑:“天宫上几个老神仙酒宴上闲磕牙,不意说起你送礼的癖好。据说你这许多年来积习不改,送礼从来只送夜明珠,小仙就送小珠,老仙就送大珠,十分公平。我以为纵然那夜明珠十分名贵,阿离却人小不识货,你送他也是白费,不如今天好好陪他一日,哄得他开心。”
  我摸了摸鼻子,呵呵干笑一回:“我有颗半人高的,远远看去似个小月亮,运到团子的庆云殿放着,保管比卯日星君的府邸还要来得明亮。那可是四海八荒独一……”
  我正说得高兴,不意被猛地一拉,就跌进他怀里。
  身旁一趟马车疾驰而过。
  夜华眉头微微一皱,那跑在车前的两匹马便顿然停住,扬起前蹄嘶鸣一阵,滑得飞快的木轮车原地打了个转儿。车夫从驾座上滚下来,擦了把汗道:“老天保佑,这两匹疯马,可停下来了。”
  
  方才一直跑在前头的糯米团子一点一点从马肚子底下挪出来,怀中抱着个吓哭了的小女娃。那女娃娃因比团子还要高上一截,看上去倒像是被他搂了腰拖着走。
  人群里突然冲出个年轻女人,一手从团子手里夺过女娃,哇地大哭道:“吓死娘了,吓死娘了。”
  
  这情景无端令人眼熟,脑子里突然闪过阿娘的脸,哭得不成样子,抱着我道:“这两百多年你倒是去了哪里,怎的将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我甩了甩头,大约魔障了。即便当年我在炎华洞里差点同墨渊魂归离恨天时,阿娘也不曾那般失态,况且我也从未擅自离开青丘两百多年。唔,倒是五百多年前擎苍破出东皇钟,同他一场恶战后,我睡了整两百一十二年。
  糯米团子蹭蹭蹭蹭跑到我们跟前,天真且无邪地问道:“阿爹,你怎的一直抱着干爹?”
  
  因才出了一场惊吓,原本十分热闹的街市此时清净得很,就衬得团子的童声十分清越。
  街两旁原本还在唏嘘方才那场惊马事件的摊贩行人立刻扫过来一堆雪亮雪亮的目光,我哈哈干笑两声,从夜华怀中挣出来理了理衣袖道:“方才跌了,呵呵,跌了。”
  糯米团子松了一口气道:“幸好是跌在了阿爹怀里,否则干爹这样美貌,跌在地上磕伤脸,阿爹可要心疼死了,阿离也要心疼死了。”他想一想,又仰脸问夜华道:“阿爹,你说是不是?”
  先前那一堆雪亮雪亮的目光瞬时全盯住夜华,他不以为意,微颔首道:“是。”
  旁边一位卖汤饼的姑娘神思恍惚道:“活这么大,可叫我见着一对活的断袖了。”我啪一声打开扇子,遮住半张脸,匆匆钻进人群里。小糯米团子在后头大声喊干爹干爹,夜华闷笑道:“别管她,她是在害羞。”
  我甚惆怅,害羞害羞,害你妈个头啊害羞。
  
  近午,选在街尽头一座靠湖的酒楼用饭。
  夜华挑拣了楼上一张挨窗的桌子,点了壶酒并几个凡界寻常菜蔬。阿弥陀佛,幸好没鱼。
  几丝湖风飘过来,颇令人心旷神怡。
  等菜的闲隙,糯米团子将方才买来的大堆玩意一一摆在桌上查看。其中有两个面人,捏得很得趣。
  菜没上来,酒楼的伙计倒又领了两个人上来同我们拼桌。却是一位身姿窈窕的年轻道姑,身后那低眉顺眼的仆从有些眼熟。我想了想,似乎正是方才街市上驾马的马夫。
  小伙计打千作揖地陪不是。
  我以为不过一顿饭而已,况且楼上楼下客人确实满了,便将糯米团子一把抱到身边同坐,让了他们两个位子。
  
  那道姑坐下自倒了茶水,饮了两口才看向夜华,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倒无怪她,此时夜华又是个冷漠神君的形容,全不复他抄了铲子在灶台前炒菜的亲切和顺。
  我帮着糯米团子将桌上的玩意一件一件兜起来。
  那道姑又饮了一口茶,想是十分紧张,还好此番总算是将话抖出来了。
  她道:“方才集市上,多亏仙君相救,才叫妙云逃过一场灾劫。”
  我讶然看向她,连夜华也转过脸来。
  妙云道姑立刻低下头去,脸一路红到耳根子。
  这道姑不是个一般的道姑,竟能一眼看透夜华的仙身,且还能晓得方才是夜华使了个术法。想是不过十数年,便也能白日飞升了。
  夜华扫了她一眼,便又转过脸去,淡淡道:“顺手罢了,姑娘无须客气。”
  妙云道姑耳根子都要滴出血来,咬唇轻声道:“仙君的举手之劳,对妙云却是大恩。却不知,却不知仙君能否告知妙云仙君的仙号,他日妙云飞升之后,还要到仙君府上重重报答这恩情。”
  呃,这道姑,这道姑,她莫不是思春了吧?
  
  此番我突然想起昆仑虚收徒的规矩,不拘年龄不拘出身,却只不要女仙。想是墨渊早年也颇吃了些苦头,后来方悟出这么一个道理。
  
  他们生的这一张脸,委实招桃花得很。
  
  夜华喝了口茶,仍淡淡地:“有因才有果,姑娘今日得了这好的果报,必是先前种了善因,与本君却没什么干系。姑娘不必挂在心里。”
  这番道理讲得很不错,妙云道姑咬了半天唇,终是没再说出什么来。
  
  方巧我正同糯米团子将这一干占桌面的玩意儿收拾干净,抬头对她笑了笑,她亦笑了笑回礼,看一旁的团子眼巴巴等着上菜,便轻言细语夸赞道:“这位小仙童长得真是十分灵秀动人。”
  我谦虚道:“小时候长得虽可爱,长大了却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形容。我家乡有位小仙小时候长得真是形容不上来的乖巧,过个三千年,稍稍有了些少年的摸样,姿色去极普通了。”
  小糯米团子拉拉我的衣袖,十分委屈地将我望着。
  呃,一时不察,谦虚得狠了。
  夜华端起杯子与我似笑非笑道:“男孩子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譬如打架时,一张好看的脸就不及一双漂亮的拳头来得有用。”
  喝一口茶,又续道:“何况都说女肖父儿肖母,唔,依我看,阿离即便长大了,模样也该是不差的。”
  糯米团子眼看着要哭要哭的一张脸立刻精神焕发,望着夜华满是亲近之意,还微不可察地朝他挪了挪。
  我咳了一声作怜爱状道:“不管团子长大后成了个什么样子,总是我心头上的一块肉,我总是最维护他的。”
  小糯米团子又立刻转过头来热泪盈眶地望着我,微不可察地朝我挪了挪。
  夜华低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周在下会灰常灰常灰常忙,也不晓得明天有没时间上来更文,今天写好了就先放上来~~~
童鞋们的每一篇评论在下都认真仔细地看了,觉得很多评都写得又好又有内涵,比在下这个小白文有深度多了~~~
最近在重温阿哲的歌,一直在听雨霖铃,其实在下本人是不怎么喜欢听粤语歌的,但这首歌却实在很感人,每次听到“没有悲,情敌够福气”这一句,心尖儿就一抽一抽的。握拳,除了上一次那个皓水莫负,我打算把这首歌定为师父之歌二。

继续求分求收藏求长评~~~~
还有。。。。因为个人原因,在下绝对绝对不能接受批评白浅的留言,如果哪位大人一定要批评了白浅才肯送分的话,那就不用了哈,拜谢~

PS:各位先不要关注虐点吧,让我们暂且先欢快个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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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


  先上的酒,不多时菜便也上来了。小伙计很厚道,一壶桂花酿烫得正是时候。
  
  卯日星君当值当得很好,日光厚而不烈,天空中还胡乱飘了几朵祥云,与地上成荫的绿树十分登对。
  
  这番天作的情境,饮些酒作几首酸诗都很有趣味,奈何妙云道姑与她那马夫都不喝酒,夜华与我饮了两三杯,也不再饮了,还让伙计将我跟前的杯盏也收了,叫人十分扫兴。
  
  用饭时,夜华遭了魔风也似,拼命与我布菜,每布一道,便要柔情一笑,道一声:“这是你爱吃的,多吃些。”或者“这个你虽不爱吃,却对身体很有好处,你瘦得这样,不心疼自己,却叫我心疼。”虽知晓他这是借我挡桃花,却还是忍不住被肉麻得一阵一阵哆嗦。
  对面的妙云道姑想必也听得十分艰难,一张小脸白得纸做的一般。那马夫看着不对,草草用了碗米饭便引了他主人起身告辞。
  夜华终于停了与我布菜的手,我长松一口气。他却悠悠然道:“似你这般听不得情话,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我没理他,低了头猛扒饭。
  
  饭未毕,伽昀小仙官却凭空出现。好在他隐了仙迹,否则一个大活人猛地悬在酒楼半空里将芸芸众生肃然望着,却怎么叫人接受得了。
  他禀报了些什么我倒也没多留意。大致是说一封急函需得马上处理。
  夜华唔了一声,转头与我说:“下午你暂且带带阿离,我先回天宫一趟,晚上再来寻你们。”
  我包了一口饭没法说话,只点头答应了。
  
  出得酒楼,我左右看看,日头正盛,集上的摊贩大多挪到了房檐底下做生意,没占着好位置的便收拾收拾回家了,甚冷清。
  
  方才结账时,跑堂伙计见我打的赏钱多,颇殷勤提点我道,这时候正好去漫思茶听评书,那边的茶水虽要价高了些,评书倒真是讲得不错。
  
  我估摸天宫里并没有设说书的仙官,便牵了糯米团子,要带他去见识一番。
  
  漫思茶是座茶肆,说书的乃是位须发半百的老先生。这一回是在讲个野鹤报恩的故事。
  小糯米团子忒没见过市面,双目炯炯然,时而会心微笑,时而紧握双拳,时而深情长叹。我因在折颜处顺书顺得实在太多,对这个没甚想象力的故事便提不起什么兴味来,只叫了壶清茶,挨在桌上养个神。
  
  一晃眼就是半下午。待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道一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时,窗外华灯已初上了。
  
  我昏昏然睁眼寻糯米团子,他原本占的位子如今却空无一人。我一个机灵,瞌睡瞬时醒了一半。
  好在随身带了块水镜。水镜这物什在仙乡不过是个梳妆的普通镜子,在凡界却能充个寻人的好工具。我只求糯米团子此番是在个好辨识的地界,若是立在个无甚特色的厢房里,那用了这水镜也不过白用罢了。
  
  寻个僻静处将糯米团子的名字和着生辰在镜面上划一划,立时放出一道白光来。我顺着那白光一看,差点摔了镜子栽一个趔趄。
  我的娘。
  糯米团子此番确确是处在一个厢房里,这却是个不同寻常的厢房。
  房中一张紫檀木的雕花大床上,正同卧了对穿得甚凉快的鸳鸯。上方的男子已是半赤了身子,下方的女子也只剩了件大红的肚兜。凡界的良家妇女断是不会穿这么扎眼的颜色,我晕了一晕,勉强撑起身子拽住一个过路人:“兄台,你可晓得这市镇上的青楼在哪个方向?”
  他眼风里从头至尾将我打量一遍,指向漫思茶斜对面一座楼。我道了声谢,急急奔了。
  背后隐隐听得他放声悲叹:“长得甚好一个公子,却不想是个色中恶鬼,这是怎样绝望且沉痛的世道啊!!!"
  
  虽晓得糯米团子是在这青楼里,却不清楚到底是哪间厢房。为了不惊扰鸨母的生意,我只好捏了诀隐个身,一间一间地寻。
  寻到第十三间,总算见着糯米团子沉思状托了下巴悬在半空中。我一把将他拽了穿出墙去,彼时床上那对野鸳鸯正亲嘴亲得很欢畅。
  我一张老脸烧得通红。
  方才那出床戏其实并不见得十分香艳。当年在昆仑虚上做弟子,初初下凡时,本着求知的心态,曾拜读了许多春宫。寻常如市面上卖的三文一本的低劣本子,稀罕如王宫里皇帝枕头下藏的孤本,男女甚或男男的,均有涉猎。彼时我尚能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得如一棵木桩子。今次却略有不同,乃是与小辈同赏一出活春宫,不叫老脸红上一红,就着实对不起他那一声顺溜的娘亲。
  厢房外头虽仍是一派孟浪作风,令人欣慰的是,总归这帮浪子们衣裳都还穿得妥帖。
  
  这座楼里委实找不出一个清净处。
  一个红衣丫鬟手中托了碟绿豆糕袅袅娜娜打我们身边过。糯米团子抽了抽鼻子,立时显了形追上去讨,我在后头也只好跟着显形。那丫鬟见团子长得可爱,在他脸上摸了两把,又回头双颊泛红对我笑了一笑,将一盘糕点都给团子了。
  我将团子拉到楼道的一处死角,想了半日该怎么来训他,才能让他知错知得很愉快。今日是他生辰,夜华着我好生哄他,这样日子让他闹心,也确确忒不厚道。
  
  我在心中细细过了一遭,终究堆出一个笑脸,十分和顺地问他:“那评书说得不错,你初初听得也很有兴味,一个晃眼,怎的就跑到了这么一座,呃,这么一座楼子来?”
  团子皱眉道:“方才有个小胖子在大街上公然亲一个小姐姐,这个小姐姐不让小胖子亲,小胖子没亲到就很生气,招了他身边几个丑八怪将小姐姐围了起来。小姐姐脸上怕得很,我看着很不忍心,想去救她。等我跑下楼,他们却没人影了,旁边一个大叔告诉我,那小姐姐是被那小胖子扛进了这座花楼。我怕他们打她,就想进来找她,可把在门上的大娘却不让我进,我没办法,就隐了身溜进来。唔,不晓得那大叔为什么说这是座花楼,我将楼上楼下都看了一遍,可没见着什么花来。”
  我被他唔后面那句话吓得小心肝狠狠跳了三跳,团子哎,你可没看到什么要紧东西罢。
  
  团子这年岁照凡人来排不过三岁,仙根最不稳固,很需要呵护。他父君带他带了三百年都很平顺,轮到我这厢,若让他见些不该见的事,生些不该有的想法,动了仙元入了魔障,他父君定然要与我拼命。
  我咽了口口水听他继续道:“等我寻到那小胖子时,他已经直挺挺躺在了地上,小姐姐身旁站了个白衣裳的哥哥将她抱着,我看没什么了,想回来继续听书,没想到穿错了墙,进了另一间厢房。”
  
  是了,想当年因推演之术学得太不好,我同十师兄常被墨渊责罚,来凡界扯块帆布,化个半仙,在市井上摆摊子与人算命摸骨。
  彼时,三天两头的都能遇到良家妇女被恶霸调戏。若是个未出阁的妇女,便必有路过的少年侠士拔刀一吼。若是个出阁的妇女,便必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她的丈夫拔刀一吼。虽则一个是侠士,一个是丈夫,然两者定然都穿了白衣。
  
  糯米团子摸了摸鼻子再皱一回眉续道:“这间厢房里两个人滚在床上缠成一团,我看他们缠得很有趣,就想暂且停一会儿看他们要做什么。”
  我心上喀哒一声,颤抖着嗓子道:“你都见着了些什么?”
  他沉思状:“互相亲啊亲,互相摸啊摸的。”
  半晌,期期艾艾地问我:“娘亲,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望了一回天,掂量良久,肃然道:“凡人修道,有一门唤作和合双修的,他们这是在,呃,和合双修,双修。”
  团子了然道:“凡人挺一心向道的么。”
  我哈哈干笑了两声。
  
作者有话要说:忙得很,今天晚上再来写作者有话说。团子近日颇抢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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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3)


  刚转过身来,却不着意迎面撞上一副硬邦邦的胸膛,从头到脚的酒气。
  我揉着鼻子后退两步,定睛一看,面前一身酒气的仁兄右手里握了把折扇,一双细长眼睛正亮晶晶将我望着。一张面皮还不错,脏腑却火热炽盛,皮肉也晦暗无光。唔,想是双修得太勤勉,有些肾虚。
  扇子兄将他那破折扇往我面前潇洒一甩,道:“这位公子真是一表人才,本王好生仰慕。”
  咳,倒是一位花花王爷。我被他扇过来的酒气熏得晃了晃,勉强拱手道:“好说好说。”便牵着糯米团子欲拐角下楼。
  他一侧身挡在我面前,很迅捷地执起我一只手,涎笑道:“好白好嫩的手。”
  我呆了。
  就我先前在凡世的历练来看,女子抛头露面是容易遭觊觎些,却不想如今连个男子也甚不安全。
  糯米团子嘴里含着块绿豆糕,目瞪口呆地瞧着扇子兄。
  我也目瞪口呆地瞧着扇子兄。
  扇子兄今日福星高照,竟揩到一位上神的油水,运气很不得了。
  
  我因头回被个凡人调戏,很觉新鲜。细细瞧他那张面皮,凡人里来说,算是很惹桃花的了,便也不与他多作计较,只宽宏大量地抽回手来,叫他知趣一些。
  不成想这却是个很不懂事的王爷,竟又贴近些,道:“本王一见公子就很顷心,公子…… ”那手还预备搂过来摸我的腰。
  这就出格了些。
  
  我自然是个慈悲为怀的神仙,然凡人同我青丘毕竟无甚干系,是以我慈悲得便也很有限。正欲使个定身法将他定住,送去附近林子里吊个一两日,叫他长长记性,背后却猛地传来股力道将我往怀里带。这力道十分熟悉,我抬起头来乐呵呵同熟人打招呼:“哈哈~~夜华,你来得真巧。”
  夜华单手搂了我,玄色袍子在璀璨灯火里晃出几道冷光来,对着茫然的扇子兄皮笑肉不笑道:“你调戏我老婆,倒调戏得很欢快么。”
  
  我以为,名义上我既是他将来的正宫帝后,那便也算得正经夫妻。此番却遭了调戏,自然令他面子上很过不去。他要将我搂一搂抱一抱,拿住调戏我的登徒子色厉内荏地训斥一番,原是很得体的事。我便装个样子在一旁看着就好,这才是我唱的这个角儿的本分。
  
  糯米团子咽下半只糕,舔了舔嘴角,甚沉重与扇子兄扼腕道:“能将我阿爹引得生一场气,你也是个人才,就此别过,保重!”
  说完十分规矩地站到了我身后。
  扇子兄恼羞成怒,冷笑道:“哼哼,你可知道本王是谁么?哼哼哼……”
  话没说完,人便不见了。
  我转身问夜华:“你将人弄去哪了?”
  他看了我一眼,转头望向灯火阑珊处,淡淡道:“附近一个闹鬼的树林子。”
  我哑然,知己啊知己。
  他看了那灯火半晌,又转回来细细打量我:“怎的被揩油也不躲一躲?”
  我讪讪道:“不过被摸个一把两把么?”
  他面无表情低下头来,面无表情在我嘴唇上舔了一口。
  我愣了半晌。
  他面无表情看我一眼:“不过是被亲个一口两口么?”
  ……………………
  本上神今日,今日,竟让个比我小九万岁的小辈轻,轻薄了?
  小糯米团子在一旁捂了嘴吃吃地笑,一个透不过气,被绿豆糕噎住了……
  
  夜里又陪团子去放了一回河灯。
  这河灯做成个莲花的模样,中间烧一小截蜡烛,是凡人放在水里祈愿的。
  
  团子手里端放一只河灯,嘴里念念有词,从六畜兴旺说到五谷丰登,再从五谷丰登说到天下太平,终于心满意足地将灯搁进了水里。
  载着他这许多的愿望,小河灯竟没沉下去,原地打了个转儿,风一吹,倒也颤颤巍巍地飘走了。
  夜华顺手递给我一只。
  凡人祈愿是求神仙保佑,神仙祈愿又是求哪个保佑。
  夜华似笑非笑道:“不过是留个念想,你还真当放只灯就能事事顺心。”
  他这么一说,倒也很有道理。我便讪讪接过了,踱到糯米团子旁边,一同放了。
  
  今日过得十分圆满。
  
  放过河灯,团子已累得睁不开眼,却还晓得嘟囔不回青丘不回青丘,要在凡界留宿一回,试试凡界的被褥床铺是个什么滋味。
  须知彼时已入更,梆子声声。街头巷尾凡是门前吊了两个灯笼上书客栈二字的,无不打了烊闭了门。
  这市镇虽小,来此游玩的人却甚多。连敲了两家客栈,才找到个尚留了一间厢房的。团子在夜华怀里已睡得人事不知。
  仍半迷糊着的掌柜打了个呵欠道:“既是两位公子,那凑一晚也不关事,这镇上统共就三家客栈,王掌柜和李掌柜那两家昨日就定满了,老朽这家也是方才退了个客人,将将匀出来这么一间。”
  夜华略略点了个头。老掌柜朝里头喊了一声。一个伙计边穿衣服边跑出来,两只胳膊刚胡乱拢进袖子里,便跑到前头为我们引路。
  
  二楼转角推开房门,夜华将糯米团子往床上一搁,便吩咐伙计打水洗漱。碰巧我肚子叫了两声。他扫我一眼,很有眼色地加了句:“顺道做两个小菜上来。”
  小伙计估摸十分渴睡,想早点伺候完我们仨方好回铺上躺着,于是上水上菜都十分利落快捷,简简单单两个荤的一个素的,卤水牛肉、椒盐排条、小葱拌豆腐。
  我提起筷子来扒拉两口,却再没动它们的心思了。
  我对吃食原本不甚讲究,近日却疑心吃夜华做的饭吃得太多,品出个厨艺的优劣高低来,嘴就被养得刁了。
  夜华坐在灯下捧了卷书,唔,也极有可能是卷公文,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桌上的三道菜,道:“吃不了便早些洗漱了睡罢。”
  
  这厢房是间寻常的厢房,是以有且仅有一张床。我望着这有且仅有的一张床踌躇片刻,终究还是和衣躺了上去。
  夜华从头至尾都没提说今夜我们仨该怎的来分配床位,正经坦荡得很。我若巴巴地问上一问,却显得不豁达了。
  团子睡得很香甜,我将他往床中间挪了挪,再拿条大被放到旁边,躺到了最里侧。夜华仍在灯下看他的文书。
  半夜里睡得朦胧,仿佛有人双手搂了我,在耳边长叹:“我一贯晓得你的脾气,却没料到你那般决绝,前尘往事你忘了便忘了,我既望着你记起,又望着你永不再记起……”
  我没在意,想是迷糊了,翻了个身,将团子往怀里揉了揉,便又踏实地睡了。
  第二日清早,待天亮透了我才从床上爬起来。夜华仍坐在昨夜的位子上看文书,略有不同的是,此时没点蜡烛了。
  我甚疑惑,他这是持续不间断看了一夜还是睡过后在我醒转前又坐回去接着继续看的?
  糯米团子坐在桌子旁招呼我:“娘亲娘亲,这个粥炖得很稠,阿离已经给你盛好了。”
  我摸摸他的头道了声乖,洗漱完毕喝那粥时,略略觉得,这口感味道倒有些像夜华炖的。
  抬头觑了觑他,他头也没抬道:“这间客栈的饭菜甚难入口,怕阿离吃不惯,我便借了他们的厨房炖了半锅。”
  阿离在一旁嗫嚅道:“从前在俊疾山时,东海的那个公主做的东西我也吃不惯,却没见父君专门给我另做饭食的。”
  夜华咳了声。
  我既得了个便宜,便低头专心地喝粥。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这个文刚从月榜上下来,在下想试试看,能不能上季榜~~~
浅浅滴糯米团子姑娘,乃挺夜华的长评我看到了,夜华终于也有一个勇敢的粉丝了,我觉得很欣慰,嘿嘿~~~
继续求分求收藏求长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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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


  方从凡界回青丘那日早晨,夜华便被伽昀仙官催请回了天宫,说是有件要事同众臣商议,须耽搁几日。
  
  于是他耽搁的这几日里,我便同团子守着一筐枇杷果,过得甚凄凉。
  
  团子吃得一张脸橙黄橙皇,拉着我的衣袖十分委屈:“娘亲,父君什么时候回来,阿离想吃蒸蘑菇,想喝白菜萝卜汤。”
  迷谷瞧着不忍心,觉得不过一道蒸蘑菇一道白菜萝卜汤,却叫团子馋得这样,便十分悲壮地挽了袖子下厨。却须知夜华做的蒸蘑菇和白菜萝卜汤远不是寻常的蒸蘑菇和白菜萝卜汤,调味之丰足,工序之繁冗,要叫草木为之含悲风云为之变色。他差点掀了我灶屋做出来的东西,自是得不了团子青睐。
  于是团子继续拉着我的衣袖委屈:“娘亲娘亲,父君什么时候回来?”
  
  从前,凤九喝多了同我讲她的风月经,感悟道,情爱这东西,未曾尝试时并不觉怎样,一旦得了它的甜头却再放不了手,天下间再没什么东西能比它更磨人了。
  
  我以为天下间虽没东西能比情爱更磨人,却有东西能与它一般磨人。譬如,夜华的厨艺。
  虽不像团子那般天天念叨,但我心里对夜华的思念倒也一样的。
  我记得初初见夜华时,除了他那张脸略让我诧异些,也并不特别觉得他怎么。近日来,想到他一个天族的太子,正日里诸事缠身,却跑到我这里连做了三个月的伙夫,竟觉得十分不易。
  夜华君其人,真是又亲切又和顺啊。
  
  待夜华从天上回来,我与团子总算吃了顿饱的。迷谷很有运气,过来送枇杷时正赶上饭点,我便招呼他一起用,且欣慰地告知他,阿弥陀佛,不用再送枇杷过来了。
  
  因这番缘由,我终于领悟到没有夜华的日子将会多么难熬。隔日里,便兴冲冲地贴了张榜文出去,要在青丘选个小仙,与夜华做灶屋里的关门弟子。
  小仙们很踊跃,狐狸洞跟前排了甚长两行队。
  迷谷十分兴奋:“青丘许久不曾如此热闹了,既然人这么多,怕是要摆个擂台,叫他们比上一比,才好挑拣个根底好的送去随太子殿下学艺。”
  我以为他提得很到点子,遂允了。
  
  迷谷办事十分快捷,我不过折转去睡了一觉,醒来时擂台已摆得很好。
  一时间青丘炊烟袅袅。团子正站在狐狸洞前不住吞口水。一旁坐的夜华抬起眼皮来略看了我两眼,那眼神十分古怪。我左右看了看,见他旁边还空了张竹椅,便蹭过去坐。
  团子立刻扑到我的腿上来。夜华甚恹恹地打了个哈欠道:“听迷谷说你要选个弟子给我?”
  我点头称是。
  他将台上忙得热火朝天的一众小仙笼统扫了遍,转头与我道:“叫他们撤了吧,没什么根骨好的。”又从头到脚打量我一番,笑道:“依我看,你就很不错。可你实在用不着跟我学,我们两个有一个会就行了。”
  言罢施施然起身回书房了。
  我呆了呆,没弄懂他是个什么意思。
  迷谷颠颠地跑过来问:“方才太子殿下指定了是要哪个?”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叫他们都撤了吧,他一个也没瞧上。”
  
  擂台事件之后七八天,那日早上,我窝在夜华书房里,边翻一个话本边嗑瓜子,夜华坐在案几后批阅公文。我疑心九重天上的天君见今已经颐养天年不管事了,才叫他孙子每日里忙得这样。
  窗外荷塘中的莲花开得正好,和风拂过,立在花蕊里的蜻蜓随着花枝一同摇曳,送来一阵淡香。迷谷带着团子坐了只小船荡在塘里采荷叶,说将这荷叶晒干,制出新茶来十分爽口。迷谷虽撑不起灶堂,沏茶还是不错的,在这上面很有些道行。
  夜华放下公文过来将窗扇打得更开,笑道:“你这般疲懒,一塘花都是自身自灭,却也能养出个天然雕饰的形容,丝毫不比天宫瑶池的差,真是难得。”
  我呵呵笑了两声,伸手渡了把瓜子给他。
  他向来不吃这东西,只接过去,站在窗前剥了一会儿,将果肉拿来给我:“阿离不在,便宜你了。”
  我很感恩地接过来,塘上忽然传来团子一声惊呼。我探出半颗头,正看到迷谷提身飞了出去。
  唔,想是有人闯青丘。
  我对着独坐在船上的团子招了招手:“过来吃瓜子。”
  他在荷塘中央甚扭捏地绞了会儿手道:“阿离,阿离不会划船~~~”
  
  迷谷呈上破云扇时,我正将那话本翻得精彩处。夜华凉凉道:“将眼珠转一转罢,我二叔的妾室都找上门来了。”
  我先在脑子里过了遍他们家那神秘而庞大的族谱,将他定了位,再上溯回去思量谁是他二叔。待看到那把破云扇,才猛然省起他二叔便是那退我婚的桑籍来着。他二叔的妾室便自然是少辛。
  在东海时,念着主仆一场的情分,我曾许了少辛一个愿望,叫她想清楚了便拿着扇子来青丘找我。她此番,看来是想得很清楚了。
  
  迷谷脸色青黑地将少辛引进来。我给他使个眼色,叫他知道团子还在荷塘中心坐着,他啊了一声,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夜华悄没生息地继续看他的公文,我悄没声息地继续读我的话本。少辛在地上默默跪着。
  将话本翻完,是个才子佳人共结连理的团圆故事。杯子里茶水没了,我便去外间再沏一壶,过夜华书案时顺便将他的也拿了,叫他拣个便宜。茶水沏回来,少辛仍是默默跪着。我纳罕得很,喝了口茶,也没端出上神架子来,甚平和与她道:“你既来找我,必是想清问我讨什么了,却总不说话,倒是个什么道理。”
  她抬头看了夜华一眼,咬了咬唇。
  夜华云淡风轻地边喝茶边批他的文书,我将杯子放下来,继续平和道:“夜华君不是外人,你只管大胆说就是。”
  夜华抬头来似笑非笑瞟了我一眼。
  少辛踌躇了一会儿,终于怯怯道:“姑姑,姑姑能否救救我的孩儿元贞。”
  
  待少辛一把鼻涕一把泪陈情完,我才晓得她为甚对夜华颇多顾忌。
  说这元贞乃是少辛同桑籍的大儿子。如今的天君虽不再看重桑籍,对元贞这个孙子却还是不错。九重天上天君赐宴,每每也有这个孙子一方席位。
  不日前天君寿诞,桑籍领了元贞备了贺礼前去九重天上给天君老人家祝寿。夜里在天庭留宿,不想元贞却喝醉了酒,跌跌撞撞闯进了洗梧宫,差点调戏了洗梧宫的素锦侧妃。
  
  我自然知道这位素锦侧妃是谁的侧妃,斜眼觑夜华,他却放了文书盯着我笑得十分古怪。我心中掂量,夜华君果然不是一般人,戴绿帽子也戴得很欢快么。
  
  所幸这顶绿帽子并没有真正坐实,那元贞终于还是在最后关头刹住了脚,算是个调戏未遂。然这位素锦侧妃却十分刚烈,当即一根白绫便悬上了屋梁顶。这事理所当然惊动了天君。此前我便听得些消息,说这素锦原本是天君的一个妃子,后来夜华看上,天君向来宠爱夜华,便将这新纳不久的妃子赐给了他。
  天君想来对这曾经的妃子尚很有几分怜惜,听说元贞将她调戏了,震怒非常。立即着捆仙锁将元贞捆了,颁下旨意,将他打入轮回六十年,六十年后方能重列仙班。
  少辛痛哭流涕,直道元贞是个善心的好孩子,走到路上连蚂蚁也舍不得踩死一只,断不会犯下如此错事。
  虽然我以为,一个人善良不善良,与他好色不好色并没有什么太直接的联系。
  然则,元贞终究还是被投下凡了。
  
  我摸了摸茶杯盖感慨:“就调戏未遂来说,这个惩罚委实重了些,可你这儿子调戏的是夜华君的侧妃,好说夜华君也在狐狸洞照管了我们两个多月的伙食…”
  夜华重新拿起一卷文书,淡然道:“不用做我的人情,元贞那回事,我也觉得是重了些。”
  我震惊道:“然则他毕竟也觊觎了你的侧妃……”
  他冷笑了两声:“我没什么侧妃。”便起身加茶水,顺便转过来捎带了我的茶杯。
  我更是震惊,外边传闻他对这素锦宠幸很隆,敢情是传着玩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汗,今天下午少贴了一段,补上补上~~~~~
  
  
作者有话要说:同事结婚,我被拖去做后勤,明天后天两天都没办法上网。昨天晚上赶工赶得很晚,把星期天的分量提前写好了,现在贴上来。
童鞋们,我不是不虐夜华,关键是故事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一虐就打断我整个行文思路来着。觉得白浅的性格太软绵绵太讨厌的童鞋们,呃,我已经不想解释了,她和夜华同为仙僚,往后还要做夫妻,总要打起精神来应付一下。她已经失去了那段受虐的记忆,如今人家也没做对不起她的事,为了点小事就来计较,这并不是我初衷想要刻画的白浅同学~~~~
嗯,看到很多童鞋说秀秀姑娘,秀秀姑娘是谁啊?
还有,浅浅滴糯米团子姑娘,谢谢你帮我找的背景音乐~~~
同时,小狐狸,欢迎你回来,抱一个~~~

另:继续求推荐求收藏求长评,下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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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


  少辛托我的事并不多难。她原已打听到元贞转成凡人后,十八岁上将有一个大劫,这大劫将苦他一世,便求我将他这劫数度化了,好叫他平平安安过一生。
  
  她将这桩事托付给我,倒托得很有头脑。是个神仙都有改动凡人命格的本事,然则神族的礼法立在那里,规矩框着,神仙们虽有这本事却毫无用武之地。天君欠我们白家的帐至今仍摞在那里一分也没兑现,由我出面讨几分薄利,他多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桩半大小事囫囵了。
  
  那元贞托生托在一个帝王家,冠宋姓,叫做宋元贞,十二岁上封了太子,不愁衣食,这一点很好。见今正好要长到十八岁,劫数将至。
  元贞在凡界的母亲乃是个奇女子,原本是当朝太师的独女,十五岁送去皇宫封了贵妃,恩宠显赫,生下元贞后却吵着出家。皇帝被吵得没法,只得在皇城后一匹山上与她修了个道观,让她虔心修行。
  皇贵妃出家,皇子依礼应抱去皇后宫里养。元贞她娘却十分刚性,死也不将元贞交出去,便带着元贞一同在道观里住着,直住到元贞十六岁,方派了个道姑将元贞送回宫里去。说与元贞同回的这个道姑,正是元贞的师父,也是元贞他真正的亲爹——北海水君桑籍送去凡界看护他的一个婢女。我此番去凡界护着元贞帮他度劫,便顶替的是他这个师父。
  
  将少辛打发走,我便开始合计,得先去南极长生大帝处找司命星君走个后门,打听打听元贞十八岁的这个劫数究竟是个什么劫,哪个日子哪个时辰落下来,如何应到人身上。元贞这个劫不是天劫,非要应到人身上才算事,乃是个命劫,避过就可以。
  不过,南极长生大帝与我并没什么交情,他手下的六个星君我更是连照面也未曾打过。此番贸贸然前去,也不晓得能不能顺利讨得个人情。
  夜华边收拾文书边道:“司命星君脾气怪道,他手中那本命格薄子,便是天君也不定能借来看一看。你要想从他那处下手,怕有些摆不平。”
  我愁眉苦脸将他望着。
  他顿了顿,喝了口茶又道:“唔,我倒是有个法子,不过……”
  我真诚而又亲切地将他望着。
  他笑道:“若我帮你拿来他的命格薄子,你可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警戒地将他望着。
  他云淡风轻道:“不过是让你去凡界时将法力封了,你以为我要说什么。修改命格本就是个逆天的事,即便天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掺了多少法力去改那命格,便定然有多少法力反噬到你身上,这点你该比我更加清楚才是。你虽是上神的阶品,被这么反噬几次也十分严重。万一届时正轮到我继天君的位你继天后的位,该怎么办?”
  天帝天后继位,必受八十一道荒火九道天雷,过了这个大业方能君临四海八荒,历来便是如此。若这个当口被自身法力反噬,便是真正的要命。我左右思量了一番,以为他说得很对,便点头应了。
  应了之后才反应过来:“你我尚未成亲,若最近你要继天君的位,我便定然不能与你一同继位。左右我是要同你成了亲才能继位的。”
  他放下茶杯来定定将我望着,忽而笑道:“这可是在怪我不早日向你提亲了。”
  我被他笑得眼睛跟前晃了一晃,谦然道:“我绝没那个意思,哈哈,绝没那个意思。”
  
  夜华果然是个日理万机的,办事很重效率,第二日便将司命星君的命格薄子搁到了我跟前。早先听他讲这方方一册薄子如何贵重稀罕,我还以为即便卖他的面子也只能打个小抄,却没想到能将原物讨来。
  夜华将薄子递给我时,唏嘘了两声。
  将元贞的命格翻完,我也唏嘘了两声。
  如此盘根错节跌宕起伏杂花生树的命运,元贞小弟这一生很传奇啊。
  
  命格上说,元贞从出生长到十八岁都很平安。坏就坏在他一十八岁这年的六月初一。
  六月初一韦陀护法诞,皇帝出游漱玉川与民同乐,领了一大帮的妃嫔贵人,太子元贞也随扈在列。正午时分,漱玉川中,盈盈飘过一枚画舫。画舫里坐了一名美人,轻扬婉转,团扇遮面。和和乐乐的好景致里,天空却蓦地飞过一只硕大的鹏,利爪将小画舫一挠一推。小画舫翻了。美人抱着团扇惊慌失色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元贞小弟因自小长在道观里,性子和善,当先跳下水去,一把将这美人捞了起来。
  隔着镜花水月一刹那,双双便都看对了眼。奈何元贞瞧着这美人是美人,其他人瞧着这美人自然也是美人。譬如太子他爹,当朝皇帝。皇帝瞧上了这位落水美人,当下将其裹了带回皇宫,呃,临幸了。
  元贞小弟悲愤苦恼又委屈,暗自惆怅了十天半个月,七月十五闹中元,地官赦罪,元贞小弟喝了点小酒,一个不小心,便同这已封了妃立了阶品的美人暗通款曲了。
  算是将当初在天上没做足的那一段,补了个圆满。
  元贞小弟为人其实甚孝顺,这一夜颠鸾倒凤地过得很愉悦,天亮后酒一醒,见着自己竟将亲爹的老婆给调戏了,大受打击,立刻便病了一场,九个月后才下床。刚下床却听说那美人产下一个儿子,因疑心是他自己的,于是便紧锣密鼓地又病了一场。
  美人想同元贞旧情复炽,元贞却对老父日也惭愧夜也惭愧,熊熊的惭愧之情生生将一腔爱火浇得透心凉,元贞悟了。
  十来年后,这美人的儿子长大了。皇帝竟还没死,只病得半死不活。于是这儿子便来同元贞争太子位。其中一番纠缠自不必说,今日的元贞已不是昨日的元贞,这美人儿子生生死在元贞剑下。消息传到美人的寝殿,美人上吊了。临上吊前留下一封书,说死在元贞剑下这个,其实是他的亲生儿子。
  元贞读了这信本想一剑抹脖子,却奈何皇朝里只留自己一个男丁,只好忍着满腔悲痛坐了龙座,这一坐,就坐到六十岁寿终正寝。
  这么一看,元贞小弟自从在韦陀护法诞上救了那落水的美人,便过得十分辛酸。十八九岁忧愁自己怎么爱上的是老爹的妾,十九岁后忧愁自己的弟弟究竟是老爹的儿子还是自己的儿子。三十五岁上终于不忧愁了,却因为老爹的妾确实生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又亲手将自己的儿子杀了,惶惶不可终日,深深后悔。如此一来,推都不必再推,这落水的美人便必然是元贞小弟的劫数了。
  
  我对着命格薄子上元贞这一页上上下下看了七八回,觉得每桩事都安排得严丝缝合,唯有漱玉川上出现的大鹏鸟。话说凡界真有这么大的鹏鸟么?
  夜华将看了一半的文书压在纸镇下施施然喝了口茶:“那大鹏是西天梵境佛祖跟前借来的。”顿了顿啧啧叹道:“据说我二叔桑籍从前同司命星君有些过节,司命这回可是下了血本。”
  我抖了一抖。不想司命星君是个这么记仇的。此番他好不容易安排一出大戏,不晓得我混进去将其中几个角儿换一换,他会怎么在心中记我一笔。
  夜华将命格薄子收捡回去,瞟我一眼笑道:“你担心什么?他左右还欠我一个大人情。”
  
  此番下界因是办正事,自然带不得团子。团子嘟着嘴巴生了两天气,慢慢也就算了。
  临出门时,我十分慎重地思量了一遍,觉得此番帮元贞避劫,只需劝他六月初一称病不去漱玉川便算完事,委实也用不上什么术法。即便遭遇什么危情,躲躲便是。即便躲不掉挨个一两刀,也断然不会比法力反噬更令人遭罪。带着满身法力去凡界,却万一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使出来,将自己反噬了就十分糟糕。便依照夜华的提议,让他把周身仙术都帮着封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说明天更的,结果回来开电脑看到qinglu姑娘的长评,立刻燃烧了在下的斗志~~~~qinglu姑娘,在下可以不可以轻薄一下你~~~~

同事的婚礼办得很成功,唯一不足之处就在于司仪太拖沓太肉麻了,拖沓得我们对着一桌子的菜等了一个小时,咽口水的声音那个黄钟大吕;麻得我身上的肉一阵紧一阵紧的。以后要是我结婚,司仪的串词一定要事先亲自审了才行。

然后,看到了一些童鞋的留言,是这样的,我说我这个文是个狗血小白文绝对不是在自谦,它确实就是一篇狗血小白文来着,即使现在还有同学觉得它不应该是一篇狗血小白文,我也会在以后慢慢向你们证明它如假包换绝对就是一篇狗血小白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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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7-18 11:1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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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zhuxiaodi在2008-7-18 11:10:00的发言:

没写完?

 

 

又是坑?

 

 

图片点击可在新窗口打开查看

呃,这个叫“连载中”,有稳定更新的嘛……
很久没有撒土的才叫坑呢………………[em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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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3)


  下得凡界后,正是桑籍在元贞身边安置的那个小仙娥来接应的我。要顶她的位做元贞的第二位师父,自然是得将元贞老子娘这一关顺利过了。
  
  北海的小仙娥守元贞守得不错,这固然是因为命格的缘故,元贞他娘却对这仙娥十分看重,言谈行止间颇有些尊崇的意味,显见得将她当作了一位高人。小仙娥将我引到元贞他娘跟前,捋一捋拂尘道:“贫道同元贞殿下的尘缘已了,就此冒然离去却不好,所幸贫道的同门师姐游方游过此端圣境,很是钟爱,贫道便托师姐代贫道来护看殿下,师姐几百年不曾出师门了,此番能和元贞殿下结一趟师徒的缘分,于殿下却是个善福……”
  她大力将我保举一番,元贞的娘十分动心,当日下午即召来了元贞。
  
  大小是个神仙转世,即便做凡人,元贞小弟也做得很有几分神仙气。不过将将一十八岁的年纪,看着却甚飘逸,甚沉稳。
  我昆仑虚收弟子虽没设什么条文规矩,收上来的却向来才貌俱佳。元贞小弟才不才我暂且不知道,容貌却是很好的,这个层面上也不算辱没了我昆仑虚的脸面。
  他和顺地作个揖,尚未行拜师礼便先唤一声师父。
  我颔首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甚满意地点头道:“倒有几分根骨,能做我的弟子。”
  元贞的娘十分欣慰。
  
  我跟着元贞回了他的东宫,管事太监分了我一进清净的院落,便算是成功混进了九天之上司命星君摆的这出大戏。
  第二日听元贞殿里的几个女侍嚼舌根,说皇帝昨儿早上听说太子身边的道姑终于要走人了,龙颜大悦,下午却听说先前的道姑走了又换来另外一位道姑,龙颜大怒,怒了一晚上,今日早朝还连累了好几位大人做炮灰。
  其实皇帝怒得很有道理。他命里子息单薄,努力至今,却也只有元贞一个儿子。他这儿子本是要做国之栋梁中的栋梁,却偏偏招来一个又一个道姑来教导他儿子做方士中的方士,换作是我,我也是要怒的。虽则我同北海的小仙娥都没招元贞修仙的心,他本是个落魄的神仙,原也用不着什么修行。
  因皇帝对我的使命有这么大一个误会,也就懒得再将我招过去惹自己的眼了,是以我进皇宫七八日,也未曾见着皇帝。
  
  元贞小弟十分上进,许是想着养我不能白养,日日都要拿些道法书来折磨于我,求我解些难题。这些讲究玄理的书帛最令我头疼,自觉见他一次,便生生要折我三年的修为。
  
  离六月初一不过将将一个半月。
  和元贞处了几日,我摸出个门道来。元贞小弟看着虽十分和顺,然终归少年心性,有些好个新鲜,凡事你叫他往东,他即便往了东,也要趁着你不注意,再往一回西。譬如六月初一,我若是开门见山地劝他莫去漱玉川,他定要问一问为何不能去,无论我找出什么样的因由搪塞,他总归要生出些好奇心,抱不准私下便要跟去瞧个究竟。须知天底下多少悲情的苦楚命运皆是因瞧究竟瞧出来的。我思索再三,以为开门见山这方法十分不好。元贞这趟事,还是要做得曲折迂回些。
  
  然怎么个曲折迂回法,我没有司命星君的大才,这也倒是个问题。
  届时,待那命中注定要祸害元贞的美人落水时,我抢先跳下去将她救了?唔,万一命格一移,美人偏就要爱上救她的英雄,转而看上了我,这可如何是好。不成不成。
  届时,多找几个姑娘,待那名美人出现时,叫她们坐了画舫从漱玉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齐齐跳下去,叫元贞怎么也救不了命格薄子里提说的这位美人?唔,万一元贞终归救上来一个,虽不是命格薄子里这位,命格薄子里这位的命运却转到了他救上来这位的身上,这又如何是好,不成不成。
  我终日苦思冥想,不留神照到镜子,觉得近来自己的姿态十分莫测高深。
  
  眼看就到了五月初一。
  
  五月初一的夜里,我如同往常一样坐在灯下苦苦地冥思。冥思到二更,觉得是时候该睡觉了,便睁开眼去熄灯。恍一睁眼,却见着本应在青丘的夜华,手里端着一杯茶坐在我对面,一本正经地将我望着。
  我踌躇良久,以为自己冥思得睡着了,是在做梦。
  他喝了口茶,盈盈荡出一个笑容来: “浅浅,几日不见,我想你想得厉害,你想不想我?”
  我一个趔趄,生生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他托腮做诧异状:“你欢喜疯了?”
  我无言地从地上爬起来去床上睡觉。
  他伸出一只手来端端拦住我,笑道:“你先莫忙睡,此番我来是要告知你一桩大事,你可知道元贞这一世在凡界的爹,是谁托的生?”
  我困得很,懒懒敷衍道:“谁托的生,总不至于是你爷爷天帝老君上托的生。”
  他转身坐到床沿上挡住我就势躺下的身形,顺便拍了拍旁边的位,我略略思索了下,坐了。
  他顺手将桌上的茶杯端一只给我:“醒醒神罢,虽不至于是我爷爷,却也差不离了,保不准还是你的一位熟人。”
  我凝神听着。
  他缓缓道:“东华紫府少阳君。”
  我一口茶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咳咳咳,元贞小弟这一世的爹,竟是,竟是东华帝君。
  确实是位熟人啊。
  本上神对这位帝君如雷贯耳,耳熟得很!
  红狐狸凤九单相思东华帝君单相思了两千多年,一喝醉酒便在我耳边念叨东华如何如何,以至于如今,我竟用不着在脑子里过一遭,也能将他的种种事宜如数家珍。然则我二哥白奕唯一的女儿,我唯一的亲侄女儿凤九,每每也只因东华帝君才会将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可惜了折颜酿的好酒,便是拿来给她浇愁的。
  
  这位东华帝君乃是众神之主,天族中地位仅次于天君,主要掌管仙籍。妖精凡人凡是成仙的,都须支会他一声。上仙以下的神仙们升阶品,也须拜一拜这位帝君。
  东华帝君是个清静无为、无欲无求的仙,为人十分冷漠板正。
  阿爹从没夸过人,我也听他说过一次:“四海八荒这许多的神仙,却没哪个能比东华更有神仙味的。”
  凡界有个甚有名望的诗人,曾有幸谒得一次东华帝君出行,遂做了首诗歌咏东华,里面有几句我尚且还记得,说是“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驾龙辀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长太息兮将上,心低佪兮顾怀。
  羌声色兮娱人,观者憺兮忘归。”这首诗将东华描绘得十分花里胡哨,大抵因凡人看神仙总隔了层金光所致,实则东华帝君性情是十分低调朴素的。
  凤九还是只小狐狸时,仙术不精,胆子却大,时常跑出二哥的洞府胡混。有一回被头虎精看中,差点死在这虎精爪下,正是得了东华帝君的救命之恩。这便是缘起了。
  后来凤九慢慢长大,对东华用情很深,做了许多丢人现眼的事。有几百年还巴巴地落下身份去东华帝君府中当小仙婢。东华冷情,她只得伤情,也不过几十年前才将将对东华断了情。
  
  我甚诧异,就是那样一位威武不屈富贵不淫刚正不阿女色不近的东华帝君,却是要犯一桩什么样的事,才能被打下凡界来啊。
  夜华斜依在床栏边,笑道:“东华帝君却不是被天君打下凡来的,是他自己主动要下凡的,说想去凡界仔细参一参生老病、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人生六苦。所以我才特地来跑一趟,给你提个信,你改元贞的命格时,且千万不要动了东华帝君的。”
  夜华放下这么一番话,引得我心里一时欣慰一时忧愁。欣慰的是,物是人非这么多年,难得东华帝君仍一如既往是位傲岸耿介的仙。忧愁的是,能不能顺利护着元贞渡过这个美人劫尚是未知之数,还要不能牵连这场孽桃花的其中一个直接当事的,委实很难。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送爹娘去了车站,又要开始一个人生活了,觉得有点难过。爹娘一回老家在下心情就不大好,周围三米之内低气压弥漫。
在下再严肃地声明一次:这个文不欢迎批女主的留言,请各位合作,感激不尽。
童鞋们的留言我都一一看了,有很多很有意思的建议,关于故事的走向和人物角色的配置,我要好好地想一想。
那位网名叫做1的同学,怎么说,我怕了您了,请您不用再看我这个文了。我之所以不欢迎留言批白浅的,是因为白浅这个人物是我继续写下去的动力,见多了批她的言论无非是打击我继续写下去的积极性,所以才一再地在作者有话说里声明不太想看到批白浅的留言。老实说,我有声明过不许批这文里的其他人物么?为什么我说您的行为讨厌,是因为在我很郑重的声明之后,您仍然将我的声明不当一回事,一再地留言批白浅。晋江的系统给读者评文的自由,但是不是作为一个读者您就可以完全不尊重作者呢?您一再的辩解都回避了我提出的“您在我的声明之后罔顾我的声明还来批女主的事,而且还不只一次。”我只是单纯对您的这个行为表示不满。也许有很多人都觉得我这个文里的女主怎样怎样,但是这很多的读者在看了我的声明之后都很尊重我的意愿,即使心里觉得白浅怎样怎样也并没有在文下留这样的言,我很感激她们,但您现在又将这些读者扯出来算什么回事。
我真诚地希望您,离开我这个文吧,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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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4)


  屋外似刮了大风,吹得窗棂咯吱作响,我甚萧瑟起身去关窗户,回到床边上,夜华已脱了外袍抖开一条大被。
  我目瞪口呆将他望着。
  他熟稔地将床铺拍好,转头问我:“你是睡里边还是睡外边?”
  我看了眼床铺看了眼地,诚恳答他:“我还是睡地上罢。”
  他轻飘飘道:“我若有心要对你做些什么,不论你是睡地上还是睡床上,结果都是一样的。若你尚有法力在身,同我拼死打一场,大约也能做个两败俱伤,唔,可你的法力不是被我封了么?又或许容我私下揣测,浅浅你这么正是半推半就……”
  我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水甚亲厚地将被面掀开:“夜华君说的哪里话,我不是怕这床太小了怠慢你么,哈哈~~~~你先请你先请,我习惯了睡外侧的。”
  他似笑非笑瞟了我一眼:“那就劳烦你熄灯了。”
  
  于是乎,我同夜华一个人睡里侧一个人睡外侧,总算安歇下了。
  如今我住的这进院落叫紫竹苑,大约是为了应这个名,里里外外便都种满了竹子。夏天十分凉快,初夏的夜里就更是凉快。只有一床薄被,我同夜华不仅须得同床共枕还须得同盖一床被子。我因背对着躺在床沿上,胳膊腿便都晾在被外,又没有仙气护体,冷得一阵一阵哆嗦。
  夜华呼吸绵长,想是已经睡着了,身上有淡淡的桃花香。此情此境真是十分的要命,我往床沿边上挪挪,这漫漫长夜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夜华翻了个身。我赶紧再往床沿边上挪挪。
  背后夜华道:“你想不想我抱着你睡?”
  我呆了一呆。
  他没说话又翻了个身,我条件反射地继续朝床沿挪。
  通一声,掉床底下了。
  他哧地笑出声:“看吧,我方才还在想,若我不将你抱着,你今夜便时不时得往床底下滚一遭,果然。”
  我怅然道:“是这个床太小,床太小。”
  他一把将我从床下捞起来推到里侧:“是啊,我们两个人平躺着,中间居然还只能再睡下三四个人,这床委实太小了。”
  我只得干笑两声。
  因躺了里侧,是个易攻不易守的地形,我便更睡不着,偏偏夜华还靠得紧紧的,那桃花香一阵一阵飘过来,本上神今夜,是在受幽冥司十八层地狱下的苦刑啊。
  我正在唏嘘忧愁,夜华突然侧转身来面对面将我望着。
  我诧然看着他。
  他淡淡道:“想起一件事。”
  我屏住呼吸。
  他说:“浅浅,你可识得司音神君?”
  我怔了怔,将被子往上面拉了拉:“唔,昆仑虚墨渊上神的十七弟子,听是听说过,却从未有缘见过。七万年前鬼族之乱后,说是这位神君同墨渊上神一同归隐了。”
  夜华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你会知道得更多些。”
  我呵欠道:“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他道:“鬼族之乱时,天君尚在做太子,小时候常听天君说,我长得同墨渊上神很有几分神似。”
  我在心中很赞同地点了回头,不仅神似,形也很似。
  他续道:“史册里虽没有这么记载,但依天君的说法,鬼族那场大乱里,墨渊上神已经是灰飞烟灭了的,万万不会再偕同司音神君归隐。当时的老天君派了十八个上仙前去昆仑虚料理墨渊上神的身后事,却被司音神君一把折扇赶了出来,而后便是昆仑虚的大弟子上报,司音神君同墨渊上神的仙体一概不见了。”
  我做惊叹状道:“竟有这回事。”心中隐隐的痛。
  他点了点头:“七万年来未曾觅得司音神君仙踪,近日里,听说鬼族的离镜鬼君在四下寻找这位神君。昨日下面的一个魁星送了一副司音神君的丹青与我,据说正是这离镜鬼君作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果然道:“浅浅,恍一瞧,我还以为是女扮男装的你。”
  我打了个哈哈:“竟有这样的事。如此一说,这世间竟有两个人都长得同我很像。这位司音神君我虽然不太熟,不过离镜鬼君当年娶的王后却还同我们白家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她那王后正是我大嫂的小妹妹,你可真该去看一看,跟我却是长得一丝都不差的。”
  他沉吟了会儿,缓缓道:“哦?竟有这样的事,倒须得拜会拜会。”
  我唔了一声。
  他笑道:“我仿佛听见你在磨牙?你那位大嫂的妹妹,即便同你长得像,也决然没有你的神韵罢。”
  我抬头望了眼帐子,打了个呵欠,没答他。当年却是我没她的神韵。
  
  夜华睡得甚快,半盏茶功夫不到便没声了。他睡觉的教养很良好,既不打呼也没磨牙,等闲连手脚也不乱动一动。我苦苦支撑了大约两个时辰,到后半夜,终于迷迷糊糊也睡着了。半梦半醒间,突然朦胧地想起一件很要紧的事,待要仔细想想,神智却已不太清明了。
  那一夜,似乎有一双手,冰凉冰凉地,轻轻抚摸我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按照自己的思路,认真地写这个故事,纵然它只是个狗血小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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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夜华为人太不厚道。
  此番又不是青丘,我委实没道理再陪他早起散步,在床上赖个把时辰,实在很合情理,他却巴巴地非要将我扒拉起来。
  昨日新上身的裙子皱得不成样子,我懒得换,靠在一旁灌了杯冷茶,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夜华心情甚好,行云流水穿好外袍结好腰带,坐到铜镜跟前,悠然道:“好了,过来与我束发罢。”
  我愣了一愣:“你是唤的我?”
  他拿起一把木梳:“听迷谷说,你束发束得很不错。”
  我束发束得的确不错,狐狸洞没个婢女服侍,四哥又从不会梳头发,于是便都我来束。除了寻常的样式,若四哥要去十里桃林找折颜,我还会梳些新鲜花样,每每折颜看了,都十分欢喜。可夜华在青丘住着时,向来不束发的,不过拿一根帛带,在发尾处齐齐绑了,看着十分柔和。
  他盈盈笑着将木梳递给我:“今日我须得觐见天君,仪容不整就不好了。”
  
  夜华有一头十分漂亮的头发,触感柔软,漆黑亮泽。木梳滑下去便到底,很省我的心。不过盘起来堆到头顶时,便略有些费事。
  妆台上放着一只玉簪一只玉冠。拿簪子将头发簪好,再戴上玉冠。唔,许久不练手,这趟手艺倒也没生疏。
  铜镜里,夜华含笑将我望着。
  我左右看了看,觉得这个发式正衬得他丰神俊朗,神姿威严,没什么再修缮的了。遂满意地往妆台上搁梳子。
  铜镜里,夜华仍自含笑。我那搁梳子的右手,被他握住了。
  他低声道:“从前你……”眼睛里有些东西,淡淡的,如静水突然流转。
  呃,他今日不会是,不会是又着了魔风罢。
  我半躬着腰,保持着左手搭他的肩,右手被他握在妆台上这个高难度姿势,甚艰辛地预备听他讲这个从前。
  他却慢慢将我的手放开了,从前也便没了下文。只是笑笑,从衣袖里摸出串珠子来戴在我的手上,模样有些颓然。
  我自然知道这是个逢凶化吉的珠串。
  他从铜镜跟前站起来,勉强笑道:“这个串子你先戴着,如今你同个凡人没两样,虽不至于在凡界遇到什么大祸事,却也难免万一。”
  我看他今日这么一喜一忧的,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便没答其他的话,只应了。
  他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脸,道:“那我便去天宫了。”顿了顿又道:“昨夜忙着正经事,却忘了同你说,待六月初一,命格转到了该转的时辰,你将元贞死命拦着,派个人将东华帝君一把推下水去,若到时候是东华帝君救了那落水的女子,便只是元贞从这场纠缠中解脱出来,妨碍不着东华帝君体验人生至苦,如此就皆大欢喜了。”
  说完转身便不见了。
  我先是想了想昨夜究竟同他忙了些什么正经事情,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又将他后边几句话想了想。
  乖乖,这却是个好办法。还是旁人看得清明些。我瞻前顾后了这么些天,竟是自己将自己搅糊涂了。
  
  解决了这么一桩心头大事,我陡然觉得压在身上半个月的大石头一时全飞了,浑身都轻飘飘的。
  于是我便轻飘飘地坐下再喝了杯茶。
  
  这茶水方喝到一半,却猛然记起来昨夜朦胧间想起的那件事。
  十分要命的一件事。
  迷谷曾说凤九去凡界报恩了,当时只道是她承了哪个凡人的恩情,要去将这恩情偿一偿,也就不甚在意。如今想来,凤九长到三万多岁,统共不过欠东华帝君一个大恩。做神仙的时候,东华不知比凤九高明多少,自然她想报恩也报不到点子上。如今她却来凡界报恩,莫不是找转生后的东华来了罢。她好不容易才将对东华的孽想断干净,两个人要再合着折腾几日,将那断了的孽想折腾出点根芽来……我的二哥二嫂,这可怎么得了。
  想到此处,我赶紧跳起来换了身衣裳往院外奔。此番须去主动找一找那见一面就得少我三年修为的元贞小弟,向他打听一下,他们这皇宫里半年前有没有新进来一个额间一朵凤羽花的年轻女子。
  凤九的娘是赤狐族的,当年她娘将将同二哥成亲时,我便疑心他们要生一只又红又白的花狐狸。却没料到凤九的娘怀胎三年,竟生下一只鸽血般红艳艳的小狐狸,只耳朵一圈并四只爪子是白的,玲珑可爱得很。待这小狐狸满周岁后化做人形,额间天生一朵凤羽花的胎记。这胎记虽看着漂亮,变换的时候却是个累赘,只要是化了人形,不论变做个什么模样,却都是显得出来的。二哥十分疲懒,只因了这朵凤羽花,因了这小狐狸出生在九月,周岁定名时便给凤九起了这么个不雅不俗的名字,连着我们白家的族姓,唤做白凤九。青丘的小仙们都称我姑姑,殊不知,该正经唤我姑姑的就凤九这么一个。
  
  元贞小弟正是那一汪及时雨。我尚未奔出院门,正遇着他握了两卷经文迈进来。见着我,眼睛亮了亮,恭谨地唤了声师父。
  先前已经说了,这元贞小弟是个刨根问底的心性,贸贸然问他凤九的事十分不便,我在心中掂量一番,先将他拉到旁边一张石凳上坐稳了。
  元贞咳嗽了声,道:“师父脖子上是怎么了,看着像是,像是……”
  我惊讶地摸了摸脖子,却并未觉得怎么。
  他从袖中掏出一面铜镜,我接过来照了照,脖颈处似乎有个被蚊虫叮咬了的红痕。
  这蚊子委实有胆色,竟敢来吸本上神的血。
  不过,倒叫它吸成功了,少不得要受用个万儿八千年,届时修成个蚊子仙也未可知。唔,这是只很有福分的蚊子啊。
  我点点头赞叹道:“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红痕,你却也注意到了,有个人曾说你有一幅连蚂蚁也舍不得踩死的善心,看来是不错的。”
  元贞微红着脸望着我:“啊?”
  我接着道:“须知行路时不能踩着蚂蚁,却不仅需要一副善心,还需要一副细心。”善心和细心本就是一体的。”
  元贞站起来,做出个受教的姿态。
  我摸着下巴高深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象。万象皆是从无中而来,无中生有,乃是个细致的活。学道是很需要细致的。今日为师的便想考考你细致的程度。”
  元贞肃然道:“师父请说。”
  我亦肃然道:“你十六岁前是在道观里过,十六岁后便在这皇宫里过,为师也不为难你,单问你两个问题,一个关于道观,一个关于皇宫。”
  元贞几乎已竖起了耳朵。
  我沉吟道:“你从小住的那座道观中,有一位只穿白衣的道姑,这位道姑有常用的一枚拂尘,我便考考你这枚拂尘柄是用什么木头做成的。”
  他想了想,没想出来。
  我道:“且先不必答,还有一问,你现在住的这座王宫里有位女子,额间一枚凤羽花的胎记,我便考考你她是住在什么地方,占个什么职位,闺名是什么。”
  他沉思良久,一并答道:“元贞寡陋,在道观中住着时,却从未见过师父口中所说的这位白衣道姑,道观中倒是有穿白衣的道姑,却不是从来都穿白衣的。这位额间一枚凤羽花胎记的女子,元贞倒知晓,正是住在菡萏院里的陈贵人,这位陈贵人此前额间也并无凤羽花的,去年腊冬时掉进荷塘大病一场,药石罔及,本以为就此要香消玉殒,后来却突然好了,好了之后额间便生出一朵凤羽花来,几个妃嫔请来的一个真人将这朵花判了一判,说是朵妖花。父皇虽然不信,却也很冷落陈贵人。至于陈贵人的闺名,徒弟却委实不太晓得。”
  咳,凤九果然是奔东华来了。
  不过,那骗吃骗喝的真人竟然能将一位神女的额间花看做妖花,他也甚有本事。
  元贞惴惴地望着我。
  我点头道:“唔,这般细心已委实难得,可修习道法,你却还得更加细致些。退下吧,今日你暂且不必再看经文,先好好将自己学道的态度参一参。”
  元贞耷拉着脑袋走了。
  看着他落寞孤寂的背影,本上神心中,十分不忍。
  元贞小弟,其实你已经够细致了,再细致你就成八公了。
  
  元贞的背影渐行渐远,我随手唤了一个侍婢,着她领着去陈贵人的菡萏院。
  凤九欠东华的这个恩情,便算我青丘之国承了,他日要还,便是我这个做姑姑的和他们几个做叔叔的来还,今日却怎么也得要将凤九劝说回去。
  
  想必我住的院落位分是很高的,进皇帝的后宫进得很顺利。
  
  因来得很匆忙,并没有准备拜帖,便只着了大院里忙活的一个侍婢通报。不多时,这侍女便来引了我们进去。这院落并不算大,打理得却好,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虫有鱼,吟诗弄月的都很合适。
  湖边一个亭子,亭子里坐了个圆脸女子,正漫不经心地喂鱼,模样甚一般,额间一朵凤羽花,正是凤九如今借的凡胎。我叹了一口气,在青丘时,作为我白家孙字辈有且仅有的一个女丁,凤九是如何的潇洒又意气。如今为了东华,却跑来这么个冷清地方喂鱼,令人何其唏嘘。
  听见我这一声叹,喂鱼的凤九转过头来。
  我怅然道:“ 小九,姑姑来看你了。”
  她独自一人飘零在凡界半年多,必定十分孤独寂寞,听见我这一声唤,悲痛难忍,立刻便要扑进我的怀中。
  我张开双臂。
  她呜地一声,扑到我后面紧紧抱住引我们进来的那名侍女。
  我张开的两只手臂不知道该收了还是该继续伸着。
  她满脸惊恐状边哭边死命地摇头:“不~~~~姑姑~~~~你不能带我走~~~~~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谁也不能~~~~~~”
  我被她这阵式吓得后退一步。
  这大约并不是我们家的那只红狐狸罢。
  凤九虽则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却从不做大哭大闹的模样,十分地有担当。即便对东华用情用得深,时时伤心,也断然不会伤得人尽皆知,大抵是从折颜处顺酒来喝。
  二哥见她还是一个小丫头,便时时喝得酩酊大醉,曾将她吊起来打了两顿。打得气息奄奄的,我们瞧着都十分心疼。她将牙关咬出血都不哭出来。我和四哥都害怕她性子犟,惹急了二哥,尚且躺在床上便再遭一回毒手,于是将她接回狐狸洞养伤。
  我劝解她:“酒终究不是个好东西……”被四哥瞪了一眼,只得改成:“折颜酿的酒固然是好东西,但你终日拿它来浇愁便忒对不起折颜的手艺。须知酒这个东西只能让你得一时的解脱,待醒转过来,烦恼你的事情却不会因你饮了酒便得到解决。”听了我这番劝解,凤九终于哇一声哭出来:“我才不是为了浇愁,我自然知道喝酒喝不走烦恼,只是因为不喝就难受得想哭,我才不能在东华的面前哭出来,也不能在其他人的面前哭出来。”
  凤九终究只是个丫头,我同四哥听了,心里都很难受。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见着凤九落眼泪。
  
  如今面前这个搂着自己的侍女哭得惊天动地的,我甚没言语地摇了摇头。
  不想见着我摇头,她却哭得更凶:“姑~~~姑~~~~求求你老人家~~~~求你老人家高抬贵手~~~~~一定成全我们罢~~~~~来世我给你做牛做马~~~~~求你成全我们罢~~~~~”
  被她抱着的那名侍女抖得如风中的一片落叶。
  我嘴角抽了抽。
  她猛然地蹲下去捉住自己襟口。
  那抖得如风中落叶的侍女立刻像打了鸡血搬振奋地跳起来,边撒脚丫子跑边扯着嗓子喊:“主子又要吐血了,你你,快去请皇上,你你,快去拿巾帕,你你,快去拿脸盆~~~~”
  我掩着嘴角咳了声:“唔,你吐慢点,别吐得太急,怕呛着,那我先走了,先走了。”
  话罢拽着同我一起进来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侍女急切地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工作生活上发生了一些事,最近的状态实在糟糕。家人十分担心,让我提前休一休年假调整状态,今天刚好领到年假,大概会回老家或者出去散散心。所以向各位请个假。调整得好的话,我大概4、5号就回来了。也许到时候工作生活都会发生大的变动,忙一阵子,但我向各位保证,至迟9号回来填坑。请各位理解。请这样长时间的假,也实在是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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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2)


  
  从菡萏院到紫竹苑,我琢磨了一路,方才那位陈贵人的性情同凤九没有半点相同之处,然则她额间确然有一朵凤羽花,也确然地一眼便认出了我是她姑姑。按说凤九一个神仙,即便暂借了凡人的肉身来住,也万万不该被这凡人生前的情思牵绊,此番却如此形容,莫不是……我摸着额头沉思片刻……莫不是她在自己身上,用了青丘的禁术两生咒罢?
  
  说起这两生咒来,倒也并不是个伤天害理的术法,不过是助人在一个特定的时辰里转换性情罢了。譬如青丘一些在市集上做买卖的小仙从前就极喜欢对自己下这个咒。如此,不管遇到多么难缠的客人,便都能发自肺腑地堆起一张真诚的脸,笑得菊花一般灿烂,不至于几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但显见得这不是个实诚法术,有违神仙的仙德,后来四哥同我一合计,便将它禁了。
  
  倘若此番凤九真在身上下了两生咒,唔,她又是为什么要下这个咒的?我想了半日也没想明白。下午打了个盹儿,揣摩着夜里再去菡萏院走一遭。
  
  却不想凤九十分善解人意,不用我过去,她倒先过来了。
  
  彼时,我搭了个台子,正独自在后院用晚膳。衬着天上的朗月稀星,还甚有些情趣。将将吃得高兴,她背上扎了捆荆条,猛然地从院墙上跳进来,正正砸在我的饭桌上。一桌的盘子碗碟应声四溅,我慌忙端个茶杯跳开。她则悲苦地从桌案上爬下来,将背上有些歪斜的荆条重新正了正,四肢伏倒与我做个甚大的礼:“姑姑,不肖女凤九来给姑姑负荆请罪了。”
  我将湛到袖口上的几滴油珠儿擦了擦,见她现下是原本的样貌,并未用那陈贵人的凡身,顺眼得多了,便道:“你果然是使了两生咒?”
  她脸皮红了红,赞叹了声姑姑英明,姑姑委实英明。
  我对她这声赞叹深以为然,早年我大多时候很糊涂,活到近来,便大多时候都很英明。
  原本想将她扶一扶,但见她满身的油水在月光底下锃亮锃亮,还是忍住了,只抬了抬手让她起来,到一旁的石凳上坐着。
  我从手中幸免于难的茶杯里喝了口茶水,皱眉问她:“你既是来报东华的恩,却又为什么须得违禁来使这个两生咒的?”
  凤九一张嘴巴立刻张成个圆圈形:“姑姑怎的知道我是来报的东华帝君的恩,司命星君说东华帝君托生是个甚机密的事,四海八荒没几个人晓得的。”
  我慢条斯理地喝口茶,做高深状没说话。
  她猛地一哆嗦:“姑姑你,你将东华帝君的一举一动摸得这么透彻,莫不是看上他了罢?”既而又做扼腕状:“唔,东华帝君确然是要比北海的水君长得好些,术法也高明些,辈分也与你合称些,可须知东华帝君是个石头做的仙,姑姑你看上他,前途很堪忧啊!”
  我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兄,漫不经心道:“算起来,四哥也快从西山回来了,这两生咒当初倒还是他头一个提出来要禁了的。我尚且记得从前青丘有个糊涂仙,以为这个禁制是个说说就算的禁制,依然不管不顾用了两三回,最后仿佛是被四哥赶出了青丘?”
  凤九立刻从石凳上跳起来,将背上的荆条扶了扶,两手一揖,拜下来恭顺道:“侄女在东华帝君府上做侍婢时,曾做给司命星君一个人情。司命星君承了侄女的情,待东华帝君托生转世时,便着了个童子来通知侄女,算是将这个情还给侄女了。侄女不肖,当年受了东华帝君的大恩,却迟迟无以为报,既得知帝君托生转世了,便琢磨在他做凡人时将这个恩报了。帝君14岁那年,侄女入得他的梦境,问他这一世有些什么成不了的愿望,达不了的痴心。”
  我打岔道:“那石头做的东华说了些什么?该不是富贵江山皆不要,只愿求得一心人罢?”
  凤九诧异得很:“姑姑,你竟英明得这样。”
  我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一世的东华,他竟,他竟俗气得这样?!
  风九擦了擦满脸的茶水,讪讪续道:“想是帝君在凡界时,早年很受了些人情冷暖,便求侄女配他位一心爱他,不离不弃的女子。”
  我沉吟道:“于是你便将你自己搭了进来?”
  凤九点头又摇头道:“其实也算不得将自己搭进来。司命星君曾与侄女看过东华帝君这一世的命格。帝君这一世里注定遇不到真心爱他的女子,不过,在他三十七岁这年的六月初一韦陀护法诞上,倒能遇到个他一心爱慕的女子,可惜这女子爱的是他的儿子元贞太子。侄女此番虽是来报帝君的恩,但也不能平白便改了他的命格。正巧半年前他的一位贵人阳寿尽,侄女思前想后,便暂借了这位贵人的肉身,想捧出一颗真心来,在帝君受他命中的情劫前,暂且先圆了他求一心人的这个念想。待到他真心爱慕的那位女子出现,侄女便算功成身退,如此,也便算不得改他的命格。”
  我低头叹道:“你往日被他折磨得还不够心伤么?这番他倒是要求一心人了。做神仙时他若也是这个愿望,你对他痴心那么多年,便算早还清了。”
  凤九颓然道:“姑姑说得甚有理。侄女原本以为这是个极好办的事。既然曾对帝君痴心过两千多年,此番虽则断了情,但要再找点当日对他的感觉来,照理该不算太难。可哪晓得这个真心也不是说拿得出来便能拿出来的,我酝酿了许多天,待借着陈贵人的肉身见着帝君时,却委实找不到爱慕的感觉,便连一两句情话都说不出,侄女觉得对不起帝君得很, 也惆怅得很。”
  我安慰她道:“死灰不是那么容易复燃的,旧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复炽的,你不用这么愧疚伤心。”
  她凛然道:“然则侄女毕竟已经下了界,又承了幽冥司的冥主一个大情,保住了陈贵人的肉身,就这么放手作罢,不将这个恩报了,总觉得吃亏得很,苦想了两日,”她顿了顿道:“侄女只得在自己身上下两生咒。受法术的束缚,白日里必得依照陈贵人生前的性子做出爱慕帝君的形容,太阳下山方能解脱。却不想陈贵人生前是这样的性情,每每入夜回顾一番白日的形容,侄女都觉得痛苦万分,委实太丢人了。”
  我违心道:“你不用如此介怀,也没有多么丢人。”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我问她:“你自化了陈贵人报恩以来,可有叫东华占了便宜?”
  她愣了一愣,摇头道:“先前陈贵人便不是多得宠的。我借了她肉身后额间胎记长出来,被一个混账真人判做妖花,帝君虽没将我打入冷宫去,却再没到菡萏院来了。”
  我讶然道:“那你每日做些爱他爱得要死要活的姿态,却有什么意思?”
  她郑重道:“须知真心爱一个人,是件很需要敬业精神的事,万不能当着别人的面爱,背着别人的面就不爱了。”
  我打了个呵欠。
  
  见今凤九的这个光景,倒还叫人放心。若她能顺顺利利地自己将这个恩报了,不用我与他的几个叔叔担着,也并没什么不好。我甚通透地在心里过了一遭,正预备让油水滴答的凤九回去将自己洗刷洗刷睡了,平地里,却刮了阵瑞气腾腾的风。
  
  这紫竹苑想来是个福地。
  
  今夜,想来是个吉时。
  
  折颜在半空里显了形,神色竟有些疲惫。苍天大地,这是多么难得一见的情景。该不会是他又做了什么,将四哥惹着了罢。
  我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他果然道:“丫头,真真这些天有来找你么?”
  那声真真生生将凤九激得一抖,听了这么多年,小丫头竟还没有习惯,真是可怜。
  我摇头道:“四哥不是去西山寻他的坐骑毕方鸟了么?”
  他尴尬一笑:“前些天回来了。”继而又捂着头道:“他那毕方鸟委实野性难训。”
  将将要走时,却又转过来与我道:“有件事忘了同你说,你去东海赴宴的第二日,天君的孙子夜华来桃林找过我,同我打听三百年前你的旧事。”
  我惊诧道:“啊?”
  他皱了皱眉道:“我告知他五百多年前你生了场大病,睡了两百多年才醒过来,他也没再问什么便走了,丫头,你同他的这桩婚事不会是又要黄了吧?”
  五百多年前同擎苍的那场恶战自是不能同外人道,毕竟青丘与擎苍并没什么冤仇,青丘的上神去拿擎苍有些说不过去。
  我沉吟了会儿答他:“应该不会吧,并未见着夜华有要退婚的形容。”
  他点头道:“那就好。”侧身对凤九说了句:“真真很想着你的厨艺,什么时候得空便来桃林一趟吧。”凤九正要答话,他又道:“你身上这个两生咒下得不错。”匆匆便走了。
  凤九十分委屈地将我望着:“姑姑,他威胁我~~~”
  
作者有话要说:休假归来,这是今天在车上写的,请各位笑纳。让各位担心了,真是不好意思。先去吃个饭洗个澡,待会儿再回各位的评论~~~~
圆宝她妈,没赶上你同圆宝她爹的三周年结婚纪念日,这个就当迟到的贺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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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1)


  要想在凡界寻一个敢于当众将皇帝推下水去的人才,十分难得。
  帮元贞渡劫的万事皆已具备,只欠推人的这把东风。
  原想找凤九当这个大任,结果她认真想了会儿,甚诚恳道:“我因受这个两生咒的束缚,一到白日就要完全忘了自己平日的形容,只以为自己天生就是陈贵人那般的性情,思慕帝君思慕得日日垂泪呕血。然则依着陈贵人的性情,不拦着推人的,扰了姑姑你的计划已是很好,却让彼时的我去亲手将帝君推下水,委实就不太可能。”
  
  我琢磨了一遭,觉得是这个道理,便不再勉强。若实在寻不着人,便只得我上了。但皇帝素来不喜修道人,届时我能不能混水摸上皇帝乘的船,也是个甚大的问题。
  
  好在元贞有个对他巴心巴肺的娘。
  倒并不是道观里坐着的那个。纵然道观里那位对他也很操心,可终归大头的心是操在了修仙问道上,凡尘俗事便少不得疏漏个一处两处。
  
  于是乎,这个巴心巴肺的乃是元贞做神仙时的娘,少辛。
  
  少辛此番下界原本是看看元贞的劫渡化得如何,既被我撞着,便有些冤屈地承了推皇帝下水的重责。
  
  我的主意是很合称的。届时她用仙术隐了身,趁着那命中注定的美人出现时,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美人,她便在皇帝身后将他轻轻地一推,多么方便,多么快捷,多么利落。可用仙术来干这么一件事改元贞的命格,纵然她是个孕妇,终归也不大道德,要遭自身法力的反噬,承些立竿见影的报应。
  我瞧了少辛挺起来硕大的肚皮一眼,沉吟道:“你来做这个事怕有些凶险,还是找个壮硕些的吧。”
  
  少辛思索良久,表示可以由他的夫君北海水君桑籍,来完成这件缺德事。
  
  不几日,六月初一。
  
  司命星君的命格薄子载得不错,皇帝果然率了文武百官并一众的妃嫔往漱玉川上出游了。
  我自住进皇宫以来,因很不受皇帝待见,虽是担着太子他师父的名,却并未封任何的阶品。
  然礼部几个主事的小官很有几分眼色,晓得我是个高人,硬是将我列入了百官之列,在那出游的龙舟上,挨着几个从八品的拾遗,也算占个位置。
  这个位置乃是个只能见着皇帝后脑勺的位置。离皇帝三丈远的另一个后脑勺,瞧着有些像陈贵人的。
  
  卯日星君很给面子,在元贞小弟同东华帝君双双应劫的这个大日子里,将日头铺得十分毒辣。半空里三三两两飘着几朵浮云,也像是被热气儿蒸得快散了,恹恹的。
  
  漱玉川并不是条宽敞的河。皇帝的龙舟却大,占了大半河面。
  
  河两岸挤满了百姓,估计天刚亮便来河边蹲着的才有好位置。但皇帝游的这个河段其实并不长,京城的百姓却多,是以许多没在地上寻着位置的,便都爬到了树上或近处的民房上。
  
  开船的小官十分艰辛,因河两边的堤岸上都蹲满了百姓,便定要将这船开在河的正中央,不偏左一寸,也不偏右一寸,才显得出皇帝恩泽四海,一视同仁,既不便宜左边的百姓,也不便宜右边的百姓。因这是个极精细的活,有道是慢工才能出细活,于是,这船便开得越发的慢。
  
  一船人在大太阳底下,皆熬得两股战战。
  
  眼见着午时将近了。我塞了两枚金叶子与在船后忙活的一个小宦臣,着他帮忙请一请太子。
  小宦臣手脚十分麻利,我将将闭着眼睛歇了一歇,元贞已乐呵呵地凑了过来。
  
  今日他着了件天蓝的织花锦袍,少年摸样很俊俏,见着我,眉梢眼角都是桃花地笑道:“师父这个时候叫元贞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虽有个刨根问底的脾性,我却早已在心中盘算好,先顿一顿,做出莫测之态来,方拢着袖子深沉道:“为师方才胸中忽乍现一束道光,将平日许多不通透的玄理照得透白,为师感念你对道法执着一心,既得了这个道,便想教传于你,你愿不愿听?”
  元贞小弟立刻作个揖,垂首做聆听之态。
  我肃然地清了清嗓子。
  
  在昆仑虚学艺时,我有些不才,道法佛法凡是带个法字的课业,统统学得很不像样。但即便当年墨渊授这些课时我都在打瞌睡,也算是在瞌睡里受了几千年的熏陶,与一介凡人讲个把时辰的道法,尚不成什么问题。
  我一边同元贞讲道,一边等待司命星君命格薄子里写的那位美人,眼看着午时将过,便有些焦急。
  讲到后来,元贞欲言又止了半天,终插嘴进来:“师父,方才房中双修、养气怡神那一段你前前后后已整整讲了四遍了。”
  我恨铁不成钢道:“为师将这一段说四遍,自是有说四遍的道理。四这个数代表个什么,你需得参。这段道法讲了个什么,你需得参。为师为什么恰恰将这段道法讲四遍,你亦需得参。学道最要紧的,便是个“参”字,似你这般每每不能理解为师的苦心,要将道修好,却有些难。”
  元贞羞愧地埋了头。
  因被他打了这么一回岔,我想了半天,方才我是将一段什么与他说了四遍来着?唔,暂且不管它,便接着房中双修养气怡神继续说罢。
  
  我讲得口干舌燥,茶水灌了两大壶下去,司命星君命格薄子里那位美人,终于出现了。
  
  我其实并未见着那美人,须知我坐的是船尾,纵然极目四望,也只能瞧见各种脑勺的四个面而已,知晓那美人已然登场,乃是因见着了在天边盘桓的,司命星君不惜血本借来的,西天梵境佛祖跟前的金翅大鹏。
  
  我活了这么多年,尚未曾亲眼见着一个皇帝跳水救美人,顷刻便要饱了这个眼福,一时热血沸腾。但因需稳着元贞小弟,便少不得要装得镇定些,忍得有些辛苦。
  
  河道两旁百姓的欢呼乍然少了,船上也由前到后地寂静开来,我从眼风里扫了眼那尚在天边呈一个小点的金翅大鹏,以为这诧然的沉默绝不该是它引起的。
  想必骤然没言语的人群,是被那将将出现的美人迷醉了。
  元贞小弟尚沉迷在道学博大精深的境界里不能自拔,并未意识到这场奇景,我甚宽慰,一边继续与他弘扬道法,一边暗暗地瞟越飞越近的金翅大鹏。
  
  佛祖座前的这只大鹏长得十分威武,原本一振翅要飞三千里,此番因是扮个凡鸟,飞得太刚猛便有些不宜,是以缩着一对翅膀,从天边缓慢地,缓慢地飘过来。许是从未飞得如此窝囊,它耷拉着头,形容有些委屈。
  
  我眼见着金翅大鹏十分艰辛地飘到漱玉川上空来,先在半空中轻手轻脚地来回飞一转,再轻手轻脚地稍微展开点翅膀,继而轻手轻脚地一头扑下来,又轻手轻脚地慢慢腾上去。
  
  我觉得,它想必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纤弱文雅过。
  
  可它这一套谦然又温和的动作,看在凡人眼里怕并不这样。是以他们都惊恐万状地嚎了一嗓子。我近旁的一个老拾遗颤着手指哆嗦道:“世间竟有这么大的鹏鸟,这鹏鸟竟这般的凶猛,飞得这样的快。”
  
  元贞仍沉浸在美妙的道学世界里。他在苦苦地冥思。我琢磨着那落水美人应该已经落水了,便气定神闲地等着船头桑籍推皇帝那扑通的一声。
  船头果然扑通了一声,我欣慰地在心中点了点头,很好,桑籍将东华推下水了。
  我这厢头尚未点完,那厢却听陈贵人一声尖叫:“陛~陛下不会凫水啊~~~~~~”便紧接着又是扑通的一声。紧接着扑通扑通扑通很多声。
  
  我呆了一呆。
  
  我的娘。
  
  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东华这一世托的这个生是只旱鸭子,如今却叫哪个去救那落水的美人?
  
  我匆匆地往船头挤,元贞想必也被方才陈贵人那声干嚎吼醒了。很激动地抢在了我前头。虽出了这么大个纰漏,为今之计却也万万不能让元贞下水。即便是连累东华的命格也改了,终归比两个的命格都改不了好。
  
  本上神闹中取静,因瞬时做出了这等睿智的决策来,便死死地握住了元贞的手。
  
  元贞于奔走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继续奔走。既是太子开道,我两个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船头。挤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立在船头的围栏后。
  
  隔着围栏朝下一望。
  
  这真是一道奇景。
  
  漱玉川里花里胡哨的全泡着大大小小的官员,不会凫水的边呛边呼救命,会凫的游来游去扎一个猛子游一段喊一声皇帝,遇到个把不会凫水却也跳下来了的同僚,便掺着一同边游边找皇帝。
  但因河里的人委实太多,这寻找就变成了件甚艰辛的事。
  
  我因站在船上,俯望着整个河面,难免便看得清明些,满漱玉川的大小官员们要寻要救的皇帝陛下,此番正躺在娇小的陈贵人的怀里,被抱着甚吃力地一点点朝龙船游过来。
  
  见今这情景,我估摸是皇帝被桑籍神不知鬼不觉推下水后,陈贵人一声“陛下不会凫水”一语惊醒梦中人,皇帝座下这些忠心臣子们为表忠心便赶忙跳水救驾。但少不得有几个同样不会凫水的,被这踊跃的群情振奋,咬牙一挽袖子便也跳了下去。尚存了几分理智没有被这盲目的群情所振奋的,大约想着别人都跳了就自己不跳有些说不过去,便颇悲情地也跟着往下跳。皇帝贴身的侍卫们必然是会凫水的,原本他们只需救皇帝一个,眼见着又跳下来几只旱鸭子,且还是国之栋梁的旱鸭子,自是不能放着不救,生生便添了许多的负累。
  这厢陈贵人已拖了皇帝上船了,那厢皇帝的侍卫们却还在忙着救不会凫水的国之栋梁。
  
  这么一闹,那命格薄子上的落水美人,却没人管了。
  元贞一心系在他父亲身上,自是无暇顾及那落水的美人,几欲翻身下船救他父亲,幸亏被尚且没来得及跳下水的几个七老八十的老大臣死死挡了。而皇帝本人尚自顾不暇,自然更没多余力气去关注那位美人。
  方才我眼风里分神望了望,那美人自己游上了岸,边哭边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去出差,星期天才能回来,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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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2)


  皇帝被淹得半死不活。
  
  因陈贵人是皇帝落水后唯一跳下去的妃嫔,且还一手将皇帝救上来了,地位自然不同些。众妃嫔皆被识大体的皇后让在一旁嘤嘤地啜泣,便只得她能扒在皇帝龙体上,哭天抢地大喊:“陛下~~~你醒醒~~~~你醒醒~~~~你不能丢下臣妾啊~~~”
  
  话罢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喊两句又吐了一口。
  
  几个随行的见过世面的老太医慌忙窜过来将陈贵人与皇帝分开,训练有素地配了额,各自哆嗦着打开药箱分别与皇帝和陈贵人问诊切脉了。
  
  这一趟出游便再也游不下去,脚下的龙舟终于可以发挥它水上马车的长处,开船的小官再用不着小心翼翼把握方才那个度,太子一声令下,甚扬眉吐气地抖开旌旗来,唰地一声便沿着水道朝皇宫奔去。
  
  我窝在船尾处,招了那与我请元贞的小宦臣讨了壶白水。元贞的劫算是渡化了,却大不幸连累东华与那位落水美人生生错过。我自然知道东华帝君身为众神之主,诸事繁琐,能筹出时日来凡界托一回生十分不易,此番却生生地被我毁了他历情劫的机缘,我觉得很对他不住。
  
  擦了把汗,喝了口白水,元贞这趟事,本上神做得终归不算利落。
  
  虽则做得不利落,好歹也做完了。
  
  掐指算一算,在凡界我已很待了些时日,见今的凡界却也并不比当年更有趣味。我揣摩着,明日去皇宫后的道观同元贞那道姑亲娘道个别,算有始有终,我便该回青丘了。但如今我身上没一寸法力,如何回青丘倒是个问题。
  
  然凤九先前与我说,过了六月初一韦驮护法诞,待东华遇着他一心爱慕的女子,她便也该走了。
  
  此番东华的命格虽被略略地改了些,但终究同她没甚大干系,还不说她今日冒着性命之忧救东华于水火之中,该报的恩情通通都应报完了。我便琢磨着,太阳落山之后去找一回凤九,明日同她一起回青丘。
  
  我回紫竹苑打了个盹。
  
  伺候的侍女一双柔柔的手将我摇醒,已经黑灯瞎火了。
  
  松松刨了两口饭,着她拿来一个灯笼,便提着一同往菡萏院去。
  
  白日里的皇宫已很让人打不清东南西北,入了夜,宫灯照着四处皆昏黄一片,似我这般将将在这皇宫里住了两月不满的,哪个台是哪个台哪个殿是哪个殿,便更拎不清。拎灯笼的侍女却一路分花拂柳熟稔得很,我默默地跟在后头,心中一股敬佩之情徐徐荡漾。
  
  路过花园一座亭子,不想被乍然冒出来的元贞小弟截住。侍女福了福身道了声太子殿下。元贞两只手拢进袖子,虚虚应了。转头瞟了我两眼,支吾道:“元贞有个事情想同师父商量商量,师父能不能同元贞去那边亭子里站站。”
  
  凑近一看,他那模样竟有几分腼腆羞涩,我心中一颤,下午因他要去顾看他爹,我便未陪同他一处,他这番形容,该不会命里一根红线还是缠上了那落水的美人罢?
  
  若真如此,司命星君的一本命格薄子,便委实强悍。
  
  元贞将我领到那亭子里,坐好。晚风从湖上吹过来,有些凉快。
  
  我瞧着他那一副怀春摸样,默然无语地坐在石凳上。
  
  他傻乎乎地自己乐了半天,乐够了,小心翼翼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献宝似的捧到我的面前来:“师父你看看,它可爱不可爱?”
  
  我斜斜朝他的手掌中瞟了一眼,这一瞟不打紧。我在心中悲叹了一声,元贞啊元贞,你这愁人的孩子,你可晓得你手中捧着的是甚?
  
  元贞小弟显然并不晓得自己手中捧的是甚,眉飞色舞道:“今中午船将将靠岸的时候,元贞因要稳住随行的百官,于是落在最后。这小乖乖直直地从天上掉下来,啊,彼时它并不这么小,张开一双翅膀来竟有半个厢房大,十分威武。眼看就要压在元贞的身上,小乖乖却怜惜人得很,怕伤了元贞,立刻缩得这么小一个模样,撞进元贞的怀里。”
  
  端端窝在元贞手心里的小乖乖——西天梵境佛祖座前的金翅大鹏,现下化作了个麻雀大小,虽是同麻雀一般的大小,却仍挡不住一身的闪闪金光。它在这金光中耷拉着脑袋,神情十分颓靡。听到一声小乖乖,便闭着眼睛抖一抖。仔细一瞧,它两条腿上各绑了个铃铛。这铃铛是个稀罕物,本名唤做锁仙铃,原就是九重天上用来锁灵禽灵兽的什物。怪不得金翅大鹏不能回复原身,只能这么小小的做块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调戏。
  
  中午这金翅大鹏方从天边飘过来时我就有些担心,它这么缩手缩脚地飞,难免半空里要抽一回筋。想必我这担心果然应验了,它才能正正砸进元贞怀中罢?
  
  我瞧着金翅大鹏腿上的铃铛发神。元贞凑过来道:“这个是先前的师父给的,我十二三岁的时候,道观后有一头母狮子精哭着闹着要做我的坐骑,师父就将这个送给我约束那头母狮子精。后来我的这头母狮子精却被隔壁山的一头公狮子精拐跑了,这副铃铛便一直搁着没什么用处,此番正好给小乖乖使。”
  
  小乖乖又抖了抖。
  
  我点头唔了一唔,诚恳劝他道:“你考虑得虽十分周全,但你手上的,呃,这位,却是个有主的,你若将它私藏了,待他那主人找着来,怕是有些难办。”
  
  他皱着脸幽怨道:“所以元贞才要同师父商量商量,师父是高人,能不能同元贞讨一讨小乖乖。小乖乖是个灵禽,它的主人自然也很不凡,元贞一届凡人,寿辰十分有限,待到元贞命归黄土,自然要将小乖乖还给他的。”
  
  我看了一眼小乖乖,小乖乖在拼命地摇头。但它此番是个鸟,并不比化人时脖子灵活,脑袋一动便牵连得全身都动。元贞将它递到我脖子跟前,道:“师父,你瞧,小乖乖听说我要养它,也很振奋呢。”
  
  小乖乖倒下去做垂死挣扎状。
  
  元贞哀切而又希冀地将我望着,我心头一热,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再想到他此番被我毁了姻缘,原本充实的后半辈子从此必然十分无聊,养一只珍爱的灵禽放在身边,多少也可得些慰藉打发时间;进而想到他既然唤我一声师父,便很算我的弟子,当初我却连个拜师礼也没给他,委实不像样了些。便觉得,去西天梵境同佛祖说说,将它这金翅大鹏再借一段时日,也不是多大的问题。
  
  我肃然点头道:“好罢。”
  
  小乖乖嘎地呜咽了一声。
  
  元贞惊喜地将小乖乖放进袖子里,握住我的手道:“师父,你竟应了,元贞不是在发梦罢。元贞之前还保不住以为这只能算元贞的痴心,没想到师父你竟真的应了元贞……”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半空里却响起一个甚清明的声音:“你两个在做甚?”
  
作者有话要说:出差归来,恢复更新,夏天出差,它不是人干的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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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3)


  这声音耳熟得很。
  
  我朝半空中讶然一望。
  
  月余不见的夜华君正背对着冷月清辉,面上凉凉地,将我和元贞小弟望着,目光灼灼。他身后同站了位神仙,着一身宝蓝的衫子,唇畔含笑,面貌柔和。
  
  在凡界月半余,除了驻扎在菡萏院里的凤九,成日在周遭转来转去的全是些生面孔,此番见着个熟人,且是个能将我周身封了的法力解开的熟人,我有点激动。
  
  我近来闲时瞧的戏本子,演到知己好友久别重逢时,少不得要亲厚地你执我的手我执你的手,你道一声贤兄我道一声慧弟,再相携去喝点小酒。情深意厚的,让我很是感动。
  
  夜华与我虽算不上久别,也实打实小别了一番,他此番却冷冷站在半空中,连个正经招呼也不与我打,我觉得不是很受用。
  
  元贞握着我的手,有些微微地发抖。我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肃然与半空中两位瑞气腾腾的神仙道:“二位快从天上下来罢,月黑风高的,二位纵然仙姿飘逸,遇到个把不能欣赏的凡人,将他们惊吓着就不太好了。”
  
  我的这番话说得十分体面,后面的宝蓝衫子神仙合掌揖了揖,先腾下云头来。夜华眼风里扫了元贞一眼,也落下云头来。
  
  元贞显然就是那个把不能欣赏的凡人,我估摸他今日受惊吓得紧了,正预备唤候在远处的提灯笼的侍女将他搀回去歇着。放眼望过去,那侍女已趴在了地上,灯笼歪在一边,唔,看来对于夜华二位的仙姿,她也不大能欣赏。
  
  元贞的手抖得更加厉害,我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我白浅平生的第一个徒弟,竟是个见了神仙就腿软的,委实不像样了些。
  
  我觉得应该温厚地挠挠他的头发,给他点慰藉。
  
  手还没抬起来,却被他满面的红光吓了一大跳。
  
  此刻的元贞,一张脸正如一颗红心的咸鸭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珠子亮晶晶地盯着我:“师,师父,我竟,竟见着了神仙,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神仙,活的神仙哎~~~~”
  
  我默默无言地将手缩了回去。他喜滋滋地两步跑到夜华跟前,恭恭顺顺作了个揖,腆然道:“上古轩辕氏修德振兵,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引来凤凰绕梁,此番两位神仙深夜来访,可是因为我父皇德政昭著,上达了天听?”
  
  我暗叹两声,小子,不是你皇帝老子的德政上达了天听,乃是你同你皇帝老子的情债上达了天听。
  
  夜华似笑非笑,打量一番元贞,眼风里瞟了我一眼道:“要让太子失望了,本君此番下界不过是来寻妻,算个私事。”
  
  我顺着他的眼风抖了抖。元贞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眼风看了我一眼,抓了抓头,一脸茫然。
  我讪讪与元贞笑道:“是来寻我的,是来寻我的。”
  
  元贞雷打了的鸭子般,十分震惊地将我望着。夜华侧头,欣赏亭子旁乌漆麻黑的湖面。
  
  我在心中略略过了过,觉得同元贞的这趟缘法已了,明日我便要走了,夜华来得不早不晚,今日他们又有这个仙缘能晤一晤面,我便也正好趁这个时机编个因由,在这里同元贞道个别。
  
  我这厢因由却还没编得通透,立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宝蓝衫子神仙已一道金光直劈元贞面门,元贞立仆。
  
  宝蓝衫子对我赧然一笑:“姑姑不必挂心,小神不过是消了元贞殿下今夜对君上及小神的记忆罢了。经姑姑妙手,元贞殿下如今的命格已十分圆满,小神只是唯恐他因见了两个真正的神仙,又生出什么烦恼和魔障。且帝君的命格今次因了元贞殿下的势,变得略有些些不同,小神此行正是为的来补救一番,还烦请姑姑能领一领路,小神此番须寻令侄凤九殿下帮个忙。”
  
  这宝蓝衫子忒会说话,东华那命格被元贞小弟带累得,岂是略有些些的不同。
  
  然则我是个大度的神仙,他这一通抢白,也很有几分道理,况且他又这么的会说话,面容也长得和气,便自是不能再为元贞那一扑讨个什么说法。左右都扑了,便继续扑着罢。
  
  夜华悠然地与宝蓝衫子道:“你请她领路,便是走到明日早晨,将整个皇宫逛遍了,也定逛不到凤九住的院子去。倒不如拘个土地问问。”
  
  宝蓝衫子诧异地望我一眼,自去拘土地了。
  
  我干笑了两声。
  
  今日夜华很不同寻常,说话暗暗地有些夹枪带棒,怕是在天上受了什么气。
  
  因我已将元贞的劫渡完了,夜华自然不能再封着我的法力。正巧宝蓝衫子也将土地拘了出来,我便跟着他们三人一同去菡萏院,算捞个现成便宜。
  
  临走时见着元贞还扑在地上,夜里风凉,元贞小弟的身子骨虽不纤弱却也不大壮实,病一场就有些受苦。本上神是个和蔼慈悲的神仙,最见不得人吃苦。便着了宝蓝衫子使个术将元贞小弟送到他寝殿躺着。
  
  夜华凉凉地看了我一眼。
  
  在路上我已琢磨得明白,从宝蓝衫子方才那一番话里,已很看得出来他便是南极长生大帝座下的司命星君了。
  
  夜华曾说这位星君脾气怪道,依我看,倒挺和顺么。
  
  他此番同这位司命星君既是为补救东华的命格而来,方才那句寻我便明白着是句戏言了。我本性其实是个包不住话的,看这一路上的气氛又这么冷清,便忍不住要与夜华开开玩笑:“方才我还听你说是来寻妻的,此番这么急巴巴地却往凤九的居处赶,唔,该不是看我们凤九风姿卓然,心中生了爱慕罢?”
  
  他看我一眼,竟有些隐隐的笑意,十分难得。却没答我的话。
  
  本意是要刺他一刺的玩笑话,却不想碰个软钉子,我讨得个没趣,也便不再如何言语。
  
  宝蓝衫子的司命星君却在前头噗嗤一笑道:“喔,今日君上火急火燎地将小神从天后娘娘的蟠桃会上叫下来,说是有位上神改元贞殿下命格的时候,不小心将东华帝君的命格连带着改了,届时东华帝君历不了劫,重返正身时怕与这位上神生些什么嫌隙。天后娘娘的蟠桃小神一个也没尝着便被君上踹下界来补救,却不想这位上神乃是姑姑的侄女儿凤九殿下。前些时日小神见着凤九殿下时她还是个神女,此番已修成上神了,动作真正的快。”
  
  夜华咳嗽了声。
  
  我打了个干哈哈与司命道:“是快,是快。”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分是要打的,但万万不可刷分,切记切记,乃们不觉得,在下这块黄牌异常的扎眼么,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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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4)


作者有话要说:在下有干女儿了,昨天晚上刚出的生,为了庆祝,今天颠颠地上来更文~~~~听从群里的妹妹建议,买了个长命锁给她,亲爱的宝宝,你要一辈子都有福气哦~~~~~~  
  已到得菡萏院大门口,夜华从我身边过,轻飘飘道:“司命来补东华的命格,我便顺道来看一看你。”话毕隐了仙身,闪进菡萏院大门里。
  
  我愣了一愣。
  
  土地十分乖觉,做神仙做得很本分,将我们引到菡萏院门口便告退了。司命星君在我一旁做出个恭请的姿态来,我很受用地亦隐了仙身,随着夜华一同入了菡萏院大门。这座菡萏院今日纳了这么多的神仙,往后千儿八百年的,都定然会是块福地。
  
  凤九正在灯下沉思,神情甚悲摧。想必回忆起了白日里在文武百官众妃嫔跟前嚎的那几嗓子,觉得丢人了。见着我们一路三个神仙在她面前现出正身来,并不十分惊讶,只淡淡朝外屋喊了句:“玉珰,客至,奉茶~~~~”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小祖宗,回神了。”
  
  凤九抖地一怔,打了个激灵,见着是我,一把抱住我的腰,音带哭腔道:“姑姑,我白日里又丢人了。”
  
  我安慰她道:“幸而你暂借的是那陈贵人的凡身,丢的算是那陈贵人的人。”
  
  凤九埋在我怀里摇了摇头道:“我还坏了帝君的命格。方才我细细思量了一回,彼时我从船板上跳进河中救帝君时,曾瞄到那被金翅大鹏刮下水的女子是会凫水的,若我不多事下一趟水,指不定那女子就将帝君救上来了,如此他两个也不能错过。我本打算今日过了就回青丘的,我暂借的这个陈贵人原本是个不得宠的,纵然今夜就升天了也掀不起什么大波。可此番我多事地救了帝君一遭,今日帝君在昏迷中竟一直拉着我的手,将将醒来时一双眼睛望着我,深情得都能掐出水来。”
  
  我打岔道:“许是你看错了,他在水中泡久了,泡得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也未可知。”
  
  凤九抬起头来凄然地将我望着:“可他还说要升我的阶品。”
  
  我默默无言地拍了拍她的背。
  
  司命星君端了杯冷茶兴致勃勃地凑过来:“你是说,东华帝君此番已对你种了情根?”
  
  凤九大约此刻方才察觉这屋里尚且还有两个神仙。我觑了觑坐在一旁喝茶的夜华,与凤九道:“那是九重天上的天君太子夜华君。”
  
  却不想凤九忒不给夜华面子,一双眼睛只死死定住司命星君,盯了半晌,哭丧着一张脸道:“司命,你这写的什么破命格啊。”
  
  我觉得凤九这么明目张胆地无视夜华有些不好,遂对夜华抱歉一笑,他亦笑了笑,继续悠悠地喝茶。
  
  凤九那一句破命格想是有些刺激司命星君。正譬如你不能对着登科的状元说他胸无点墨,亦譬如你不能当着青楼的花魁说她面貌庸陋。归根结底,一个人赖以吃饭的东西,是断断侮辱不得的。
  
  司命捧着那冷茶,嘴角抽了抽:“初初定帝君的命格,确确定得有些不济,此番帝君既已对殿下种了情根,为今之计,便只能请殿下委屈着陪帝君唱一台戏。帝君此番投生,特特要历的劫中,情劫占了个大头。原本帝君的这个情劫要由那落水的女子来造,此番却只能委屈殿下来造了。”
  凤九委屈道:“为什么却要我来造?我此前欠他的恩情已算报完了,此番你不帮我想个脱身之法,却还要我留下来帮他造劫,司命,你罔顾我们多年的交情。”
  
  司命闲闲地用茶杯盖浮着茶水道:“正如殿下方才所说,乃是殿下你乱了帝君的命格,让殿下你与帝君造劫,便是补偿了。若殿下执意不肯,待帝君这一世寿尽回复正身时,再去与帝君请罪也不迟。”
  
  我不忍道:“这与小九却没什么干系的,原本是我改了元贞的命格才牵出这么些事情……”
  
  司命站起来恭顺拜道:“姑姑有所不知,天命讲的是这个理,一环扣一环,上面一环的因结出下面一环的果,凤九殿下正是帝君这个果上面的因。凤九殿下既被卷进了这场事,且她彼时还用了两生咒,施了法力,若帝君的命格被大改了,殿下便必然要遭些反噬。小神方才提的那个法子,乃是唯一万全的法子。”
  
  我无限伤感地看着凤九。
  
  凤九凄凉地跌回椅子上,凄凉地倒了杯茶,凄凉地喝了一口,遂萧瑟与司命道:“既是要让我来造这个劫,却与我说说该怎的来造?”
  
  她已然认命了。
  
  司命星君轻言细语道:“只需殿下你先与帝君些甜头,将帝君一颗真心拿到手,待彼时帝君对殿下一网情深时,再把帝君的这颗真心拿出来反复地践踏就行了。”
  
  凤九打了个哆嗦,我也打了个哆嗦。
  
  司命补充道:“届时小神与殿下择些戏本子,正可指引一番殿下如何,呃,如何践踏人的真心。”
  
  凤九趴桌子上哭去了。
  
  却听到外头的宦臣通报皇帝驾到。我怜悯地揉了揉凤九的头,与夜华司命一道穿墙走了。
  
  他二人一路将我送到紫竹苑外,夜华将我搂了一搂,道:“我尚有些事情积在身上,你明日先回青丘,两三日后我便也回来了。”话毕转身遁了。司命方才说,他们皆是从蟠桃会上溜出来的,此番需得快快赶回去。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方才那滋味隐隐有些熟悉。又揣摩着夜华似在青丘已狠住了些日子,听他方才这个话,却不像是快走的形容,如此他到底住到什么时日才算个头?这么揣摩了一会儿,觉得困意袭来,挠了挠头,便转进屋睡了。
  
  第二日睡到巳时才从床上爬起来,睡得十分满足。
  
  同元贞他娘辞行时,他娘很舍不得,但因我是位高人,她意知不可挽留,只唏嘘了几声,便也道别了。
  
  因这么一趟,是以近午时才回到青丘。
  
  我不过下界两月,青丘自是没甚变化,山仍是那些山,水仍是那些水。卯日星君仍是对这处地界特别宽厚,日光洒得将将好,不十分厚也不十分薄。
  
  狐狸洞门口见着小别的迷谷,我戏谑道:“这么些时日,没了我来时时着你些差事,你过得很逍遥么。”
  
  迷谷甚含蓄地笑了笑,而后奇道:“姑姑不是昨日回来的么,还去办了那么桩大事,说这么些话倒像是刚刚才从凡界回来的形容。”
  
  我愣了一愣,亦奇道:“昨日我尚且还在凡界,确然是现在才回来的。”
  
  迷谷一张脸渐渐雪白,喃喃道:“那昨日回来那个……”
  
  我一怔,一凛。
  
  若是哪个变化做我的模样,以迷谷的修为断然不会看不出来。若这世间尚且有一个人,连迷谷看着都觉得是我,那只可能是……
  
  我闭了闭眼。
  
  玄女。
  
  很好,很好,这七万年来我未曾去找过你的麻烦,你倒是找到我青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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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1)


  很好,很好,这七万年来我未曾去找过你的麻烦,你倒是找到我青丘来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昨日来的,应该是玄女。”
  
  迷谷两眼发直,唇咬得雪白。
  
  我看他的神色很不同寻常,问道:“昨日她怎么了?”
  
  迷谷颤抖道:“昨日,昨日她来时,与我说,说找到了保住墨渊上神仙体的新法子,着我将上神的仙体交与她。我,我以为她是姑姑你,便去,便去炎华洞将上神的仙体抱了来。恰逢,恰逢小殿下午睡醒来,见着你,不,见着她以为是你,十分高兴,她便,她便将小殿下带着一同走了。”
  
  我心头巨震,抓住迷谷衣领道:“你是说,她将师父和阿离都带走了?”
  
  迷谷脸色灰白,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姑姑,是我将墨渊上神的仙体交给她的,你将我赐死了罢。”
  
  半空里雷声轰鸣,乌云滚滚,一把闪电劈下来,五百多年未使过的玉清昆仑扇在面前的湖泊里显出真形,扬起的七丈水瀑中,映出我一双赤红的眼。
  
  我笑道:“扇子,今日怕是要让你再尝尝血气。”
  
  迷谷在身后哑着嗓子唤我:“姑姑。”
  
  我转过脸瞧他,安抚道:“我不过去打一场架,将师父和团子一同带回来,你不用如此惊慌,唔,先烧一锅水放着,我回来要洗个澡好好解乏。”
  
  遂取出白绫紧紧缚住双眼,捏了个诀,腾上一朵浓黑的云,直逼大紫明宫。
  
  上古时候,一些孽障太深的魔族会遭天罚,生出死胎。有个叫接虞的女魔因杀孽太重,曾一连三胎都是死婴。后来接虞便想出一个办法,将死婴的魂魄用术法养着,杀了一位上仙,把死婴的魂灵放入这上仙的仙体中,死婴便活了。鬼族之乱后的一万年,折颜来青丘看我,曾有意无意提到,离镜的这位王后生下的便是个死胎。
  
  玄女,若此番你胆敢滥动墨渊的仙体,莫怪本上神不顾两族情谊大开杀戒,血洗大紫明宫。
  
  七万年前戒备十分森严的大紫明宫宫门如今却无人把守,想是请君入瓮。
  
  若我还是七万年前的那个白浅,那个尚须得墨渊深夜相救的那个白浅,我冷笑一声。手中的昆仑扇略有些躁动,我将它抵在唇边低声道:“你可是闻到血的味道了?”
  
  大紫明宫王后的流影殿前,玄女正襟危坐在一张金榻上,一左一右皆列满了鬼将。她笑道:“浅浅,七万年别来无恙,听陛下说司音神君是个女子,本宫便料到是你。在昆仑虚初初见到司音时,本宫便很惊诧,除了浅浅你以外,竟还有人同本宫长得这样像。”
  
  我柔和笑道:“王后说笑了,你可不是长得这样的,老身的记性一向很好,至今尚且能记着你当初的那张脸,王后你却忘记了么?唔,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近来一直空闲,若王后当真忘了,老身不嫌麻烦,倒可以将他请来这里,仔细帮你想想。”
  
  她一张脸红里透白,白里透青,煞是好看。红过白过青过之后,咯咯笑道:“不管怎么说,今天在这里将你的命取了,世间便再没人能同本宫一样了。自昨日得了墨渊的仙体和你的儿子,本宫便知你是要来找本宫的,本宫一直等着你。当初本宫就晓得,即便没有玉魂,你也会将墨渊的仙体保下来,啧啧啧,你果然没令本宫失望,只是让本宫找了这么久,却是个罪过了。墨渊的仙体被你养得很不错,本宫很欢喜本宫的儿子能得到个这么好的身体,浅浅,看在你的这份功劳上,本宫会叫他们给你一个痛快死法的。”话毕那金榻往后一退,两列的鬼将齐齐朝我涌来。
  
  我冷笑道:“便看你们有没这个本事罢。”
  
  半空一声惊雷,玉清昆仑扇从我手中窜出去,四面狂风呼啸而起,昆仑扇长到三尺来长,我纵身一跃,将它握在手中,底下鬼将们的兵器明晃晃一片,直砍过来。
  
  扇子挽个花,将一众的刀枪棍棒格开,再挥出去,招招都是致命。扇子很多年不曾打架,此番舞得十分卖命,穿过一副又一副血肉躯体,带出的血痕淋漓一地。这两列鬼将中有些打得很好,兵器刺过来的角度十分刁钻且有力,好几次差点将我穿个窟窿,被我险险避过。彼时我正占着上乘。然他们一帮人委实太多,自午时布阵,直打到日落西山,鬼将死伤得还剩下两三个。我肩背上挨了一刀,缚眼的白绫也在缠斗中不慎被扯落下来。眼睛是我的弱处,场外的玄女忽祭出一颗金灿灿的明珠来,晃得我眼睛一阵刀割般的生疼,一个恍神,当胸又中了一剑。玄女哈哈笑道:“若陛下见今在宫中,也许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可你竟来送死得这么不巧,陛下正狩猎去了,啧啧啧,满身的伤痕真叫人心疼,此番却叫哪个来救你?斛那,将她的命给我取了。”
  
  尚未见着墨渊一眼就死在这里,便委实太可笑了。身上的痛远没有心中的痛甚。当胸的一剑直达后背,刺中我的名叫斛那的鬼将显见得十分得意。一得意便少了很多警惕,我将那剑刃生生握住,扇子狠狠挥过去,他尚未反应过来,脑袋便被削掉了。所以打架的时候,万万不能掉以轻心。金光照得我睁不开眼,却不得不睁开眼,眼角有些东西流出来,先前还说得很高兴的玄女此时却没了声音。仅剩下的两名鬼将亦十分难缠,可终归少了第三个人来牵扯我,扇子饮血又饮得正是兴起,半盏茶的功夫后,便一并做了扇子的祭品。
  
  玄女举着明珠颤抖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再过来我便将墨渊和你儿子一同毁了。”她背后正正是不知什么时候移来的两幅冰棺,一副大的,一副小的,大的躺着墨渊,小的躺着团子。我的眼前一片血红,纵然血红也还勉强辨得出墨渊苍白的容颜。
  
  我略略停下步子,折扇撑着地,怒极道:“你将阿离怎么了?”
  
  她虽仍在颤抖,却镇定许多,靠着冰棺道:“如今他只在沉睡而已,不过,你再走近一步,我便不保证他会怎么了。”
  
  我费力地盯着她,眼角的血似乎流得更快。
  
  她得意道:“将胸中的剑拔出来,把手中的折扇丢给我。”
  
  我没答理她,继续撑着折扇走过去。
  
  她惊慌道:“叫你不许过来,你再过来我就一刀将你儿子刺死。”
  
  果然,她的手中又多了把刀。
  
  我抽了抽嘴角,笑道:“左右我今天进来这大紫明宫,便没想过再出去,你将他杀了罢。你将他杀了,我再将你杀了替他报仇,想必他也欣慰得很。我守了墨渊七万年,他一直没回来,我也活得很百无聊赖了,若阿离一个人害怕,我便也陪着他一起去了就是。唔,你我都活了这么长的年月了,大家都把生死看开点。”
  
  她已是语无伦次,慌乱道:“你疯了,你疯了。”
  
  我擦了把眼角细细流下的鲜血,觉得自己是有那么点疯,却也算不得太疯。眼前这个人,她辱我的师尊,伤我的亲人,我如何还能咽得下这口气,今日不将她斩于昆仑扇下?
  
  玉清昆仑扇一怒,怒动九州。扇子今日饮了足够多的血,十分兴奋。大紫明宫上空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将一地的血污混成一条血河。玄女歇斯底里道:“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陛下会将你青丘踏成平地的,你怎能连累你一国的子民?”
  
  我呲嘴笑道:“那时我们都死了,人都死了还管身后事做甚?”
  
  何况青丘的子民虽不好战却并不是不能战,离镜若要将我青丘踏平,也甚要些本事。
  
  因想到此处,就免不了再补充两句:“你若真这么担心这些身后事,倒不如担心担心天族的那位太子将你们鬼族夷为平地。你此番劫了他的儿子,还打算将他这唯一的儿子杀了,相信我,以他的个性,委实是有可能将鬼族踏平的。”
  
  她似不能反应,我也不打算继续让她反应了,昆仑扇已蓄足了力量。一道闪电的盛光中,急急从我手中飞出去。玄女跟前却忽然掠过一个人影,生生将昆仑扇的攻势逆转到我这一方来。惊魂甫定的玄女抓着那人的衣袖,颤巍巍叫道陛下。
  
  昆仑扇初初便是用的杀人的力,飞得很急,此番被这么一挡,回势便更加猛烈,我方才已用尽全力,委实没力气再避,咬牙闭眼,能葬身在自己的兵器下,我这一生也不算冤了。却在闭眼的一瞬间,被谁紧紧抱住往旁边一个腾挪。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终于正面登场了,虽然只是个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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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2)


  我转头看着抱住我的这个人,夜华啊夜华,你是掐着时辰来的么,你若提前个片刻来,我也不至于伤得这样。
  
  夜华脸色铁青,一贯沉寂的眼眸中怒火汹涌翻滚,嘴唇紧抿着,身上很僵硬。玄色长袍的襟口处因是白的,被我脸上的血染得一片殷红。昆仑扇引动的腾腾怒雨被格在仙障之外,嫩枣大的雨滴打在仙障上,溅起硕大一片雨雾。他用手抚摸我脸颊的血痕,轻轻道:“浅浅,是谁将你伤得这样?”
  
  我动了动道:“伤我的都被我砍死了,还有个没砍死的方才正准备砍,被她突然冒出来的夫君挡住了,哎,你抱得松一点,我全身都疼得很。”
  
  对面尚抱着玄女的离镜猛地抬起头来,似乎诧异得很,极其不能置信地唤道:“阿音?”
  
  被他护在怀中的玄女身子颤了一颤,一双眼望过来,惊恐地睁大了,讷讷道:“墨渊上神。”
  
  想是将夜华认做墨渊了。
  
  我勉强与离镜道:“不想这么快就又见着了,鬼君好手法,老身方才差点就被鬼君一招毙命了。”
  
  他丢了玄女急行几步到得我的面前,却因夜华的仙障挡着,无法靠得更近些。我如今这一身狰狞狼狈得很,看得出来他在细细辨认。
  
  昆仑扇受牵引之术的召唤,已重新回到我的手中,我赞叹道:“鬼君娶的这位王后果然很不错,即便七万年前那场恶战,老身亦没被逼得这样过,今日受教了。”
  
  离镜的脸色比我这严重失血的人还要白上几分,惶惑道:“阿音,太子殿下?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松松搂着我的夜华沉声道:“离镜鬼君,本君也正想问问你大紫明宫,这是怎么回事。”
  
  我转头与夜华道:“你这话却问错了对象,左右是玄女王后掳了我师父与你儿子,你原该问问离镜鬼君的这位王后才是。哦,团子暂且没事,你不必忧心。”
  
  夜华柔声道:“那也是你的儿子。”
  
  继子也是儿子,我违心道:“好吧,也是我的儿子。”
  
  离镜讶然道:“儿子?”我点了点头。他眼神明暗了几番:“你……”你了半日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又转头去望玄女,夜华也望着玄女,我见他们都望玄女,便也就一同望着玄女。
  
  她手中的那颗明珠早被夜华一道电闪劈得粉碎,跪倒在团子的冰棺跟前,见着离镜望她,眼神迷乱道:“陛下,陛下,我们的儿子终于能回来了,你看,我给他找了个多好的身体。早知道墨渊的身体对我们的儿子有用,当初白浅那贱人来我们大紫明宫向你讨玉魂,你应该给她的。啊,不过想不到,没有玉魂她也能把墨渊的身体养得这样好。陛下,你往日嫉妒墨渊,从今以后却万万不能这样了,他就要是我们的儿子了……”
  
  离镜大喝一声:“住嘴。”
  
  玄女茫然道:“陛下,难道是我说错了,你当初不愿将玉魂给白浅那小贱人,不就是因为嫉妒墨渊么?可如今他就要是我们儿子了,啊,对了,你还不知道白浅那小贱人是谁吧,青丘的白浅,她就是当年的司音神君呀……”
  
  夜华的手一震。
  
  我挣开他的怀抱,撑着昆仑扇走出仙障,冷笑道:“玄女,你尽可以试着再辱我师父一句,试着再辱我一句,我师父的仙体无尚尊贵,受了我七万年的心头血存到至今,怕是你的儿子承受不起。”
  
  离镜猛地转身来,双目赤红,几步到我面前:“心头血,你是说……”
  
  我退后一步,恨声道:“鬼君当初是怎么以为的,以为我没你的玉魂便保不住自己的师父?玄女说的鬼君可是听明白了,青丘的白浅本就是一只九尾的白狐,九尾白狐的心头血有什么功用,你正可以去问问你的王后。”我指着自己的胸口,斛那鬼将的那支剑尚刺在左胸处,沉沉笑道:“彼时师父的仙体伤得很重,需要每夜一碗心头血连养三月,我在那场战争中身体受损得也很严重,若每夜取自己的心头血养着师父,根本支撑不到三月,想着你我总算早时存了些情谊,厚着脸皮来你大紫明宫求赐玉魂,彼时,离镜鬼君,你却是怎么跟我说的?”
  
  他哑声道:“阿音,那时我并不知道你重伤在身,阿音,我也并不知道,阿音……”
  
  我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着墨渊的冰棺笑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支撑过每夜取心头血的那三个月的?如今,若说我白浅还是个善神,便也只是因为我还有份知恩图报的心,师父佑我两万年,时时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将这份恩情报答与他,我白浅就枉称一个上神。彼时我无能,连取了七夜心头血,便毫无知觉,若不是阿娘及时赶到,渡我一半的修为,司音神君便真如传说所述仙迹永失了。你可还记得当初我所说的,同你们大紫明宫不共戴天。如今,我念着神族与鬼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谊,不与你们大紫明宫为敌,你还当真以为我是怕了你们不成?”
  
  离镜竟面色凄凉。
  
  因方才那番话说得太用力,牵扯全身的伤口,当时不觉怎么,现下停下来喘气顿觉疼痛难忍。很好,这痛也是一忽儿一忽儿的。
  
  我压抑着咳嗽了两声,夜华赶紧过来将我搀着,方才我同离镜叙旧,不注意他已将墨渊同团子从冰棺里救了出来,正用一团仙气护着,端端地立在他身后。这么看他与墨渊便更是相似,从发式到服饰,除了墨渊的脸色苍白些,两人竟没什么不同了。
  
  离镜仍将我定定地望着,顿了良久,才道:“阿音,不是这样的,那日,那日你离开之后,我找了你很久,便是这七万年,我也未曾片刻停止寻你。后来我想了很多,阿音,玄女说得对,当日我不与你玉魂是因为知晓你要用它来救你师父,我嫉妒他,阿音,我其实,我其实从未对你忘情。”
  
  他这一声未曾忘情委实让我惊了一跳,我定了定神,叹道:“离镜,你不是未对我忘情,你这一生永远都在追求已失去或求不得的东西,一旦你得到了,也便绝不会再珍惜了。”
  
  他眼中竟蓄出泪来,又是良久,涩然笑道:“你这样说,只是想少些负担是么,你当初便从未爱过我对不对,所以我同玄女一处,你才放手得如此潇洒,彼时,你其实早就对我厌烦至极了对不对?”
  
  胸中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血气立刻又涌起来,我咬牙冷笑道:“当初你做了那般的错事,还指望我海量同玄女同侍一夫?如今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你只道玄女她是个弱女子,须得你怜惜,纵然我当初是男儿身,心也不是铁石做的,被你两个那般的践踏,也曾鲜血淋淋,彼时我伤情大醉,噩梦缠身,你却是在哪里?你同玄女却是在做甚?”
  
  离镜脸色苍白。
  
  我攀着夜华的手臂咳地喘不过气,身后夜华冷笑道:“鬼君先莫忙着算当年的帐,本君便暂且问一问鬼君,今日你的王后做的这一笔账,我们是公了还是私了。”
  
  离镜尚未作答,玄女已颤抖道:“私了怎么,公了又怎么?”
  
  夜华沉声与离镜道:“私了便请离镜鬼君将你这不懂事的王后剥皮抽筋,魂魄打下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以泄本君的心头之愤,公了么,我天族的将士们许多年没打仗了,已闲得很不耐,我们正可以试一试,这么些年到底是哪一族的兵练得更好些。”
  
  玄女倒吸了口气,大雨中爬去抱住离镜的腿,仰头道:“陛下,救我!”
  
  离镜看了她一眼,道:“你委实不懂事了些。”
  
  玄女凄厉道:“你果然是要将我剥皮抽筋么?你忘了,你忘了当年我为你做了多少事,没有我,你能够这么轻松地登上鬼君之位么?如今你却要,你却要……”继而又哀求道:“陛下,天族不会出兵的,他没有权利号令天族出兵,他不过是个太子而已,为了个女人出兵,天族不会同意的……”
  
  夜华换了个姿势搂住我,轻轻道:“本君可不单是为了个女人出兵,墨渊上神是我天族的尊神,白浅上神是我天族未来的帝后,阿离将来必定要承本君的位,此番,他们三个却在你大紫明宫里受了这奇耻大辱,你说,天族的众将士们可咽得下这口气?”
  
  离镜没理抱住他腿的玄女,神色木然道:“玄女此前就一直有些疯癫,否则也不能犯下如此的错事,还望太子殿下能网开一面。”
  
  夜华温声道:“浅浅,你说,要不要网开一面?”
  
  这会儿松懈下来,我全身痛得说不出话来,本想再放两句狠话,身上太累,便只摇了摇头。
  玄女哈哈笑道:“夜华君,亏得你对白浅这贱人这般好,你可知道,她同她的师父有私情?”
  我十分震怒,待要挣扎着去抽她两个耳光,夜华已经一道电闪劈了过去,离镜没再护着她,玄女被劈得往后退了十丈远,正正撞在那张金榻上,吐出一口血来。
  
  夜华道:“本君原本从不打女人,浅浅还说你那张脸长得同她很像,我倒看不出你这张脸,同她哪里像。”
  
  我推开夜华,渐渐撑着走到玄女跟前,看着眼下这张同我八九分相似的满是血污的脸,轻笑道:“皮相这东西,当初我既给了你,便并不大在意,但如今看着你这张脸,却叫我不大顺心了。”
  她惊恐得直往后缩,颠三倒四道:“你要做什么?我,我本就长得这样的,你,你不要想夺了我的美貌。你便是请了折颜来,我,我也是不怕的……”
  
  我右手捏起印伽,诧异笑道:“请折颜做什么,我开先不过跟你开个玩笑,易容换颜这桩法术,你以为四海八荒便只有一个人会,老身不才,歇下来这七万年里无所事事,这个法术倒学得很精深,你便是要剥皮抽筋,也不能带着我这一张脸去剥皮抽筋么。”话毕,攒力用咒语将手中的印伽一催,明晃晃一片白光过后,玄女呆滞地将我望着。
  
  我俯身拍了拍她的脸,从袖袋里取出面镜子递给它,还好,这面镜子尚未被血污染红,是面光洁的镜子,蔼声与她道:“瞧瞧,你现在的这张脸,不是挺好么?这才是你原本的容貌,可要记得清楚。”
  
  离镜在一旁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玄女却突然尖叫一声,我被她这尖叫引得向后一望,她竟生生将自己两只眼珠挖了出来,错乱道:“不,不,不,我不是长这样的,我才不会是长这样的。”
  
  她那一脸血糊糊的模样,有点可怖。
  
  离镜仍在失神当中。
  
  我摇头叹息道:“明显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又转头与夜华道:“其实她原本的模样,我瞧着也是个清秀佳人。”
  
  这一番评点完,喉头一甜,嘴角又溢出几丝血迹来。
  
  夜华眼神黯了黯,抱住我却与离镜道:“离镜鬼君,你便看着办吧。”在我耳边轻轻问了句:“浅浅,可还撑得住?”我想了想,摇了摇头。眼前恍然一团极柔和的光,我便沉沉昏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楼下的那位同学,我承认白浅是个白痴,将她塑造成白痴的在下我也是个白痴。行了,我同某些同学的思考回路不在一个层次上,心情不好,今天一日两更,这一更完全是被逼出来的,下周四看情况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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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的story啊。可惜更新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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