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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纽扣杀人案》-鬼马星[完]p11 番外 p48又更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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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一幅素描
  
  江璇远远看见简东平朝自己走来,心里像有只小麻雀,扑扑翅膀,忽地一下飞了起来。她喜欢他今天的打扮,黑色运动拉链外套,米白宽松长裤,怪模怪样的翘头跑鞋,外加一个斜背在肩上的帆布书包,看上去他真像是电视广告里的人,朝气蓬勃,青春洋溢,好像永远有好事情等着他。
  她真喜欢他现在的模样。
  虽然他的眼睛的确比小时候小很多,而且也不像小时候那么清秀可爱了,可是现在的他更有男人味,江璇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就是让人由不得地注意他,由不得地听他说话,由不得地听他说完还照着他的话去做,就连依依这么骄傲的人都乖乖听从他的吩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的厉害可见一斑。
  “喂,东平哥哥还跟你说什么?”依依现在每次打电话给她,都这么问。
  “你干吗叫得这么亲热?他又不是你哥哥。”每次听到依依这么叫他,她心里总是没来由冒出一股无名火,所以答得总是有点冲。
  “他比我大,我叫他哥哥怎么啦?你们又没结婚。”
  “没结婚也不许这么叫他!”她可不喜欢依依对自己的男朋友流口水。
  依依大笑:“江,你真小气。”接着安慰她,“好了,放心吧,我不会看上他的,他又不是什么美男子,你知道我喜欢哪一型。”过后她又问,“那我以后当着他的面不叫他哥哥,叫他James行不行?”依依就爱耍这样的花枪,虽然明知道依依是在故意逗她,她听了心里还是很生气。
  “请你叫他简先生。”江璇每次都以冷冰冰的回答换来电话里的一阵疯笑。
  “拜托,江,我才看不上他呢,我喜欢的可是布拉德皮特那样的,既强壮又性感,你瞧瞧你那位,瘦巴巴的,一点都没男人的力量感,脑子还特鬼,一般人根本抓不住他。我劝你小心点。”
  哼!你懂个屁!就知道崇洋媚外!我的James不仅聪明还很性感!性感得很!江璇很想大声争上一句,但想到这可能会被依依抓住小辫子问个不停,所以最后还是忍住没说。
  其实她不太明白男人的“性感”在外观上应该是怎么体现的。她不喜欢肌肉发达的男人,她觉得那与其说是性感,倒不如说是恶心。太恶心了,又不是卖肉的,干吗让自己身上弹出那么多“里脊肉”来,她每次看健美杂志,都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她对“性感”的理解是,如果一个男人能让你由衷地产生想亲近他的冲动,那么他就是性感的。James就是。
  她现在只要一想到上次他吞吞吐吐的表情就想笑,她喜欢他说话时微微泛红的脸,感觉他在那一刻露出了单纯的本质,他其实也只是假装成熟罢了,虽然后来他完全恢复了正常,而且还显得不是一般的严肃,但她总觉得他的严肃中有伪装的成分,好像是故意要掩饰一开始的胡言乱语才耍的花招。其实她知道他在问什么,也知道他在装糊涂,那一刻,她特别想亲亲他,但是又特别想笑,所以最后什么都没做,只是欣赏了一下他们家的住房。他住得真宽敞,他的房间是她看见过的最干净的男人的房间。
  “喂!喂!你在想什么?怎么没声音了?”最近她给依依打电话经常会开小差,昨天白天,依依又在电话里对她大叫。
  “我在想他关照的事,你等等。”江璇把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振作了一下精神说,“好吧,他让我问你的是,元失踪前后,你们家有没有接到过奇怪的电话,奇怪的信,或者接待过奇怪的访客,比如推销员、保险经纪,或者广告访问员。还有,他要你姐姐的书单,就是书架上或者是床头,最常翻阅的书的书单,你好好想一想。”
  “他为什么问这些?”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James说,你姐姐好像有个男朋友,就是那个最后自杀的人,他自杀未遂,你姐姐救了他。”
  “啊!有这种事!”依依怪叫了一声,但马上又降低了音量,“被你这么一说,我姐姐走以前,是有点怪啊。”
  “怎么个怪法?”江璇连忙问道。
  “有一次,她问我,”依依的声音沉稳严肃许多,江璇眼前出现依依的圆屁股压在沙发上的情景,她估计依依现在准备开始她的长篇大论了,依依说,“她问我,喂,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我说我喜欢布莱德皮特啊,又性感又迷人又强壮,她说这样的她不喜欢,没感觉。我就问她,那你喜欢哪样的?她说她喜欢――病人。怪吧?我说她变态。她说她不是喜欢残疾人,而是喜欢受过伤的人,特别是心理受过重创的人。我说那些人都很变态啊,想法也跟普通人不一样。她说我不懂,普通人就像白开水,喝再多遍也只有一种滋味,但是那种人,就像鸡尾酒,你不喝就不知道它有多少种滋味,喝了才知道那味道独一无二,无可替代,而且一旦喝上就会上瘾。她还说,她感觉一个人受伤的过程就像是被雕刻的过程,虽然每一刀都那么痛,但是等完成了,就会很美。”依依忽然又叫了一声,“她不会是在说那个男人吧。我当时以为她在乱发议论,也没注意。”
  “八成是的,依依,我听着像。她还说什么?”
  “我后来跟她谈起了袁之杰,她说她觉得跟袁在一起,好像跟自己兄弟在一起,很放松,但是没什么感觉。其实袁之杰挺可怜的。”
  “所以,依依,你以后不要对袁之杰说什么’怪不得我姐姐不喜欢你’这种话,那多伤人啊。”那天袁之杰听了这话的表情,就像是被人当众打了大耳光,那种无法掩饰的尴尬、落寞和伤心,让江璇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非常不忍。
  “好吧,我知道了。”依依好像也意识到自己那天有些过分了。

  “还有别的吗?”
  “不知道!”依依忽然变得不耐烦起来,她在电话那头嚷道:“江!一想起元元,我就觉得心里特别堵,你说她到底上哪儿去了呀!她会不会已经……嗨!算了,不说了。等我想起什么再打电话给你。”
  昨晚,依依就是这么挂了电话,江璇听得出来,她心情很不好,这些年来,元元的失踪是她们家最纠结的一件事了,她真希望元元能平安地回来,但是,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吗?James真的能帮依依找到真相吗?虽然上次他那么肯定地对她说,“蜜枣,我能找到元元,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能找到她。”可是,她还是将信将疑。
  所以她忍不住宽慰他:“没事,就算找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那么久了,连警察都没办法呢……”她不想让他为依依家的事太伤脑筋。
  可他却很骄傲地昂起头说:“蜜枣,你要对我有信心。你男朋友可不是一般人。再说,罪犯也是人啊,就当跟他玩了。”他说完还朝她挤挤眼,那神情又让她产生了想亲亲他的冲动。于是她再次肯定,不错,我的James是很性感的,跟布莱德皮特不同,他那种应该叫做可爱的性感。反正就是可爱!
  “江璇!”远远地,他叫了她一声,还朝她招招手,脚步飞快。
  看他跑得那么急,她又担心起来,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一会儿,他已经奔到她面前了,他笑盈盈的,眼睛很亮,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她刚想张嘴说话,他就不由分说地一把抱住她,吻住了她。天哪!这是在大街上!
  她眼前一片红光,什么都看不清,只感到他下巴上的小胡子在扎着她脸上的皮肤,又痛又痒,而他的嘴就像个火山口,舌头就像龙卷风,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被卷了进去,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James,James,你是怎么了?她想说话,但她透不过气来,心情又害羞又激动,等他终于放开她后,她发现自己头发散乱,面孔涨得通红,而且微微还有种醉酒的感觉,等她站定后,她忙不迭地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压抑着兴奋的心情,低声嗔怪道:“你怎么啦?人家都在看我们哪!”
  “真的?”他朝两边看看,笑着说,“那就再来一次,让他们看看清楚。”
  说完,他的头又黑压压地地了下来。
  天哪,她终于明白什么叫作无法呼吸了。她觉得他就像块超级强劲的荷氏薄荷糖,清新的感觉从口腔直达她的体内,瞬间充满了她的整个肺部。而他的身体,算不上魁梧的身体,此刻就像个火热的大吸盘把她整个人牢牢地吸在他怀里,她无法动弹,无法拒绝,更无法逃离,但是这一次她已经不害怕了,她只在心里低低地吼了一声,“哦,我的James”,便搂紧了他的腰。等她从天昏地暗中醒来时,她发现他正用手指在为她抹去唇边的口水。
  “没涂口红,真好。”他轻声说。
  等到自己完全平静下来后,她轻声问他:“你是怎么啦?”她觉得他今天热情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我昨天跟袁之杰见了个面。”
  “我知道啊。”
  他看看她说:“跟他谈过后,我忽然意识到想要爱一个人就得抓紧,否则很可能就此错过,也许永远都没机会了。”他叹了口气,忽然将双手放到她肩上,表情严肃地叫了她一声,“江璇。”
  “啊?”
  “我爱你。”
  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是的,她知道他爱她,但是他真正说出来还是第一次,说出来和放在心里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

  她没说话,看着他,她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江璇,我爱你。非常爱。”他注视着她,她从他透亮的黑色眼珠里看见了自己。
  她没吭声,心里像打翻了一瓶桔子水,酸酸甜甜地洒了一地。
  “我从来没像爱你那样爱过任何人,我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他望着她,停了一会儿,说,“以前我总觉得‘我爱你’这三个字实在太庸俗,太老套,太傻,但是等我现在自己真的有了这种感觉后,我才发现真的找不出其他字来代替它们,所以我只好再说一次,我爱你,江璇。”他又说了一遍。
  她鼻子一酸,忽然想哭。她以为他接下去还会说一大段甜言蜜语,她好爱听,真希望他多说一些,但谁料他忽然话锋一转,深情的语气骤然平静下来。
  “所以我想在你那个结束后,把我们的关系推进到一个新的高度。我是指,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女人。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如果你愿意,我就着手准备,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等一等。我想终有一天,你会同意的。”他冷静、理智,几乎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了上述这番话,最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跟我爸提过你了。”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说话的神气更像是在说,我想问你借500块钱,如果你愿意那最好,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但以后你也会向我借钱的时候。对了,顺便说一句,借了钱,我会还的。……她真想笑,但是眼眶却湿了。哪有这么求爱的,求爱的开场白,竟然是“我想在你那个结束后,”真让人笑破肚皮,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只想哭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想拒绝他,好像从来都没想过要拒绝,她只是有点担心如果答应得太快,他是否会就此看轻自己,但是她的犹豫只维持了一秒钟,当她一接触到他炽烈的目光,她就下了决心。好吧,James ,也许以后你不喜欢我了,你就会因为我今天的决定看轻我,认为我不够稳重,但是我不管这些,我就是只看现在不看将来的人,现在,因为我喜欢你,我就愿意跟你在一起。我愿意。
  “你想等吗?”她轻声问他。
  “不想。”
  她看了他一会儿,说:“我也不想。”
  说完她就抑制不住地笑起来,接着又呜呜哭起来。
  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微笑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伸出一只手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头发,轻声说:“我爱你。”
  “那,那你,要轻点。”走出一段路后,她嘀咕了一句。
  他哈哈大笑,有些流里流气地咬着她的耳朵说:“放心吧,我会是个好爱人。”随后他点了点头,又一本正经地低头说:“嗯,我先研究研究。”

  “依依还说了些什么?”简东平一边吃他的海鲜套餐,一边问坐在他旁边的江璇。
  “给你。”她把一张小纸片交给他。
  简东平发现那是赵依依提供的书单。
  “这些都是邱元元平时爱看的书吗?”
  “是的。”江璇用小勺子很秀气地吃起蘑菇鸡饭来,他微笑地打量着她,觉得她的每个动作都好像贴上了“James最爱”的标签,怎么看都可爱。
  看完美人,再看书单。赵依依的条子上罗列了邱元元平时爱看的书,它们是:《女性健康指南》、《英国病人》、《情人》、《一千零一夜》、《世界未解之谜(上下册)》、《越活越自在》、《心理治疗》《人的修养》、《阿加莎克里斯蒂全集》、《金田一耕助探案》《名侦探柯南》(漫画)等等。
  书单后面还有一句赵依依的留言:告诉潇洒英俊又聪明的小J哥哥,我姐姐超爱看推理恐怖小说,她看见一本就买一本。
  看来小姑娘对我印象不错,简东平微微得意了一下,接着发现邱元元爱读的书跟他十分相似,除了那本《女性健康指南》和《越活越自在》之外,其他的他书架上几乎都有。
  “这个《阿加莎克里斯蒂全集》,是全套吗?”简东平自己也是克里斯蒂谜,但他没收集到全套,霎那间,他对邱家的书架充满了神往,还想去借书。
  “嗯,元元好像喜欢整套买,依依说,她是个侦探小说谜。”江璇小口吃着香菇鸡,她舀出大半碗米饭,放在一个小盆子里。
  “你就吃这点饭吗?”简东平看见她碗里的那两小口米饭问道。
  “当模特不能多吃饭,菜可以稍微多吃一点点。”江璇看看他的饭碗,又看看自己的,“要不你替我吃掉一半吧。”
  “那你不会饿吗?”
  “我习惯了,当模特就得这样,从来不吃饱饭。”她发现他正定定地瞧着自己,便笑笑说,“你别管我了,还是说正经事吧。”
  望着她单薄纤细的身体,他心里微微有些难受,于是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
  “你可别给我饿出个低血糖来,蜜枣。”
  她看看他,想了想,忽然拿起勺子,勺了一大口饭塞进嘴里,然后笑道:“行,男朋友不嫌我胖,我就放心吃了。”
  虽然她吃了一大口饭,但他心里还是觉得很不好受,因为他知道,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一定每顿只吃很少很少的东西,或者有时候,根本就不吃。当然,这似乎也无可厚非,这大概也算是模特界的潜规则,但是他不希望她也是这样。他其实从不觉得消瘦是一种美,忽然之间,他很希望自己的女朋友能胖一点,最好像肉圆那样圆滚滚的,浑身摸不到骨头,不知道蜜枣再大几岁,会不会长成肉圆,也许等以后结婚,生了孩子后,她就会变成圆滚滚胖乎乎的肉圆了吧。
  “你在想什么?”她推推他。
  “没什么。”他用极快的速度再度扫描了一遍她的身材,为自己这两秒钟的遐想微微感到内疚。既然喜欢她,就应该喜欢她的一切,她现在的一切,不是将来的她,也不是被塑造后的她,而是她的本质。他想把经过整理后的想法尽快告诉她,也顺便告诉自己,所以他握住她捏着小勺子的小手,郑重地说:“江璇,我希望你多吃点,只是为你的健康考虑,我不希望你因为节食而搞得营养不良。至于我,不管你是胖还是瘦,我都喜欢。”
  “我也是。”她笑着说。
  “你也是?”
  “不管你是胖是瘦,眼睛是大是小,会不会打架,我都喜欢。”她津津有味地吃了块鸡,微微带点挑衅地说,“只要你喜欢我,我就喜欢你。”
  “好。”简东平笑着点头
  “你不是要问我元元的事吗?怎么不问啦?”江璇道。
  本来想问的,后来被你的美色搞昏了头,所以忘了问,他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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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赵依依今天一早又给你打过电话了,是吗?”他从自己的海鲜饭里挑出把两个大虾仁夹到她盘子里,他知道她爱吃虾仁。
  “她说昨晚一直想到半夜,才想到件怪事,所以一早就给我打电话了。”她连忙把一个虾仁塞在嘴里。
  “什么事啊?”简东平想,这个赵依依看上去是一副刁蛮任性的娇小姐模样,办起事来倒还挺像样,你让她去想,她还真的会去拼命想,从另一方面也能看出她对邱元元的确有真感情。
  “她说,元元失踪后差不多有两个月的时候,曾经有个男人来家里找过元元,说元元在他那里定了300元化妆品,拿了东西,没给钱。那个男人好像是个化妆品推销员。”江璇津津有味地嚼着虾仁说。
  “哦,是吗?你快说说。”简东平的兴趣马上上来了。
  
  
  “你找谁?”赵依依戒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男子,问道。
  “我……”他的声音很轻,只说了一个字,就开始在公文包里翻起来,翻了半天,找出一张名片来递给她。
  赵依依看到名片上印着两行字“上海佳梦化妆品公司 销售代表 陈祖名”。
  “陈祖名,这是你的名字?”赵依依捏着名片,再度上下打量他,发现他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型和身材都偏瘦,脸长得挺清秀,只是脸色不好,略显病态,而且,他整个人看上去好像一根拉紧的钢丝,绷得很紧。
  “是的。那……就是我”他犹豫了一下,答道。
  赵依依不想跟陌生男人周旋,尽管他看上去好像还挺顺眼的,声音也很好听,但是,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而且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你有事吗?”她冷冷地问他,希望尽快把他赶走。
  “我想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他盯着她的眼睛问道,目光好像在追逐她的灵魂,这让她感到很不自在,而且她觉得他的问话方式也很奇怪,20出头的年轻女性?什么意思?
  “没有。”她说。
  “没有?”他好像大吃一惊。
  “没有。”
  “可是……”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可以肯定,这里有一个这样的年轻女性。”
  为什么,他说话的方式那么别扭?年轻女性?听上去像在写小说。
  “那你弄错了,这里没有这样的年轻女性。”她学着他的调调说话,觉得很可笑。
  他看着她,好像在考虑如果把谈话进行下去,但他似乎已经看出赵依依有逐客的意思了,所以他连忙说:“可是我见过她。她是从这个门出来的,也是回这里的,她肯定是你的姐姐。”
  本来赵依依是准备把他赶走的,她很后悔因为自己一时糊涂,贸然放了个奇怪的男人进屋,要是被爸妈知道,肯定得骂她;但是现在,她忽然对他的话产生了兴趣。他说的难道是元元?他是谁?她禁不住再度打量了他一番,很端正的脸,鼻子秀美坚挺,眼睛很大,只是发型有点土。
  “你认识我姐姐?”她反问道。
  她一说完,他就笑了,好像在为戳穿她的谎言而得意。她一点都不喜欢他的笑,所以没好气地说:“我姐姐跟我是双胞胎,她只是长得成熟罢了。”
  他很吃惊,笑容消失了。
  “那,你几岁?”他问。
  “我16。”她白了他一眼,冲口问道,“你找我姐姐有事吗?”
  他先是好像很震惊,随后又冷静了下来,他看了她一眼,考虑了一会儿,问道:“她在哪里?我能找到她吗?”她觉得他又绷紧了,整个人像被人用100条绳子拉着,无论是说话的声音、动作还是眼神,都像被局限在一个极小的范围里,牵一发动全身。
  “干吗?你找她干吗?”她瞪了他一眼。
  “我……好久没看见她了。能找到她吗?”他似乎尽量想使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些,但她仍然觉得他既紧张又急迫,他的呼吸有问题,这是她的感觉。
  他的问题让她更加好奇。
  “你是谁?为什么找她?”她稳住自己的情绪问道。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咽了口唾沫,说:“前些日子,我向这位小姐推销一套化妆品,她拿走了一些,说如果用得好就会买下来,但是,现在两个多月过去了,我一直都没联系到她,我想知道她的意思,如果她觉得不好,可以把化妆品还给我,我不会向她收钱,但她需要亲自填一张货品回馈单,亲自。所以,我想找到她。”
  赵依依觉得他那番话很不可信,她不记得元元曾经用过什么化妆品,元元向来素面朝天,护肤品也是用最简单的。
  “我姐姐从来不用化妆品。”她说。
  她的话似乎让他很焦虑。
  “我真的给了她一套化妆,她不要的话可以退,我们不会收她的钱,但是她得填一张回馈单,不然我不好交差。”他的呼吸越发粗重,神情显得忧郁而烦恼。
  她不喜欢看他脸上的这种表情,(尽管有些人可能会喜欢,说不定还很迷恋呢),更不喜欢看这种病容,要生病回去生!干吗跑到我家来生?
  “你怎么了?”她冷冷地问道,真想找把扫帚来赶走他。
  “帮帮忙,我只是想找到她,最好是由她本人亲自来填这张顾客回馈单。”他搓着双手恳求道,神情痛苦,
  赵依依真有点担心这个人会不会突然向她跪下,如果他突然跪下恳求她,那该怎么办?或者因为没人填那张顾客回馈单,他突然心肌梗塞暴毙,那该怎么办?My God,他的脸色可真不好,得赶紧把他打发走。
  她决定了。
  “好了,实话告诉你,我姐姐本人是不可能来给你填什么顾客回馈单的。”她冷冰冰地对他说。
  “为什么,她到哪儿去了?”他仿佛遭到了重大打击。
  “她走了,离家出走了,我们也想知道她在哪里。”她耸耸肩说。
  “走了?”他瞪着她,好像没听懂她的话,然后不死心地说,“小姐,我只是想,想让她填一张顾客回馈单……真的,那化妆品可以退的……真的,是可以……”
  “回馈单我可以帮她填!”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但是,如果你硬要找她本人的话,那就不可能了,她已经……”她不知道是否该往下说,但最后还是说了,“我姐姐失踪了……我们家已经报了案,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警察,我们找的是A警局的程警官。”
  他像旗杆一样笔直地站在那里,盯着她看了足有一分钟。她觉得他好像一开始是在判断她是否在说谎,然后他说服了自己,最后陷入了绝望。事实明摆着,他既不可能要回那些化妆品,也不可能让元元本人来填那张回馈单,他白来了一趟。
  忽然之间,赵依依有些可怜这个人了,她很想对他说声抱歉。
  “她失踪了?”过了会儿,他低声问她。
  “是的。”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好像精疲力竭一般转过身,向门边走去。
  “嘿,”赵依依叫住了他。
  “干吗?”他回头看她,她发现他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了,他好像完全松弛了下来,或者说,是垮了下来。
  没那么严重吧,不过是300元的化妆品和一张回馈单而已。
  “那些化妆品要多少钱?300元是不是?我可以补偿你。”她问他,并且真的准备去拿钱了,她不想看见一个辛苦打工的人遭受这样的打击,300元也许对这个人来说,真的是一大笔钱,她愿意帮助他,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好的了。
  她以为自己的话能让他立刻转忧为喜,但没想到,他脸上的表情更阴郁了,他看着她说:“不用了,我没什么损失,不需要补偿。”他把目光落到实木地板上,幽幽地说,“如果我不认识你姐姐就好了,如果我没说那么多话就好了。”
  赵依依觉得他好像在自言自语,所以没搭腔。但她在用目光催促他,别啰嗦了,既然你不接受我的好意,就快点走吧。
  他扫了她一眼,好像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准备走了,的确准备走了,他已经走到门口,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但是,就在这时,他忽然转过身来,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他的举动让她大为意外。
  “对不起。打扰了。”他说着,随后开门离去。

  “真是个怪人。”简东平的脑子里忽然跳出个人来,会不会是他?“这个人的长相,砸酪朗窃趺此档模磕阍偎狄槐椤!?
   “她说那人长得挺好看,就是打扮得很土,衣服发型都土。”江璇见他听得聚精会神,笑着皱皱鼻子说,“不过依依说人家土,人家未必真的很土,可能只不过是打扮得比较普通而已。因为在依依眼里,把头发搞得五颜六色的人才是时髦,知道她为什么对你印象特好吗?因为你每次都穿着怪鞋子,所以她觉得你特别有品味。” 江璇已经吃完了她的香菇鸡饭,她用纸巾擦了擦嘴。
  简东平决定去弄张王木的照片来,相信父亲可以帮忙办到。
  “后来,赵依依有没有把这人的事告诉她爸爸?”
  “当然告诉了,他们不是有那人的名片吗?后来他们还打电话给他了呢,但对方说自己已经辞职好久了,后来依依的爸爸带着依依亲自跟那个人见了面,才发现那人根本不是依依见到的那个人,真正的陈祖名原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人家现在自己开饭店了,”江璇喝了口白开水,继续说,“所以他们估计那男人是冒充的,可能是随便在地上捡了张名片来糊弄人的,那个真正的推销员自己也不记得给发过多少张名片了。”
  “后来呢?他们家后来有没有再去找过那个男人?”
  “找过,但没找到。”
  “那赵依依肯定也没找到那人说的那些化妆品喽?”
  “当然没有。”
  “那他后来有没有再打电话或找上门来?”简东平估计会得到否定的答案。
  “没有。”江璇果然这么说,但她马上又接着说,“不过依依说有一次她在马路上看见一个人跟他长得很像,但是她没敢认,那人后来跑开了。”
  “她在哪儿碰到的?”
  “她不记得了,只说那个人穿着破衣烂衫,一副很可怜的模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依依没跟他打招呼,也没咨询看他,所以她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那天来找元元的人。”
  “这事他们后来跟警察说过吗?”简东平的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
  “说了也没用,还不是一样没找到?”江璇忽然撅起嘴说,“我把翡翠纽扣还给依依了,她很不高兴。”
  “她生气只是一时的,以后请她吃点好吃的,安慰她一下。”简东平笑道,“对了,我让她找的人血纽扣的网络录音,她有没有找到?”
  “当然找到了,她趁她爸不在,在她爸的抽屉里找到的。”
  “真是家贼难防啊。”简东平叹道。
  “她让我们过会儿去她学校拿。现在是你说什么,她就干什么,可听话了。”江璇忽然发现他在看表,便问道,“赶时间吗?”
  “我约了林浩昆,我们准备去趟李雅真的家。”
  “李雅真?就是大个子的女朋友?被谋杀的那个?”江璇瞪大了眼睛。
  “是啊,我想去她家里找点东西。你下午干吗?”他吃完最后一口海鲜饭,笑嘻嘻地问她,他现在每分钟都想跟她在一起,就想把她当个包,每天背进背出不离身。
  “我今天下午没事,明天要去拍化妆品彩页。就是上次那家杂志。”江璇拉拉他的手,问道,“对了,上次人家后来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提过。”他笑着说,“他们说你很好,希望能跟你保持长期的合作。我还帮你找了一家,后天让你去面试。呵呵,再这样下去,我快成你的经纪人了。”
  “这是你应该做的。谁让你是我的男朋友呢?”她笑道。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两人正说着话,简东平的手机忽然响了,听到这手机铃声,江璇格格笑起来。
  “别笑啊,这歌多好听啊,我越听越爱听。”简东平接通了电话,是林浩昆打来的。
  “兄弟,我到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林浩昆瓮声瓮气地说。
  “我大概20分钟后到。你在楼下等着我。”
  “好,”林浩昆说,忽然又道,“我告诉你,雅真的妈妈也在。”
  “是吗?”
  “到时候,说话注意点,别刺激她。”
  “好。”简东平说着,瞥了一眼身边的江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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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林浩昆在楼下一看见江璇就对皱起了眉头。
  “干吗?我是来保护他的,免得你再打他。”江璇朝他白了一眼,怒冲冲地说,“你知道他伤得有多重吗?我们那天在医院里呆了好长时间呢!James,给他看看你的伤!烂胖子!没让你赔就不错了。”
  被她这一说,林浩昆露出紧张的神色。
  “兄弟,你没事吧?”他上下打量简东平。
  “好,给你看看。”简东平脱下外衣,撩开上衣,露出胸前和腹部一大片黑紫的瘀青,江璇低呼了一声,他看她好像快哭了,赶忙把衣服穿好,一边把她拉到身边,温柔地看着她,意思是说,我没事,蜜枣,已经不痛了。
  “其实我真的没用很大的力。”林浩昆委屈地说。
  “哼!”江璇瞪了他一眼,幸好是简东平拉住了她,不然她就要上去踹他了。
  “我知道。不然我一定会内脏出血。”简东平笑着说,“好了,我警告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对我这样,不然我就告你。”
  “我知道了,你这小嫩芽!也太不经打了。”林浩昆委屈又生气地走到了他们前面,“上去吧,她妈妈在,我已经跟她说过了。”
  “警察见过她了吗?”简东平走进电楼问。
  “当然见过了,已经谈过两次了。”
  “警察也来检查过雅真的东西了吧。”
  “来检查过,不过没带走什么,你要找的素描夹还都在呢,”好像是为了弥补自己先前的粗暴,他特别补充了一句,“听你的,我还没把她怎么拿到纽扣和画素描的怪事告诉警察,素描应该都在,你自己找吧。”
  “ok。”简东平说,这时候,他想到一件事,便问道“浩昆,你知道雅真的尸体是在哪里被发现的吗?”他记得,林仲杰告诉他,李雅真是被勒死在自己家门口的楼道里。
  “知道。等会儿带你去看。”林浩昆声音低沉地说。
  不一会儿,电梯就到了9楼,他们走出电梯,林浩昆在前面引路,一拐弯就是一道门,门外就是楼梯。林浩昆推开沉重的铁门,来到走道上,打开了电灯。
  “看,就是这儿。”他指着地上那圈依稀可见的人形白线对简东平说。
  简东平蹲在地上,盯着那圈白线看了会儿,说:“你看,这白线还那么清楚,说明走楼梯的人很少。”
  “那是,有电梯,谁愿意走楼梯?”
  “雅真平时会走楼梯吗?”
  “她当然不会,她其实不太爱运动。再说,你也看见了,这楼道里堆满了垃圾,走楼梯容易弄脏衣服,而且还那么黑,谁没事会走楼梯?”
  “我刚刚在外面看了看,发现这里,三个号码的大楼是连在一起的。”简东平直起了身子,拍拍手上的灰,江璇递了张纸巾给他。
  “那又怎么样?”林浩昆反问。
  “从别的楼可以到雅真家吗?”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从别的楼乘电梯,是否可以进入这幢楼的内部。我知道很多这种连体楼,彼此之间都有通道,可以走来走去。如果凶手从别的楼进来,当然不必经过这幢楼的门卫室。”简东平走出楼梯间,外面一片光明。
  “这我不知道,一会儿可以问问她妈妈。”林浩昆跟着走了出来。
  不一会儿,三人一起进了李雅真的家。李雅真的妈妈正坐在卧室床边整理女儿的遗物,她看上去五十多岁,五官轮廓跟李雅真有七分相似,打扮挺干净。看见他们进来,她没有站起来,只是绷开嘴角朝他们勉强笑了笑。
  “你们来啦。”李妈妈招呼了一句,语气很平淡,但简东平听得出来,那是经历过重创之后的平淡,他不敢看她,目光朝她手上拿着的相架扫去。相架里是一张李雅真的近影,青春靓丽的她站在学校的花坛边,朝着镜头微笑地作了一个“V”型的手势。她美丽的笑颜和洋溢的青春让简东平不由自主地想起当日野营时发生的事。
  “东平,下来一起游泳吧。”经过一条小溪时,她“哗”地一下跳下了水。
  “雅真,你干什么?你这样会感冒的。”他只注意到她衣衫单薄,而当时山里的气温只有10度左右。
  “下来吧!东平,这里的水好清好凉啊,像天堂里的水,游泳的感觉真好。”她游了一圈后,站在水里热情地召唤他,这时候,他只注意到她全身的衣服都湿了,透过她的白衬衣,他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黑色内衣,他有些焦躁,不想看她,同时担心过不了几分钟,他自己也不得不跳下水,不是去跟她一起享受游泳的快乐,而是把她硬拉上来,因为大部队要前进了,但这就意味着,他的衣服也会被弄湿,也许他还会患上感冒,到时候还得想办法把衣服弄干,想想真麻烦……
  他希望她能自己上岸,但是她比他想象得要疯狂得多,那天,她忘情地在水里游来游去,似乎准备把自己变成一条鱼,无论他怎么喊她都不肯上来,最后,他只能牺牲自己的衣服跳下水把她硬拉了上来。上岸的时候,她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把脸靠在他胸口,轻声说:“我头晕。”于是,他不得不把她抱上岸……现在想想,那时候她已经对他有不一样的想法了,可是当时他只觉得好麻烦,后来听她表白,觉得她讨厌,她问他要纽扣时,更觉得她神经。现在想想,从头到尾,他都没好好听她说过话,也许听了,但没用心听,他懊悔地想,如果他曾经静下心来耐心听她说说话,也许她就会把一切都告诉他,她一定会告诉他为什么这颗纽扣如此珍贵,既然那时候她已经打定主意要跟他好,那她一定会说的。他望着那张相架里的照片,忽然觉得无限愧疚。
  对不起,雅真,不管怎么样,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其实,如果要说我跟你在一起时,完全没看出你的意思,完全没动过心,那是骗人的。我也曾经想过你,一次,就一次,就是那次抱你上岸的晚上,我想过你,是的,我想过你。如果你在天上能听到我的话,如果我的实话能让你开心一点,我愿意说出来,虽然也许已经太晚了。
  那天,你湿漉漉的身体靠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我觉得我看你的目光后来就变成了凝视,心忽然静了下来,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水声;而那天晚上你给我钉扣子的模样也很美。我从没对你说过吗?是的,很美,真的很美,你让我明白了“温柔是女人的武器”这句话的意义。那天晚上,我的确想过你,我还在你的帐篷外面走了两圈,我有点想跟你说说话,但是后来你出来了,一看见你,我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我不爱你。
  有时候,一些浪漫的场景会迷惑住人的眼睛,会让人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想象,所以说,迷惑我的只是一个想象而已。明白这点后,我就回去了,我看出你很失望,也许你觉得我太冷酷了,但是,雅真,我觉得我做得对。对我来说,你是隔壁家的饭香,一飘就过去了,我没资格吃,也没资格想,而且,我自己的饭桌上已经有了一碗我想吃的饭。
  对不起,雅真,即使我知道你对我的意思,我还是隐瞒了我曾经有过的真实想法。请你原谅我,我之所以对你如此冷淡,只是不想你越陷越深,对不起,雅真,我也许该对你好一点,但是我找不出更好的方式来解决这问题。我只想告诉你,我拒绝你,并不是因为你不美或不好,我也从来没看不起你,只是我们之间没缘分。请你相信我,我始终是你的朋友,所以,我一定会抓住杀你的凶手。希望你在天堂那边,能够听见我说的话。希望你来世能找到一个跟你相爱的人,忘了这一世的痛苦,重头再来。
  “你怎么了?”江璇悄悄拉拉他的手。
  “没什么,毕竟朋友一场,”他心里很难过,不由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到雅真的妈妈正瞧着他,他连忙说,“伯母,我们都是雅真的朋友,请节哀。”

  “嗯,好。”李妈妈点了点头,没多说,也没流泪,这让简东平松了口气,他不太善于安慰人,也怕自己会动感情,他总觉得轻易动感情是件很幼稚的事,所以他马上找了个问题来分散这种情绪。
  “伯母,我刚刚上来的时候,发现这里的三栋楼是连在一起的,请问他们彼此之间相通吗?”他问道。
  “相通的,地下车库是连在一起的,以前我来看真真的时候,就经常从地下车库进来。”李妈妈抚摸着女儿的照片,幽幽地说。
  “地下车库的门在另一边吗?”
  “是啊,地下车库算是后门,从小区的边门进来,直接可以进地下车库,到楼里去。”
  “这样他们前门的门卫不是等于形同虚设?”林浩昆在旁边说。
  “从地下车库到一楼,要经过一道门,那道门一般是上锁的,有钥匙才能进来。但是,那个门经常有人忘了锁,有些人就是不自觉,你没办法的。”李妈妈叹了口气。
  看来,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这栋楼,还是非常容易的,简东平决定等会儿自己去走一遍。
  “伯母,雅真的素描本在哪里?”林浩昆在问李妈妈。
  “都在那里,你们去看吧。”李妈妈有气无力地指了指书桌,简东平看见那里堆了七、八本素描本,连忙走上去翻了起来。
  “伯母,都在这里了吗?”简东平问。
  “应该是吧,雅真爱干净,不会把画乱放的,她画好了就会夹在里面。”李妈妈定定地望着女儿的照片地说。
  简东平知道李雅真是独生女儿,她的父亲在好多年前就去世了,所以可以想象她的离去对她母亲来说该是多大的打击。他望着眼前这位悲伤的老人,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妈妈,那个曾经把他搂在怀里教他唱英文歌的妈妈,她去世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生活在真空里,能看见外面的世界,却听不到声音,听到的只是妈妈的呼唤,东平,东平,……大概所有失去至亲的人的感觉都差不多的吧,空虚和悲伤再度袭上他的心头,他觉得眼睛刺痛,心里发酸,他很想说几句宽慰老人的话,但又觉得喉咙里好像被堵上了棉花,所以他只好掉转头,不再看她。
  他发现站在旁边的江璇站正在看墙上一张用圆珠笔写的字条,他凑过去,仔细一看,发现那是李雅真自己写的每日计划,那上面的日期是11月28,也就是她出事的前三天。内容如下:
  
  6:40 起床 洗漱 做运动10分钟
  7:30 出门 步行至学校
  上午有两节课,第一,第三节。
  上完课,打几个电话;
  1. 给J打个电话,约定见面时间。
  2. 给L打电话,说明自己的想法。
  3. 跟妈妈打个电话,周末可能要出去。
  中午:跟志同道合的老同事一起吃午饭。星星茶餐厅,我请客。
  下午两节课。三点以后结束一天工作。
  15:30-17:30 家教,程敏
  晚餐:七点半左右,在小丽茶室。边吃饭边等J。
  晚上回家后:上网1小时。
  
  (在计划的后面,还写了几行字,看上去像是李雅真写的生活格言)
  
  雅真,请记住!
  1别人怎么对你,你也要怎么对别人。
  2.控制脾气,不要随便发火。
  3.要矜持,有的话不要先说出来。
  4.贪婪,是最可怕的魔鬼。
  5..每周要给妈妈打电话,至少两个。
  6.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买的不要买。
  
  “不该买的不要买,”简东平想,这是不是意味着,李雅真经常买些不该买的东西?是的,这很像她。喜欢收集小玩意儿的她,一定经常买些没多大用处,但非常漂亮可爱的小东西。简东平真想弄清楚,李雅真最后是不是就死在她最喜欢的小玩意儿上,她是不是因为那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纽扣送的命?
  “你在看什么?”林浩昆也凑了过来。
  “瞧,雅真的每日计划,可以给我吗?”他问道。
  林浩昆看了他一眼,回头问李妈妈:“伯母,这可以给他吗?他……要研究研究,他会还回来的,就只是拿去看看。”
  “不还回来也行。”李妈妈说。
  “还有这些,”简东平指指那叠素描本,“可以让我一起带回去吗?我看完了一定马上还回来。”简东平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他还是得提,因为他觉得非得把这些素描带回去仔细看,才能看出名堂来。
  李妈妈看了他一会儿,笑笑说:“警察已经来过了,他们已经拿走了有用的东西。所以剩下的,我觉得没关系,你想看就拿去看吧,”她轻轻叹了口气,“雅真已经再也回不来了,你们这些朋友能记得她,愿意保留她的遗物,我应该感激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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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难过,James,别难过,她妈妈看上去是个很坚强的人。”在回去的路上,江璇看出他心情不好,便柔声安慰道。
  “璇,死亡好可怕……”他双手握着方向盘,叹息道。
  “你怕死吗?”江璇说。
  “我怕。你呢?”他瞥了她一眼。
  “我还好。”
  他笑笑,腾出一只手来拉拉她的衣服。
  “你爸去世的时候,你几岁?”他问她。
  “我13岁。”她往嘴里塞了根口香糖,吧哒吧哒嚼起来。
  “你爸是怎么死的?当时你什么感觉?”见她表情漠然,他忽然对她的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是得肺癌死的。他抽烟抽得太凶了。”她望着前方,让整个身子舒舒服服地靠在车座上,“也难怪,他心烦的事太多。以前他在铅笔厂当副厂长,很风光的,后来他跟厂里的一个女工乱搞,让我妈抓住了,我妈去厂里闹,他这厂长就让人卸掉了,从那以后他就变了样,一天到晚抽烟骂人,骂我妈,我姐,我,还骂隔壁邻居和居委会的人。我爸又是个破锅嗓门,骂起人来像用棍子在敲锅子,当当当,当当当,吵死人了。他死了,我也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少了个人骂我,耳朵清静了好多。”
  车厢里静默了几分钟。他还想再问,但她先说了下去。
  “我妈那时候大概是为了报复我爸,整天在外面跳舞。我爸的事没被揭穿前,我觉得我们家跟别人家没什么不同,挺好的,他们也是挺正经的一对,说起大道理来有模有样的,我爸还是个特别会说话的人,以前当领导的嘛,他老吹嘘自己出口成章,可是后来就变了,他们好像电影演员一样,以前总是演正面角色,后来忽然两人都变成了大反派,我真不习惯呢。我说不好,反正就觉得我们家乱了,散了。”说到这儿,她忽然笑起来,“因为我妈闹罢工不肯做饭,后来我爸就让我们上他的姘头家去吃,老实说,我挺喜欢那个阿姨的。”
  “她比你妈脾气好,是吗?”他猜测道。
  “好多了,这还不止,她还很会做饭,有时候还替我补衣服,有一次我毛衣的袖子坏了,她还帮我拆了重新织了,我觉得她人挺好的。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嫁给我爸,反正她对我和姐姐都很好,我们经常去她家吃饭,我爸死的时候,她哭得很伤心。我跟她儿子后来还成了朋友。”
  “她儿子?”
  “别紧张,她儿子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海东,他比我大两岁,我们一直是好朋友。海东对我很够意思。”江璇回头看看他,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马上笑着解释说,“你别瞎想,我们只是好朋友,再说海东自己也有女朋友,他们是同班同学,他女朋友现在在一家大酒店里做接待,两人可好了。”
  “我几时要见见你那个海东。”他严肃地说。
  “那好,过两天是他女朋友生日,他要开个party,你陪我一起去吧,到时候你就能看见他和他的女朋友了。对了,海东现在工作的酒吧,就在你上次说的四河路忘生桥附近,海东一直就住在那一块,如果你有什么要打听的,可以问他,他是那片的万事通。”
  “那太好了。”简东平点点头,心想不知道这个海东是否会注意附近的流浪者或是乞丐。

  夜里10点,简东平还在灯下研究袁之杰给他的资料和录音带,他父亲简律师走了进来。
  “爸,你来啦,照片弄到了吗?”他从书桌前转过身子问道。
  “喏。给你。”简律师丢了个信封给他。
  他连忙打开信封,一张年轻男子的正面照片赫然呈现在他面前,瘦削的脸,眼神忧郁,鼻子坚挺,发型普通,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像赵依依嘴里的化妆品推销员。
  “这个就是王木?”他问道。
  “就是他。”简律师撇撇嘴,好像欲言又止。
  简东平看着照片,心想,如果是他,正好碰见王木要跳河,也会不顾一切去拉他上岸的,为了让他活下来,如果非要说一句话的话,他也可以说,我喜欢你。这也许是谎话,也许转眼就被当作笑话,但这又有什么关系?看上去,王木就是那种即使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背信弃义,甚至把屎盆扣他脑袋上,他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的人。至少当你面对他的时候,他不会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因为他看上去实在太软弱了。可是,也许他这类男人,正好能吸引像元元这样勇敢激烈又冲动的女孩。在某种程度上,他激发她的母性,使她产生想保护他的欲望,因为他软弱,所以她可能什么都做到了他前面,先拉他的手,先亲他,甚至先伸出抚摸他,他被动且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位陌生女孩的温情,结果觉得滋味还不坏。
  简东平仔细端详这张脸,单看外表,王木似乎是个害羞胆怯的男生,他有着永远长不大的脸,永远胖不起来的身材,和永远开心不起来的心情,――总之一句话,他属于受伤倒霉型。“他有点楚楚可怜,你不觉得吗?爸。”他道。
  简律师眯起眼睛瞅了一眼那张照片,说:“我觉得他像个受气包,不过长得还不错,算是个美男子。”
  “是,很漂亮,但不是英俊。”
  “觉得他缺乏男子气?”简律师问。
  “也不尽然,想听听我的看法吗?”他问老爸。
  简律师笑着摸摸下巴说:“好吧,今天我有空,就听听我儿子的高论吧。”
  简东平连忙拖了张椅子让老爸坐。
  “我是想给他看看面相。”
  “你说吧。”简律师道。
  “先看他的嘴,他嘴部周围的肌肉看上去很紧绷,尤其是上唇,这说明他性格内向,容易紧张,很怕说错话,他时时刻刻在担心自己会上当,希望能凭警觉和意志抵挡住外界的干扰。”
  “是,被你这一说,他的嘴的确抿得很紧。”
  “再看他的眼睛,忧郁无辜,又有些冷漠。从这可以判断,他缺乏安全感,无力抗拒外界的压力和诱惑,所以他试图用另一种方式――冷漠来对待周遭的一切,从眼神看,他对外界的一切似乎都不感兴趣,他努力想保持自己旁观者的立场,至少拍这张身份证照片的时候,他对外界是充满防备的,毫无热情的。至于他的鼻子,有人说,鼻子的大小跟性器官的长度和性能力成正比,但是我觉得这没有科学根据,他的鼻子秀美坚挺,我认为这说明了他性格中的另一个特征,固执,非常固执,容易钻牛角尖,在别人眼里可能不值得花精力的事,他可能会花相当长的时间去做。”
  “听说这样的人,小时候喜欢盯着一个物体发呆,所以他们多半都曾有过对眼。”简律师插嘴道,同时他把目光对准了儿子的鼻子。
  “老爸,你别老盯着我的鼻子看好不好?我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
  “跟鼻子有关的传说可太多了……我想看看别的,哈哈哈。”简律师盯着他的鼻子,忽然哈哈大笑。

  简东平不理老爸,继续说下去:“再看他的下巴。他的下巴有些向前突出,相对整个脸来说,他的下巴显得有些大。”
  “那又如何?”
  “激素水平是会影响骨骼生长的。通常,如果睾丸酮达到并超过相应水平的话,男人的下巴就会相对来说长得比较大且突出,这在性格中常常会表现为争强好胜,跟他五官所反应出来的性格似乎有些******,是吧。”简东平笑着说,“所以,单从照片上看,我认为,王木是个不善于表达,容易紧张,对外界缺乏安全感,但却具有潜在攻击性的人。他虽然外表软弱,其实内心却充满愤怒,这样的人一旦爆发,将会是个非常危险的人。
  “不错,分析得头头是道,”简律师笑着说,“可惜,此人已经失踪多日。我认为他可能已经死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老爸。”
  “何以见得?”
  “直觉,我觉得他不会那么轻易死掉,他当时离开父亲的家,其实只是想离开那个环境,离开那堆人,如果他后来发现失踪也可以达到相同的目的,那他又何必死呢?何况,自杀也是需要勇气的,我总觉得他没勇气杀死自己。而且杀死别人和杀死自己是不同的。我觉得他的愤怒是向外发散的,不是向内。”简东平看着那张照片说。
  “按照你刚刚的说法,因为他性格懦弱,无力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获得认同,所以他内心充满了愤怒,这种愤怒通过经年累月的积累,一旦达到某个水平,就迫切需要发泄,所以他是个对社会和他人具有潜在威胁的人……听上去像个变态杀人犯的心理侧写。你是不是认为如果王木没死的话,他很可能就是人血纽扣的始作俑者?”
  “有这可能。”简东平想,如果他有元元做助手的话,他们没准是一对非常出色的雌雄杀人犯。两人都具备成为凶手的潜力。
  “好吧,那你说这个王木会在哪儿?”简律师问。
  “我刚刚忘了说了,像王木这种时时刻刻处于紧张焦虑中的人,最容易得肠胃病、哮喘、偏头痛和口臭,而且这毛病应该由来已久,所以我想去医院找找,也许会有线索。”
  简律师打了个哈欠说道:“好吧,那你就去干吧,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跟我说,谁让你是我儿子呢?”他站起身,拍拍简东平的肩笑道:“我今天可看见你了。”
  “你看见我了?在哪儿?”简东平连忙问。
  “就在中山公园门口,”简律师笑着向他挤挤眼,“没想到,你小子还挺热情。”
  简东平的脸一下子红了,今天中午,他就是在中山公园门口当众热吻江璇的,怎么会偏偏让老爸看见呢?太不走运了。他一时间呆在那里,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小丫头挺漂亮的,就是瘦了点,不过模特儿大概都这样吧。”简律师津津有味地说。
  “你怎么会在那里?!”他恨恨地问道。
  “我正巧在公园对面的咖啡馆跟人家谈事情,”简律师笑着说,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小子,你对那女孩是认真的吗?”
  “干吗这么问?”
  “如果你是逢场作戏,我就不管了,如果你是认真的,什么时候带她来见见我。”
  简东平注视着父亲,认真地说:“我是不会逢场作戏的,老爸,那不是我的风格。”
  “这么说你是认真的。”简律师点点头,好像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是的。等合适的时候,我会带她来见你的。”
  “好。我等着。”简律师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边时,简东平叫住了父亲:
  “爸。”
  “什么事?”简律师转过身来看着他。
  他犹豫了一下,说:“可不可以给我一两件我妈和我奶奶留下的首饰?我想送给她。”
  简律师没说话。
  他连忙说:“不是她向我要的,是我想给她。爸,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又美丽,又有情义。”
  简律师看了他一会儿,说:“儿子,你奶奶和你妈给你留下的那些首饰,是给你未来媳妇的,不是给你的女朋友的。”
  “可是我们肯定……”
  “等你们结婚了,我自然会给她。是,我相信她很好,但是她现在只是你的女朋友,你不能否认这点。别再争了。”简律师开门走了出去。
  简东平没想到开明的父亲也有如此死板的时候,他心里气哼哼地说,好吧,你不给我,我自己给她买,买个她喜欢的小钻戒,明天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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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首次交锋
  
   第二天,简东平得到两个消息,第一条是,赵依依证实,王木就是来她家找邱元元的化妆品推销员,第二条是,江璇的朋友海东表示愿意帮忙在其居住地附近寻找发现邱家保姆尸体的流浪汉,(他自称对周边环境非常熟悉)。接下去的两天,简东平带着袁之杰提供的录音带和跟踪记录一一拜访了五位收藏家俱乐部的成员。他将他们的谈话用录音笔录制完毕,随后对它们进行了分析和整理。
  
  第一位:张守震
  备注:50岁的杂志副主编,离婚单身,以擅长写杂文而闻名。王木指出,此人早年曾对其进行过性侵犯。(问题:当年进行性侵犯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张,另一个是谁?)
  外貌描述:身高180公分以上,体格健壮,国字脸,浓眉,眼睛狭窄。
  总体印象:热情但不真诚,善于假笑和说套话。
  一,谈话重点段落:
  1.录音带段落:
  备注:简东平手头共有两盘录音带,一盘由袁之杰提供,内容疑似男女性交过程,另一盘为赵依依提供,内容是网上流传的关于人血纽扣来历的录音带,内容疑似谋杀过程,女被害人在向凶手求饶。此次给5位嫌疑人听的都是赵依依提供的网上录音带。
  
  张:(身体前倾,眼睛盯着录音机)什么录音带?
  简:听说过人血纽扣吗?
  张:听说过,哈哈,这只是一个传言罢了。(眼睛仍然盯着录音带,手指轻敲桌面。)
  简:这就是当时网上流传的那段录音,只放过一次,但还是有人录了下来。要不要听听?
  张:好,那就听听,(身子往座上一靠,打量起对面的J来,眼珠溜来溜去,令人恶心的淫邪的目光。)
  简东平按下录音机的“Play”键,录音机里传来:
  女被害人:(尖叫)啊……啊……求求你……啊……不要……求求你(哭泣)……不要,不要杀我……(“砰”地一声,同时有喘息的声音)……不要……求求你……(哭泣)……我……不会说出去的,不会报警……求……啊(尖叫)……(喘息的声音,接着“咔”地一声。)
  
  简东平按下“Stop”键。
  简:这女人的声音你是不是听了有点耳熟?
  张:(身子靠在椅背上,笑了笑)是啊,怎么说呢?有点有点,可是不好说啊。
  简:像谁?
  张:(摸着下巴思考状)有点像……以前俱乐部的女招待……不过只是有点,(注视着简,向他招招手)把手拿给我。
  简:是不是想写给我女招待的名字?
  张:(失望的表情)你知道?
  简:是不是叫华云?
  张:(点点头)……
  简:听说,她跟俱乐部好多人的关系都很密切。
  张:(呵呵笑笑,起身倒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简:可是我听说,张老师您好像跟她有点……
  张:(猛地别过头,目光凌厉)听谁说的?
  简:(耸耸肩)别的俱乐部成员说您对她的态度最坏,最严厉。
  张:(哈哈大笑,走到简身后)不错,这是事实。她素质差,道德水平低,不经常给她来点当头棒喝不行啊,我可不希望俱乐部变得乌烟瘴气的。
  简:她干了什么?您对她当头棒喝?
  张:(笑着把双手搭在简的肩膀上)她喜欢向俱乐部的人抛媚眼,因为忙着跟别人说闲话,常常把茶送错,我喝乌龙茶,她老是把老邱的梅子绿茶给我,你说我要不要点她?其实她还年轻,做很多事不动脑子,我能理解,所以,我也……(用手抚摩简的背,简站起身来,走到一边,张笑着走回到自己的座位)
  简:她在俱乐部跟谁比较好?
  张:她跟老程和老刘关系不错。(咳嗽了一声)我重申一遍,她的道德水平很低。
  
  
  2.王升王木父子段落:
  简:听说您是王升的小学同学?
  张:(谨慎地,目光停留在桌面上)是的。
  简:王升是个怎么样的人?
  张:(呵呵笑笑)他?老流氓一个,小时候就爱偷东西,什么都偷。我还是那句话,素质差,,道德水平低。他跟那个华云好像也有点什么,不过,我不好说。
  简:他欠过您钱吗?
  张:(气愤地敲敲桌面)他不是欠我的钱,是偷我的钱!那还是八、九年前的事了,他偷了我两千块!那时候的两千块,跟现在可完全不一样,那是一大笔钱,这混蛋偷了钱,一夜之间就输光了,后来要不是她老婆来求我,拿钱还我,我真的可能去报警,但是想想也算了,到底大家都是同学。
  简:那您了解王升的儿子王木吗?
  张:(笑起来)他,很不错的孩子。很不错。
  简:他自杀前,您见过他吗?
  张:(面孔很紧张)你问这干吗?
  简:(注视着他不说话)……
  张:(摸着下巴笑笑)我让他来我家帮我弄电脑,这孩子平时不声不响,但脑子很聪明。
  简:他以前也来过您家吧……比如帮您来弄电脑?
  张:(笑了笑,充满回味)是啊,他来过,帮我修理过电视机和录音机,我说过,这孩子脑子聪明,手很巧,特别灵活(目光扫过简东平的手),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

  关于杜群:
  简:杜群死得很可怕。
  张:(点点头)我听说了,死在忘生桥下,(摇头叹息)可惜可惜。
  简:她死前跟你联系过,是为了人血纽扣的事吗?
  张:(摊开双手笑道)王升收了我的钱,说给我那些纽扣,现在王升突然死了,邱源又死不认账,她是王升的保姆,不问她,问谁?
  简:她出事的地点离您这里很近。
  张:(起身倒茶)那天下午我在家写文章。
  简:那天是星期三,我刚刚在走廊里看见这个月的通告,每周三下午是杂志社的碰头会。我自己也在杂志社做,知道这种会通常所有人都必须参加。您那天应该不会在家里,而是在这里吧?
  张:(坐回位子上,喝茶,望着窗外)小简,你也在杂志社工作,呵呵,(笑着打哈哈)看来我们是同行啊,不过每个单位的情况不同……(冷笑)你不明白,小简,这里面的事很复杂,非常复杂,怎么说呢,我跟现在我们的总编在很多理念上,不太合拍……所以,有的会我会回避,这里面相当复杂……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那天我确实不在这里。
  简:那天您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张:下午一点半
  简:是在他们开会以后吗?
  张:(点头)嗯……
  简:如果他们所有人都在开会,那么谁可以证明您的话?
  张:(点头笑道)小简,问得很仔细嘛!
  简:抱歉,我只是好奇,如果无法明说的话……
  张:(忽然提高嗓门)苗峰可以证明我的确出了门,我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他在隔壁的饭店里吃面。
  简:你们说话了吗?
  张:(呵呵笑了)说话了,本来想跟他一起吃会儿酒,但他好像赶时间。(回头盯着简看)
  简:他有没有说,他怎么会在那里?
  张:他说要回去开会。(伸手过来拍拍简的肩,笑道)想当侦探?小子!有意思!
  
  
  关于周末:
  简:冒昧地问一句,您周末一般干什么?
  张:我?周六俱乐部活动,别的时候走亲访友罢了。
  简:您好像在D镇有套房子吧。
  张:(皱起眉头,戒备地看着简)……
  简:也许您不知道,有人曾经跟踪过您,当然不是我。
  张:是谁?(紧张地盯着简)
  简:您一般周六下午五点,在俱乐部活动结束后,会搭船去D镇。周日晚上回来。
  张:(低声吼道)是谁?谁告诉你的?
  简:您的门牌号是……
  张:(低头探身过来)是不是王木?是不是他?
  简:(盯着张的眼睛)……
  张:(嘴唇发抖,浑身打颤)我就知道是他!他根本没死!他就在那一块,看见我就跑!
  简:您见过他?什么时候?
  张:(好像在说悄悄话)上星期,我在D镇看见他,他打扮得像个叫花子,但是……(叹了口气)我认得出他,他走路的姿势,眼神和……背影,对,即使他背对着我,我也能认出他,哼哼(冷笑)他根本没死。
  (注:根据袁之杰提供的周末行踪记录,张守震每周六下午五点,自俱乐部活动结束后前往吴东码头,搭船至D镇,夜宿D镇方原路34号602室,周日下午搭乘5点左右的船回市里。袁之杰曾经探访过方原路34号602室,邻居反应张守震仅周末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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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位:程华
  备注:乐升服装公司老板,52岁,其女,程敏于三年前跟邱元元一起失踪,最近再度露面。工作单位地址:环岛路12号2302室。
  外貌描述:中等个子(170公分左右)、身材略瘦、鹰钩鼻、凹眼、嘴唇较厚。
  总体印象:性格多疑、说话圆滑、做事果断、好色。
  
  谈话重点段落:
  
  1.录音带段落:(选用赵依依提供的网上录音)
  录音带内容:略。
  
  程:(手托腮,录音听到一半即露出笑容)……
  简:(录音带放完后)您听过这段录音是吗?
  程:(微笑颔首)曾经有警察让我听过。
  简:是为了邱元元失踪的案子吗?
  程:(低头把一份文件放入抽屉)……
  简:录音里的女人声音是否有些耳熟?
  程:(笑而不答)……
  简:(停顿了一会儿)要不要再听一遍?
  程:(吃惊抬起头)为什么?
  简:一般每个人都至少要听三遍以上才能听出名堂。
  程:(把头歪向一边,好像在琢磨他的话是真是假)你也给别人听过?
  简:是的。
  程;别人怎么说?
  简:有人说,这是以前俱乐部的女招待华云。
  程:(呵呵低声笑起来)……
  (简东平正准备按录音机的按键,程华突然将手盖在他手背上)
  程:够了,我可不想再听了,这不是华云的声音。
  简:(两人同时收回各自的手)为什么?
  程:她,怎么说呢?(眼珠转了一圈)她的声音不是这样的,应该还要哑一点。
  简:可是每个人正常说话时的声音和处于极度亢奋状态时发出的声音多少会有点不同。
  程:(低头笑了笑)有一次,嗯,有一次她好像是遇到了什么特别激动的事,她很兴奋,就像你说的,处于极度亢奋状态,(稍稍犹豫了一下),她大叫了几声,声音突然变得很哑,像鸭子,那样,呵呵……(目光快速在简的脸上扫了一眼,又移开),我听到过至少两次。
  简:也就是说,您觉得不是华云的理由是,华云在兴奋达到G点的时候,声音会突然变得很嘶哑,像鸭子那样?
  程:可以这么说。
  简:不错,录音带里的女人声音自始至终都没变哑。
  程:(笑了笑)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
  简:华云在俱乐部工作,您也是俱乐部的,您觉得华云是个怎么样的人?
  程:(双手交叉在一起,目光移向别处)华云?年轻漂亮、活泼可爱。
  简:这算是优点,有没有什么缺点?
  程:(皱眉想了想)缺点?(歪头想了想)……
  简:有人说她做事很粗心,还爱贪小便宜。是不是这样?
  程:(漠然地)她不认真。
  简:不认真?
  程:(低声)做任何事都不认真。
  (停顿两秒钟)
  简:也就是说,她既不会是个好的女招待,也不会是个好的——情人,她无法专心致志地做一件事,也无法专一得对待一个人,我可以这么说吗?
  程:可以。

  2.关于王升父子
  简:您跟王升父子熟吗?
  程:我认识他们。
  简:听说王升骗了你们的钱。
  程:(低头收拾桌上的东西,抬起眼睛瞄了他一眼)他是骗子加小偷。
  简:当初他是怎么进俱乐部的?
  程:是张守震介绍的,本来俱乐部就没什么特别的规定,只要你有好东西,有人介绍就可以进来。不过,自从邱源知道王升有前科之后,就一直想把他赶出去,他是理事长嘛,曾经避开王升召开过几次会议,征求大家的意见。
  简:后来呢?
  程:因为张守震和陆劲不同意,所以他留下了。
  简:他们为什么不同意?
  程:张守震本来跟王升就很熟,至于陆劲,我不清楚。
  简:您的意见呢?
  程:我也希望能赶走王升。
  简;为什么?
  程:(诡秘地笑了笑)我们去俱乐部活动,经常会掉东西。
  简:是吗?谁掉过东西?
  程:谁都掉过。呵呵,邱源怀疑是王升偷的,所以要把他赶走。
  简:您掉过什么?
  程:一个鼻烟壶。我放在包里的,那是我刚淘来的……我可不止收藏纽扣啊。可是等我想拿出来给大家看的时候,发现不见了。那天王升也在。
  简:您没有报警吗?
  程:(摇了摇头)算了,毕竟是老朋友了,后来我私下找他,他还给我了。
  简:他倒也老实。您跟他认识很多年了?
  程:我是通过张守震认识他的,那是10年前的事了。不过认识他真没什么好事,他当时向我借了笔钱,一直不肯还,后来还坐了牢,我们后来找了他老婆才要回这笔钱。这混蛋!(笑着摇头)
  简:那您应该也认识王升的儿子,王木吧。
  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当然见过,她妈让他给我们送钱。王升还欠张守震一笔钱,所以两笔钱一起还。那天,我就跟张守震一起在他家等着,本来以为来的是他老婆来,想不到是他儿子……(唇边露出一丝微笑,眼神呆滞)很漂亮的孩子,我一看见就喜欢。真没想到老子这么难看,孩子却那么漂亮……可惜我自己只有女儿。
  
  3.关于李雅真和程敏
  简:有人在最近几天看见过程敏了。
  程:(警觉地盯了他一眼,低声喝道)不可能!
  简:袁之杰跟她聊过了,上星期他们曾经见过两次,还一起外出过。您不信的话,可以回去问程敏。
  程:(冷漠地盯着简)……
  简:程敏说,这三年,是您叫她保持缄默的。
  程:(冷笑一声)无稽之谈!我女儿……
  简:您认识李雅真吗?
  程:(点上香烟)……
  简:她出事前,是程敏的家庭图画老师。关于这一点,李雅真的日记里有明确记载,你想看吗?(注:日记是虚构的)
  程:(思考了一会儿)李雅真是在给小敏上课。
  简:您是怎么认识她的?
  程:有一次,我在刘毅仁的饭店吃饭,正好她也在,当时刘毅仁的老婆刚死,我这才知道她是个图画老师,我要了她的联系方式,小姑娘挺漂亮的,我跟她聊过几次。她对收藏挺感兴趣,常向我打听事情。
  简:她向你打听什么?人血纽扣?
  程:(笑了笑)呵呵,你知道得不少啊。她是向我打听这事,大概好奇吧。
  简: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教程敏画画的?
  程:两个月前。
  简:怎么想到让程敏学画?
  程:想给雅真一个赚钱的机会,想给小敏解闷,也想让她回忆她去过的那些地方,理由多的是。别以为我想让小敏一直躲下去,我也想解决问题,我只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呵呵,本来她闷在屋子里什么事都没有,一出去就出事了。(摇了摇头)
  简:我看这事是瞒不住了。
  程:(苦笑)我看也是。

  4.关于杜群
  简:杜群死得很可怕。
  程:听说她被谋杀了,呵呵,是很可怕。
  简:她好像在死之前曾经频繁跟您联系,为什么事?
  程;能为什么?还不是为王升的收藏,王升可是收了我的钱的。
  简:你们交易难道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程:本来是这样的,不过,抢的人太多,所以想先下定单,谁知道……王升这个老骗子!
  简:听说邱老板不承认,王升把收藏都给了他。
  程:(冷笑)邱源没收到货,我信。王升没理由把东西给他,王升跟老邱本来就不和,估计是故意整他的,但是,那个保姆,哼哼,王升的事,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简:她给你们每个人都打过电话。
  程:(倏地一下抬起头)果然是这样!她除了跟我谈,还跟别人谈,这臭女人!
  简:她跟你谈过?
  程:对,她说有,我让她把东西带给我看看。
  简;然后呢?
  程:她死了。我跟她约的是她,打电话后的第五天。
  简:为什么是第五天?
  程:谁知道?这是她定的日子。
  
  (注:根据袁之杰提供的周末行踪记录,程华每周六下午两点至五点在收藏家俱乐部活动,活动结束后,即回到位于大同路的家。周六晚上一般不外出。周日上午七点出门至环岛路公司所在地上班,下午六点左右下班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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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位:陆劲
  备注:A中学美术教师,35岁,未婚,知青子女,父母均在新疆工作,目前独自在本市工作生活。家庭地址:丽池路48号。
  外貌描述:中等个子(173公分左右)、中等身材、单眼皮、长相无明显特征。
  总体印象:性格冷淡、说话直截了当、不容易动感情,有随手涂鸦的习惯
  
  谈话重点段落:
  1.录音带段落:(选用赵依依提供的网上录音)
  
  陆:(侧耳,聚精会神地听录音)可以把声音调高点吗?我想再听一遍。
  (简调高音量再放了一遍)
  简:陆老师,你怎么看?
  陆:(嘴唇咬着一支铅笔)这就是网上流传的那卷录音带?
  简:是的。
  陆:(面无表情地直视简)这应该是伪造的。
  简:哦?为什么这么说?
  陆:因为我刚刚听到了关门声。那里面明明有“砰”地一声不是吗?
  简:的确有。
  陆:(冷静地)如果凶手正准备行凶,那他应该会记得把门和窗子都关好,所以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声音。你说呢?
  简:可是也不能肯定就是关门的声音吧。
  陆:(习惯性地玩弄铅笔)如果不是关门或关窗子的声音,那就是东西掉下来的声音,但这可能性很低,我们可以作个实验来测试这是什么声音。
  简:好吧,就算那是关门声,还有什么可以证明这是假的?
  陆:喘息声。
  简:好像是有,跟关门声一起出现的。
  陆:我想有两个人在场,一个在录音,另一个从旁协助,录音到一半的时候,窗或门突然被风吹开了,其中一个人感到喉咙不舒服,于是他过去把门关上了。
  简:如果其中一个在录音,另一个去关门,那关门的那个就该知道他的同伴在干什么,他应该尽量避免关门发出声音。
  陆:那“砰”地一声,可能不是关门的声音,而是风把门吹开的声音,所以先是“砰”的那声,然后才出现喘息声,接着就没有杂音了,他关门的时候的确注意到了这点(笑了笑)……看来其中一个呼吸系统不太好,很敏感,遇风容易感到不适。
  简:陆老师,你以前从来没听过这卷录音吗?
  陆:我听过一次,三年前,警方让我听听那里面的声音是不是华云的。
  简:是不是她?
  陆:这录音是假的,那时候我就这么对警方说的。
  简:那声音像不像她?
  陆:不知道,我没跟那女招待说过什么话。

  2.关于王升父子和人血纽扣
  
  简:听说邱老板当时提议要把王升赶出俱乐部,你反对。为什么?
  陆:俱乐部的存在,是为了让我们彼此有个可以互相交流藏品和收藏心得的场所,我们聚在一起,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爱好,不是因为喜欢对方,所以深究某个人的过去,毫无意义。
  简:可我听说,自从王升来了之后,俱乐部常常发生失窃事件。
  陆:那他们为什么不报警?
  简:你曾经丢过东西吗?
  陆:没有。
  简:但你总应该听说过失窃事件吧。
  陆:我听邱源说过王升的前科,但没听说过失窃事件。(思索了片刻)也许王升的人品确实不太好,但是他在收藏方面绝对有一套。
  简:怎么说?
  陆:他经常能弄到别人弄不到的东西。
  简:比如说?
  陆:拿纽扣来说,他能搞到一些材质特殊或者年代久远的纽扣。
  简: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人血纽扣?
  陆:他说他有,我不否认我给了他点钱,要求购买他手里的人血纽扣,他同意了,但是谁知道他最后竟然把东西都给了邱源。
  简:但是邱源好像也没收到。
  陆:这我就不清楚了。他们都是生意人。(叹了口气)我只好自认倒霉了。
  简:听说你跟邱元元关系不错。
  陆:(点了点头)很早熟的女孩。
  简:她是否给过你一颗人血纽扣?
  陆:(笑着点点头)是有一颗,不过不是什么人血纽扣,呵呵。
  简:怎么,不是吗?
  陆: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说这纽扣很有价值,让我保留好。(微笑起来)
  简:她给的是什么样的纽扣?
  陆:就是所谓的人血纽扣,不过是假的。元元毕竟只有16岁,我不知道她给我那颗纽扣,是不是邱源的意思。(冷笑了一声)
  简:邱源为什么要让元元给你那颗纽扣?
  陆:不知道,也许是试探我,看我是否知道人血纽扣的事。
  简:你有没有把你收到纽扣的事告诉邱源?
  陆:我跟邱源说过,但他否认自己知道这事。(冷笑一声)我不相信他。他们这些有钱人,都已经习惯撒谎了,因为如果不撒谎,他们就不可能成为有钱人。邱源很有钱,所以他不会是个诚实的人。(用铅笔在纸上快速地随意地画漫画,一会儿就画了个男人的脸,简认出那是邱源)所以,邱源说他没有收到王升的收藏,我绝对不相信。
  简:你知道元元失踪的事吗?
  陆:我知道。
  简:她在临走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些什么?
  陆:没有。

  3.关于李雅真
  简:你应该认识李雅真吧。
  陆:认识。她是我以前的同事,我们都是教美术的。
  简:知道她被害的事吗?
  陆:(轻叹了口气,低头画了幅李雅真的头像)我听说了。她是个美丽的女子,可惜。
  简:出事那天中午,她请你在星星雨茶餐厅吃饭,是吗?
  陆:(很吃惊地抬起头)……
  简:雅真在她的每日计划表里写着,“跟志同道合的老同事一起吃饭”,我觉得你可以算是跟她志同道合了,你们都教美术,都喜欢收藏小东西……
  陆:(轻叹一口气,点点头)是,那天中午,她请我吃饭。
  简:是她约的你?
  陆:是的。
  简:她跟你聊些什么?
  陆:(注视着他)工作、生活、收藏,什么都谈。
  简:收藏,她跟你说过什么?
  陆:收藏不是那天的说话重点。(眼神朝简一溜)那天她很兴奋,说发现自己找到了真正的意中人,后来她说了很多在野营中发生的事,什么她故意跳到河里去,让那个男人去救她啦,什么她给那个男人钉纽扣,什么她趁那个男人睡着的时候,偷偷亲了他一下啦,等等……雅真好像很喜欢那个人,那天她说了很多,都是关于那个男人的。……我们是朋友,她希望我从男人的角度帮她分析一下对方的态度是否能说明那个人对她有意思。
  简:嗯……那么你听下来,觉得那人对她是什么意思?
  陆:我觉得如果那人对她没意思,应该不会晚上在她的帐篷外面兜圈子,也不会在她钉扣子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更不会在抱她上岸的时候偷看她的胸部,还摸她的腿。
  简:胡扯!哪有这样的事!
  陆:(大笑)哈哈,你就是那个人吧。
  简:……
  陆:她被杀了,你又不是警察,如果你跟她不熟,应该不会有机会看到她的每日计划表,也不会知道她喜欢收藏小东西,她并没有到处张扬她的这个爱好。
  简:不错,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人。那天晚上,她向我要回了她给我钉的那颗纽扣。她说她那颗纽扣价值连城,只有一颗。
  陆:(冷笑了一声)……
  简: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那颗纽扣?
  陆:(习惯性地画漫画)提起过,不过我没看到过。以前她知道我也收藏纽扣时,曾经嘲笑过我,说她以为只有小姑娘才会收集这些东西。(摇头)雅真,她真的是个小姑娘,单纯美丽的小姑娘,有时候我有种错觉,觉得她比元元还小。
  (简东平忽然站起身,“哗”一下抢下他手里画的漫画,漫画里的李雅真穿着红衣服呆呆站在街中央,她的手里拎着包。)
  陆:(惊怒无比地盯着他看)妈的!你想干什么?!
  简:对不起,这幅画就送给我了,好吗?
  陆:(怒目而视)……
  
  (注:根据袁之杰的跟踪记录,陆劲星期六下午俱乐部活动结束后,便独自去电影院看电影,随后回丽池路的住所,周日中午出门,逛街,参观展览、购物,在外面吃午饭,一直逛到下午六点左右回家。跟踪三个礼拜,行程基本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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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位:刘毅仁
  备注:香香饭店老板,48岁,其妻一年半前患乳腺癌病逝。家庭住址:丽池路38号。
  外貌特征:高胖型,身高超过180公分,眼睛小,厚嘴唇,鼻子肥大。
  总体印象:爽快、热情、开朗,爱开玩笑。
  
  谈话重点段落:
  1.录音带段落:(选用赵依依提供的网上录音)
  刘:哼,这录音带,以前警察给我听过。问我这女人是谁。
  简:你觉得像谁?
  刘:(笑着)像华云呗。呵呵,不过只是像而已,我也不好说。
  简:听说你跟华云很熟?
  刘:呵呵,是啊,华云跟我熟得很,她妹子现在还在我店里干呢。
  简:她好像跟俱乐部里的其他人也很熟。
  刘:(点头笑道)她跟老程很熟。
  简:华云是个怎么样的人?
  刘:靓妞一个,招人喜欢。
  简:俱乐部的人都喜欢她吗?
  刘:那哪会啊?!老邱和老张就不喜欢她,说她作风不好,哈哈,老邱还算是个正人君子,可是老张是个什么东西,我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哈哈哈。
  简:张主编是单身,有个把女朋友也很正常。
  刘:操!什么女朋友!(淫笑)我有个客人就住他家附近,常看见他在马路上跟一些年轻的小哥说话,(朝他递了个眼色)懂吗?他是那种人。
  简:那陆劲和苗峰喜欢华云吗?
  刘:小陆没跟华云说过几句话,他跟老苗一样,叫人摸不透。
  简:好像这几个人中,就属你跟华云最熟。
  刘:哈哈,也可以这么说,我的人缘就是好,
  简:那华云应该把你当知心好朋友的吧。(刘咧嘴笑)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他们几个人?
  刘:提过。
  简:怎么说的?
  刘:让我想想。(仰头回忆了一会儿)哦,对了,她有一次大骂张守震是个大混蛋,说他看见她男朋友就咽口水,她的男朋友是王升的儿子,这小子我也见过一次,的确长得不错,不过呢,看上去有点阴阳怪气的,要我,我可不喜欢,听说是搞电脑的;老苗么,华云好像有些怕他,华云说,有天她晚上回家,老苗跟在她后面,把她吓死了,再说老苗长得丑,呵呵,华云跟老程关系不错,他们的关系,我就不好说了,(朝他挤挤眼),华云好像没说起过老邱。
  简:那陆劲呢?
  刘:别急啊,马上就说到他了。华云跟说起过一件事是关于小陆的。有次华云在电影院碰见他,他一个人在那看电影呢,她上去跟他打招呼,华云想跟他说话,但没说起来,小陆对她很冷淡。……(眼睛转来转去,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停顿很久)
  简:华云跟他说了些什么?
  刘:华云问他为什么一个人?他回答,因为讨厌别的人类,所以才一个人。呵呵,这小子。都不正眼瞧她,把华云后来惹急了,(忽然格格疯笑了几声),哈哈,她不相信自己这身材,这长相一点都不能吸引他,所以后来就坐到他旁边去了,妈的,这臭丫头,也太浪了,还摸他腿呢,呵呵,这小子艳福不浅,可惜他不解风情,华云说,她把手放在他热乎乎的大腿上摸了两下,他转过头直愣愣地盯着她看,然后忽然用手掐住她脖子,冷冰冰地说,别影响我看电影。(用手掐自己的脖子作示范)华云说,她差点被掐死,那件事后,她就不敢在接近他了。不过……呵呵
  简:不过什么?
  刘:女人就是贱哪,我觉得她对他始终有兴趣,也对啊,小陆人长得斯文,到底年轻,可惜人家从来不正眼看他,电影院的事发生后,他对她更加冷淡了,华云说,以前在俱乐部碰上,小陆还跟她打打招呼,那事之后,他就理都不理她了。不过,话说回来,陆劲这小子对谁都很冷淡,跟他说话,好像坐在冷气间里,一开始没什么,后来会觉得越来越冷。

  2.关于素描、纽扣和李雅真
  简:你看这张素描像谁?
  刘:(仔细看那张素描)这不是王升吗?
  简:真的像他?
  刘:像,像,像,只是头发不对,这谁画的?
  简:你太太。
  刘:(吓了一跳,脸涨成紫红色)怎么会?小子!你瞎说!
  简:翻过来看看。
  (刘毅仁把素描画翻过来,素描画背面是刘毅仁太太写给李雅真的字条。字条内容:雅真,我找了半天,发现这张最像那个人,所以找了这张给你。古红)
  简:你太太就叫古红,李雅真曾经给你太太当过图画老师。
  刘:(掏出手绢擦额头的汗)这……好像……嗯……是她的字,怎么?为什么她要画王升?她什么时候画的?
  简:她看见一个女人总跟她丈夫嘀嘀咕咕,所以决定找图画老师教她画画,她想把那女人的脸画下来。如果你认为这是王升的话,那么……王升为什么要男扮女装跟你见面?
  刘:(用手绢再度擦汗,神情不安地瞄了他一眼)这个……怎么说呢?还不是因为那颗纽扣。
  简:纽扣?人血纽扣?
  刘:(又吃了一惊,定了定神)……
  简:他想把人血纽扣卖给你?
  刘:不是,他想买我手里的人血纽扣。
  简:你有人血纽扣?
  刘:(喝了一大口茶,瞥了他一眼,隔了一会儿才说)是啊!妈的!不过是假的!
  简:你那颗人血纽扣是从哪儿弄来的?
  刘:有一天,我们到邱源家去聚会,不是周六,是周五,邱源想让我们看看他新弄来的翡翠纽扣,说什么是格格用过的,我回去的时候就发现包里有了那个怪东西,像是颗人血纽扣。
  简:你怎么知道那是人血纽扣?
  刘:嗨,网上有照片,那纽扣跟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简:你也会上网?
  刘:我哪会上网?最开始我是听程华和张守震在谈这事,于是就让他们把资料公开,他们后来就把人血纽扣的资料发给大家了,俱乐部人手一份,妈的,这玩意儿,当时网上价格炒得老高老高,妈的,一颗要5万美金!操!
  简:你们那天在邱家活动,有哪几个人?
  刘:除了王升其他人都在。那时候,邱源想赶王升走,所以不想让他参加。再说,王升在,东西只会少,不会多啊。(傻笑)呵呵
  简:你也少过东西?
  刘:我少过一个茶杯,不是很值钱,民国的。
  简:为什么没报警?
  刘:不是很值钱,再说,大家都是朋友,王升也常帮我点忙。他经手的东西多,眼光好,东西是真是假,他一看就知道,那颗纽扣是假的,也是他帮我鉴定的。
  简:他为什么要男扮女装来见你?
  刘:(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他像做贼似的,嗨,妈的,他本来就是个贼!
  简:你们一般在什么地方见面?
  刘:有一次在我家饭店对面的小茶坊,有两次在家里,我以为我老婆睡着了呢,想不到,她听见又看见了,嗨,我们那房子隔音差,结构也差,她一定是误会了,嗨,(深深叹了口气),她根本不理解我,生病的女人通常脑子都有点问题。(用手指戳戳自己的脑门,撇撇嘴)
  简:现在那颗纽扣还在吗?
  刘:在什么在?妈的,早不见了!
  简:你卖给谁了?
  刘:我卖个屁啊。我不是说了吗,不见了!掉了,被偷了!妈的,莫名其妙!
  简:会不会是王升弄去了?
  刘:他才不会要那假玩意儿。

  简:他凭什么说你那纽扣是假的?
  刘:他说他手里有真的,后来拿来给我看了,果然有些不一样。
  简: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刘:首先,钮孔不一样,真的那颗,有两个钮孔,假的只有一个,说明假的那个做的不到位。第二,真的那颗,里面的血是会动的,假的那颗就是块干血,第三,真的那颗在纽扣的旁边,有个小点,其实是个小机关,用笔这么一点,纽扣内层就打开了,非常精巧,假的那颗,没有那个小开关。但是,最主要不同是,血不一样,我们去找人验了血,发现王升的那颗是人血,我那个居然是鸡血。
  简:找谁验的?
  刘:他认识个医生,医院化验科的。他们关系挺熟,我们就委托那人作的化验。当然,也是非正式地验了验,化验完了,就说我那个是鸡血。妈的,我说呢,如果是真的,谁会莫名其妙把它放在我包里。
  简:可以给我那医生的联系方式吗?
  刘:A区地段医院,吴建国,你自己去找他吧。
  简:你把纽扣的来历告诉王升了吗?
  刘:当然告诉了,我们那时候还分析呢。
  简:王升怎么说?
  刘:他没说什么,不过,这老小子,脑子鬼,就算猜到了,也不肯说。哼,哼!(皱皱鼻子)
  简:后来你那颗到哪里去了?
  刘:我就把它往抽屉里一扔,后来就怎么都找不到了。
  简:你太太去世后,你见过李雅真吗?
  刘:(眼珠转了转)见过一两次,她还来我这饭店吃过一次饭。
  简:你对她印象怎么样?
  刘:印象?(微微一笑)我觉得这丫头不老实,不老实,这是我的直觉。
  简:你是不是觉得是她偷了你的钮孔?
  刘:(冷笑)很有可能,我把那钮孔放在抽屉,她很容易拿到。
  简:但会不会是你太太偷了给她的呢?
  刘:我太太?……(吃了一惊)这不会吧。我太太会做这种事?
  
  3.关于杜群
  刘:我付了钱给王升,但没拿到东西,我当然得找她。
  简:你们作交易难道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吗?
  刘:我看了真货,王升说,还有几颗,到时候一起给我。妈的,这东西谁不想要?大家都瞪大眼睛盯着呢,谁知道王升到最后还是被那保姆给涮了!
  简:你觉得是杜群把纽扣拿走了?
  刘:不是她,会是谁?再说她自己也承认了。
  简:她承认了?
  刘:(点点头)她说她有,问我有兴趣吗。我说我当然有兴趣。
  简:那该见面交易吧,你们约好什么时间见面?
  刘:(茫然地看向别处,摇摇头)没。(低头看地板,摸出块糖来塞在嘴里)我的钱算是扔水里了。
  简:她那天到丽池路来过,你见过她吗?
  刘:妈的,你算老几?问个没完,我说了,没见过!没见过!
  
  (注:根据袁之杰的跟踪记录,刘毅仁星期六下午俱乐部活动结束后便直接回家,晚饭后,大约8点左右出门,前往附近的赌坊,赌博至12点回家。周日,上午一直到下午两点在饭店忙碌,两点后出门至离家不远的红河旅馆,两小时后回家。跟踪三周,第三周,周日下午前往王升家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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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位:苗峰
  备注:45岁,经营一家高级西装裁剪店,店铺位于市中心,单身,无婚史。联系地址:阳朔路15号。
  外形特征:身材较矮,160公分左右,粗壮结实,宽脸,粗眉,眼睛小而亮。
  总体印象:阴沉,不苟言笑,看问题较极端
  
  
  重点谈话段落
  1. 录音带段落:
  简:要不要再听一遍?
  苗:(自顾自剪裁)……你再放那录音,我就砸了你那破机器。
  简:那你就得赔,而且就算砸了我的录音机,我还是要问你同样的问题。
  苗:(皱起眉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什么问题?
  简:这女人是不是华云?
  苗:(喀嚓喀嚓地剪布)是。
  简:是?
  苗:她就这声音!
  简:你跟她很熟吗?
  苗:马马虎虎。
  简:为什么你那么肯定?她的声音有什么特点?
  苗:(喀嚓喀嚓地剪布)这是我的感觉,人的感觉也可能会出错。
  简:听说有一次她回家,你跟踪了她?
  苗:臭女人!
  简:有没有这事?
  苗:正好同路,我走在她后面,没跟她打招呼。这条路难道是她家的?她能走,我就不能走?
  简:不过你家和她家好像不同路啊。
  苗:(用粉笔在布上画了两道白线,然后抬眼盯着他,慢悠悠吐出两个字)……巧合。
  简:你觉得华云是什么样的人?
  苗:骚货。
  简:她勾引过你吗?
  苗:没有。
  简:那你怎么知道她是个骚货?她在工作的时候应该不会把这方面表现得很明显吧。
  苗:(抬头盯了他一眼)问陆劲去!
  简:华云勾引过他?
  苗:小陆喜欢步行,她喜欢跟在他后面,我见过好几次。
  简:什么时候?在你们俱乐部活动之后?
  苗:(低头做事)……她跟在他屁股后头,想上去跟他搭话。
  简:陆劲理她吗?,
  苗:大部分时候不理她,但有一次,他走着走着忽然不动了,他转过身向她走过去,走到她跟前,跟她说了句什么话就走了,这女人好像蛮高兴的。呵呵。
  简:然后呢?
  苗:那女人就回家了。(用长尺丈量着布料的宽度和长度)
  简:陆劲仅仅只是说了句话?没干别的?他有没有作什么动作?
  苗;动作?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撑着墙,那女人搂了下他的腰,后来两人各自走了。

  2. 关于王升父子
  简:你在俱乐部掉过东西吗?
  苗:掉过。
  简:你掉过什么?
  苗:一个清末的杯子。
  简:为什么没报警?
  苗:(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警察?(冷笑一声)小伙子,如果你像我一样开店做生意就会明白,他们都是什么东西了。
  简:什么东西?
  苗:(“哗”地一下把一快蓝布展开,摊在桌面上)摆设。(忽然指指店角落的一个黑色柜子)看见没有?那个瓷猫?
  简:(看见黑色木柜上有个白瓷招财猫)看见了,那是招财猫。会给你好运气。
  苗:(用白笔丈量布料然后划线)它是个储蓄罐,我每天都扔一块钱进去。你刚刚问我,那些人是什么东西,告诉你,他们就好比这个猫,表面上看,它是只招财猫,好像会给我带来财运,但其实它每天都在吸我的钱。等我真的有事要急用的时候,掏空它也派不了大用场。
  (一阵沉默)
  简:那你认为是谁偷了你清末杯子?
  苗:除了王升这痞子还有谁?
  简:你找过他吗?
  苗:我找过,他不在。
  简:你不会只找他一次吧。……除非,第一次就解决了问题。
  苗:(坐下来,翘起腿,抽起烟来)……
  简:谁给你开的门?谁告诉你他不在?
  苗:(眼睛低垂)他儿子。
  简:……
  苗:(瞥了简一眼)……
  简:他听了你那只杯子的事,怎么说?
  苗:他在王升的房间找到了那个杯子,还给我了。
  简:他在没有征得父亲同意的情况下,把杯子给你了?
  苗:(深吸一口烟)他了解他老子。
  简:可我听说王木是个非常胆小的人。
  苗:(噗嗤一声笑出来)是,非常胆小。
  简:你肯定吓唬他了吧,他年纪小,经不起吓,一吓就什么都听你的了。
  苗:(冷冷注视着前方)他那时候大概15岁,不算大也不算小,正合适。
  简:我见过他的照片,好像很柔弱。
  苗:表面很柔弱,身子却像钢丝一样紧。他一开始不同意把杯子给我,我跟他僵持了半个小时,他才同意。
  简:你一定采用暴力了吧,在身体抗衡上,他不是你的对手,而且屋子里也没别人,他孤立无援。
  苗:(嗤笑)杀鸡不用牛刀。我知道他的秘密,那小子听了我的话,浑身发抖,只好照办。
  简:他的什么秘密?
  苗:(指指墙角的一小堆布)有污点的布,只能扔掉。

  3.关于杜群
  简:你认识杜群吗?
  苗:她是王升的保姆嘛。
  简:她死得很可怕。
  苗:(冷笑)活该!
  简:怎么说?
  苗:她拿了王升的纽扣,想跟我作交易,开了个天价。
  简:她跟你约好见面了吗?
  苗:约好了。
  简:哪天?
  苗:12月2日,不过她被杀了。活该!
  简:你也交钱给了王升?
  苗:很多人在抢,我也是其中之一。
  简:可他不是已经把东西给邱源了吗?
  苗:王升这兔崽子是在整邱源。他们两人向来不和,王升怎么会把东西留给他?但是既然王升留下了话,我们总要去找邱源问问。我还是相信东西在保姆手里。王升后来都走不了路了,他的东西不在那保姆手里,在哪里?
  简:你跟杜群见过面吗?我是说在她出事前。
  苗:我只在王升家里见过两次。
  简:杜群出事那天,张守震说看到过你,是不是这样?
  苗:(思索片刻)对啊,我给他那栋楼里的一个客人送货,送完货,顺便吃顿饭。
  简:那时候大概是几点?
  苗:一点多。他想跟我坐会儿,我没理他。
  简:你不喜欢他?
  苗:谁会喜欢他?知道她老婆为什么跟他离婚吗?
  简:为什么?
  苗:他变态。(低低地笑起来)
  
  
  3. 对于其他人的看法
  简:苗师傅,我们随便聊聊。你对邱源这个人怎么看?
  苗:(抽着烟坐在椅子上)这人?不算坏,马马虎虎。我们这群人里,算他最正了。
  简:程华呢?
  苗:他不是什么好鸟,一看就知道是个奸商。以前说要给我介绍生意,结果还从中抽头,什么东西!他自己在我这里做衣服,硬缠着我打折,为了5块钱,跟我缠半天,他就这种人。呵呵,想不到王升也坑了他,呵呵,为民除害哪!王升这辈子总算也做了件好事。(阴沉地笑了起来)
  简:刘毅仁呢?
  苗:老刘麻油鸡做得的确不错,我吃过,人也爽快,可以交朋友。他没在我这儿做过衣服,不过他倒是介绍人来过,也没要求抽头。
  简:听说他跟他老婆的关系不好。
  苗:他老婆本来就疑神疑鬼的,人又长得竹竿似的,丑八怪一个,就那样还一天到晚跟老刘作,怪不得他跟那些服务员有一腿了,他跟华云也有那事。
  简:你怎么知道?
  苗:他跟华云说话,让我听见了。华云的事只要问他,他肯定知道。华云跟他最好,接下来是王升,妈的,我听说这女人跟那个王升的儿子在谈朋友,哼,我就知道这事肯定成不了。后来,那小子不是离家出走了吗?
  简:不对,他儿子是自杀的。
  苗:(掸掸烟灰)说是这么说,不过王升有次跟我说,他儿子是被邱源的女儿拐跑的。
  简:他有什么根据?
  苗:他说他儿子趁他不在家,回去拿过衣服,还有一次他乘公共汽车,在车上看见他儿子跟那小姑娘在马路上,两人还手拉手,很亲热,这都是在他儿子自杀后不久。
  简:那他有没有去邱家问过?
  苗:大概问过吧,我不清楚,两人基本不说话。其实,对王升来说,有没有这儿子也无所谓,他一直怀疑这儿子不是他亲生的,是他老婆跟别人生的。
  简:看来王升跟你关系不错,连这种事也跟你说。
  苗:有次他喝醉酒说的,但是他从来没跟他老婆挑明过这事。
  简:两人是长得不像,但也不能胡乱猜测吧。
  苗:是啊,不过那孩子的确一点都不像他。
  
  
  (注:根据袁之杰的跟踪记录,苗峰星期六下午俱乐部活动结束后回店铺吃饭,晚饭后出门,至附近的棋牌室打麻将,至10点左右回家。周日上午一直到下午六点在裁缝铺工作,晚饭后直接回家。连续跟踪三周,发现他有偶尔去打麻将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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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想什么?”江璇拉拉他的袖子,轻声问。
  被她这一问,简东平好像才猛然醒悟,他们两个从她家一路走出来已经快20分钟了,他居然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他连忙牵住她的手,抱歉地说:
  “对不起,我一直在想昨天整理完的那些谈话记录。”
  “就那些录音啊,我听了都头晕,亏你还一遍遍听,真服了你。”
  “多听两遍就能听出很多名堂。其实有的事还是很明显的,虽然他们很小心,总是企图隐藏些什么,但是稍不留神还是会露出破绽,”他歪头看着她笑,“有的破绽非常明显,好明显啊,就像江璇的美丽那样明显,明摆着的事,无法否认。”
  “你都听出什么来了?”不经意间被夸了一句,江璇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好像咬了颗夹心软糖。
  “程华跟女招待华云有关系,李雅真手里的素描画画的是男扮女装的王升,苗峰跟踪过华云,华云对陆劲非常有兴趣,曾经试图勾引他;陆劲有暴力倾向;王升曾经偷窃过俱乐部成员的物品;王升和邱源向来不和;到目前为止,我能肯定的就是这几点,还有,我觉得对王木进行性侵害的可能只有张守震一个,”
  “王升为什么要男扮女装?太恶心了。”江璇曾经在简东平那里见过王升的照片,又老又丑又阴险,这是她对王升的总体感觉。
  “这说明他感觉自己处于危险中,也许有人在跟踪他。”
  “那欺负王木的人呢?袁之杰不是说有两个吗?”江璇也听过那几段录音,她觉得如果张守震是变态甲的话,那程华最有可能是变态乙。因为他承认自己跟张守震一起在张家见到了王木,而且似乎还对王木很惊艳。“我觉得程13的老爸就是另一个人。”她说。
  “我觉得,张守震和程华的关系没那么密切,想想看,要一起对一个少年进行性侵犯,那等于在另一个人面前暴露自己最深的隐私,换句话说,那等于是将把柄送到了另一个人手里,我觉得他们两个都不是会冒这种风险的人。而且张守震一直努力在外人面前塑造一个正面的形象,所以我想,即便两人真的有同一癖好,也不是一起干的。袁之杰也没说王木是被两个人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侮辱的。”他停顿了一下,说,“而且在这件事上,我相信元元不会对袁之杰说得很清楚。”
  “可是你刚刚说,欺负王木的只有张变态一个人。”
  “我是说对王木进行性侵害的可能只有张一个人。我总觉得在那么小的群体中,两个人同时拥有相同性怪僻的几率应该很低,所以,另一个人,也许不是对他进行性侵害,欺负人的花样可多了,殴打、逼迫下跪、喝尿、抽耳光都可以算是‘欺负’。”
  “哦,王木真可怜。”江璇叹了一声,脑子里出现王木那张俊秀但有些呆滞的脸。
  “别难过,这些都是我瞎猜的,究竟怎么回事,只有王木最清楚。我现在能确定的就只有上面说的这些,我今天还得回去再整理一下。”
  “我真觉得奇怪啊,你又不是警察,他们怎么能跟你说那么多?”江璇笑道。
  提起这个,简东平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
  “哈哈,因为他们心虚,因为他们对人血纽扣的事太有兴趣,对华云的死又难以释怀,所以他们迫切想了解事情的进展,想知道其余四人的状况,想抹黑别人,让自己脱身,所以一有机会就侃侃而谈了。”他看了她一眼,“当然,这也要看谁去跟他们谈了,我对付他们用了不同的切入点。”
  “你真厉害。”
  “那是。”他点点头,很自负地说,接着打了个哈欠。江璇发现,虽然他兴致很高,但明显精神不佳,说起话来也有气无力的。
  “你昨晚上很晚睡的吧。是不是一直在听那录音?”
  “嗯,赶了两篇稿子,半夜又接了个国际长途,一直搞到凌晨五点才睡,但躺下了又睡不着。”他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
  怪不得他今天没开车出来,江璇想。
  “那我们先到花坛那边坐会儿吧,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海东约了我们10点,现在才9点10分。”她拉着他的手,走进一处街心花园。

  “海东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他顺从地跟着她走。
  “就说他找到那个流浪汉了。”
  “是吗?他们说什么了?”他被她拉到一张长凳上,两人并排坐下后,他问。
  “那个人叫陈金弟,海东给了他20块钱,他就让海东想问什么尽管问。”
  “他说什么啦?”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问道。
  江璇望着他疲惫不堪的模样,有些心疼,便柔声说,“你靠在我身上睡会儿吧。时间还早,等会儿我叫你。”
  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你站起来好吗?”
  江璇在他跟前站起身,他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腰,把头靠在她胸前,笑着说:“让我就这么靠一会儿吧。”她心头一热,双手放在他肩上,把他搂紧了。
  “好吧。”她说,看见他闭上了眼睛。
  两人就这样抱了一会儿,他又把她拉回到椅子上坐下了。
  “怎么又不要那样了?”她笑着问道。
  “怕你累着,告诉我。那个陈金弟说了什么?”他把头靠在她肩上问道。
  “让我想想。他说他认识那个死掉的女人,一开始没想起来,是因为当时的情景太恐怖,那个女人的脸上又爬了好多老鼠,”说到这里,她自己打了个寒噤,“他是后来想起来的,他说就在她被人谋杀的前几天,他见过她,她在和一个矮男人说话……”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因为她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声,回头一看,他好像已经睡着了。这几天又忙工作又忙这案子,一定把他累坏了,她心疼地想,当下决定什么都不说了,干脆让他好好打个盹。
  可她刚停一会儿,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矮男人?什么样子的?”
  “你没睡着?”
  “没有,我就是闭目养神。”他说话间又直起了身子。
  “海东没告诉我,你等会儿自己去问那个叫花子吧,海东昨天给了他个烧鸡,那个叫花子说一定来。”
  “海东真有办法,看来我得好好谢谢他。”他笑道。
  “他说那个人臭死了,他不想跟他多说,让你到时候自己问。”
  “他很臭?!”他好像一开始没想到这点,笑容凝结在脸上,高声问道。
  “当然喽!海东说他大概好几年没洗澡了。”
  他叹了口气。
  “怎么啦?”
  “没办法,他再臭我也得上,而且还不能戴口罩,还不能显出看不起他的样子。”他摇头叹息道。
  “要不把鼻子堵起来?”她笑着给他出主意。
  “算了吧,他看得出来。”
  “那你不要跟他说太久不就行了?”江璇宽慰他,觉得现在的他突然像个小孩子了。
  他不说话,低头想问题,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江璇,关于我们的事,你上次是同意了,是吧?”
  “嗯。”她点点头,很意外他会突然提起这事。
  “那我得着手准备。”他一本正经地说。
  “你要准备什么?”她上次就想问这问题。
  他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才说:“璇,在我们好之前,我想先跟你说说我这人的生活习惯,你听了也许会很反感,但是我觉得还是先说清楚比较好,这能让你再次理智地作出决定。”
  难道他有什么怪僻?她有些不安了,“你说吧。”她道
  “我有洁癖。”
  “哦。”那又怎么样?她心里问道。
  “所以,如果我们决定在一起,我想去买新的被子,新的被套,新的枕头枕巾,新的床单,新的床垫,新的浴帘,新的拖鞋、新的毛巾、新的牙刷、漱口杯,还有我想换个淋浴器和抽水马桶,璇,这两件东西对我的生活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你,你能理解吗?”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想把一切都换新的,但又怕提出来,她会不高兴,以为他嫌弃她家的东西,嫌弃她盖过的被子。她没那么小气,一个男人爱干净,总比不爱干净好,虽然听了之后,好像心里是有那么点儿不舒服,好像他的洁癖中有太多的排她成分,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似乎也说明,他很重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有可能会长期在她家住,她喜欢他,愿意他陪她住,所以她决定接受他的臭毛病。
  话虽如此,出于自尊,顶还是要顶一句的。
  “James,你嫌弃我吗?”她问他。
  “我知道你会不高兴。蜜枣,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有个新的开始,如果你那里安排好了,我就能经常住在你那里,你不希望我多陪陪你吗?”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蜜枣,我要嫌你,我还会提出那种要求吗?你想想。”
  “你爱我吗?”她看着他问。
  她觉得这句话是把万能钥匙,有了它,什么门都可以打开。
  “我当然爱你。”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那你要买的被子、床单还有其它东西,花样要我来挑。”她笑道,“因为那是放在我家,好吗?”
  “没问题。”他同意,但马上有说,“但我要颜色淡一点的,不要大花。”
  “你真婆妈!”她打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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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受伤的人
  
  这人肯定嫌我臭,不然干吗一直用手捂着鼻子?也对,我已经多久没洗澡了?记不清了,没有一年,至少也有10个月了吧。一开始他自己也觉得很臭,后来就慢慢习惯了,现在,他甚至已经开始讨厌香味了,似乎只有臭味才能让他觉得安心,因为任何香味给他带来只有冰冷、疏远和被排斥的感觉,而在臭哄哄的地方,他才会觉得温暖舒适,像是找到了家。
  “你想知道什么?”他咬了一口手里的鸡块,斜睨了旁边那人一眼。妈的,这小子穿得挺潇洒,衣服干净,没头皮屑,手指也白,估计耳朵里也没什么泥巴,是个有条件天天洗澡的公子哥儿,这样的人要不是真想从他这里打听点什么,压根不会跟他坐到一起。
  “你说你认识那个女人?就是死在桥洞里的那个。”
  “是啊,一开始我没想起来,后来想起来了,前两天见过她。”他啃着鸡块,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的脸他还记得很清楚,非常清楚。
  “你在什么地方看见她的?”
  “就在丽池路那一带。我白天都到处跑。”他朝地上吐了跟骨头,旁边那人下意识地朝后让了让,“对不起了,公子爷,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你就得万事忍耐!”他在心里幸灾乐祸的欢叫了一句。
  “丽池路?是美丽的丽,池塘的池吗?”公子爷问道。
  “对,就那两个字,美丽的池子,可惜不是免费的池子啊,不然我也跳进去洗一洗。”他故意把手伸到衣服里去搓了两下,搓出个泥球来,扔到空气中,他很开心地发现旁边的简公子又朝后面让了让,可惜臭烘烘的小泥球没能击中他。
  “喂,你想洗澡吗?”简公子望着前方问他。
  “不想。洗完澡回到我的地盘,蟑螂老鼠都不认识我了,离我远远的,我不是更没劲?小子,废话少说!有屁快放!”他不耐烦地啃了口鸡块,不晓得为什么,那人的问题话好像一根针,不经意地刺了他一下,不痛,但有感觉。
  “你在丽池路的什么地方看见她的?”
  “在小兵饭店门口,她在跟个男人聊天。”他满不在乎地说。
  “小兵饭店是不是丽池路拐角上的那家?”
  “不是那家是哪家?那女人前几天中午就站在小兵饭店门口,跟个矮男人嘀嘀咕咕,两人的脑袋还凑在一起。”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饭店门口的女人跟死在桥下面的那个女人是同一个人?”姓简的问道。
  因为这女人跟我逃走的老婆长得有几分像,笑起来也是嘴角有个酒窝,声音也是这么软绵绵的,跟你说话,也好像是用手在背后扶着你,好像在告诉你,我总在你身边,总是为你着想,我永远是你的人。可是妈的,到最后怎么样?!屁!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微笑,这样的神情,最后凝聚成的竟然不是一个温馨的梦,而是个臭哄哄的大臭屁,这可真让他始料不及。可惜当他明白这点时,已经晚了。总之,他在女人身上吃过亏。他永远记得这女人的长相,所以顺带也记住了这个死去女人的脸。
  “为什么?”姓简的忽然转过头,盯着他的脸,又问了一遍。
  这是此人第一次正眼瞧他,他忽然发现,光看这人的打扮,觉得他就是个公子哥儿,但是看他的眼睛,又觉得他是在跟一个有深度有阅历的人说话。
  “因为这个女人长得有点像我老婆。”他自嘲地一笑,等待那人脸上露出讥讽的表情,但是他什么也没看到,对方只是看着他,平静地问道:
  “哪方面像?”

  “声音和脸型。”
  “那你当时应该离他们很近。”姓简的说。
  “对,我就在他们旁边。”
  “他们没注意你吗?”
  “谁会注意我这样的人?呵呵,对,他们是想赶我走,但我就是不走,我就挤在他们旁边。”他当时有意想熏死他们,所以故意不走,现在想想他们两人当时脸上的表情,他就想大笑,但笑完又觉得心里很悲凉。
  简东平拿出一叠照片来,递给他。
  “仔细瞧瞧,这里有你说的那个矮个子子吗?”
  他把鸡块放在一边,把油腻腻的手往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拿起那叠照片看起来,不一会儿,他就在一张照片里找到了那个男人。
  “就这人。”他说。
  “你肯定?”
  “不信拉倒!”他没好气地说,“这矮子踢了我一脚,凶得很。”
  “你凑他们那么近,应该也听到他们说话了吧。”
  “没听清,只听到他们说,1号,1号。那个女人还用一根手指作了手势。”
  公子哥儿看了他一会儿,又问:
  “我给你的照片里,你还认出谁了?你是不是还看见过其他人?”
  臭小子眼睛还挺尖,我只在那张报名照上稍微停留了一秒钟,就被他逮住了。
  “这人,我见过。”他用手指点了点那张报名照。
  “你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什么时候?”他话音刚落,对方立刻问道。
  “就前几天,在四河路,我呆的那个桥洞附近。”他纳闷为什么姓简的小子好像挺激动,他觉得对方的眼睛里好像伸出一只手来,猛然抓住了他的领口,把他逼到墙角。
  “哪一天?”简公子问。
  “那女人被杀的前一天,他在我的桥洞里跟我一起避雨。”
  “他,什么样子?”姓简的好像拿不准自己想问什么。
  “对,跟我一样,四海为家,哈哈”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简东平,这人好像是叫这名字,他下意识地掏出名片看了看,对,是叫这名字。为什么,这个简东平的眼睛里会闪过一丝痛楚,难道他认识这个小子?
  “你认识他?”他好奇地问道。
  简东平没回答他,反问道:“他也许只是穿得不太体面,你凭什么认为他跟你一样?你们说话了是吗?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没有家,这是他的原话。”他脑海中闪过一张憔悴但却非常俊秀的脸,他一直不明白,这个四肢健全,长得又好的年轻男人怎么会选择跟他走同样的路。
  “他还说什么?”
  “他说他身体不好,想死又不甘心,好像在等一个什么消息,所以就这么混着。”
  他记得这年轻人,话不多,但很有礼貌。他还是第一次碰到在一个晚上跟他说五次谢谢的人,所以印象深刻。让他进桥洞,他说谢谢,让他坐在火边,他说谢谢,给他喝了口水,他说谢谢,问要不要盖毯子,他又说不用,谢谢;最后他睡觉前,抬头又说了声谢谢。其实没什么可谢的,也许反过来,说谢谢还应该是他,因为趁这年轻人睡着的时候,他偷走了他的钱包,钱包里有120元,不算多,但可以买不少好吃的,还能买瓶止痛药,冬天到了,他的腿常常痛得让他彻夜难眠,很需要止痛药。
  他不认为自己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向你微笑的人,随时都可能对你捅暗刀子,所以,如果这小子想继续混下去,就该习惯这种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和冷酷无情。
  “他跟你一起在桥洞过的夜吗?”简东平问。
  他没回答。
  “知道他去哪儿吗?他有没有跟你说,他一直在哪儿混?”
  “不知道,我天没亮就走了,没跟他打招呼。你想找他?”
  “对,我想找到他。你能帮我吗?”
  其实他知道这小子这两天一直在附近晃,为的就是找到他,要回自己的钱包。可是,他不可能把到手的120元再还给这小子,因为他已经花掉一半了。
  “我怎么帮你?”他问简东平。其实实,每次想起那小子,他心里还是有点内疚的,也许就是因为那五声谢谢吧,他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人。
  “你告诉我,能在哪里找到他就行,”简东平诚恳地说,“我不会亏待你的。”
  这个姓简的好像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那个年轻人的决心,也许可以让姓简的替他还了那120元?也许……还可以向他敲一笔?姓简的那么迫切,应该会同意。
  “你怎么啦?”看出了他的犹豫,简东平问道。
  “实话说,他最近就在这块晃,但我不想见他。”
  简东平露出一丝微笑:“你是不是拿了他什么东西?”
  “一个钱包,里面就120元,而且他也住了我的桥洞,他该付地盘费吧。”他蛮横地争辩道。
  “你怕他找你麻烦?”简东平问道,“钱包里还有什么?”
  “身份证、一封大概是他女朋友给他的信。”
  “那些你都留着吗?”简东平显然非常感兴趣。
  “留着。”他回头盯着简东平,问道,“想买吗?”
  “先让我看看是什么货色。”简东平笑了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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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真的会来吗?”在黑暗中,袁之杰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再等等看。”简东平答道。
  王木现在是个四海为家的流浪汉,他一抬脚就可以到别的地方过夜。所以他到底会不会来,简东平真的不知道
  根据昨天那个流浪汉陈金弟的说法,王木最近这些天晚上都在这栋危楼的二楼过夜。简东平白天来探访过,也的确在二楼的一间空屋里发现了有人居住的痕迹,一条破毯子,两三个饮料罐和几张旧报纸,但是,没证据表明这些东西是王木留下的,即使是王木的,也不能肯定他就一定会出现。他们在这栋待拆迁的危楼里已经等了近两小时了,连一个鬼影子也没看到。
   “再等等看吧。”他又说了一遍,本想安慰比他小几岁的袁之杰,谁知后者倒显得比他更有耐心。
  “没事,等着吧。我知道流浪汉也有固定睡觉的地方,如果在这里呆惯了,他会来的。”袁之杰说。
  简东平想起来,他是个有经验的跟踪者。
  “他真的变成流浪汉了?”过了会儿,袁之杰问他。
  “看来是的。”他觉得袁之杰好像有些紧张,便问道,“你怎么啦?”
  “我一直想见见他。”袁之杰避开了他的目光,耸了耸肩膀,“我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给你看过照片。”
  “照片是没生命的,我想看活生生的他。”
  “但你至少看到了他的长相,觉得他长得怎么样?”
  “说实话像个死人。我还是想看活的他。”
  “为什么,因为好奇?”
  “我想看看元元喜欢的人长什么样,也许还可能会跟他交个朋友,元元想让我接受他的意思,是让我关照她。”袁之杰笑了笑,说,“我会关照他的。”
  虽然袁之杰只有19岁,但是简东平觉得他够格称得上是个男人。他喜欢这个心胸宽广,愿意“关照”情敌,紧张的时候会犯结巴的帅小子。他真希望元元能回心转意。
  “袁之杰,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简东平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但袁之杰似乎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很快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你是想说,元元也许还活着吗?”
  “毕竟还没找到尸体,而且,程敏的说法我很怀疑。”简东平说。
  袁之杰望着窗外,说道:“这个,我也想过。但我觉得不合理,如果她活着,凶手为什么要囚禁她三年?为什么?”
  “谁知道,也许凶手有特别的癖好。”说到这里,简东平忽然听到外面走廊里传来一阵非常轻的脚步声,有人来了!他连忙朝袁之杰递了个眼色,袁之杰心领神会,他们迅速躲到门的两边。虽然这是危楼,但这间空屋还保留了一扇比较完整的门,只是没有锁而已。
  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简东平可以肯定,上楼的是一个人,而且不会很胖,因为他脚步很轻,这个人会是羸弱的王木吗?简东平心里不安地猜测着。他希望是,又希望不是。如果是的话,显然对这案子来说是个重大突破,但如果是,又意味着他不得不跟现在是流浪汉的王木近距离接触,而且这次不仅仅只是说说话,说不定还要拉他回去,开导他……不知道他多久没洗澡了,是不是应该先把他打昏,然后找人给他洗一下?如果他身上有虱子怎么办?天哪……破案这工作可真不是好干的,佩服警察叔叔!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黑暗中,他看见袁之杰正紧张地瞅着门,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简东平感到自己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怦怦,怦怦……
  不知道他们刚才的说话声,是否已经被这个人听见了。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王木。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推门进来,他正想着,忽然,耳边传来“吱呀”一声,他立刻屏住了呼吸……
  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他肩上背了个包,手里还拿了个什么东西。
  借着月光,简东平对来人打量了一番,头发挺长,身材较瘦,身高大约173公分,比自己稍微矮一点点,上身是一件带毛领的棉衣,下身是条牛仔裤……穿得不算太破,最值得庆幸的是,他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跟着飘来一股臭味,还好,还好。
  但这人是不是王木呢?他决定试一试。
  “王木!”他在那人叫了一声。
  那人仿若遭到枪击,停下脚步,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忽地转过头。虽然屋子很黑,虽然他跟照片中的那个清俊小子相比,多了点胡子,但简东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不错,这就是王木,他心头一阵惊喜。
  “王木!你是王木吗?”袁之杰走到王木的跟前,打开了手电。
  王木没回答,后退了两步,脚步有些趔趄,但他还是立刻稳住了自己。他站在那儿,紧闭嘴唇,一会儿看看袁之杰,一会儿又看看简东平,在那一瞬间,简东平觉得自己和袁之杰好像突然变成了变态甲和变态乙。
  “王木,我们是元元的朋友,想跟你谈谈。”他决定立刻表明身份,他不希望王木误会他们,从王木异常紧张的神情中,他看出了敌意和恐惧。
  可是,他的开场白似乎没起什么作用,王木看着他们,忽然整个脸部扭曲起来,大叫了一声:“啊——”
  这声叫,凄厉而狂暴,把他们两个吓了一大跳,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简东平就觉得有个软绵绵热烘烘的东西摔在了自己脸上,接着,他感到身边刮过一阵风,王木跑了!
  “妈的,王木!”他听到袁之杰大吼了一声,追了出去。
  这时候,他发现摔在自己脸上的竟然是个肉包子!肉包子的汤汁溅得他满脸满脖子,衣服上也是,他也在心里凄厉地惨叫了一声:“啊——”
  但是他知道此刻不是抱怨的时候,他赶紧跟着追了出去,等他气喘吁吁追到危房下面的一片瓦砾堆里时,发现袁之杰已经制服了王木。
  “怎么回事?”他看见王木倒在袁之杰脚下。
  “我揍了他两拳,他大概昏过去了。”袁之杰紧张地说。
  他弯下身子,重重摇了王木两下,王木发出轻微的“哼哼”声。
  “他没事吧?”袁之杰问。
  “没事,先带他回去吧。”他说,起身的时候,闻到了自己衣服上的肉包子味,好油腻的味道,他真想把身上的衣服丢进垃圾桶,然后再把王木揍一顿,但是算了,还是先带他回去洗个澡吧。

  他朦朦胧胧看到一个人影朝他走来,一开始是个小红点,慢慢地变成了一块大红布,接着,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你感觉好点了吗?”那个男人说。
  他不想回答,但这似乎不太礼貌,他不习惯让对方受冷遇,他了解那种尴尬和被忽视的感觉,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好点了。谢谢。”他勉强答道。
  “头还痛吗?”那人又问。
  还是不想回答,但是,既然回答了第一句,第二句就更不好拒绝了。
  “还好。”他答。
  他想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次在河边他才会跟元元说那么多话的吧。她不断地问,他就不断地回答。现在想起来,这真可以算是他人生中最要命的一个坏习惯。就因为回答了太多无法回答和不该回答的问题,他把自己推入了绝境。
  他的知觉已经恢复了九成,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头发是湿的,全身只穿了条短裤,身上还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肥皂水的味道。他没低头去看那条短裤,他知道那不是他的,他已经许久不穿内裤了。好奇怪,扔掉的时候,觉得是挣脱了一层束缚,现在重新穿上,却好像是从兽又变回了人。想不到一条内裤就能带来如此翻天覆地的感觉。
  他知道,有人给他脱了衣服洗过澡了,还给他换上了干净的内裤。是谁干了这一切?是眼前这个人吗?一想到这个男人曾经对自己的身体一览无遗,他就觉得无地自容。
  “能起来吗?”那个男人的声音很冷静。
  “你是谁?”他躺着没动,问道。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见过,你还朝我身上扔了个肉包子呢。”那人笑了笑。
  他记起来了,在他曾经栖息的屋子里,他遇到了两个男人,他们站在他身后,其中一个叫了他的名字。他无法形容当时听到自己名字时的感觉,他只是莫名地感到害怕,发疯般地想逃,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感到害怕。
  “对不起。”他轻声说。现在在日光灯下,他看清楚了这个被他袭击的人,像他以前工作那栋大楼里的白领,时髦的正常人。他喜欢正常人。
  “没关系,我没受伤。”那人笑了笑,把两件衣服扔在他旁边,温和地说,“这是我堂弟的旧衣服,试试看吧。你的衣服我已经扔掉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件衣服,棉质的,很厚,带着樟脑丸的气味,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我的包呢?”他紧张地盯着这个人,问道。
  “你的包我没动。”简东平指了指床下面,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尼龙包就在床下面。
  “在你身上和鞋里还找到3250元,都放到你包里去了,你可以点一点。”简东平说。
  他翻过我的包了,王木想。
  “这是哪里?”
  “这是我家,你现在睡的是我堂弟的房间。我叫简东平。”那人自我介绍道,同时站起了身,“很抱歉,我的朋友打伤了你,但请你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谈,是关于元元的。如果你能起来,就请穿好衣服,我们好好谈谈。我在外面等你。”
  这个显然看过他的男人,表现得很坦然。
  “好。”他不得不这样回答。
  简东平走到门边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是我们家的保姆给你洗的澡,内裤是给你新买的,别把我想得太伟大,我不是雷锋。”
  说完,他开门走了出去。
  保姆应该是个女的,也许还是个老年妇女,这应该就没关系了,他心里忽然一松,忽然对这个简东平的人由衷地产生了一种信任感,他喜欢这人的态度。冷冰冰的,但足够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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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东平不得不承认,刮完胡子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后的王木看上去精神多了,而且的确长得很俊,只是跟照片相比,活生生的王木显得更加单薄憔悴,简东平怀疑他已经很久没吃过饱饭了,那只不由自主向他掷来的肉包子,也许是他一天的饭食,所以可想而知,当时他有多恐惧,但是他在怕什么呢?是真的在怕一个具体的人,一件具体的事,而是因为童年的惨痛经历,使他本能地害怕陌生人——陌生男人?
  “感觉怎么样?”他望着那张灰蒙蒙营养不良的脸,琢磨着该从哪儿说起。
  “还好。”王木拘谨地坐在饭桌前,望着眼前的几碟小菜和那碗香喷喷的大米饭,好像有点不知所措。
  “别客气,随便吃点吧。只有荷包蛋是新做的,其余都是剩菜,希望你不要嫌弃。”他尽量使自己的口吻显得随便些。
  王木瞅了他一眼,道:“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尽管吃吧。”
  他看着王木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红烧肉后,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很好吃。”王木对他说,虽然没有说谢谢,但语气中含着谢谢的意思。
  “百页结烧红烧肉是我爸的最爱,要不是我事先打电话来让保姆留下一些,恐怕你就没这口福了。”
  王木一口就将红烧肉吞了下去。
  “我好久没吃到红烧肉了。”他说,身子好像放松了一些。
  “最后一次吃红烧肉在什么时候?”简东平随意问道。
  简东平本来以为以王木的个性,他会沉默不语,谁知道王木竟然回答了。
  “2001年4月16日,午餐。”
  简东平真没想到这个有些无聊的问题会得到如此清楚的毫不含糊的回答。2001年4月16日是元元出事的前两天,他们两人被目击在商场买过厨房用品。
  “你是跟邱元元一起吃的午餐?”他问道。
  “是的。”
  “在外面吃的吧,元元应该不会做菜吧。”
  “在一家小饭店,我请她吃的,不过大部分都被我吃了,她不喜欢吃肉。”王木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他比刚才又放松了一些。
  “元元可以算是你的女朋友吧?”
  王木把一口大米饭放在嘴里。
  “怎么才能算是女朋友?”这次他反问了一句,让简东平有些意外,他觉得这句话里藏了一根小小的刺,于是他问:
  “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她曾经对我说过她爱我,我也说过这句话。”王木说。
  为什么呢,简东平觉得他说这话的口气里含着否定的意思,所以他打算干脆顺水推舟试试看。
  “说过这句话,也许并不意味着双方相爱,我是这么觉得的。你怎么看?”他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
  “有些人喜欢爱别人,有些人喜欢被爱。我属于后者。”王木说。
  简东平明白这话的意思。
  “你爱邱元元吗?”他问。也许在人家在吃红烧肉的时候,不该问如此鲁莽的问题,但他对王木实在太好奇了,实在太想知道王木和邱元元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王木低头吃饭,好像是准备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但几秒钟后,他还是开了口:
  “我爱的是,被爱的感觉。”王木的声音很冷漠,也很清晰。
  “既然你不爱她为什么对她说你爱她,还由着她为你做那么多事?”简东平觉得这问题问得并不高明,但王木还是回答他了。
  “我……容易被感动。而且,我总是想讨好别人,这是我的弱点。”王木异常平静地看着他,好像在对他说,瞧,我现在就在讨好你,为了吃这顿饭,我被迫回答我不一定要回答的问题,这是我的弱点。

  王木居然不爱邱元元!这对简东平来说,真无异于吃米饭吃出根鱼刺来,非常意外且难以接受,他本来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心心相印的有情人呢,想不到竟然是这样。但等他冷静下来后一想,又觉得这其实也不难理解。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因为在他的固有观念中,软弱无能且迫切渴望得到爱的王木被有性格,有激情的邱元元爱上,予以相同的热情是理所当然的,但其实他忽略了一点,即被动的那方也有选择的权利,处于弱势的那方也有自己的评判标准。我不出色,但我有权利不爱比我出色的你,何况邱元元外形并不出众,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乖女孩。
  “你是什么时候清楚自己的这种感觉的?”他问道。
  “在我们第一次约会之后。其实,在她失踪之前,我已经提出分手了,我也跟她把话说清楚了。”王木咬了一口荷包蛋,慢悠悠地咽下去后才说,“她付出很多,要的也很多,而我无法给她同等的回报,所以我跟她说清楚了。”
  现在简东平明白,为什么王木的事,王木本人没有参加,只有邱元元一个人在那里忙了。邱元元是想向王木证明自己的爱,也许还想给他个惊喜,但是王木对她的行为认同吗?不见得,也或许他并不完全知情。
  王木的话让他想起了邱元元最后写给王木的那封信,昨天,他用100元向陈金弟买下的那封信,内容如下:
  木:
   你说的话我不能同意,但也不想跟你争论,我想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不是因为“人血纽扣”好玩才导演这个游戏的,我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谁杀了华云吗?你不是一直怀疑是他们五个中的一个吗?那么,为什么我们不把事情搞搞清楚呢?我真好奇啊,到底是谁呢?难道你不想知道吗?爱不爱她,跟寻找事情的真相并不******啊。你不爱她,也可以找到杀她的凶手。如果你把她当作一个邻居,一个陌生人,大概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了吧。想想这是多么有趣的事啊。
  我向你道歉,我不该在你流泪的时候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你的说法很好玩。为什么你总说你看见的世界是个公共厕所?你说,“它不是我的,又臭又脏,但我又离不开它?我的世界就是个公共厕所。”你说话的神情好严肃,我能不笑吗?对不起,我笑完之后,才知道你不是在开玩笑。我理解你的感受,如果我是你,我大概也会这么想的。可是,木,别太悲观了,悲观真的是没用的,还是给自己的人生找点乐趣吧。
  你好好养病,我这两天不来看你了,我要出趟远门。我前几天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突然发现某个人出现在不该他出现的地方。他不是张,也不是程,是另外一个。等我回来后再告诉你。
  不要为我担心,不要任何有心理负担。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爱你。
  所以,我很开心。
  
   元元
   2001年4月18日

  “这是我从那个流浪汉那里要回来的。”简东平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和王木的身份证递到他面前。
  王木扫了一眼信和身份证,没说话,继续吃饭。
  “抱歉,我看过那封信了。”简东平说。
  “我知道。”
  “你知道元元在信里说起的那个人是谁吗?”
  “我不知道,她说她回来后会告诉我。”王木皱起眉头,呆滞地望着面前的那一小盘青椒土豆丝,低声说,“我没想到,她一去不回。如果我知道……”他停了停,颇为泄气地说,“当然,就算我知道,我也拦不住她。”
  “你跟她发生过关系吗?”简东平脱口而出。
  “没有。”王木瞄了他一眼,很冷漠地说,“我们没有那种事。”
  “瞧不起元元?你没兴趣?”简东平有点为邱元元抱不平,他相信这个早熟的女孩肯定给过王木这方面的暗示。
  “的确没兴趣。”王木用极其平常的口吻说。
  对了,他不爱她,这也可以理解。但简东平听他这么说,还是觉得心里一凉,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望着王木脸上的表情,简东平决定问得再深一步,倒不是想知道答案,而是想知道王木的底线。
   “你小时候,到底是哪两个人欺负你的?”他问道。
  王木默默咀嚼着一块酱茄子,过了一会儿才说:
  “为什么你想知道?”
  简东平不说话,他知道这会儿保持沉默更有力量。
  王木又默默吃了一口米饭。
  “一个姓张,一个姓苗。”直到把整口米饭完全吞下去,王木才说。
  “是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采用同一方式吗?”简东平忍住怜悯心,进一步问道。
  又是一阵沉默。
  “不是。”王木说。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方式?”
  “对。”
  “不同的方式。是指什么?”简东平冷漠地问道。
  王木抬头朝他望过来,眼睛里霎那间充满了愤怒、绝望和羞耻,简东平觉得自己用一把刀捅开了对方的旧伤口,那个伤口经年累月地腐烂化脓,始终没有好。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他立刻说,怜悯心最终战胜了他的好奇心,他决定放弃了。
  王木低下头吃了一口饭。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王木忽然问道。
  “是……”简东平刚想回答,就被王木打断了。
  “是元元告诉你的。”王木的声音像瓷器一样冷而薄,“她曾经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的。这些事我从没跟别人说过,那两个人也不会对别人说的。”
  简东平没想到王木会绕到这上面来,他不希望自己的问题成为王木拒绝邱元元的另一个借口,于是连忙说:
  “你别误会,不是元元说的。我之所以问你这些,是因为前不久我去拜访了他们五个人,跟他们聊过后,我发现有三个人说起你的时候,口气很怪,所以我就乱猜了一通,抱歉,我只是在套你的话。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给你听录音。”
  王木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把饭碗放了下来,他终于吃好了。
  “你不知道她出走,但你总该知道她制作人血纽扣的事吧。”简东平换了问题。
  “纽扣的事,是因我而起的,我当然知道。”
  “你们是怎么会想起做人血纽扣的?”简东平起身给王木倒来杯咖啡。
  “这事说来话长。”王木道。
  “没事,我有足够的耐心。”
  “最开始跟我说起人血纽扣的是我的……父亲,他也是一个喜欢搞收藏的人……”王木说到“父亲”这两个字时,有些迟疑,好像在犹豫是该叫父亲呢,还是该直呼其名。
  “他叫王升。”简东平道,“不久前,因病去世了。”
  王木盯着杯子里咖啡,好像在看一面能印照出昨日景象的镜子。
  “其实谋杀他很容易,只要把他的药藏起来就行了。”王木说。
  简东平一惊。
  “你怀疑他是被谋杀的?”他问。
  “他知道得太多了。”王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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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木一点都不想见父亲。
  自从那次无意中在家里撞见华云和父亲同床共枕后,他就对父亲丧失了最后一点的感情和尊重,现在他每次看到这个长着一对三角眼的秃顶老头,都恨不得将他的脑袋按在水泥地板上用铁榔头猛捶一顿,一直捶到他头骨破裂,脑浆迸流为止,但是,想象归想象,等真的把这老头的脑袋顶在沙发上的时候,他又失去了捶打它的勇气,他只听到自己在气喘吁吁地问父亲:
  “说!华云在哪里?她到哪里去了?”他用一把菜刀顶这父亲的脖子,恶狠狠地问道。
  父亲显然没想到在黑暗袭击自己的是他那柔弱的儿子,脸上立刻露出惊怒的表情,并张开满是烟臭的大嘴,吼道:“妈的!原来是你!老子……”
  他没让父亲再说下去,他怕老头再说下去,他会失去对抗的勇气。父亲,这个称谓就足以让他双脚发软地跪下,但是他不想跪。
  “你快说!华云在哪里?!”他听见自己嚎叫了一声,声音就像一只爆破的气球,他听到自己的心也跟着“邦”地一声炸开了,他的力量好像在那声巨响中得到了释放,于是他用整个身体压住了比他强壮得多的父亲,再次吼道:“华云在哪里?在哪儿?你说!”
  父亲望着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哪知道她在哪儿?”父亲瞄了一眼那把菜刀,冷冷地说。
  “她不是什么都对你说吗?”他把菜刀顶住父亲的脖子,心脏怦怦直跳,虽然他很熟悉这把菜刀,但是等他握在手里,才充分意识到了它的功用,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断”。它可以断开一根黄瓜,也可以断了一个人的命。
  “你给我快说!快说!快说!”他再度拉开喉咙叫道,感觉那把刀赋予了他无穷的力量,但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一阵异常刺耳的格格疯笑。是父亲。
  他正在茫然之际,忽然感觉自己的双肩像被一对铁钳钳住了,疼痛难忍,接着,他完全失去控制地,整个人飞了出去,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然后他看到一个人影朝他走来,再接下去,他的脸上“啪”地一下,有人给了他个清脆的耳光,正当他被打得眼冒金星的时候,那个打他耳光的人又一把将他楸起来,把他拎到沙发上。
  “好了!不就是个烂女人吗?”又传来一阵疯笑。
  这下是父亲在上,他在下了,父亲的力量比他大得多。他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耻,他想骂人,但骂不出来,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妈的!够了!不就是个女人吗?哭什么!”父亲放开了他。
  他不想听这些屁话,也不想争辩,华云的确不是个好女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当父亲就可以跟她上床。长期的共同生活告诉他,跟父亲谈论礼义廉耻根本就是对牛弹琴,他永远听不懂也会听。
  他直起身子,擦干眼泪,跟父亲并排而坐。
  “好了,高兴点!”父亲看看他的脸色,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你老爸马上要发财了,到时候大不了分你一点。有了钱,还怕没女人?”父亲的兴致好像很高。
  “谢谢你。”他说,现在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他感到精疲力竭,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妈的!你这只瘟鸡!就不能说点别的?”这是老爸对礼貌用语的一贯反应。
  “对不起,这是妈教我的。她说,因为你有个坏爸爸,所以你待人接物就更要有礼貌,不然会被人看穿底细。”他冷冰冰地说,这是他跟华云分手后第一次跟父亲坐在一起。他遗憾自己没好好利用那把菜刀,白白浪费了时机,现在他已经没那勇气了。
  “你妈懂个屁!她就会挑拨离间!”父亲听了他的话,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算了,虽然你跟我不亲,但名义上你还是我儿子,所以等我有了钱,我会分你一点的。”
  听父亲的口气,他好像又准备干什么违法的勾当了,他倒情愿父亲再次锒铛入狱。
  “谢谢。你的钱你自己留着吧。”他没好气地说。
  “得了,这次我不会去偷去抢。”父亲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低声笑道。
  “除了偷和抢,还有敲诈勒索,拦路抢劫……反正犯罪的道理条条通罗马。”
  “呵呵,敲诈勒索!说的好。我觉得这可比偷和抢安全多了,不是现场操作,当然不用担心会被当场抓住了。哈哈哈,好。”父亲大笑起来。
  他知道父亲的意思了,不禁产生了好奇。
  “你要敲诈谁?”他忍不住问道。
  “一个男人。我们中的一个。呵呵,”父亲走到桌边,拧开黄酒瓶,往喉咙里灌了一口,说道,“前天,我捡到个小包,里面有好几颗纽扣,本来以为很普通,谁知道去找人化验了一下,居然是人血,呵呵,还是不同的人。”
  王木对纽扣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父亲的行为本质。
  “你偷了人家的包。”
  “我捡的。”
  “对你来说,偷跟借没两样,所以你就承认吧。是你偷的。”
  “如果是偷的,我怎么还会在这里发牢骚?”父亲突然露出苦恼的神情。
  “就算是人血纽扣,又怎么样?”他懒懒地问。
  “关键不是那些纽扣,而是跟纽扣在一起的几张剪报。”父亲手里拿着黄酒瓶,晃到他跟前,忽然降低了音量,“每份剪报里都有一篇女人的寻人启事,有人用红笔在那上面画了个圈。妈的,你还不明白,有个神经病杀了5个女人,用她们的血制成了人血纽扣!我操!那纽扣妈的,还真精致!”父亲的眼睛熠熠发光,他觉得此刻的父亲更像个精神分裂者。5颗人血纽扣就说明是5个死者吗?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我觉得谋杀的事不太可能。”他谨慎地说。
  “我可以肯定,那些东西是俱乐部某个人的。”
  “为什么?”他捧场性质地问了一句,但父亲却说得兴致勃勃。
  “因为包里有张守震、程华和邱源的名片,还有上星期我们活动时邱源发给我们的海外收藏资料,妈的,这个包肯定是我们中的某个人的。我猜,肯定是有人偷了他家的东西,后来拿回去后,发现这些东西没用,就把它们扔了。”
  他懒得听父亲胡侃。
  “可是,没人承认有那个包。我偷偷问了一个遍,没人承认。如果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敢承认?”父亲似乎在自言自语,“吴建国以前是镇派出所的法医,他懂这个,不会弄错。”
  “我跟你,再找三个邻居,也能制成5颗不同的人血纽扣。”他忍不住反驳道。
  “哼!你懂个屁!”父亲瞪了他一眼。

  “他有没有给你看过那几颗纽扣?”简东平问。
  “给我看过了。”
  “是5颗吗?
  “5颗。”
  “现在这些纽扣在哪里?”简东平问道。
  王木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曾经让元元去你家偷过那几颗纽扣?”简东平直截了当地问道,他一直怀疑袁之杰和邱元元那天去王家拿的那个饼干盒子里装的就是这些纽扣。
  王木抬头看了他一眼,喝了口咖啡,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她说想帮我整整我……父亲,我同意了。而且,我在外面生活也需要钱。”
  “但是你自己没去。”简东平提醒道。
  “她不让我去。她说想去看看我生活的屋子。”
  “你们偷来的纽扣现在在哪儿?”
  “我给了元元。”王木脸色僵硬地说。
  简东平停顿了一下,问道:
  “你们后来是在你的出租屋里制作那些假纽扣的,是吗?”
  王木又喝了口咖啡。
  “是元元做的。”
  “她是怎么做的?”
  “元元看了真纽扣的模样,就到纽扣市场去找了差不多的有机玻璃纽扣,先用钳子和把上面的盖子撬开,把里面的颜料用小刀刮掉,然后灌进鸡血,再找人把盖子重新封住。其实封住盖子只要在两边钻孔就行了。具体操作流程就是这样。”王木说到这里,笑了笑,道,“元元很可爱,但她像把刀,太锋利了。我没想到她会一头钻进这事情里面去。我阻止不了她,我谁也阻止不了。如果你认识元元的家人,替我向他们说声对不起。”
  简东平很想问他,是否还对华云念念不忘,但想了想决定还是继续谈正题。
  “上网发布消息的事也是你们搞出来的吧。”他道。
  王木一惊,咖啡杯晃了晃。
  简东平笑着说:“凶手不可能发布这样的消息,人血纽扣只是他的个人癖好,他不想把事情捅出去,这对他来说,太危险了,你父亲应该不会上网。我看就只剩下你们两个会做这事了。所以,那盘网上播放的杀人录音带也是假的,那女人是元元装的。她后来把真的录音带给了她朋友,现在那盘录音带就在我手里。”
  王木稳住咖啡杯,叹了口气道:“我说过,她一头扎进了这件事。本来说好只是把纽扣偷出来整整我父亲,但她后来忽然想出来,要在网上发布消息,一开始只是为了好玩,但后来越玩越大了,因为有人质疑真假,元元就决定录假录音证明照片上的纽扣是真的。”
  “后来怎么又不上网了?”
  “元元怕反应太大会引起警方的注意。”王木笑笑说,“她怕警察会抢她的饭碗,她想自己找到那个人血纽扣的真正制作者。”
  “可是发了假录音后,她还不是跟她爸说,那声音是华云的?既然不想引起警方的注意,为什么又要跟她父亲说这些?”
  “她想引起警方的注意。”王木看了他一眼,笑道,“很矛盾是不是?我觉得也是。元元说她这么做想让警方注意华云的案子,但又没办法破案。我们都怀疑华云是被他们其中的一个杀死的。她失踪了。”王木的眼神变得呆滞了。
  “为什么?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华云的死跟那些纽扣有关?”
  “因为那叠报纸里也有华云的寻人启事。上面也用红笔画了个圈,跟其它几个一样。”
  “元元在出走前把一盘录音带放在她朋友那里,那盘录音带是哪儿来的?”
  “是跟纽扣一起从我父亲那里偷来的,当然也不是我父亲的,他捡到那些纽扣时,报纸里还包着一盘录音带。”王木低头看着咖啡杯。
  听到这里,简东平已经迫不及待要打电话给袁之杰了,他上次只拿来了录音带和纽扣,并没有报纸。
  “那些假纽扣呢?你们做了几颗?”他决定再问一句。
  “我们做了5颗,给了他们一人一颗。”
  “给那五个人一人一颗?为什么?你们是什么打算?”简东平见王木没有马上回答,紧接着说,“让我来猜猜好吗?”
  王木没有表示反对。
  “你们给他们每人一颗纽扣,然后再提供一个联系电话,诱使他们来买其他4颗。你们知道收藏家都急于想占有所有的人血纽扣,一定会跟你们联系,但是凶手不会来,因为他知道那是假的。只有凶手才知道那颗纽扣是假的,对不对?”
  王木眼睛一亮,点了点头说:“你猜得没错。”
  “结果怎么样?谁中招了?”简东平立刻问。
  “有两个人没跟我们联系。陆劲和刘毅仁。”王木说,“元元说,她肯定凶手就是两人中的一个。”
  “她说得很有道理。”简东平想,邱元元不愧是侦探小说迷,他接着问,“王木,那些真纽扣在哪里?”
  “我给元元了。”
  “全部吗?”
  王木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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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他醒了?”袁之杰一进门就问。
  “嗯,他在给我修电脑,这方面他是专家。”简东平觉得让王木帮自己修理那台已经坏了半年的手提电脑,是帮助他建立自信的最佳方法,而且还省了一笔修理费,何乐而不为呢?“报纸带来了吗?”他问袁之杰。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元元给我纽扣的时候,纽扣是包在一叠报纸里的,我也不知道那报纸有没有用,就放在抽屉里了。”袁之杰从宽大的球衣里拿出一叠报纸塞在他手里,一边向屋子里张望。
  “他怎么样?”袁之杰好奇地问。
  “很和气的一个人。放心吧,他不会怪你打他的。”简东平笑着拍拍他的肩,走到前面去引路,“进来吧。”
  “你家没其他人?”袁之杰局促不安地跟在他后面。
  “我爸今晚不回来。”
  “你们家房子真大。”
  简东平拿着那叠报纸,心情非常好,他打开堂弟的房门,王木正在聚精会神地摆弄那台破电脑,简东平虽然看不懂他在干什么,但他发现,王木操作手法娴熟老到,显然他对此非常在行。
  见简东平带了个陌生人进来,王木本能转过头来露出紧张的神色。
  “别紧张,他是元元的朋友,也就是前不久打昏你的人。”简东平笑着介绍道。
  王木漠然地望着袁之杰,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还是袁之杰先开了口,他上下打量了王木一番,笑笑说:“我不是故意打你的。”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罐可口可乐放在王木面前说,“给你的。”
  这小子,见情敌居然还带来了礼物。简东平心想,袁之杰的阳光朴实跟王木的阴郁软弱真是鲜明的对比。
  王木看了一眼那罐可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谢谢。”他说。
  “袁之杰是来给我送报纸的,你看看是不是你说的报纸。”简东平把报纸递给王木,王木不安地扫了他一眼,低头翻看起报纸来。
  “对,就是这五份。”他立刻得出了结论。
  简东平心头一阵惊喜。这时候,他听到袁之杰在跟王木作自我介绍。
  “你是王木吧,我姓袁,叫袁之杰,袁世凯的袁,之乎者也的之,英雄豪杰的杰。我是元元的朋友。”袁之杰挺热情。
  “元元说她约了个朋友一起去我家拿东西,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吧。你们一定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王木的口气有些冷淡。
  “是我。”袁之杰坦率地答道。
  “她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幸运。”王木说,口气缓和了一些。
  “嗯,我们只是好朋友,你不要误会。”袁之杰尴尬地挠挠头发。
  “如果她还活着,我希望她能跟你好。”王木说。
  袁之杰好像没听懂,傻愣愣地盯着王木看。
  “你说什么?元元,你认为她还活着?”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总觉得元元没那么容易死。”王木很难得地露出温柔的笑容,他很温和地说,“在我眼里,元元是个很有生命力的雌性生物,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环境下,碰到什么事,她都能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因为她聪明,胆子大,做事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做完了也没愧疚感,所以像她这样的人是没那么容易死的。打个比方,如果杀人能帮她摆脱困境,她也会这么干的。”
  “你,你,到,到,底,是什么,意思?”袁之杰结巴了。
  “我觉得她还活着。”王木又朝他笑了笑,“跟她相比,我只是个懦夫。她需要你这样的人。阴暗的庭院需要的是阳光,不是一口枯井。我就是口枯井,我觉得把它封掉是最好的办法,免得又让别人掉进去,摔得头破血流。”
  “雌性动物?”袁之杰喃喃道。
  “这是我的感觉。”王木看了他一眼,又补充了一句,“我说她是动物,只是在评价她的气质。……我们没那事。”
  “你干吗跟我说这个?”袁之杰很困惑,又有些尴尬。
  “我觉得你想知道。所以就告诉你了。”王木冷静地说,回过头去又开始摆弄电脑了。
  
  趁他俩聊天,简东平迫不及待地翻看那5份报纸上的寻人启事,果然,那些寻人启事上都被人用红笔画了个圈,他仔细对比了一下,发现按照时间排序,失踪事件应该是从2000年4月开始的:
  第一位,登报时间:2000年4月5日
  寻王雯 海南省人 24岁,身高160cm,上身穿褐色羊毛衫,银色风衣,下身穿白色蓝条纹长裤,穿白色高跟鞋,于3月20日晚下班后走失,至今未归。望知情者看到此人,速与家属联系,定当重谢。联系电话:×××××××
  
  第二位、登报时间:2000年6月8日
  寻薛英英 福建人,28岁 ,身高153cm 身穿黑色吊带裙,褐色连裤袜,黑色高跟鞋,于5月20日晚11点左右离家,至今未归。望好心人提供线索。联系电话:×××××××
  
  第三位:登报时间:2000年10月2日
  寻蔡民 浙江人 26岁, 身高164cm,上身穿黑色吊带衫,下身穿黑色短裙,黑色凉拖鞋,右手腕戴绿色手镯一个,于9月20日晚12点离家后,至今未归,望知情者见到她后,速与家人联系。联系电话:×××××××
  
  第四位:登报时间 2000年12月5日
  寻葛方 本市人 18岁 身高170cm 上身穿白色风衣,黑色高领羊毛衫,下身穿黑色超短裙,穿绿色帆布鞋,手腕处有刀疤一个,戴奥米加手表一块,金项链一条,于11月20日深夜1点离开工作单位后,至今没有消息,望看到此消息后,尽快与家人联系,家人非常着急。联系电话:××××××××
  
  第五位 登报时间 2001年3月5日
  寻华云 武汉人 20岁, 身高164cm 上身穿黑色皮衣,红色羊毛衫,下身穿灰色西裤,穿黑色长筒皮靴,背黑色鸡皮皮包,于2月20日离开上班地点后失踪,至今未归。请知情人提供相关信息。联系电话:×××××××
  
  看完报纸,简东平迅速在脑子里归纳了4条寻人启事中的共同点,1,所有女失踪者的穿着都属于妖艳型,(比如黑色吊带衫,银色风衣等等);2.失踪时间几乎都在深夜,看来所有女失踪者都有深夜外出的习惯,或者她们的工作时间都在深夜;3.女失踪者不是本地人;4凶手喜欢在20日那天作案。
  为什么单单选择20日?对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也许,也许,元元跟他想的一样,所以才会这样计划,按理说,这是合理的,但是,也许凶手比她想象得要聪明得多,她太早暴露自己了。
  ……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听到袁之杰在问王木
  “喂,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要到处流浪?”
  简东平不由自主地回头看王木,他也想知道答案。
  “我想找到元元,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我一直在找她。即使我跟她没什么,也不能丢下她。”王木喝了一口咖啡,声音非常平静,“而且,我没有家。”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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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人血纽扣
  
  “喂,你不要笑了好不好?”江璇瞪了赵依依一眼。
  “这些都是他要你买的吗?”赵依依指指江璇放在旁边椅子上的一大堆床上用品,笑着问道。
  “对,是他要的!有什么好笑的?”江璇都后悔拉赵依依陪自己出来购物了,自从把简东平的洁癖告诉她后,她就笑到现在。
  “我的东平哥哥真是个办事认真的人哪。”赵依依捂嘴笑。
  “不要这么叫他!谁允许你这么叫他啦?!”江璇白了赵依依一眼,决定不理她了,还是来清点一下有没有漏买什么。
  昨天晚上10点,James给她送来了钱和购物清单。
  “蜜枣,我这几天,实在忙得分身乏术,索性你帮我去买吧。”他说完这句话,当着她的面,一口气喝完了一瓶矿泉水。
  “你很渴吗?”她问道。
  “我一直在跟王木说话,忘了喝水了。说起水,”他在房间里四下望望,拿出圆珠笔在购物清单上又添了一条,“我觉得还应该再买个饮水机,我不喝自来水的,漂白粉味道太厉害了。”
  “你真挑剔。”她嘀咕了一句。
  “我也是想我们能生活得舒适一些嘛,蜜枣。”他马上握住了她的手,笑着说,“我们甲乙双方要密切合作,才能把事情办好嘛,你说呢?”
  接下去的10分钟,他就一直跟她拉拉扯扯,一会儿说案子,一会儿谈情说爱,一会儿又把两件事混在一起。江璇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一边用嘴唇深情款款地摩擦着她的嘴唇,一次又一次,一边说,我觉得程华作案的可能性很小,他有很铁的不在场证明,他的确没时间去勒死杜群,苗峰也可以排除,虽然他欺负过王木,对警察有仇视心理,但是他也有不在场证明。
  “哦,James,那你说会是谁?”她伸手捧住他的脸,给了他一个深吻。
  他望着她笑了,随后搂紧她,亲了亲她的睫毛。
  “反正不是我。”他说。
  她送他到楼下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来,小声问她:“她走了吗?”
  她笑出来,打了他一下。
  “走了。”她说。
  “那你明天就去买吧,我们抓紧时间。”他说。
  “你怎么那么急啊。”她笑着打趣道。
  “你让我等,我就等好了。”走到台阶下面后,他正儿八经地说,“我也能等的。”
  “那你就等等吧。”她故意说。
  “要我等过多久啊。”他看着她,皱起了眉头。
  “至少也要48小时。”她笑着说。
  听她这么说,他马上就又高兴了,搂住她,亲了亲她的脸说“亲爱的,床单和被套千万不要买小熊图案的,求你了。”

  真想揍他!还想问他为什么讨厌可爱的小熊图案,但是看他那一脸的纯真热情,她最终还是没问。
  “有没有漏掉什么?要是漏了,你们可又要延期喽。”赵依依嘴里咬着一根炸鸡翅,笑盈盈地问道。
  “漏买一双他要的拖鞋。”江璇不理会赵依依的奚落,用圆珠笔在那张购物清单上拖鞋那一栏前面画了个勾。
  “拖鞋?刚刚我们不是路过拖鞋柜台了吗?你怎么没买啊?”
  “那些拖鞋根本不符合他的要求。”
  “什么破要求,让我看看!”赵依依一把抢过江璇手里的购物清单,接着就叽叽咕咕地笑起来,她大声念道,“拖鞋的终极目的是让脚获得到充分的放松,所以购买拖鞋一定要秉承宽大,舒适、暖和的原则,具体要求,鞋长24-27cm,鞋宽12cm以内,鞋底厚2-3cm,眼色深蓝色、红色或褐色。材质:绒毛的。……啊,他可真挑剔!他要是我的男朋友,我早就一脚踹了他了!”赵依依把那张条子又丢还给江璇。
  “踹什么踹,你又没有,等你有了男朋友再说吧。”江璇收好条子,嘟着嘴说。
  “对了,你们的事你告诉你姐姐了吗?”赵依依也认识江璇的姐姐。
  “我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跟她简单地说了说,她不太高兴。但是她也没说什么,让我自己考虑。她最近自己很忙,也没时间管我。”江璇想到昨天给姐姐打的那个电话,心里不免有些难过,姐姐好像永远都不会祝福她,只会数落她。
  “我猜你姐姐这个势利鬼肯定不高兴。”
  “她说我不应该找个拿薪水过活的人。还说如果他对我有心,就该给我买房子,而不应该住在我家。”江璇低头喝奶茶,姐姐的话让她从昨天白天一直难过到现在,她一方面觉得姐姐说得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一方面又痛恨自己没有当场反驳姐姐的说法,痛恨姐姐的势利和自己的软弱,她为自己没在姐姐面前竭力维护他,感到内疚。姐姐说,找男人就该像登台阶,找到一个,就向上走一步,她真后悔当时没大声说,我不是你,我要的是有人爱我,疼我,只要他对我好,哪怕跟着他往下走,我也愿意,再说James是个有文化的正直的好人,他只会带我向上走,不会往下的。可惜等她想起来说这些的时候,电话已经挂了。
  “拿不拿工薪倒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东平哥太挑剔了,以后你得围着他转。”赵依依小心翼翼地说。
  “嗯,他是挑剔了点,不过,我觉得他人好就够了。”江璇对赵依依说,“你知道吗?我的Jasmes不仅让你姐姐的男朋友王木在他家白吃白住,还给他找活干呢,说这样可以树立他的自信心。”
  “他能干什么?”赵依依说起王木,口吻里总是充满了轻蔑。
  “他们杂志社隔壁那家公司在找电脑技术人员,他正好认识人事部的小秘书,就把简历送进去了。也不知道那个王木肯不肯干呢。听上去,他好像对上班没什么兴趣。”
  “他不想上班,就随他去喽,你的James真爱多管闲事!”赵依依不以为然地说,“要是我,才不会理他。”
  “喂,他可是你姐的男朋友,你怎么这么无情?”
  “我姐姐失踪三年,生死不明,他做了什么?他要是爱我的姐姐,要是还有点脑子,他就该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警察!可是他干了什么?他什么也没做!只会躲起来,到处流浪,把自己弄成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这有用吗?不管他有多可怜,我认为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加废物!我姐姐就是害在他手里的!大混蛋!……”见赵依依越说越激动,江璇连忙拉拉她的衣服说:
  “喂,你声音轻点好不好,要影响别人了。”
  “我想到他就生气!”赵依依用吸管狠狠搅了两下杯子里的奶茶。
  “好了,别生气了,找到他至少也是一个大进步吧,”江璇喝了一口奶茶,略带几分得意地说,“要不是James,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找到他呢。你说对吧?”
  “那倒是的。说起这个,东平哥哥还真的有点本事。”赵依依重重点了点头。
  “说不定,你姐姐也会很快有消息的呢。”
  “但愿如此。”赵依依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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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大声说:“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程13终于现身了。”
  “真的?”江璇一惊,连忙又提醒道,“你轻点好不好?”
  “还是东平哥哥厉害,”赵依依压低了嗓门,“他一跟程13她爸那个老乌龟谈完,她爸就联系了程警官。昨天,程13跟警察谈过话了呢。我爸也见过她了。”
  “你爸回来怎么说?”
  “我爸只说警方还在盘问程敏,情况不明。我觉得我爸有事瞒着我们,他肯定是听到了一些坏消息,昨天回来的时候,他脸色可差了,但他什么也没说,我和我妈求了他半天,他还是没说,后来就到书房里一个人看书去了,我爸很少这样的。”赵依依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依依……”江璇看看好朋友,小心翼翼地说,“其实,嗯……元元失踪那么久了,我想你们应该……什么结果都想到了吧。”
  赵依依憋气地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得没错,是都想过了。”
  “所以,你多想也没用。还是等结果吧。我们祈祷有个好结果,有时候祈祷还是很管用的。”江璇笑着拉拉她的手说。
  赵依依低头看着奶茶杯,过了会儿问:
  “江,可不可以让东平哥哥帮忙打听一下消息?”
  “好。我跟他说。”江璇很想再次提醒赵依依,不要乱叫哥哥,但是看见好朋友脸上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决定换个话题,“依依,我昨晚让你想的事你想过了吗?”昨晚简东平让她给赵依依打个电话,回想一下杜群的工作和生活习惯。
  “我想过了,实在没想出什么来,后来我就去问了我妈。我们家还是我妈跟她接触最多。”
  “你妈怎么说?她有什么特点吗?”江璇连忙问。
  “我妈说,杜群做事很有条理,她就为这个才雇她的。”赵依依见江璇一脸困惑便解释道,“杜群做什么事都是按照顺序来,喜欢弄个12345。”
  江璇不觉得这是个值得注意的特征,决定再问问:“东平是想让我问你,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拿这个有条理来说,她有没有什么特别拗不过来的地方?”
  “拗不过来?”赵依依没听明白。
  “人人都有拗不过来的地方,比方说,我每天早上起来,习惯先刷牙后洗脸,如果倒过来先洗脸后刷牙,就会觉得特别别扭。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反正就这意思吧。杜群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江璇说。

  “她有个习惯,就是排好顺序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拿做饭做菜来说吧,我妈想让她先做饭后洗菜,她就是倒不过来,后来我妈也不管她了。总之,她有自己的一套做事程序,别人很难打破,她自己更是坚决不会打破。我妈说她是个时钟式的人物,所以像她这样的人,到了规定时间没回家做饭,是很不寻常的。”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改变的生活习惯。”江璇觉得这根本算不上是一条有用的信息,但James说了,多小的事都必须告诉他,所以还是让他自己去判断有用没用吧,“还有别的吗?”她问赵依依。
  “还有就是她喜欢朝我爸抛媚眼。这有用吗?”
  “怎么抛媚眼?你不要乱说。”
  “她老跟在我爸屁股后头,我爸到哪儿,她就到哪儿,还一看见我爸就假笑,恶心死了。不过我妈倒不在意,说她大概觉得我爸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所以想尽力讨好他。”
  “你妈真是通情达理。”江璇一向就很喜欢赵依依的妈妈,温柔文静又有文化,从来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站在别人的立场批评自己的孩子,她觉得这样的妈妈才真正配得上“妈妈”这个称呼,“你妈人真好。”她又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嗯,没错,我妈是个大好人,所以佣人都不怕她。”赵依依直起腰板,拍拍自己的胸脯说,“幸亏家里还有本小姐在,不然她们都要爬到我们头上来了。”
  “对对对,就你厉害!”江璇笑道,接着问,“对了,我昨天还丢给你一个问题,是什么?我都忘了。”
  “你让我想想杜群在出事前的一两个星期,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或者在她身上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赵依依用吸管搅奶茶,眼睛滴溜转,“其实警察也问过这问题,当时我没想起来,你昨天问了我后,我也没想起来,可昨天晚上我摔跤后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
  “你昨晚摔跤了?”
  “没事,脚脖子崴了一下,在走廊地板上摔了一跤,我倒没什么,就是害我妈心疼了半天,我妈现在看不得我受一丁点儿罪,她都有点神经质了,后来在我房间呆了半天,命令我吃钙片,又啰嗦了半天,嗨,这都是我姐姐闹的……”赵依依心烦意乱地低头搅了几下奶茶,江璇知道她心里难过,连忙说:
  “依依,你该高兴,我还没那么好的妈妈呢。”
  赵依依看了她一眼,把吸管丢在奶茶杯里说:
  “好了,好了,不说了,言归正传。其实我想起的事,也算不上什么事情。是这样的,有天我放学回家,那时候是下午4点多,我爸妈都不在,我看见杜群趴在客厅角落的地板上,不知道在看什么,就走过去问她,本来倒也没什么,可是她看见我的时候,好像很紧张。所以我就觉得有点……”
  “那她说了什么?”江璇觉得这件事,更像是James需要的“线索”,连忙问道。
  “她说她摔跤了。然后她就很快地爬起来走了。”
  “你觉得她说谎了?”江璇从赵依依的口气里听出了怀疑。
  “我觉得不像,如果摔跤的话,马上站起来应该会一瘸一拐的,但是她一点都没那迹象,看上去很灵活。”赵依依仰头回想着当时的情景,“我觉得她根本没摔跤。”
  “那你知道她在看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死死盯着地板。”赵依依又拿起了一块鸡翅,“我后来就把这事忘了,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今天跟你这么一说,我决定回去好好瞧瞧那块地板了。我倒想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

  接到父亲的电话后,简东平只用了7分半钟就从杂志社赶到了父亲的律师事务所。父亲在电话里说,林仲杰警官在事务所等他,这意味着他上次委托父亲交给林警官的那两颗纽扣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根据刘毅仁对真纽扣的描述,袁之杰手里的那两颗,显然更符合真纽扣的特征,但究竟是真是假,还得检验结果说了算。
  “林叔叔,是人血还是鸡血?”一进门,他劈头就问。
  他本以为父亲这位脾气执拗的警察老朋友照例会绕几个弯子,跟他扯上几句官话后才不清不楚地回答他,哪知道这次对方答得格外干脆。
  “是人血。”林仲杰答道。
  啊,果然是人血!这答案让他的心脏颤抖了一下,但他立刻想到,这人血究竟是谁的血还是个问题。他在父亲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决定先谈点别的。
  “林叔叔,我昨晚给你的5张剪报,您看了吧?”他问道。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林仲杰把身子侧了侧,将一张严肃得像大理石般的脸正对着他。
  他洗耳恭听,并偷偷在口袋里打开了录音笔的开关。
  “5张剪报中的两个人,尸体已经找到了。”林仲杰平静地说。
  “哪两个?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找到的?”他立刻问道,心里微微有些兴奋。
  林仲杰吸了口烟,没回答他,反而对简律师笑了笑说:“我本来以为你儿子是个慢性子呢,想不到他这么急。”
  “跟你一样,内急。”简律师朝老朋友挤挤眼。
  “我们是内急,你是暗急(疾)!”林仲杰马上还击。
  一见面就吵,这俩老头真无聊。简东平决定不跟半截入土的人计较,他好声好气地催促道:“林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说吧。老家伙,不然我把暗疾传给你。”简其明笑着给自己点上跟细细的雪茄。
  林仲杰不理简其明,再度把脸转向他:“被发现的两名死者,一个叫蔡民,另一个叫葛方。”他掏出个旧笔记本来,翻到了他要找的那页,“2000年11月2 日,有人在一家饭店后巷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蔡民的尸体,2001年1月4日,葛方的尸体在忘生桥附近的垃圾堆里被发现。两位死者都是被勒死的,衣衫完整,死前都曾有过性行为。”
   “忘生桥?”简律师的目光朝他扫过来,他完全领会父亲的提示。
  “不错,那地方最近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林仲杰冷淡地说,“我早晨刚刚看了卷宗,死者身上被浇了麻油,尸体被发现时,有无数老鼠爬在她身上,非常恐怖的场景。不过,撇开老鼠和麻油,她跟前面两位死者以及我手里的另一名死者李雅真一样,都是被勒死的。而且……”林仲杰看了简其明一眼,仿佛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好像她们的死都跟所谓的人血纽扣有关。”
  “你现在终于相信这个故事了?”简其明笑了笑。
  “你说的那个人血纽扣的故事,凡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立刻相信。”林仲杰停顿了一下,“不过,我找到了当年经办邱元元失踪案的警官向他要来了那盘网上流传的杀人现场录音带,还询问了另一些搞收藏的人,我现在相信,世界上确实有那么一批人,他们会花大价钱买一些在别人看来分文不值的东西。”林仲杰看看简律师,又看看简东平,“说实话,这次我长见识了,我一直以为最贵的纽扣顶多也不过10块钱。”
  “老林,我比你强一些,我认为最贵的纽扣应该值五千,5万美元的纽扣,我也是头一次听说,所以我一开始也当它是个笑话。”简律师哈哈笑道,“我想恐怕连凶手自己也没想到,他的这些纽扣价格会被炒得那么高。”
  简东平知道如果他现在不插嘴,两个老头就会从纽扣的价格一路聊到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
  “林叔叔,你刚刚说,那两名死者在死前都曾经发生过性行为,那么有没有在死者的体内发现生物样本?”他问道。
  “发现了。”林仲杰笑笑说,简东平刚想问下去,就听到林仲杰又补充了一句,“样本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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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意思是不是说,两个死者在死前跟不同的男人发生过关系?”
  “是的。”
  这个答案让简东平非常意外。难道凶手不是一个人?或者凶手只跟其中的一个发生了关系?也或者凶手根本就没跟死者发生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在那盘录音带里,那个女人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不断叫着“不要停,不要停”的呢?那段录音他至少听过10遍,怎么听都像是男女亲热的片段,每次听完他都想立刻飞到江璇的身边,总之,就是那种听了会让人血脉喷张的录音,实在很难想象,如果凶手什么都没做,那女人会叫得那么欢……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那么,警方有没有抓到杀那两个女人的凶手?”他谨慎地问道。
  “没有。”林仲杰说。
  “如果找到了DNA样本,那查凶应该不会很难,只要找嫌疑人来验个血,对对标准答案不就行了?”简东平假装无知地问道,其实他想知道的不是侦破过程,而是嫌疑人的范围,因为画出了嫌疑人的范围就等于是画出了女死者的生活轮廓。他想知道,女死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会成为凶手的目标。
  果然,这个问题让林警官露出鄙夷的表情。
  “小子,这两名女死者生前都在从事非法卖淫,光从她们的地址簿里就找到了二百多个嫌疑人。每人二百多。全部筛选过了,通通不符合。”
  “很显然,不是常客。也许是当晚才认识的。”简律师道。
  “所以想找到嫌疑人,就等于是大海捞针。”林仲杰叹了口气。
  “不过,我有一点想不通。”简东平决定提出一个看了剪报后,一直盘旋在他心里的问题。
  “什么问题?”林仲杰冷峻地注视着他问道,每次林警官这么看他,他都有种坐在警察局里接受审讯的错觉,好在父亲就在身边,他心定了一些。
  “她们如果是卖淫的话,为什么一个要戴绿色手镯,另一个要戴奥米加手表和金项链?”他掏出了剪报的复印件,把他说的地方指给林仲杰看,“她们就不怕被对方抢了?”
  “你想说什么?”父亲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我觉得她们不是去卖淫的,她们是去见朋友的。这个人在表面上应该是个值得她们信赖的人,她们觉得这个人不会抢她们手里的财物。”简东平说。
  林仲杰聚精会神地看着剪报复印件,过了一会儿,抬起头说:“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照你的说法,杀死她们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但现在有两份完全不同的男性体液样本,这如何解释?难道凶手有两个人?”
  “从杀人方式和选择的下手对象看,我认为就是同一个人干的。凶手都是在20号作的案,不知道您是否注意到了这点。”简东平问道。
  “我注意到了。”林仲杰点点头。
  “报纸上有没有报道过她们出事的具体时间、地点,以及尸体被找到的过程?”
  “这是悬案,在侦破工作完成以前,不会登报。”林仲杰说。
  “所以说,就不存在模仿作案。”简东平沉着地说,“在同一时间点,出现两个以妓女为谋杀目标的凶手的几率几乎为零。”
  林仲杰笑了笑,没搭腔。
  “所以我认为,她们是被同一个人杀死的。她们有可能是等卖淫结束后才去见那个人。她们先把首饰放在了包里,等卖淫结束后再戴上,说明这是个约会,不是工作。”简东平的脑子飞速地转动起来,“有可能完事之后,约了某人去吃夜宵,去酒吧喝一杯,或者去某人家里,……”他在脑子设想着种种可能。
  林仲杰看看他,将烟灰磕在烟缸里。
  “不瞒你说,我也认为是同一个人干的。我已经将你给我的人血样本送到刑侦实验室了,他们会把它们跟那两个女死者的血液样本作比对,如果相符的话,就可以正式并案处理了。在这份鉴定结果出来之前,我什么都不好说。”林仲杰说完这句,看了看在对面抽烟的简其明。
  “就算血液样本不符,也不能认定不是同一个案子吧,另外三人的尸体还没找到呢。”简其明提醒道。
  “另外三人的血液样本,我已经找人去弄了,麻烦了一些,但试试看也许能弄到。”林仲杰歪头猛吸了口烟。
  “效率真高啊。”简律师笑着赞了一句,接着又问,“听说,你昨天见到程敏了?”

  “对,我跟负责邱元元失踪案的警官一起见的她。”
  “她都说什么了?”简东平好奇地问道。
  “她说不清楚,描述了一些场景,不过乱七八糟,不得要领,要根据她说的这些找到她说的地方,比登天还难,线索实在太零乱了,前后矛盾,完全接不上来。”林仲杰快速翻阅着他手里那本破破烂烂的笔记本,过了一会儿,他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简东平以为林警官接着会给他念一段程敏的陈述,但令他失望的是,林仲杰很快关上了笔记本。
  “小子。”林仲杰吸了口烟。
  这是林警官第一次叫他,他意识到这老头可能有重要的话要跟他说,于是他茫然地应了一声:“诶。”
  “我跟老程、你爸都商量过了,想请你跟程敏去谈一谈。”林仲杰说。
  “我?!”这真是没想到,简东平心头一喜,但他忍住没笑,装作很困惑地问道,“我……跟她也不认识。”
  “但你认识李雅真。听说李雅真的死令她很伤心,这不难理解,这三年,她躲起来,李雅真好像是她唯一的朋友。不管怎么说,你们有共同的朋友,你又不是警方的人,这样可能谈起来会容易一些,她现在很抗拒警方的提问。”林仲杰说。
  让我搞定程敏,这才是林叔叔今天来的真实目的吧,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见见这个看见钱会把什么都忘记的程13了。
  “没问题,我尽快去见她。”怕林警官变卦,简东平立刻表态。
  ‘好,反正程敏的父亲,你也很熟。’林仲杰朝他笑了笑,“”
  “也谈不上很熟,我只见过他一次。”简东平趁机问道,“对了,雅真的案子现在有眉目了吗?”
  “我们核实过你说的话了,你可以摆脱嫌疑了。”林仲杰说完这句,好像也松了口气,他紧接着问简其明,“对了,你儿子有女朋友吗?”
  这问题突然出现在如此严肃的谈话过程中,而且是出自一向以严肃出名的林仲杰之口,让简家父子同时吃了一惊。
  “怎么?你想给我儿子介绍女朋友?”简律师立刻问道。
  “有个老朋友的女儿,人很老实,我觉得不错,如果你儿子没女朋友,就让他们认识一下吧。”林警官满不在乎地说。
  简东平刚想表明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就听父亲在问:“她是干什么的?”
  “也是警察,算我的同事吧,刚分来不久。小丫头挺老实的。喂,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你要有女朋友,我就不费这事了,托我问的人,有好几个呢。”林仲杰问简东平。
  “谢谢你,林叔叔,我有女朋友了。”简东平略带些歉意地说。
  林仲杰笑笑说:“看来是没缘分哪。”
  简东平不想再谈那个女警察的事了,一个女警察怎么会比我当模特的蜜枣可爱漂亮?还是谈案子吧。
  “雅真的案子现在有嫌疑人了吗?”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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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真的案子现在有嫌疑人了吗?”他问道。
  “我们昨天又找了她的男朋友,他撒了谎,但是也不能确定就是他。”林仲杰含糊地说。
  “那忘生桥下的保姆命案现在跟雅真的案子并案了吗?”
  “并案了。现在看起来,李雅真的死跟你说的那枚纽扣大有关联。”
  简东平一惊,他知道不见证据不说话的林警官是不会轻易作出这样的认定的。
  “这么说,你们找到那颗纽扣了?”简律师赶在他前面问道。
  林仲杰得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自从你说了那颗纽扣的事后,我们就在现场附近展开搜索,后来那这东西是在阴沟里找到的,很幸运,那个阴沟堵了,所以它没被污水冲走。”
  “那么,那颗纽扣里的是人血还是鸡血?”简东平问,他猜想那里面肯定是“鸡血”,因为如果是真纽扣,凶手不会扔了它,雅真更不会,简东平想起那晚她向他要纽扣时的情景,觉得她就算是一口吞下肚子里,也不会交给别人。
  “反正不是人血。”林仲杰道。
  果真如此。
  “我想问个问题。”。
  “你的问题真不少。”林仲杰微微皱了皱眉。
  “杜群手里的纽扣,是人血还是鸡血?”
  “人血。”
  “听说他们五个人都曾经跟杜群联络过。”
  “对。”
  “那么杜群有没有对他们说过她手里有几颗纽扣?”
  “两颗。”林仲杰清晰地回答道。
  “可是,她手里为什么只有一颗?”
  林仲杰皱起眉头,很不耐烦地说:
  “杜群是在交易的过程中被勒死的,她那两颗纽扣,一定早就在凶手手里了,但凶手可能不知道,杜群生前是个扒手,在被杀的时候,她又从凶手身上偷回了一颗纽扣,她这么做是想借此说明自己的死跟纽扣有关。”
  原来是女扒手临死前的本能行为,道理说得通,如果凶手是个粗枝大叶的人的话。但是能做出如此精巧的人血纽扣的人,会是那么粗心的人吗?脱光了人家的衣服,竟然还不知道人家手里拿了一颗他为此不惜杀人的人血纽扣。
  “林叔叔,能不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他抬头正好看见林仲杰在皱眉头。
  “你到底还有多少个问题?”
  “是啊,小子,你到底还有多少个问题?100个就太多了,你林叔叔工作很忙,减半吧,50个。”简律师在旁边插嘴道。
  “少给我唱双簧!”林仲杰回头瞪了简律师一眼,“你问吧。”他对简东平说。
  “杜群被杀的第一现场是不是在那个桥洞里?”
  林仲杰好像突然被点了穴道,一时间他楞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简东平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问到了点子上。
  “为了节省时间,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简律师低声对林仲杰说。
  林仲杰喝了一口茶,道:
  “不是。”
  “还有……”
  “还有什么?”林仲杰狠狠瞪了简东平一眼。
  “可否给我一份杜群的电话记录?”他毫不胆怯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当记者的经验告诉他,不管对方是否合作,只要开口要,总会有收获,只是收获多少的问题。
  没想到,简律师听了他这句话,笑了起来:
  “儿子,这我已经帮你搞到了,不用求这老家伙。这个不算,所以接下来应该是第49个问题……”
  
  
  
  “木耳,木耳,你过来……”
  每当王木一个人的时候,他耳边总会响起华云的声音,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只要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听到她在叫他,她的声音还像过去一样好听,虽然他明知道那是幻觉,但仍然忍不住四下张望,寻找她的影子,他希望能看到她,哪怕一次也行,他已经不在乎她是否在骗他了,他不在乎她是否是辆公共汽车,不在乎她身边是否有别的男人,甚至不在乎她是否变丑了,他只希望能看到她活着,活得好好的,能说话,能走路,能开口叫他,当然,如果她能像过去一样,向他伸出手来,跟他说,“木耳,亲亲我,”那就最好了……可是他明白这一天恐怕永远都不会来了,如果她还活着,以她的个性,她不会这么久杳无音信。
  他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她失踪的前一天晚上。那天他是去她家跟她分手的,但她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低头听完他的分手词后,她笑着说,“木耳,别傻了,你离不开我的。”她跪在他的双腿前,两手扶着他的膝盖说,“好吧,我给你补偿”,说完,哗地一下打开了他的双膝,一头钻了进去,他想拒绝的,但是他没法拒绝。他也知道她不是个好女人,也知道自尊是什么,但他觉得,跟欲望比起来,这些东西好像都成了雷电下的树枝,一劈就断了;她说得没错,他是离不开她,而且,其实他刚刚说完要跟她分手,马上就后悔了。
  如果她走了,他预感到自己的生活将会变成一部无声黑白片,没有色彩,没有声音,无人问津。而且再也没人叫他木耳了,他想念她,也想念这个称呼,从来没人那么叫他,母亲以前老叫他木头,同学也经常这么叫,他因此痛恨自己的名字,但是自从她把他的名字变成一种软绵绵的有营养的食物后,他就开始喜欢这个名字了,连带着也渐渐开始有点喜欢自己了。“看你的手,只有钢琴家才有你这样的手,看你的眼睛,真漂亮,像小姑娘一样,借给我吧,让我也美一把。”她常这么说,从来没人这么夸过他,她就像一面从天上掉下来的镜子,照出了他自己看不到的美好,有了她,他才发现了自己。
  他们亲热的时候,她会说,“木耳,你平时软绵绵的像面条,只有这时候像闪电,哗地一下,把我给打倒了,而且每次都是突然来那么一下,好厉害,好刺激啊,来,再打我一次。”他知道她这是在夸他像个男人,但每次听她这么说,他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他不知道她是否也对别的男人说过同样的话,但至少,还没有人曾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现在想想,镜子本身干不干净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它能照出自己就行,只要它在,它就能告诉你,你有多好。他真希望她能回来,活着回来,其它的他现在一点都不在乎了。在四处流浪的岁月里,他有太多的时间来考虑孰轻孰重,他曾无数次在脑子里一一称过不同感觉的重量,自尊、自信、未来的生活、希望、她,后来他发现每次天平都会不由自主地向她那里偏,所以,他已经想清楚了。
  她出事的那天曾经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木耳,我过两天来看你。”这是她最后对他说的话。有趣的是,邱元元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阿木,我过两天来看你。”同样的话,前者听了让他心痛——他知道那不来看他的两天,她会去看别人——后者却让他担心。
  他不明白元元是怎么会搅进这整件事里来的,而且竟然还陷得那么深。他后悔自己对她说了太多的话,激起了她的好奇心,他没想到,她的好奇心会让她走得这么远。对,不是爱,是好奇心。虽然她说她爱他,但是到后来他越来越多地觉得,她是误解了自己的感情,她爱上的其实是“人血纽扣”这件事,不是他。
  否则,她怎么会拒绝他的要求呢?当然,如果那时候,他知道她还没满18岁,他是绝对不会提出那样的要求的,他没想到她那么小,出于对女性的礼貌,他没问她的年龄,现在看来是个错误。因为她一再拉他的手,依偎在他怀里,甚至亲吻他的脸,所以他错误地以为,她愿意跟他发展更亲密的关系,他以为她一直都在等他做出表示,他做了,但竟被她硬生生地拒绝了。“阿木,不要这样!我爱你,但是我觉得这还太早。”这样的拒绝,对他来说,不啻于是打了他一个耳光,一个他以为很爱他的女人,居然拒绝他,这说明他又上当了,他再一次轻信了对方的表白,再一次高估了别人对他的感情,他为此感到羞耻和受伤。

  现在,他每次想起元元都觉得又烦又恨又内疚。
  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该接近我,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该搅进我这件事里去,为什么你自己想玩游戏,却拉着我一起跳下深渊?我本来只想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的,是你救了我,可你却不让我好好地活。你知道再下一次死的决心有多难吗?你知道我缺乏勇气,却让我生不如死。如果你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我将永远都无法心安。元元,你喜欢的是那个游戏,不是我。我早该跟你说了,如果我当时知道你还那么小,我会跟你说的。对不起,元元,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我高估了你的年龄,也是我诱惑了你,用我自己和人血纽扣的事。为了你,我做了这辈子我能做的最可怕的事,幸亏她已经死了,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也许是你冥冥中在帮我吧,我希望我为你做的,能有点用。
  “嗨,在想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简东平。
  “没什么。”他回头看看这个把他从垃圾堆里拉回来,并请他吃红烧肉的男人。
  “还顺利吗?”简东平问道。
  简东平让他给同事修电脑,他为此获得了100元的收入,虽然只有100元,但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没想到自己还能赚钱。
  “不是什么难题,已经解决了,谢谢你。”他笑了笑说。今天他穿的仍然是简东平的堂弟简震的衣服,有些大,但他不想脱下来,因为他爱极了那股樟脑丸味道,华云以前怎么说的来着,“木耳,我喜欢樟脑丸的味道,它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事”,因此他也喜欢上了这味道,虽然他小时候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事,但是他愿意陪她一起去闻,去感受,觉得好像跟她一起回到了过去。
  “谢谢你。”他怕自己想得太多,冷落了身边的人,所以赶紧了又说了一遍。
  “不用客气,以后麻烦你的地方多了,你不嫌烦就行。”简东平笑着说。
  “没关系。”他说。
  两人一起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简东平回头看了他一眼道:“王木,我有点事想问你。”
  原来是有话跟他说。
  “什么事?”他略感到有些不安。
  “真纽扣现在在哪里?”
  “这问题你上次问过了。”他越发不安了。
  “请你再回答一遍。”简东平冷冷地说。
  “我给元元了。”
  “给她几颗?”
  “全给她了。”他低声说。
  简东平看着他不说话,眼睛像个扫描器一般闪过一道冷光。
  他不相信我,王木读懂了对方脸上的表情。
  “王木,你说谎了。”过了一会儿,简东平说。
  对方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听得他心惊肉跳。他不敢搭腔。
  “你说真纽扣有5颗,你全部给邱元元了,我算过了,现在少一颗。”简东平说,“元元给了袁之杰两颗,杜群手里有两颗,这可能是她在邱家当保姆的时候找到的,所以现在是四颗,少一颗。那一颗在你手里,你是她的男朋友,她不交给你,交给谁?”简东平说完话,脸一侧,目光雷电一般朝他射来,让他禁不住浑身一颤。
  “你少算了一颗,杜群手里还有一颗。”他脱口而出,但一说完,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可已经来不及了。简东平那几句看似简单的话里埋了好多陷阱,他想了想,发现无论他怎么回答,怎么分析,怎么争辩,他都摆脱不了干系,那颗纽扣都在他手里,他甩都甩不掉。
  “你怎么会知道杜群手里有颗纽扣?你怎么知道那颗纽扣就是你们偷回去的纽扣?你怎么会知道杜群?你认识她?这么说你回去过?你什么时候回去的?”
  简东平一连串的提问像榔头一样重重锤击着他的头,他瞪着简东平,茫然地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
  简东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王木,你到过现场。”停顿了一下后,他说,“是你杀了杜群。”


  啊……
  他感觉有一声尖叫就像剧烈的咳嗽一样,从他的喉咙深处控制不住地往外窜,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它。
  “你说什么?!”他努力控制情绪,压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在杜群被杀的前一天,你的钱包被桥洞里的流浪汉偷走了,你第二天来找他要钱包,正好在那附近碰见了杜群,你认出她是你爸的保姆,你引她到桥洞下面,你们发生了争执,接着你就杀了她。你拿走了她的两颗纽扣,但她是个扒手,在死之前又从你身上偷回了一颗,你本想拿回来的,但她捏得太紧,你拿不出来,又怕留下太多的痕迹暴露自己,所以你只好把纽扣留在了她手里。这就是为什么你会知道她手里有纽扣的原因。”简东平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的确把纽扣都给了元元,但其实元元手里只有4颗纽扣,因为还有一颗在你父亲手里,你父亲曾给刘毅仁看过那颗真纽扣。元元把她手里的4颗纽扣,两颗给了袁之杰,两颗藏在家里,家里藏的,应该就是杜群找到的那两颗。所以如果你知道杜群手里有一颗纽扣,那颗纽扣肯定就是杜群从你身上偷回来的……”简东平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你知道那是颗真纽扣,就说明你肯定到过现场,并且近距离接触过她,王木,有人看见你那天在那里晃。你为什么要杀她?!”
  就好像突然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他觉得透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我没杀她!”他勉强憋出一口气来,低吼了一声。
  “王木,如果送你去警察局,他们也会问你同样的问题。”简东平完全无视他的状态,冷漠地说。
  他要送我去警察局?
  “我……”他觉得呼吸更困难了。
  “请你说实话。”
  他们就是这样!只要有点事就推到你头上,表面上好像对你很好,但是一旦有什么事就把什么都往你身上推!没人听你说话,没人关心你在想什么,只会怪你,怪你,还要你把他们对你的好通通吐出来!他们就是这样!他们通通一样!
  他觉得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自己要发病了,他愤恨地想,真不知道上帝在干什么,为什么给了他这个病,却不让他死掉,就好像给了他个华云,又要夺走她一样,这太残忍,太不符合逻辑了,他到底做了什么,前世是大恶人吗?为什么连上帝都恨他!喜欢跟他开玩笑?!喜欢把他当小猫一样戏弄?!他真希望自己立刻死掉。真该死啊!为什么每次碰到这种关键时刻,身体的难受都会逐渐压倒他的意志,他也许可以抗拒再一次的身体凌辱,也许可以抗拒警察的盘问,但是,他竟然无法抗拒身体对空气的需求,他快没办法呼吸了,所以,他只好屈服,他知道最终会这样,有人说,这是软弱,他无力反驳。好吧,说就说。
  “我,我只是想要回元元的信!我没想到会看见她,更没想到她已经死了!”他提高了嗓门,好像要把身体里的怨气全部释放出来,他高声叫道,“我没杀她!我跟她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她?!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死了!死了!死了!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冤枉我?为什么……我,我是去过,我只是去要元元的信……为……”
  像过去一样,他的声音像石头一样从至高点滚了下来,他开始上气不接下气,说到最后那句时,几乎已经没声音了,他整个身子像海蜇一样软了下来,靠在花坛边喘气。简东平大概从来没碰到过这种状况,手忙脚乱地过来扶他,被他坚决地推开了。
  “你怎么样?你怎么样?”简东平忧心忡忡地望着他,问道。
  “没事……没事……”他靠在花坛边,从口袋里掏出支气管扩张剂,往嘴里喷了两下就这样,大约5分钟,他才觉得稍微好受一点。
  “你怎么样?”简东平见他额上满是汗珠,忙递给他一张纸巾。
  “没……没事。”
  “对不起,也许我不该问这些问题,但是王木,有些问题是无法回避的。希望你能理解。”大概是怕他会突然死在自己面前,简东平这次换了一种方式说话,显得和气多了。
  的确,有的问题是无法回避的。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他勉强朝简东平笑了笑,决定缓解一下气氛。
  “没关系,是旧衣服。”简东平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他知道,这个人在等他把话说清楚。
  “我没杀他。”他缓缓地说。
  “我刚刚没把话说完,”简东平笑了笑说,“除非你手里另有一颗纽扣。你认识杜群,知道她是谁,这说明你在这三年中肯定回过家,所以,如果你手里还有一颗纽扣的话,肯定是从你父亲那里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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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说话。
  “是不是你把纽扣放在了她手里?”
  “是的。”他终于承认道,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掉了下来。
  “你还做了什么?”
  “我脱了她的衣服,倒上了麻油,还给她盖上了毯子,对不起……我知道这不对,但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简东平对他说的这些好像一点都不吃惊,口气也很平静,这让他的情绪也稍稍得到了缓和。
  “我这么做只是想提醒警方,案子跟人血纽扣有关。”他闭上眼睛,觉得心里一下轻松了很多,“但是,我没杀她,这主意是元元以前跟我说的,元元说,如果要引起警方的重视,就得出花招,我这次看见杜群,突然就想了起来。你说对了,我手里的那颗纽扣的确是我父亲给我的。”
  “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杜群的尸体的?”
  “在桥边的垃圾堆里,她被装在一个蛇皮袋里。那里有好多垃圾,平时没人从那儿走,如果不去管她,好几天都不会有人发现。我路过的时候,正好犯病了,摔在地上,然后,我看见了她的……脸,在袋子里。”他浑身一抖,觉得好像有只手从垃圾堆里伸出来放在他头上,他从头冷到脚。
  “后来呢?”
  “我认出了她,我把她拖到那个桥洞里,我知道那地方有人住,我希望她早点被发现。”
  “麻油哪儿来的?”
  “我买的,在超市和菜场,各买了一瓶,我的……穿着,还不是特别破,所以并不显眼。在菜场,更没人注意。大家都穿得不怎么样。”他很想告诉简东平,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他还特地打了摩托车到很远的超市去买的麻油。
  简东平沉默片刻后,说:“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么做等于破坏了现场?”
  “我知道。我可能因为毁坏尸体罪被判刑,我知道。”他并不在乎坐牢,只希望能引起警方的注意,找到元元。
  “你有没有看见抛尸体的人?”简东平问。
  “天太黑,我只看见一个穿着厨师白制服的男人穿过马路后不见了。我只看到背影,”这个问题,其实他在脑子里已经问过自己几十遍了,“他中等个子,走路很快,对不起我没看清,因为我不能让他看到我……”
  简东平好像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拍拍他的肩。
  “喂,你不能就这么坐在地板上,会着凉的。”
  他觉得好多了,便撑着地板爬了起来。
  “对不起。”等他重新在花坛边坐下后,他对简东平说,“我只希望能告诉警方,她的死跟纽扣有关,我真的没杀她。我跟她无冤无仇,我……”
  “你为什么认为杜群的死跟纽扣有关?”简东平打断了他的自我辩白。
  “我知道杜群和我父亲一直想把纽扣弄回来。然后用那纽扣去敲诈那个真正的主人。所以,我觉得杜裙的死肯定跟纽扣有关。”他低声说,“对,我是回过家,就在我父亲死的那天。”
  “那天杜群也在吗?”
  “嗯,”他点点头,“我进去的时候,父亲在跟杜群说话,我听见杜群说,她没找到纽扣,我父亲叫杜群注意地板夹缝这类地方。他们看见我来了,就不说了。杜群一走,我爸就把他手里的那颗纽扣给我了。”他想起当时父亲脸上的神情,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没想到有一天,一向讨厌他蔑视他的父亲看见他也会露出惊喜的神情。
  
  
  “妈的,王木!你给我过来!”父亲躺在床上,喉咙嘶哑地嚷道,他一走近,父亲就坐起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拉到了跟前,他发现父亲虽然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但眼睛却依然贼亮。
  “妈的,你这臭小子!给我装死!”父亲张大嘴巴怪叫了一声,张开五指朝他脸上挥来,他本以为那会是个响亮的耳光,却不料这次甩在他脸上的却是一次从未有过的……轻轻的抚摸,对!是一次抚摸,老爸居然摸了他的脸!这是怎么回事?他惊骇万分地朝父亲望去,想知道这个病入膏肓的老头是不是神经错乱了。他真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情,好像吞了一口别人吐出来的面条一样恶心难受,他真想大声对老爸说,喂,你看看清楚!我是你一直讨厌的儿子王木!但是当他接触到父亲异常惊喜的眼神时,他忍住了。
  “妈的,你这龟蛋!你终于来了!你怎么来的?”父亲哈哈笑着,放开了他,花白胡子在日光灯光下闪着白光。
  “我看见报纸了,你登报找我不是吗?”他冷冷地说。父亲在本市发行量最大的一份报纸里等了一张寻人启事,一连登了一个月。
  “没错!妈的,我本来以为等不到你了呢!”父亲见他不说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没死,我看见你了。儿子,我一直在等你。”
  儿子,以前父亲很少这么叫他,但他听了只觉得不想听。
  他希望父亲还像过去那么叫他。木头!混蛋!白痴!什么都可以,但是就是不要再叫他儿子了。
  “我只是来看看你。那女人是谁?”他冷漠地说。
  “是我的保姆,她叫杜群。”父亲也冷漠地回答,随后忽然板下脸来,“你说实话,王木,我那个铁盒子是你拿走的吗?”
  “是的。”忽然之间,他觉得也没什么好瞒的,没什么好怕的了,他看出来,坐在床上的这个瘦老头已经没能力掐死他了。
  听了他的回答,父亲倒也没发怒,只是冷冷地问道:“里面的东西你看了?”
  他点点头。
  “那4颗纽扣现在在哪里?”父亲急切地问道。
  “我给元元了。”
  “你现在跟邱元元这丫头在一起?”
  他摇了摇头。
  “元元,她失踪了。”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父亲问道。
  “是的,我也在找她。”
  父亲爆发出一阵气喘吁吁的笑声。
  “她肯定是被那个杀人狂抓走了,那家伙想要回纽扣,呵呵。”父亲一边笑,一边仿佛在自言自语。
  “你知道是谁吗?到底是不是那几个人中的一个?会不会是你弄错了?”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说你之前曾经偷偷问过那几个人,他们都不承认。你这样不等于暴露自己了吗?为什么凶手没杀你?你肯定弄错了。凶手不在那五个人之中。”
  父亲瞧着他,又发出一阵怪笑。
  “臭小子,还有点脑筋。老实告诉你,那人袭击过我。”
   他一惊。
  “有天晚上,我从外面回来,走过一条小路的时候,有人在后面想用刀捅我,妈的,幸亏我发现得早,那人还没动手就被我打了一拳,跑了,妈的,可惜我没看清那人是谁,他朝我脸上甩了包面粉。”
  “后来呢?”父亲的故事把他吸引住了。
  “后来我就跟那几个人说,我写了封信放在银行保险柜里,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警察就会知道一切,还会把纽扣当作证据没收。”见他想避开,父亲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他看见那只青筋暴突的干瘦的手,便靠在父亲的床前不动了,父亲幸灾乐祸地笑着拍了他肩膀一下,他深深感到父亲的力量已经大不如前,“他们都相信了,呵呵,其实我哪有什么银行保险柜?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把它们都偷走……你知道邱元元把纽扣藏在哪里吗?”
  他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
  “我猜她会把纽扣放在家里。”
  “为什么?”
  “她出走的时候,留条说要出去几天,如果是去卖纽扣,那时间就显得太长了,她肯定是去找凶手的证据了,要是这样,她八成就不会把纽扣带上,哈哈,所以我猜,她会把它藏在家里,她家够大的,有的是地方藏,我现在让杜群去她家找了,她现在是他们家的保姆。”父亲得意洋洋地说。
  
  “你说那个女人……”
  “如果她找到纽扣,她就会跟那几个人联系,接着,她就会被杀,然后这案子就会爆发,到时候,你就给警方写封信,说说这人血纽扣的事,呵呵,只有发生了真正的命案,抓住了凶手,人血纽扣才会真正值钱,你以后就会明白这个道理的……”父亲目光歹毒地低声笑了一阵,哆哆嗦嗦地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颗纽扣来,放在他手心里,“我快翘辫子了,你记住,一定要保留好,等抓住凶手了,你这颗纽扣才会变成真正值钱的玩意儿。”
  他感觉不到那颗纽扣在他手心里的重量,却能感觉到父亲粗糙的大手掌掰开他手心时留下的余温。
  “可是,你不是一直想敲诈他的……”他有点受宠若惊。
  父亲放开他,咳嗽了一阵,才开口:
  “儿子,别小看敲诈。敲诈可是个力气活,就我这身体,很可能还没等数完钱,就被干掉了,那人憋着杀我已经憋很久了。……其实杀我也很容易,只要把我的药拿走就行了,昨天他们几个一起来看我,我发现我床头柜的药不见了,呵呵,所以我是真的快挂了……我决定改变主意,为我的儿子做点事……”
   “可那个女人……”
  “我对她说,纽扣很值钱,我教她怎么发财,她以为她真的会发财呢,呵呵,其实她只是炮灰,呵呵,可有了她,你的纽扣才值钱。呵呵……”父亲仰起头,无比得意地疯笑了起来,笑声中还夹杂着咳嗽声。
  父亲的笑声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有没有怀疑过谁?”他想问点严肃的问题。
  “不是邱源,也不是刘毅仁。邱源昨天没来,他才不会来看我呢,他没机会偷我的药,妈的,我得整整他,至于刘毅仁,呵呵,我给他看过那颗真纽扣,因为打我的人甩我的是面粉,所以我一开始一直怀疑是他,结果聊过才发现不像,不像不像,妈的,最好笑的是,他手里有颗假的,当宝贝似的,哈哈,那颗假的是不是你们做的?”
  “是的。”他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好像做了件蠢事。
  “笨哪!这不等于暴露自己了吗?还好失踪的是邱源的女儿!妈的!活该!他们家的人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父亲低声笑起来,笑了一阵后,他停了下来,好像已经精疲力竭,他声音低沉地问:“你喜欢这丫头吗?”
  “为什么问这个?”他不耐烦地答道。
  “还想着华云?”
  他不说话。
  “明白明白,她吸老二的工夫一流,呵呵。”父亲淫笑了两声。他不想听了,转头想走,却被父亲一把楸住后衣襟。
  “你干吗?!”他回头瞪着父亲那张灰黑破败的脸,心中充满了厌恶。
  “瞧瞧,你现在脸色好多了,跟华云在一起的时候,你面黄肌瘦的,像只小老鼠,那时候你快被她耗光了,知道吗?”
  “我本来就不胖!”提前华云,他真恨眼前这个老头,真恨不得一刀捅过去。他挣扎着想摆脱父亲的纠缠,他想走了,不想再听这些屁话,但父亲猛然从床上跳起来,用他想象不到的巨大力量,把他又楸了回来。
  “你干吗!”他恼火地瞪着父亲嚷道。
  “老爸只是想告诉你,讨老婆不能找婊子!”父亲说。
  父亲居然还有脸教育自己,他真觉得又气愤又好笑。
  “这不用你管!”
  “妈的,你给我过来!”父亲的目光像冰柱一样冻住了他的眼睛,使他不得不听下去,虽然他根本不想听,但他从来就是会被对方的气势威慑住的人,这次也不例外,他只好听下去,“你听好了,两个月前,我把我收藏的那些玩意儿通通卖了,差不多搞了20万块钱,我以你的名义存了个银行户头,”父亲掏出一个银行存折塞在他口袋里,“等我死了,你就去拿。放心吧,这不是偷来的,哈哈,你放心吧,臭小子。”望着父亲冷峻又慈爱的眼神,他胸中的怒气渐渐开始消散,脑子里乱哄哄的,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往事和对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意识到父亲在交代自己的遗产。但是为什么……
  他正在那里发呆,父亲突然拉紧他的衣领,把他拉到跟前,哑着嗓子说,“你是我的儿子,我这几天才突然明白这一点。来,让老子好好看看你。”说着,伸手过来摸摸他的头,他觉得父亲的手掌粗糙而温暖,很想躲开,但衣领被父亲的另一只手楸住了动弹不得,他仰头迎视父亲,发现父亲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嘿,我的儿子,长得真不赖,我怎么今天才发现。你是个老实孩子,上过大学,还会弄电脑,该找个好女人,懂吗?”父亲的目光中充满的欣慰和欢喜,好像今天才第一次看见他。
  他楞在那里,突如其来的亲情让他无所适从,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眼前的这个可恶又可怜的老头才好。
  父亲看了他一会儿,又咳嗽了一阵,说,“妈的,这次我不仅整了邱源,还整了他们每个人,欺负你的人,我狠狠敲了他们一笔!妈的,儿子,你老爸为你报仇了!哈哈哈”说完,父亲狂笑着手一松,把他放开了。
  父亲就是在那天晚上去世的,死的时候,他并不在身边。
  他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那天会对他那么好,他也听不懂父亲最后说的那些话。
  虽然杜群的死证明了父亲的预料是正确的,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按照父亲的嘱托留下这颗纽扣,他没给警方写信,而是选择把纽扣放在杜群的手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这颗纽扣不祥吧。
   

[此贴子已经被滚小爬于2008-5-12 11:09:32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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