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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死亡阶梯 by 大袖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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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君调查的路线是回溯型的,沿着杜莉萍赴死的路线,从终点赶往起点。终点的东江广场走完之后,没看出什么问题。他心中存的那个疑问却更加浓郁了,但要解决疑问却并不在下一个地方。
  下一个地方就是杜莉萍的公司,北斗路8号的思民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杜莉萍就是从这里出发,直接奔赴东江广场的楼梯,然后一头栽下来的。想到这件事,杨君的思想走上了岔道:一头栽下来,还能上天堂吗?这跟上天堂的路径完全相反,分明是投奔地狱而去……然则,照这么说,真要上天堂,唯一的死法似乎只有上吊了,那毕竟是昂扬向上的……思维混乱了一阵,眼前忽然掠过一片杂乱的色彩,红黑黄绿紫的一面墙壁,原来思民文化已经到了。
  思民文化的前台是个没精打采的女孩,好像早晨没睡醒似的,眼睛半睁不睁,从眼睑下方漏出一丝光来看着杨君,声音倒是清脆有力:“您好!”
  杨君将名片递了上去。
  对方扫了一眼名片,猛然坐直了身子,疑惑地道:“侦探?”不等杨君回答,她转向一格一格排得蜂窝似的办公室:“中国有私人侦探吗?”
  一阵哄笑,有人扬起手臂大笑道:“有!老邱不就找过私人侦探吗?”听到这话,杨君留意地看了看那人。
  “你找谁?我们这里又没发生什么案子。”前台女孩咕哝道。
  “他。”杨君指了指刚才扬起手臂的那人。
  “孙晓志,找你的!” 女孩拉长声音通报一声,身子又懒洋洋地歪靠在椅背上,进入冥想状态。
  孙晓志在一片哄笑声中愕然起身:“找我?”杨君点了点头,孙晓志疑惑地带着他走到一边的一张空桌上:“找我什么事?”
  “为了杜莉萍的事,你认识杜莉萍吗?”
  “杜姐?认识啊。”孙晓志道,“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摔死的,这谁都知道。”
  “她死之前的那个中午,是从公司出发的,是吧?”
  “嗯,”孙晓志点点头,“她当时走得很急,午饭都没吃,说是要赶着给女儿买atito的时装,不然就买不到了。”
  “能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你要知道这个干吗?”孙晓志斜着眼睛看他。
  “我是保险公司雇佣的侦探,有些保险方面的报告要写,否则没法跟上面交待。”杨君面不改色地说了个谎。
  孙晓志的神色立刻警惕起来:“你来找我,杜姐的家人知道吗?”
  “你不用紧张,”杨君安慰道,“保险金早就已经支付给他们了,现在是我们公司内部需要报告,评估过去几年的业绩,和杜莉萍的家人无关。”
  孙晓志这才放松了面部的肌肉:“哦。”
  “能说说吗?”
  “也没什么好说的,”孙晓志摸了摸后脑勺,“跟平常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
  “没发生特别的事?”
  “没有。”
  “公司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
  杨君又问了一阵,没问出什么来,只好转换话题:“你刚才说邱思民找过私家侦探?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猜的。”
  “干吗这么猜。”杨君笑道。
  “有一次路过他办公室,好像听见他对电话里说什么侦探社之类的,就这么猜了。”孙晓志摊了摊手,“说不定他在说电视或者小说的内容。”
  “哦,”杨君见从他身上实在挤不出什么了,就问:“杜莉萍死的那天,还有哪些人上班?”
  “都在呢。”孙晓志大范围地指了指,“公司没换人,就前台换了个。”
  这倒有些怪了,文化传播公司的人员流动历来是异常迅速的,何况这公司的老总还失踪了,居然都没换人,杨君忍不住问是怎么回事。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公司是邱思民和别人合伙开的,邱思民走的时候,带了公司一大笔预付款走了,合伙人气得破口大骂,好在那合伙人平时为人很好,大家也就留了下来。
  “他卷了多少钱?”杨君没想到还能听到这样一个故事。
  “五百多万吧,”孙晓志说,“还好老总名下有很多房地产产业,不在乎这点钱,不过也气得吐血。”
  那是,被拿走这么大一笔钱,任谁都会气得吐血。看来这邱思民不仅仅是精神问题,连人品也很有问题。
  “你今天这么问我,要是邱思民肯定不答应,”孙晓志又说,“陈总就不一样,他随便我们怎么闹,只要把工作做好了就行。”
  “杜莉萍失踪那天陈总在吗?”
  “不在。”
  孙晓志能说的到此为止了,杨君谢过他之后,他又自告奋勇地找了个女孩过来。那女孩染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浑身松松垮垮的衣服,松松垮垮地走过来,和杨君绷成铁柱般的形态形成鲜明对比。
  “杜姐死的那天我也在,”女孩一开口,和外貌截然不同,竟然有几分羞涩,双腿乖乖地并拢在桌子底下,“你要问什么?”
  杨君把问过孙晓志的那句话又问了一遍:“她死的那天公司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没有?”
  “什么叫特别的事呢?”女孩有些迷惘地看着他。
  “就是跟平常不一样的事。”
  “这样啊,”女孩仰头思索了半天,慢悠悠地道,“有啊。”
  “是什么事?”杨君微微有点不耐烦,这女孩整个人处于一种“慢”的状态,推一下她才动一下。
  “那天,老邱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件atito的时装,”女孩费劲的眼神显示,她正在一团混沌中寻找两年前的记忆,“这和平常不一样,老邱小气得很,平常连根线头都舍不得发,atito的时装那要两千多块一件啊,不晓得他哪根神经搭错了,办公室9个女的,8个人发了。就是杜姐没发。”
  “为什么不给她发?”
  “杜姐也这么问,老邱说只买到8件,除了东江广场,全城的atito专卖店里这种款式的衣服都让他买来了,他还说杜姐反正年纪大了,穿这种衣服也不合适。杜姐当时就气得要哭了。我们也觉得老邱挺欺负人。”她认真地凝视着杨君,杨君没作声,专注地听着,那女孩见自己说的话引起了重视,便继续朝下说:“老邱总是喜欢欺负杜姐,那几天老叫她加班。那天吧,杜姐没吃早饭,都知道她低血糖,要是陈总在,肯定让她先去吃了早饭再上来。老邱就坏了,明明看到杜姐脸上直冒虚汗,还拉着她对帐,一直对到午饭时间都过了,杜姐正要吃饭,他又开始发衣服。”
  “后来呢?”
  “杜姐一看到他拿出来的衣服,眼神就有点不对劲,后来听说是每人发一件,她显得特别高兴,再后来听说少了她的那一件,她的眼泪都直打转。我们也不怕什么,都说老邱太欺负人了,老邱就说,让杜姐自己去买,公司报销。但是他说要买就得赶紧,只剩下东江广场那里的步行街还有一件了,去晚了就没有了。杜姐一听这话,饭也顾不上吃了,平时多节省的人,那天一下楼就打的。”
  这倒巧了,瞧上去简直就像是邱思民故意将杜莉萍引诱到东江广场去的,但邱思民怎么能肯定她一定会走那条陡峭的楼梯呢?就算走,又怎么能肯定她一定会走左边摔下来呢?大熊早就问过这些问题了,杨君虽然想不透这几点,但却仿佛隔着薄膜看到了光亮,剩下的就是捅破那层薄膜了。
  “她这么想要那件衣服?”他又问。
  “她自己倒不是这样的人,听说是她女儿要。”
  “邱思民是怎么失踪的?”
  “不知道,跟人间蒸发一样,头一天还好好地上班,第二天就没来,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来了。”
  “他什么时候失踪的?”
  “就是杜姐死后第二天。”
  杨君暗暗记下了。
  再问下去也没什么特别的了,其他人的回答也都差不多,杨君还想找那个倒霉的陈总问问,陈总却不在,只好打道回府。
  到现在为止,杜莉萍的死看起来都很正常,只除了她对这衣服的异常欲望之外——这欲望如此强烈,可以让她忽视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实在让人不解。杨君心中的疑问也凝结于这一点,他觉得,解开这个疑点,也许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杜莉萍的死虽然正常,邱思民的表现却处处不正常,杨君起初对他只是出于好奇,现在却不由越来越关注了,这种关注程度即时没有超过对杜莉萍的关注,也大致齐平了。杜莉萍这边看来不会有太大的缺口可供突破,这一趟很可能无功而返,而如果邱思民牵涉在其中,情况又有所不同了。他给大熊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查一查市里的私人侦探社,看有谁和邱思民接触过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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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塘街是南番的老街,理论上来说应该算是文物,实际上却没有得到文物应有的待遇,年代久远的一溜平房显出多次修补的痕迹,新砖旧瓦混合在一切,像件补丁叠补丁的破衣裳。南番本地的市民早就不住这了,房子都租给了收入不高的外来户,这就更加没人管了,周边全是轰隆隆破土动工的新工地,整条街上只有几家寒酸的店铺。由于施工,车子开不进来,只能停在最近的一处停车场,杨君徒步走了好一阵,才到了街口。乍一看眼前凌乱破旧的街道和房屋,几乎以为自己到了南城的杀人街。和杀人街不同的是,这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凌乱破旧,住的人看起来都很和善,甚至有些胆怯,和杀人街上气势汹汹的街坊们迥然不同。从身边经过的人们也都穿得规规矩矩,有些孩子在街道上玩着游戏。
  荷塘街六号拥有宽阔的门面和油亮的大木门,可以想见当初是个大户人家,然而大户人家最后所留下的也只有这些了,除了大门透出当初的庄严外,外墙上东一块西一块五颜六色的补丁,早已显示出这房子年代久远。
  大门虚掩着,杨君敲了敲门,没人作声,他便自己推门进去了。
  进到里边,是一个大院子,住着好几户人家,正是下午时分,有两个女人在院子里晾衣服,一对老人在墙角的架子下下棋。见杨君进来,有个女人边甩着手里的活边问:“找谁呀?”娇柔的吴侬软语,听得人耳朵分外舒服。
  “乔江家住哪?”大熊问。
  听到这个名字,那女人明显地怔了怔,随即微笑着指着二楼的一间房:“那,他在家。”说完,生怕他再多问什么似的,转身卖力地对付那件薄薄的衣衫,仿佛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另一个女人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着什么。杨君将这女人的脸记在心里,便直接上了二楼。
  乔江家的房门也是敞开的,从里边透出电视机的声音。杨君敲了敲敞开的门扇,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谁呀?”伴随着说话声走出个女孩,高中生模样,瘦瘦的,上下打量着他。
  “我是从聚水坳来的。”杨君说。
  女孩严肃的神情舒展开来,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油然浮上眉梢,没再多问,便朝里请他进去,边侧开身子让路,边朝屋里大喊:“爸爸,妈妈老家来人了。”
  乔江从屋内应声而出,两父女扬着近乎一模一样的笑脸,在屋里忙着招呼杨君坐下,女孩拿着几个苹果到楼下去洗,乔江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问他来南番做什么。
  “我是为了杜莉萍的事来的。”杨君直截了当地说。
  乔江的动作僵了一小会,继而变得缓慢起来,他将茶递过来,在杨君对面坐了下来:“什么事?”
  “你听说过聚水坳的诅咒吗?”杨君问。
  “听说过。”乔江苦涩地说,“早两年就听说了。”他的双掌握在面前,不断卷起来,又舒展开,他边说边凝视着自己的手掌,杨君以为他已经说完了,正要再问时,他忽然又说:“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回聚水坳了,子子孙孙都不会回去了。”这话说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为什么?”
  “你不是从聚水坳来的吗?”乔江苦笑道,“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他喉头耸动了一下,默默地深呼吸几口,又说道:“杜莉萍多老实的人啊,她不就是想回家去吗?怎么就不让她回去了?”
  “你也认为她的死是因为诅咒?”杨君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香烟,点上之后递给乔江,然后自己叼上一支。
  “不信不行啊,”乔江轻轻地嘬了口烟,直接吞了下去,“人都死了,还能不信吗?”他从鼻孔里缓缓呼出两道烟柱来,随着头的摇摆,烟柱形成一团凌乱的雾,包裹着他的头部,使得他的眼神有些模糊不清了,杨君没看出那眼中亮闪闪的究竟是反光还是别的东西。
  “能说说杜莉萍死的经过吗?”杨君问。
  “有什么好说的?”乔江忽然变得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来原地来回走动着,目光朝门口扫了扫,怔住了。杨君随着他的目光朝门口望去,刚才那女孩已经上来了,手里捧着几个湿淋淋的苹果,愣愣地站在门前。
  两个大人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这话题不应当当着孩子的面说。那孩子愣了一下,将苹果递给杨君,被谢绝了,她将苹果放在桌上,回过头来问:“你是问我妈妈的事吗?”
  “茵茵,大人说话,你别插嘴,先出去玩吧。”乔江说。
  “我想听我妈妈的事。”茵茵说着坐了下来,“你要知道什么?”
  “你妈妈怎么死的?”
  “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茵茵疑惑地问,乔江仿佛这才想到这个问题,眼神蓦然警觉起来。
  “我怀疑你妈妈是被人谋杀的。”杨君说着递上自己的名片,“我是私人侦探,前一阵子,我堂妹也死了,据说也是因为这个诅咒。”
  “你堂妹是怎么回事?”乔江惊异地问。
  杨君将杨小惠的事大致说了一遍,乔江和茵茵听得聚精会神,末了,茵茵长舒了一口气:“像小说一样。”她侧着头喃喃道:“可是妈妈因为低血糖才摔死的,这点不会错啊……”她仿佛想到了什么,蓦然睁大了眼睛:“难道她是被人推下来的?”
  “我不知道,所以需要知道详细的情况,”杨君说,“但我知道,另一个死于诅咒的人,也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而且找不到任何谋杀的证据。”他的目光在父女俩人的脸上来回逡巡着,“一共有四个人因为想回聚水坳而死,你们真相信有什么诅咒吗?”
  乔江一个劲的抽烟,什么也不说。茵茵咬着嘴唇想了一会道:“还有一个人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杨君耸了耸眉头,“我们的人正在调查另一个人。”
  茵茵不作声了,低着头在想什么,不时和父亲交换一下眼色。
  “为什么不说呢?”杨君又开口道,“杜莉萍的死不是什么秘密,说出来不会对你们有任何害处,你们说出详细情况,说不定真能找到幕后的凶手,”他停了一下又说,“如果这事真有内幕,你们甘心让她就这么含冤而死?”
  乔江还是不作声,茵茵的眼珠转来转去,显然头脑里在急速地思考。过了好一阵,她终于抬起头来,还没开口,眼睛里先蓄满了眼泪:“好吧,我说。”
  “茵茵!”乔江轻轻地喊了她一声。
  “妈妈可以说是为了我而死的。”茵茵装作没听到爸爸的话,说完这话之后,忽然泪如泉涌,好半天再也说不出第二句。乔江拍着她的脊背,低声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你现在不是都改了吗?再说你妈妈本来就有病。”一听这话,茵茵哭得更厉害了,靠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茵茵的妈妈一直就有低血糖的毛病,经常头晕,不能太累,也不能饿着。”乔江对杨君他们说道,“茵茵这孩子,以前喜欢穿名牌的衣服,而且总喜欢和别人比着来,这让我们觉得花费很大,几乎没什么积蓄。”茵茵把脸藏在掌心里,他拍着她的脊背继续说,“2003年,我被公司炒了,一时找不到工作,家里就靠着杜莉萍一个人,她实在撑不下去了,我们决定先回聚水坳住上几个月,等开春的时候再出来找工作。不管怎么说,她在聚水坳还有几亩田地。8月份的时候,这事确定了下来,我们给老家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帮我们把房子清理好,这边就准备着回家的事了。杜莉萍跟老板说想休两个月假,老板问了原因后同意了,但是要求她必须做完这个月。那时候正是8月初,半个月后,茵茵又提出了要求。”
  “嗯。”茵茵已经止住了哭声,擦干眼泪抬起头来,“那几天我很烦,因为我不喜欢回乡下去住。班上的同学都是南番本地人,经常骂我是乡下丫头,说我穿的是垃圾。尤其是蒋小晴,听说我要回乡下去了,整天就说乡下人还是回乡下去比较好。我烦死了,真不知道怎么办好。有一天,蒋小晴突然穿了一套atito的专版时装到学校里来,同学们都羡慕得不得了,那衣服在专卖店是限量销售的,每个店都只有两三套,一般人都买不起的,而且到第二天下午就要全部回收,不再投放到市场了。我本来也没想到要穿这种衣服,哪知道蒋小晴特意跑到我面前来说,乡下人肯定见都没见过这种衣服。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当时头嗡地一响,马上就说,这套衣服我前两天就买了,只不过没碰到合适的场合来穿,我觉得穿到学校不合适。蒋小晴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很尴尬,当时看了真解气啊。但她马上又说,明天下午就是班会,班上要去歌厅唱歌,那种场合总适合穿了吧。当时很多同学都看着我,我只好说,穿就穿。”茵茵咽了口唾沫,斜着眼睛望着地下,沉思了一会,又说,“说完我就后悔了。那套衣服要三千多一套啊,我们家的经济条件本来就不好,不可能给我买这么贵的衣服。我愁死了,一整天都在想这个事。回家后,妈妈看出我有心事,问我是怎么回事,开始的时候我没说,三千多块,真的很过分。但是后来一想,我要是不说,到哪里去弄这么一套衣服?要是明天下午没这衣服穿,全班同学都要笑话我了,我就没脸见人了。想了很久,睡觉前,我把这事偷偷跟妈妈说了。我提什么要求妈妈都会答应,这次她却吓了一跳,因为实在太贵了。可是我在她面前哭了,她就只好答应了,说下午之前一定会把衣服送到学校里去。”说到这里,她大声呜咽起来,“就为了买这件衣服,她就摔死了!”她猛然站起身来,冲到里屋,砰地一声关上房门,从房门内传来她嚎啕大哭的声音。
  “就是这样,”乔江无可奈何地说,“茵茵为这事到现在还后悔。莉萍为了给茵茵买那套衣服,从楼梯上摔下来,当场就死了。”
  杨君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些残忍,但还是问了出来:“杜莉萍平时就是这么溺爱孩子的吗?”
  “是,”乔江点点头,“现在茵茵也改了,人不经教训,长不大,可这教训也太大了。”他又想吸烟,发现烟已经没了,便喝了几大口茶,从那急速耸动的喉结上可以看出,伴随着茶水咽下的,还有满腹的心酸。
  杨君稍微停顿了一下,将南番所有的调查结果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逐渐在脑海里形成了一个近乎完整的环,但是这环还缺了几块,眼下还要问几个问题。
  “茵茵一直都喜欢和同学比穿着吗?”他问。
  乔江默默点了点头。
  “蒋小晴平时也喜欢和茵茵对着来?”
  “是啊,” 乔江无可奈何地一笑,”说起来这是大人之间的恩怨,牵扯到孩子身上了。”
  “怎么回事?”
  “你看,”乔江伸手朝楼下指了指,杨君站起身,顺着乔江的手,正好看见先前晒衣服的那个女人,“那就是蒋小晴的妈妈,一个人带着女儿住到这里,跟谁都搞不好关系。不知怎么和杜莉萍呛上了,杜莉萍性格一直都很柔,但再柔也经不起她老是那么尖酸刻薄地骂,后来莉萍也走火入魔了,只要是她们家的事,她就要对着来。那次给茵茵买衣服,那么贵她也肯买,不光是疼孩子,气不过那母女俩也是个原因。”
  “看她那样子也不像是有钱人,怎么买得起那么贵的衣服?”
  “她是买不起,她情人送的。”乔江鄙夷地看着楼下。
  “她还有情人?”杨君凝视着那女人,除了身材依旧保持苗条外,女人全身都被灰黄的色调笼罩着,不是那种风情万种的女子。
  “也是刚有了没多久,听说还是个名人,好像是大学教授吧?很有钱。”
  听到这里,杨君觉得头脑中那个环轰然一响,似乎离完整只有一步之遥了。
  “那教授叫什么名字?”他竭力忍住心中的激动问。
  “邱思民吧,杜莉萍跟我说过,那还是她公司的老总。”乔江冷笑道,“好了不到半个月,就扔下她们跑了,神气什么?”
  杨君终于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他又觉得有几分悚然:如果他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这样的杀人方法,未免太过恶毒,最可怕之处在于,你没法将凶手定罪,至少不能定为杀人罪。
  “怎么了?”乔江的问话让他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他定了定神,笑了笑,又问道:“杜莉萍怎么会突然发了低血糖的毛病呢?”
  “所以说是诅咒嘛。”乔江眼神黯淡地垂下头,目光朝里屋扫了一眼,茵茵已经停止了哭泣,显然正在留神听他们说话。
  “莉萍虽然有低血糖的毛病,但从没断过药,所以这病很少发得严重,顶多也就是头晕眼花,站一站就缓过来了,”乔江说,“就只有那天早上,她起床要拿药,药瓶不知道怎么空了,我们都没当回事,反正她公司附近就有药店。我送她到车站,平常我们都在车站买早点,但是那天买早点的一个也没来,杜莉萍只好饿着肚子上车了,我也没觉得特别担心,她公司附近就有早餐店,上公司打了卡再下来吃就是一样。后来我才知道,她那天早晨和中午都没吃饭,都是那姓邱的害的!”
  “药瓶怎么会空了?是吃完了?”杨君问。
  “没啊,她说前一天还剩半瓶呢。”乔江摇了摇头,“这事我一直觉得奇怪。”
  “前一天你家里没来什么人?”
  “没有,和平常一样。”
  “这药每天要吃几次?”
  “三次,早中晚饭前吃。”
  “她随身携带?”
  “嗯。”
  “ 前一天晚上她没回家吃饭吧?”
  “对,你怎么知道的?”乔江惊讶地道,“前一晚她加班加到9点多才回来,那一向她都很忙,天天加班,天天回来喊累。”
  事情越来越符合他的想象了,杨君心中却没有往常得出结论时的得意之感,反而觉得心里异常沉重。沉吟了一会,他又问道:“车站附近卖早点的小贩有几个?”
  “五、六个吧。”
  “那天都没来。”
  “是啊,好像商量好了一样,一个也没来。”乔江说。
  他们互相之间倒未必商量好了,也许他们只是和某个人商量好了。杨君将心中那个圆环又收拢了点。
  “现在卖早点的还是他们吗?”
  “还是,哦,”乔江忽然想了起来,“少了一个,有一个好像发了点小财,回家养老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杜莉萍死后,他就没来过了,我还向其他小贩打听过呢,他做的烧饼特别好吃。”
  杨君觉得该问的已经问完了,便起身告辞,乔江将他送到门口,经过院子时,蒋小晴的妈妈已经不见了。杨君让乔江送到门口,便就此打住。
  “这件事不管是什么结果,都麻烦你告诉我们一声,好让我们心安。”乔江握了握他的手,有些激动,“是谁把莉萍推下去的呢?”
  “没人推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杨君说,“但她肯定是被人害死的,结果我一定会告诉你。”说完,他朝乔江挥了挥手,转身大步离开了。背后依旧可以感觉到乔江疑惑的目光在长久的凝望,杨君觉得自己胸中沸腾着某种情绪,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恐惧。
  路过报亭时,他买了张报纸,封面的消息照例是关于南城白骨案的报道。从发现尸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关于此案的报道和讨论却丝毫没有减弱之势,不光是纸媒,网络和电视上也天天在轰炒这个案子,不知道江阔天他们进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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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阔天几乎被逼上了绝路。他从来没有过如此沉重的窒息感,56具白骨,显而易见的罪行,却找不到丝毫线索。氰化钾那边已经查过,偷毒药的是仓库管理员,他在偷了氰化钾后就死了,没留下任何线索,被偷走的氰化钾不知所踪。关于邪教组织的调查也是一无所获,近两年来没有这方面的报告,也没有发现有类似的倾向。失踪人员的报告也不乐观,56具白骨都是在一年半到两年前遇害的,搜集的失踪人员资料也集中在这一时间段,从周边七、八个城市搜集的资料上来看,这段时间失踪的人口和往年差不多,维持在一个正常水平,符合遇害者条件失踪者总共50多个,这个数目起初让大家都为之一振,然而,经过法医进一步筛选,又排除了30多个,剩下的20多个正在进行DNA检测。
  这么多天来,整个专案小组的人都焦躁而疯狂,上头的压力越来越重,案子本身却停滞不前,大家都眼巴巴地等待法医检测的结果出来。哪怕只有一个失踪者能和某具白骨对上号,那也是一个令人惊喜的进步,至少能撕开一个口子,改变这种胶着的状态。
  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几天,江阔天和他的那帮兄弟们好像吃了火药一般,一碰就着。与案件相关的东西反复看了多次,现场去了无数次,已经调查过的事情反复核对,就像是饿急了的人抱着光溜溜的骨头反复啃噬,指望能吸出点骨髓一般。
  然而这案子干净得近乎骨灰,别说骨髓了,他们连一丝腥味也没闻到,但谁也不甘心就此停下来。停下来不动似乎就意味着放弃,大家红着眼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实在憋得慌了就上街去晃两圈,大部分人好几天都没回家了,这事让人心里憋着一股邪火:这些白骨好像真是从天而降,在人间没留下丝毫痕迹。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案子能有这么干净的现场。
  从专案组到人民医院病理科的那条路已经被专案组的人踩得磨去了一层皮——这是江阔天的说法,实际情况虽然没有如此夸张,但专案组的人频繁造访人民医院却是事实,有两个人甚至留守在那里,紧跟在法医们身边,希望第一时间得到答案,最后被法医们赶了出来。
  当老王带着法医检验报告走进专案组的大办公室时,焦躁不安的组员们嗡地围了过去,黑压压的头颅将白大褂围在中央,仿佛白砂糖上抢占地盘的一群苍蝇。江阔天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见到这情形,立即大步流星地迈出来,伸出手将几个脑袋拨开,露出老王戴着眼镜的头,不等他发问,老王先露出了笑容:“有5个人符合。”
  大家先是一愣,继而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有人将老王抛了起来。江阔天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总算是有了点突破,5个人相比56具白骨来说,虽然数量极小,但每个人都有可能蕴含着巨大的信息。
  “哪5个人?”他抑制着心头的激动问。
  老王递给他一个文件袋,他迫不及待地抽了出来,随手抽过条椅子就坐下来看,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光线猛然暗了许多,周围许多脑袋凑在文件上方看着。他不由一笑:“老王,你不能多打几份出来?”
  老王也笑了:“行,这就去打。”
  江阔天轰开其他人,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将门关上,细细地琢磨起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第一名死者的照片,这人的容貌显出一种异样的忧郁感觉,眼部的线条纤细柔和得近乎女性,嘴唇却透出一种坚韧的感觉。这名死者来自农村,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安德打工,打工的收入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他失踪前几个月曾经给家里打来电话,声音异常兴奋,说自己就要发大财了,但没说怎么发财,只说自己要在北京的某家企业封闭式培训三个月,三个月内不会和家人联系。由于他以前也参加过几次这种封闭式培训,家人也没多想,直到半年后,家里的钱花光了,又联系不上他,这才发觉不对劲报了警。看到这里,江阔天不禁暗骂他家人太糊涂,又或者是太冷血,要不是缺钱,只怕还想不到家里少了个人。
  仔细地看完第一位死者的资料后,他快速翻到下一页,目光自然落到第二名死者的照片上,一望之下,不由一怔。
  第二名死者来自长济,刚刚大学毕业,一看就是个花花大少,头发做得怪模怪样,眼神中充满了不经世事的人所特有的盲目自信。虽然年龄、发型和神态迥异,但是这副精致得近乎女性的五官,还是让江阔天第一时间想到了第一名死者。他将两名死者的资料并排叠加,照片紧挨照片,这下更能看出来,两人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后者的容貌似乎多了些粗犷的东西,但具体的区别却看不大出。
  顾不上细看第二名死者的资料,江阔天急匆匆地将剩余的三名死者的资料平摊在桌上,五名死者的照片紧紧相连,不出他所料,五名死者的五官极其近似,后几名死者的容貌虽然各有特点,但大致望去,却仿佛是同一个人在不同光线下拍摄的照片,虽然五官组合上的细微差异不会让人将他们互相之间混淆,然而,却让人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你可以说这是五个人,也可以说这是一个人。由于照片总难免有些失真,江阔天也不敢断定,这种容貌上的相似,究竟是摄影技术上的巧合,还是现实中的相似。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个重大发现,如果证明这五人的容貌的确如此相似的话,也许从中能找到什么线索。这种发现让江阔天感到兴奋,他觉得自己像一条专吃线索的狼,这么久来没有线索让自己啃,早就饿得眼冒绿光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点发现,虽然暂时还无法确定这种发现意味着什么,但这种新鲜的感觉让他空空的胸腔骤然间饱满起来,似乎连思维也变得清晰了许多。
  “看出来了?”老王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江阔天蓦然转头。看老王那姿势,似乎在自己身边站了有一阵子了。
  “有什么想法?”老王用食指在几名死者的照片上逐一点过。
  “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老王摇摇头:“没有,除非你再多弄几个人来。”
  “他们是不是孪生兄弟?”这话出口,江阔天马上就明白自己问错了。几个人的年龄相差好几岁,就算是兄弟,也不会是孪生兄弟。
  “不是,”老王嘲笑了他一下,摇摇头,“连兄弟都不是。”
  “你看过他们的资料没有?”
  “看过了。”
  “一点想法也没有?”
  “正常人都会有的想法,我就没必要说了。”老王推了推眼镜笑道。
  江阔天也忍不住笑了。
  的确,面对五名死者的资料,正常人都能一眼看出死者的共同点来。除了容貌上的近似之外,五名死者的学历、家世、籍贯等等特征都有很大区别,然而,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在失踪前都和第一名死者一样,曾经向家中打来电话报告平安,电话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声称自己在某大型企业进行封闭式培训,短期内不能与家中联络。也许现代社会里这种培训太多了,五名死者的家人对这种说法都毫不怀疑,在长达几个月的时间内未曾与死者联系,直到时间太长了才报案,而这时候离他们与死者最后联系的时间至少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意味着,当他们报案时,死者有可能已经死亡三个时间了。如果这种规律是56名死者死亡前的普遍规律,那么,针对这种报案时间比死亡时间延后的情况,起初确定的失踪人员筛选范围就必须扩大,在原有的基础上朝后顺延三个月到半年。
  五个人最后一次和家里联系的时间分别是2004年1月9日、2月7日、3月20日、3月25日和3月29日,被害方式各有不同,两个死于氰化钾中毒,两个人是被钝器多次敲击致死,还有一个人的死亡原因不明。这点符合老王在尸检报告上所说的情况:至少存在四名凶手。
  除了这两点之外,没有其他有价值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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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名死者的家属随后赶到了局里,让他们认了认骨头,一时愁云惨雾,有两个人当场晕了过去。手忙脚乱一阵之后,老王取了他们各自的DNA 样本去化验,江阔天和手下的几个人向他们打听一些基本情况。
  老王验DNA的目的,是为了确定他们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五名死者容貌上惊人的一致性,让每个人心里都有这种怀疑。然而,见到死者父母本人之后,江阔天认为,不用老王来化验,他单凭肉眼就可以判断,这五对父母不但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从来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呆过。五个死者比较幸运,父母都还齐全,十个人十种相貌,连丝毫的相似之点也没有。问起来也是互相不认识,家族上也没什么牵连,后来的DNA检验结果也证实,他们除了生了一个长得差不多的儿子之外,彼此之间几乎没有共同之处。看来,死者相貌的相同,在生物学方面是一种偶然,但是在案件中,或许还存在着某种必然。
  对家属的问话也没得到什么新的结果,五名死者都不在家中居住,平时都是通过电话联系,几个人翻来覆去地说,只不过是将当初报案时说的话重说了几遍,由于时间比较久,甚至有的人说得还不如当初报案时那么清楚。
  既然没什么收获,只好让他们先回去。江阔天和组里的几个人分头行动,各自赶往死者失踪前最后呆的地方。江阔天带着小罗赶往安德,其他人分别奔赴长济等地。
  安德是紧靠南城北面的一个城市,从地图上看,这座和南城差不多大的城市好像一顶帽子扣在南城头上。江阔天他们一路打听,辗转了几条马路,这才赶到第一名死者曾延失踪前所在的单位。
  曾延是一名电气工程师,在安德电气工程公司工作。江阔天他们一打听,曾延挺有才华,收入也比较高,但平时很节省,除了吃饭之外,基本上没别的消费。
  “农村来的孩子,要负担全家,挺苦的。”曾延从前的上司说。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公司的?”江阔天问。
  上司想了想,打了个电话找来秘书,调来人事部档案一翻:曾延是在2003年8月20日辞职的。
  “他辞职后去了什么地方,你知道吗?”江阔天问。2003年8月20日,距曾延失踪的2004年1月9日,有5个多月的时间,在这5个多月中的前3个月内,曾延在农村的亲人一直都能收到曾延寄来的生活费,看来安德电气工程公司并不是曾延失踪前最后呆的地方,他应该是找到了另一份工作。
  “这个不太清楚。”上司慢慢地说。
  “他为什么辞职?”
  “不清楚,”上司回忆道,“曾延这小伙子很能干,又老实,公司一直很欣赏他,已经内部通知他过几个月就提升,他本来很高兴,没看出有别的想法。没想到过了几天,忽然就跑来跟我说要辞职。我们都知道他在农村负担重,公司收入还不错,如果失去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是损失,对我们公司来说也是损失。我当时就问他为什么辞职,他不肯说。我又问他是不是找到了更好的工作,他要说不说的样子,估计是找到了吧,他不肯说,我也没逼他。我说给他几天时间再考虑考虑,他却说不用了,当天下午办了手续就走人。走得这么干脆,看来那公司待遇不错。”
  “他辞职之前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江阔天问。
  “没看出来。”上司说,“就是没看出来才觉得吃惊,看不出来他是这么有城府的人。”上司叹着气笑了笑,“你可以问问他平时玩得好的,有些话不能对上司说,没准会对朋友说。”他自嘲地摸了摸半秃的头顶。
  “他平时玩得好的有哪些人?”
  “他人缘不错,”上司说,“跟他同一个办公室的小江,和他同时进公司的,两个人关系比较好。”他迟疑了一下,又道:“我问过小江,小江说他也不知道曾延找到了什么工作。”
  “还有谁可能会知道?他有女朋友吗?”
  “没听说他有女朋友。看他花钱的那个架势,要找到女朋友也不容易。”上司又把秘书叫进来,让她把小江找来。
  小江很快就来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望望他上司又望望江阔天等人。上司把情况简单地说了说,小江大吃一惊:“他死了?怎么死的?”
  “你知道什么都跟他们说,”上司指了指江阔天,“不然找不到凶手,你也有责任。”说完他就出去了,边走边说:“我不在这里,你有什么秘密都可以说了。哈哈。”有人说秃顶的人都心狠,这上司虽然半秃着脑袋,倒是个蛮好的小老头,江阔天对他印象很好。
  “他怎么死的?”等上司出门后,小江又问了一遍。
  “我们就是来查这件事的,”江阔天说,“你知道曾延离开这里后去了哪里吗?”
  “我不知道,”小江说,“我当时就追着他问,说有什么好地方介绍兄弟也去。曾延死活不说,还说这是对方的要求,不能向太多人透露。”
  “对方的要求?”江阔天和小罗对视一下:这么古怪的要求,还真没听说过。
  “是啊,这种要求,我这辈子都没听说过。”小江说,“不过他说的好像是真的。他虽然没告诉我那是什么地方,但是听他说了说经过,我觉得倒不像是编的。”
  “他怎么说?”
  “他说,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前两天收到个电话,说是有个大公司通过猎头找到了他,让他第二天赶紧去报道。他当时听着觉得莫名其妙,说自己现在有工作,不想换单位。但对方说,公司的条件很好,刚过去就马上给8万元安家费,让他考虑考虑。”小江说着挠了挠头,“这种条件,别说是曾延负担那么重了,我一身轻松也心动啊。曾延问我该不该去,我说该。曾延就真地去电话里说的那地方看了看,回来马上辞职了,兴高采烈的,好像捡到宝了。”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神情是认为自己说完了。江阔天和小罗一言不发,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想了想又说:“他走了以后,我再打他的手机,就已经关机了。后来再没联系。”
  说了这些之后,从小江身上再没问出什么。江阔天又找其他人问了问,谁都不知道曾延辞职后的去向,看来这条线断了。
  其他几个地方的调查情况都差不多,人都是在失踪前几个月从原单位辞职,然后不知去向,有两名死者曾经透露自己能领到8万元的安家费。这点让江阔天起了疑心,原本打算从曾延的新单位追查他失踪前的情况,然而,从其他几名死者的情况来看,这些死者辞职后去的新单位绝对有问题。且不说8万元的安家费这事是真是假,仅从几名死者都遭遇同样的猎头搜捕这一点,就很不简单。几名死者的专业各不相同,却几乎在同一时间接到内容几乎完全相同的猎头公司的电话,不用多考证什么就可以断定,几名死者去的是同一家公司——所谓公司招聘,极有可能只是个幌子。
  “那几名死者在到新公司后,仍旧往家里寄钱吗?”在回南城的车上,江阔天打电话问先回局里的其他组员。
  “他们都不用往家里寄钱。”
  “查查他们的银行账户。”江阔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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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局里,还没落座,好几个人就拿着一堆资料涌了过来。
  “这是什么?”江阔天接过来,稍微望了望就知道,这是新到的一批失踪者资料。用手掂了掂,颇有分量。
  “这是2004年下半年报失踪的人员资料,”一个小警察说,“还是周边几个城市。
  “怎么这么多?”江阔天觉得奇怪。先前的一次调查,已经将周边城市上半年失踪人口的资料拿过来了,这里是下半年的失踪资料,从厚度上来看,失踪人口比上半年足足多了两倍以上。
  小警察耸耸肩,表示他不知道。
  “ 筛选过了吗?”江阔天问。
  “初步筛了下,女人和20岁以下、40岁以上的都排除了;身高1.70米以下和1.80米以上的也排除了。”
  “排除了怎么还这么多?”
  小警察又耸了耸肩。
  江阔天回到办公室,将剩余的100多份资料朝桌上一扔,定了定神,便动手筛选起来。(书签)
  根据已经知道的情况,死者的相貌和失踪原因相近,江阔天先从相貌上着手来筛选,筛出了两三张之后,便找不到相貌和之前五名死者近似的人了。筛出来的三张倒是符合条件,死者失踪前都曾给家里打过电话,说是要进行封闭式训练。依靠这一点,江阔天又筛出了10多份资料,归总之后,一共是19份。这19名失踪者的相貌也很奇怪,说像不像,说不像又像,看得出19个人都不是同一个人,但又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之处,有几个人的相似之处甚至异常明显。江阔天看了半天,也没琢磨出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满舌头都是古怪的感觉。他朝外边叫了一声,叫了个人进来,让他把这19个人的资料送到法医那里。
  稍微休息了下,他走到大办公室,招呼一声,几组出外调查五名已知死者的人都聚了过来。江阔天先简要地说出了自己调查到的情况,然后让他们一个一个地说。
  “电话里已经说过的就不用说了,”他说,“有新情况就说。银行账户那边怎么样了?”
  “查到了。”有人递来一份报告,“除了曾延外,其余四名死者在辞职后到失踪前的这段时间里,银行帐户上没有钱入账。”
  这个情况让江阔天有点迷惘。
  其他人简要地说了说自己调查到的情况,虽然江阔天说电话里说过的话不要再说了,还是难免有些重复。
  出现了点新的情况。
  一个新的情况是,通过对死者最后打入家中的电话的调查,发现每个死者所使用的都是不需要用身份证登记的号码,且都已经停机。这种情况在预料之中。让江阔天注意的是几个人辞职和失踪的时间,这点起初没留意,现在集中一听,才听出点门道来。
  曾延辞职是在2003年8月20日,最后一次和家人联系是在2004年1月9日。
  其他几名死者的辞职时间都是2003年8月20日,最后一次和家人联系的时间却各不相同。
  现在,死者的相似点又多了一个。除了相貌的雷同和辞职后去了同一家公司之外,他们的辞职时间也是同一天。
  五名不同城市不同背景的人,在同一天辞去原有的工作进入同一家公司,没多久便被害,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江阔天隐隐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正在琢磨时,小罗忽然开口道:“我们还漏了一件事。”
  所有的目光都刷地盯到他身上,他犹豫了一下道:“死者在辞职后和失踪前这段时间里,是否和家人联系过?这点不知道重要不重要?”
  这话让江阔天眼前一亮:自己琢磨的正是这个。
  “重要,太重要了,”他用力拍了拍小罗的肩膀,“小罗,长大了!”小罗猛推开他的手,眉毛挑了挑。
  发现了这点,半刻也没耽搁,马上有几个人起身去调查这事了。假如死者在辞职后和失踪前的这段时间里没有和外界联系过,那么可以推断那段时间他们已经失去了自由,这对案件过程的推断相当重要。
  “当地警方正在找死者辞职后的去向。”另一个人说。
  要查找某人在两年前某天的行动轨迹,无异于大海捞针。
  “希望会有结果吧。”江阔天安慰性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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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NA检测结果刚出来,老王就直接送到了江阔天手上。
  “饿了吧?快吃,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老王将刚打印出来的文件递上去。江阔天没顾上和他开玩笑,匆匆展开一看,不由大失所望:19名失踪者中,只有7人符合白华山白骨的条件,其他都被排除了。
  “这怎么可能?”江阔天指着一名被排除下来的死者道,“这人长得和曾延几乎一模一样,失踪的情况也一样,他怎么也被排除了?”
  “ 我们也怕弄错,反复核查过后才形成结论。”老王说。
  江阔天将筛选下来的失踪者资料翻来覆去地看,怎么看都觉得这些死者应该是符合本案条件的。符合条件的7名死者,从容貌上看,互相之间的相似度,甚至低于被筛选下来的12名失踪者。
  “这12个人肯定和案件有关。”江阔天再一次确认。
  “ 你准备怎么办?” 老王问。
  “上门看看。”
  接下来的行动和上次差不多:死者家属认骨,口供,上门调查,整个调查组忙得不亦乐乎。江阔天带着小罗奔赴长济,调查被筛选下来的一名失踪者。调查结果证实了他的判断,这名失踪者的确和案件有关,对他的调查结果,几乎和前几名死者的结果完全一致。有了这个结果,对于剩余的11名被筛选下来的失踪者,调查组也进行了全面调查。
  调查持续了很多天,大家忙得黑眼圈叠黑眼圈,整张脸都变黑了,才算把所有失踪者的情况都调查清楚。这期间开了无数大会小会,每一次开会,江阔天和他的组员们都成为被批评的焦点,烧得他们心里火烧火燎。案件进行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快两个月了,虽然有了重大的突破,真相却始终不曾露出水面。
  会后,大家疲惫不堪,头脑却好像快要熬干的开水一样,咕嘟嘟直冒泡,想睡都睡不着,索性挑灯夜战。这么多天来的调查结果就摆在面前:一共调查了24名始终者,其中12人和白华山的白骨对上了号,另外12人虽然确定和案件有关,但无法找到对应的骨头。江阔天将24名失踪者的资料依照时间顺序排列后,得出一个表格:
  死者序号 辞职时间 最后联系时间 生前所在城市 辞职后有否汇款入家中 是否负担家庭 是否和白骨对应
  1 2003.8.20 2004.1.9 安德 有 是 是
  2 2003.8.20 2004.1.15 花集 有 是 否
  3 2003.8.20 2004.2.7 长济 无 否 是
  4 2003.8.20 2004.2.20 崇化 无 否 否
  5 2003.8.20 2004.2.25 长济 无 否 否
  6 2003.8.20 2004.3.20 纱仿 无 否 是
  7 2003.8.20 2004.3.25 花集 无 否 是
  8 2003.8.20 2004,.3.29 崇化 无 否 是
  9 2003.12.20 2004.4.3 宁阳 有 是 否
  10 2003.12.20 2004.4.17 宁阳 无 否 是
  11 2003.12.20 2004.5.2 宁阳 无 否 否
  12 2003.12.20 2004.5.15 安德 无 否 是
  13 2003.12.20 2004.5.27 崇化 无 否 否
  14 2003.12.20 2004.6.19 花集 有 是 是
  15 2003.12.20 2004.6.27 长济 无 否 否
  16 2004.3.20 2004.7.20 花集 无 否 否
  17 2004.3.20 2004.8.16 纱仿 有 是 是
  18 2004.3.20 2004.8.17 纱仿 无 否 是
  19 2004.3.20 2004.8.20 纱仿 无 否 否
  20 2004.3.20 2004..8.30 崇化 无 否 是
  21 2004.3.20 2004.9.15 安德 有 是 否
  22 2004.3.20 2004.9.27 安德 无 否 是
  23 2004.3.20 2004.9.29 宁阳 无 否 否
  24 2004.3.20 2004.9.30 崇化 有 是 否
  做表格足足花了他半个钟头,做出来一看,有些情况就一目了然了。失踪者的辞职时间集中在2003年8月20日、2003年12月20日和2004年3月20日,而最后一次与家中联系的时间则从2004年1月至2004年9月底不规则分布,但仍旧有规律可循:2003年8月20日辞职的失踪者,最后联系时间是在2004年1月到2004年4月之间;2003年12月20日辞职的失踪者,最后联系的时间是在2004年4月到2004年7月之间;2004年3月20日辞职的失踪者,最后联系的时间是在2004年7月2004年10月之间。从数据排列上来看,假如以辞职日期作为失踪者的批次,2003年到2004年至少有3批失踪者,每一批失踪者在进入新公司三到四个月后陆续遇害,直到下一批次的失踪者开始遇害为止,因此失踪者辞职的时间虽然是离散的,死亡的时间却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延续性,至少是按月延续的。这种规律似乎传达着某种信息,但江阔天想了半天,却猜不透其中的奥秘,便暂且搁置一边。案子破了之后,当他回想起这一刻时,发现自己只要再朝前走一步,几乎就可以看到真相了,不由大为后悔。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由于某种原因,谁也没法看到这种规律中传达的信息。何况,白骨的数量和失踪者的数量似乎产生了错位,一部分白骨无法找到对应的失踪者,而另一部分失踪者无法找到对应的白骨,这种错位造成了资料的残缺,因此,建立在目前资料上的规律,也许并没有任何意义,也许仅仅是一种残缺的表现。但这种错位也提醒了江阔天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第二批失踪者的筛选实际上并不是通过与白骨的对照,而是通过与第一批符合白骨条件的5名失踪者的情况相比较筛选出来的,尽管与白骨无法一一对应,由于符合已知条件,仍旧列入了案件的被害人名单。这些无法与白骨度应的失踪者让他想到,在确定判断失踪者的条件之前,他们已经预先搜集了2004年上半年上报的失踪人口数,在那批失踪人员之中,会不会也存在着和第二批同样的情况,即:符合被判断为本案被害者的条件,但是无法与任何一具白骨相对应?
  他想到的另一件事是:他们首先是找到白骨,然后寻找对应的失踪者,并且将继续为无名的白骨寻找相对应的失踪者。反之,现在多出来的12名没有白骨对应的失踪者,自己该为他们找什么呢?
  毫无疑问,对后者,应该要找的就是他们的尸体。这意味着,至少还有12具白骨未被他们发现。
  另一方面,由于报案时间严重滞后,有理由怀疑,在2003年8月20日之前,和2004年9月30日之后,也许仍旧存在着大量符合条件的失踪者——前者因为尸体未曾被人发觉而隐没;后者则由于家人尚未察觉失踪的事实而尚未报案。因此,他认为应当将搜集失踪者资料的时间,朝前追溯到2003年初,朝后推到2005年中旬。从目前掌握的数据分布情况来看,这样大范围的时间如果都被失踪者的案件所覆盖,那么这个案子本身,绝对不仅仅止于52具白骨那么简单。
  江阔天不由打了个寒噤:52具白骨已经很不简单了,但仅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死亡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数目。这案子到底能有多大?
  要多大就有多大吧!他咬了咬牙,既然时间上的跨度加大了,那么,地域上的范围也许应该扩大,假如这案子真大到那种程度,也许他们的眼光不应该局限于南城周边的城市。这一点并非盲目地“大”,不久前的几个电话给他提供了这么做的信心。几组外调的人员电话报告了几个重要情况,第一个情况是,汇入失踪者家属帐户的钱,是从全国各地不同城市汇入,有的甚至远在西北。另一个情况是,失踪者在辞职后给亲友打电话的手机,虽然一律都查不到机主信息,但能查到手机所登记的城市,同样分属全国不同的城市,其中,汇入曾延家人帐户的钱来自东安,而曾延进入新公司后给家人打电话用的手机,却是在西顺登记的。其他失踪者的情况也差不多,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全国范围几乎都覆盖到了。多种因素综合之下,对于失踪者情况的搜索扩大到了全国范围——相对而言,全国范围搜索失踪者资料算是个简单的活,全国范围搜索失踪者的尸体,则是大海捞针,也难怪组里的人听到这横向和纵向的扩大范围之后,都发出了哀叹之声
  另一点让江阔天感到疑惑的是:根据电话记录的调查,在失踪者进入新公司三个月到半年内,仍旧不时通过电话与亲友联系,从电话中听到的信息看来,失踪者的精神非常愉快。这和江阔天他们的判断不符,他们起初以为,进入新公司就意味着被囚禁,但这条信息则表示,失踪者们进入新公司之后,并没有受到不愉快的对待。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江阔天思索的过程中,有人已经找出了2004年上半年遗漏的几名符合条件的失踪者,一共3名,符合被害者的判定条件,但无法找到对应的白骨。这点在江阔天的预料之中,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情绪波动。
  除了寻找尸体和失踪者的资料之外,还有一件事,江阔天认为是案件突破的关键,那就是失踪者的去向。失踪者接到猎头的电话之后,首先去了某处指定的地点,之后曾经回公司处理辞职的事,随后才一去无踪。虽然说要找到他们的去向并不容易,但有三点可以考虑:第一,找到他们在接到电话之后去的指定地点;第二,找到新公司的地点(对这点,江阔天基本不抱希望,他认为这公司显然不具备固定的场所);第三,这是最有可能的一种——假如失踪者在接到电话之后并不理会,将会如何呢?除了接受那种高昂条件而失踪的人们之外,应该考虑到,也许有人并不在乎8万元的安家费。这种人如果没有被害的话,至少会知道面试时的指定地点,这样一来就能找到一条新的线索。
  说干就干,江阔天开了个会,召集各分组的头头们讨论了下自己的想法,又请局里和厅里的领导来听了自己的报告之后,下一步调查就依照他的想法展开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3-20 22:50:4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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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确定的失踪者名单上了报纸,东方翻了翻报纸,发现死者容貌上居然存在如此大的相似度,心中便存了一个问号。然而,此时他自己也是问题缠身,无暇过问别的事情,将报纸朝汽车后座上一扔,很快就忘记了这事。
  回到侦探社时,每个人都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他,让他暗生警惕,一边问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想自己什么地方又招惹了这帮无事生非的家伙。这帮家伙只是嘿嘿地令人发毛地笑着,什么也不说。正在疑惑间,背后突然劲风扑面,他本能地朝旁边一跳,转身一个飞腿,却被人将腿一踢,后退了两步。定睛一看,杨君叉着手站在面前哈哈大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东方又惊又喜。
  “刚到。”杨君心情似乎不错,“到你办公室里谈。”
  “看来你收获不小啊。”东方边走边说。
  这一趟南番之行,对杨君来说,的确收获不小。
  从杜莉萍家出来之后,他先给大熊打了个电话交代了点事情,随后又到思民文化公司去了一趟,这次幸运地碰上了公司的陈总,邱思民的前合伙人。这回他没说自己是保险公司的那一类胡话,而是直接亮出了自己的来意。一听他要调查邱思民,陈总有些激动:“他又干什么坏事了?”
  “不知道,”杨君老实回答道,“正在查呢。”
  “这家伙纯粹一个文痞!”陈总愤愤地道,“问吧,我有什么说什么!”
  “公司是什么时候建立的?”他问。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陈总的意料,他愣了一下才道:“2002年7月份左右。”
  “是邱思民提出要建立这个公司的吗?”
  “算是吧,”陈总说,“实际上,他还在教书的时候,我就曾经向他提出,由我出资,他智力入股,合开这么一家公司。他当时一心做学问,没答应,后来传闻他学术剽窃被大学开除了,在外头晃荡了一阵,我又叫他来开公司,他傲得很,一直不答应,说是要还自己一个清白。2002年7月,他忽然找到我,说想开公司,我立即就答应了。”
  “杜莉萍在那个时候就进了公司吗?”
  “没有,后来……”陈总想了想道,“大概是2003年初的样子,他忽然因为一点很小的事情将公司的财务辞退了,把杜莉萍招了进来。我听杜莉萍说过,她本来有份工作,是邱思民开出很高的条件把她挖过来的。我当时还问过邱思民干吗这么做,毕竟我们这里是文化公司,创造型的人才才是值得我们付出高薪的。邱思民说杜莉萍很有经验,我们做案子时能起到很大的参考作用。我虽然喜欢文化产业,但是并不是内行,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这就留下了她。”
  “听说邱思民心理方面有点毛病,你知道吗?”
  “听说过这事,”陈总说,“他和我开公司之前,我跟他老婆也认识,他老婆跟我说过这事,听说还特意看了心理医生,不过看来没什么作用,我看他心理很不见康。”
  “他有老婆?”
  “开公司后两人就离婚了。”
  “你有他老婆的联系方式吗?”
  “有,”陈总一边找名片一边说,“要不怎么说他心理有毛病呢?那么好的老婆,对他百依百顺,在他那么潦倒的时候,还把他当佛一样供着,也没听他说老婆不好,突然就离婚了,真是有病!”
  杨君正要再问,手机忽然响了。是大熊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大声道:“杨君吗?我是大熊啊……”
  “什么事?快说!”杨君有点火,又歉意地对陈总笑了笑。
  “不是你要我帮你找私家侦探吗?”大熊笑呵呵地道,“找到了。”
  “这么快?”杨君又惊又喜,“你马上过来接我。”他报出思民文化的地址,便挂了电话。
  “对不起,”他说,“你知道邱思民看的是哪一个心理医生吗?”
  “不知道,”陈总摇了摇头,“好像不是本市的,他每周都飞出去一趟,说是去度周末,其实我们都知道他是去看心理医生。”
  两人又东拉西扯了一阵,话题围绕着邱思民转悠。没多久大熊来了,杨君跟陈总道了声谢,便和大熊一起出门了。
  邱思民联系的那家私人侦探社,是比较低级的那种,专门负责挖人隐私,主要是为男人女人调查另一半的婚外情,以及商业、爱情等对手的隐私和痛处。这种侦探社在行业内很被人瞧不起,但却是最有钱的一类,属于有钱没地位的类型。大熊他们那种比较高级的侦探社经常会和他们有联系,借助他们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的情报来推进侦破的进程。
  说话间就到了。侦探社的门面在一条嘈杂的商业街上,抬头是夸张的几个大字:“蓝月亮侦探社”。门口的装潢五颜六色,看起来不像侦探社,倒像是夜总会之类的地方。
  “他们口风紧,”大熊说,“不过,对于同行,只要签了保密协议,又肯给钱,一般都愿意提供线索。”
  “你给了多少钱?”杨君问。
  “这个你不用管,我只要一条口信,不要书面资料,钱不多。”
  进了门,上一道昏暗狭窄的楼梯后,进入一间敞亮的办公室,眼前蓦然一亮——东君侦探社算是比较有实力的侦探社了,但就内部布置的豪华和仪器的现代来说,仍旧比蓝月亮侦探社稍逊一筹。格子间里空荡荡的,没有几个人,大熊解释道:“他们是以盯梢为主的,坐办公室的时间不多。”他领着杨君穿过各种形状古怪的仪器,走进里面的小房间,也不敲门,直接推开就进去。
  “关张,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杨君。”大熊跟里面坐着的男人说,那男人看到他们进来,已经先站了起来,满面笑容地迎上来,不管杨君愿意不愿意,先抓过他的手紧紧地握住,晃了好几下,边晃边说:“东君侦探社的社长是吧?久仰久仰?”说完他仍不放手,伸出另一只手去,拉着大熊的手摇晃:“熊哥,你又来照顾小弟了,我们就靠你吃饭啦。”杨君不习惯这样过分的热情,不露声色地抽出自己手,关张立刻察觉了,他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笑得更热情了,原本光滑细致的一张脸,骤然间笑得沟壑纵横:“我有点猥琐是吧?没办法,职业习惯,接待的都是有些臭钱的大爷,不容易啊,看人脸色吃饭,不好混!”他连连摇头,痛心疾首地指着窗外:“君哥,你看到我的门面了吧?那能叫侦探社吗?纯粹就是个卖笑的地方,丢侦探的脸啊——可没办法,人家做那种事,就专门找这种门面的地方去,正经的侦探社他们连门都不进,这叫‘不是一窝贼,不进一家门’!”他连连摇头叹息,仿佛不胜委屈。杨君暗暗觉得好笑,心想你还挺有道理。
  “别扯那么多了,”大熊看来跟他很熟,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办事吧。”
  说到正事,关张收起了油嘴滑舌的腔调,脸容一正,从抽屉里抽出两张纸递过来:“这是保密协议,熊哥,你知道规矩,签个字我就全告诉你,要保留一句,我就全家死绝!”
  “我要你全家死绝干什么?”大熊刷刷地签着字,“快说,别扯东扯西的。”
  “行。”关张收好协议,搬了张小椅子在两人对面坐好,“邱思民是在2003年6月份找到的我,说要我帮他调查一个人。那人是他公司里的会计,我想他找我调查她,不是公司的派系斗争就是男女作风问题,这种事我见得多了。我问他调查哪方面,他说是全方面。我做这行也有好几年了,这种要求还是第一次听到,便要他说清楚点。他说,就是要我在杜莉萍——就是她要我调查的女人——在她家里安装几个摄像头和窃听器,叫我派人24小时在外边守着,把她的一举一动都录下来。这种奇怪的委托我没接过,一时没留神,就问了句为什么。干我们这行,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问为什么是个大忌。邱思民听我这么问,说没必要告诉我,只要我回答能不能做。我说能,他说不止这么点事,不光是杜莉萍家里,包括她出门在外的一言一行,以及她家人的一言一行,都要有详细的记录……”
  “他要这么做干什么?”大熊打断他道。
  “我没问。不过一听他这么说,我也觉得很吃惊,算了算,我们社的实力,这件事还是能做到的,但是绝对没办法同时再接其他的业务了。我提到了这点,他当场就开了张支票给我,说这是预付款,那个数我就不说了,反正很大,比我想要的还多。这下我是没什么问题了,就这么做了,一共做了一个月,每天按时把拍到的录像给邱思民送去,就这些了。”
  “你拍到了些什么?”杨君问。
  “都在这里,”关张从身后的书柜里抽出一盒光碟,“但是你们只能在这里看,毕竟这关系到客户的隐私,我们怕出事。”
  接下来几天,杨君就泡在蓝月亮侦探社里,天天看光碟。刚开始的时候,关张还在一边说些笑话解闷,后来一忙,就把他独自扔在办公室里,自己满天飞去了,有客户来时,杨君顺带着接待一下,还帮他接了两单婚外情调查的案子,让他感动不已。
  杜莉萍家的光碟没什么特殊的内容,无非是些生活琐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大熊跑来看过几次,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打起了瞌睡。
  “你到底在看什么?”他忍不住问。
  “看邱思民在看什么?”杨君说。
  “邱思民在看什么?”
  “看这个。”杨君指着屏幕上的碟片内容道。
  谈话至此进入循环状态,大熊追着问了两声之后,索性关了电视机,非要杨君说清楚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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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在看什么?”东方也忍不住问道。
  杨君笑道:“其实,在离开杜莉萍家里之后,我基本上已经明白杜莉萍是怎么死的了。”
  “怎么死的?”
  “低血糖。”
  “那你还查什么?”东方笑道。答案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杨君道:“虽然是低血糖,但却的确是被人害死的。”
  “说说看。”东方说。
  杨君对杜莉萍死亡原因的调查,是依照杜莉萍死亡路线的逆序进行的。最初,在东江广场,盘旋在他心里的疑问就是:杜莉萍为什么要从楼梯的右边走?这几乎就算得上导致她死亡的最直接的原因了,假如她走的是那条楼梯的左手边,即便那条楼梯再怎么抖、她的低血糖发作得再厉害,也未必一定会死。表面上看,这一点似乎是不可控制的,一直到看到那些光碟,他才想明白这个问题。
  那些光碟上无非显示的是杜莉萍的生活细节,的确是巨细糜遗,连上厕所都被拍了出来——这行为相当下作,看到杜莉萍一家三口上厕所和洗澡的镜头,杨君在心里直骂关张是个缺德鬼,下辈子肯定没屁眼。骂归骂,他还是目光炯炯,一个镜头也没放过。
  看了这么多光碟,杜莉萍的一个习惯,让杨君心中的第一个疑问得到了解答:碟片中记录了杜莉萍好几天生活的内容,在这些天里,杜莉萍买菜购物和上班的镜头很常见,而无论她是干什么,只要是手提重物,一律是提在右手。起初他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后来,杜莉萍上了一次超市,一次性买了几大袋东西。要是平常人,一次提这么多东西,怎么说也会分两只手来提,而杜莉萍仍旧只用右手,三四个巨大的塑胶口袋全提在右手上,她的身体严重朝右边倾斜着。
  同样是在碟片上,杜莉萍和乔江的对话,让杨君明白了杜莉萍为何如此依赖她的右手,原来她的左手在几年前曾经摔断过,后来虽然好了,但一直不得力,稍微用点力气就疼。
  明白了这点,再回过头来看东江广场的第一个问题,答案就很清楚了:
  杜莉萍为什么非要走楼梯的左手边?——因为她只能用右手提重物,这意味着她只能用左手扶楼梯——假如杜莉萍不走那条楼梯,就算她习惯用右手提重物,也不会摔死——为什么非要走那条危险的楼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尽快地穿过广场到达公交车站;她之所以需要这么快到达公交车站,是因为她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一点钟了,下午还要上班,她必须在上班时间之前赶回去。导致她时间如此紧迫的是邱思民,他用一些并不重要的帐务问题缠住了杜莉萍,使得她无法按时下班,进而缩短了午休的时间——杜莉萍如果不在那个时候到东江广场来,就没必要为了赶时间而走那条危险的楼梯——为什么非要到东江广场来买衣服?——因为她女儿需要那套atito的时装,而这种时装在全市的专卖店都被邱思民买光了,只剩下东江广场还有存货,而杜莉萍对女儿的要求向来是尽量满足的——假如她女儿不是那么迫切地需要那套衣服,她就没必要去东江广场——为什么她女儿么非要买那套衣服?——因为蒋小晴买了一套那样的衣服,并且和她女儿打赌说她绝对买不起那种衣服,而她女儿茵茵是个很喜欢和同学比穿着的女孩,尤其喜欢和蒋小晴比,所以绝对不能输给蒋小晴——假如蒋小晴没有买那样一套衣服,或者蒋小晴没有主动向茵茵挑衅,茵茵也不会非要买那套衣服不可——为什么蒋小晴会有那样一套昂贵的衣服?——因为蒋小晴母亲的新情人,也就是邱思民,特意送给了她一套这样的衣服。
   至此,事件的源头翻出来了,一切都始于邱思民把衣服送给蒋小晴的那一刻。
  表面上看,谁也没有控制杜莉萍的行为,之后的一切举动都是她自己的选择,然而,任何一个人,只要他曾经像杨君那样连续观察杜莉萍一家的行为,就能发现他们的生活规律和习惯,以及每个人的性格,这些貌似简单的习惯和特征,恰恰构成了每一个人区别于他人的特质。这种特质一旦形成,便很难改变,任何人都是如此,杜莉萍也不例外。她的行为不会超出她的习惯,即便偶尔有违背惯常规律的时候,但左右她行为的,仍旧是她自身的性格。每个人的习惯左右着每个人的行为,我们以为,在许多时候是人们自己在选择方向,而实际上,选择方向的是躲藏在我们身体里的性格,譬如:面对两盘大众都喜欢的食物,一盘有辣椒,一盘没放辣椒,喜欢吃辣椒的人一定选择第一盘,而不喜欢吃辣椒的人一定选择第二盘。这种选择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如果有人想要毒死那个喜欢吃辣椒的人,他只要在有辣椒的食物内下毒就行了,即便被害者有选择的权力,在他自身固有性格的指引下,他必然会吃下有毒的食物。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就像是一组编好的程序,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观察和分析,一切人物的行为都是可预计的。
  “你想说什么?”东方听到这里,已经觉得全身毛发悚然。杨君的这个关于程序的理论,从根本上绝对了一件事:人生来就没有自由,生来就受自己的性格控制,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那么,受自己的性格控制,这究竟算不算受自己控制呢?这种思考让东方头脑一片混乱。
  杨君在想到前述关于程序的问题时,头脑里也产生了同样的混乱。但他很快抛开了这种思考,回到现实中来。经过那一番分析,他得出的结论是:从邱思民将衣服送给蒋小晴的那一刻开始,她的死亡结局就已经不可避免了。
  因为蒋小晴得到一件如此昂贵的衣服之后,依照她的性格,必然会向平时的死对头乔茵茵炫耀;而依照乔茵茵的性格,也必然会要求母亲给自己买一套同样的衣服;依照杜莉萍的个性和习惯,茵茵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对手又是自己一贯讨厌的女人的女儿,这件衣服也就必然会买——事情进行到此,各人的个性严格遵照“程序”进行,不需要任何外力的介入,就能依照某人事先的设计进行。至此之后,也就是蒋小晴向乔茵茵挑衅的第二天,同样也是杜莉萍死的那一天,“程序”继续运行着。
  “程序”运行的第一步,也是杜莉萍死亡关键的一步,是她每日都要服用的那种对抗低血糖的药物。必须保证在事情发生的那天早晨,杜莉萍没有服用这种药物,否则,即便之后的一切都依照“程序”执行,缺少了低血糖这个要素,杜莉萍也许就能稳稳当当地走下楼梯,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谁能让杜莉萍在那个早晨不服用这种药物呢?
  服用药物已经成为杜莉萍的习惯,如果说在此之前,支持“程序”运行的,是每个人固有的性格和习惯的话,在药物这一环节,要让“程序”依照既定的思路走下去,要做的却恰恰相反,不是要维持习惯,而是要打破服药的习惯。这种习惯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打破?在乔江说完事情的起因之后,杨君就想到了这个问题,随后也很快得到了答案——杜莉萍那天早晨没有服用药物,是因为放药的瓶子空了。照杜莉萍自己的说法,前一天晚上最后一次吃药时,药瓶里还剩下半瓶药,第二天早晨却莫名其妙地空了。
  谁能将药瓶倒空?
  必然是在杜莉萍前天晚上服药之后,到第二天早晨吃药之前,这段时间里和她有接触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这一点杨君也作过调查,在这段时间里,和杜莉萍有过接触、并且有机会将药物倒空的,除了乔江父女之外,就只剩下邱思民。那段时间他一直命令杜莉萍加班,并且自己全程陪伴,完全有足够的机会做到这件事。
  从已经知道的情况可以看出,在“程序”运行过程中,邱思民是一个出现得最多的干扰因素,许多时候,如果不是他的作用,事情完全会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因为有了他的努力,杜莉萍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引导着她朝既定目标前进。
  杜莉萍在那天早晨,发现药瓶空了之后,没有服药就直接出门了。仅仅这一点,并不能保证她必然会出现低血糖的症状,她完全可以在公司附近买药之后再服用。
  另一点促进低血糖症状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杜莉萍平时经常在家门口车站周围的小贩手里买早点吃,这样,到达公司时,就不用再次下楼。但是,在那一天早晨,所有的小贩好像约好了似的,全部休业一天。
  于是杜莉萍没能吃成早餐,至少是在去公司之前没能吃成早餐。
  如果她在这里吃过早餐再去上班,即使没有吃午餐,即使没有吃药,也未必就一定会发生低血糖的症状——她是中午赶去东江广场的,那时候离午餐时间并不远,人体的调节能力也许能让她扛过那个时候。
  杜莉萍是否能在家门口吃上早餐,当然不会是因为小贩们“偶然”的行为——严格的“程序”是不能依靠偶然的。杨君相信,小贩们的集体休业,必然也是某人在背后的努力结果。经过调查,不出所料,被后那人正是邱思民。他只需要付出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一点钱,就足以让那些小贩们欢天喜地地休息一天了。那笔钱究竟有多少,谁也不肯说出来,但从卖烧饼的小贩可以回家养老这点来看,虽然钱不会太多,但也绝对不会太少。这又是一个利用人的性格的典型,或者说是利用人的贫穷。这些小贩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一天的休息竟然会和另一个人的生死挂钩,既然有人愿意出钱,休息休息又何乐而不为?
  所以杜莉萍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地没有在车站吃到早餐。
  之后一系列的事情都已经注定了,杜莉萍进入公司之后,立即便被邱思民叫进自己的办公室,要求核对几笔账务,早餐和药都没有时间去买。这一核对很快就到了中午,正常人都会觉得肚子饿,更不要说杜莉萍这么一个低血糖患者了。但邱思民仍旧拖延着时间,直到公司午饭时间过去了,才放杜莉萍出来。此时,杜莉萍的毛病大概已有了些表现,据公司里的人回忆,她当时脸色非常难看,浑身直冒虚汗。如果是一般人,也许会向老总提出自己身体不舒服,需要进餐。然而,杜莉萍家里条件不好,思民公司提供的薪水待遇,在其他地方是不可想象的。杜莉萍很珍惜这份工作,也很需要这份工作,加上她本人性格的原因和邱思民一贯的蛮横表现,对于身体的不适,她采取了常用的隐忍方式。
  杜莉萍的隐忍和隐忍的结果,早在邱思民算计之中,从他找关张调查杜莉萍的那一刻开始,杜莉萍的死亡程序就开始运转了。通过录像,邱思民掌握了她和她家人的习惯和性格,并且利用这些习惯和性格,略微施加点外力,就能让一切照他预订的进行。杜莉萍就像一个被人偷窥了头脑中程序的机器人,依照错误的指示一步步走向死亡。东江广场是杜莉萍死亡的终点,但却是犯罪的起点,至少是直接导致杜莉萍死亡的一系列精心布局的起点。这一系列的精心设计,都有一个前提:东江广场那条楼梯的栏杆必须是损坏的,否则杜莉萍也未必一定会死。
  听到这里,东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照你这么说,为了杀杜莉萍,邱思民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布局了?”
  “不,”杨君摇了摇头,“应该是从一年前开始,这个局就已经设置好了。”
  “嗯?”东方已经听出味来了,但他还是想让杨君自己证实他所猜到的一切。
  “根据我的调查,一年多以前,邱思民曾经找到另一位私家侦探,通过同样的方式监控杜莉萍一家人的生活,时间长达两个月。在这之后,他便与陈总合作开了思民文化公司,并且将杜莉萍招进了自己的公司。不久,东江广场的改建计划出台,”杨君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我完全是出于好奇才去调查了东江广场的改建计划。”
  “你认为他们的计划会有那么庞大?”东方的声音几乎有点颤抖了。
  “我只是尽量把它朝大了去想,”杨君说,“只是空想想,又不会害着谁。你猜我查到什么?”
  “什么?”
  “东江广场改建计划的总设计师,在杜莉萍死后,和邱思民同一天失踪了。”
  “他们有关联?”
  “你说呢?”
  “难道连东江广场的楼梯,也是这次杀人计划的一部分?”
  “没错,”杨君点了点头,“每个人看到东江广场那道危险的楼梯,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样一条楼梯?另外一点,东江广场通外其他地方的车站只有一个,这么大的广场却只有一个车站,这又是另一个不合理的设计——我详细调查过,当时的设计方案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对这两点提出了疑问,并且表示反对。但因为设计师是行业内的权威,而且也是主要投资商,这个荒谬的案子在众人的反对下还是实施了。”
  “太可怕了。”东方喃喃道,“这么说,邱思民在第一次全面调查完杜莉萍之后,便将杜莉萍招进公司,目的是可以通过自己的权力来控制杜莉萍的行动;这之后,东江广场的设计师,根据邱思民拟定好的杀人方案,将东江广行建设成为一个最佳的杀人场所……”
  “是的,与此同时,邱思民开始扮演一个心理变态的角色,专门剪各处的铁栏杆,这样也就为他之后剪断东江广场的栏杆做了铺垫。”
  “有一点我不明白,”东方说,“东江广场的铁栏杆不是案发半个月前剪断的吗?这期间为什么没有人来维修?”
  “广场的维修是由开发商负责,”杨君说,“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东方一口气喝光杯中的茶水,摇头叹息道,“虽然你说的都有些道理,我还是没法相信。有谁会为了杀一个女人费这么大的心思?随便弄出个事故不是简单得多?”
  “我也没法相信,”杨君说,“不过这就是真相。杜莉萍在2003年6月提出要回聚水坳长住,就在她提出这个要求后两天内,邱思民便找关张对她进行调查——由于之前已经有过一次调查,这次调查想必只是为了确认杜莉萍某些习惯依旧保持不变。调查完毕之后,邱思民便剪断了东江广场的铁栏杆,半个月后,杜莉萍就死了——这一系列活动是串在一起的。起初,我也不相信东江广场的设计师会和这事有关系,但是,他和邱思民有两点一致:他们都在案发后失踪了,两人都有心理上的疾病——你还记得林彬吗?他也是在撞了罗佳之后失踪,同样也有心理疾病。”
  “他们的心理医生是谁?”东方扳着手指问。
  “哦?”杨君敏感地看着他,“你已经知道他们的心理医生是同一个人了?”
  “猜的。”东方说。
  “没错,他们的心理医生都是同一个人,我问过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心理医生是南城的著名心理学家斯华。”
  听到这里,东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怎么了?”杨君问。
  “又是斯华。”东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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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追查林彬的下落,线索到了斯华的心理治疗中心,就嘎然而止了。咨询中心的电脑资料里没有林彬的名字,之前的判断似乎都是错的。
  将林鸥送回家后,在回家的路上,东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究竟推理在什么地方走上了岔道。然而,无论他怎么回想,线索最终仍旧指向斯华的心理治疗中心。
  推理错误,或者咨询中心的电脑里的资料错误,两者必居其一。东方没找到自己推理上的漏洞,便决定从咨询中心的资料下手。
  斯华心理治疗中心有自己的网站,在网上随便一搜便搜到了。网站的介绍和一般的心理诊所没多大区别,斯华和另外几名心理医生的照片被贴了出来,关于斯华的介绍占了整整一个页面。这些资料对东方来说都没什么用,至少在当时没用。首要的任务是找到病人的资料。
  病人的资料不可能公开放在网络上,东方稍微花了点时间,用了点不能言说的手段,直接进入斯华心理治疗中心的电脑,仔细搜寻了一番,病人的资料非常详细,病因、看病的时间、进展等等,一览无余。他在这些资料中来回找了好几遍,也没发现林彬的名字。
  如此看来,似乎真的是推理错误。
  东方再次审视自己的推理过程,依旧不知道错误发生在什么地方。
  也许资料隐藏在别的什么地方,自己没找到?但这有个前提,那就是斯华心理治疗中心主动隐藏了斯华的资料——而在当时看来,咨询中心没必要这么做。
  或者是某一次误操作不小心删除了林彬的资料?这种情况的可能性近乎为零,不过世界上有时候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由不得人不信邪。幸好,电脑上的资料虽然可以销毁,人脑中的资料却无法销毁。林彬如此频繁地出入中心,必然有许多人看见过他,只要找到为他治疗的心理医生和当时值班的护士就行了。
  斯华心理治疗中心一共有八名心理医生,看他们内部的时间安排,似乎相当的繁忙,东方决定暂且不打扰他们,转而向护士求助。护士们的资料比病人的资料简单得多,只有寥寥数语,一眼就望到了底。其他项都没什么特别的,让东方注意的是她们进入斯华心理治疗中心的时间。30名护士,集中在2003年12月20日到2004年1月2日之间进入中心。斯华心理治疗中心成立于2000年初,2000年到2003年底,一直都在营业,然而这期间服务的护士却一个也没留下,看起来似乎是在2003年底发生了一次人事上的大动荡,原先的护士全体被辞退,这才有了这30名护士的集中引进。东方顺便又看了看医生们的资料,8名医生中,除了斯华本人之外,其他7名医生都是和30名护士同时引进的。东方尝试查找原先的医生和护士们的资料,却一点影子也没找到。
  这倒有意思,一家心理诊所,忽然来了个全盘大换血,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林彬如果的确是在这期间看病的话,这种大换血就意味着,要找到原先为斯华看病的医生并不容易。
  是不是所有在中心大换血之前前来看病的病人资料都遗失了?东方连忙查看病人的资料。和医生护士们不同,病人的资料,从2000年中心创立之初,一直到现在,都保存得相当完整。
  这倒真是奇怪了。
  2003年底之前,斯华心理治疗中心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什么需要大换血?
  东方将中心的主页最小化,继续看google搜寻的其他结果。关于“斯华心理治疗中心”的项目一共有50多万条,大部分信息是斯华发表的学术论文和接受采访的话题,其中,四年前那场“新纳粹主义”风波的报道出现得最为频繁。就是在这个时候,东方才算明白什么叫“新纳粹主义”,也才算明白社会上对斯华的普遍反感源自何方。从历次的采访报道来看,斯华是个大胆、自负的人,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方面,颇有些“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慨。他是在2001年的时候提出他的新纳粹理论的,这个理论的核心内容是:
  人的个体生命是没有意义,生命存在的意义在于承担种族进化链中的一个环节,承前启后,使种族生命不断进化。因此,种族的利益要远远高于个体生命。为了达到种族进化的高速和高质量,可以牺牲少数个体生命。
  基于这个理论,斯华进一步提出:
  一切生理上有缺陷或者无法治愈的疾病、以及治疗成本太高的病人,都没有存在的价值;
  一切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都没有存在的价值;
  一切为了满足个人利益而损害社会稳定和发展的人没有存在的价值;
  ……
  等等。
  这些观点一经抛出,立即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一时讨伐之声四起,网络上硝烟滚滚,一天之内,唇枪舌剑扩展到传统媒体,民间对此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新纳粹主义”的名称也就在那个时候被人提了出来。绝大多数人对斯华持反对和厌憎的态度,但是,也有少数人认为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在这场剧烈的争论中,斯华的事业受到了很大影响,国内几所大学取消了他的客座教授头衔,原定的几次讲座被取消了,赴美国康奈尔大学的一次精神分析研讨会,也因为签证问题而未能成行,美国大使馆拒绝给他发放签证,理由是,怀疑他有恐怖主义倾向——那时候正好是9。11事件刚刚发生没多久,全世界的神经都被恐怖主义绷得几乎断裂,斯华正好迎头赶上了反恐的高潮,颇有点四面楚歌的架势。
  不知该说可敬还是可畏,在这种几乎全民反对的情况下,斯华丝毫没有退让,反而进一步抛出了自己实现种族进化的目标和手段。
  他提出的目标是:
  构筑全员精英的社会,一切的弱者和损害种族利益的人都不应当存在,因为他们对种族进化毫无帮助,实际上已经被淘汰了。持续的优胜劣汰将导致人类种族的迅速进步。
  这个目标一提出来,简直就是希特勒理论的翻版,伴随这种理论而生的,是更激烈的反对,那个时期的网络,到处都可以搜索到二战时期被希特勒人道毁灭的人们的照片。一些愤怒的人们强烈要求对斯华进行处分,斯华家的窗玻璃多次被人砸得粉碎,他的信箱里常常被塞进各种充满威胁意味的信件。
  在这种情况下,斯华斗志高昂地抛出了他实现理想社会的手段:
  实行安乐死;或者划分小范围居住地,专供以上人员居住,不允许他们参与精英社会的社会生活。
  统一实行精子和卵子的分配,只有个体生命通过严格检测、基因达到最完美的人,才有生育下一代的权利。
  ……
  事件愈演愈烈,斯华因此被治安拘留了几天,他所在的大学也向社会宣称,大学不欢迎这样的教授。这样一来,当斯华从拘留所出来时,他已经失去了他原有的社会地位和职业,但是收入反而增加了——他成为社会正义的焦点人物,因此成为媒注争抢的摇钱树。对于媒体,他来者不拒,在电视、报纸、杂志上肆无忌惮地继续发表自己的言论,媒体给了他丰厚的报酬,获得他的最新理论之后,立即找来一大堆专家对他的观点进行反驳和批判,以表明自己的立场和高姿态。在一次现场直播的时候,斯华冷笑道:“这些媒体很不要脸,一方面他们需要我的理论来维持他们的销量,另一方面却又要迎合大众的口味来打击我,通过毁灭我来赢取他们的经济利益,真是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我和媒体不过是互相利用,从出发点来看,我比这些貌似正义的媒体要纯粹得多!”东方从头到尾地观看了这一次直播的DV,从头到尾,现场十来个专家团体不遗余力地批判着斯华,斯华始终保持着轻蔑地微笑,舌战群儒,一个一个点名批评那些专家,将他们的点滴丑闻直接揭露出来,专家们一个个面色尴尬,最后,主持人见形势不对,正要出来说话,斯华抢先开口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出来说话。”这句话仿佛千斤大石坠地,乱糟糟的现场顿时鸦雀无声,主持人也忘记了自己的任务,目瞪口呆地看着斯华。
  “我看出来了,”斯华冷笑道,“这些愚蠢的大众关注的只是由我引发的新闻,对于我的理论,从来没有人愿意认真去想想。我不打算在你们这些愚蠢的大众身上浪费我的聪明才智,我将只吸引那些真正代表人类进化力量的小众,我要抛弃你们,你们没有这个福分再领受我的教诲。”这段话的后半部分是在一片喧哗声之中,透过无数的矿泉水瓶和鞋子之类的“暗器”说出来的,当他说到一半时,不止是台上作为嘉宾的专家们,连台下的观众都愤怒了,纷纷朝他投掷随手捡到的东西,几个暴躁的专家冲到他身边按住他要打,台下的观众也纷纷朝台上冲了过来……画面到此为止。
  其后,有报道说,斯华在那次直播之后,被愤怒的人们殴打至重伤,在医院里整整住了一个月的医院。网络上许多人称此事大快人心,各种言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斯华却再也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他似乎谨守自己在直播上说过的话,那是他最后一次出来说话,自那之后,他就在网上销声匿迹了。关于“新纳粹主义”的讨论持续了半年左右,因为斯华的退出,也慢慢地冷静下来,只有一个叫做“人工进化”的网站,仍旧在宣扬他的理论,但网站的内容需要认证才能看到,通过认证的人似乎不多,也没再搅起什么风波。这样,到2002年7月份左右,轰轰烈烈的“新纳粹主义”风波终于完全平息了,舆论的江湖又掀起了另外的风暴,民众喜新厌旧的好奇心被新的焦点吸引过去,斯华的名字也在网络上沉寂下来。
  如此的沉寂对斯华似乎也有好处,他的事业一直稳定上升,到2002年7月份,他在南城的心理学界头把交椅已经坐稳了。
  东方浏览了如此多的网页,除了看到新纳粹主义的新闻之外,几乎没看到什么别的内容。他被这些理论吸引了,认真地想了整整一夜,却得不出确定性的结论。他认为斯华的理论有他的道理在内,但又明显是错的,这种矛盾让他感到困惑,一连好几天,这种困惑都缠绕着他,直到林鸥打电话过来。
  “东方?你找到什么线索没有?”林鸥跟他熟了以后,一改初识时羞涩腼腆的作风,暴露出自己淘气的本性来。
  “没有……”东方含糊道。他猛然醒悟到,自己这几天被斯华的理论纠缠得太久,居然把正事忘记了。
  “你怎么找的?”林鸥问。她这么问纯粹是出于好奇。通过上次和东方一起查找线索,她对东方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在无人时曾经悄悄对着他耳朵道:“你破案比江阔天还厉害。”当时东方也悄悄回答道:“这话你不怕他听见?”“所以我跟你咬耳朵呀。”林鸥更加小声地道。(听到这里,杨君大惊失色,连忙提醒东方说:“朋友妻不可欺啊。”东方开头没听明白,回过神来后,给了他一拳。)
  “通过网络。”东方简单地道。这几天的行动没什么好说的,基本上就是没行动,整个变成了思想家,围绕着斯华的歪理邪说苦思冥想,照照镜子,连胡子也忘了刮,有了点形销骨立的味道,安妲在办公室见到他,连说他最近颇有些仙风道骨,让他哭笑不得。
  “查到线索记得告诉我,”林鸥匆匆道,“我上课了。”
  “好。”
  放下手机,东方连忙跑到美发厅,将头发剪了剪,把胡子刮掉,又找上两个朋友一起蒸了蒸桑拿,全身汗出如浆时,仿佛把“新纳粹主义”也从毛孔里一并蒸了出去。完了之后,神清气爽地坐到电脑前,重新查找有关斯华的网页。靶履纱庵饕濉奔父鲎植欢咸劬铮吡刂谱约翰蝗ハ胨烤故窃趺椿厥拢ㄐ恼易约阂业亩鳌?lt;br/>  关于斯华的报道,虽然绝大多数都和“新纳粹主义”有关,但也不尽然全是这种东西。他本人在专业方面的论文和成就,出镜率也不低,但却被出境更为频繁的“新纳粹主义”淹没了。东方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他在汪洋般的文字中一目十行地前进中,眼睛瞥到一个名字:许岷山。
  关于许岷山这个人,在那条长篇大论的报道中只出现了一次:“斯华心理治疗中心的许岷山医生说,这次病例的独特治疗方案,完全是斯华本人独创的。”
  这句话的含义集中在它的第一段上——“斯华心理治疗中心的许岷山医生”——这是2002年5月的新闻,这表示,至少在2002年5月份的时候,斯华心理治疗中心有一名叫做“许岷山”的医生。这名医生现在并不在斯华心理治疗中心的医生名单上。
  东方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人——在大换血之前曾经在斯华心理治疗中心工作过,大换血之后离开中心的医生和护士。这些人的档案虽然已经从中心的电脑中完全消除,然而,作为思想界和心理学界的知名人士,斯华和他的专业团队,不可避免地要面对媒体。在一切相关报道中,总有某些时候会出现这些人的名字。
  通过这种方法,经过两天多的大浪淘沙,东方总共找到11个人的名字,其中6名医生,5名护士。
  有了名字,要找到他们本人,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了。
  但是,在那之前,东方还想做另外一件事。这事和案件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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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你还要做另外一件事,那是什么?”杨君打断东方的叙述问道。
  “给貂儿上坟。”东方说。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从去年貂儿去世以来,这个名字仿佛成为一种禁忌,提到她,空气中便漂浮起一种昏暗情绪。杨君在沉默中打量着东方,暗暗琢磨这事——貂儿是东方的女朋友,她的死应该算是一种悲剧,造成这种悲剧的,是南城的大多数人。联系到这点,不难理解东方为何对斯华的理论思索良久,在那种理论中,恰好点明了一直困惑着东方的某种东西。在貂儿死亡前后的那段时期里,东方曾亲眼目睹了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甚至曾经一度对人类感到绝望。
  “你别被斯华的理论影响了。”杨君想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东方说。
  看他的表情像是真的知道,看他的眼神又好像很迷惑,杨君还没弄明白这两者叠加之后的真正含义,东方已经接上刚才的话头,继续说他的侦查经历。
  依照网上查到的名字,又小费了点周折,东方找到了那11名曾经在斯华心理治疗中心工作过的人们,其中有5个人认出了林彬,确定此人正是斯华的病人,并且与斯华的关系非同一般。通常心理治疗的病人是平均每周治疗一到两次,但是林彬是个例外,他几乎天天都泡在治疗中心,和斯华关在办公室里,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他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杨君问。
  “不是。”东方摇了摇头,“林彬头几次上治疗中心的时候,和其他病人一样,斯华明显不认识他。”
  “他们在商量什么?”杨君问。
  东方摊了摊手,表示不知道。
  斯华心理治疗中心2003年底的那次大换血也来得奇怪,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年底前开会的时候,斯华忽然说要治疗中心管理存在严重的漏洞,已经没办法解决问题,唯一能挽救中心的办法,就是更换全体员工。这事当时引起了大家的强烈愤慨,但是斯华为人一向强硬,全中心的人集体对抗也没改变最终的结果。说到病人资料的丢失,这些人都感到吃惊,说是从来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东方特意询问了林彬失踪前的举止,然而,由于他和斯华每次会面都在斯华的办公室内,房门紧闭,谁也不知道在他失踪前和斯华商量过什么。
  有件事情一直让东方觉得十分困惑:斯华是个臭名昭著的新纳粹主义分子,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病人来找他为自己治疗心理疾病呢?
  对这个问题,他得到的回答惊人的一致:“这人虽然是个法西斯,但业务水平的确无人能敌!”
  “你不是在调查林彬吗?怎么老问斯华的事?”杨君问,“你不会是对他的理论感兴趣吧?”
  “是有点兴趣。”东方承认道,“我现在还没想明白。”
  “这可有点危险。”杨君提醒他。
  “我知道。”
  对那11人的调查几乎一无所获,尽管如此,东方却有种感觉,林彬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也许是因为和斯华这样一个本身就具有点传奇色彩的人物联系在一起,林彬的失踪仿佛也变得神秘起来。说不清是为了斯华还是林彬,东方决定亲自去见一见斯华。
  “我一直觉的奇怪,”杨君说,“你怎么到那个时候才想到要去见斯华?照常理,你早就该去见他了。”
  “不知道,”东方说,“第一次去中心的时候,斯华正在接待病人。看了网上关于他的资料之后,对这个人,我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想亲眼看看他,但对何他的见面,不知为何,总是有一种本能地排斥。”
  “你和他见面时发生了什么?”杨君问。他心里认为,东方对与斯华见面的排斥,或许是出于对于自己内心的畏惧。自从貂儿出事之后,东方偶尔会流露出一点反人类的情绪,也许正是这种思想上的某些相似之处,让东方尽量拖延与斯华见面的时间——某些时候,人们常常不愿意面对那些和自己相似的人们。但是,东方和斯华又是绝不相似的,东方并不是一个具有强烈攻击性的人,而斯华,虽然只有东方寥寥数语的介绍,在杨君印象中,已经形成了一个不断进攻的敏捷的野兽形象。
  能见的人都已经见过了,东方不可避免地要去见见斯华。那天他竟然感到有点紧张。斯华的预约排得很满,他提前了三天,才在上午10点到11点之间插进一个小时的时间,这还是在他隐瞒了自己是侦探的前提下。第一次打电话过去预约时,对方一听是侦探,马上有礼貌地拒绝了,理由是斯华很忙,没空接待侦探。第二次他以病人的身份打了过去,声称自己持续失眠,并且常常有厌世的情绪,这才获得了见面的机会。
  “你有厌世的情绪?”杨君敏感地看了他一眼。
  “借口。”东方说。
  真是借口那么简单吗?杨君没再追问下去,心里的担忧却又加了一层。
  从网络上得来的印象,斯华的一言一行,包括网络上的照片和现场直播,都是咄咄逼人的,一双眼睛时常精光四射,全身的线条灵活而又坚硬——这两种品质奇妙地组合在一起,每当他有所举动时,总让东方产生一种钢铁流动的错觉。由于这种印象,在与斯华见面前,东方心里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这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几乎是绷紧了身体走进了斯华的治疗室,事后回想起自己当时紧张的状态,倒的确很像是心理有疾患的病人。
  “你好。”一个男人笑着走过来。这个人的笑容有着天然的魅力,让人一望之下便觉得轻松。东方觉得他有些眼熟,再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这人竟是斯华。
  “斯大夫?”他没掩饰自己的吃惊。
  “对,我是斯华,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大家都是同龄人,没必要称大夫,”斯华拉家常般地说,“我不认为到这里来的人是病人,只不过是某些事情遇到了困难,一时没法解决,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总会解决的。”他引导东方坐下,仔细问过东方的口味之后,泡了一杯绿茶。
  简单地介绍完心理治疗中心的特点之后,斯华问:“你碰到什么麻烦了?”
  “失眠。”东方依照事先编好的故事道,“厌世。”
  “哦,严重吗?”斯华淡淡地笑道。
  “自杀过几次。”
  “那有点过头了,”斯华说,“一般人都难免会有失眠和厌世的时候,真的实施自杀行为的人却很少。你怎么会厌世呢?”他友好地打量着斯华,“你看起来是个很开朗的人,生活上遇到问题了?”
  “不是。”东方说,“是因为我的一个好朋友失踪了。”
  斯华没说什么,用鼓励的眼神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依照事先的构思,东方将林彬的故事说了出来,一边留神看斯华的反应。斯华听得很认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失踪以后你就开始失眠和厌世?”
  “对。”
  “是先失眠,还是先厌世?这两者的先后关系你能弄明白吗?”
  “同时。”
  “为什么你的朋友失踪了,会引起你这种反应呢?你自己分析过没有?”斯华问。
  “我想,是因为我的职业。”东方说。
  “怎么回事呢?”斯华的语气始终很温和,如果不是早知道他是新纳粹主义分子,东方说不定会以为他是个神父。
  “因为我是个侦探。”东方毅然说。
  斯华微微地吃了一惊,继而迅速恢复了温和的神情——吃惊的神情如同一丝涟漪掠过他的面颊,如果不是东方一直盯着他看,这点情绪的波动是无法被人察觉的,即使亲眼见到,随后恢复过来的若无其事的神情,仍旧让东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也许斯华根本就没有表现过任何吃惊的神情。
  “侦探?”斯华表现出正常的好奇,“你是说警察?”
  “不,我是个私人侦探。”东方说。他将最近追查林彬下落的事情全盘说了出来,最后说:“根据我的分析,他应该是你的病人——但是你们的记录上没有他的名字。”
  “哦?你怎么得到我们的病人记录的?”斯华问。
  “我自有我的办法,”东方说着挠了挠头,皱起眉头,作出烦躁不安的神情,“我和林彬是很好的朋友,他失踪这么久了,我毫不容易找到这条线索,眼看又要断了……”他忽然将手腕伸到斯华面前,上头留着几道细微的红色刀痕。
  “哪来的刀痕?”听到这里,杨君抓过他的手看了看,手腕上的痕迹已经消失了。
  “硬着心肠划了两道。”东方笑道。
  “代价太大了吧?”杨君凝视着他问,“你真的是为了找林彬的下落?”
  “我不知道,”东方若有所思,“可能我对斯华本人更感兴趣……你不要这么担心,我就是拿裁纸刀随便划两下,破了点皮,血都没流——我又不是真的厌世。”
  难说。杨君心里暗自嘀咕着。
  斯华看到那些痕迹时,并没有表现得像杨君那么激动,他凑近来仔细看了看:“刀痕不深,也许你其实还是留恋这个世界。”
  “不,”东方说,“我是忽然想到了你。林彬跟我提到过你……他是你的病人对吧?”他故意装出急切的神情问。
  “不是。”斯华断然否认,态度仍旧很温和,“每个人的推理都会有出错的时候,你的推理也有可能会出错。”
  “但是林彬提到过你。”东方执拗地道,“他就是冲着你来的!”这句话冒了很大风险,他并不知道林彬是不是冲着斯华来的,一切仅仅是推测——林彬是名电影工作者,和媒体关系密切,当年斯华的事情几乎覆盖了全城的各大媒体,林彬应该知道此事——知道斯华是明新纳粹主义分子,却还是来找他为自己治疗心理疾病,如果不是对斯华的医术特别信任的话,就是被他的理论所吸引,而这两条中的任一条,都可以是林彬冲着斯华而来的理由。无论是哪种理由,如果林彬事先知道斯华的名字的话,在这么长时间的治疗过程中,很有可能会对斯华提到此事。
  但是,假如林彬事先并没有听说过斯华的名字,他到这里来治疗心理疾病纯属巧合,那么,自己的那句话便明显地露馅了。
  “不,我没听说过这个病人。”斯华斩钉截铁地道。
  “他提到过你的理论,我从来没看见过他对某种理论如此着迷。”东方说——他对自己的问话有些迷惑,这次的问话不像通常的调查那样目的明确,很多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的原因,让他说出了一些事先并没打算说的话。斯华如此断然地否定自己和林彬的关系,反而让他更加确信这其中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倘如斯华真的不认识林彬,依照正常人的反应,至少该查一查病人的资料,但斯华几乎没加思索就作出了判断,这反而暴露了真相。
  “他的确不是我的病人,我不会记错,”斯华耐心地道,“也许他曾经在网上看过我的理论,所以向你提到了这点。”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线索断了?”东方作出失望的神情问。
  “线索断了没有关系,你没必要把朋友的失踪看成是自己的责任,”斯华说,“你的朋友是成年人,他能够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找不到他的下落,并不算是一种过错。”
  “你有很多病人吗?”东方问。
  “怎么突然这么问?”斯华笑道。
  “我很奇怪,你是个新纳粹主义分子,为什么还有人愿意来找你看病呢?”东方觉得自己的问话已经快要暴露真实目的了,然而他并不怕暴露,他密切注视着斯华,留神看着对方的反应。
  斯华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起身给东方换了杯水:“你为什么愿意来找我看病?”
  “我是因为林彬。”东方说,“他说过他在你这里看病,为什么你不承认?”
  斯华凝视着他,没作声。
  东方也凝视着他。
  两人对望了一小会,斯华打破了沉默:“你以前自杀过几次?”
  “三次。”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转换话题,东方有些措手不及,幸好早有准备,很快便反应过来了。
  “用什么方式?”斯华的语气仍旧很亲切,但问话的语句已经相当直接。来之前,东方看了点心理治疗方面的书,他知道,这种直接的问话方式是心理治疗中的大忌,像斯华这样的专业人士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他犯了这个错误,只能说明他对自己的来意已经产生了怀疑。
  “你审问我?”东方坚持扮演病人的角色——和斯华这样一个人斗智,他实在没有取胜的把握,即便是从气势上,也无法压倒对方,唯一的方法只是将自己隐藏在病人的身份之后。出于对自己职业的尊重,斯华应当不会对病人露出那副攻击性的嘴脸。
  “不,这是心理治疗必要的程序。”斯华笑着解释道,“你可以不说。”
  “我不想说。”东方断然道,“你为什么不承认林彬是你的病人?”
  “他不是我的病人。”斯华说,他看了看表,“今天的时间快到了,说说你自己吧。”
  “为什么你们这里的护士都是在2003年底招进来的?”东方问,“医生也是——以前的医生和护士呢?”
  斯华再次凝视着他,过了半晌才缓缓道:“我们这个行业,人才流动性相当大——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查过,”东方说,“我进入了你们的电脑。”
  “你没病。”斯华断然道,春风般的神色骤然消失。
  “我厌世,而且失眠。”东方说。
  “别侮辱我的专业,”斯华冷笑道——这才是东方在网络上熟悉的那个斯华,透出冰冷的金属气息,硬得仿佛连刀子也没法扎破他的表皮。“失眠厌世的病人不是你这样的,”斯华说,“每个厌世者最关心的都是自己,但你不同,”他轻蔑地一笑,“你只关心别人。”
  “因为我是个侦探。”东方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了。
  “跟职业没关系,我眼里只有病人和健康人,”斯华说,“你偷偷进入我们公司的电脑,已经是违法行为了,不想找麻烦的话,马上走!”
  “为什么不承认林彬是你的病人?你对他作过什么?”东方大声问。
  斯华凝视他半晌,轻声道:“你没有证据。”
  “我有证人。”东方说。
  斯华侧着头,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毫不掩饰地得意一笑,看了看表:“下一个病人的预约时间到了,下周这个时候你再来,我好好跟你聊聊。”这话还没说完,门就已经被人推开了,护士走进来说下一个病人已经到了。
  “你就这么走了?”杨君问。
  “是。”东方连叹了好几口气,“几乎什么都没问到。”
  东方这次探访斯华,采取了侦探行业中最危险的一种问话方式,杨君为这种方式取了个很贴切的名字——抛砖引玉。这种问话方式专门用来对付像斯华这样难以攻克的对象,通常情况下侦探们都不会使用,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使用这种问话方式的代价相当大,问话者本人必须首先抛出一部分自己已知的情报,借此触动对方,从而通过对方的反应和回答来获得情报。这次东方使用这一招,显然失败了,自己抛出去的砖足够盖一座大厦,对方却连点玉屑都没抛过来。
  “赔了夫人又折兵。”杨君嘲笑道。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东方说,“至少可以确定,斯华和林彬之间的确存在某种特殊的关系,否则他没必要否认林彬是他的病人这个事实。”
  “你后来又见到他了?”杨君问,“你就这么老老实实地等着去见他?”
  “ 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实?”东方摇了摇头。
  东方看起来的确算是个厚道人,对付斯华的时候,他采用的方式也未必就算不上厚道。几乎是刚刚踏出斯华心理治疗中心,东方便返身潜藏在写字楼内。耐心等候了许久,终于等到斯华下楼。表面上看起来,斯华的行动没什么特别,东方也没指望能从他身上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即便他真和林彬的失踪有什么关系,事情也已经过去快两年了,不至于偏偏在他跟踪他的这天出现什么异动。东方只想多掌握一点斯华的个性特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需要他如此密切关注的对手不多见,以前从来没有人让他感到这么紧张,不知道为什么,没见斯华之前,他就已经感觉此人不简单,见到本人之后,短短的几回合交锋,自己的包袱抖尽,对方却还是半点口风不露,这让东方像好战的野兽般耸起了汗毛。
  跟踪斯华的结果,还真的发现了点东西。
  “ 这人有点怪,”东方说,“我跟着他到了餐厅,起初没发现特别的地方,等他吃完了饭,他抬了抬身子,我以为他要走,正要起身跟上,你猜他干什么了?”
  “干什么了?”
  “他找服务员要了一沓餐巾纸,仔细地把自己用过的碗筷擦了个干干净净,完了之后又擦桌子和椅子,最后还要来消毒水倒在碗和碟子里。服务员和周围的人都盯着他看,觉得他古怪。我看了半天也没明白他这么做是要干什么。”
  “听说心理医生做久了,自己心理也难免有点毛病,我看你这位斯华心理不健康得很。”杨君说,“后来你去见他,结果如何?”
  “我又不是光他一个案子,这几天一直忙几个其他的案子,连报纸都没时间看,哪里还顾得上他的事。”东方说,“明天是约好的日子,你要有兴趣,一起去见见?”
  “行啊,我对他好奇得很。”
  “你不是说他是邱思民的心理医生吗?是该见见他。”
  “岂止。”杨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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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华和杨君案子的关系,的确不仅仅是邱思民和林彬的心理医生这么简单。
  杨君还没回到南城,安妲在北禹的调查就已经结束了。她给杨君发了封电子邮件,将北禹的聚水坳死者蓝舟的事件调查结果发了过来。
  安妲信件的原文是这样地:
  “我到达北禹的时候时候,北禹的刑警队长韩星臣正要出门。在他原定的计划中,是打算和队里的兄弟们出去痛快地喝一场,以庆祝一桩凶杀案终于告破。
  “就在那个时候,我出现了,很不巧地扫了他们的兴。我没有直接找到在韩星臣的办公室——他们的办公室在二楼重案组,我直接跑到了一楼的接待处,声称自己要报案,并且开口就说葵花树小区的案件是桩冤案。通过先期调查,我已经查阅了所有关于葵花树小区的案件报道,那也就是蓝舟的案件,确定是桩冤案。
  “葵花树小区那桩案件人人都知道——不仅是在公安局内部人人皆知,连整个北禹也差不多家喻户晓。案件很简单:本市著名企业家王晓明在他自己家住的小区内被人捅刀子,捅刀子的是以前被他开除的蓝舟,幸亏王晓明本人是跆拳道的黑带,蓝舟拿刀子捅过来时,他就势一躲,一把抓住蓝舟的手,两人就推搡了起来。推搡之中,蓝舟被刀子给刺死了。整个过程都有好几个目击证人,现场也有全程录像作为证据。公安局的人还没到,电视台的人就已经将案发的录像播了出去;等韩星臣他们查完现场,还没来得及分析,全城就已经传开了这个案件,关于案件的动机,大家都肯定地说是蓝舟报复杀人,结果反而自己被杀死了,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虽然大家都这么说,韩星臣他们还是依照流程对案子进行了严格的调查,调查的结果和大家猜想的一样,王晓明是正当防卫。
  “但我从中看出了完全相反的结果。
  “葵花树小区那个案子,表面上看,凶手是蓝舟,实际上并非如此。我这么说,是根据报纸上的报道推测而来的——以下所涉及到的相对时间,都是相对于2003年12月30日,也就是蓝舟犯案的日子而来。
  “其实很简单,人物的行为总是由其性格决定的,一个人不可能做出超越其心理特征的举动。蓝舟是一个很暴躁的人,很容易冲动,他以前有过很多次和人打架的经历,王晓明开除他的时候,他也曾经冲进办公室要杀了他,被人劝了下来。正是因为蓝舟是一个很暴躁、很冲动的人,他的性格特征决定了他不可能对一件事情隐忍太久,根据他以往的表现来看,每一次——无一例外——每一次当有人冒犯了他,或者他觉得被冒犯的时候,他总是在24小时内作出反应,并且事后不再追究。而他被王晓明开除是案发半年前的事,这半年内他已经重新找到了一份薪水可观的职业,依照他的性格,除非有其他理由,否则不可能在半年后重新萌发对王晓明的杀机。在葵花树小区的案件中,蓝舟的表现违反了他的心理特征——据说他一连两个星期都在跟踪王晓明,调查他的行动规律并且伺机下手——这点完全不符合蓝舟的个性,冲动型的人除非有特殊理由,不会出现这种深思熟虑的举动。
  “蓝舟还有另外一个性格特征——孝顺。从蓝舟以往的经历来看,他所作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满足他父母的最大利益,包括他娶现在这个妻子,也是因为这个妻子对他父母孝顺,据说他原本有调到外地升职的机会,也为了就近照顾父母而放弃。每个人行事都有一个核心动机,这种核心动机形成某种类似信仰的东西,在任何情况下,一个人的行为都不会违背他的核心动机——蓝舟的核心动机就是孝顺父母,所以他做任何事,也都不会背离这一点。案发的时候,他的父亲正因为尿毒症住在医院里,急需换肾,肾源已经找到,手术费还有很大的缺口。蓝舟为了凑手术费,一连打了三份工,四处找人借钱,并且正在找人买自己的房子——在这个时候抽出两个星期的时间来跟踪一个半年前的所谓仇人,这绝对不是蓝舟的行事风格——除非他谋杀仇人这件事,能直接对他父亲的病产生帮助——这点也恰恰让人觉得奇怪。在案发前两周,蓝舟忽然凑到了一大笔钱,足以支付他父亲手术的前期费用,据说这笔钱是社会慈善人士捐赠的,然而,将这笔钱和蓝舟的行为变异联系在一起,就耐人寻味了——两者都是发生在两周之前。”
   “我们再来看看王晓明这个人。和蓝舟的暴躁相反,王晓明是个很冷静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个冷酷的人,他开除人的时候从来就不手软,平时做事也很干脆,想打他的人不少,拿刀子捅他的事情也发生过好几次,但是他每次都很轻易地制服了对手——包括蓝舟在刚被开除时捅他的那一次,那次周围没有任何证人,蓝舟拿的是一把比这次凶案更锋利的西瓜刀,也被他在两分钟内缴了械。
  “王晓明的极度自信和冷酷,决定了他孤独的个性,他不喜欢和人来往,甚至连自己住的小区内保安是谁都不知道,加上应酬较多,平时活动没有规律,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离家,小区内的居民和保安都很难说准。
   “案发两周之前,王晓明的行为也出现了明显的反常。首先,他行动变得有规律了,每天夜里12点准时到家——这是他们小区内的保安说的;其次,他每次回家都和保安打招呼,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的事;最后,和以前一进小区停了车之后就直接上楼不同,案发前两周,他回家之后还要独自在楼下的花园里散步半个小时左右,而这个时间是绝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的,曾经有个保安在那个时间从花园里经过,被他大骂了一顿。
  “还是那句话,人物的行为不可能超越他的性格。在葵花树小区的案件中,凶手和被害者在两周前都改变了自己的行为规律,如果说凶手的改变是为了行凶,那么被害者王晓明的改变是为了什么?他的改变在两周前开始,在案发之后终止——如此看来,他的改变似乎仅仅是为了给凶手的行凶提供便利,两方面的改变契合在一起,形成一桩完整的凶杀。被害者为什么要配合凶手来进行这种改变?这是对他们的性格进行分析之后我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被害者的行为规律和凶手的行为规律形成配合,这似乎说明被害者知道凶手将要谋杀自己。这一点很容易得到验证,凶案发生时,在场有两名保安和一名小区住户目击案发过程。凶案发生在 深夜12点20分,依照过去两周王晓明的习惯,这个时候他正在花园散步,两名保安绝对不会来打扰他,而其他住户也已经入睡——既然如此,为什么凶案发生时会有保安和住户在场?凶手蓝舟又是如何进入小区的呢?这两个问题已经由证人解答了——根据他们的证词,案发时,王晓明声称花园内依稀看见有人影经过,两名保安进入花园进行搜索,根据门口的录像显示,就在这个时候,蓝舟从门口进入了——这又是王晓明给蓝舟提供的一个便利,否则他要进入小区就必须经过保安的盘问——保安到达花园之后,王晓明又做了一个违反规律的举动,他没有直接与保安碰面,反而从花园的另一端走了出来,正好与刚刚潜入的蓝舟碰面——蓝舟当时蒙着面纱,手里拿着刀子,看到王晓明之后,他立即直奔过来,王晓明转身便跑,同时大声喊叫,一楼的一名住户打开窗户朝外张望着,两名保安也跑了过来。
  “这个时候,如果凶手是一个比较冷静的人,也许会转身就跑,既然他蒙了面,表示他并不想和王晓明同归于尽。然而,如前所述,蓝舟是个冲动的人,并且显然有着非杀王晓明不可的执著,他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加速追赶了上来。在保安还没有来得及跑过来时,蓝舟就已经靠近了王晓明,两人扭打在一起。录像中显示,王晓明在扭打中不小心将蓝舟刺死,证人的证词也是如此,但是,我之前已经提到,王晓明是跆拳道高手,有过多次空手夺白刃的经验,而这一次他却如此凑巧地将凶手刺死了,照他的身手,出现这种失控的情况,这是这一系列反常之中的又一个反常。
  “在这种反常之中,占据主动的是谁呢?如果这的确是蓝舟对王晓明的谋杀,那么占据主动的显然应当是蓝舟;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一直占据着主动地位的是王晓明,是他在控制着事态的发展。是王晓明改变了自己不规律的作息习惯,这才让蓝舟能够掌握他的行动规律;是王晓明将保安从小区门口调开,蓝舟才能够顺利进入葵花树小区;也是王晓明,在凶案发生时,适时地调来两名保安成为自己的目击证人;最后,还是王晓明,以正当防卫的名义,杀死了蓝舟——自始至终,蓝舟的行为就被王晓明的行为所操纵,如果没有王晓明的行为,蓝舟的行为也就无法实现。这说明什么?
  “说明蓝舟不是凶手!
  “根据我的分析,在这起案件中,真正的被害者不是王晓明,而是蓝舟。是王晓明用金钱收买蓝舟,让他来谋杀自己,然后堂而皇之地将他杀害——因为有过一次交手的经验,王晓明清楚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制服蓝舟。蓝舟正好急需用钱,他也并不缺乏杀人的勇气,也许他并不知道要他杀人的人正是王晓明自己,他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就这样走上了死路。
  “我的推论说完之后,韩星臣感到十分震惊。他是一名优秀的刑警队长,立即对该案重新展开了调查,调查的结果符合我的推论。当时负责调查的是两个实习生,面对平生第一桩杀人案,他们格外地认真谨慎,不但搜集了现场证人的证词和证物,而且还仔细询问每一个相关人员,最后从蓝舟的母亲口里得知,蓝舟在案发前几个星期曾经很兴奋地说父亲的医药费有着落了,并且说王晓明这回非给钱不可。当时由于蓝舟杀人的事情有目共睹,这条线索被忽略过去了。现在,韩星臣重新拾起这条线索,通过调查发现,蓝舟父亲的医药费是由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付的,而那瘦高个的年轻人又在案发前后和王晓明有来往,不仅如此,蓝舟本人在案发前几个星期,也一直和王晓明有来往。这情况越发引起韩星臣的兴趣,深入调查下去,渐渐发现王晓明在一宗经济罪案中犯罪的证据,而且这种证据有一部分恰好被蓝舟掌握着,案发前三周,蓝舟和那瘦高个的年轻人有过几次接触——这种三角关系让江阔天他们感到迷惑,尤其不清楚蓝舟的犯罪动机。到了这个时候,韩信臣他们重新分析葵花树小区的凶杀案,这才发现案件中许多反常的地方,渐渐得出和我之前同样的推理,最后找到了证据,证实了我的推测。
  “事情的起因还是在于蓝舟父亲的病。蓝舟为了他父亲的病四处兼职,其中一项兼职便是替室内装饰公司的人拍摄建筑外观图。事情就是这么巧,当他拍摄某一处建筑外观时,恰好将王晓明和另一家公司非法交易的过程拍了下来,他当时也没在意,回家洗出照片才发现背景上的人是王晓明,以他多年在王晓明公司工作的经验,他立即看出了这些照片的价值。他拿着照片就来找王晓明,明目张胆地敲诈,王晓明表面上答应了他,暗地里却和那瘦高个的年轻人联系,商量出了对策。瘦高个的年轻人是王晓明暗地里养的一个黑手,他直接找到了蓝舟,说王晓明准备干掉他和他的父亲,蓝舟被他这么一说,火气立刻冒了上来,当场就要去找王晓明拼命。瘦高个劝住了他,说自己也是王晓明的仇人,正打算找人干掉王晓明,并且当场掏出10万块钱,让蓝舟先给父亲支付医药费,剩下的钱等他干掉王晓明之后再支付。蓝舟听他这么说,想想王晓明的确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自己掌握了他的证据,可能真的会被他弄死,不如先下手为强,便答应了。
  “接下来的两周里,瘦高个依照王晓明的指示,命令蓝舟注意观察王晓明的行动规律。案发当时,王晓明布置好一切之后,给瘦高个打了个电话,瘦高个立即电话通知蓝舟行动,就这样,蓝舟最终钻进了他们的圈套,王晓明顺利地杀死了蓝舟,案件进行得十分顺利,毫无阻碍。
  “虽然现在真想大白,但死者已矣,凶手王晓明也在案件裁定后不久便失踪了,至今音信全无。
  “老大,我的推理还算精彩吧?念在我劳苦功高,千里奔波,克敌有功,想必定有奖赏,也不劳老大费心,我自动奖赏自己一个星期带薪假期,你看过邮件之后,就算是同意了。”
  看到最后一行字,东方忍不住笑了,这还真是安妲的行事风格。
  “这丫头推理能力还算不错。”东方说。
  “是啊,是不错,”杨君说,“可惜还差了一着——她完全被自己的推理迷住了,一开始就忘记自己是去干什么了。”
  东方忍俊不禁:“这倒是,她没提到聚水坳的诅咒。”
  她半点没提到聚水坳,而这恰恰是杨君真正关心的。
  虽然安妲满心指望杨君就此放她去度假,却还是收到了杨君的回信。没多久,依照杨君信中指示,安妲又查到了些线索。
  不出杨君所料,王晓明也是一名心理疾病患者,他的心理医生也是斯华。蓝舟是王晓明在2002年9月份特意招进公司的,这个时间和邱思民将杜莉萍招收进自己的公司同步;就在案发前两个月左右,因为父亲病重,蓝舟打算过一两个月便带父亲回聚水坳长住。
  最有意思的是,和邱思民一样,王晓明对蓝舟的行为也实施了监控,安妲利用自己在北禹的私人关系,找到了负责监控的私家侦探,所提供的内容和关张向杨君提供的,如出一辙。
  杨君特意询问了王晓明罹患心理疾病的时间,答案是在2002年4月份。
  至此,杨君需要的北禹方面的资料已经收集完备,基本和杨君的推测相符合。
  安妲在信里询问这些资料有什么用,杨君只回了四个字:“假期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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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没有找到凶手,南番和北禹的调查却具有重大的意义,根据杜莉萍和蓝舟死亡案件中诸多的共同点,杨君分析建立了有关聚水坳诅咒案的犯罪基本模式:
  1、凶手罹患心理疾病,心理医生是斯华——2、凶手建立公司——3、招收聚水坳在外地工作的人员进入公司,并实施监控——4、被害者提出要回聚水坳长住——5、利用被害者的性格弱点实施谋杀——6、凶手失踪。
  如果这个模式是聚水坳诅咒杀人的通式,可以推测,杨小惠和罗华的案件也应当符合这个模式。
  回到南城之前,杨君已经先行和东君侦探社里另外两名侦探联系,命令他们分别调查杨小惠和罗佳工作单位的情况。调查的结果并不令人意外,杨小惠和罗佳均是由公司老总直接纳入公司的——这两人都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女工,居然劳动老总亲自招收,这本身就令人奇怪,公司的人也都记得格外清楚。
  两名公司老总的情况也符合杨君建立的模式:两人都患有心理方面的疾病,心理医生也都是斯华,在杨小惠和罗华出事后,两位老总都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悄然不知所踪。
  “案子越来越大了。”东方说。
  案子发展到现在,两人都看出来了,他们所调查的案件,表面上是两个案子,实际上却是同一起案件中的不同分枝,杨君调查的是被害者致死的过程,而东方则调查的是被害者死后凶手的行踪——只是在这之前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我们可以并案了。”杨君说。
  东方点了点头:“看来调查的方向得变一变。”
  “方法也得变一变了。”杨君说。
  案件调查至此,根据建立的模式,已经可以看出,单个人的被害,只是构筑成案件的一个极小的环节,总体的案件是一个庞大的系统,要真正解决问题,必须首先分析系统本身的结构。这一点,在建立了犯罪的基本模式之后,已经变得相对比较容易了。
  关于犯罪系统的第一个问题是:动机是什么?
  这是所有这一系列犯罪的共同问题。表面上看,是为了实现聚水坳的诅咒,但进一步分析,新的问题会覆盖这个答案:为什么要实现聚水坳的诅咒?这一系列犯罪都是人为而非神力,神行使自己的权力进行惩罚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那么人呢?人维护这样一个诅咒,是为了什么?
  从聚水坳的诅咒内容中,不难看出,全部的诅咒都在强调一件事:外人不能在聚水坳停留三天以上。
  “这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杨君说,“问题出在聚水坳——那里一定有些什么事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是的,”东方说,“还有一点,这些诅咒之中,将离开聚水坳太久的人视为外人,但是,这些离开聚水坳的本地人,每三个月聚水一次,便可以消除诅咒——这说明了另外一件事。”
  “没错,”杨君笑道,“这说明,发生在聚水坳的那件事,是以三个月为周期,进行着某种变化。”
  不仅如此,从诅咒和案件发生的时间上分析,聚水坳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姑且称之为“秘密”——“秘密”发生的时间,应当是与诅咒同步发生,也就是2003年1月1日。从2003年至今,已经过去了两年多,现在已经是2006年1月14日,这期间,唯一提出想回聚水坳长住的四人都被谋杀了,说明“秘密”连续两年都在进行中。
  也许现在仍旧在进行。
  因此,第一个问题已经明确了,如此庞大的犯罪系统的建立,其目的就是为了维护聚水坳的“秘密”。
  由此产生的第一个目标也就确定了:弄明白聚水坳的“秘密”,也许许多问题就不言自喻了。
  随着犯罪模式的建立,另一个问题也渐渐变得重要起来了。起初,杨君以为这仅仅是联系几名被害者的一条线索,然而,面对眼前自己建立起来的模式,杨君发现,倘若撇开最初的动机不谈,模式的启动者,也就是第一个环节,正是斯华。表面上看,是斯华的病人,也就是那些罹患心理疾病的人们展开了一系列的谋杀,但从模式上看,在谋杀正式开展之前,他们都找斯华治疗过自己的心理疾病——斯华站在这个犯罪系统的源头,先有斯华的出现,然后才有犯罪。如果仅仅是一两名凶手符合这个特征,也许说不了什么,然而,正是因为所有的凶手都符合这个条件,斯华才伴随凶手一起站在了犯罪的初始地位。
  斯华就像是一个结,将零散的凶手们集束到了一处。
  斯华是不是就是案件的第一推动人呢?
  或者案件另有一个第一推动人,斯华只是中间的一个主要环节,类似一个中继器,将第一推动力继续传递下去?
  无论如何都应当存在一个第一推动人,只有存在这样一个人,才能调动如此多的人,实施如此庞大而有系统的犯罪活动。无论这个人是不是斯华,他在犯罪系统的运行过程中,必然起着重要的作用。
  最令东方和杨君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是模式中传达的另一个信息。这个信息起初被忽略了,现在一目了然,看得清清楚楚——所有已知的被害者,都是在准备回聚水坳之前就已经被监控了。从杜莉萍的案子来看,谋杀的布局,早在杜莉萍进入公司的那一刻就已经展开了。
  这意味着什么?
  假如他们的动机推测是正确的,所有的谋杀都是为了阻止外人进入聚水坳,那么,这些来自聚水坳、但已经成为聚水坳外人的人们,当他们还没有产生回聚水坳长住的念头,也就是还没有形成凶手杀人的动机时,他们是不应当被谋杀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谋杀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呢?
  “他们在未雨绸缪。”杨君说。
  谋杀,先于谋杀的动机而布局,只能说明,在动机产生之前的精密布局,都只是一种预防措施——防止动机的出现,或者说,时刻准备着动机的出现。
  这一点真是前所未有的可怕,甚至令人感到恐惧。
  这种预防式的谋杀布局,不但说明了构成系统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同时也表明了谋杀的决心多么坚决。为了谋杀一个人,不惜调动方方面面的力量,可见他们需要维护的那么“秘密”本身具有多么高的价值。
  那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秘密?能令如此多的人为它服务?
  凶手们采用的杀人方式也异常复杂,实际上,使用其他的杀人手法会使事情变得简单得多,他们不惜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来谋杀一个普通的聚水坳村民,只能让人想到一个目的——他们想让这看起来很自然,他们不希望别人看出这是谋杀。达到这个目的,有两个好处:第一,这会让诅咒显得更加真实,并且不会被人怀疑;第二,这事不会引来警察的注意。
  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背后的那个秘密。
  “聚水坳还有多少人在外边工作?”东方问。
  假如谋杀是预防式的,那就不仅仅会出现在已知的几名死者身上,也许其他所有在外地的聚水坳村民都被这种背后的力量控制着,只要动机一产生,谋杀机制便会立即启动。这件事令人感到恐惧,但同时,也是案件中最为鲜明的突破口——如果这种猜测是真的,在谋杀动机没有产生时,凶手,以及他所控制的那个谋杀体系,一定处于待命状态,而根据模式,凶手应当就是被害者公司的老总,也就是将被害者招进公司的人,通过这条线索,也许可以找到目前尚未行动、尚未失踪的凶手。
  至此,案件的调查出现了三个重要的方向:第一,聚水坳的秘密;第二,斯华的身份;第三,未失踪的凶手。
  相比当初的茫然无知,这三条线索看起来异常鲜明,几乎让人已经嗅到了结案的味道。杨君和东方都有点兴奋,两人互相望了一眼,又将目光投到桌上的犯罪模式上,仔细思考着还有什么没想到的。
  谁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很久,东方缓缓道:“有一件事。”
  “什么?”
  “杨小惠的案子,”东方说,“杨小惠的案子,是明显的刑事案件——为什么只有她的案子是明显的刑事案件?为什么凶手不怕因此引来警察?”
  虽然蓝舟的案子也算刑事案件,但因为案情过于鲜明,基本上没劳警察费什么劲,和杨小惠的案子还是不同的。在杨小惠的案件中,如果不是杨君及时发现了张川,估计还得调查一阵才能找出杀害杨小惠的凶手,这个调查过程,对于真正的凶手来说,应当是要极力避免的。
  “没错,这事还得仔细查查。”杨君说,“回头我再找张川问问。”
  “嗯。”
  “不止杨小惠的案子,罗华的案子我也没想明白,”杨君说,“他的案子符合犯罪的基本模式,可以肯定他也是被人害死的,问题是怎么害死的,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这都是细节问题,先从我们确定好的几点开始查吧,”东方说,“明天先去见了斯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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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川现在仍旧关在拘留所里,江阔天原本打算等杨君的调查结果出来再结案,谁知道中途出了白华山的案子,张川的事只好暂且搁在一边了,这样被搁置的案件不在少数,几乎整个南城的警力都投入到了白华山的案子之上。失踪者的资料从各地源源不断地送来,从2003年1月份到2005年7月份,全国符合条件的失踪者竟然高达500多名,这个数据让人目瞪口呆,每个人的第一感觉是:一定是弄错了。然而并没有错,这个系列案件中的失踪者遇到的情况惊人一致,完全符合江阔天判断失踪者是否属于本案的标准,不仅失踪前曾经接到过猎头的电话,而且在容貌上存在惊人的相似度——这种相似度已经成为所有参案人员心头的一个最大的疑问,谁都知道这肯定是条重要的线索,但谁也想不透这意味着什么。
  整个南城的警察系统都忙昏了,上头派了好几组人前来帮忙。由于人数太多,失踪者的资料被分成十来个组,每个组负责不同区域,江阔天和他的小组仍旧负责南城周边区域。调查的人手明显不够,大家忙着调查每个失踪者的详细情况,光这一项调查就几乎把人全套进去了,然而又不能不查。江阔天从忙得晕头转向的手底下拎出两个能干的,让他们去找漏网的失踪者。
  “漏网的?”那两人不明白,“全国范围找?”
  “不是漏了我们的网,”江阔天早就累得眼前发黑,没好气地解释道,“去找找那些接了猎头电话但又没赴约的人。”
  “是漏了凶手的网啊。”两个人恍然大悟,兴冲冲地去了。这两个人的任务相对比较简单,找人这种事,调动其他城市的警力就行了,不像一对一调查那样需要亲历亲为。
  江阔天手头有60多份失踪者的资料,他将它们拢成一堆,揉了揉眉心,正准备仔细研究研究,像上次那样总结出点规律来,小罗连人带门撞了进来。江阔天被打断了思路,不耐烦地问:“搞什么?”
  “尸体!”小罗的声音都变调了。
  “什么?”这两个字让江阔天沉重的头颅蓦然清醒过来,“什么尸体。”
  “他们发现了很多尸体!”小罗面无人色地道。
  “一次性说完!”江阔天站了起来,带着小罗朝外走。小罗边走边匆忙汇报情况。
  搜寻尸体的工作已经进行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起初是打算找到没有与白骨相对应的十多名失踪者的尸体,由于数量不大,便在系统内部通报寻找无名尸体。对这点江阔天一直觉的不对头:大量的白骨在白华山的谷底被发现,并且都失去了头颅,从失踪者的数量和手法来看,这些失踪者的背害显然是有预谋有组织的行为,对于尸体的处理也有自己特定的手法。至今他们都没找到这个系列案件的组织的丝毫线索,从这点可以看出这个组织的犯罪行为布置得非常严密,一个严密的组织行事必然有自己的规范,这种规范不会轻易打破,既然大部分的白骨都在白华山的山谷里被统一处理,依照组织的规范性来说,其他的白骨也应当是集中统一处理,绝对不会是零散的无名尸体。这条路一开始就走不通,江阔天虽然提过这点,但当时谁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事实证明江阔天说的没错,系统内部寥寥几具无名尸体,没一具能和失踪者对上号,但一时也找不到其他的办法,茫茫人海,要寻找十多名失踪者 尸体,实在是大海捞针。小罗曾经怯生生地提出,也许这些失踪者还活在某个地方。的确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要找到这个藏匿失踪者的地方,也并不是容易的事。
  当失踪者的数量扩大到500人之后,事情反而变得明朗了。由于数量的庞大,无论失踪者是死是活,要藏匿这么多的活人或者尸体,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搜寻的人们兵分两路,一路专门打探可以藏匿活人的地点,一路继续寻找尸体——江阔天暗地里认为,找到活人的希望不大,这些失踪者多半都已经遇害了。盲目地寻找尸体不是个办法,失踪者来自全国各地,谁也没法在960万平方公里上进行地毯式搜索,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掩埋着尸体。想到掩埋,江阔天心头跳了条,他想起白华山谷地的那些尸体——那些尸体都没有掩埋。
  这个想法让他的思维立即活跃起来。
  白华山谷地的尸体没有掩埋,不外乎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这种组织杀人的目的本身就是为了表达些什么,而尸体不掩埋于泥土中,也许正与这种表达相关——如果是这样,其他的尸体显然也没有被掩埋,否则便违背了组织犯罪的原始动机,谋杀本身也就失去了意义。第二种可能是,因为尸体的数量巨大,掩埋太费时间,抛尸白华山的谷底,既不需要用太大的功夫来挖掘坟墓,也不会轻易让人发现,正好一举两得。假如是这种情况,同样的道理,其他尸体也会采用这种简单省事的抛弃方法。
  无论是以上哪种情况,结论都是一样的:其他的尸体被大量抛掷在露天而隐蔽的场所。
  白华山的谷底是这样的场所,其他隐蔽的山谷也同样是这种场所。
  如此一来,搜索的范围缩小了很多。
  从全国范围来看,这种隐蔽的山谷数不胜数,什么地方都有可能是犯罪组织抛尸的场所,白华山只不过是其中之一。但因为白华山是第一批白骨被发现的现场,首度的搜索就从白华山周围展开——对这点,江阔天同样不抱希望——既然组织能从全国各地招收被害者,当然也可以在全国各地抛掷尸体,如此严密的组织,不会愚蠢到将尸体集中抛掷在同一个山区。
  然而,这一次他想错了。
  直升飞机在白华山周围的山谷上盘旋时,在三四个空中俯视状况比较好、没有树木遮碍视线的山谷中,发现了大片白色物体。这一发现让人们首先就联想到了白骨,地面上的人一接到飞机上的报告,立即派人下去察看,果然不出所料,山谷里横陈着大量的白骨。
  小罗接到电话报告时,搜索队的人已经调来了大批武警,将南城南郊的荒山群团团围住了。
  “一共发现了多少?”江阔天问。
  “不清楚,”小罗兴奋得有点气喘,“法医们都出去了,听说人手还是不够。”
  江阔天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疲劳的神经再次被激活了,赶到走廊里时,到处都是人,整个局里弥漫着一股骚动不安的高昂情绪。局长简单地说明了情况后,几个组的人都暂且放下手头的活,纷纷赶往现场。一路上大家议论纷纷,各抒己见,关于案情的分析和猜想将车厢里的空气刺激得异常活跃。江阔天起初还讨论几句,后来发现大家都没什么新的想法,加上车子一颠一颠地如同摇篮,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醒来时已经到了山脚下,其他人也都睡着了,正陆续醒来。连续多日的加班,让大家累得仿佛被抽了几根筋,这一小段路程的安睡,让人全身舒坦,仿佛吃了补药似的,一个个脚底下如同安了弹簧,飞快地朝山上爬去。
  江阔天他们被分配勘查鹿儿峰下的山谷。
  鹿儿峰和白华山相对应。当初发现第一批白骨的时候,曾经考虑过尸体是否是从鹿儿峰顶抛下的,然而经过距离测量,最终确定是白华山,鹿儿峰就这样从凶杀案中脱身了,没想到它终究是脱不了干系,虽然朝向白华山一面的山谷里没发现尸体或者白骨,但背着白华山的那一面谷底,却发现了大量的尸体。这些尸体不是从高空发现的。鹿儿峰和白华山一样,土质比较好,树木肥沃,从空中根本无法看到谷底的情形。搜索队的人从空中发现四处山谷里有白骨之后,将现场保护起来就没他们什么事了。然而,他们兴奋的神经已经被调动起来,一个队员突发奇想,认为既然从空中这么一瞄就能发现这么多尸体,没准有更多的尸体被藏在其他空中发现不了的山谷中。这种说法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同,大家正好刚攀了几座不深不浅的山谷,对他们来说仅仅算是热身,手脚刚活动开,也不想就这么回去,便各自领了任务,在附近的山谷中搜查起来。这一搜不要紧,真让搜索队的人们开了眼:平生没见过这么多的尸体。
  “这不是死亡山区吗?”一个队员喃喃地道。
  说是死亡山区,真是毫不过分。每一处山谷里都布满了尸体或者白骨——有些地方和白华山一样,尸体已经完全白骨化,也有几处山谷里,尸体仍旧处于腐烂或半腐烂状态。
  鹿儿峰就是其中一处山谷。
  江阔天下到谷底时,法医们已经来了。鹿儿峰谷底的尸体几乎是刚刚开始腐烂,对于法医们来说价值极高。法医的人手本来就严重匮乏,现在既然发现了这种尸体,白骨就暂且被抛到了一边,毕竟白骨放多久也还是白骨,尸体则是越早检验越好。
  虽然戴了口罩,嘴里塞了防腐臭的药物,冲鼻而来的强烈恶臭还是让人头脑一昏。江阔天站了半分钟左右才适应谷底恶劣的空气,心中暗自觉得,这种情况下应当给法医们分发防毒面具,不然真有可能被这气味活活恶心死。
  眼前的山谷和白华山谷底的情况差不多,灌木和腐叶覆盖着谷底,那些破碎的尸体东一具西一具地随意摆放着,或者挂在灌木上,或者栽在腐败的落叶上,一律没有头。这些还好,不幸落在岩石上的尸体被摔得稀烂,看一眼就让人后悔吃了早餐。
  法医们忙碌不已,江阔天他们暂且坐在一边等着。有个法医大概忙昏了,手里拿着支粉笔在地上划圈,划到江阔天脚边时,嘴里嘀咕着:“这具尸体保存得相当新鲜。”
  “还没死。”江阔天说。
  那法医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法医面孔生得很,江阔天不认识他,大概是从别处调来帮忙的。最近多了很多生面孔的法医和警察,起初大家还互相认识认识,后来人一多事一忙,就顾不上打交道了。
  等了一会,可以进入现场了,江阔天站起来,四处走动着,察看现场的情况,脚底下小心留神别踩上尸体——这和白骨不同,踩上去就是一脚的腐肉和脓液。
  尸体似乎比白华山谷底的还多,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腐烂,有的刚刚开始腹部膨胀,有的已经高度腐败,全身像充了气般地膨胀。在某些轻度腐败的尸体上还能看出生前遭受虐待的痕迹。
  “你看这。”老王指着一具还没有开始腐烂的尸体。这具尸体挂在灌木枝上,一半身子沉到了腐叶当中,老王将覆盖着他身体的叶片扒开,露出全身。和其他尸体一样,这名死者同样不着寸缕,身体上到处都是紫红色的斑点,好几处地方均被锐利的东西划得稀烂。
  “这是生前还是死后造成的?”江阔天问。
  “不好确定,你看,这具尸体根本没有开始腐败,甚至连尸斑都还在扩散期”老王说,他伸手压了压一处尸斑,那里很快变成了白色,他把手拿开,尸斑又恢复成紫红色,这是中早期尸斑的典型特征,他又压了压另外几处红斑,却未显现出同样的特征,“这些伤痕肯定是血斑,如果是尸斑,会集中在尸体朝向地面的一面,朝上的一面不会出现尸斑,并且只有早期的尸斑才会在挤压下变成白色,血斑不会。可以肯定这人生前或者死后不久曾经遭受虐待。这人抛下来大概就是昨天的事,被害不会超过14个小时。”
  “啊?”江阔天无法置信地望着老王。这一段时间,白华山几乎被警察们占领了,谁还有胆子到这里来抛尸?
  “谁知道?”老王伸了个懒腰道,“这里的尸体很有价值,我们肯定能得到很多情报。起码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什么?”
  “这些尸体不是同一天抛下来的。”老王说,他指着遍地的尸体,“这里的尸体分别处在腐败的不同阶段,有还没有开始腐败,有的却已经呈现出巨人观,这说明死者不是同时被害,否则尸体的腐败进程不会相差这么远。”
  “最远相差多久?”江阔天问。
  “不清楚,几个月吧,也许更长。”老王说着又忙自己的去了。
  江阔天围着那具刚死了不到一天的尸体转悠了许久,始终不明白,凶手到底是如何躲过如此多警察的视线将尸体抛下来的呢?
  或者说,凶手明知这里到处都是警察,为什么竟然要冒这么大的危险将尸体抛到这里?难道连抛尸的地点也有特殊的意义?
  而最让他困惑的是,这么多的尸体,居然不是同一批处理的,这在具体实施犯罪的时候,不但麻烦,而且危险,难度也比较大,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在附近找了找,又发现一块石块,和上次在白华山谷地发现的差不多,同样的阶梯状符号,黑色的箭头朝上指着,江阔天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头上,是陡峭山壁围出来的一小块圆形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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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多的尸体和白骨,现场勘验就用了不少时间,将尸体运上来的场面蔚为壮观,这段时间内,法医们几乎就没离开过南城的荒山群。在这一带15个山谷中,一共发现800多具尸体,这么大的数量让每个人都感到不寒而栗。媒体的消息被彻底封锁了,谁也不敢向外界再多说一个字。武警们将荒山群包围得铁桶一般,连苍蝇也飞不进去。
  搜索尸体的工作还在继续,其余的山谷陆续派人下去查探过,再也没有发现新的尸体。
  也许系列案件到此为止了。
  也该到此为止了,无论是为了什么,800条人命,都该足够了。
  这个数量比已知的失踪人口数还要多,江阔天他们又细细地排查了一遍,确定符合本系列案件特征的失踪者已经完全筛选出来了。这多余的300名死者,肯定在他们搜集的失踪者范围之外。对失踪者的资料收集是从2003年初到2005年7月,现在多出来300名死者没着落,只能将这个时间范围朝两端扩充。朝前推显然已经没必要了,从已知的资料来看,符合条件的失踪者都是在2004年开始申报失踪,2003年全年没有一例类似的申报记录。只能将时间后延,这次索性一次性后延到了办案的当天,又弄到了200多名失踪者的资料。
  失踪者的资料由专门的资料员负责整理,江阔天他们顾不上这一头,手头又有了新的线索。外调那边回来几个人,找到了几个接到猎头电话但又没辞职的,将他们都带了回来。这几个人家境都比较好,那8万元的安家费没能让他们动心,江阔天和另外几个组的负责人分别找他们谈话。江阔天负责问话的是长济一家建筑公司的设计师,这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三处房产,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接到那个猎头的电话时,觉得有些好笑,根本就没作理会。江阔天问了好一阵,什么也没问出来,只是知道了约定的地点。这个地点他早就告诉了先前调查的人员,并且已经调查过了,是郊区一处破产企业,被人租用了几天,谁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只知道对方出手挺大方。
  “猎头怎么找上你的?”江阔天问,“你对外发过自己的资料?”
  “没有啊。”这人也觉得莫名其妙,“我好好地把自己的资料发出去干什么?”他又嘀咕了一句,“再说他们说的资料也和我的情况不符合。”
  “哦?怎么回事?”
  “他们说的资料,倒也的确是我的个人资料,不过那是两年前的旧资料了,那时候我正好准备从原单位跳槽,就到处发简历,他们说的正是那个时候我的资料。这点也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两年前的资料?”江阔天沉吟了一阵,“你是今年7月份接到电话的?”
  “对,”他说,“7月初。”
  “两年前你向哪些地方投过简历?”江阔天问。
  “记不清了。”他摇了摇头。
  江阔天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其他几个人的情况都差不多,他们分别属于几个不同的城市,电话上指名的地点都是在郊区偏僻的地方,对方所说的资料,都是他们两年前的资料——由于种种原因,他们都曾在两年前向外投放过自己的简历,因为应聘的单位较多,具体有哪些单位也记不太清了。
  对于他们所说的见面地点的调查,一无所获,对方做事滴水不漏,什么线索也没留下,只能根据房屋出租方的口述,画了头像出来——每个人口述的头像都不一样,因此可信度也不高,这条线算是暂时断了。
  白忙乎了一场,江阔天有些郁闷。局里到处显示出一种无秩序的忙乱状态——总有事请等着你去忙,仿佛永远也没个尽头:尸体、线索、资料,每一样都是海量的工作,要从中一点一滴地找到线索,破案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快用光了,推开几个到身边汇报案情的组员,把自己独自关在办公室里,将窗户全部打开,冷嗖嗖的风直灌进来,连同城市夜晚乱哄哄的气息——城市夜晚的气息和声音,和他手头的案子一样,千头万绪,理不清头绪,你没法从这混合在一起的气味中分辨出某种单独的味道,也很难辨认出某种单独的声音,它们结成一个整块,让江阔天觉得心烦意乱。只有寒冷是好的,不掺杂什么,就是简单直率地要降低人体的温度,这让他灼热的头脑感觉清凉。
  他想暂时放松一下自己的头脑,却在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案件之上——
  我们现在都在被线索牵着鼻子走。
  也就是被凶手牵着鼻子走。
  往常,任何一条线索都是宝贵的,能够将我们推送到凶手身边。
  但是这一次,每一条线索都在消耗着我们的精力。
  每个人都被线索缠住了。
  他朝空中挥了挥中,仿佛拂开蜘蛛网一般,想拂开那些缠绕得满头满脑的线索——
  这是一个前所未见的大案。
  所有的细节都是为整体服务的,而我们被细节纠缠住了。
  必须有一个人从细节中脱身出来,进行整体的思考。
  整体的思考……
  他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脑子里飞速地转过所有的线索。那些线索如同透过放大镜看到的一般,变得无比清晰——然而他不需要这种清晰。他竭力让自己的思维从线索上掠过去,他竭力让自己变得粗心——这是他第一次采用这种方式,这不是他惯用的方式,这应该是属于杨君的方式。只有杨君才会不在意细节而从整体考虑……如果杨君能够看到这些资料……这个念头让他吓了一跳,继而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案子太大了,上头不可能会同意让杨君插手。他将思绪扯回来,继续用粗线条的方式思考着——不去看细节,不考虑太多线索中的疑点,这么大的数量,足够形成可以察觉的规律了……有什么规律呢?
  他精神一振。
  上次从失踪者的资料中找到的规律,给侦破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这次失踪者的资料更多更齐全了,会不会有什么规律是上次没有发现的呢?
  一想到失踪者,他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些肿胀变形的尸体,山谷里阴冷的空气仿佛又粘附在自己的身上,他把窗户关上了。
  所有的尸体都没有头颅,对于这一点,大家都有了比较一致的看法,认为这是为了掩盖死者容貌上的相似性。然而,说到容貌的相似,仔细比较,又会发现有绝大的不同——同一时期失踪的人,在容貌上的确非常相似,间隔时间比较长的,相似度就变得很小,甚至完全不相似——这个现象让人觉得很不理解。江阔天打算把所有失踪者的资料一起对比一下,其它的任务暂且不去理会。
  抛开这个问题,另外的疑问浮了出来——
  为什么所有的尸体都被抛在那一带的山谷里?
  为什么在抛掷了如此多的尸体后,竟然找不到抛尸人的丝毫线索呢?
  他快步走向桌边,将一份南城荒山群的地图摊开,用红笔画出尸体分布的山谷。
  15处山谷,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环,包围着中央的一小块平地。
  江阔天紧紧地盯着这块平地上几个村庄的名称,他的目光落到其中一个村庄上,久久凝视着,再也没有移开。
  许久之后,他在那个村庄上划了一个重重的红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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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2006年1月15日早晨,杨君从自己家中开车赶往侦探社,刚到楼下,就接到了东方的电话。
  “什么事?”杨君一边喝着酸奶一边问。
  “斯华死了。”东方的声音很大。
  这消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猛然吸进一大口酸奶,差点呛得背过气去。缓过来之后,他连忙问:“怎么回事?”
  “你快上来!”东方已经从窗口探头出来看见他了,朝他连连招手。他匆忙停好车,冲进电梯,飞快地上了楼。
  一进门,东方就扔给他一份当天的报纸。
  报纸上照例被白华山案件的内容塞得满满的,案件似乎没什么进展,好几张纸都是各界人士对此案的分析。杨君快速翻过头几页,C4版突地跳出几个黑色的大字:新纳粹主义导师魂归西天。
  “标题真夸张。”杨君说。
  东方脸色很难看,一口接一口地吸烟,没接他的话。他没再多说,快速浏览了一遍。
  斯华是在一个星期前去世的,死亡原因是煤气中毒,现场没发现可疑的情况,据说斯华在此前一天曾经跟多人提到过他想自杀,现场留下的遗书也符合他的笔迹和一贯行文风格,上头简单地写着一句话:“没必要再活了——斯华”既没交代为什么自杀,也没说身后事如何处理。报纸上提到了他的新纳粹主义,对于这个主义的分析比对他死亡本身的描述更详细,末了感慨两句,顺便提到斯华死后凄凉,没有亲人和朋友,由他的同事从公安局里领出尸体,随便举行了个葬礼,就火化了。
  “看日子,就是你去看他的那天自杀的。”杨君说。
  “嗯。”东方闷闷不乐。他没想到斯华会自杀,这个时间如此巧合,使得他不能不把他的死和自己的拜访联系在一起——难道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所以他才要自杀?照这么看,林彬的失踪的确和他有莫大的关系,可惜现在人已经死了,什么也问不出来了。他既后悔自己当初没再追问下去,白白放走了一个线索,也对斯华的死充满了莫名的愤怒——从某种程度上,斯华的理论的确很令他动心,虽然没有公开承认,但他觉得那些理论很有道理,本来打算今天和斯华好好探讨一番,不料对方却毅然以死亡的方式拒绝了和自己会面,全盘计划都被打乱了,关于新纳粹主义的理论就此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甚是恼人。
  杨君瞧出了他的心思,没有点破,继续就事论事:“有一点很奇怪。”
  “什么?”东方没什么兴趣地问。
  “你别气糊涂了,”杨君笑道,“这么明显的问题都看不出来?斯华是一个星期前死的,他好歹也算是个社会名流,死讯怎么到现在才播出来?”
  “这还用问?”东方觉得杨君有些幼稚,他推理方面的确是强,一涉及社会现实问题,就有些看不清了,“他是新纳粹主义分子,就算他自己说了是自杀,警察们也不会随便相信,肯定得调查清楚才发言。”
  杨君笑了起来。
  东方一愣,继而明白了杨君的意思。
  既然警察调查过了,那肯定会有些结论。不管是什么结论,看看总没坏处。
  “走!”东方又恢复了点精神。
  赶到负责斯华住所那片的分局时,局里显得空荡荡的,一打听才知道,大部分人都处理白华山的案子去了。
  “怎么要这么多人处理?”杨君问。
  “这个你就别打听了,”负责接待的警察知道他们是江阔天的朋友,笑嘻嘻地岔开话题,“你们今天来查什么?”
  “斯华的案子是谁负责?”东方问。
  那警察挑了挑眉头:“怪不得市局的江队说你们是捣蛋分子,真是没错,怎么什么案子敏感你们就问什么?”
  “你只要告诉我们谁负责就行了,”杨君说,“其他的不用你担责任。”
  “谭威。”警察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朝楼上指了指,便摆出一副极其忙碌的架势在桌子上忙起来。两人道了声谢退出办公室,三步并作一步跑上楼。中间杨君抽空说了句:“白华山的案子肯定有重大进展。”
  “对,”东方也说,“报纸上没报道什么新的内容,越是这样越有内容。”
  谭威的办公室里只有两三个人,东方他们刚走进去,谭威就看到他们了,不等他们开口,谭威就站起来说:“你们来了?我先说明,什么都能问,就是不能问白华山的案子。”
  杨君朝东方使了个眼色,东方心领神会:“你们这里也只有白华山的案子比较有意思。”
  谭威把他们领到里面一间小办公室,关上门道:“真的别问。问其他的都可以。”
  “那就不问这个了,”杨君故作遗憾地道,“问其他的都可以?”
  谭威愣了愣,仿佛从杨君的神态中嗅出了什么,正要说话,东方赶紧抢先道:“我们要问斯华的事。”
  谭威张大了嘴,用手指着东方和杨君,半天说不出话来,又气又笑:“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有问题,正要说斯华的事也不能问,你就抢着问出来了。”
  杨君他们笑嘻嘻地看着他。
  谭威无可奈何地道:“斯华的案子也很敏感,”他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两人,两人仍旧笑嘻嘻地望着他,竭力保持和蔼可亲的神态,谭威哭笑不得:“你们别笑得这么可爱行不行?”
  “说吧,”杨君鼓励道,“你泄露案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和往常一样,谭威又扭捏了半天不肯说,经不住杨君和东方忽软忽硬地逼供,再说以前也的确合作过很多次,欠了东君侦探社不少人情,谭威最后还是全盘说了出来。
  “案子本身没什么,很简单,”谭威说,“就是头头们对这个人比较重视,他的社会地位比较特殊,再说还有些疑点,上头不想惹麻烦。”
  “有什么疑点?”杨君追问道。
  “斯华死的那天和前一天,多次跟人提到过想自杀,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他的同事和门口的保安听到他这么说,都劝了他几句。下午5点半,下班之后,他直接开车回家,在门口还特意停车和保安说了几句话,听口气似乎明天就再也看不到他了。斯华平时为人高傲,很少和保安打招呼,那两天破天荒地说了这么多话,让保安印象深刻。换班的时候,保安向队长汇报了这个情况,说斯华有可能自杀,队长就带着他一起去敲斯华家的门,敲了半天没敲开,从门缝里透出一股煤气味,觉得不妙,赶紧打110报警。
  “把门打开以后,屋子里被煤气味填满了,斯华坐在沙发上,旁边一个安眠药瓶和一杯水,水杯下压着遗书,说他觉得没必要再活下去了。110的民警冲进去一摸,人已经没气了。
  “我们赶到的时候,民警和保安已经把现场封锁起来。除了冲进屋里去的那个民警之外,没有其他人进过屋。我们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搏斗的痕迹,死者的神态很安详,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表面上很符合自杀的特征。”
  “疑点是什么?”杨君又问了遍。
  “别着急,我这就说到疑点了,”谭威说,“虽然看上去是自杀,我们还是照常规检查了现场,这一检查就发现问题了。整个房间里找不到一枚指纹——那名110民警进屋的时候戴着手套,他没留下指纹可以理解,不可理解的是,连斯华本人的指纹也没留下。我们这组人不信邪,全体四处寻找指纹,找了半天,别说指纹了,除了斯华的尸体之外,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找到头发、血痕、汗渍之类的东西。这房间里太干净了,就像从来没人住过似的。我们打开他的电脑看了看,你们猜怎么样?”他故意停下来望着他们。
  “快说!”杨君暴喝一声。
  谭威不再逗他们,继续说道:“电脑倒是塞得满满的,每个盘都被电影文件占满了,最有意思的是,同样的电影碟片,在他家里的光碟架子上都能找到。”
  “你的意思是说,他把自己家里的光碟完全复制到了电脑上?”东方问。
  谭威点点头:“正是。技术科的人看过那电脑,包括系统软件在内,所有的东西都是新装上去的,时间就在他自杀前两天。”
  “全都是新装的?”东方喃喃道,“真狠。”
  “怎么说?”谭威连忙问。
  “他的电脑里肯定储存过某些重要的东西,”东方说,“电脑的存储痕迹,即使对硬盘格式化,也不能完全消除,通过特殊的技术,仍旧能够恢复硬盘上的文件。但是,如果有新的文件覆盖旧的文件,旧的文件就无论如何不能恢复了。他这么做,真是把事做绝了。”他心头觉得万分懊恼,看来斯华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拜访才决定自杀的,这一步他早有打算,所以那天他才会露出那么古怪的笑容。自己本该早有察觉的,却被那种理论弄得心烦意乱,什么也没发现。
  “还有什么?”杨君问。
  “没了,主要就是这两点。”
  “说吧,别藏着了,”杨君说,“他家里完全没有他的指纹和其他身体痕迹,这点你们不会不怀疑是他杀。后来还查到什么了?”
  他猜得没错,谭威他们的确还查到点事情。
  主要是从他的同事那里了解到的,斯华平时很孤僻,除了上班认识的那几个人,没听说他有什么朋友,邻居也反映说从来没有人来拜访他,出事那天的小区录像也显示,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他不喜欢和人交往,而且颇有怪癖,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的洁癖,无论在什么地方坐过或者身体的部位碰过什么东西,他都会立即用纸巾将自己碰过的地方擦了又擦。
  “这点我也发现了。”东方回过神来道,“但这好像不能算是洁癖。”
  的确,斯华的表现和一般的洁癖似乎有点不同,他的清洁习惯不仅仅限于自己生存的环境,而是扩大到了一切自己接触过的地方。
  “我们到他工作过的地方找过,和他家里一样,没发现他的任何痕迹。”谭威说,“看起来就好像他平时就一直在留意着要消除自己存在过的痕迹一样。”
  这话让杨君和东方一愣,两人同时问:“这毛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年前吧,”谭威说,“据说他以前不这样,就是从新纳粹主义论战失败之后,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谭威他们查了很久,没查出其他疑点来。斯华父母双亡,没有其他亲人,就由他的同事把尸体领出去火化了。这案件最后也就算作了自杀,但对于指纹缺失这一点,他们始终耿耿于怀。
  “上头说了,任何人问起来都说是自杀,”谭威无可奈何地道,“前两年的新纳粹主义论战,他还是有不少拥护者的,这些人精神都有些不正常,别刺激得他们犯罪就行。”
  听到这话,东方心中一动。
  这些人精神都有些不正常?
  他依稀想到了什么。
  “想什么?”杨君推了推他,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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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社里,东方将自己独自关在办公室里,打开电脑上网浏览起来。
  两年前的那场新纳粹主义论战,的确有不少人支持斯华,甚至有人还专门撰文帮助他解释观点。第一次调查时,东方并没有留意到这些人,谭威的话提醒了他——这些人精神都有些不正常!这话让他猛然想起自己和杨君都感到疑惑的事情:斯华的新纳粹主义声名在外,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不断前来求他为自己治疗心理疾病呢?
  从杨君构筑的犯罪模式来看,到目前为止,已知的幕后凶手,全部都是斯华的心理疾病患者,假如的确如他们所猜测的,斯华是整个犯罪系统的第一推动力,是什么东西赋予他这种力量呢?那些患者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作为心理医生的斯华,凭什么操纵这么多人来从事这么庞大的犯罪呢?
  除非有些什么是他们心甘情愿服从的。
  也许,这些前来求医的患者,本身并不排斥斯华的理论,甚至是冲着他的理论来的,就像当初自己曾经对斯华说过的那样?也许这种理论,才是真正的第一推动力……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如此算来,两年多来,斯华诊治过的患者具有相当数量,难道这些人都是新纳粹主义的拥护者?换言之,难道这些人都是这个庞大的犯罪系统的一部分?
  他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至少那些在治疗中心留有记录的病人,绝对不是犯罪系统的一部分,值得怀疑的是那些失去了治疗记录的病人。
  这个想法虽然大胆,但东方越是去想,越觉得这是最可能的一种设想——任何组织都有自己的核心凝聚力,这么庞大的犯罪系统,以新纳粹主义为他们的核心凝聚力,有何不可?
  难道林彬也是这么个人?
  他又想起在林彬家里发现的那句话: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只有1892160000万光里。他始终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他迟疑着在搜索栏里敲下这句话,搜索引擎很快回答说找不到相关网页。他想了想,去掉前半句,直接输入“1892160000万光里”。
  还是找不到任何相关网页。
  再输入“光里”,同样没有任何结果。
  看来这话在网上是找不到答案了。他一边最后尝试着,一边嘲笑自己的胡思乱想——只不过是林彬家里发现的一句话,自己就想从中找到什么特殊的意义,看来是想线索想疯了。林彬本身就有心理疾病,也许这话不过是他本人的呓语。
  “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这句话输入之后,显示出大量的网页,总共有3万多条相关项目。东方连翻了5页,都是些爱情小说,这让他有些气馁。他决定放弃这个想法,老老实实从斯华查起。
  他重新在搜索栏里填入“斯华”两个字。
  和第一次搜索时不一样,这次对斯华的搜索,显示的信息极少,只有5条,但从信息摘要中,东方却分明读到了让他兴奋的字眼——“斯华”+“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原本没打算将这两个关键字组合在一起搜索,却无意中选择了“在结果中搜索”的方式,居然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
  5条信息内容一致,都是出自同一个网站,东方点开看时,是一个名叫“人工进化的网站”,网站首页不起眼的地方写着一行暗红色的小字:“斯华导师新言论: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两年。”
  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这句话的看起来和林彬的那句话如此相似……他刚刚捕捉到头脑里漂移的某个想法,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没好气地拿起话筒:“喂?”
  “我是杨君,刚刚查到杨小惠案子的一些疑点了。”杨君在那头说。
  “什么?”东方心不在焉地问,拿过支笔匆忙记下自己刚才的想法。
  “我问过张川,”杨君匆匆地道,“他说不清为什么自己杀人的过程会被人录下来,但他说,从2003年初开始,他就感觉老有人在跟踪他。”
  “谁?”
  “他不知道,”杨君道,“我找人查了,没查到线索。这个先不管了,没时间管这个细节,我已经交给别人去做了,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事说明了一个问题。”
  “什么?”
  “我也是刚刚才想到。”杨君说,“杨小惠是在自己的男朋友被查出患了癌症之后离开公司的,其间一直在打零工,直到男朋友去世,中间她都没有回南城的想法。你听出来没有?杨小惠公司的老总——查到他的名字了,叫雷卿——雷卿从杨小惠男朋友去世后,实际上就失去了对杨小惠的控制权。所以杨小惠的死没法像杜莉萍和蓝舟一样,布置成一种意外。”
  “我明白了。”东方被他所说的吸引住了,“你的意思是说,依照你的犯罪模式,雷卿肯定也设计了一套完善的方案准备对付杨小惠,但这套方案因为杨小惠自己的意外行动而没用上,所以才用上了张川。”
  “不止如此,”杨君说,“我认为,张川的启用,并非意外,而是早有预谋的。”
  “你说得对,”东方沉吟道,“假如张川的感觉没错的话,从2003年开始,真的有人跟踪他,这个跟踪他的人,应该也是犯罪系统的一部份——否则怎么会那么巧,恰好有人能拍到他杀人的过程?”
  “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杨君赞同道,“但有一个问题。2003年初,杨小惠已经被招进了雷卿的公司,依照我们分析出来的犯罪模式,对她的谋杀预案已经启动,既然已经有了一套完善的谋杀方案,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对张川进行跟踪呢?”
  东方沉默了。
  “还有,我特意查了一下,全市的私家侦探社内,没有人接受跟踪张川的任务。”杨君又补充道。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东方想明白了,“从杨小惠的案件来看,如果一切都依照预定轨道进行,雷卿的布置就能启动,杀害杨小惠而不露形迹;当事情失控时,监控张川的人就出面了——对张川的监控和对杨小惠的谋杀布局同时开始,这并不是多次一举,实际上是一种双重保险,张川是谋杀杨小惠的备用方案。”
  “没错。”杨君在电话那头连连点头,也没想到东方并不能看到自己这个动作,“虽然他们的设计非常完善,对被害者也掌握入微,然而,人的行为是最难掌握的,人的心理也变化莫测,意外的情况随时会发生,他们失去掌控形势的能力,是很有可能的。这种情况并不限于杨小惠一案,所有这一系列的案件都是如此,都存在意外的可能,既然杨小惠的案件存在一个备用的谋杀方案,其他案件想必也同样如此。”
  多么可怕!东方忍不住长叹一声——这么可怕而强大的对手,真是前所未见,谁能想到,为了谋杀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居然会采用如此复杂而完备的手段?
  “这么看来,我们的犯罪模式要修改一下了。”他说。
  “对。”杨君说,“这次比较麻烦。我们知道他们首选方案的凶手都是对被害者的行为有控制能力的人,但备用方案显然不是这样,任何人都可能是凶手——备用方案似乎只要达到杀人的目的就够了,不在乎是否引起警察的注意,这更可以看出聚水坳的秘密的重要性,他们宁可冒着被警察注意的危险,也要维护这个秘密——一个人都不能回到聚水坳,从这点看,这个秘密非常脆弱,应该很容易被看破。”
  “嗯,有道理。”东方说,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对于备用凶手,我想,他应该和首选方案的凶手一样,也是斯华的心理疾病患者。”
  “哦?听起来你好像有想法?在谭威那你就好像想到什么了。”杨君说。
  东方斟酌了一下词句,将自己对于斯华病人的想法说了出来,杨君听完之后,沉默一阵才说:“你说得没错,但是有一点你别忘了——斯华已经死了。”
  “我知道。”
  “如果斯华是犯罪系统的第一推动力,他不可能在秘密没完成的时候就死。”
  “对,只有两种可能,”东方缓缓道,“斯华的死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他的房间里完全没有他的指纹,这点很可疑。”
  “嗯,但他平时就喜欢擦掉自己的痕迹——另一种可能是什么?”
  “另一种可能是,”东方想了一下,忽然有些不敢说出来——如果这种可能是真的,自己还能捕捉到这个庞大的罪案的线索吗?杨君在那边催促了一下,他回过神来,定了定神道:“另一种可能就是,那个秘密已经完成了。”
  杨君也沉默了。
  双方对着话筒沉默了许久,彼此听着对方沉重的呼吸声,末了杨君打破了沉默:“但愿不是这样——我先上聚水坳看看,看能不能发现那个秘密,顺便看看聚水坳还有哪些人在外地,你叫社里的人随时待命。”
  “你一个人去?”东方担心地问。
  “嗯,人多反而碍事。”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想到对手杀人的冷酷、决绝以及手段的高明,东方打了个寒颤,“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你在这边查查斯华的底子吧,放心,我会注意的。”杨君说完就挂了。东方担心不已,连忙再打电话过去,对方已经关机了。杨君肯定是怕自己罗嗦,索性先走了再说。以前他也不是没独自闯过危险的案子,但从来没有一次让东方这么担心,他觉得有些看不见的黑色漩涡,正在逐步地加大旋转的力臂,要将周围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吸附进去。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提上笔记本就朝外走,到大办公室里向留守的侦探交待一声,让他赶紧召回其他侦探,原地待命,又交待了自己和杨君的去向,便赶紧开车追赶杨君去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对杨君的担忧让他忽然强烈地意识到,斯华的新纳粹主义,无论表面上看起来多么有道理,实际上是毫无道理的,世界上没有比人命更可贵的东西了,无论什么样的生命,都不应当被蔑视,即使那生命本身是残缺的或者不够强壮的。
  他飞快地驱动着车子,让凛冽的风从窗口直接刮到脸上,身心间划过刀锋般锐利的快意。这是自从貂儿去世之后,他重新对生命有了强大得不可湮没的认识,而这种认识的代价,却是来自于最亲密的伙伴生命有可能受到威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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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君快到聚水坳时,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山道上黑糊糊的,他将车灯开得雪亮,小心翼翼地朝前开着。这样龟速前进,比白天行走时慢了许多,赶到聚水坳时,已经快9点了。冬天村里人睡得早,大部分地方都熄灯了,只留下几户还亮着灯光,从里边传出笑声和搓麻将的声音。
  杨晓堂家的灯也熄了,杨君敲了半天门,杨晓堂的儿子杨小贵才出来开门,打着哈欠问是谁,杨君报上自己的名字,门才开了。
  “君哥,怎么这么晚到这里来?”杨小贵见是杨君,瞌睡立即醒了,笑着朝里让他。杨君问堂叔堂婶睡了没,堂叔在那边房里披衣走过来:“君子来了?”两人稍微寒暄了一阵,杨君说了自己的来意,见杨晓堂和杨小贵都强忍着哈欠陪自己,便劝他们去睡。杨晓堂客气了两下,就回床上去了。杨小贵把杨君领到东边房里,抱来一床大被子,还打算给杨君烧点热水,被杨君强行赶走了。
  时候还早,杨君毫无睡意,正打算看会书时,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呀?”杨小贵在那边房里又要起床,被杨君叫住了:“我来看看。”
  打开门一看,东方手里提着笔记本站在门前。
  “谁呀?”杨晓堂在问。
  “我同事,找我的,你们睡吧。”杨君回头喊了一声,又连忙回过头来,“你怎么来了?”
  “来玩。”东方笑道。
  两人进了屋,讨论了会案情,东方便打开笔记本继续查询斯华的底细,杨君到灶屋里弄了一炉子炭火,找了几只红薯埋在炭灰里,边烤红薯边找资料。他感觉到东方情绪上的变化,觉得很高兴,本来打算问问,再一想又觉得没必要,就罢了。
  东方找到“人工进化”网站的首页,掏出手机计算起来。
  “算什么?”杨君凑过头来问。
  东方的手机上显示着一系列的算式:30*60*60*24*365*2,计算的结果是:1892160000
  看着这个结果,东方微笑起来:“果然是这样。”
  “这是什么?”杨君问。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林彬家里有张纸条上写着这么一句话——‘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只有1892160000光里。’我一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看到这个网站。”他指了指网站上的那一行字: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两年。
  “我还是不明白。”杨君沉思道。
  “你看,这两句话的句式完全一样,前半句话更是半个字也不差,”东方兴致勃勃地道,“加上林彬是斯华的病人,我猜他们所要表达的意思,应该有某些相似的地方。然后再来看‘光里’这个单位,我以前从来没见到过这个单位,唯一能让我联想到的就是‘光年’……”他刚说到这里,杨君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什么?”东方笑着问道。
  杨君忍不住大笑起来:“林彬这人还真有意思,这种谜语也想得出来。”
  “是啊,”东方笑道,“还挺有道理。”
  现在他们都明白了,林彬在这里使用了一种概念偷换的手法。与“光”联系在一起的单位,大家熟悉的只有“光年”这个名称,光年虽然有个“年”字,实际上却是距离单位,一光年相当于光在一年中走过的距离,一般不知道这个的人,一看到“光年”二字,就下意识地以为是时间单位。林彬正是利用了这点,采用了与“光年”完全相反的方式——既然光在一年内走过的距离称为一光年,反之,光走过一公里所需要的时间,就称为“光里”,相对于用时间单位来表示距离而言,林彬故意使用距离单位来表示时间。依照这个概念,一秒钟等于30万光里,而两年则等于30*60*60*24*365*2——也就是1892160000光里——实际上林彬和斯华说的话,只是同一个意思的不同表达方式。
  “你还看出什么来了?”笑了一阵之后,杨君问。
  “没,”东方说,“这个网页需要注册和认证才能看到内容,我先从后门进去看看。”他开始全神贯注地施展黑客的手段,杨君不再理他,专心地翻来覆去烤着红薯。
  虽然破解了林彬留下的谜语,但其实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只不过十获得一种智力上的愉悦而已。东方认为,如果他的猜测没错,所有参与这个案件的人都是斯华的心理疾病患者——或者说实际上并不是心理疾病患者,而是他的理论追随者,那么这些人一定需要一种方式聚会和联系,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地方比网络更适合快速地联系了。他在网上找了半天,只有“人工进化”这个网站是需要认证才能进入的,他认定这是斯华他们的大本营。假如这是真的,为了他们这个犯罪系统的安全,所有通过认证的人,一定会在网站的管理系统留下他们的真实资料——东方要找的正是这些资料。
  要真找到这些人的全部资料,就等于踹了他们的老窝,摸清了每个人底细,就能据此顺藤摸瓜——无论多么精密的布局,都没法保证在这么多人的操作下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但杨君对此不抱太大希望,他觉得对手不可能没考虑到这点。
  果然,过了一个多小时,东方先是发出一声惊喜的“啊”,接着很快又传来沮丧的“哦”。杨君头也没抬:“进去了?”
  “嗯。” 东方的声音明显透着失望。
  “删除了?”杨君又问。
  “嗯。”东方说,“还有办法。”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什么办法?”杨君递给他一个烤红薯。东方掰开烤红薯,塞了一块到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反向搜索。”
   “哦?”杨君凑到笔记本前,看着东方的手指头在键盘上飞快地点着,在搜索栏里输入“林彬+斯华”,很快出来不少项目,都是林彬在2001年撰文支持斯华主张的文章。
  杨君这下明白他的用意了,这的确算是反向搜索——东方从斯华和林彬的关系上推出,在当初那场新纳粹主义的论战中,林彬如果发言,一定是支持斯华的。现在,搜索结果证实了这种猜测,通过对邱思民、雷卿和王晓明等几个已知凶手的同样搜索,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这几个人都曾经发言支持过斯华的新纳粹主义观点。看来东方的猜测没错,这些人并不是因为心理有疾病才去找的斯华,而是为了他的理论而去。依照这点来看,可以再反转一次思维方式——凶手都是斯华理论的支持者,反之,斯华理论的支持者,都是凶手!这个说法一提出来,立即遭到了杨君的反对,他认为“凶手都是斯华的理论支持者”这点,是判断凶手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不能简单地逆反。
  “你说得没错,”东方说,“我还没说完——这样反转过来寻找,并不是为了将所有支持过斯华的人都列为凶手,但可以肯定,他们中间有一部分人是凶手。圈定一个大致的范围,通过这些人,也许能引出其他的人。”
  “没错,”杨君明白了,“从斯华的理论支持者,以及聚水坳在外地工作的人员,从两个方面同时入手调查,也许能发现更多隐藏的线索。”
  两人都感到兴奋,凑在电脑前找了一整夜,找出几十名曾经撰文支持过斯华的人,再一一找出他们的背景资料,做完这些之后,天色已经大亮。东方将搜集到的资料发送给东君侦探社,指示他们仔细调查这些人的情况。两人把事情做完,伸了个懒腰,刚想睡会,杨晓堂已经在外边招呼他们吃早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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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杨晓堂聊了聊,又在聚水坳里四处打听了一阵,很快就弄到了聚水坳出外务工人员的名单和联系地址,一并发给东君侦探社,让他们和其他侦探社联合查找相关的资料,重点调查他们所在单位的负责人。为了说明需要调查的内容,杨君在电话里详细解释了一番犯罪模式。
  这件事情虽然顺利,但说到聚水坳的秘密,却谁也不知情。杨君他们也不敢肯定聚水坳有哪些人牵涉到其中,问话也比较含糊,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好在村子里东游西逛,想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逛了将近一上午,什么也没发现,问了不少人,谁都没觉得聚水坳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看看午饭时间到了,正要转身回杨晓堂家去时,东方眼光朝塘边瞄了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他猛然站住了。
  “怎么了?”杨君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塘边站着一个人,背朝着他们,穿一身皮衣,头发剃得像刺猬一样根根上指。
  “你认识?”杨君问。
  东方疑惑地看了许久,喃喃道:“怎么这么像他?”没等杨君问像谁,他已经朝塘边走去,杨君紧跟在他身后。
  快到那人身边时,那人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来,正面朝着两人。
  两人同时叫了一声“啊”,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这下总算是知道东方为何反应那么奇怪了。杨君虽然没见过这个人本人,但昨天晚上整晚都对着电脑,这人的照片不断出现,想不记住也难。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个人——他没想到还能在地球上见到这个人!
  “斯华,原来你没死!”东方激动地喊道。
  这人正是斯华,精神抖擞地站着,别说是没死,连一点要死的迹象都没有,看起来比熬夜没睡的他们还精神很多。
  东方喊完之后,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种意外带来的冲击太大,头脑里反而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朝杨君望去,看杨君的表情,空白得比自己还厉害。
  “你们叫我?”那人一怔,笑了笑,“谁?”
  “斯华。”杨君说。他很快从见到斯华的震撼中恢复过来,头脑迅速转开了——斯华应该已经死了,尸体经谭威亲自检验并且在冷冻柜里放了好几天,这点应该错不了。那么眼前的人是谁?他的心怦怦跳着,脑子里想到一个词——“秘密”。
  也许这就是聚水坳的秘密。
  东方也这么想。
  两人盯着那人不放,那人有些尴尬地后退一步,搔了搔头,脸色变得通红:“什么斯华?”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有人已经喊了起来:“关山杰,你今天起得晚啊。”
  “啊,”眼前这人大声回应着,“天气太冷了。”他小心地越过两人,朝叫自己的那个聚水坳村民走过去。
  “你叫关山杰?”杨君问。
  “啊。”关山杰老实地回答道,脸又红了,满脸带着一种羞涩的表情。
  “你来聚水坳多久了?”东方问。
  “我一直住这里,”关山杰说话间已经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我是聚水坳人。”
  两人没再拦着他,眼睁睁看他走开。
  过了好一阵子,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他们觉得,那个圆环划了如此大一圈,至此终于圆满地首尾相扣了。
  聚水坳的秘密,一定就在这个人身上,除了孪生兄弟,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像的两个人。
  “他们是不是一模一样?”杨君问。
  “一模一样。”东方斩钉截铁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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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阔天正要出发到地图上圈定的地方,老王把他叫了过去。他觉得莫名其妙:“老王,你不是应该在医院里验尸吗?”
  “验了这么多,我都快变成尸体了。”老王揉着疲惫的眼睛道,“我觉得这么忙下去不是个尽头。”
  “是啊。”江阔天也有同感。
  “这几天我把最新鲜的十多具尸体都验了一遍。”老王说,“有点发现,先来告诉你。”
  “还是你好,有情况就想着我。”江阔天感激地道。
  “告诉他们也没用,都被线索套住了,”老王说,“检查了这些新鲜的尸体,我发现了点规律。”
  “什么?”
  “这些尸体死亡的时间很怪,差不多是一天死一个,至少这些新鲜的尸体是这样,其他的尸体腐败程度比较高,不好判断。另外一点是,他们胃里的食物基本相同。”
  “都吃的同一种食物?”
  “那倒也不是,”老王说,“但是大体差不多,没有特别出格的,要是让我判断的话,我会认为他们是被集中关在一个地方,然后一天杀一个。”
  “集中关在一起?一天杀一个?”江阔天苦笑起来。这两种情况都不可能,800多名死者,集中关在一个地方,这地方该有多大?不可能不被人发觉。一天杀一个也不现实,实际操作起来太困难,暴露的危险太大了,这么做几乎就不可能不暴露。
  “听起来不可能。”老王自己也承认这点,“但是他们一天死一个怎么解释?那些骨头和高度腐败的尸体虽然不好判断,但是从他们腐败的程度来看,也都不是同一时间被杀死的。”
  “我不知道。”江阔天揉着眉心道,“我先出去一趟。”
  “又去找线索?”老王嘲笑道。
  “这回可能是直捣黄龙。”江阔天笑道。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木了,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找找线索,真的要进行详细的分析,恐怕要先好好睡一觉再说,但现在哪有什么时间睡觉?他只好一边敲着麻木的额头,一边招呼小罗跟他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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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
  一连几天,东方和杨君都盯着关山杰。
  通过调查,关山杰的确是本地人,从小就在聚水坳长大,除了治病,没离开过这里。
  听到这话时,杨君觉得不对,便打断了堂叔兴致勃勃的讲述:“他读书不是要离开聚水坳吗?”
  “他没读过书。”杨晓堂说。
  “为什么?”
  “他有病。”杨晓堂叹了口气。
  “什么病?”
  杨晓堂没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脑子。
  “怎么回事?”
  “脑子有病,”杨晓堂叹着气道,“小时候还很好,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概就是上学之前吧,突然变得怕见人,成天躲在屋里不出来,谁劝都没用,也不肯出门看病,谁要是想把他拉出那个门,他就要死要活的。就这样一直关了20多年,到前年才好点了,忽然答应出门治病了。”
  听起来像是自闭症,又是一个心理疾病患者。
  “这20多年你们都没见过他?”
  “没有。后来他肯出门了,才看见他的样子。”
  这么看来,这20多年里,假如真正的关山杰换了一个人,只怕也没人知道。杨君暗暗记下了这点。
  “他家里还是有点钱,他老爹在外头开公司,留下了不少积蓄。”杨晓堂说,“出去治了几次病,回来人就好多了,也肯出门转转,但是只要和人一照面,马上就会躲起来。村里人都知道他有这个毛病,也都让着他。”
  “他现在看起来挺正常的,什么医生看的?这么厉害?”杨君问。
  “不晓得是哪个医生,问他他也不肯说。我们都说是祖宗显灵,要不是祖宗那次下了指示,他肯定好不了。”
  “什么指示?”
  “上次不是告诉你了吗?祖宗在沙盘上写了好多字。”
  “2003年元旦那次?”
  “是啊。”
  又一个联系点——杨君确信自己没弄错方向:“怎么回事?”
  “就是那次以后,关山杰开始听医生的劝告 ,用种怪办法来治病。我从来没听过这种办法。他到南城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带了个人,叫阿南,一天到晚带着个摄像机跟着他,他走到哪,阿南就拍到哪。我们都觉得好笑,但是这方法真有效,他变得开朗多了,虽然还是不喜欢说话,但是看到人也不躲了。”
  “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杨君确实没听明白。
  “是医生说的,关山杰有自闭症,要习惯面对别人的目光,便找了个人专门用摄像机对着他,好像随时有人注意他一样,慢慢地就习惯了。这两年他天天都带着阿南,走到哪里都扛着摄像机,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不习惯,后来也见怪不怪了。这办法也不晓得是哪个古怪医生想出来的,怪是怪,效果倒是真的好,他天天不断趟地在村子里走来走去,我们也配合他,有时候和他搭两句话,时间长了,他还常到我们屋里来坐坐。这人只要没病,什么都好,现在他蛮好,蛮好的一个孩子。”杨晓堂乐呵呵地说,语气之间颇有成就感,仿佛关山杰的痊愈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这两年阿南天天跟着他?”
  “是啊。”
  “我怎么没看见他?”杨君问,“我也没看到摄像机。”
  “走了。医生说关山杰感觉好了就不用这么做了,前几天他忽然说自己已经好了,阿南就走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两天吧?”杨晓堂眯缝起眼睛想了想,“祭祖过去没几天,8、9号的样子吧。”
  “阿南是什么人?”
  “搞不清,他不爱说话,问他什么都不说。”
  杨君问到这里,总觉得自己想到了点什么。他起身沿着街道朝前走,慢慢地边走边想。
  关山杰肯定和他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有莫大关系,这从好几个方面可以看出来:首先是他和斯华在容貌上惊人的一致性,其次,他开始走出自己的屋子时,正好也是聚水坳的诅咒出现的时候,而他结束自己的治疗时,恰好也就是斯华死的时候——虽然杨晓堂记不清具体是哪天,但他认为,这两个日子肯定是同一天。再次,关山杰也是一个心理疾病患者,没准他也是斯华的患者…… 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明知道自己就站在谜底面前,甚至可以触摸到谜底,但就是没法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杨君的想象力仿佛也不够用了。
  东方早就觉得自己的想象力不够用了。
  见到关山杰之后,他首先就认为斯华没死,但谭威在电话里赌咒发誓说他亲自验过尸体,人死到那个地步是不可能再复活的。这条路断了后,东方转而怀疑关山杰和斯华有血缘关系,找了个机会和关山杰接触了一下,装作不留神扎了他的手一下,关山杰又疼又羞,脸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东方连连道歉,顺便用纸巾帮他擦掉渗出来的血迹。他一点也没耽误,立即从社里召来一个人,飞速将纸巾和关山杰的指纹、头发等物一并送到谭威那里,检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这些东西没一样和斯华的相符合,这就排除了两人有血缘关系的可能。
  这下就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和杨君一样,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东方可以肯定:关山杰绝对和他们正调查的案子有关。
  这几天,他和杨君都已经和关山杰混熟了。关山杰虽然害羞,但是并不排斥和人说话,只是自己的话很少,问一句才说一句,要是他们不开口,他也就呆呆地坐着,坐着坐着便觉得尴尬,接着便脸红出汗,手指头无意识地在随便什么能找到的东西上抠着。这一切都和他们所知道的斯华完全不一样,看起来也不像是装的。东方印象中那个野兽般凌厉的斯华,突然蜕变成这么一只羔羊,常常让他觉得不习惯。
  “你从来没有离开过聚水坳?”东方问他。
  “啊。”他说。
  “你不是出去看过病吗?”杨君在一边问。
  关山杰腾地红了脸,用手指头抠着桌子上的漆皮,慢慢道:“对。”
  说这话时,他们正坐在关山杰的家里。关山杰的父亲死得很早,只有母亲和他住在一起。他母亲看到关山杰有朋友来,非常高兴,热情地张罗着茶水和点心,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你们多来玩,小杰就是要和人多打交道才行。”这话说得关山杰极不好意思,眼珠左右转动,不知该停留在什么地方才好。杨君和东方一直注意观察他,实在看不出来他是装的。
  “给你治病的医生是谁?”东方问。
  “斯华。”
  这个回答让东方和杨君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怎么找上他的?”东方继续问。
  “他在网上有……有个心理治疗网站……站。”说话一多,关山杰便不由自主地口吃起来。
  “他跟你说的要用摄像机?”
  “嗯。”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没了。”
  “你那摄像机里的带子还在吗?”杨君问。
  “没带子。”关山杰稍微镇定了点,抿了一口茶,一字一句地说。
  “就是装装样子?”
  “是啊。”他点了点头。
  “阿南也是医生给你找的?”
  “是啊。”
  “他是什么人?”
  “不知道啊。”关山杰茫然道。
  “你从哪天开始停止治疗的?”
  “10号。”
  “你觉得自己好了。”
  “嗯。”关山杰没把握地点了点头,朝母亲投过求援的目光,他母亲连忙走过来,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好好说,不要紧张。”
  “嗯。”关山杰孩子般地点了点头。
  看他这样子,杨君他们也实在不好意思再逼问下去了,对方怎么看都很符合一个刚刚治愈的自闭症患者的特征,在他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以至于会让斯华和他的病人们费这么大的周折来阻止别人发现这个秘密?
  几天来的调查毫无结果,东方和杨君都有些沮丧。最让他们担心的是,他们来聚水坳已经好几天了,早就过来诅咒上说的三天的期限。头三天里,他们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随时准备应付发生的不测,但什么也没发生,好像诅咒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平安无事地一直过到了现在。这事他们也问过杨晓堂,杨晓堂一点也没觉得奇怪,边摆弄着自己手里正在编的一个框子边说:“诅咒的期限只有三年,三年期限过了,诅咒自然就不起作用了。”
  “啊?”杨君吃了一惊,“你怎么早没告诉我?”
  “你又没问。”杨晓堂理直气壮地道。
  杨君哭笑不得。
  看来诅咒到现在已经消除了。对聚水坳的人来说,这是好事一桩,以后可以想怎么回来就怎么回来,不用提心吊胆了。但对杨君他们来说,这就意味着,对手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要捕捉到他们就更加困难了。
  从社里传来的消息也证实了他们的猜测。东君侦探社通过自己在全国的行业关系,找到了聚水坳出外务工的全部人员,进一步调查的情况和东方他们猜测的一样:这些出外务工人员都是在2002年年中被某公司老总主动招进自己公司的,他们公司的老总普遍都患有心理疾病,心理医生都是斯华。
  另外一部分负责调查斯华理论拥护者的侦探也发来了消息,这些拥护斯华理论的人,有一半以上是斯华的病人——似乎是在斯华结束了新纳粹主义的论战之后,他们就患上了心理疾病。
  有件事早在他们预料之中:两部分调查的对象,有十多名是重合的。这并不奇怪,两部分人都是斯华的病人,根据分析,也应当是斯华的理论拥护者——但并非所有的理论拥护者都能被东方他们在网上找到,否则两部分名单岂止是部分重复。
  虽然调查到了这么多,但一切都在调查对象那里划上了句号。40多名调查对象,也就是东方他们确定的参案人员,在侦探们查到他们头上之前,都已经自杀了。他们采取的自杀方式很简单,也很直接,每个人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或者跳楼,或者割腕,或者服毒,有无数证人可以证明他们的自杀是出于自愿,既不是被人威胁,也没被人欺骗。每个人死前都说自己没必要再活下去了,这话和斯华留下的遗书一模一样。
  “自杀的时间都是1月10号,“东方指着电子邮件上的时间说,“这么巧。”
  “关山杰也恰好在这个时候结束了他的治疗。”杨君说。
  在这之前的两天,1月8号,斯华在自己的家里自杀。
  “他们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东方黯然道。
  “是啊,”杨君将这几个数据排列了一下,“他们要做的事情,和关山杰的治疗,有很大的关系。”
  看上去的确如此。斯华和其他参案人员自杀,就意味着他们不能再阻止任何人回到聚水坳——他们费了这么大功夫,半途而废几乎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他们已经不需要再阻止任何人回到聚水坳,因为任何人回到聚水坳,都再也不会发现他们的秘密,因为秘密已经完成。
  诅咒始于2003年元月,终于2006年元月——这段时间正是关山杰进行摄像治疗的时间。关山杰完成治疗的同时,斯华他们的秘密也完成了。
  这两者之间必然关系密切。
  问题是什么关系?
  两人在聚水坳东游西荡地走了许久,心头疑问一个接着一个。线索仿佛很多,但都不能直接触到问题的核心。问题的核心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斯华,一个是关山杰,这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像个孩子,查来查去都似乎查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他们觉得自己已经闯过了无数的关卡,却被最后一层透明的薄膜挡在真相的门外,他们甚至可以看到薄膜上晃动的人形,却无法真切地接触到对方。
  正像没头苍蝇般在线索的迷宫里迷失时,他们忽然听到了警笛声。
  警笛声划破了山区的寂静,像一把刀子直接劈开了聚水坳平静的空气。和其他好奇的聚水坳村民一起,杨君和东方迎着村口的路朝前张望,没多久便看见一辆警车开了过来。警车开到他们身边停了下来,一个人满面惊愕地从窗口探出头:“你们怎么在这?”
   “是你?”东方和杨君也感到万分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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