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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沈醉天 女生寝室3:鬼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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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要从哪里说起来呢?现在回想,生命其实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仿佛一粒尘埃,在浩如烟海的宇宙中微不足道。我的朋友,就在我的眼前,一个接一个地神秘死去,每个人死前都接听到自己手机中传出的死亡铃声。我知道,这些事情,没有人会相信的。老师、同学、朋友、亲戚、警察、记者、医师,等等,所有的人,认识我的和不认识我的,都说我疯了。于是,我被关到了精神病院,每天就这样坐在阴暗的角落里,行尸走肉般地活下去。每个深夜,临睡前我都会祈祷,祈祷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这样我就可以醒来时伸手抚摸到那些带着耀眼华彩的金色阳光。
  “五一”前的那个黄昏,阳光也是这样色彩斑斓,每个人在夕阳的映照下纤毫毕现,明艳动人。这个黄昏,和我生命里经过的六千多个黄昏并没有太多的不同,除了周蕊蕊的那个看上去很美的建议。
  周蕊蕊建议,“五一”期间大家一起去大塘古村游玩。她有个叔叔,在那附近修建了一幢小别墅,水电厨卫全都装修好了,家电家具一应俱全,古色古香,正好可以作为度假的大本营。以前,就听周蕊蕊说过,大塘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古镇,依山伴水,风光旖旎,至今还保留着很多明清时的建筑群,当地土产的清明酒和东坡肉是更是闻名遐迩,风味独特,享誉千年。
  赵怡婷第一个跳出来响应。她最近和男朋友闹矛盾,正好借此机会出去散散心,顺便对她和男友的关系进行冷处理。张语萱本来就是一个旅游爱好者,不止一次在寝室说,她此生最大的梦想,是和爱人一起携手环游世界,走遍这个世界所有的名胜古迹。
  其实,我本来不愿意去的。我性格喜静不喜动,一向就对旅游有天生的免疫力。但看到她们都这么积极,我也不好扫兴。于是,在那个平常的黄昏,我们决定明天一起去大塘古村游玩。当时,我并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草率决定,会让我们堕入万丈深渊,永不翻身!
  从市区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阳光变得炽热难耐的时候,我们到达了大塘镇。和想象中不同的是,大塘镇的景色并不好。整个镇的建筑群是围绕着一口池塘兴建的,据说这也是大塘镇名称的由来。池塘不大,中间还有小片平地,仅有一条狭小的土路与外界相连,颇有些孤岛的风韵。偶尔,也能从池塘孤岛中传来几声悦耳的打铁声,却不甚响亮。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口池塘的水被严重污染了,颜色深黑,弥漫着一股子腐烂的臭味。
  吃饭时,我们特意去餐馆厨房看了下,卫生状况还可以。现在的村民,早就不用塘水了,用的是门前院后的井水,清凉透明。店主是一个很健谈的中年人,点菜的时候极力推荐他们的特产东坡肉和清明酒,并向我们绘声绘色地说述东坡肉和清明酒的典故。
  传说当年宋朝名士苏东坡云游名山大川,来到大塘,正遇天气炎热,就在路旁一棵大樟树下歇凉,遇见一对老年夫妻抱一病孩,愁容满面。苏东坡懂得医学,仔细察看后断定其严重中暑,顺手摘下一把樟树叶子,搓出水来,让病孩服用,很快治好了病孩。夫妻俩十分感激,买来猪肉,问先生喜欢做什么肉吃。当时苏东坡正在看书,恰恰书中正有“禾草穿身味道香”的诗句,便随口应道,吃用禾草绑的肉吧。主人回到厨房,把肉切成正方形,叠成厚厚一堆方块肉,用禾草绑了,加盐、茴香拌匀,放在铺有禾草的锅里,一次性加足水用文火烧煮。苏东坡食了此肉,赞不绝口。第二天一早,苏东坡写了“东家盛情难却,东坡不辞而别”两句话,用银锭压在桌上。夫妻俩看到纸上留言,方知先生就是苏东坡。从此,人们就把用这种方法做成的肉叫做东坡肉。
  很快,店主端上东坡肉,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禾草香气,令人食指大动。仔细一看,却也只是一块禾草绑的猪肉,而且还是肥肉居多,冒着油光。用筷子挑开,精肉成条条丝状,肥肉油而不腻,入口后清香爽口,别有一番风味。我们本来不想多吃,怕太油腻,但那味道实在醇香,吃的时候没注意,三下两下就干掉了一盘。
  清明酒也上了一小瓶,说是红酒,却和普通红酒的颜色大不相同。普通红酒的颜色很淡,半透明。而清明酒的颜色却是暗红色,而且还偏向于黑色,有点浑浊,乍看上去貌不惊人。
  店主见我们不以为然,嘿嘿一笑,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听他说,唐太宗李世民巡游到大塘,有人献清明酒御用,李世民饮后大加赞赏,亲笔赐名“大唐清明酒”。因本地正巧有一口长满荷叶的大水塘,而“唐”又和“塘”同音,所以,随着岁月的推移,后来人们又把“大唐”叫成“大塘”,把“大唐清明酒”叫成“大塘清明酒”。乾隆皇帝微服下江南时,途径大塘,在一农户家喝了清明酒,龙心大悦,称赞为“金泉玉液”,并定为贡酒。此酒为民间自酿,不加任何化学添加剂,不但味道醇香,而且有并有补血养颜、舒筋活血等药效,常饮能延年益寿。
  听店主吹得神乎其神,我们按捺不住好奇心,各自倒了一小杯品尝。味道却是出奇的好,不似白酒那么烧喉,也不似啤酒那么清爽。这种酒,幽香清甜,浓而不涩,沁人肺腑,喝下去一点都不头晕,倒不像喝酒,仿佛是在喝一种甜品般。
  赵怡婷本来不喝酒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和男友吵架的缘故,竟然不知不觉中将一小杯清明酒都喝完了。还想再喝,店主却不肯给了。店主说,这酒他藏了十多年。清明酒是藏的时间越长,酒质越好,后劲越足。喝的时候感觉不到,但过半个小时后酒劲上涌,怕我们醉了麻烦。
  果然,吃完饭后,走出小餐馆没多远,赵怡婷的脸变得通红,娇艳欲滴,走路的步伐也变得零乱起来,似乎不知道怎样平衡,明显是喝醉了。再看其她的人,张语萱、周蕊蕊都有点摇摇晃晃,也有三分醉意。四个人中,竟然只有我一个人是完全清醒的。
  原本,我们打算步行到大塘古村的,一路欣赏下山野春风。但看这架势,恐怕我们还没走到大塘古村,赵怡婷就会醉晕过去。于是,我们在镇头找了辆昌河,直接开往周蕊蕊叔叔修建的小别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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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泥路宛如一条长长的白带,蜿蜒起伏,伸向远方的地平线。路的两旁,经常可以看到被斩断山丘的截面,歪歪斜斜地探出许多松树。山丘的深处,层峦叠嶂,杂草丛生,黑幽幽地望不到尽头。
  一路上,看不到人影,整个山野里显得空旷极了,寂静极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缄默无语中。偶尔,还能遇到一些更加破旧的昌河迎面驶过。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尽管不断咳嗽着,依然叼着廉价的香烟,时不时的猛吸一口,脸上的皱纹拧得更紧了。
  赵怡婷是真的醉了。一路上,她吐了好几回,甚至还有一回没来得及下车直接吐到了车子里面,一股浓浓的酸臭气味弥漫空气中。她对我们抱歉地笑笑,身子软绵绵地靠在我身上。
  总算到达了周蕊蕊叔叔家的那栋小别墅,我逃也似地下了车,长舒了一口气。水泥路是新修的,直接连通到国道。周蕊蕊的叔叔很有商业意识,从当地村民中买下这块地,雇人私自修建了这栋小别墅。一旦大塘古村这个旅游景点红火起来,他就可以用这栋小别墅来开旅店餐馆,稳赚不赔。
  大塘古村的旅游景点还在建设中,原来的村民也搬迁出去了,此时的大塘古村毫无人气。站在高处,可以清楚地望到远方那种被称为“土库”的奇怪建筑。据说,这座建筑始建于清道光初年,整座建筑由25栋抬梁穿斗式结构的青砖大瓦房组成,外墙相连,成一整体,占地上百亩,房间千余间、天井五百余个,布局精巧奇异,雕刻简朴、精确,在江南乃至全国都极为罕见,素有“江南小朝廷”之称。
  我们走进了小别墅,泡了杯浓茶给赵怡婷喝。赵怡婷喝完茶后精神状态有所恢复,躺在沙发上休息,却始终没有睡着。
  张语萱想去大塘古村,被周蕊蕊否决了。确实,赵怡婷这样子,是没办法去了。大家一起来的,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终究不好。反正时间有的是,今天不去,在此睡一晚,明天再去也不迟。
  大家都有些无聊。周蕊蕊搜索出一副麻将,建议大家一起来打麻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事打打麻将也好。赵怡婷听到打麻将,硬是强撑着身体坐到了桌上。
  赌注有些特别,一圈中输得最多的人,必须老老实实回答赢得最多的人一个问题。第一把,赵怡婷就看错了牌诈胡。一圈打下来,赢得最多的人是张语萱。她倒干脆,直接问赵怡婷,你有没有和男朋友上过床。
  赵怡婷的回答倒也干脆,上过。张语萱继续问,感觉怎么样?赵怡婷盯着张语萱,傻笑了几声,说,你还真以为我醉了啊,这是第二个问题了,等你赢了再问吧。
  继续开战,赵怡婷手气开始转运,连续胡了好几把。我们三个都输了,巧的是,张语萱输得最多。赵怡婷的问题也很刁钻,你是不是性冷淡。张语萱狠狠地瞪了赵怡婷一眼,是又怎么样?
  打着打着,突然赵怡婷的手机尖锐的呼啸,把我们吓了一跳。我心里直纳闷,赵怡婷什么时候把铃声换了,而且还换了一首这么难听的铃声。没想到的是,赵怡婷的反应和我们一样,尖叫了一声猛然站起来。
  过了一会,赵怡婷似乎清醒过来,打开手提包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包里的手机。
  我问她,怎么了?赵怡婷摇了摇头,迟疑着拿起手机,打开翻盖接听。手机里并没有传来说话声,而且传来一种诡异的铃声。为什么说诡异呢?因为普通的手机铃声总是让人感觉到轻快悦耳,而赵怡婷手机的铃声却让人莫明其妙的起鸡皮疙瘩,似乎被一根看不到的线拴住了心脏,随着它的节奏振动。
  铃声的音量很小,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膜。音乐是人类的共同语言,是心灵的交流。但这首铃声,却让我有种窒息得说不出话来的压抑感,很不舒服。我突然想到了被称为“魔鬼邀请书”的著名杀人乐曲《死亡星期五》。听说,这首全球禁忌的魔曲先后让一百多人自杀,几乎没有人愿意承受它所带来的忧郁情绪。可是,《死亡星期五》毕竟只是传说,而赵怡婷手机里传来的诡异铃声却是这么真实可信地涌入我耳膜。我的脑海里开始呈现一些奇异的场景:饥饿的小孩、染上瘟疫的尸体、墓碑上悬挂的白布条、奄奄一息的病人、撕咬尸体的野狗、苍老枯瘦的老人、支离破碎的白骨……这哪里是悦耳的音乐,分明是一个死去的幽灵对你述说生活中的种种痛苦,层层叠叠地笼罩在你心灵上,压得你透不过气来。绝望、忧郁、痛苦、迷惘、烦躁,一下子全部涌了出来,充满你的每个神经末梢。
  我对音乐并没有太深的研究,但我能感觉到那首诡异铃声带来的心灵震撼。那种对苦难的承受、对死亡的平和、对伤感的偏执,似乎一直在引诱我的灵魂。连我都有这种可怕的感觉,离手机更近、听得更清的赵怡婷更别说了。何况,赵怡婷正处于失恋中,一颗心本来就脆弱不堪,所承受的压抑更深。
  我捂住耳朵,往后退了几步,减小诡异铃声对我的影响。回首四顾,周蕊蕊、张语萱两个人脸色阴晴不定,都有些魂不守舍。
  我大叫,关掉手机!赵怡婷置若罔闻,似乎根本就没听到我的叫声,两行泪水夺眶而出,缓缓滑落。看来,她的心绪已经被那诡异铃声彻底俘虏,完全听不到其它的声音了。
  那时,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一个箭步冲上去,劈手夺过她的手机扔出去。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摔到了墙壁上,铃声随即戛然而止。
  赵怡婷这才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我,又回过头望了望摔在地上的手机,轻轻地叹息着,走过去捡起手机,一声不响地走进房间里休息。
  麻将,自然是打不成了。每个人,各怀心事,低头不语。小别墅里的气氛显得沉重起来,一个个都仿佛是被别人看穿把戏的骗子,脸色死灰,情绪低落。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都坐在那里,缄默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尖锐刺耳,仿佛被凌迟处死的犯人般,充满了恐惧,依稀是赵怡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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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叫声很快就中断了。是的,不是停止,而是中断,完全没有余音,仿佛在尖叫中突然被割断了喉咙。
  张语萱惊魂未定地望着我们,身子蜷缩成一团,情不自禁的颤栗着。周蕊蕊比她好些,虽然脸色依然苍白,眼神依然迷惘,但还是弱弱地叫了声:“赵怡婷,你没事吧!”
  没听到赵怡婷的回答。三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面面相觑,各自从对方眼中发现惊慌的情绪,空气也显得沉重起来。
  似乎过了十几秒钟,却又似乎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傻坐在这里等待,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长吸一口气,猛然站起来,硬着头皮走到了赵怡婷房间门口,伸手敲门,问:“赵怡婷,我是戴晓梦,发生了什么事?”
  房间里很静,只听到细微的悉悉索索声音,倒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更像是老鼠爬动的声音。尽管心中直打鼓,我还是轻轻地推开了门。
  然后,我看到了赵怡婷。她蹲在房间离门最远的角落里,两只手捂住自己的嘴,惊恐地望着我。悉悉索索声音就是她靠在墙角上颤抖发出来的。此时的她,仿佛《沉默的羔羊》里那只待宰的小羔羊,让人看着心酸。
  我迅速扫视这个房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窗户是关闭着的,床铺整洁干净,十几平方米的小房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地方能躲藏的。如果说,真要寻找异常的话,赵怡婷的手机正躺在地板上,幽幽地发着荧光。
  “你没事吧。”我再次扫视这个房间,确定房间里没有其它令人恐惧的东西,这才慢慢地走到赵怡婷面前,伸出手,去拉她。
  赵怡婷的手很冷,整个身体仿佛在打摆子,哆嗦个不停。她的嘴唇,神经质般地念念有词,凑近了,才听出她一直在唠叨着一个字:“鬼……鬼……”
  本来,我就够紧张的了,看到赵怡婷这模样,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提心吊胆,总觉得脑后有股阴风,两腿都有点发软。
  用力拉了下,却没有拉起赵怡婷。此时,张语萱和周蕊蕊也慢吞吞地走过来了。我看到这两个胆小鬼,心中就有气:“还不快来帮忙。”
  三个人,拉的拉,扶的扶,好不容易把赵怡婷背到了大厅的沙发上。倒了杯热茶,赵怡婷却始终在哆嗦着,连茶都端不好,泼了她自己一身。最终,她低下头,喝了一口热茶,情绪稍微稳定些。
  周蕊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怡婷抬起脸,无助的眼神从我们三个人身上一一掠过,终于不再说那个“鬼”字了,却抿紧了双唇,对周蕊蕊的问话也置之不理。
  周蕊蕊加大了音量:“你倒是说啊!”
  赵怡婷长叹一口气,声音比蚊子还小:“没事。”
  说完,赵怡婷垂下头,专心地去喝那杯热茶。看那意思,她是一个字都不愿多说了。
  既然她不愿意说,我们也不好一直追问。这件事,仿佛一个巨大的阴霾,投射在我们每个人心里。
  下午,周蕊蕊摘了些别墅后院的蔬菜,随便炒了几个小菜。可能是那些蔬菜没用过化肥农药的缘故,味道倒不错。醉意退下去后,大家都有些饿,吃得喷香。
  农村的夜晚来得特别快。天黑后,整个别墅附近都看不到灯光,就连大塘古村也是黑漆漆的,显得格外寂静。只有那些不知名的昆虫,叽叽喳喳地叫个没完。
  别墅里房间很多,周蕊蕊叔叔原本就设计成旅店格局,每个房间都有一张双人床。因为白天发生的怪事,谁也不愿意单独睡,四个人又不能全挤在一个房间里。我们挑了楼上两个相邻的房间,我和张语萱睡一间,周蕊蕊和赵怡婷睡一间。
  有人说,月亮潮汐能影响人的情绪,所以人们夜晚比白天更容易多愁善感。那晚,冰冷的月色从窗棂的缝隙中投射进来,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纯净的雪地里,莫名地就有些感伤,想念家里的亲人。
  于是,我拨打家里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拨打朋友的电话,也打不通。仔细看看,手机荧屏显示有信号,怎么会打不通呢?换成张语萱的手机来打,依旧打不通。难道是因为这是山区的缘故?可是,白天,赵怡婷怎么能接到电话?
  想起赵怡婷接到的那个电话,心里就发毛,背后直冒冷汗。世界上怎会有那种可怕的手机铃声?那哪是音乐,根本就是杀人的凶器!心理素质稍微差一点,或者情绪稍微低落一点,听到那种能让人心灵震撼、伤感到极致的铃声,想不自杀都难!莫非,那就是传说中的《黑色星期五》?
  张语萱也睡不着,辗转反侧,后来索性坐起来和我聊天。
  “小梦,我总觉得这里不对劲。”
  “嗯。”
  “你有没有发现,这栋别墅很古怪?”
  “应该没什么吧。”我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是疑心重重。也许,我真的不应该来这里。
  张语萱缩了缩颈脖子,嘴唇凑到我的耳朵边,小心地说:“我总觉得,这里似乎躲着什么东西,在暗处偷偷看着我们。”
  我心中一惊,原来,不止是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我想了想,说:“这栋别墅并不大啊,结构也不复杂,应该躲不了人。”
  “我没说是人!”话刚出口,张语萱似乎有些后悔,紧紧地靠在我身边,一双黑亮的眼睛四处张望。
  “或者,有人在别墅里装了摄像头和窃听器?”
  张语萱歪着脑袋看着我说:“有这个可能。”
  我从床上起来,在房间里仔细搜索。我搜得很慢,一个死角都不放过,凡是有可能置放摄像头的地方都找遍了,一无所获。
  半个小时后,我回到了床上,对张语萱摇了摇头:“没有。”
  没找到摄像头和窃听器,悬在半空的心非但没放下,反而更加不安了。张语萱说得没错,我也有那种直觉,察觉到这栋别墅里,肯定不止我们四个人,肯定有些其它的什么东西跟随着我们。否则,怎么会接到那么可怕的电话,赵怡婷怎么会被吓得那样。
  张语萱的胆子本来不算小,曾经多次一个人独自去外地旅游。但现在,她却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晓梦,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
  我白了她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本来是想说没有的,但不知为什么,这种时候,怎么也没胆量说出来。
  张语萱看我没有回答,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趣,坐在床上想着心事。
  我闭上眼睛,想让自己放松点。可是,和张语萱一样,心里总是无法沉静下来。是的,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股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
  我集中精神,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语萱……”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有没有发现,隔壁的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敢肯定,隔壁的周蕊蕊和赵怡婷不会这么快就睡着。虽然房间的隔音效果不知道怎么样,但绝对不至于一点声音和动静都听不到,除非——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因为我的提醒,张语萱也想到了。她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无比,张了张嘴唇,却根本没发出声音,竟然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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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静得可怕。
  心跳加速,时间开始放慢脚步,仿佛电影中的慢镜头般。
  侧耳聆听,窗外传来稀稀拉拉的昆虫鸣叫声,细微却尖锐,仿佛在尖叫。
  我故作镇定,勉强露出个笑脸:“语萱,别瞎猜了,也许她们白天太累了,现在已经睡着了。”
  张语萱没说话,鬼头鬼脑地东张西望,似乎在确定这个房间是否安全。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猜测她们在隔壁房间已经睡着了并不现实。但在这种情形下,只能将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去想。
  本来,我还想为自己的推测多解释几句,想想,又没意思,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对于疑惑,我用了一种最简单却最有效的法子,那就是行动。
  张语萱惊恐地望着我,眼睁睁地看着我起床、穿鞋、步行、打开房门。这些事,在平常微乎其微,但此时,每个细微的动作都紧紧牵引着张语萱的心脏。
  打开房门前,我特意回头望了望张语萱。此时,张语萱有个耸肩的小动作,似乎想从床上跳下来阻止我。然而,不知道是因为缺乏勇气,还是其它方面的原因,她终于还是放弃了,颓然地坐在床上,双手抱胸,仿佛一只欲振乏力的受伤小鸟,我见犹怜。
  门打开了。
  走出房间,眼前仿佛悬挂着一层薄薄的黑纱,看什么都是灰沉沉的,一片朦胧。地板很结实,水泥浇灌的,坚固度可想而知。可是,一脚踩下去,虚浮不定,仿佛踩在旋转的球体上。
  我知道,由于太过紧张,头脑有些眩晕。我闭上眼睛,深呼吸,平稳心跳,让眼睛习惯黑暗。再次睁开眼睛后,我的视线触及到了隔壁房间。
  房门没有关,半开着,仿佛一个深不可测的幽洞。
  奇怪的是,房间里竟然没有灯光,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难道,她们真的都睡着了?一切,不过是我和张语萱的庸人自扰?
  我缓缓地迈开步伐,蹑手蹑脚走过去。
  突然,风乍起,极度阴冷,从半开着的房门里悄无声息地席卷而至。
  我心里一紧,情不自禁地低声尖叫一声,退后几步,大脑里一阵子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飞速旋转。
  情急中,我双手紧紧抓住走廊的栏杆,闭上眼睛,一颗心跳得“砰砰”直响。
  风继续吹,寒意更甚。然而,除此之外,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良久,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壮着胆子,继续走向隔壁房间。这次,我终于知道房门为什么没关上。
  在房门的正中央,横卧着一个人。光线太暗,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但从那个人的身材和衣着推测,很可能就是周蕊蕊。
  她怎么会躺在那里?
  我不敢走得太近,在距离她四五米的地方站住了,轻声叫道:“周蕊蕊?”
  周蕊蕊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对我的呼叫没有一点反映。
  难道,她——死了?
  我睁大眼睛,仔细察看,尤其是注意她的身上是否有创伤。然而,观望了半天,周蕊蕊一直那样躺着,身上并没有一点血渍。
  不要怕……不要怕……
  我鼓足勇气,蹑手蹑脚地慢慢靠近周蕊蕊,伸手摸了摸她的口鼻。
  还有点热气,应该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可是,她怎么会晕倒在这里?赵怡婷呢?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我抬了抬头,望向赵怡婷的房间。除了沉重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突然,我的手被什么抓住了,冰凉,纤细,力量很大,仿佛一把老虎钳般。
  我蓦然一惊,大声尖叫,受惊中本能地想要跳起来。
  “老虎钳”抓得太紧,我非但没有跳开,反而差点摔了一跤。定睛一看,却是原本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周蕊蕊睁开了眼睛,一双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你干什么!放开我的手!”我面有愠色,没好气地说。
  周蕊蕊却死也不肯放手,缓缓地从地上爬起,牙齿在打颤:“快……带我……离开……”
  周蕊蕊的声音含糊不清,我只听清“离开”两字。可是,她脸上的恐惧,深深地感染了我。如果不是周蕊蕊的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话,我早就转身逃跑。
  拉起周蕊蕊后,我想起赵怡婷:“赵怡婷呢?她在哪里?”
  周蕊蕊脸色一变,眼神望向她俩睡的那间房间。
  赵怡婷在里面?她在里面做什么?为什么一直没有声音?
  “她没事吧?”
  周蕊蕊没有回答问题,而是一直催促我离开。看她模样,显然很害怕那个房间,似乎生怕房间里窜出可怕的怪物般。
  我还想再问,突然,听来一阵悦耳的铃声,有淡淡的光亮从房间里亮起。
  铃声清脆,仿佛凄冷残冬里的一朵素色小花,清香醉人。可是,在此时此地,再悦耳的铃声听起来都显得诡异阴森,让人毛骨悚然。
  是赵怡婷的手机铃声。在手机的荧光中,我总算看到了赵怡婷。
  赵怡婷坐在房间的床上,背靠着墙,一只手捂着心脏,一只手撑着床,冷冷地望着我们。
  那是怎样可怕的一双眼睛啊!
  仇恨、愤怒、不平、抑郁、悲哀……
  我被赵怡婷的眼睛吓坏了,一股凉气直冲头皮,腿肚子直打哆嗦。
  然后,赵怡婷艰难地笑了笑。是的,她在笑!我发誓,我真的看到她在笑!虽然,那笑容是那么惨淡,仅仅是嘴角抽搐了一下而已,但我能感觉到,她是在笑!
  我张了张口:“赵怡婷,你没事吧!”
  可是,声音却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到。赵怡婷这种模样,又怎么会没事?
  手机铃声还在继续,节奏明显欢快起来,仿佛那朵素色小花在寒冷北风中傲然起舞。然而,这舞蹈,却是跳跃在刀锋上的,虽然优雅美丽,却离死亡太近,让人触目惊心。
  周蕊蕊已经站了起来,整个身体靠在我身上,喘着大气。我可以听到她小鹿般的“砰砰”心跳声,还有“咯咯”的牙齿打颤声。
  然后,就在我和周蕊蕊的见证下,赵怡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形成一种弧度,仿佛在冷笑。
  周蕊蕊闭上眼睛后,诡异的手机铃声也突然停止。手机的荧光消失了,房间里又恢复到黑漆漆的黑暗中。
  由于太专注,太紧张,颈脖子有些僵硬。我竭力控制大脑的眩晕感,大口大口地呼吸,不让自己晕过去。刚才,周蕊蕊躺在地上,想必是吓晕过去了。
  我四处张望,没看到异常的事情,也没听到异动的声音。一切,都笼罩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人心悸的寂静中。
  赵怡婷刚才闭上眼睛,难道也是晕过去了?
   “我们,进去看看赵怡婷?”
  周蕊蕊终于松开了我的手,拼命地摇手,身子直往后退,根本就不想陪我进去看望赵怡婷。
  虽然,我也被吓得半死,但无论如何,周蕊蕊是我的同学,我不能置之不理。
  我正想再开口劝周蕊蕊,让她陪我一起进去。这时,背后传来一股大力,有什么东西直接撞击到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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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来就在胡思乱想中,没有防备,被撞得跄跄踉踉,差点摔倒。稳住身形后,回头一看,撞我的却是张语萱。
  “你干什么!”我没好气地对张语萱说。
  张语萱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等了半天你都没回来,又听不到声音,心里害怕,所以急匆匆地跑出来找你!”
  周蕊蕊的声音都在颤抖:“晓梦……我好怕……”
  张语萱连连点头:“是啊,我也好怕……总觉得这栋别墅怪怪的,仿佛隐藏着什么东西。”
  确实,我也有被窥视的感觉。但此时,我只能强自镇定:“怕什么,这里除了我们,什么东西都没有。”
  “可是……”张语萱突然咦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赵怡婷呢?周蕊蕊,赵怡婷到哪去了?”
  “她好像在房间里,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怎么会晕过去?是吓晕过去的吗?”张语萱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
  我找到自己的手机,按下数字键,借助着手机散发出来的微弱荧光,小心翼翼地走进赵怡婷的房间。
  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好不容易摸到了电源开关,拉亮房间的灯。
  赵怡婷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睛紧闭,嘴角微翘,靠着墙壁坐在床上。我走过去,轻轻地推了推赵怡婷,想把她唤醒。
  我并没有用多少力,可赵怡婷的身体陡然间倒下,四肢散开,软绵绵地。我心中一惊,一个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赵怡婷,不会已经……
  我没有再想下去,深呼吸,抹掉额头的冷汗,伸出颤抖的手指,停在她的口鼻。
  没有气息流动的感觉。
  赵怡婷,她死了!
  脑袋“嗡”的一下仿佛爆炸了,金星乱闪。赵怡婷,她怎么死了?她又是怎么死的?
  眼前的赵怡婷,全身没有任何伤口,七窍也没有流血,颈间更没有被勒的痕迹。也就是说,赵怡婷的死因基本上排除了外伤、中毒、窒息这几种方式。
  突然间,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听声音应该是张语萱的。再愚蠢的人,看到我刚才那个动作,也明白我是在察看赵怡婷是否有气息。而我迟迟没有做声,脸色怪异,结果可想而知。
  我没有阻止张语萱的尖叫。一个人的压力太大,是需要尖叫来发泄,否则,很可能承受不住这种压力而崩溃,或者晕倒,或者精神分裂。
  等张语萱的尖叫声过去后,我冷冷地说:“报警吧。”
  周蕊蕊哆嗦着拿出手机,想要拨打“110”。可是,她的手实在颤抖得太厉害了,以至于手机都拿不住,失手摔落在地上。
  张语萱在一旁拼命地点头:“报警……快报警……”
  我拨打“110”,可手机里只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我怔住了,“110”报警电话不在服务区,这可是第一次听说。我不甘心,加上区号拨打,“07XX-110”,依然是那个温柔的女声。
  我捡起周蕊蕊的手机拨打“110”,结果是一样的。再用张语萱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怎么会这样?
  不仅仅是“110”,所有的电话,都打不通。家人的、朋友的、老师的、同学的,手机的、固定电话的、小灵通的,移动的、联通的、网通的、铁通的,所有的类型,都试过了,都打不通。结果只有一个,手机里传来那个貌似温柔却让我不寒而栗的女声。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全身僵硬,一颗心仿佛坠入了冰窖般,冰冷。如果说,一开始还只是在猜测,现在却已经证实了,事情的确有些不对头。
  赵怡婷莫明其妙的死了,手机又拨打不出去。而就在这之前,我明明看到有人打通了赵怡婷的手机。
  或许,是因为在深山中,手机没有信号?可是,手机如果没有信号,应该是“嘟嘟”的盲音,打不出去的啊,怎么会听到那个女声?
  张语萱看我尝试拨打了许多电话都没有结果,整个人都急了:“我好怕……我们离开这里吧……”
  我盯着赵怡婷身边的手机,还想做最后一次尝试。
  那个手机,是赵怡婷的。我记得很清楚,就在赵怡婷闭上眼睛前,那个手机曾经响起过铃声。虽然,铃声有些怪异,却并不怎么让人害怕。重要的是,这个手机,也许能接到外界的电话。既然能接到电话,就能打出电话。
  我望了望窗外,窗外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那些不知名的昆虫在鸣叫。那些叫声,全然没有半点欢喜的意思,倒仿佛是哀乐般,沉沉地压在心上。
  离开别墅,就能远离危险?我不信。依我看,外面未必比别墅安全。起码,在别墅里,还有灯光,还有隐藏的空间,我们三个人还可以抱成一团防御。
  我咬了咬牙,不断地鼓励自己,迈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赵怡婷身前。俯腰,捡起手机。
  察看下未接电话和已接电话。奇怪的是,并没有特殊的号码,排在前面的电话号码竟然是我们三个人的。按理说,这也没什么错。可是,我明明记得,到了别墅以后,赵怡婷手机至少响起了两次铃声。一次是在下午打麻将时,一次是在赵怡婷临死前。无论赵怡婷接了还是没接,手机的未接电话和已接电话中都应该显示的啊。
  尽管心存疑虑,但现在不是去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我继续用赵怡婷的手机报警,结果依然让人失望:“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我彻底失望了。
  周蕊蕊总算稍微遏制住之前一直没有停下来的颤栗,惊恐地说:“晓梦,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去镇上报警吧。”
  我还在犹豫。突然,手上的赵怡婷手机陡然震动起来。
  我手掌一阵发麻,僵硬的手指还没来得及握紧,手机从我手上掉到了地上。
  然而,和前两次铃声不同的是,这次的铃声并没有什么怪异。仔细聆听,手机铃声是王强的那首《秋天不回来》,一首很好听的情歌。
  我想起来了,赵怡婷正是用这个手机铃声的。想到这,心里略微安心点,勉强收摄心神,捡起赵怡婷的手机。
  手机荧屏上没有显示电话号码,只有四个汉字“未知号码”。
  怎么是“未知号码”?听说,有些手机为了保密,做了手机号码隐藏功能,让别人的来电显示看不到打过去的手机号码。
  管他呢!我没有多想,急忙按下接听键。只要接通了电话,我就可以向他(她)求救,并委托帮忙报警。
  电话接通了。
  一个甜蜜蜜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戴小梦,你好,很高兴能再次和你说话。周蕊蕊、张语萱她们都好吗?”
  拿着手机,我目瞪口呆,浑身僵硬,一句话都说出不来。
  那个一个甜蜜蜜的声音,竟然是赵怡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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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中的声音还在继续:“亲爱的梦梦,我很想你。我们一直是很要好的好朋友,对吧。我在这里,很开心,很快乐,就是有点孤独,没有人一起分享。你过来陪我,好不好?”
  这次,我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学校里,别人都叫我“晓梦”,只有赵怡婷喜欢叫我“梦梦”,而且喜欢加上“亲爱的”这个修饰语。
  张语萱看我拿着手机发呆,十分不满:“傻站在那里做什么!是谁打的电话?叫她帮忙报警啊!”
  我慢慢地转过身,幽幽地望着张语萱,嘴里一股子苦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语萱也不客气,伸手夺过手机,问:“请问,你是谁?”
  手机里隐隐约约传出一阵笑声,宛若银铃般清脆悦耳,与此同时,张语萱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她仿佛还有些不信,试探着问:“你是……”
  几秒种后,她突然怪叫一声,仿佛见了鬼,狠狠地把手机扔出去。
  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撞到了墙壁上,随即掉下来。巧的是,竟然掉在赵怡婷尸体旁边。而且,赵怡婷的声音继续从手机中传出来,音量明显加大了。
  “语萱,你总是欺负我!上次,你把我的照片放到网络上征友,害得我男友差点和我分手。这件事,我始终记得……”
  张语萱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直勾勾地盯着张语萱尸体,一步步后退。
  这情形,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一边是赵怡婷的尸体,软绵绵地卧在床上,双眼紧闭,刚死不久,褪去了生命的颜色。另一边是赵怡婷的声音,从她身旁的手机中不断传出来,娇柔灵动,语气亲昵,仿佛久未见面的老朋友般。
  终于,张语萱忍不住了,疯一般地往外逃。我怕她发生意外,急忙追过去。周蕊蕊见我们两个都跑出去,自然不敢一个人呆在那里,随后赶来。
  夜还是那样的黑,伸手不见五指。可能是因为在深山的缘故,风特别冷,沙哑着嗓子肆虐衣着单薄的我们。
  没有不怕黑的女生,张语萱也不例外。跑出别墅后,她的眼睛失去了作用,看不清路面,放慢了脚步,不敢瞎跑。
  我追上去,凭感觉拉到她:“别乱跑,小心……”
  “赵怡婷她……”张语萱被风呛到,咳嗽了几声,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没事的,语萱,冷静点!你想想,赵怡婷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住在一间寝室里。就算她变成了鬼,也不会加害我们的,对不对?”
  张语萱并没有安心下来,喃喃自语:“好朋友?是的,你们和她是好朋友,但是我呢?她会当我也是好朋友?不会的……不会的……”
  这时,周蕊蕊也跑过来了。还是她有头脑,在那种情况下,她还没忘记从别墅里带手电筒出来。现在,我们三个人只能凭借这支手电筒的光亮前行。
  原本,我还想劝张语萱回别墅。在我看来,别墅远比外面要安全得多。可是,无论我怎么说,张语萱都不愿意回别墅。
  这也难怪。张语萱本来就和赵怡婷有心病,现在又发生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心存禁忌的她自然不敢再面对赵怡婷的尸体。别说她,即使我,何尝不是提心吊胆、强装镇定。和一具尸体睡一晚,这种事情,光想想就够可怕了,何况还时不时接到恐怖电话。
  我们商量了一下,一致决定去大塘古村,那里也是离这里最近而且有人烟的地方。
  大塘古村离别墅不过两三千米,白天从别墅可以远远望到大塘古村的轮廓:巨大的红色围墙和里面错落有致的瓦房。因为没有竣工的原因,古村并没有对外开放,所以到了夜晚只有两三点灯光在风中摇摇欲坠,但肯定有人留守在那里。
  手电筒的光亮弯弯曲曲,仿佛一条蜿蜒的蛇,牵引着我们前行。我们手牵着手,并肩行走。路很不好走,高低不平。因为修路,山路上铺满了尖锐的碎石,硌得脚板疼痛不已。一路上寂静无声,死气沉沉的,仿佛行走在幽灵的世界里。
  没走多久,又听到一阵铃声。
  这次,铃声源自张语萱的手机。
  张语萱紧绷着一张脸,哆嗦着察看电号码。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来电显示中显示的,竟是“赵怡婷”三个字。
  怎么可能?
  仿佛烫手的火炭,张语萱把手机往我手上一递,脸色益发白得吓人:“晓梦,你看看,那手机号码……”
  “赵怡婷”三个普普通通的汉字,此时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扎着我的眼睛。
  我心中一横,按下接听键。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令人窒息的沉默。
  短短的几秒钟,却有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然后,手机里传来一声幽幽地叹息声。
  果然,还是赵怡婷的声音,只是和刚才相比,有些疲惫:“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来陪我?我真的好寂寞!语萱,我好想你,你过来陪我,好不好?”
  张语萱两手捂着耳朵,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但没走几步,她就停住了脚步。
  手电筒的光亮照耀着黄色的山路。在张语萱的脚步前,一个色彩明艳的手机正好端端地躺在那里。
  那个手机……那个手机,分明是赵怡婷的手机!
  不但张语萱看到了,我和周蕊蕊也看到了。赵怡婷的手机,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
  我们惊恐地四下察看,生怕有什么东西隐藏在暗处。可是,并没有发现异常。
  赵怡婷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地从张语萱的手机里传出来,婆婆妈妈地叙旧,所说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是,这些小事,只有我们寝室的人才知道!
  “关掉!关掉那个手机!”张语萱狂吼。
  我按下手机的中断通话键,奇怪的是,赵怡婷的声音并没有消失,通话仍在继续。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按键没按对。但是,一连试了几次,都没办法中断手机的通话状态。而且,我的行动令赵怡婷的声音恼怒起来。
  “张语萱,你在做什么!我知道,你一直就看不起我,处处和我作对!既然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你等着吧,我现在就来找你。”
  张语萱傻傻地盯着手机,突然如梦方醒般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撒腿狂奔。她跑的方向有些出乎意料。既不是古村方向,也不是别墅方向,而是两者的中间,另一条黄土飞扬的小路。
  仔细想想,张语萱这样的选择也有她的道理。在古村方向,赵怡婷的手机正挡着她的去路。别墅方向,赵怡婷的尸体正静静的等候着她。所以,她只能选择这条两者之间的小路。
  我赶紧将张语萱的手机扔出去,和周蕊蕊急忙追赶过去。张语萱的背影在手电筒的微弱光亮中显得尤其纤细,深一脚浅一脚地疯狂奔跑。
  我正要加速,追上张语萱,周蕊蕊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呻吟了一声:“晓梦,别跑那么快!等等我,我扭到了脚。”
  我心中发急,却又不能丢下周蕊蕊。何况,手电筒还在她手中拿着呢。
  “要不要紧?脚疼不疼?”
  “好疼!但应该不要紧。”
  就在这两句话的功夫,张语萱跑出了手电筒照射的范围。我抢过手电筒,朝前方映射过去。
  张语萱就在前面!
  然后,在我的眼皮底下,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张语萱突然毫无征兆地摔倒在地上,仿佛一条离开河水的鱼一样,在地上痉挛抽搐,几秒钟后就不再动了,仿佛死了般,静静地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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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语萱就那样躺在肮脏的地上,静静的,一动也不动。
  一秒钟、两秒种、三秒钟……
  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灯光,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手电筒的光芒在这样的夜晚中显得那么软弱无力,能照明的范围实在小得可怜。
  一股冷气从脚板直冲上来,瞬间就弥漫到了额头。我心惊胆颤地站在原地,紧紧地抓住周蕊蕊的手,动都不敢动。
  周蕊蕊的手,比我的手还冷!
  她拿着手电筒,四处照射。矮树、杂草、山花、石块、小丘、黄土……
  没有人,也没有其它的生物。手电筒所照射到的,都是山区里平常所见到的景物。
  一切,都正常,除了张语萱不正常地一直躺在那里。
  我和周蕊蕊两个人相对无语,巨大的恐惧如潮水般迅速湮没了我们脆弱的心脏。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良久,我壮着胆子,对张语萱叫了几句,可是没半点反应。
  周蕊蕊抓着我的手说:“晓梦,我怕……我们还是往回走吧。”
   “那语萱怎么办?”
  周蕊蕊都要哭出来了:“我不知道……我真的好怕……”
  说实话,我心里也在不停地打鼓,怕得不行,巴不得往回走。可是,于情于理,我不能就这样丢下张语萱。
  “再等等吧。”
  其实,连我也不知道,究竟在等什么。等张语萱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这可能吗?
  大约过了几分钟,周蕊蕊终于忍不住了:“我们还是走吧,张语萱她……她……”
  周蕊蕊一连说了几个她,硬是没把话说完。她不说完,我也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想说,张语萱已经死了,不用等了。
  可是,她又怎么会突然死亡?
  这里的地势很平坦,附近没有可以隐蔽的地方。周蕊蕊用手电筒照得清清楚楚,方圆百米的地方根本就没有看到人影。在张语萱摔倒在地上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听到其它的声音。也就是说,除了我和周蕊蕊,附近根本就没有人。
  既然附近没有人,张语萱怎么会莫明其妙的死亡?所以,我还抱着一丝希望:也许,张语萱不过是突然晕倒罢了。
  这样傻等,终究不是办法,我对周蕊蕊说:“蕊蕊,你把手电筒给我,我走过去看看。”
  周蕊蕊很不情愿地把手电筒递给我,低声说:“你千万要小心,如果情形不对,就赶紧回来。”
  我点了点头,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你放心,我会没事的。”
  张语萱摔倒的地点离我只有区区三十余米,但就这么点距离,却仿佛一道难以跨越的天险,让我提心吊胆,不敢丝毫大意。
  步子,迈得很小,小心翼翼,缓缓前行。每一步,都要停顿一下,生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蹦出来。
  偶尔,有风吹过,格外的寒冷,将树叶吹得簌簌发抖。一轮残月,艰难地从重重乌云中透出点轮廓。
  三十米的距离,一百多步,我却走了好几分钟,总算一路平安地走到了张语萱面前。
  现在,我终于看清张语萱此时的模样了。
  张语萱的身体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仿佛一只绷紧身体的虾子。她的脸仰面向上,眼睛圆睁着,流露出来的眼神黯然凄凉,凝固成一团,没有一点亮色——那是死人才有的眼神!
  张语萱死了!不是晕过去,而是死了!
  和赵怡婷一样,张语萱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七窍也没有流血。她的死因,一样让人费解。
  我的大脑充满了乱七八糟的疑问。赵怡婷、张语萱……下一个,是我还是周蕊蕊?为什么,死神会频频降临到我们身上?究竟,是谁杀死了赵怡婷和张语萱?
  但此时,却不是思考问题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逃到安全的地方,保全自己的性命。
  远远传来周蕊蕊颤抖着声音:“晓梦,语萱她是不是死了?”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默默的往回走。步子,依然迈得很小。每走几步都回头一次,生怕有什么邪恶的东西躲藏在我身后,趁我不注意时突然袭击我。
  终于,我走回到周蕊蕊身边。
  周蕊蕊又问了一句:“语萱死了?”
  我抬起头,稀薄的月光将眼前的世界映得洁净的雪地一样,天空中乌云渐渐消散,可见度逐渐提高。可我的心,却一点一点地直往下沉。
  “她死了。”我叹息着说。
  “她死了……”周蕊蕊重复了一句,不再说话了。其实,她早就从我的举止中看出来,张语萱死了,只是有些不甘心,求证而已。
  站了一会,我说:“我们走吧。”
  “去哪里?”
  “大塘古村。”
  “好。”
  周蕊蕊只能说好。事实摆在眼前,张语萱的尸体就躺在那儿,这条路肯定行不通。别墅,自然也是不能回去的,去大塘古村是唯一的选择。
  还没等我们动身,周蕊蕊身上就传来一阵伤感的音乐,仿佛在述说一对恋人的恋情,缠绵而悲伤,柔情而凄凉。
  又是手机铃声!
  迟疑了许久,周蕊蕊终于还是接听了电话。然而,手机刚放到耳边,她就浑身一颤,牙齿磨得“咯咯”响。
  周蕊蕊望着我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是……她?!”
  我皱了皱眉头:“谁?”
  周蕊蕊说:“张语萱。”
  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够多了,也实在够恐怖了,无论听到谁的名字,我都不会感到意外。但听到张语萱的名字,我还是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我下意识地望了望前方,张语萱的尸体好端端地躺在那里。
  周蕊蕊怯怯地说:“晓梦,她想和你说话。”
  我深呼吸几次,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强自平稳狂乱的心跳。然后,我缓缓伸出手,接过周蕊蕊的手机。
  “晓梦?”
  “我是。”
  “很高兴能听到你的声音,你没被我吓到吧。”
  手机里发出的声音,的确是张语萱的。
  “没有。”
  “没有就好。告诉你,我和赵怡婷在一起,现在都很快乐。你也过来,一起快快乐乐的,好不好?”
  “不好!”我冷笑,“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张语萱!”
  “哦?”
  “自然,开始那个根本也不是赵怡婷。”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和张语萱情同姐妹,我对她一向照顾有加,问心无愧。张语萱并非不明事理的人,即使死了变成了鬼,她也不会来害我!”
  “是吗?”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是人。”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会害怕吗?”
  张语萱的声音沉默了,手机里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我暗自留心了一下,竟然真的没有听到喘气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不知道你怎么做到这一切的。但是,我不怕你。你只是个懦弱的胆小鬼,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敢见阳光的胆小鬼!如果你真有勇气,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来对付我们,而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见我,我就成全你。”声音阴森得可怕。
  我听得出,对方恼怒了,这正中我的下怀。无论多么聪明的人,都容易在怒火中失去理智。
  “我等你,你什么时候到?”
  “很快。”
  “有多快?”
  “快得你想象不到。”
  “是吗?”
  “是的,你抬起头就能看到我。”
  我心中一惊,猛然抬起头。
  一张熟悉的脸浮现在我的眼前,幽幽地望着我冷笑,眼神里充满了嘲笑之意。
  那是周蕊蕊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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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周蕊蕊,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脸色就变了,变得格外吓人。两眼发光,凌厉而凶悍,充满了杀气。
  这哪里还是那个善良爽朗的周蕊蕊?此时的周蕊蕊,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分明是一条捕猎中的饿豹,令人心悸。
  我被眼前的变故吓呆了,连逃跑都忘记了,僵硬地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周蕊蕊。
  周蕊蕊并没有立即逼上前来,而是站在那里,狠狠地盯着我,喉咙里在低声咆哮,张牙舞爪,显得十分兴奋。我毫不怀疑她的攻击性,只要我表现出一点胆怯,她就会冲过来主动攻击我,用牙齿撕破我的喉咙,痛快地吸吮我的鲜血!
  我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周蕊蕊……”
  周蕊蕊根本就没有一点说话的意思,只是不断地磨牙。我终于明白,此周蕊蕊非彼周蕊蕊。我所面对的东西,不过是借用了周蕊蕊身体。
  想到了这点,我反而渐渐镇定下来。事已至此,恐惧归恐惧,要面对的,始终要面对。无论命运有多么惨淡,我都不想逃避。
  尽管,我的嘴唇仍在哆嗦,身体仍在颤抖,却总算能说出话来:“你不用吓我了,我知道你不是周蕊蕊,也知道你不会吃人。”
  “周蕊蕊”浑身一颤,噬人的神情慢慢地收敛,转而变成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冷冷地看着我。
  想到今天一系列的恐怖遭遇,想到赵怡婷、张语萱的神秘死亡,怒火中烧,渐渐地驱散了心中的恐惧。我对着周蕊蕊尖叫:“是你!是你不断地给我们发来恐怖的死亡铃!是你害死了赵怡婷!害死了张语萱!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想做什么?”
  “周蕊蕊”的脸上始终是那副无动于衷的冷漠,根本就不屑回答我的问题。她就那样冷冷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冷气四溢,背后凉飕飕的。
  恐惧,再度统治了我的精神世界。上帝欲使人灭亡,必使人先疯狂。我现在就快到了疯狂的临界点,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先从地上捡起一块坚硬的岩石冲过去砸碎她的脑袋。
  我不想死!我热爱生命,深深地眷恋着这个世界。现在,我才知道能活下去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如果有必要,即使牺牲周蕊蕊,也在所不惜——虽然她很可能是无辜的。
  让我奇怪的是,“周蕊蕊”始终没有攻击我。她突然叹息了一声,转过身,慢慢地离去。雪一般的月光下,“周蕊蕊”的身影显得格外落寞,纤细的身影在寒冷的山风里摇摆不定。她的脚步,是那么轻盈,仿佛从来就没有踩到过实地上,仿佛一只失偶独行的翩翩彩蝶,渐渐飘去。
  她没有顺着大路飘,而是飘向了断崖边上。
  然后,她转过身,远远地面对着我,向我招手。
  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操纵着我,不知道是鬼迷心窍,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我竟然沿着她走过的路径缓缓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断崖上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周蕊蕊的衣裙在寒风中飘逸飞扬,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她停止了招手,对着我凄然一笑,缓缓地闭上眼睛,双臂张开,随风而立,宛如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她的身体仿佛被风吹倒,仰面坠落到深不可测的山谷中。随即,山谷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山谷中回荡,绵绵不绝。
  周蕊蕊竟然跳下山崖了!
  我打了个哆嗦,蜷缩着身体,靠在一棵半枯的松树上,瘫倒下去。青草的芳香和黄土的泥腥味混合在一起,心跳得格外激烈,几乎要蹦出胸膛来。
  赵怡婷、张语萱、周蕊蕊,三个青春灵动的生命就这样在我面前一个接一个地消逝。为什么?为什么她们会死?恐怖的死亡铃声为什么会找上我们?
  我卧在山顶上,静静地等待死神的来临。我知道,死亡铃声不会放过我的。
  果然,原本关了机的手机开始响了起来。
  逃是逃不了的。我摸索了好半天,总算摸到了手机,手指一直在颤抖不停。
  荧屏上的来电显示是周蕊蕊。我下意识地望了望山下,周蕊蕊的手机被我扔在那边,现在应该还静静地躺在那里吧。
  我始终没有接听。手机响了一会,似乎颇有些不耐烦,竟然停止了铃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戴晓梦,你连接听电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是周蕊蕊的声音。
  我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我在听。”
  “现在,你告诉我,谁是懦弱的胆小鬼?”
  我投降了:“我是懦弱的胆小鬼,我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声音在冷笑:“放过你?你说放过你就放过你?为什么要放过你?为什么别人不放过我?”
  一连串的反问,连珠炮似的问过来,根本就不容我回答。
  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戴晓梦,你祈祷吧,如果你有宗教信仰的话。这点时间,我还是会给你的。”
   我不甘心地问:“你为什么要我死?”
  “因为我高兴。”说完,声音还特意大笑,笑得很开心,仿佛一个孩子般。
  我的心一点点地下沉。就算死了,我也是个糊涂鬼。
  那个声音说,给我祈祷的时间。我要抓紧这点时间,给自己寻一条生路。
  回别墅?去大塘古村?还是在荒野狂奔?无论我怎么逃,都逃不掉的。听说,所有邪恶的东西都惧怕阳光,赵怡婷、张语萱、周蕊蕊的死都是在黑暗的夜晚死亡的。如果天亮了,说不定能逃出生天。
  天亮……天亮……怎样才能捱到天亮?
  我反复思索着,脑海中灵光一闪,两手在衣袋里摸索,总算摸到了想象中的那个盒状物,紧紧握在手心中。
  那是一个普通的打火机,此时却是我的救命稻草。
  我扯了些干枯的杂草,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点火。由于紧张,点了好几次,才把这些杂草烧着。
  我不断地往火堆中扔细小的干树枝,不断地把火势引大。很快,火势大涨,在风力的帮助下迅猛地蔓延起来。
  我站在背风处,顺着火势前行。没多久,火焰冲天,整个山头都烧着了,炙热的火舌烤得我热汗淋漓,寒冷的感觉终于被驱散了。
  前来灭火的村民发现了我,消防车也响着警笛匆匆赶来。我终于得救了,但没有一个人相信我说的话。警察告诉我,赵怡婷、张语萱、周蕊蕊她们三个全死了,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我。而医生却告诉我,我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把我关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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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晓梦的经历讲完了。从始至终,她的头一直是下垂着,望着冰冷而坚硬的地面,仿佛是无人的呓语。
  苏雅静静地听完,中间没有插一句话。尽管,戴晓梦所述说的经历是那么的难以置信,她的心里充满了疑问。
  沉默了一会,戴晓梦仿佛才从梦呓般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缓缓地抬起头,冷幽幽地望着苏雅。
  戴晓梦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却似一把寒气四溢的宝剑,锋利地刺进苏雅的内心,穿透苏雅所有的伪装,刺得苏雅脆弱的心脏涌出殷红的鲜血。
  苏舒!
  一想到妹妹,苏雅就没办法坚强。可怜的妹妹,难道要重蹈赵怡婷她们的覆辙?
  戴晓梦似乎看穿了苏雅的心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听到死亡铃声的,没有一个能逃过!”
  苏雅被戴晓梦幸灾乐祸的表情惹怒了,反唇相讥:“没有一个能逃过,那你呢?”
  “我?”戴晓梦喃喃自语,失魂落魄,动作迟钝。此时的她,哪还有半点青春的朝气,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戴晓梦开始傻笑,仰面向天,眼泪刷刷直流。先是轻轻的笑,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节奏越来越快,笑得极为疯狂。那简直不像一个人所能发出来的笑声,更像是某种动物临死前发出来的悲嚎,令人毛骨悚然。
  戴晓梦这种状态是没办法再继续交谈下去了,苏雅被精神病院的医生护士们客气地请出去。
  直到走出了青山精神病院,一旁的大海这才长舒一口气。在精神病院里,大海一句话都没有说,一向喜欢耍嘴皮的他这次可憋坏了。
  “那个戴晓梦的疯病是不一般的严重,死亡铃声?亏她想得出来,她还以为是在拍恐怖电影啊!”
  苏雅白了大海一眼:“闭嘴!”
  如果换作别人,或许还会感到一点点尴尬。但大海是什么人?传说中的失恋王子,脸皮练得比城墙还要厚,早就刀枪不入了,又岂会因为苏雅的一句“闭嘴”而乖乖地闭嘴。
  “嘴巴是不能闭的,据科学家说,嘴巴要经常运动,身体才会健康,大脑才能得到锻炼。你想想,在五官中,嘴巴的功能是最多的,要吃饭、说话、接吻……”
  “够了!”苏雅差点被大海气晕过去,“你就不能安静一下。”
  “能!”大海响亮地回答。
  但只过了几秒种,大海的嘴巴又打开了:“我数过了,我刚才至少安静了十下,这回,你总满意了吧!”
  苏雅还从来没有遇到脸皮这么厚的男生。如果大海是那种下流龌龊或者油头粉面的男生,她早就不客气了。问题是,大海偏偏只是脸皮厚点,喜欢贫嘴,人也不坏,这让苏雅狠不下心来。
  大海还在滔滔不绝:“我看,戴晓梦说的话没一个字能相信。赵怡婷她们三人,说不定就是戴晓梦杀的,然后编一个鬼都不相信的故事来骗人。”
  “是吗?戴晓梦有什么动机杀赵怡婷她们?”
  “动机?动机多了,比方说,情杀,戴晓梦喜欢上一个男生,结果被赵怡婷她们抢了。”
  “你白痴啊!戴晓梦发神经,一个人去谋杀三个人,而且三个人都是她身边的人,傻瓜都会把她当作犯罪嫌疑人。还情杀!为了一个喜欢的男生,而谋杀同寝室的三个好友,你以为这种事情会在现实中发生?你是不是看言情小说看多了?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海搔了搔头,被苏雅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他就是瞎扯一通,哪里有半点逻辑性。但大海是什么人物,哪里会被这点小事难倒,辩解道:“如果戴晓梦没有精神病,为什么一直被关在精神病院里?”
  苏雅冷笑一声,懒得回答。从戴晓梦对她叙述经历的过程来看,吐字清楚,逻辑性强,语言表达能力没有半点障碍,不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除了她所讲述的内容过于离奇外,其它的地方和正常人没什么分别。也许,一开始,她是被当作精神病患者被关在精神病院里。但到了后来,她发现精神病院是躲藏死亡铃声的最佳地点,故意假装成精神病患者也说不定。
  苏雅走进一家咖啡店,叫了一杯不加糖的爱尔兰咖啡,坐下来慢慢品尝。现在,她需要好好整理下乱糟糟的思绪。因为病房中接到的奇怪电话,因为妹妹的日记,因为李忧尘的剪报,因为戴晓梦叙述的神情,她现在对死亡铃声的存在深信不疑。而死亡铃声,很可能就是妹妹重伤的罪魁祸首!
  问题是,苏雅对死亡铃声的来历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谁也不知道它来自哪里,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杀人,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那些事情的。她只知道,妹妹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在这之前,至少有三个女生因为死亡铃声而神秘死去,唯一的幸存者也只能躲在精神病院里不见天日。
  外面的阳光很好,一向有火炉之称的南江,在八月份可以烤熟任何东西。地上到外是龟裂出来的豁口,干巴巴的,没有一点水分。透过浅蓝的玻璃窗,可以看到街上赤膊的男人们挥汗如雨,直冒油光。
  大海干笑着坐在苏雅对面。为了装风雅,他点了和苏雅一样的咖啡。喝了一小口,眉毛都挤到一块去了。他却从来没喝过咖啡,何况是这种不加糖的苦咖啡。
  苏雅仿佛在自言自语:“我想,我应该去趟公安局。”
  大海一口咖啡差点全吐了出来:“你一个女孩子好端端的去公安局做什么?”
  苏雅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不会喝咖啡就不要喝,丢人!”
  说罢,苏雅急匆匆起身就走,账单都没结。
  职业性微笑的女服务员放过了苏雅,彬彬有礼地拦住了大海:“先生,还没给钱。”
  众目睽睽之下,大海有些狼狈,好不容易掏出钱包,数出几张钞票。等他付完钱追出去时,苏雅已经坐着的士远去。
  大海拦住一辆的士,钻进去。司机问他去哪,他把手一指,傻眼了——苏雅的那辆的士早就看不到影子了。
  司机等了一会,没听到声音,扭头一看,大海还坐在那里发愣呢,提高了音量问:“老板,去哪?”
  大海想了想,说:“去南江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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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五点,南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办公室。
  萧强的面前堆满了档案,他正在研究一宗灭门惨案。
  近几年,南江市经济发展明显提速,国民生产总值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市容市貌焕然一新,高楼大厦层出不穷。可是,随着经济水平的提高,来南江市的流动人口也越来越多,治安状况也越来越严峻。
  这不,前面几宗入室杀人抢劫案还没破,又发生一起灭门惨案。凶手的手段令人发指,完全丧失了人性,连三岁的小孩都没放过。这起恶性刑事案件很快就在民间流传起来,老百姓们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政府高层对此极为震怒,限期破案。
  南江市公安局在压力下不敢松懈,出动所有警力,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历尽千辛万苦,总算破获了这起恶性刑事案件,抓到凶手。让人惊讶的是,凶手竟然是被害者的妻舅,一直就眼红被害者的家产,在借钱被拒后恶向胆边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入室杀人抢劫,连自己的亲生姐姐和三岁的小外甥都没放过。
  案子虽然破了,萧强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情,而是更多的沉重。他不明白,现在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一直坚信,人之初,性本善,但又是什么原因让这些性本善的人变成罪大恶极的杀人犯?
  才三十多岁,萧强就有种老迈的感觉。那么多的谋杀和悲剧,无论是谁经历多了都会未老先衰。心比身更老!年轻时的激情,早已消逝,现在几乎是靠着一种信念才坚持下来。
  萧强揉了揉有些肿胀的眼睛,将眼光从那些厚厚的档案资料中移开。这时,他听到一阵清脆的脚步声,节奏明快地回响着。
  萧强听出来是个年轻女孩子的脚步声,只有年轻女孩子,走路才会这么明快、轻盈。他抬起眼,望着办公室门口。
  脚步声在办公室门口稍微停顿了一下,再次响起时,办公室门口出现了一个美丽得让人惊艳的女孩。
  萧强认出来了:“苏雅?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雅紧抿着嘴,转身把门轻轻带上,然后搬了个椅子,坐到了萧强面前。
  萧强有些惊讶,他知道苏雅的个性,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主动去接触陌生人的。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雅迟疑了一会,慢吞吞地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萧强呵呵一笑:“什么事?这么隆重?只要没违反工作纪律,我能告诉你的,知无不言。”
  “是吗?那太好了!”看到萧强如此态度,苏雅心头的石头放下来了,“我想问你,前些日子大塘古村发生意外,四个女大学生三死一疯,她们的死因是什么?”
  萧强皱了皱眉:“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
  苏雅生怕萧强拒绝,连忙说:“当然有关系,而且是很重要的关系。听说,她们临死前,都听到了恐怖的死亡铃声,而我妹妹出事前,也听到死亡铃声。”
  萧强不以为然:“什么死亡铃声,不过是以讹传讹的流言蜚语。”
  “不是流言蜚语,我亲耳听到幸存女生说出来的。”
  “你刚才也说过了,是三死一疯,疯子说的话你也相信?”一向冷静的萧强突然变得烦躁起来,这在苏雅的印象中很少见。刚才,他还和颜悦色,一提到大塘古村就变得严肃起来,难道,他有什么隐情?
  苏雅不想触怒萧强,柔声说:“死亡铃声的事先放到一边,你快告诉我那三名女生的死因,谢谢你了。”
  萧强本想拒绝,转念一想,案子已经结了,告诉苏雅却也无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第一个死者是哮喘病急性发作而死的。”
  苏雅一怔:“哮喘病急性发作?这么说,赵怡婷的死亡纯属意外?”
  “我们在赵怡婷房间里搜索过了,并没有发现花粉等过敏性物质,基本上排除了人为因素,意外的可能性很大。”
  回想戴晓梦口中赵怡婷死亡时的情景,还真的很像呼吸衰竭窒息死亡。要知道,哮喘病是人类十大死亡原因之首,是一种常见的呼吸道疾病,据说国内患者有两千多万之多。赵怡婷也许以前没有发作过,没有足够的重视,急性发作时防治不力导致突然死亡。
  “那张语萱呢?她的死因是什么?”
  “你说的是第二个死者吧。她的死因也很奇怪,是被电死的。”
  “电死的?怎么可能?”
  戴晓梦说,张语萱是奔跑中突然倒地死亡,死亡时附近没有其它的人影,也没有出现雷击现象,怎么可能是电死的?
  “我们请教过电力专家,第二个死者的确是被电死的。在第二个死者发生意外的附近,有一个高压变电器短路掉落到地上,电流泄入大地并在土壤中流动,在地面上各点间就会出现不同电位。当人的脚与脚之间同时踩在不同电位的地表面两点时,就会引起跨步电压触电。步伐越大,电流的强度就越大,使心脏失去供血功能而导致全身缺血缺氧而死。”
  苏雅听得目瞪口呆。跨步电压,这种物理学上的生僻名词都能成为张语萱的死因。戴晓梦说张语萱是跑进那个区域的,而她则是小心翼翼慢慢走过去的,两人脚步间距的确不同,所产生的后果也是天壤之别。
  “跨步电压……那周蕊蕊呢?”
  “第三个死者是从山崖上摔死的。”
  “我知道她是摔死的,我问的是,她是自己掉下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
  “在周蕊蕊摔下去的山崖边,没发现博斗的痕迹,自己掉下去的可能性很大。”
  “你的意思是,周蕊蕊是失足摔下山崖的?你有没有想过,在赵怡婷、张语萱先后发生意外的情形下,她有必要走到山崖边上吗?”
  萧强苦笑:“当时具体的情形,谁也不知道。如果周蕊蕊是被人推下去的,凶手只有一个,那就是最后幸存下来疯了的那个女孩。”
  戴晓梦不可能是杀人凶手。这点,苏雅也清楚。其实,在整个事件中,最值得怀疑的人就是周蕊蕊。去大塘古村度假是她提议的,别墅又是她安排的,和赵怡婷住一个房间的也是她,最后离开别墅的还是她。
  如果周蕊蕊没死,苏雅几乎可以肯定周蕊蕊就是凶手。问题是,周蕊蕊也是被害者。
  “那,摔下山崖的,的确是周蕊蕊吗?她的脸,是不是摔得没办法认出来?”
  “的确是周蕊蕊。你放心,现在验尸的方法很多,并不仅仅靠一张脸。你也是学医的,不会不相信法医的水平吧。”
  苏雅并没有因为弄清楚赵怡婷她们的死因而感到一丝一毫的高兴。相反,她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赵怡婷她们的死因和戴晓梦的叙述并没有抵触,可见,戴晓梦并没有骗她。
  可是,这么多意外死亡,如果说仅仅是巧合,实在难以置信。在这一系列看似意外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恐怖的死亡铃声,是戴晓梦的幻觉,还是死神的召唤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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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暗了下来。
  苏雅刚走出公安局,就被守株待兔的大海发现了。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有?”
  苏雅没理他,抬头望向浩瀚的苍穹。西下的夕阳不再拥有耀眼的光与热,失去了威力,仿佛一个垂暮的老人般有气无力地俯瞰大地。街道上,形状各异的霓虹灯闪耀着世俗而华丽的色彩。繁华依旧,行人如蚁,一个个漠然穿梭,忙忙碌碌,没有谁有时间去关心他人的命运。
  真寂寞啊!苏雅心里幽幽地叹息着。她突然想起那个自命为上帝却抱着老马痛哭的尼采,也许,人生真的只是一场无法逃避的悲剧?
  大海嬉皮笑脸地凑过来:“饿了吧,一起去吃饭?”
  苏雅收拢了思绪,冷眼瞧着大海。
  大海干笑了几声:“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心情再不好,饭还是要吃的,对吧。再怎么着,也不能亏待自己!”
  苏雅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地回答。”
  “没问题!我是什么人?从小就是老实人,你尽管问吧!”
  “你发誓,不准骗我。”
  “我发誓,绝不骗你!”
  “你听清楚了,我的问题是,到现在为止,你一共追过多少女孩子?”
  大海傻眼了。
  “怎么了?不愿意回答?”
  大海忙摆手:“不是,只是,你要给我点时间,我要好好算算。一个、两个、三个……六个、七个……”
  没等大海算完,苏雅扬手拦住了一辆的士,坐上去了。大海眼疾手快,拉开后面的车门钻进去了。
  “南江市医学院。” 告诉司机目的地后,苏雅继续追问大海,“数清楚了吗?”
  大海仿佛做了错事的小孩子般,扭扭捏捏:“好像是十七个……”
  “你确定?”
  “差不多吧,不是十七个,就是十八个,我记不清了。”
  苏雅强忍着笑意:“那追到手的有几个?”
  大海低下了头:“一个也没有。”
  “你是花痴啊,追了十八个女孩!是不是见到漂亮的女孩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像苍蝇一样嗡嗡飞过去?”
  “什么话!”大海显得很委屈,“我当然不是看到漂亮的女孩就想追,我只追我喜欢、有气质的。”
  苏雅冷笑,不再搭理大海,托着腮,望着窗外高速后退的风景,怔怔地想着心事。
  大海自觉无趣,难得的沉默下来。偶尔,用眼角的余光偷看苏雅清丽脱俗的侧面。
  十分钟后,的士到达了南江市医学院。苏雅下了车,没想到却在医学院门口看到了秦清岩。
  秦清岩的穿着很清爽,天蓝色衬衫,白色牛仔裤,再配上他那副清秀的娃娃脸,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医学院的学生,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书生感觉。他站在医学院门口,似乎在等人,不时抬起手腕看表。
  对秦清岩,苏雅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一方面,秦清岩的长相很像她以前的恋人郭小龙,另一方面,秦清岩的气质却和郭小龙有天壤之别。这让苏雅每次见到秦清岩时,原本死水一潭的情感世界总会泛起涟漪。
  苏雅没有主动上前和秦清岩打招呼。反正以后住在妹妹的寝室里,有的是机会接触秦清岩,也不必在乎这一时。
  苏雅本想在附近寻找一家干净点的餐馆吃饭,可没等她走开,一辆崭新的豪华宝马小车风驰电掣般越过她,紧急刹车,掀起一阵灰尘,排气管的热浪直接喷射到苏雅腿上。
  从宝马车里,走出一位年轻女孩,棕黄色的波浪长发,巨大的银色耳环,熠熠生辉的白金钻石项链,华丽耀眼的公主裙,仿佛一个发光体般光彩夺目。
  年轻女孩露出自信而骄傲的笑容,顾盼生辉,径直走到秦清岩身后:“清岩,让你久等了。”
  秦清岩皱了皱眉:“婉慧,你应该叫我秦老师。”
  “我喜欢叫你清岩,你还记得吗,以前,你住在我家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叫你的。”
  秦清岩还想维持老师身份:“以前是以前,现在我是你的老师,你应该叫我秦老师。”
  “偏不,我就叫你清岩!”
  秦清岩拿这个叫婉慧的年轻女孩没办法,摇了摇头,说:“你爸爸找我,有什么事吗?”
  婉慧露出狡黠的笑容,颇有些得意:“你先上车再说,我带你去见我爸爸。”
  秦清岩似乎有些怀疑,并不急于上车:“你爸爸找我,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反而叫你来接我?”
  婉慧佯装生气地说:“那你到底上不上车?”
  秦清岩还在迟疑,苏雅突然走到秦清岩面前,甜甜地叫了声:“秦老师,你好。真巧,在这里遇到你,我正好有事找你。”
  苏雅笑兮兮地插到秦清岩和婉慧两人的中间,正好挡住了婉慧的视线。本来,苏雅就恼怒婉慧刚才乱开车,让她心中很不爽。现在逮到了机会,哪肯放过,故意破坏婉慧的好事。
  苏雅站到秦清岩面前,和婉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俗话说得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婉慧的魅力,是用昂贵的服饰衬托出来的,看似流光溢彩,其实不过是一个包装得漂亮点的花瓶,寡淡无味。而苏雅则不同,一袭雪白的连衣裙,不施粉黛,仿佛一块浑然天成的白玉,光泽柔和,深不可测,越看越有味道。
  大海还不知道苏雅睚眦必报的个性,傻头傻脑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走开!” 对大海瞪眼后,苏雅转脸又对秦清岩笑容可掬,“秦老师,你还没吃饭吧,要不,我们一起去吃饭,边吃边谈。”
  秦清岩几乎没有考虑,连连点头:“好,好。”
  “清岩!”身后,婉慧杏眼圆睁,怒气冲天。
  “婉慧,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有事,去不了,等会我再去找你爸爸吧!”秦清岩和颜悦色地对婉慧说。
  “你去死吧!”婉慧狠狠地剜了苏雅一眼,恨不得吃了她,气冲冲地开着她的宝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跟我斗,你还嫩着呢!苏雅嘴角浮出几丝得意的笑意。
  婉慧走后,秦清岩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秦清岩并非笨蛋,婉慧的那些小花招他不是不懂,只是碍于情面不好揭穿。苏雅气走婉慧,和他一起去吃饭,他正求之不得。
  大海还想跟着苏雅和秦清岩一起去吃饭,被苏雅毫不客气地赶走了。这次,苏雅是认真的,大海脸皮再厚也无济于事。也许,苏雅受婉慧刺激,久被压抑的情感世界波澜再起,心血来潮,竟然真的和秦清岩一起进行烛光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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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优雅的萨克斯音乐轻轻倾泻着,将整个餐馆淋得湿漉漉的,仿佛春天满是露水的清晨。这家名为等待的小小西餐厅,以深蓝和金黄为主打颜色,在流泪的红烛映照下气氛柔和暧昧。
  等待?红尘中,有什么值得去等待?
  被萨克斯风的缠绵忧郁所包围的苏雅,望着眼前有些拘谨的秦清岩,心中百感交集。这张脸,是那么的熟悉,却又是那么的陌生。那些无法入眠的深夜,那些渴望梦中相见的深夜,那些生不如死刻骨铭心的深夜,在繁华岁月的飞逝中渐渐成为遥远的记忆。可是,当秦清岩出现在她面前,所有的往事一下子全部复活,在她的心灵深处翻腾澎湃。她终于明白,原来,她从不曾忘记。
  泪水,轻轻滑落。苏雅深情地凝视着秦清岩,羞涩轻笑,泪光闪烁,宛若佛前等待千年的那朵白莲,悄然绽放。
  即使是梦,她也愿意沉醉其中。人生,不就是一场大梦吗?这些年,她实在太孤独了,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秦清岩还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景。以前,他一直自视甚高,专心于学业,对那些在沉湎在情欲中卿卿我我的情侣不以为然。虽然是医学院的老师,实际上年龄比苏雅大不了几岁,恋爱的经验几乎等于零。
  但在此刻,他被震撼住了。记忆中所有的美丽,都在苏雅的笑靥前黯然失色!如果说,第一次见到苏雅,他还只是惊叹于苏雅的容颜,现在,他彻底被苏雅的气质所俘虏。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金钱,权力,地位,所有的欲望,在苏雅的笑靥前是那么世俗与渺小。
  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秦清岩最终还是坠入了爱情激流中。此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只是苏雅幻想中的一个影子。
  烛光晚餐并没有持续太久时间。婉慧父亲打来了电话,请秦清岩立刻过去一趟。婉慧父亲和秦清岩父亲是莫逆之交,看着秦清岩长大的。他不好推却,只好匆匆结束晚餐,带着歉意和苏雅告别。苏雅并没有说什么,态度变得极为冷淡,冷冷地看着秦清岩,仿佛陌生人一般。
  秦清岩走后,苏雅回到妹妹的寝室。寝室里空荡荡的,小妖,星星,沈嘉月,她们都不在寝室里。
  苏雅在寝室里转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在外面跑了一天,她也有些累了,洗了个冷水澡,换了宽松的睡衣躺到了妹妹的床铺上。
  苏雅把灯关了,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她喜欢这样,黑暗的空间,寒冷的色调,相互保持距离。她不奢望能看透别人,同样,她也不希望别人能看透她。
  闭上眼,脑海里总是转悠着死亡铃声这件事。凡是接到死亡铃声的都难逃噩运,也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死亡铃声的出现是一种警告,警告对方噩运的降临。世界上发生意外的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赵怡婷她们接到死亡铃声?
  苏雅相信,死亡铃声所选择的对象肯定是有一定规律的。问题是,妹妹怎么会卷入死亡铃声事件?妹妹是南江医学院的,赵怡婷她们是南江大学的,她们之间素不相识,素无往来,为什么死亡铃声会找到妹妹?
  直到现在,除了知道死亡铃声的存在外,可谓一无所获。如果死亡铃声不再出现,苏雅根本就没办法追查下去,但她坚信死亡铃声肯定会再次出现。赵怡婷、张语萱、周蕊蕊,三个女生是连续死亡的。如果按照这种模式演绎,妹妹的重伤只是一个序幕,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更多的人接到死亡铃声,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妹妹寝室里的这些女生们,这也是苏雅毅然决定住到妹妹寝室来最主要原因。
  苏雅想得头疼欲裂,习惯性地揉着太阳穴。
  卧室的门被悄悄推开了,很快又被悄悄关上。黑暗中暗潮涌动,风起云涌,仿佛有不知名的动力压迫着空气流动。
  苏雅蓦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猛地睁开眼。她的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怎么会这样?卧室里黑得有些古怪,一点光亮也没有。窗户呢?怎么连窗户都看不到了?
  只有黑暗,吸收一切光线和颜色的黑暗。
  苏雅从床上坐起来,屏住呼吸侧耳聆听。
  除了她的心跳,什么声音都没有,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这样的寂静,实在反常,令人窒息。
  仿佛有风,轻轻掠过,寒意彻骨。苏雅竟然打了个冷颤,裸露的肌肤上起了鸡皮疙瘩。她清楚地感觉到,无人的房间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存在。那些东西,没有形体,没有实质,对着她无声地冷笑。
  “是谁?”苏雅的声音还是那样冷漠镇定,尽管她的后背直冒冷气,身体在黑暗中微微颤抖,“我不怕你,出来吧。”
  没有声音。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仿佛到了深秋。
  良久,苏雅才听到一声幽幽地叹息声。
  是年轻女孩的叹息声,叹息声里充满了伤感的情绪。
  苏雅心头陡然一震:“苏舒?是你吗?”
  “姐姐。”声音很轻。
  “妹妹!真的是你!太好了!”苏雅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我好想你,好想你和妈妈。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们。”
  “是吗?”声音冷淡,没有一点感情色彩。
  但是,怎么可能?苏舒不是还没好吗?她应该躺在第二附属医院的病床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是的。”
  苏雅怔了怔,全部的激情一下子冷却下去。原来,只是一场梦!
  “没关系,就算是做梦,我还是很高兴!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好吗?”
  “好。”
  紧闭的窗户被打开,冰冷的月光缓缓流进房间,黑暗中悬浮着一个灰白色的影子。
  苏雅起床,缓步走向影子。这次,她总算看清了妹妹的模样。
  妹妹长得清纯水灵,仿佛散发着浓郁芳香的苹果般,让人有种忍不住想咬一口的冲动。这样的女孩,原本洋溢着青春特有的快乐和朝气,此时却满是忧郁的气息。
  “妹妹……”苏雅伸出去,去抚摸苏舒的脸,可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接触到。
  “好痛!”苏舒呻吟了一声,无数的小孔出现在她的脸上,鲜血喷涌,整张脸变得扭曲痉挛起来,一些地方凸了起来,一些地方凹了下去,支离破碎。
  “不要!”苏雅扑上去,想要搂住妹妹,却扑了个空。
  妹妹的身体渐渐褪色,影子变得淡薄起来,仿佛要融化在空气中。
  “是谁?是谁把你害成这样!”苏雅大叫,“告诉我,我为你报仇!”
  苏舒的嘴角扯动了一下,已经变了形的脸竟然在笑:“是吗?”
  “快说啊,我绝不会放过他!”
  苏舒的手臂缓缓抬起,伸出食指,指向苏雅。然后,苏雅听到了她一生中最不愿意听到那句话:“是你!害我的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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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雅一下子掉到了冰窖里,整个人都被冻僵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妹妹会把她认作罪魁祸首。
  “妹妹……”苏雅的心脏在滴血,“我是你姐姐啊!”
  苏舒那张恐怖至极的脸已经变得很模糊,但她的手指依然坚决地指向苏雅:“我当然知道,你是姐姐!害我的人,就是姐姐你!”
  “不是!”苏雅狂叫,“不是,不是我害的!”
  然而,苏雅的叫声却被苏舒的笑声所湮没。苏舒笑得很疯狂,仿佛野兽临死前的悲嚎,痛苦的情绪充斥了所有的空间。
  苏雅目瞪口呆,怔怔的望着苏舒,望着苏舒的身体在空气中渐渐消失。
  然后,地面突然消失,苏雅一脚踏空,仿佛掉入了万丈深渊,身体没有凭借迅速下坠。
  尖叫一声,身体一阵颤栗,苏雅蓦然惊醒。
  故老相传,有些濒临死亡的人会给亲人托梦,交待后事。这种题材,在各种文学作品和民间故事中广为流传,苏雅写作时也曾涉及过。可是,身临其境时,她才真正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痛彻心扉。
  是我?害妹妹的人是我?
  两行清泪,无声滑落。梦中的场景,让苏雅心都碎了。
  纵使百般不信,千言万语,终究抵不过梦中妹妹那张冷酷仇视的脸。
  不会的,那只是一场梦,一场虚无飘渺毫无根据的梦。苏雅安慰自己,抹去泪水,穿衣起床。
  时针指向凌晨五点十分。
  寝室里仿佛起了一层淡淡的黑色薄雾,显得有些阴郁。沈嘉月、小妖、星星,三个女生都躺在各自的床铺上,睡得正酣。
  苏雅不想吵醒她们,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苏雅并没有发觉,在她的身后,有双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的背影。
  在水房里草草洗漱了一番,对着镜子梳理有些凌乱的长发。最近,不知道是否用脑过多,头发没有以前那样光泽鲜明,掉落的也越来越多。轻轻梳理,并没有用力,也没感觉到疼痛,梳子上却缠绕了许多头发。
  苏雅对着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肿胀的双眼。然后,她打开寝室的门,走出去,轻盈的脚步声在寂寥的女生宿舍里显得格外清脆。
  太早了,又是暑假,校园里人影稀疏。南江的晨曦还是那样的模糊,灰沉沉的,仿佛被污染的河水。
  苏雅迎着久违的晨风深深呼吸,似乎想吐出心中所有的郁闷。自从考上大学后,她就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很少这么早起床。
  “对不起,请让让!”一个和气的声音在苏雅身后响起。
  苏雅转身,看到一个拿着扫帚的中年妇女,对着苏雅谦卑地微笑。
  原来,是新来的校工,姓万,学生们都叫她万阿姨。原来,她的工作不仅仅是女生宿舍区的守卫传达,还有附近公共区域的清洁卫生。
  “你好,这么早?”
  “是啊,没办法,现在找份工作,不容易。”
  万阿姨对苏雅笑了笑,低头打扫落叶。这些年,校园里的乔木明显苍老了,随风飘落的树叶却一天比一天多,即使是在生机勃勃的仲夏。
  “你还要守门,哪有时间睡觉?”
  万阿姨颇有些感慨:“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要睡那么久,一天能睡个四五小时就可以了。”
  一片片枯黄的落叶在扫帚中支离破碎。
  “你这样,太辛苦了。万阿姨,你的子女呢?”
  万阿姨停顿了一下,仿佛被定格了般。过了几秒钟,她才继续扫地的动作。
  显然,万阿姨并不喜欢别人提及她的子女。苏雅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马上转移话题:“万阿姨,你天天守在这里,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怪事?多了,这个学校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邪门的事特别多。听说我没来的时候,有个叫441的女生寝室,死了好多人。上吊的上吊,跳楼的跳楼,割脉的割脉,投水的投水,一个接一个地自杀。”
  苏雅哭笑不得,万阿姨并不知道她以前就是住在441女生寝室的。
  “万阿姨,我是问你遇到的怪事。”
  万阿姨讪笑:“我才来多久,能遇到什么怪事?要说怪事,前几天有个女学生,好端端地从楼上跳下来,差点摔死。我早就看出来,那女学生气色不好,迟早要出事。”
  “气色不好?怎么个气色不好法?”
  “她每次都阴沉着那张脸,不喜欢说话,更不喜欢笑,走路老往阴暗的地方走,身子飘忽不定,摇摇晃晃的,一看就知道命不长久。”
  “瞎说!你会看相啊!”
  万阿姨一本正经地说:“年轻人,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你现在没办法理解的。等你到了我这种年龄,感受就不一样了。”
  苏雅问:“那几天,你有没有看到陌生人出入女生宿舍?”
  万阿姨摇摇头:“没有,那几天,风平浪静,和平常一样。”
  苏雅有些失落,还想再问,一个男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嗨!苏雅,你好!”
  回头一看,大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
  “咦?你怎么在这里?”苏雅记得自己并没有把名字告诉大海,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锻炼身体啊!”大海穿着短裤背心,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有意无意地抖动肌肉,“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每天早晨都要起来跑步。”
  “那你还没快去!站在这里干什么!”
  “刚跑完,休息休息。你知道的,锻炼身体要注意劳逸结合。苏雅,我们真有缘,这样都能遇到!不如……”大海那张嘴只要打开,就没有闭上的意思。
  “不如你去死吧!”苏雅对着大海叱骂。本来还想向万阿姨打听点妹妹的事情,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去死?”大海愣了一下,很快就接着说下去,“人总是要死的,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如我这种才华横溢的世间奇男子,壮志未展,霸业未成,岂能轻言生死?人生苦短,光阴似箭,一寸光阴一寸金,莫等闲,白了少年头。我的意思是,不如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吧,欣赏一下旭日初升美丽风景。”
  苏雅气极,头大如斗。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怪物,廉不知耻,没半点自尊心。
  “好了!算我怕了你!现在,请你立刻在我面前消失!否则……”
  大海没有半点消失的意思,嬉皮笑脸地问:“否则怎么样?”
  苏雅莞尔一笑,在大海被她笑容迷住的时候,从万阿姨手上抢过扫帚,对着大海打了过去。
  扫帚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大海的脸上。
  大海被打呆了:“你干什么?”
  苏雅懒得说话,抡起扫帚再砸。
  这次,大海总算明白了,“哇”的一声,撒开脚丫子就跑。身后,苏雅紧追不舍。
  远远地传来万阿姨的叫声:“小心我的扫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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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七点,天色大亮。
  医学院附近的一个早点店里,苏雅喝完最后一口稀饭,扔下两元硬币,从座位上站起来。
  另一张桌子上,鼻青脸肿的大海对着一堆早点愁眉苦脸,无精打采,一点食欲也没有。
  大海没有想到的是,苏雅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走到了他身旁。
  “喂,你吃完了没有?”
  大海怯怯地望了一眼苏雅:“我不想吃了。”
  “那你现在有时间吗?”
  大海眼前一亮:“有时间!当然有时间!”
  苏雅心中好笑,脸却绷得紧紧的:“有时间的话,陪我去一个地方。”
  “好啊,愿意为你效劳!”大海一下子活跃起来,“去哪里?看电影?逛公园?还是逛商场?哎,无所谓,只要和你在一起,刀山火海只等闲。”
  “哪有那么多废话!我就奇怪,你这个人,不说话会死吗?”
  “说话是人的本能。不说话的人才可怕,你有没有看新闻?那些变态的杀人狂表面上看上去都是一副忠厚老实、木讷不语的样子。要知道,这种人才是最危险的,什么事都放心里,发人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苏雅白了大海一眼:“好了!你就不能让我清静点?”
  大海陪着笑脸:“好,不说,不说。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能不能答应?”
  “说吧!”
  “下次要打,不要打我的脸。要知道,我可是靠这张脸出来混饭吃的!”
  “你无聊不无聊!就你那张脸,能卖几个钱?再说了,你也真够笨拙的,这都躲不开!”
  “我不是不好意思躲开嘛!”大海低声嘀咕,看到苏雅脸色不善,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上了的士,苏雅告诉司机目的地——青山精神病院。
  大海苦笑,还想有什么好事呢,结果又是去看那个疯子。
  不巧的是,戴晓梦正在进行量表检查和交谈性诊断。苏雅百般要求,院长才勉强同意两人去现场观看。
  等苏雅和大海到达时,戴晓梦的量表检查已经开始了。在她的面前,坐着两个女医生。一个是她的主治医生,瘦高个子,齐耳短发,脸平平的,像张白板,总给人一种发育不良的感觉。另一个年轻点,戴着眼镜,留着马尾辫。两人手里都拿着钢笔,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些什么。
  白板和眼镜发了一张写满选择题的问卷,让戴晓梦来选择答案。这是例行的量表检查,用于检测精神病人的精神状况和临床治疗痊愈度。一般来说,里面的问题都是些常识性问题,精神正常的人很容易选择到正确答案。
  戴晓梦还是那副冷漠阴郁的样子,拿着医生给她的铅笔,草草浏览下问卷,“刷刷刷”几下子就填写完毕,速度是惊人的快。
  白板收回问卷,看了看卷面,微微一笑:“不错嘛,差不多都答对了!”
  戴晓梦面无表情,怔怔地望着白板。
  白板把问卷交给眼镜,干笑两声,说:“戴晓梦,我现在问你些问题,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
  “嗯!”
  “我问你,你觉得最近的治疗对你的病情有帮助吗?”
  戴晓梦冷笑:“我没病!”
  白板摇摇头,失望地说:“你总是这样,不承认自己有病。你这样的态度,是不行的。”
  按照交谈性诊断的惯例,凡是对刚才那个问题回答“我没病”的一律视为错误答案,需要继续住院治疗。
  但今天,白板的心情不错,还想再戴晓梦一个出院的机会。
  “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吧!我问你,你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没有,我的身体很好。”
  白板笑容可掬:“这就对了!我再问你,你的大脑思维是否还受人控制?”
  “没有,我的思维很好。”
  白板的笑容益发灿烂了:“那还有没有人想害你?”
  戴晓梦迟疑了一下,犹豫不决。想了一会,缓缓抬起头,说:“正确答案是没有人想害我,对不对?我如果说有人想害我,就意味着我的病情还没有好转,需要继续住院治疗,对不对?”
  白板微笑不语。
  戴晓梦对着白板诡谲地笑:“当然有人想害我!”
  白板惊讶道:“你说什么?你还是坚持认为有人想害你?”
  戴晓梦冷笑:“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白痴啊!全部回答对了,你还不把我送出病院!”
  白板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戴晓梦这样的病人,竟然在精神病院里乐不思蜀,不想出院。作为戴晓梦的主治医生,如果一直治不好,肯定会影响到她在医学界的声誉,让人怀疑她的医术水平。
  白板勉强挤出一副和蔼的模样,柔声说:“戴晓梦,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应该尽量配合我,让你的病情得到好转,不要意气用事。”
  白板还想继续说下去,这时,她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很奇怪的铃声,阴郁,压抑,每一个旋律都仿佛是幽灵的叹息,让人莫名的悲伤起来。这铃声,仿佛美丽的食人花,散发着强烈的诱人香气,花朵中却隐藏着累累白骨。
  苏雅的心脏一阵抽搐,针一般疼痛的感觉弥漫了全身。她有种不好的预感,预感到即将发生悲惨的事情。
  戴晓梦的瞳孔陡然间扩大,冷幽幽地盯着白板的手机,身体微微颤栗着。
  可惜,白板没注意到这些,一个劲地折腾手机。
  “咦,怎么回事?”白板按了半天,都没办法接听。铃声不依不饶地响着,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节奏越来越快。
  戴晓梦从坐位上站起来,缓缓地走到了医生的桌前。
  眼镜有所警觉:“你想做什么?”
  戴晓梦对眼镜微微一笑,猛然挥拳狠狠地击在她的镜片上。
  镜片破碎,碎片扎进了眼镜的眼睛里,鲜血直流。
  白板这才反映过来,可惜,她的动作太慢了。戴晓梦在白板转过脸的一刹那间,已经拿到了桌上的钢笔,对着白板的眼睛就捅了过去!
  正中目标!钢笔的笔尖直接插进了白板的左眼!
  在白板的惨嚎声中,戴晓梦顺手拔出钢笔,满脸惊恐地直往后退。
  苏雅吓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前的场景,实在太震撼了。
  手机的铃声还在继续,一声声,仿若重锤击打着戴晓梦。戴晓梦对着苏雅和大海凄然一笑,紧握着钢笔,对着自己的耳膜插了进去!
  “听不到……呵呵……听不到……”当着苏雅和大海的面,戴晓梦把自己的两个耳膜都捅破了,殷红的鲜血从她的耳朵里流了出来。
  为了逃避恐怖的死亡铃声,戴晓梦甘愿自残,变成聋子。
  如果说以前的戴晓梦还有可能是装疯,现在,她的的确确是疯了,而且疯得极为严重。
  可是,变成聋子的戴晓梦,依然听到了死亡铃声!
  “我不听!我不听!”戴晓梦捂着两个早已失聪的耳朵,疯狂大叫。
  终于,她明白,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无论她怎么做,死亡铃声都会在她耳边响起。她无从选择,只有等待命运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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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神病院里警铃大响,保安们一拥而上,制伏了戴晓梦。
  事实上,戴晓梦没有反抗,傻傻地站在那里,绝望地看着苏雅,任保安们把她五花大绑。
  “没有人能逃得了……”戴晓梦喃喃自语,凄然泪下。
  此后,戴晓梦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不吃不喝,不哭不笑,呆呆地躺在某个角落里,一动也不动,完全失去逻辑思维能力。医师们想尽了办法,尝试着和她交流。她嘴里反反复复都只有那句话:“没有人能逃得了……”
  几天后的一个黎明,人们发现戴晓梦已经死去多时。她的眼睛是睁着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痛苦,脸部的肌肉痉挛扭曲。虽然她聋了,可两只手仍然死死地捂住耳朵,怎么掰也掰不下来。
  她是被吓死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当天中午,苏雅走出青山精神病院后,心里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梗得难受。
  戴晓梦绝望而痛苦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苏雅的脑海里,甚至不时变幻成妹妹苏舒的眼神。同样的绝望,同样的痛苦,同样的凄凉。
  不可置疑,戴晓梦是一个聪明的女生,和苏雅相比都不逊色。但她再聪明,依然逃脱不了死亡铃声的追杀。
  妹妹,也会走上和戴晓梦一样的不归路?
  这次,大海总算识趣,没有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一脸的沉重。
  这也是苏雅第一次看到大海严肃的样子。看得出,大海的心情也不好。毕竟,戴晓梦的模样实在太震撼人心。
  到了医学院,苏雅让大海先回去,自己独自去看望妹妹。
  妹妹还没有醒过来,甚至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妹妹的脸,更加消瘦了,仅仅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依附在骨架上,仿佛一个骷髅人,让人看得心酸。
  病房的护士对苏雅特别的友好。显然,父亲早就打点过了。听护士们说,父亲看了妹妹好几次。奇怪的是,他每次的态度都不同。有时,父亲很悲痛,失声痛哭。有时,父亲却很平静,仿佛在看望一个陌生人般。有时,父亲竟然大笑,笑得疯狂,令人不寒而栗。
  苏雅不管这些,只是反复叮嘱护士,父亲来看望妹妹时,她一定要在场护理。护士眨着眼睛,似懂非懂。
  苏雅想想,加了一句,因为妹妹的事情,父亲精神受到的打击太重,说不定会有失常的举止,尤其是在看望妹妹的时候。
  护士连连点头,信誓旦旦地说会照顾好苏舒。
  看望了妹妹后,苏雅去找李忧尘,想询问妹妹的病情。李忧尘不在办公室里,他昨晚动了手术,今天休假。
  苏雅向其他的医师要到李忧尘的家庭地址,直接去他家里找他。
  李忧尘家就在医学院的教师宿舍区里,一幢最靠后的平房。原来,李忧尘的父亲是医学院的老教师,一个权威的脑科专家。李忧尘是子承父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父亲死后,李忧尘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放弃医院分给他的专家楼,搬回到那幢老房子里住。
  那幢老房子独门独院,和医学院里新建的小区式楼房远远隔开。泛着灰色的红砖,长满铁锈的栏杆,苍翠欲滴的爬山虎,颇有些孤芳自赏的味道。
  门是开着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草和盆景,弥漫着淡淡的清香。苏雅走进去,在院子里叫了一声:“李医师在家吗?”
  屋子里传来李忧尘的声音:“在家,是哪位?进来吧。”
  “是我,苏雅。”
  “苏雅?那你等等,先不要进来!”李忧尘的声音有些古怪。
  不但是声音,他的态度也有些古怪。听到是苏雅,他反而不愿意让苏雅进他家。难道,他有什么隐情不愿意苏雅知道?
  苏雅起了疑心,这个李忧尘,确实让她难以信任。他明明知道苏舒的受伤和死亡铃声有关,却一直故意隐瞒。身为脑科专家和精神病专家双重身份的李忧尘,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为什么要编造谎话来欺骗她和刑警?
  苏雅顿了顿,说:“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急吗?不急的话,下午再来吧,我现在手头上有事。”李忧尘隐晦地下逐客令。
  越是这样,苏雅心中的疑心越重。她干脆不再言语,径直走过去,用力推了推屋子的门。
  门是关着的。只是,这种旧式的门,要打开也很容易。用脚大力踹,或者用一张类似身份证的卡片刷一下,都能打开。
  苏雅咬了咬嘴唇,忍住想用脚踹门的冲动,用力拍门。
  门开了,李忧尘对苏雅苦笑,中指放在唇间,作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在家休假,他竟然还穿着一身白大褂,明亮亮地晃眼。
  苏雅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回头望了望,身后没有一个人影。不知为什么,她有些害怕。也许,她应该让大海陪着她来的。
  “怎么了,还不进来?”李忧尘的声音还是那么和气,听不出什么异常。
  苏雅缓缓走进屋子。
  屋子里光线并不好,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地面上很湿,滑腻腻的,估计是返潮的缘故。家具都是老式的,八仙桌、老滕椅、大衣厨、电视柜、樟木箱,乍看过去,仿佛回到了八十年代。
  幸好,日光灯是开着的。在屋子的中间,还亮着两盏应急灯,相互对照着。
  然后,苏雅就看到那条彪悍的警犬。
  警犬的四肢被绑住了,头部被铁架子固定住了,头颅被挖开了一个大洞,头皮被掀起来,露出血管密布的脑组织。
  李忧尘手上拿着一个细长的仪器,尖端在警犬的脑组织里来回探索。更可怕的是,那条警犬,睁着眼,竟然是清醒状态的!
  警犬的眼睛,正好奇地望着苏雅,两只眼珠子转来转去。
  “小黑,专心点!”李忧尘没有看苏雅,继续手上的工作,“痛不通?不痛的话就叫一声!”
  小黑十分乖巧,喘着粗气低吠了一声。
  李忧尘似乎很满意:“就是这里了……别怕,小黑,马上就好。”
  小黑哼了两声,不以为然,似乎在说:“我才怕呢!”
  李忧尘摸了摸小黑的脑门,以示奖励。然后,他抬起头,对着苏雅微微一笑:“你先坐一下,很快就结束。”
  李忧尘的眼神里流露出的兴奋和欢喜,灼伤了苏雅。那么狂热的兴奋和欢喜,原本只属于真正痴迷的艺术家和偏执狂,却在手术中的李忧尘眼神里看到。难道,对于李忧尘来说,做开颅手术,竟然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苏雅嘴唇有些干涩:“你不用管我,我先去外面逛一会儿。”
  “那样最好!”
  苏雅逃也似地跑出屋子,跑出院子,跑到阳光灿烂的广场上,然后,蹲下来,“哇”的一声,呕吐起来。
  她听说过开颅手术,但还从来没亲眼看到过。此时,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李忧尘竟然在家里给一条警犬做开颅手术,而且那条警犬竟然还是清醒状态下的。
  如果,那不是一条警犬,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有多恐怖!甚至,那个人,可能就是自己!
  苏雅仿佛看到李忧尘把她固定在银色的支架上,一边和她谈笑风生,一边用冰冷的金属探进她的脑组织中,任意切除她的神经系统。或者将一些不知名的血块,置放到她的大脑中。
  她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联想。也许,是李忧尘那种狂热的欢喜眼神,让她心生恐惧。她丝毫不怀疑,李忧尘这个谜一样诡异的男人,有朝一日会做出超出她想象力的疯狂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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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时后,苏雅再次走进李忧尘家。
  李忧尘已经脱下了他的白大褂,换上了休闲装,一个人坐在八仙桌旁吃饭。
  令人惊奇的是,那条叫小黑的警犬也温顺地蹲在他身旁,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块肉骨头,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健康的很。
  如果不是它的脑袋被剃掉的一块头皮,白花花的显眼,苏雅还真难以相信。要知道,仅仅一个小时前,它的头颅还被李忧尘打开,现在却活蹦乱跳。
  “吃了吗?”李忧尘的声音含糊不清。
  他的嘴里,塞着一块肥得流油的红烧肉,酱色的肉汁顺着嘴角流下来。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饿急了,吃相肯定不好看。”
  “我吃过了。”苏雅远远地坐到另一张小茶几旁边。
  “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问你,你知道死亡铃声吗?”
  “死亡铃声?”李忧尘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若有所思,然后呵呵一笑,“你说的是午夜凶铃吧,一部经典的日本恐怖电影,当然听说过。”
  苏雅心中冷笑,李忧尘分明在敷衍她。
  “李医师,我说的死亡铃声不是恐怖电影,而是现实中发生的事件。南江大学四女生去大塘古村旅游,当晚三死一疯,这件事,你真的一点都没听说过?”
  李忧尘拍了拍脑门,似乎恍然大悟:“哦,对,听说过。怎么了,好端端地你怎么提到这件事?”
  “我怀疑,我妹妹的受伤,和死亡铃声有关。”
  “是吗?”明显是不相信的声调。
  苏雅耐着性子,把她从戴晓梦那里所听到和所看到的叙述了一遍。
  李忧尘听得很认真,甚至掏出本笔记,不时地记录着什么。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么说,戴晓梦把自己的耳膜捅穿了,仍然听到了死亡铃声?”
  “照当时的情形推测,应该是的。李医师,你能解释一下吗?”
  李忧尘苦笑:“我又没有亲眼看到,怎么解释得?耳膜破了,怎么可能还有听觉?非要解释的话,只有一个原因,由于过度的恐惧,戴晓梦产生了幻听。”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那个恐怖的死亡铃声,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确定,你听到了死亡铃声?”
  “确定,不但我听到了,我身边的一个朋友也听到了。”
  “是什么感觉?”
  “忧郁,压抑,令人情绪低落,却没有可怕到让人受不了自杀的程度。”
  李忧尘忽然话题一转:“苏雅,你看小说时,有没有被感动得流泪过?”
  苏雅微微一怔:“以前有过。”
  “这就对了。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人的情感也是一样。有的人喜欢音乐,会在悲伤的音乐中黯然泪下。有的人喜欢文学,会在文学作品中自伤自怜。有的人喜欢影视,会随着影视中人物的际遇而悲痛不已。所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软弱的敏感区域。现在的都市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压力越来越大,每个人都存在或多或少的心理隐疾,如果得不到正确的疏导和治疗,很容易会产生心理疾病,最常见的就是抑郁症。如果再被悲伤的音乐、文学、影视等氛围所渲染,情绪就会变得低落,很可能会产生厌世的心理而自杀。”
  “你说的我懂,张国荣就是因为抑郁症跳楼自杀的。但是,这和我妹妹的受伤有什么关系?”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妹妹的确患有多种精神分裂病,而且心理长期处于抑郁状态,跳楼自杀的可能性极大。”
  “那死亡铃声呢?是我妹妹的幻听?戴晓梦她们四个女生,全都产生死亡铃声的幻听?而且一个个都因为幻听到死亡铃声而意外死亡,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苏雅的情绪激动地反问。
  李忧尘摆了摆手,微笑着说:“苏雅,你别急,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有没有想过,所谓的大塘古村死亡铃声事件,都只是戴晓梦她自己说的,没有旁证,查无实据,事实上并不可信。”
  “怎么不可信?我相信她没有骗我!”
  “从我的专业角度来看,戴晓梦所说的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话,怎么能相信呢?苏雅,你最近是不是太焦虑了,要不要我帮你做下检查?”
  李忧尘的笑容依然那么和蔼,只是在这和蔼的底层,似乎隐藏着什么,让苏雅敬而远之。
  “不用!我才没病,有病的是你!”
  李忧尘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这种性格的人很难相信别人。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你妹妹的精神分裂症具有遗传性,因此,我认为你很有必要去做一次精神病方面的全面检查。”
  一想到李忧尘给警犬做开颅手术时的那种狂喜眼神,苏雅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去做一次精神病方面的全面检查?扯淡!那种地方,没病的人也要被逼出病来。
  苏雅没有在死亡铃声这件事上做过多的纠缠,既然李忧尘不肯说,她再追问下去也是枉然。
  “我妹妹呢?她的病情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持续性植物状态,也就是你们常说的植物人。”
  “那她还能不能醒来?”
  “那要看她的造化了。植物人,有的几天就会醒过来,有的几年甚至几十年也醒不过来。”看到苏雅一脸的失望之情,李忧尘又说,“你也不必太担心,从电脑扫描图来看,你妹妹大脑受损伤的地方正在恢复中,也许,过几天,她就会醒来。”
  “是吗?”苏雅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但愿如此。”
  既然李忧尘对死亡铃声讳莫如深,再追问下去也是多余,苏雅客气地告别。离去时,小黑还站起来,亲昵地送她出去。
  独自走在午后的阳光中,苏雅的心情好了许多。她真的希望,妹妹的病情能像李忧尘说的那样,几天后好转,自然苏醒。
  走到女生宿舍,管理员万阿姨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铁门处看书。
  苏雅走上前,拍了拍万阿姨的肩膀:“万阿姨,在看什么书?”
  万阿姨看书看得太专注,被苏雅吓得一哆嗦:“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差点吓死我了!”
  苏雅吐了吐舌头,想去拿万阿姨手上的书。万阿姨却收了起来:“去、去、去,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别拿我老人家寻开心!”
  苏雅隐隐看到书的封面上有“犯罪”两个字,估计是本推理小说。
  这么大年龄的人,竟然还看这种书?
  苏雅还想和万阿姨再说几句话,突然传来一阵机动车辆的马达声,在她的身后戛然而止。
  苏雅回头,一个西装革履的男生走出崭新的红色标致跑车,走到苏雅面前,微微一笑:“苏雅,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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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苏雅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丝嘲讽,“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江公子,怎么有空来我们医学院?不是又看上了哪位美女吧?”
  江公子对苏雅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呵呵一笑:“苏雅,你是知道的,在我心中,你是最美的。”
  苏雅才不吃他这一套:“得了,这句话,你至少对几十个女孩子说过吧,俗不俗啊,就不能换个花样?”
   “我是认真的。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为什么我说假话时,所有的人都相信。而我说真话时,却没有一个人相信?” 江公子轻叹道,“只要你愿意,我很乐意履行我们的婚约。”
  原来,江公子原名江逸风,出自南江的名门望族,其家族在南江市的政界和商界颇具影响力。苏志鹏虽然在房地产业颇有建树,但随着房地产业竞争的日益激烈,很想通过联姻的方式和江家拉上关系,从而借助江家的影响力让事业更上层楼。巧的是,江逸风不知在哪看过苏雅,对苏雅是一见钟情,垂涎三尺,极力鼓动父母赞同。江家也想强强联合,对南江市的房地产业实现规模性垄断,双方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只是苦了苏雅,本来就和父亲处于冷战时期,因为这件事,终于爆发了世界大战。用苏雅的话来说,就算她去峨眉山当尼姑,也不会嫁到江家。无论苏志鹏如何威逼利诱,巧言令色,苏雅始终不肯就范。再加上苏雅年龄尚小,还在读书,婚约之事只好被双方暂时搁置。
  尽管如此,苏家和江家还是实现了商业同盟,私底下更是“亲家公”、“亲家母”的叫得不亦乐乎。反正大家心中都有数,不过是商业上的互相利用,只要有利可图,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都没什么关系。
  江逸风当然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他本来就是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喜欢拈花惹草。因为他那张比女孩子还要标致的脸蛋,因为他名门望族的背景,因为他阔绰的出手,江逸风的身边从来就不缺少漂亮的女孩子。
  苏雅听到婚约气就不打一处来:“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别在我面前装情圣,我看着恶心!”
  江逸风早就习惯了苏雅的脾气,依然笑容满面:“你放心,我会等你的。等你玩累了,想通了,再来找我。你也用不着拿那种眼神瞪我,我不是来找你的,在等一个朋友,马上就走。”
  果然,江逸风话音刚落,一个女生从女生宿舍中跑出来,边跑边叫:“逸风,我来了!”
  苏雅愣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江逸风等的女生,竟然是妹妹寝室的沈嘉月。
  “逸风,我好了,可以走了吗?”沈嘉月的声音甜得发腻,仿佛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女儿般。
  “你……”苏雅指了指沈嘉月,望向江逸风。
  江逸风微微颔首,颇有得意之色。对他来说,每一个即将到手的猎物都是值得炫耀的。
  沈嘉月这才发现了苏雅的存在:“你们……认识?”
  “当然。”江逸风故意做出一个暧昧的笑脸,“岂止是认识这么简单,我和她,关系深着呢!”
  苏雅把脸一沉:“谁和你关系深着呢?别瞎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说完,苏雅头也不回地走进女生宿舍。
  直到苏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女生宿舍的楼梯里,江逸风这才收回神采飞扬的目光,啧啧叹道:“苏雅就是苏雅,有味道……”
  江逸风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察觉到沈嘉月幽怨冰冷的眼神,话音一转:“月月,怎么了,不高兴?”
  沈嘉月当然高兴不起来。女孩子的直觉告诉她,江逸风对苏雅有着不同寻常的兴趣。如果是别人,沈嘉月或许会一争长短,但对苏雅,她毫无信心。
  苏雅以她极具个人特色的姿态傲然屹立,让人惊叹于她的容颜她的才气她的魅力,所有的矫揉造作在她的面前都黯然失色。
  沈嘉月有自知之明,对男孩的吸引力,她不可能超过苏雅,这也是她耿耿于怀的主因。
  “是不是很漂亮?当然了,她可是我们医学院的校花。”酸溜溜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是吗?”江逸风不置可否。
  沈嘉月沉默了一会,站在树阴下生闷气。
  江逸风毕竟是风月老手,笑盈盈地走过来牵沈嘉月的手:“好了,月月,别生气,我和她只不过是普通朋友。其实,我和她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只不过两方的长辈有些生意往来,见过两次而已。怎么样?今天去哪里?一切行动听你指挥。”
  沈嘉月陶醉在江逸风迷人的笑容中。稚气的女孩,总是感性超过理性。明明知道是些不着边际的甜言蜜语,偏偏还要对此深信不疑。
  “走吧!”
  两人手牵着手,钻进了江逸风那辆红色标致跑车中。几分钟后,这辆红色标致跑车驶出了南江市医学院。
  他们先去了游乐场。在游乐场,沈嘉月比平常更像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更显得纯真可爱。事实上,江逸风正是看中了沈嘉月这种自然的纯真可爱。混迹情场多时,什么样的美女他没见过,一个比一个虚伪,一个比一个现实,太多的心机和计算让他感到一些疲倦。所以,他选择了沈嘉月,仿佛一股清新的晨风吹进了他的世界。
  六点十分,江逸风带沈嘉月去了一个私人俱乐部,那里有小资女孩梦寐以求的生活。碧波荡漾的游泳池,储藏多年的红酒,高档精致的餐饮,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各种休闲运动,全部都是高档的享受,随便一样消费所付出的金钱代价都让人叹为观止。
  望着烛光中的江逸风,吃着那些不知名的高级西餐菜,悠扬的小提琴曲在耳边轻轻吟唱,沈嘉月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整个西餐厅,只有她和江逸风两个人。杯中的红酒香气扑鼻,没喝就已经沉醉其中。
  一杯红酒,比她一个月的生活费还多。一道菜,比她一年的生活费还多。
  沈嘉月自惭形愧,为自己身上廉价的衣裙和皮鞋,在如此高档的场所是那么格格不入。怪不得,那些俱乐部会员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
  如果,能一直过上这种生活,那该多好?
  并不是没有希望,只要她能抓住眼前这个男孩的心。但是,她能抓得住吗?
  沈嘉月越想越激动。由于激动,她紧张起来。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没关系。”江逸风对这种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
  沈嘉月的身影刚刚离去,她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抑郁,忧伤,仿佛垂死之人的呓语,在幽静的西餐厅里仿佛疯草一般迅速蔓延起来,轻易就覆盖掉小提琴的乐声。
  江逸风皱了皱眉,这个手机铃声,有种说不出的魔力,一下子就把人带到悲伤的情绪中,不可自拔。沈嘉月这么单纯的女孩,怎么会用这种手机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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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的女孩。”江逸风摇摇头,没有去接沈嘉月的手机。在女士面前,表示出一点绅士风度还是很有必要的。尽管,这铃声是那么怪异,那么难听,那么阴郁,那么沉重。
  铃声响了一会,终于停下来了。在这期间,江逸风感到一阵心烦意乱,突然间变得烦躁起来,似乎心中塞满了愤怒,郁闷难忍,总想发泄出来。
  沈嘉月没有听到她的手机铃声,等她回到餐桌时,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刚才,你的手机响了。”
  “是吗?”沈嘉月查看手机的来电显示,荧屏上显示的竟然是苏舒。
  “怎么是她?”沈嘉月的手微微颤抖,仿佛一块巨石投入她的心海,波涛汹涌。苏舒?她不是成了植物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吗?
  江逸风看到沈嘉月花容失色,关切地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沈嘉月强装笑颜:“没事。”
  “没事?你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江逸风伸出手,探了探沈嘉月的额头,“没发烧啊?”
  沈嘉月轻轻推开江逸风的手,说:“真的没事,求你了,别问了。”
  “没事就好。”江逸风给沈嘉月倒了一杯葡萄酒,递到沈嘉月面前,“这酒很好,放了二十年,你尝一下。”
  沈嘉月呷了一口葡萄酒,想了想,还是拔打了苏舒的手机号码。
  手机里传来一个机械而标准的声音:“对不起,你所拔打的用户已关机。”
  沈嘉月这才略微心安点。说不定,是苏舒的哪个亲人,用她的手机拔错了号码。
  餐桌旁的四支红烛,泪流不止。点燃身体,烧成灰烬,所换来的,不过是别人的点缀。生命,总有一些事情,像那些红烛一样,让人无法悲伤。
  在这个原本充满浪漫气氛的餐厅,沈嘉月蓦然感到一种无人倾述的孤寂。江逸风也许是个好归宿,却不会是一个好恋人。两人的距离,又岂是贫富差距这么简单?
  血红色的葡萄酒缓缓流入喉咙,醇香,迷醉,飘飘欲仙。眼前的一切,都显得虚幻起来。天在旋,地在转,笑容在模糊,烛影摇红。
  江逸风抓住沈嘉月的手:“别喝得太急了,这酒,烈着呢。”
  他可不想带一个醉女回家。
  “嗯,我没事。”沈嘉月用力摇了摇头,吞下一块牛肉,勉强压抑住旋晕的感觉。
  江逸风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可没等他的笑容收起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来:“哟,江大公子,真巧啊,又遇到你了。”
  江逸风抬眼一瞧,却是个时髦的年轻女孩,十八九岁,紧身牛仔短裤,半透明吊带小背心,身体的曲线绷得紧紧的,呼之欲出,散发着浓浓的青春气息。
  江逸风似乎很不愿意搭理这个年轻女孩,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用刀叉切他的牛排。
  年轻女孩夸张地叫了起来:“怎么了,不认识了?我是娜娜啊,你以前的小心肝宝贝。”
  江逸风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扔下了手上的刀叉,猛然站起身子,面对着娜娜:“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娜娜轻篾地笑,“我不过是见到了熟人,问候一下,何必这么紧张!”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可以走了!”
  “不会吧,以前你可是抱着我,整晚说个不停。才几天没见,就无话好说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要老在我面前提以前的事!”江逸风停顿了一下,瞥了眼沈嘉月,继续说下去,“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娜娜冷笑:“哟,这算不算恐吓?不客气?怎么个不客气法?我倒想听听,你能拿我怎么样。要不,你来强奸我?哦,对不起,我忘了,你没这个能力。”
  江逸风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青筋暴出,双拳紧握,狠狠地瞪着娜娜,仿佛噬人的老虎般,凶恶无比。
  娜娜却一点都不害怕,扔下江逸风,走向沈嘉月:“哟,这位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吧,长得好可爱,成年了没有?肯定没成年吧,我知道,你就喜欢这种没成年的处女。每个男人都有处女情结,何况是你这种半拉子的太监,也只能在这种不谙人事的小处女身上逞威风了。”
  “够了!”暴怒中的江逸风一巴掌扇过去,却被一旁身高马大的服务员手疾眼快地抓住了。
  “对不起,江先生,俱乐部里不允许暴力行为。”服务员显然受过训练,力气比江逸风这种公子哥大得多。嘴里虽然说得客气,手却没闲着,轻而易举地把江逸风的手掌按下去。
  娜娜更加得意了:“服务员,你看到了,江大公子想对我动粗。作为是俱乐部的一员,我强烈抗议江大公子的野蛮兽行,请求俱乐部开除他的会员身份。”
  服务员职业性微笑着说:“娜娜小姐,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对江先生进行了人身攻击。我看,大家各退一步吧,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何必闹得那么僵,让别人看你们的笑话。”
  “我对他进行了人身攻击?”娜娜故意装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哦,我说得句句是实话,如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你问问江大公子,他那东西,有没有用!”
  服务员当然不会去问江逸风这种事情,他还没有笨到那种程度,只能一个劲陪笑脸,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大获全胜的娜娜得理不饶人,临走时还对沈嘉月说了一句:“小姑娘,找男人,你还嫩着呢,千挑万挑,结果却挑中了一个空心大萝卜,中看不中用,到时,有你受的!”
  江逸风只能眼睁睁看着娜娜扭着屁股扭出俱乐部。对于一个男人,说他性无能比诅咒他横死还要恶毒。没有男人能忍受这种攻击,而江逸风此时却不得不忍受。他的痛苦,可想而知。
  其实,这个娜娜年龄和沈嘉月相若,但身上明显有股子风尘味,显然比没有踏入社会的沈嘉月成熟和泼辣多了。
  娜娜走后,两人都没有了胃口。沈嘉月没有追问,闷着头吃饭。江逸风怒火中烧,无从发泄,一个劲地喝酒,竟然喝完了两瓶陈年葡萄酒。
  出了俱乐部,坐上红色标致跑车,江逸风醉意熏熏。沈嘉月有些担心:“逸风,你没事吧,还能开车吗?”
  江逸风把眼睛一瞪:“当然没事!我有什么事!谁说我不能开车!”
  沈嘉月看江逸风脸色不善,不敢多说,提心吊胆,系好安全带。
  漆黑一团的夜,闷热异常,一丝风都没有。车灯摇摇晃晃地映照着前方,行驶在高低不平的道路上。这条路是新建的山路,比较偏僻,平时很少有车辆经过,一路上看不到什么人影。偶尔,还能看到一座座的孤坟,寂寞地屹立在野草丛里,冷冷地盯着远方,缄默无语。
  突然,前方十几米的地方出现一个人影,对着标致跑车挥手致意。再近一点,看清了,原来竟是刚才冷嘲热讽的娜娜。
  娜娜的深蓝色小车停在一旁,应该是发生故障行驶不了。这样的夜晚,又在人迹罕至连手机信号都薄弱的半山间,想要回到市区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停车……”娜娜挥着手站到了道路中间。
  可是,标致跑车却没有一点减速的意思,反而加快了速度冲了过去。
  “停车啊!”沈嘉月惊叫一声,然后,她看到了江逸风的脸。
  江逸风的脸绷得紧紧的,咬着嘴唇,脸上的肌肉,不时抽搐一下,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来,狠狠地盯着前方的娜娜,杀气凌厉。
  “停车啊,你想做什么!”在这一刻,沈嘉月终于明白了江逸风的用意。
  江逸风!竟然!想撞死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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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为主义心理学家斯金纳曾经说过一段很有意思的话:人是没有尊严和自由的,人们作出某种行为,不做出某种行为,只取决于一个影响因素,那就是行为的后果。人并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行为,而是根据奖惩来决定自己以何种方式行动,因此,人既没有选择自己行为的自由,也没有任何的尊严,人和动物没有什么两样。
  一个失去理智的人,是可怕的人,也是可怜的人。现在的江逸风,心中只有愤怒和仇恨,只知道行为的“奖”——撞死娜娜,发泄心头的怒火,却完全忽视了行为所带来的“惩”——法律的制裁。
  沈嘉月想要阻止江逸风的疯狂行为,但她所能做的,仅仅是对着江逸风尖叫一声:“不要——”
  剧烈震动的车厢,紧勒着胸膛的安全带,飞一般后退的树木,陡然间膨胀的人影。电光石火间,娜娜的身体已经扑到了红色标致跑车的挡风玻璃上,发出一声凄厉震耳的尖叫声,被撞得飞了出去。
  听到娜娜的尖叫声,江逸风这才如梦初醒般,紧急踩刹车,红色标致跑车喷着粗气缓缓地停了下来。
  坐在司机位上,江逸风浑身直冒冷汗,整个人仿佛水洗了般,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粘在身上透不过气来。刚才,他只是一时激愤,仗着酒劲发狠。现在,出了一身冷汗,被晚风一吹,打了个寒颤,总算清醒过来,总算知道自己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想到那句老话,江逸风叫苦不迭,连肠子都悔青了。刚才,他太冲动了。为了这么一个下贱女人,让自己陷入牢狱之灾,实在不值得。在他眼里,娜娜的生命,还没有他的一个小指头重要。
  沈嘉月紧紧抓住车厢的扶手,整个身子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她不敢说,也不敢动,更不敢看。
  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逸风抹掉额头的冷汗,摇下玻璃窗。窗外,传来轻微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十分痛苦。
  是娜娜的呻吟声,她还没死!
  江逸风挪动有些僵硬的双腿,下了跑车,打着手电筒,慢慢地走过去。
  娜娜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嘴里不断流出殷红的鲜血,仿佛一条欢快的小溪般,绵绵不绝。她的胸腹,被撞得深陷下去,和她身体的其他部位明显的不协调。她的手,一只无力地捂在胸间,另一只手却软绵绵的,仅仅有些皮肉连接着手腕,露出暗红色的肌肉和惨白的骨头,鲜血喷了一地,红得刺眼。显然,那只手是出于本能撑在跑车上被撞断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刺鼻,甜腻,那是鲜血的气味。
  娜娜疼得死去活来,差点就要晕过去,但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她坚持睁着双眼。这双眼,原来是那么妩媚动人,现在却只剩下悲痛和怨恨。
  “你……好狠……”娜娜的目光仿佛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刃,闪烁着慑人的寒光刺进江逸风的眼中,刺得江逸风难以直视。
  江逸风扭过头,不再观察娜娜的伤势,眼神投向深沉广亵的黑色天穹,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天色阴沉,竟然开始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肆无忌惮地砸在江逸风身上。
  娜娜被雨水一淋,略微清醒些,叫了起来:“江逸风,你这个禽兽,不得好死!你这个杀人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江逸风一哆嗦,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娜娜那张写满了仇恨的脸。
  “我刚才在想,是不是送你去医院?”雨水中,江逸风的脸狰狞起来,“可是,你刚才说的话提醒了我。就算我救了你,你也不会放过我,肯定会指控我故意杀人。既然这样,你就别怪我无情。”
  娜娜的脸变形得更加厉害:“不要,救我……求求你,救我……我答应你,只要你救我,我什么都答应!”
  江逸风摇摇头:“没用的,娜娜,你求我也没用。你了解我的为人,我也了解你的为人。只要你获救,肯定会十倍地报复我。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留着点力,向上帝祷告吧。”
  娜娜还在苦苦哀求:“江逸风,是我不对,我卑鄙,我下贱,求求你,放过我,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然而,江逸风决心已定,头也不回地往回走,钻进跑车中。
  沈嘉月还躲在车厢里颤抖,牙齿“咯咯”直响。长这么大,她还没经历过这么恐怖的事情。对她来说,没有吓晕过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怎么……样了?”
  “不关你的事!”
  江逸风恶狠狠地瞪了沈嘉月一眼,发动跑车,缓缓地驶向娜娜。他的目标很清楚——娜娜的头颅。
  尖叫声再度响起,那是娜娜拼尽全身力气发出来的,但在音调高升时被硬生生切断。
  一次大幅度的颠簸后,红色的标致跑车驶过了娜娜的头颅。沈嘉月甚至听到了娜娜头颅破裂的声音,沉闷,厚实,仿佛摔破了一个西瓜般。
  红色的鲜血和黄白相间的脑髓混合着在迸裂中喷射出来。
  为保险起见,江逸风倒车,反复辗压娜娜已经支离破碎的头颅,确定娜娜必死无疑,这才停下车来。
  风狂雨骤,天昏地暗。
  红色标致跑车上的血迹顺着雨水轻轻滑落。道路上一片暗红色,飘浮着黄白相间的絮状物。两旁的花草树木却被雨水洗得更加郁郁葱葱,贪婪的吮吸着娜娜身上流出来的液体。
  全身湿透了的江逸风脱下外衣,光着膀子,探出头,对着娜娜的尸体大叫:“去死吧,婊子!”
  红色标致跑车再次发动,仿佛一个甲壳虫,毫无目的地穿梭在雨幕中。
  半个小时后,在一个偏僻的山脚,红色标致跑车停下来了。
  江逸风喘着粗气,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的挡风玻璃发呆。
  雨依然在下。
  良久,江逸风勉强镇定下来,扭过头,凝望着受惊小鸟般的沈嘉月。
  江逸风长吸一口气,缓缓地说:“刚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沈嘉月拼命摇头:“没,我什么都没看到!”
  江逸风突然笑了,笑得灿烂无比,充满了柔情:“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也看到了,是她不对在先,她是咎由自取!”
  沈嘉月惊恐地望着江逸风,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你别怕,那只不过是一场交通意外而已。这种事情,每天都会发生的。”
  沈嘉月这才回过神来:“是的,是一场交通意外。她突然从道路边上冲出来,你来不及刹车才撞到她的。”
   “说得好!交通意外!” 江逸风的笑得更加诱人了,“只是,你说错了一件事,不是我来不及刹车,是你来不及刹车。撞人的不是我,是你!”
  “啊——”沈嘉月张着嘴,怔怔地望着笑容璀璨的江逸风,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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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嘉月的智商并不低,一个低智商的人,又怎么可能考到南江医学院来呢?此时,江逸风的笑容越璀璨,她的心脏就越虚弱。她亲眼目睹娜娜死亡的全过程,亲耳听到娜娜临死前的苦苦哀求,那么凄惨,即使是地狱中的恶魔也会于心不忍。可江逸风却那么决绝残酷地辗压过去,从他以前的恋人头颅上辗压过去,没有一点悲伤和痛苦地辗压过去。
  对于江逸风这种自私到极点的男人,沈嘉月是彻底抛弃了幻想,虚伪的笑容只会让她越来越心惊胆颤,仿佛面对着一条披着羊皮的狼。
  这不,江逸风竟然恬不知耻地说,是她撞死了娜娜!他是什么意思?他想让自己成为替罪羔羊?
  “不是我……不是我撞的……我没开车……”沈嘉月结结巴巴地争辩,眼神慌乱,下意识寻找可以防身的武器。
   “月月,别害怕,你听我说。”江逸风仿佛在哄小孩般,“我会疏通好一切关系的,你不会有事的。不过是场意外车祸,最多赔点钱给她家里就行了。她家里的情况我很清楚,无权无势,由不得他们不听话。”
  “可是,我还是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不想坐牢!”
  “傻瓜,怎么会坐牢呢?意外车祸嘛,娜娜的家人不会追究的,什么事也不会有。你替我想想,如果你不帮我,以我和娜娜的关系,很容易引起警方怀疑,到时就麻烦了。听话,帮我这一次,我不会亏待你的。” 江逸风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只要你帮我逃过此劫,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等这件事过去,我带你去见我父母,然后到欧洲旅游结婚。你不是喜欢巴黎吗?我们就去巴黎好了!我发誓,如果我对沈嘉月负心,叫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你让我想想……”沈嘉月动摇了,如果真的能和江逸风结婚,嫁入豪门,鲜衣怒马,那这辈子也知足了。
  “还想什么啊!”江逸风烦躁起来,“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
  沈嘉月急忙说:“不是的!我是在想,怎么应对警方的盘问。”
  “这就对了!”江逸风长舒一口气,“我没看错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你就说,你想学开车,让我把车让你给开,谁知道娜娜突然从路边的小树林里横向窜过来,你一个没注意,心慌意乱下,没踩到刹车,反而踩到油门,导致车子加速狠狠地撞到了她。”
  “嗯。”沈嘉月不置可否,低着头,想着心事。
  “我们回去吧。”
  红色标致跑车终于再次发动了,两束灯光孤独地闪烁在黑漆漆的雨夜中,时间过得缓慢而凝重。跑了很久,终于驶到了南江医学院门口。
  “进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清晨,我陪你去公安局自首。”江逸风伸手摸了摸沈嘉月的头发,没想到的是,沈嘉月竟然打了个哆嗦,躲躲闪闪。
  江逸风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沈嘉月颤着解释:“雨太大了,天气好冷,我全身发冷……”
  江逸风摆了摆手,不听沈嘉月的解释:“没什么,别想那么多。你记住,好好睡一觉,明天早晨七点,我会来接你的。”
  沈嘉月下了车,倾盆大雨洒落在她的身上,有些借着风势直接撞在她的脸上,如一颗颗小石子般,火辣辣的疼。她慢慢地往前走,走几步,就回头望一次,看看红色标致跑车是否还在原地。现在的沈嘉月,莫名地害怕起那辆红色标致跑车,生怕那辆红色标致跑车会追上来,将她像娜娜一样血腥地辗压。
  红色标致跑车的车灯在雨中时隐时现,鲜红的颜色仿佛被鲜血染过一般。远远地,望见驾驶位上闪烁着小小的火光,估计江逸风坐在那里猛抽烟,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进了南江医学院,沈嘉月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跑向女生宿舍。现在的她,只想躲进寝室里,好好地思考,思考如何抉择她所要面对的人生转折。
  突然,她听到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车辆行驶的声音!
  仿佛受惊的小鹿般,沈嘉月猛回头,刺眼的灯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红色标致跑车仿佛疯了般迅速冲过来。
  “啊——”沈嘉月被吓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风雨飘零中的泥菩萨。
  然而,红色标致跑车并没有接到沈嘉月,而是在她面前来了个紧急刹车,在离她几厘米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
  江逸风从跑车里跳出来,箭一般地窜到沈嘉月面前,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对不起……”江逸风吻了吻沈嘉月冰冷的额头,“我爱你……”
  雨水,竟然是热的。不对,那是江逸风的泪水!
  江逸风,这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极度自私的富家子弟,竟然对她动了真情?沈嘉月蓦然有些温暖的感觉。她相信,江逸风不是在演戏。就在这一刹那,她终于有了决定,决定帮江逸风顶罪。
  沈嘉月仰起脸,望着这个她心目中曾经的白马王子,笑了:“乖,别想那么多,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早晨七点来接我。”
  然后,沈嘉月大笑着奔跑在雨中,笑声仿佛银铃般悦耳,飘荡在漆黑冰冷的校园里。所有的寒流,在江逸风泪水的温暖中黯然失色。没有了心理负担的沈嘉月,又仿佛成了一个快乐的小精灵,轻盈灵动。
  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只需要一点点感动,就可以忘却男人对她们的伤害。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和幸福?
  沈嘉月叫了半天,才叫醒女生宿舍守门的校工万阿姨。万阿姨嘴里直嘀咕,但还是摸索到钥匙打开大门。
  “这么晚才回来?”
  “嗯。”
  “都淋成这样了,赶紧回去换衣服吧,睡之前喝点热茶,小心着凉。”
  “好的,谢谢万阿姨。”
  爬过狭窄黑暗的楼梯,沈嘉月打开寝室的大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寝室里很暗,没有灯光,静悄悄的,女生们似乎都睡着了。
  沈嘉月走到水房,拉亮灯,脱下早已湿透了的衣裙,半裸的身体雪白雪白的,起伏有致,在朦胧的黄色灯光映照下仿佛一座洁净的白瓷器,白得耀眼。她看了一眼镜中的胴体,颇有得色,低下头,用干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两分钟后,沈嘉月擦干了头发,准备卧室里寻衣服穿。一抬头,却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斜倚着水房的门口,嘴角微微翘起,冷冷地望着她。
  竟然是苏雅!
  沈嘉月陡然一惊。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苏雅,沈嘉月的好心情就无影无踪了。苏雅身上的那股气势,压抑得她难以呼吸。所有的自信与骄傲,在苏雅面前都变得可笑起来。
  苏雅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么晚,苏雅为什么还没睡?她这样望着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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