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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校园恐怖]跳舞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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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1-14 17:1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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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家云这几日反常行为连连,最明显的就是再也不往杜雨洁的病房跑,不像往常那样喜欢在她床边唧唧歪歪,——那副作为仿佛是要尝试去回避杜雨洁一样。像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之类的事情,他也都是通过袁心笛再告诉杜雨洁他们。
  
  这件事情袁心笛没有说什么,可是还是让杜雨洁有些不爽。她偶尔想起路家云的行为,所下的结论是:存心避开,又想证明自己的实力。
  
  若是平时的路家云,他绝不可能做出如此扭捏的行为,邀功便是邀功;耍赖即是耍赖,就算是再丢脸的事情只要他觉得有必要作永远都一马当先。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杜雨洁也知道他是介意威廉和她的事情,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估计路家云是这几天刺激受多了,——既然知道他不是那种会介意的人,那只能是他突然想要去尝试“成熟”一点,才会变得这么别扭。面对现在的路家云,杜雨洁只想说:其实你根本不用如此。
  
  连续七天都是学校的考试周。和别的专业不同,建筑系的考试不多,都只有三四门。大一的考试科目中,高数算是最难的了,其他都是考察或者设计课程。因为一直躺在病床上,所以其中大部分考试杜雨洁已经向老师申请了缓考,有一门老师甚至直接让她用论文代替。但袁心笛和梅若云就没那么幸运,逃不了考试的命运,——比如说今天下午都要参加的思修考试。当她们都捧着马经书背来背去的时候,路家云却深藏不露,一手好文竟然取得免考资格,所以下午没事干。(思修等于思想政治修养,我忘记到底是不是考试科目了,反正没有免考资格这一说法。我大学五年,只有马经有免考资格,哈哈,这是题外话。)
  
  鉴于威廉这两天都忙到只能通过手机联系感情,笛子有意要叫路家云过来陪杜雨洁,——她可不放心放杜雨洁和封铃两个人单独在这里呆着。正要拨路家云的号码,杜雨洁却伸手讨过了袁心笛的手机,想要自己打。那边,路家云接过电话听到是杜雨洁,还在支支吾吾间,杜雨洁已经说明自己的意思。挂掉电话,正看到袁心笛的脸,杜雨洁淡淡地笑了起来:“干吗这么盯着我?”她云淡风轻地,看穿了袁心笛的心思。
  
  “没什么。”笛子撇撇嘴道。
  
  “你还考不考试啊?要不要等路家云来了才走啊?我不会吞了他的啦!”见袁心笛欲说还休的样子,杜雨洁开起玩笑来,惹得好友一阵脸红。袁心笛跺了跺脚嗔怪地看了杜雨洁一眼,慌忙往外面跑。连奇奇都似被感染了一样,开心异常,在一边咕噜噜地乱叫。
  
  见袁心笛一蹦一跳地离开,杜雨洁躺在病床上也高兴地搂了奇奇喂它牛奶,静心等路家云的到来。这些日子奇奇被肥肥地养胖了一圈,——这小东西喝起牛奶简直就是用灌的。威廉过来探望杜雨洁时也常说:奇奇的能力成长很快,只是心智还未成熟,本体和幻化体之间的切换常常胡乱颠倒。幸好它的能力还颇低,对视网膜刺激不大,常人依然无法看到它的变身状态,不然显露在世人眼前还不成为各大报纸的头条新闻?别人看不见不要紧,不过这可苦了杜雨洁。有时候晚上醒来便发现奇奇变成马匹般大小伏在自己的床榻摇头晃脑。尤其那时还是混混沉沉的时候,看它煞是轰动。幸好奇奇是灵体,全无半点重量,不然可要被压死了,——说不定第二天报纸便登上一条消息:T大大一女生于校医院被不明物体压死,七窍流血,肝胆俱裂,死状惨烈,闻者流泪,见者伤心。杜雨洁这边还未习惯奇奇的变化,奇奇自己却全无察觉自己有什么做错,对牛奶的嗜好量丝毫未曾减弱。亏得袁心笛时常帮杜雨洁“补货”,不然压根喂不饱这头小野兽。
  
  正当杜雨洁和奇奇玩得起劲,突然有人敲门,杜雨洁看了眼睡在一边的封铃。只见封铃她还是全无半点动静,杜雨洁不由微微叹了口气这才回答:“医生吗?进来吧?”
  
  “是我。”路家云的声音隔着门板沉闷地传来,接着是他的脑袋,还是那一头蜡黄的头发,饶是那原本生龙活虎的俊脸也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他望了一眼杜雨洁又急忙低下头去,顾左右而言它:“奇奇还没有吃饱啊?”
  
  “是啊。”杜雨洁轻轻一笑,路家云这个样子实在有够颓废。其实他接到电话原本还有一丝犹豫,方才走到楼下转了两圈,看时间过去太久这才急急忙忙地冲上来。她见路家云还是不说话,只好自己开口:“陪我到楼下走走,好吗?”
  
  “啊?”路家云还没做好准备,话音刚落手便被杜雨洁拉住。估计是头一次被喜欢的女生主动拉手,路家云竟然腼腆地满脸通红,身子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好似被人下了定身咒一样,就这么被杜雨洁拉了出去。
  
  杜雨洁和路家云先路过护士处打了声招呼,便出了医院。他们身后跟着的照例是奇奇那灵兽,不过它显然是多日陪杜雨洁,在医院里久了,此刻一出来便飞也似地消失了踪影。
  
  没有了第三者在场,路家云更加不习惯。他并不知道被杜雨洁拉出来是为了什么。此刻他只一个劲地看东看西,——可能因为一直有威廉存在,路家云总是觉得往常受人注目的地位被人动摇,使他在杜雨洁面前老觉得低人一等。可他长得帅却的确是件公认的事情,即使惯常不爱表扬人的杜雨洁也承认这个男人有一幅很好看的皮囊。其风流韵事若不是他长时间以来和班级集体脱离,或许早就传遍全校了。
  
  此时,杜雨洁和路家云走出医院,一个神情严肃穿着病服的美女,一个以玩世不恭形象示人的帅哥,惹得路过的妹妹们都侧目不已。
  
  这个时候天气已经很热,又是中午,杜雨洁只把路家云带到楼下的小树林处,正好避开病房里的封铃出来说说话。小树林里的一塑料袋娃娃已经被警方带走化验,现在艳阳高照,早也没有了那天凌晨发生的奇诡事件的气息,正是说事情的好地方。杜雨洁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从口袋里面摸出一个东西,问道:“可爱吗?”
  
  “呃?”路家云显然没有料到杜雨洁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脖子一缩避开那伸到眼前的手,这才看清楚她手里的东西,正是那日由奇奇送来的小猫铃铛,上面写着一个“威”字。杜雨洁自从那天拿到这个铃铛便贴身携带,显然是很喜欢。路家云虽然孩子气,却也不笨,一看就知道是谁送给杜雨洁的。那猫铃铛上荒谬可居的模样自然不像威廉,只是来自男友的礼物肯定是颇讨女生欢喜的。路家云颇似不服气地接过铃铛:“你叫我出来就给我看这个?”
  
  杜雨洁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似地说道:“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啊?这么神秘!”
  
  “你到底喜不喜欢笛子?”
  
  “你开玩笑啊!你开什么玩笑啊?”路家云的语气有些气急败坏,但是很快那股气焰就被杜雨洁的目光杀了回去。他一把把铃铛又塞回给杜雨洁,沉默了好久才似喃喃一般挤出一句话:“我和她是青梅竹马啊!好朋友啦!你们都误解了!”
  
  杜雨洁猛地一拍路家云的肩膀,用大姐大的气势喊道:“喂,惹女孩子哭的男生都不是好东西!到底是谁误会了谁?你,还是笛子?你难道真的没有察觉到你的身边有这么一个一直都默默喜欢你,又懂事又大方的女孩子?只有她从头到尾都站在你一边,没有嫌弃你孩子气,在外面风花雪月!你不觉得自始自终都是你一个人在耍帅,一直在伤害关心你的人吗?为什么不静下来心来想想,是不是你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的存在呢?”
  
  “你有完没完呢?”路家云一幅受尽委屈的样子,生气地往后退了两步,“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见路家云这种状态,杜雨洁不由叹了口气,她知道任谁都无法接受自己喜欢的人当着面规劝他接受另一个人的事实;可是做人要有理智,她不希望两个朋友因为她的存在而难过。更何况路家云和袁心笛才是真正的天生一对!她抿了抿嘴问自己:我是不是很残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两个人面对面久了,便多出了一种奇怪的气氛,让杜雨洁浑身不自在。
  
  杜雨洁看了看路家云,重新打点起精神:在这种危急的时候让儿女情长的东西掺拌住脚步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这也是杜雨洁聪明的地方。她深呼吸一口,沉下心看着久未说话的路家云,他这次独自去调查疯婆子虽然最终没有危险的事情发生,但是如果因此而真的出事,那会是很严重的后果!她必须让路家云清醒过来,于是杜雨洁指着一边的灌木冬青树:“有个朋友告诉我,如果你很倒霉,那么可以试试看折下冬青树的树枝打个结带在身上。打这个结以定要小心,不可以折断树枝。当然假如说是一个喜欢你的人送的,那么效果会更加好”
  
  路家云面无表情地看了杜雨洁一眼,还没有听懂意思。只见杜雨洁从口袋里面拿出一个小巧的树枝条编成的环,正是光洁地不带一点折断的痕迹。不知为何路家云心中一阵火烧:“又是威廉送给你的吧!我知道你喜欢他,我不会烦你的!哼,你以为我愿意看见你啊?日夜相对,迟早会累!”路家云说完,便扭头而去,显然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日夜相对,迟早会累?杜雨洁无奈至极,一种哀伤的感觉爬上心头。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呢?她摇了摇手中的“威猫”铃铛,奇奇不知从哪边飘啊飘地调转了回来,却又变成了小马状,——杜雨洁皱了皱眉:这东西真的是喝牛奶就能长这么大的吗?
  
  目送路家云的背影越来越远,杜雨洁无话可说。眼看时间不早,天气又热得要命,连奇奇都耷拉起脑袋似乎有气无力地飘来飘去,杜雨洁决定还是先回专备空调的病房里去。说得也巧,正待她回到病房的时候,却发现封铃在翻身!“她醒了!封铃她醒了!”杜雨洁激动地去按响床边的紧急按钮,“封铃,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快看看我!”
  
  不消五分钟,医生便统统赶来,一番轰轰动动的检查让杜雨洁也丝毫靠近不得。直到下午近傍晚时分,封铃才被送回病房。杜雨洁还没有分出什么精神跟封铃说话,袁心笛和梅若云几个也来了。原来这个时候大家都考完试了。病房尽头还站着一个学生会主席叶雁,原来他是听袁心笛说的封铃的事情,也送来了一篮子水果。大家团团围在封铃身边,却只见她眯着眼,眼神涣散地看向天花板,也听不到别人叫唤她。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一进病房,梅若云便气势汹汹地问。但是她的问题没有人回答,这里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除了医生便是封铃自己。医生还是丝毫口风不透,估计是折腾不出封铃到底怎么了。封铃又是这幅模样,醒是醒了,却似神志全无,根本不说一句话。大家都很着急,梅若云也只好气鼓鼓地挤开前面的人拉住封铃的手生空气的气。
  
  袁心笛拉过杜雨洁,存心避开梅若云他们问她在他们进行考试的时候病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笛子这么问,杜雨洁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愣了愣,只是说道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就看到封铃如此,略去了路家云和她闹翻的事。听完杜雨洁的话,袁心笛皱起眉,也想不通的样子,突然间想起来路家云找她的事情,心下更加疑惑。毕竟袁心笛也不是一个笨人,原本路家云应该陪在这里的,此刻却只留杜雨洁一个人,而路家云又找她出去谈事情,只怕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袁心笛叹了口气,只望向杜雨洁的脖子,不敢让她看出自己的疑虑。
  
  杜雨洁看袁心笛温柔的笑容,有些自心底升起的无助感。她想起下午路家云的反应,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要起反作用,让他想不开去跟袁心笛摊牌才好。瞬时间她有些心乱如麻,只能唉声叹气。杜雨洁这么想着,她却不知道路家云早已袁心笛来之前就约了这青梅竹马去三好坞见面一谈,正是想要说些孩子气的话,——不过因为封铃的事情,袁心笛先给他打了电话却赶到了这里。
  
  围在这里的都是封铃的同班同学,平时和她颇为交好。虽然封铃并不如笛子那么贴心,为人处事却没什么心眼,很讨人喜欢。屋里团团坐满了人,此刻却一片沉寂。大家以为是封铃醒过来了,所以才过来探望,却没料到她光是睁开眼睛而已。看时间也不早了,袁心笛便提议大家还是先回去比较好,毕竟这里有两位需要休息的病人。相对于袁心笛的温柔,封铃的天真,大家和杜雨洁的共同语言却不多,——估计是聪明的女人都会让人敬而远之。
  
  “那我先走了。你要看好封铃啊!她说了什么一定要马上通知我们!”袁心笛意有所指地对杜雨洁说道,心里还记挂着路家云的事情,便独自先走了,留下梅若云和杜雨洁两个人陪着封铃。她绝不会想到路家云约她想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只飞快地往路家云约好的地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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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约的时间还不是特别紧张,袁心笛在医院坐了一圈,现在赶到三好坞时手表上的指针只是略微划过那刻度。她加快脚步,穿过三好坞的小桥,远远的便看见虚掩的林子里路家云的身影。这几日路家云一直显得心事重重,本来年少轻狂秀逸挺拔的神态莫名带上点忧郁,这在关心之人袁心笛眼中自然颇为挂念,就怕路家云有什么想不开。
  
  袁心笛方才走近,路家云便先开口问:“封铃醒了吗?”
  
  对路家云问得问题有些莫名,但袁心笛还是摇了摇头,并不说话,她只等路家云自己开口,一方面因为他是说有事情说才单独约了她出来的;一方面她也怕路家云说的事情是和杜雨洁有关的,——人的直觉有的时候绝顶准确得可怕。
  
  袁心笛善解人意地沉默却让路家云不知如何应对下面的话题。倒不是他刻意去问候封铃,——路家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关心起来人一向信手拈来,只是随意几句便俘获不少少女的心,其中便包括一个袁心笛。此刻路家云定定看着面前袁心笛那张温润娇美的脸颊,有一丝不忍涌上心头。她自小便是自己的好朋友,从来就在身边,一直便如此渐渐地成了习惯,——他却从未想过想要把她当作女朋友。如果不是这次杜雨洁对他如此摊牌,路家云万万不会往那方面去思考。路家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不出来那样伤人的话,他只轻问:“你觉得我和杜雨洁是不是没有可能呢?”
  
  袁心笛怔了怔,微微张张嘴,转而带着丝不经细查绝无可能发现的忧郁闪过眼角,她轻笑了一声道:“你在想什么呀?”
  
  “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很荒谬?”
  
  如果此时杜雨洁在场,必定会因为他问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而把他一脚踹倒,但这是碰到袁心笛,却决不会如此。笛子只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可能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吞吞吐吐的路家云所以有些担心,不敢多问,只能暗自揣测着杜雨洁与这件事情的关系有多大。袁心笛看着路家云阴晴不定的脸,只希望把这个反常的路家云当作被什么鬼怪缠住而产生了幻觉,于是鬼使阴差地说道:“你别吓我啊!雨洁,雨洁她也很喜欢你的呀!”
  
  “真话?”路家云轻轻的笑露出来,这才有了几分原本的风流倜傥。袁心笛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他看,却只觉得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不知该如何回答,闭了嘴巴安静地看着他想说什么。路家云随手摘下片叶子,拿在手里把玩,淡淡地笑了:“就算喜欢,也是朋友的喜欢吧?”说罢他又看了一眼袁心笛,只见她又是微微启唇,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路家云心中想:这么多年来他把袁心笛当作好朋友,袁心笛却一直把自己放在心上,阴错阳差自己最喜欢的却是她的好朋友杜雨洁。这种喜欢过来喜欢过去的事情实在折磨人的精神,——老天造人的时候就不能制造一对只彼此喜欢的人吗?那该省掉多少麻烦?
  
  两个人的沉默时间太久,袁心笛终于觉得不妥。虽然分析处理事情她没有杜雨洁那么能干,但是世事人情她却比杜雨洁清楚得多,这才让大家觉得呆在她身边就很舒服。她缓缓走进这翩翩如玉的人身边,深吸了一口气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没,没什么。”头一次这么狼狈地支支吾吾,路家云直觉自己的脸烫得要命:说谎一贯与他无缘,这次却平白地破例了这么多回,——只是因为杜雨洁和袁心笛都是他不愿意伤害的人。自己不想伤害杜雨洁,是因为喜欢她;那么笛子呢?为什么也会怕伤害她?
  
  “你没事吧?”袁心笛看着路家云阴晴不定的脸色,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香包似的东西拿在手里,好像是要递给路家云,却迟疑不定。
  
  路家云也注意到了袁心笛的样子,正好找个话题转移目标:“这是什么?”说着还自说自话地伸手过来拿。
  
  袁心笛瞥了路家云一眼,粉红色的脸颊仿若春花乍开,正是一个花季少女的风姿:“其实也没什么。”她话音刚落,路家云已经接过那精细绣出的小包包,从里面取出个褐色的环,竟然是用冬青树枝打结的。袁心笛此刻正低着头,没有看见路家云的脸色:“我给雨洁也作了一个,所以顺手也帮你做了一个。”
  
  路家云握着那精致的小玩意轻声重复道:“顺手……”他想起了下午杜雨洁没有说完的话,脸色不变,眼中的神色却凛然不已。杜雨洁想说的恐怕就是袁心笛为他做的这个护身符的事情,却被自己误解为是威廉送给她的。现在袁心笛口中的“顺手”,只怕她送给杜雨洁的那个才是顺手吧?袁心笛在自己的身边真的是太让人觉得习惯了,如果没有人提醒,都已经忘记了她陪在身边的日子。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地对袁心笛说道:“其实我来找你,因为之前杜雨洁找过我。”
  
  袁心笛蓦然有些发怔,想起当时杜雨洁的表情,垂下眼帘。人与人相处最尴尬的莫过于此,介于这种两难的情况中,既想知道又不愿知道。终于她还是肯定似地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她,照你说了什么吗?”
  
  “她找我说了一些事情,希望我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路家云终于找到了原本的感觉,目不转睛地盯着笛子,“我的和杜雨洁的,还有我的和你的。”
  
  笛子有些吃惊地抬起头看路家云,因为这个问题过于突然,她差点跌倒。眼前的路家云从来没有显得如此得严肃过,一直被回避的问题一下子被当事人提出来,不能不说让她无法接受。袁心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带着百转千回的情感,只得低下头愈加地沉默。
  
  正当路家云和袁心笛面面觑斯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远处喊叫。两人这才想起,三好坞离得大礼堂颇近。路家云朝袁心笛的方向看,眼神中说的是:“这是那疯婆子的声音!”一贯是路家云贴心天使的袁心笛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便与他一起往大礼堂方向跑去,一边还听到那疯婆子哑着嗓门,撕声力竭地吼叫,却因为太模糊分辨不出来她在喊些什么。
  
  “又来了!妖孽又来了!”等他们近了,听出来的第一句话正是杜雨洁一直挂念在心的那句“妖孽”。在大礼堂前的垃圾收集处已有一群早早吃好饭的学生团团围住,那婆子的声音从层层叠叠的人群中间传来,听起来似乎颇为紧张。袁心笛与路家云对望一眼,便齐齐往里面挤了过去,只见疯婆子佝偻着身子,几乎是在地上爬动,一手死命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咿咿呀呀地乱叫:“还会有人死,还会有人死!”
  
  袁心笛忙过去扶住那邋遢的疯妇,仔细检查她是否受伤,路家云却停住脚步站在人群里,隐隐有似不安在心头燃起。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路家云看向四周,摸了摸脖子里那根所谓的护身符。
  
  “你怎么了?”袁心笛终于注意到了路家云的神情不对,不由出声询问。
  
  “你呆在这里,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我要去下医院!”抛下这句话,路家云飞快地转身跑开。袁心笛讷讷地在后面点了点头,一丝含而不露的无奈在眼中闪过。
  
  有些人天生能够感觉到灵异的气息,他们被称作具有灵能的人,——这种能力大多数人都有,只是大多数人不会当真。路家云三番四次地感受到杜雨洁有危险,多半得益于天生的能力。在众人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在意的时候,路家云似乎已经有了不少的成长。
  
  天色已经愈加得暗下来。背后的太阳像是喘息着的老人,一步步向着黑暗的边境收敛自己的光芒。那微弱淡红色的光把路上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细,——地上人擦肩而过,地上的影子却打着群架,互相地撕扯。沉闷的空气,不一样的味道。那种安乃不定的躁动在心中胡乱地嘈杂喧闹,路家云只觉得在医院的方向有不寻常的脉动。待到他急急忙忙地赶到医院,正看到几个医生和护士脸色阴郁地从杜雨洁和封铃的病房中走出来。他们擦肩而过,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和惊恐莫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路家云问自己。
  
  方才袁心笛来看封铃的时候已经傍晚,此时病床里面已经亮起了灯。纯白的荧光灯撒下惨淡的均匀光,只落下两个人的影子。路家云在门口迟疑了一下,从打开的病房门缝里看,只见在病床边上,杜雨洁和梅若云都面无表情。她们两少女一个清艳一个雅致,此刻却都显得诧异不已,仿佛遇见了什么奇诡莫名的事情。假若说梅若云会有这样的反常反应还是情有可原的,可是杜雨洁一贯想事情来都很条理,绝不是那种精神脆弱一吓就倒的人。既然他们没有事情,难道是封铃?并不是害怕,路家云只在门口就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还有那股恐怖力量留下来的味道……
  
  封铃的床空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封铃去哪儿了?”路家云低沉着声音地问。
  
  “封铃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就在我们面前!”梅若云猛地站起来,激动地喊。这个骄傲的小公主像是一只被惹怒的猫咪,没有了往日冷艳的气质,惨白的脸上挂满了水晶一样泪珠。她素来外表假装不关心其他同学,其实暗地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刀子嘴菩萨心。
  
  路家云:“她怎么会死?你们不是看着她的吗?”
  
  “好了!别吵了!”杜雨洁被这两个家伙吵到不耐烦,“封铃刚才自己掐死了自己……就在我面前,我却都没有能够阻止……”一贯云淡风轻的杜雨洁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看到杜雨洁哭,路家云不由有些心疼。转而又想到封铃她自己掐死了自己……常人如何使得出可以掐死自己的力量?究竟是怎么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够感受到那些异动,路家云还是放弃了去追究的想法,觉得还是应该先问清楚在封铃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摸了摸口袋里面的铃铛,——因为杜雨洁和袁心笛没有事情,所以这个铃铛肯定不会响;然而封铃出事,它也不会响。路家云轻轻叹了口气。也难怪杜雨洁会变成这样了,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在面前自杀恐怕哪个正常人都无法接受,路家云犹豫着想要劝解他,终于还是没有走上前去。他看了一眼同样悲伤的梅若云,尽管刚才她对自己大发脾气,但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好受。病房地上威廉所结下的结界还好好地在那里,却到处不见奇奇,估计又是见杜雨洁不理睬自己跑出去玩了。这个时候医生已经纷纷离去,因为情况特殊,也早有人给警局打过电话。一时间倒变成路家云走不出去,别人走不进来的情况了。
  
  路家云走到原本属于封铃现在却空空如也的床边,想来封铃和自己根本没有说上过一句话,所有的事情都是从袁心笛杜雨洁处知道的,不由有些遗憾。在袁心笛和杜雨洁口中的封铃天真无邪,这样一个人掐得死自己吗?她有这个能力吗?路家云不敢想象自己面对杜雨洁和梅若云同样情形的时候会有如何的对应,他只知道杜雨洁现在很害怕。封铃,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们?难道说之前袁心笛赶来时的醒来是回光返照?——怎么可能呢?见杜雨洁和梅若云还未平静下来的样子,路家云丝毫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如此这样也不是办法,路家云拨通了袁心笛的电话,嘱咐她安置完那疯妇马上过来,一边也暗示了封铃出事情了。
  
  几个年轻人默默地对着封铃的空床呆了许久,直到袁心笛赶到,才回过神来。从刚才一直生闷气的梅若云抑制不住又扑倒在袁心笛怀里哭了起来,一边断断续续说着封铃的遭遇。梅若云也就是一个口硬心软的人,关心封铃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只是不肯承认而已。这个时候反倒是吃了一惊的袁心笛回过头来安慰她。
  
  正当他们哭哭闹闹间,警察和老师已经把病房堵住了。因为袁心笛是之前被路家云打手机叫来的才被放了进来。接着四个年轻人只听到外面嘈杂的人声,并被暂时没收了通讯设备。这事情发生在校医院里面,学校方面早早地封锁了消息,任谁都只知道封铃只是急病不治而死。看那边家长在电话那头哭得天昏地暗,估计如果看到女儿脖子上的伤痕更会心痛不已。寻常人如何接受自己养那么大的孩子会在上大学的时候自杀呢?梅若云在那里火气颇大地指责学校欲盖弥彰,袁心笛和杜雨洁靠在一起默默地哭。只留下一个路家云呆呆想事情,他不由猜测校方是不是打算连同家长一起瞒起这个事实来?
  
  “怎么会这样?”袁心笛早听罢梅若云的话,盈盈的眼眶中全是泪水,估计是路上那忐忑不安的情绪已经调节了好久,此刻才能这么镇定,没有像梅若云那么激烈得又哭又闹。病房外吵得厉害,里面却只有他们四个人,颇有一种被隔绝世事的感觉,渐渐地觉得心也离得常人好远,仿佛已经脱离其他人的样子。其实这也是学校方面希望他们知情者能够暂时冷静一下,所以先让他们呆在这里一会儿。
  
  “刚才警察来问过杜雨洁话,但是他们都不相信正常人怎么能够掐死自己,——而且还是在两个人的面前。”其实这件事情路家云也很疑惑,不过在梅若云和杜雨洁面前不敢直接说,既然袁心笛也在,才一口道出来。
  
  “有些话我不能当着警察的面说。其实我当时觉得一丝都动弹不了,——那是封铃自己的意思……”
  
  “什么?”袁心笛和路家云几乎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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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若云也点了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好像是封铃,好像是她存心阻止我们去救她……”她说完看了一眼杜雨洁,继续补充道,“她好像受尽了痛苦,所以才想一死了之的。”
  
  路家云和袁心笛对望一样,明白终于可以知道封铃当时的情况了,纷纷静下心来听她们说话。原来正在路家云和袁心笛在大礼堂门口看到疯婆子发狂的时候,杜雨洁和梅若云正眼睁睁地看着封铃把手掐在自己的脖子处。
  
  耀眼的夕阳播撒着最后一丝日间的光芒,光明或是黑暗的气味已经分辨不清楚,只像是一种被控制的血腥味道肆意地充斥着人的嗅觉,让人便不清楚真实与幻觉。当时封铃的脸上虽然是一脸失神,两人却似乎可以听到她的话音。封铃哀怨忧伤地好像在告诉她们一件危险的事情,但是却如何都听不真切。而最令杜雨洁和梅若云惊恐的,那种丝毫无法动弹的感觉,仿佛是被人控制了一样,就如同是灵魂被剥离于肉体之外有一种空灵虚无的感觉。
  
  空气凝浊在一起,眼中看到的东西蒙上了一丝红晕。不要啊!封铃,不要这样!杜雨洁无声地喊叫,却发不出声,也动弹不得。实际上此刻的梅若云和她的情况是一样的。她们虽然无法移动,却清楚地看到眼前封铃的情况。她喃喃地说着什么,手缓缓伸向脖子,那动作间艰难地像在和什么做着斗争。开始杜雨洁以为是大礼堂的恶灵要控制封铃使她自杀,就这么看着这个女孩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呼吸越来越急促,而自己的身体也在恐惧之下慢慢变冷。当杜雨洁和梅若云害怕得以为事情就要这样被动地发展下去的时候,谁知道意念之间她们竟然读到了封铃的想法:别阻止我,让我死了吧!我不要这么痛苦得活下去了。
  
  梅若云有些焦急地说着,偶尔杜雨洁在一边也补充一些内容,路家云和袁心笛都默不作声地听在旁边。两个女生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在自己问自己:究竟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切发生得太快,还没有整理清楚,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已经在眼前消失。封铃当时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想死?如果是她自己想要自杀,那么阻止她的应该就是那个鬼魂,——她是因为被那个鬼魂折磨着,所以觉得痛苦不堪吗?还是不仅仅因为痛苦,还因为那个鬼魂控制她做了什么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比如说杜雨洁头上的伤?
  
  大家在听完两人的陈述之后都沉默了,暗地里面决定了不能把这样的事情跟学校方面的说,——任谁都不会相信他们看见的东西。他们悲伤地哀悼着:封铃已经挨过那么久了:失踪过昏迷过。但是就当他们觉得封铃就会没有事情的时候,她却就这样在自己的面前眼睁睁地自我扼杀了。封铃在死的时候究竟想着什么事情?自己还有什么可以为她做的?
  
  “该死的!”路家云低声咒骂着,头想成两个大。为什么会这样?封铃,为什么你不清楚地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种中间有什么秘密?大礼堂,到底对于那个女鬼有着什么样的含义?“19”,“双面”,“死妹妹”,这些如果真的是那个女鬼想要留下的讯息,又代表了什么意思?这一切都好像陷入了僵局,一旦走入就迷失了方向。
  
  袁心笛见大家一筹莫展,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把刚才在大礼堂门口疯婆子的异常反应说了出来,只略去在三好坞的事情。笛子一边说,路家云一边紧张,却听到她只字未提自己当时向她说起的事情,不由松了一口气,——终究是关心则乱,一旦扯上杜雨洁,路家云总是有些不能像往常那样做回自己。
  
  却说袁心笛看到路家云的释然样子,也有些感伤。按照路家云的性格,袁心笛又如何猜不出他当时准备说出的是什么。一向敢作敢为的路家云早就说过喜欢杜雨洁,又如何能够接受自己呢?笛子一边黯然神伤,却不知道杜雨洁找他谈的不仅是不能接受路家云的事情,还有关于自己的一席话,——只是当时没有给路家云机会来说。
  
  梅若云本来不知道发生在杜雨洁身上的事情,只知道袁心笛这些日子和她神神秘秘地讨论些奇怪的东西。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了真相,听完袁心笛的叙述又有杜雨洁的补充,大致了解了情况,不由惊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没有反应,最后还是被袁心笛摇了摇才回过神来。梅若云打点了下情绪,问出了句关键的话语:“如果是大礼堂的恶鬼作祟,那么岂不是封铃会留下什么字条?”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家这才想起这件事情,除了那个中年男人,其他人死时都发现了纸条,那么封铃呢?四个年轻撇开各自杂乱的思绪纷纷开始翻起封铃的床。这个刚刚死过人的房间里面,白色的荧光灯下,几个人人的影子却是淡淡的,外面闷热的天气和嘈杂的人声都被隔绝在玻璃窗外,只听到空调机丝丝地发出声响,只觉得什么都是凉薄的,仿佛不是夏天。东西很好找,但是不是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实际上此刻如果能够仔细想想,便可以知道封铃被发现和被救起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在封铃无意识的状态下,又怎么会刻意带来什么东西?只是现在大家头脑都乱哄哄的,想不到那么多,也正是因为想不到那么多,进行了这一次“搜查”,大家才发现了封铃枕头下面的这个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好恶心!”梅若云看着这个大小只有半个拳头大的东西,一甩手丢了出去。那东西在地上滚了两三圈便停了下来,她露出厌恶的表情。也难怪!这个玩意儿乍一看,有点圆球形状,基本上是个立方体,一圈周围共长着四张脸,只有上下两端是平的,再仔细分辨原来那四张脸分别是喜怒哀乐。虽说这些都是人的正常表情,但在稀薄的阳光下看起来着几张脸却透露着一丝诡异。
  
  路家云见大家都愣着,便自己走过去捡了起来放到杜雨洁的床头柜上。辨认其材质应该是铜的,布满了铜绿,好像蛮有来头的样子,他们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所以看不出来这东西有没有年代。莫名其妙从别人的枕头下面找出个这样的东西总让人觉得心里毛毛的,难怪梅若云反应那么大了。
  
  “封铃怎么会把这种东西放在枕头下面?为什么我以前都没有发现过?”没有人能回答杜雨洁的问题,大家看着那“四面相”都默不作声。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他们本来不相信,要不是经历那么多事情,多半只当是天方夜谭听来娱乐。更别说谁会懂这是什么东西,而现在唯一值得依靠的威廉却不在身边,——因为被学校限制了行动,暂时都不能接触外人,几个人的手机刚才都被限制了通话权力。此刻几个年轻人纷纷没有意见,只是呆呆地互望着。
  
  实际上这四面之相还有些来历,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人有喜怒哀乐,佛却认为此四相为虚无,以四面示人来告诫众生,因此也有了四面佛的造型。有不少人也会收集这种东西。只是大家在封铃枕头下面找到的四面相绝不是佛祖的慈悲面容,即使是笑也笑得阴郁不已,直让人觉得心里毛毛的,似乎背后有人偷偷挠背。
  
  正当大家紧盯着枕头旁的四面相不敢多言的时候,一件怪事发生了。那时间愈长,渐渐地,他们竟然觉得这四面相上出现了一张张熟悉的脸,时而是程华,时而是封铃,时而是那个被砸死的中年人,除了这些人以外还有一些其它的陌生脸庞。他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地在这个四面相的四周出现,好不恐怖。
  
  见到这么诡异的事情,大家面面相觑,若是一个人看见也就当作幻觉罢了,这回却是四个人都看了分明的。四个人纷纷吞了口口水,蓦然一种异样的感觉爬上心头。除却梅若云,最激烈还有一个袁心笛。以往笛子都是听杜雨洁和路家云说起他们经历怪异的事情,这是头一次亲眼看见。估计也是猛地受惊,她惊恐地往后一退,差点摔倒,幸好及时被路家云一把拉住。梅若云更是吓得脸色惨白,直接靠在离杜雨洁最远的墙上。
  
  不知过了多久,路家云突然伸出手拿过那东西,口中道:“既然这东西封铃留着,那么肯定有什么意义!我先保管着吧。”
  
  “不行!我不同意!你怎么知道是封铃保管着还是她被这东西缠住的?”还没等路家云有所反应,杜雨洁已经从他的手上夺过四面相。虽然杜雨洁在平常的事情上常常粗心大意,但是关键问题上面提出的意见都不容忽视。因为方才看到会变化的脸面,此刻大家更加觉得杜雨洁说的话有道理,都纷纷点点头,搞得路家云只得作罢。
  
  在边上迟疑了好久的袁心笛一直在想些什么,忍了好久终于问道:“如果想大家认为的那样那么岂不是封铃还会留下纸条?为什么现在只有这个东西?难道这就是她留给我们的‘讯息’?或者她也是像那个潜入大礼堂的疯子那样意外代替别人而死,所以没有留下什么?”
  
  “我想应该是意外吧。她都不是死在大礼堂里面。”路家云似乎是支持袁心笛的意见。
  
  “我看不一定,”杜雨洁打断大家的话,“你想,封铃一直都与大礼堂有着很深的关系,她去调查大礼堂,她出现在我和大礼堂边那个疯婆子争吵的现场,甚至是后来又有一个人死掉也是和她的情况相同……这其中的谜团过多,同样是逃过一次劫难,路家云现在好好的,但封铃死了。说不定就和这个四面相有关!会不会是封铃发现的这个四面相导致她一系列不寻常的举动呢?”
  
  其他三个纷纷看着杜雨洁,明白她说得很有道理,只是杜雨洁此刻自己也心绪难定,暗道只可惜威廉不在这里,不然就可以分析出更多的信息。她默然了一会儿,又说道:“自从那个所谓代替我和路家云死在那个仓库里面的中年人开始,似乎一切都不能按照原来的理论推理了。我们本来的猜测是那个中年人临时冲进去想到抵消了我们的死亡,这破坏了原本那鬼魂的计划,因此导致周围并没有出现以往一直出现的纸条,——开始我觉得这都说得通,可不要忘了我们现在是和鬼怪打交道,和他们‘交流’是不能按照常理推断的。即使当时那个人是临时插进来的,鬼魂依然有能力留下他想要传达的讯息,但是没有……我总觉得更像是两个人打架,最后失手把第三人害死的感觉。”
  
  杜雨洁的这个说法很异类,他们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四面相,那东西现在倒是怪怪的没有什么异样,——见鬼了!唉,估计杜雨洁的心情现在也极其不好,可能还是受刺激太大了才会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吧?原本惯常会有线索都没有留下,只有一个诡异的四面相,只觉得事情又兜入一个怪圈子。原本他们以为封铃醒了以后就能够得知一些真相,没有等到看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纷纷觉得颇受打击。
  
  往日见学校的也不怎么样,没想到碰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反应倒是超快。校医院在确认了梅若云和杜雨洁精神状态良好的情况之后,便为杜雨洁换了病房,医生也特别关照她,然后又分别找来四个人的班主任和年级负责后勤的老师来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让杜雨洁他们看不透的是,学校方面竟然简单地把这件事情看作了学生厌学得了忧郁症之后的自杀行为,并以其影响不佳要求杜雨洁一行四人对此事保密。性格最是冲动的路家云和梅若云好不容易被杜雨洁和袁心笛安抚下来,颇为愤愤不平。
  
  这期间威廉与杜雨洁的联系愈来愈少,只是偶然奇奇会失踪一阵子,再回来的时候,杜雨洁就会发现它又大了一圈。梅若云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不见有这么一个小东西天天跟在杜雨洁后面发出咕噜咕噜声。杜雨洁偶尔想起来,觉得应该是之前威廉做了什么,所以路家云和袁心笛才能够看见奇奇。看着活蹦乱跳的奇奇,不知为何杜雨洁也隐隐为威廉担忧起来,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有没有危险?她有些受不了让别人为自己忙碌的事情了,就像封铃最后所做的那样,她承受不起那种“失去”,可是每每打威廉的电话总是不在服务区,或是简单地被威廉问候一声便被挂断。威廉似乎很忙……杜雨洁摸着奇奇的狮子头,它咕噜咕噜地叫着,并不知道女主人为什么而担心,又把一整盆牛奶给喝了个精光。
  
  三天后杜雨洁出院了,来接她的是班上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不过因为封铃的离开,大家的表情都不是很轻松。杜雨洁因为威廉不在,也有些失落。他们原本打算给刚出院的杜雨洁来一场出院饭局,不过还没说好去哪里呢,叶雁一个电话打过来让原本走入僵局的案子又有了一丝希望。
  
  电话那头叶雁压低了声音说:“我现在在大礼堂的仓库。我发现了一个信封,上面写着是给杜雨洁的,署名是封铃。”袁心笛背着那些人小心地转述完学生会主席的话后,路家云连同梅若云都一致认为应该去看看,便告辞了众人,四个人一道去了学生活动中心。幸好那些来接杜雨洁的人其实也没什么兴致庆祝,因此杜雨洁说有事情,也便作罢。
  
  赶到大学生活动中心的时候,差不多也就下午最热的这段时间。路上杜雨洁原本想要打电话给威廉,可是想到之前接连找不到他的情况便又放弃了。大学生活动中心外的夹竹桃,绿色的云墨更加浓郁。周围来来往往都没什么学生,偶尔闪过的也是自行车上匆匆的身影。他们估计都躲到哪里去避暑了吧?
  
  四个人有前有后地走在那个熟悉的中间有电梯的楼梯上,想起之前的经历杜雨洁只觉得有些毛毛的,还是不自觉地去看那边镜子,没有红衣服的女鬼;不自觉地看那边的走廊,没有阴森森的男生……前不久发生的事情在现在看来实在只是前奏的前奏,只因为自己偶然之间引起的一次车祸把大家都引入了厄运……
  
  叶雁已经等在学生会办公室里了,他还是捻着眼镜慢条斯理的样子,见到一个陌生女生有点吃惊。梅若云和他是初次见面,所以袁心笛稍加介绍了一下。看大家都差不多了,叶雁便从桌上拿起一个牛皮纸信封,和普通信封一样大小,上面写着的正是“杜雨洁收”,署名“封铃”。他看了看几个人的脸色说道:“我没有通知警方。”接着又顿了顿,提了提眼镜,“还没有打开过,不过我想应该对你们有帮助。”
  
  路家云伸手拍了拍叶雁的肩膀:果然是好兄弟!虽然叶雁一直不相信杜雨洁他们的遭遇,不过很显然也从警方和其他一些地方听到了他们的事情,所以还是决定帮助他们。大家都纷纷盯住杜雨洁手中的信封,猜测里面是什么。
  
  “死妹妹?”怎么和前一个人写的一样?一把夺过纸张的路家云还没有问出口,便发现杜雨洁像变戏法一样又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纸,看样子像是一张医院里面的便笺纸。大家莫名地互相望了望,觉得关键的部分估计就在这里。
  
  杜雨洁轻轻地念叨:“十九岁,双面,死妹妹,19X5=95。”
  
  这个好像没有什么头绪的纸条却突然点燃了大家的想法,这么普通的一个事情怎么没有注意到?
  
  袁心笛立即叫起来:“九十五!九十五!”
  
  “什么九十五!”梅若云疑惑地和杜雨洁对望了一下。
  
  “九十五周年校庆吗?”叶雁迟疑了一下问。
  
  “对!就是九十五周年!”袁心笛和路家云默契地点了点头,他们整理大礼堂的资料是为了什么?为了五年后的T大百年校庆,而今年是九十五周年!他们找到的那些1983年,1964年等等那些缺失的资料都是按照十九这个数字来来排列的,这之前他们都没有想到开头,那个最原始的开头!那个九十五年的遥远回忆!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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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里的温度到了夜晚才有少许得降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杜雨洁竟然觉得这样的温热很舒服。窗开着,轻柔的风吹在身上,虽然带着点夏天固有粘稠的气质,但不讨厌,仿佛是谁的抚摸,充满感情地拂动着肌肤,让人心情沉静。好久没有睡过的床依然熟悉,席子什么的袁心笛在杜雨洁回来之前已经帮她都擦试过了,——有点儿家的味道。
  
  一切似乎都没有怎么被改变。躺在床上,杜雨洁只觉得有些恍如隔世。不久前她还和寝室的三个朋友就这样躺在床上嘻嘻哈哈地讨论着班上这样那样的琐事。琐事吗?我们都谈论了些什么呢?竟然想不起来……杜雨洁侧着脸透过蚊帐呆呆地看着窗外面,努力地想要集中精神,脑子却很不争气地空空如也。
  
  对过那栋办公楼里投射出来的通明灯光反射进屋子很是亮堂,把书桌电脑照得分外清晰,所有的东西似乎都蒙上一层淡淡的荧光。一只不知名的鸟划过幽蓝的天空,呜呀呜呀地叫唤了两声,消失在窗口。
  
  睡在床上铺的人似乎翻了一下身,杜雨洁朝上面的床板看了看,——那里睡得是袁心笛。寝室里面平白少了一个人,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刚才和梅若云她们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会儿,终归还是因为话题老是绕到这次诡异的经历上而被迫放弃,——大家都不想做噩梦。可是意图是意图,实际是实际,杜雨洁强自闭上眼睛却又忍不住睁开眼睛到处看,她相信袁心笛和杜雨洁也是这样的心情。
  
  门外有人在打长途电话,听不清楚内容,呢喃地仿佛是在撒娇,似乎还能听到宿舍走廊里的其他吵闹声,——但都传不到心里,还是远远的。百无聊赖间,杜雨洁打开手机,在名单上上下浏览,最终给久久没有联系的威廉发去一段短消息:“我想你。”她叹了一口气,原本以为不可能得到回复,谁知道不一会儿就有一条短信进来,正是署名威廉。屏幕上简短地打着三个字:“我也是。”
  
  杜雨洁抱紧了手机,连忙又发出去了一条:“我想见你。”威廉的回复依然很快:“你明天上完课到三点零五来吧。我会在那里等你。今天早点睡。”“好!”约定就如此被定下。
  
  合上手机盖,杜雨洁皱了皱眉,大约是威廉突如其来的短信起了些化学作用。她蓦地有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突然间觉得威廉有些不对劲。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又问了自己一次: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有一段时间离威廉好远的距离了。那个时候觉得他在帮自己不停地找线索,因为忙所以不能在一起。杜雨洁知道:和封铃一样,威廉总是为自己的事情忙里忙外,——可是现在想起来倒像是威廉在存心避开她。
  
  你这是在胡思乱想!杜雨洁对自己说。她这个小女朋友和威廉在一起撒娇的时间恐怕只能占上一小部分,其他的时侯都在说些血淋淋的事情,——但只要在他身边,威廉总能让人觉得安全和值得信赖。杜雨洁在心里头轻轻地摇了摇头,责怪自己:这样太不好了。
  
  威廉你在干什么?寻找一条线索需要那么多的时间吗?杜雨洁有些惶恐,总觉得他大概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却不愿让她知道。她又翻开手机盖,找出那条短信,看着上面那三个字:“我也是。”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怎么了解威廉,只是一味地觉得他好,——他真的对自己很好,可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喜欢自己吗?她微微有些脸红。我怎么了老是在胡思乱想呀?威廉回来了,我应该高兴!杜雨洁嘟了嘟嘴,“教训”着自己。对了,威廉还不知道封铃死掉的消息……大约是恋爱中的女生都是如此忐忑不安,她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便慢慢地累了,渐渐地终于沉沉睡去。
  
   “呵呵。”有人在笑。似乎这是一场梦。“她”坐在床边挡住了外面的光,是谁?杜雨洁睡觉一向很轻,只要稍微有些异动就会醒,此时她当然觉察了有人坐在她的床边上:是袁心笛还是梅若云?她微微张开眼,一个黑团团的人影挡在那里,她记得对面办公楼的灯光很亮的:“谁啊?我还没有睡够呢。”她一边闷闷地说,一边作势要翻身。“咦?”还没有仔细回过神来的杜雨洁终于被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那只还在揉眼睛的手猛地因为她所看到的东西而神经紧张地推了出去,却只有穿透了那个躯体!
  
  床边缓缓轻笑的年轻女孩穿着普通的制服,身材很好,优雅地坐在那里等着什么,——正是那个因为车祸而死的高中生。怎么又是她?杜雨洁浑身一冷,头脑早已经醒了大半。虽然在现实中没见过这个女孩几次,但是幻梦之中却似老友般常常碰面,所以非常面熟。杜雨洁心中不停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嘴巴里面却怎么都问不出来。
  
  高中生的脸模糊在血肉之中,青青紫紫地斑驳成块状,那些粘连着头发的东西似乎还是活的,一扭一扭蠕动着,恶心至极,这一切和她身上那套整洁的制服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好像是一幅被刮花最精致部分的画作。
  
  杜雨洁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她死死地盯着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竟然有些发呆。说实话,杜雨洁并没有什么对付鬼的经验。这样下去,不说话,她也不觉得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一个明明已经死掉的人就坐在你的面前……你绝没有可能当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那样坦然面对。
  
  那张脸依然染满鲜血,还少了一颗眼珠,猛然间竟然贴脸过来。“啊!”杜雨洁惨叫一声,却没有想到这声穿透性的叫声依然没有惊醒上铺的梅若云和袁心笛。
  
  “呵呵,呵呵。”女生继续轻轻地笑,那声音传到杜雨洁的耳里,竟然不难听,那种真实感似乎都可以感到那种颤动。这笑声和那几次在全是死人的小镇听到的不一样,但尽管不一样,尽管听起来只是一个普通高中女生的笑声,此刻还是诡异莫名,——毕竟这是个死人啊!一个应该已经死掉的人怎么会又如此出现在你的床前?
  
  “你,你要干什么?”杜雨洁慢慢向床里靠,墙壁没有像预料中那么冰凉,反而是温热的,反而称得自己的背脊凉丝丝的。可惜学校的床铺不宽,坐了一个人后,里面并没有多少地方能够藏人。那张离得太近的脸真实而可怕,如果不是刚才伸手摸不到她,可能真把她当作真实存在的了。杜雨洁焦急地盯着那个女鬼,只看到她脸上渗出的血水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席子上,晕开一朵小花似的形状。
  
  “不要怕我。”女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让杜雨洁怔了怔,很快更加令人吃惊的在后面,“我是封铃。”真的,那个女高中生的样子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封铃那张惨白凄怜的脸。
  
  “封铃?封铃。”杜雨洁喃喃着,恍然在梦中一样,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看到那张女高中生的脸变成了封铃的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刚才的鲜血淋淋已经消失,长发也已经变成了干净利落的短发,还有那种淡淡甜甜的香味正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封铃身上所独有的。
  
  “双面!解开她的封印。”封铃的眼睛传递着一种幽幽的感情,仿佛是忧伤。她就像往常那样坐在自己的床边,只是再也不是开心的那个封铃。从她口中吐出的字符仿佛隔着什么似的朦朦胧胧,更像是脑袋中电流交错的感觉。双面,双面是什么?封铃盯着杜雨洁的眼睛,却毫无焦距茫茫然无神至极。封铃继续说着:“解开双面的封印。”
  
  解开封印吗?杜雨洁拧起了眉头:封铃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要我们解开双面的封印吗?双面是个人?他是谁?方才的害怕已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对封铃的愧疚和怜惜,看起来她已经忘记了方才出现女高中生的事情。只是杜雨洁想要再问的时候,猛然却见封铃的影像开始变得模糊,那种真实存在的感觉渐渐消失,竟然像是要离得越来越远的样子。别走!杜雨洁慌忙起身去摸那张小巧玲珑的脸,透过化作纤尘的躯壳,她的影像消失了……划过指尖的触觉如霜如雾……像是错过了什么,杜雨洁心里的某处蓦然缺失了一块东西。
  
  耳边传来笛子的声音:“雨洁你在跟谁说话呢?”
  
  杜雨洁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在寝室里,——到底还是把袁心笛和梅若云给惊醒了。杜雨洁摸了摸那处坐过封铃处的席子,没有血滴,没有温度,一丝痕迹都没有……她喃喃低吟似地说:“封铃,封铃说让我解开封印。”
  
  “什么封铃,封印的?你睡糊涂了?”梅若云探下头,那一头卷发倒挂着倒也有点恐怖的意味。她丝毫没有意识到杜雨洁刚才看见了什么,只是一味嘴快地责怪着杜雨洁。
  
  到底是梦还是幻觉?或者是真的封铃回魂显灵?杜雨洁揉了揉太阳穴,对梅若云道:“我也不知道……”说完也不自禁地笑了笑。她沉默了一会儿,淡淡说道,“可能是我有些错觉吧。”一会儿是那个高中女生,一会儿是封铃,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完全没有前因后果……
  
  上铺的两个姐妹听杜雨洁这么一说不由对望一眼,反而有些担忧起来:似乎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但是她又吞吞吐吐得什么都不说。支支吾吾地杜雨洁见状连忙说了两句安慰的话,想起刚才已经和威廉联系过的事情,——封铃出现过的事还是先别和梅若云和袁心笛说了,平白让她们担心。好说歹说总算见她俩人侧身去睡,杜雨洁才松了口气,当夜再也无话。
  
  第二天上完课,杜雨洁把要与威廉见面的事情告诉了袁心笛,只带上了从封铃处找到的四面相,便出门去赴约了。两点过后时候的天气还是热,她像往常那样走着去威廉的店里,只是打了把伞。这伞是向梅若云借的,所以有点歌特式的另类华贵,小巧而优雅。伞柄尖尖的,伞身像朵粉红的云,飘在头顶上遮住了强烈的光和热。太阳下杜雨洁的影子不长,团团地躲避在伞下面,黑得似墨如炭。
  
  三点聆屋的招牌此刻看起来尤其得亲切,似乎休息了数日丝毫没有影响生意,进进出出都是学生。威廉应该在吧?杜雨洁在玻璃门口往里面探了探头,正看见奇奇蜷着身子躺在牛奶盆里,拱来拱去煞是活跃,只是别人都看不见。这些日子以来,杜雨洁都挂念着封铃的事情,倒没有注意到奇奇已经离开数日,原来它回到威廉处了。她在门口叹了口气:也难怪这小丫会逃跑,不给它牛奶喝,这馋虫不走才怪……
  
  “来了?”威廉的声音是从背后来的,让杜雨洁有些小小的吃惊。他今天穿了件干净的白色衬衫配上浅蓝色的牛仔,修长消瘦的身材是天生的模特。他浅浅地笑,有点久违的感觉,弥散四溢的优雅让人觉得清爽又舒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穿衣服穿出不一样的味道。他的脸上挂着快乐的表情,举了举手里的购物袋:“知道你要过来,买了点零食。”
  
  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杜雨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为什么会有这种生疏的感觉?威廉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一旦沉浸进去就不想再出来,却似乎隔着点距离……昨天晚上的忧虑又有些爬上心头,杜雨洁勉强地挤出点笑容:“进去吧。”威廉接过杜雨洁手里的伞,似乎有些好奇地把玩了一番,那副帅气样子颇是吸引人的眼球。
  
  奇奇在杜雨洁进来的第一时刻便冲了出来,在她身边飘过来飘过去,好不激动的样子。这只听起来很酷实际上偏偏长得像宠物的麒麟一直很喜欢杜雨洁,从以前便老是她的跟屁虫,可惜那时候杜雨洁常常有其他事情要忙,因此老是忽视了它的存在。威廉淡笑着随手掠开兴奋的奇奇,在别人看来根本不知道这位优质高雅的店老板是在驱散一只会飞的小猫似的灵兽。他勾起杜雨洁的手腕:“真是的,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想死我啦!”他话音未完,已经把杜雨洁惹得满脸通红了。
  
  大约是奇奇的功劳,也大约是威廉努力营造的温馨环境起了作用,两个人终于嘻嘻哈哈起来,有说有笑地走到店里面,找了个情侣雅座坐下。
  
  威廉似乎并没有像杜雨洁担心的那样变得生疏,只是亲切地帮她把一样一样的零食拿出来摆在桌上,又让打工的店员上了两杯咖啡。威廉对于杜雨洁的口味了解得很透彻,样样都是她喜欢的。
  
  “伞很漂亮,挺适合你的。”威廉把伞放到一边,看着杜雨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必定让她很累……想到这里,他又记起那个昏迷在床上的女孩。她现在应该已经……威廉没有继续想下去,只是怜爱地握住了杜雨洁放在桌上的手:“开点心。”大约是因为今天来见威廉,杜雨洁特意穿了一套短裙T恤,——虽然她平时穿得比较中性,偶尔作小女生的装扮也挺可爱的,尤其在这个时候显得特别小鸟依人。威廉低下头,没有看杜雨洁的眼睛,顿了顿终于还是问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封铃没了。”杜雨洁的嗓音带着哭声,这些日子以来似乎习惯和人说起这件事情,但每每说起还是忍不住想哭。因为住院,她在封铃的后事上没有参与许多,不少事情倒是袁心笛告诉她的。这个时候她也不想和威廉多说,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那个四面相,于是从随身的包包里拿了出来,“还有这个东西。啊!”突然间去摸它,这玩意儿竟然冷冰冰得渗人脊骨,和刚从冰窖里面拿出来的一样,吓了杜雨洁一跳,小小地惊呼了一下。就在那一刻,杜雨洁似乎看见威廉愣了愣。
  
  威廉的第一个感觉是:这个东西是有生命的!但是他并没有感知到上面有任何遗留下来的意念。难道只是一个有了灵性的物品?就它的外形来说,并不能算作邪物,为什么在宁静平和间透漏出一丝不祥?这是什么东西?威廉沉默着,也没伸手,就这么看着杜雨洁把东西放在桌上,听见清脆的“啪哒”声。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通了,并没有放开杜雨洁的手,而是直接把左手按在四面相上,轻轻地呢喃了几句咒语似的句子。杜雨洁听不太懂,只觉得深奥莫测,有些恍然如梦。
  
  正在懵懵懂懂之间,蓦地这三点聆屋的内景放大缩小了起来,杜雨洁看见了一黑一白两片云烟自四面相的中心飘散出来,揉捻到周围的空气中形成一道屏障,把他们围在中间。伴随着那云烟的撩动,杜雨洁感觉有两种感觉交叉依附在身体上,一种让人焦躁不安,一种让人心平气和。威廉紧紧拉住杜雨洁的手,示意她放松精神,不要害怕。
  
  不一会儿,两人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个范围仿佛是隔绝了时空一样,陪衬着周围稀稀落落的交谈,他们就是在看立体电影一样的感觉,——看得见别人,也好像身在其中,却有种格格不入的陌生。如此大惊动,周围的人却似半分没有注意到,两人心想这大约便是四面相本身所结下来的封印所起的作用,只是到底有什么用途呢?杜雨洁和威廉莫名地对望了一样,显然两个人都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情,又把注意力转移到那四面相上。和当时在病房里面看到的一样,四面相又幻化出各种各样的脸,熟悉的不熟悉的如放幻灯片一般飞快地在眼前滑动。
  
  有些人看起来就很舒服,也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养眼”,无疑威廉就是这样的人。他宁静的样子像是那种拍平面广告的模特,却平白给人一种静心凝神的安全感。尽管不知自己是福是祸,杜雨洁有威廉陪着倒不觉得紧张,只有些好奇他怎么把这结界给鼓弄出来的。感受着威廉手上传来的温度,杜雨洁渐渐平静下来,说道:“那天我们找到它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接着,杜雨洁一五一十地把封铃突然在自己和梅若云面前自杀身亡,而后他们又如何找到它的经过都告诉了威廉。听罢杜雨洁的话,威廉良久没有回答,紧紧皱了皱眉。这个东西并不简单,附着着一种强烈的意念,只是因为没有一定程度的契合共鸣,所以他和杜雨洁一时都无法看透。他使用法力召唤出来的是这四面相本身所有的结界,封铃一定是被困入这个结界然后得知了什么事情。只怕这封印在四面佛里的东西极其邪恶,所以才会反射出如此多诡异莫名的“脸庞”。这样的一个东西,没有道理平白落在一个普通女生的手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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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被那东西所影响,威廉只觉心神失落异常:桌子上的四面相交杂着各种奇怪的气息,可以看见上面缭绕的颜色,就和当时依附在封铃身上的那种感觉一样,一时不清楚究竟如何。杜雨洁从威廉沉默的脸上看不到许多,不过正因为这样才有了些许的担心。她突然有种感觉:威廉不会说的,因为不想让她担心……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吧?杜雨洁抿了抿嘴。
  
  这时,不知趣的奇奇突然衔着牛奶盆过来,被眼明手快的威廉一把拿下,——他可不想被人看见一个盆子飞在半空中。这样也正好打破了刚才沉默的气氛。那道结界竟然也消失殆尽,完全没有半点踪迹。
  
  一切都好像是幻觉。“为什么?为什么奇奇看得见我们在里面?刚才那些人不是都没有注意到吗?”杜雨洁好奇地问。
  
  “它和我是意念相联系的。无论我在哪里,奇奇作为我思维的扩展体都能够找到我。”威廉简短地解释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四面相可能只是一个传递信息的工具,不然的话它所形成的结界不可能如此轻易被破坏,“我知道为什么封铃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杜雨洁略带惊讶。
  
  “你听说过‘四面佛’吗?一个四周刻满佛陀‘喜怒哀乐’四相的佛器。此物本身具有镇邪驱恶的作用,只怕你们得到的这个还兼有储藏意念一体,所以才会显得如此特殊。封铃怎么得到它的已经无从得知,但是她一定从中知道了什么,并且事关大礼堂的鬼怪事件。只怕她早就被鬼迷惑,只是靠得这镇邪的四面佛才能活得那么久。”威廉淡淡地说着,接着又解释了为什么他们无法看透此物传递的信息的缘由,只隐去了这个四面佛中储存的信息是极其邪恶的可能。
  
  “你是说封铃的经历或者情感和四面相里面封印的讯息相同,所以才能了解到一些讯息?而我们却因为没有共鸣所以只能稍微看见其中一点点影像?”杜雨洁融会贯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呀?威廉,你告诉我吧。”
  
  威廉笑了,很好看的笑,却是带着无奈的:“我原本不想告诉你的。事到如今……”他叹了口气:“其实我在很早之前就发现封铃身上有这种妖戾的气息。她之所以会沉睡不醒,只是我施加了令她昏睡的符咒,然后担心她醒来对你不利,又留下了奇奇陪着你。”
  
  杜雨洁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瞪大眼睛:“你,你这么说封铃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也怀疑过吧?封铃的反常?她如何逃脱劫难的?为什么在医院失踪两次?在医院里面是谁让你产生的幻觉?杀死那个中年人的又到底是谁?那袋只有头的玩具娃娃究竟是谁偷了放到医院树林里的?”
  
  威廉突如其来的坦白让人应接不暇,杜雨洁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这件事情里面了解最多恐怕还是威廉,只因为不想让杜雨洁担心,所以才什么都没有说。原来他当初让人留下来照顾杜雨洁和封铃,实际上只是想让人陪在杜雨洁身边防止封铃有所异动,而不是担心封铃有什么差池,——谁都没有发现他的意图。威廉的话虽然都是问句,却都是斩钉截铁地宣判了封铃是有罪的!
  
  意料之外,杜雨洁没有哭,只是傻傻地坐着,“这么说你早就知道封铃会有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怀疑过。是的,我怀疑过封铃。可我知道她一定是不愿意的,她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如果她还能够控制自己,她绝对不会……不会那样做的。”她想起了那天她和笛子梅若云走出寝室,封铃还嘻嘻哈哈地拜托她们去买东西的样子;想起了梅若云告诉她,有关于封铃为什么会去参加侦探社团,有多少依恋她的事……可是现在这个惯常活泼又可爱的孩子却不在了,而且还是因为自己……杜雨洁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封铃想要死的理由了:因为她被迫去做了那些她本不愿去做的事情……她无法面对那些差点被她害死的朋友……
  
  看着有些激动的杜雨洁,威廉什么都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低头瞥向四面佛,——或者像杜雨洁那样叫它“四面相”。本该是令人心灵宁静的东西为什么会生得如此诡异莫名呢?这里面想要传递的讯息究竟是什么?他稍微了解过一些封铃的情况:她并不是那种冷血无情的女孩。这个极有人缘,又活泼天真女孩怎么可能会和那四面佛中储存的意念是相同的呢?从杜雨洁和其他人口中得知的封铃,恐怕就算说她是个稍微有些私心的女孩都是一种侮辱……威廉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封铃到底有什么情感是和东西产生共鸣的呢?或许真的是自己猜错了?
  
  “我好累啊。”杜雨洁轻轻地说,“为什么会这样?”饿着肚子的奇奇也似乎看出了主人之间的忧愁,甩着尾巴落到杜雨洁肩膀上,偶尔发出咕噜声。
  
  似乎沉默了很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许是我错了。”威廉有些不忍地劝了一句。
  
  杜雨洁摇摇头:“我知道的。如果,如果能早一点知道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即使知道事情再早,凭借自己的力量恐怕也是挽回不了什么的,威廉已经用了最温和的方法来处理了。
  
  见杜雨洁愈加消沉,威廉也知道这么继续下去也不是办法,想起了今天找她来的“正事”:“那些资料我找到了。在这里。”威廉没有多解释什么,他自然也知道杜雨洁的心里已经装下了一个沉甸甸的事实,再也无法听进去其他,“这份资料也可以给袁心笛和路家云看看。”杜雨洁不置可否地望着桌子,茫然无神的样子颇为让人心疼。
  
  临走的时候,杜雨洁对威廉说:“这件事情别告诉笛子他们好吗?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她说的自然是封铃被控制之下所作的那些事情,笛子和梅若云肯定也会很难过的。
  
  “我不会说的。四面相还是留在我这里吧?毕竟我们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想,还是留在我这里吧。既然你说它只是一个记忆储存物,而且保护了封铃那么久,——封铃是因为知道了其中的真相而死,那么我这个看不透的人恐怕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杜雨洁的回答让威廉怔了怔,“就当这是封铃留给我最后的一份礼物吧。”
  
  “我送你回去。”
  
  “不了。”杜雨洁显得有些疲倦,把四面相往袋子里一放便走出了三点聆屋,差点都忘记了那把从梅若云处借来的伞。当威廉把伞塞到她手里的时候,只觉得她的手好冰凉,和这外面闷热的大热天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奇奇还颇为舍不得地在杜雨洁的头上绕了好几个圈子,才回到主人身边。威廉望着杜雨洁的背景,有一丝忧伤爬上心头:杜雨洁有一种很强烈的责任感,她恐怕已经把封铃的遭遇怪罪到自己身上,所以才会如此难过。也许真的应该早点告诉她吧?
  
  在三点聆屋的两个小时仿佛是受了刑法一样令人颇为辛苦。杜雨洁孤独地走在路上,手忍不住又去摸了摸袋子中的四面相。冰冰凉的,和自己的手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是在赌气,杜雨洁又走到大礼堂跟前,——知道危险,却还是没有绕路,她呆呆地看着那大礼堂,久久没有动弹。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我站在这里干什么?我好像有件事情要做……
  
  大礼堂投射出来的压抑感纠缠着几丝难以捉摸的光线,给人一种折磨的感觉。五六点钟的夕阳把这匍匐着的建筑的阴影投落下来颇为沉重,直压得杜雨洁喘不过气来。
  
  “喂!”猛地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杜雨洁吓了一跳,却见背后是叶雁,“在这里干嘛?你们不是说很危险吗?”他今天的穿着很不一样,那套衣服好像是戏服之类的玩意儿,和往常的“学生会主席”形象天壤地别。叶雁看出了杜雨洁眼中的疑问:“我只是路过,赶去帮东篱社客串一把的。”(T大的话剧社团:东篱社。蛮有名的,西南十二下面经常看到海报。)
  
  杜雨洁继续打量叶雁。他平时很一本正经的呀?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事情?慢着,东篱社?好像梅若云这个小美女就是里面的社员……不是吧,前不久才介绍他们认识,现在他就行动了?杜雨洁的一脸黑线。她本就有些心情不好,刚才又被叶雁从背后吓了一跳,不由臭起一张脸:“演什么角色那么马叉虫?小心被芙蓉姐姐拉去结拜。”说完,便丢下被奚落得一愣一愣的叶雁,自己扭头走了。
  
  骂完叶雁,杜雨洁没来由地舒了一口气,似乎放松了很多:原来暴力减躁法真的有效!可怜了人家叶雁……本来就怪他,别人都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倒好,还在追女孩子。口袋中的四面相已经渐渐恢复本来的温度,杜雨洁不由有些怀疑刚才为什么会走到大礼堂前的原因……幸好刚才被叶雁打断,不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做些什么。是自己头脑发热?还是受到了四面相的影响?杜雨洁叹了一口气:“想多了,想多了。”她一激动,又习惯性地把心里想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对了,现在应该把路家云和笛子叫出来,要和他们一起看威廉给的资料!杜雨洁想起了正事,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杜雨洁便把路家云和袁心笛两个约了六点十分在饮食广场见面,——她没叫梅若云,因为之前也正好从叶雁处听说她在排戏的事情。手机上显示时间是五点三刻,她站在人来人往的饮食广场门口突然想起来这个时候吃饭的人还是很多。现在一二楼一定是爆满的状态,谈论那些奇密诡异的事情实在不合适,还是去三楼吧!
  
  T大的饮食广场有三层,学生们一般平时都是在下面两层吃饭,最上面那层中午是给教师专门提供午饭的,到了晚上才开放给学生。因为卖的是十块钱左右的套餐,比较贵,而且也不是特别好吃,所以经济拮据的学生并不怎么来这里消费。杜雨洁依稀记得那里还有包厢出租,如果到那里的话,应该比较安静。
  
  跑到三楼,果然没有几个人。杜雨洁连忙找了个阿姨定了包厢,坐定下来。第一次专门在包厢里面吃饭,所以觉得有点怪怪的。估计平时都是些老师来这里吃,包间里面还有架钢琴,颇有故作情调的感觉。幸好没过多久,一贯守时的笛子准时出现了,两个女生点好自己的餐菜边等在那里。杜雨洁大致把今天去见威廉的事情说了一下,告诉笛子她已经拿到了那份剪报资料,也故意隐瞒了关于封铃的事。正说着,有人来敲门,估计就是迟到的路家云。
  
  袁心笛跑过去开门,门口站着汲着拖鞋的路家云,看他还挺高兴的样子,于是有些好奇:“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路家云得意洋洋地伸出手:“为了不迟到,我把我的表搁慢了十分钟啦!不过你们也来得挺早的。”
  
  “一般来说,为了不迟到,不是应该把表搁快吗?”袁心笛很是有耐心,杜雨洁则在一边不停黑线。
  
  “呃,是吗?”袁心笛的话让路家云有些尴尬,幸好他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瞥了一眼杜雨洁,便自顾自地招呼服务员过来点菜,“黑胡椒牛排吧。嗯,套餐。”这些天都是袁心笛和梅若云陪着杜雨洁,路家云主要帮着处理封铃的身后事。他似乎已经忘记了那天杜雨洁找他谈的事情,完全不受影响似地咋咋呼呼,这让在座的杜雨洁也松了一口。
  
  服务员送来饭菜,三个人也坐定了。盯着杜雨洁带来的牛皮纸信封,袁心笛和路家云良久都没有说话。杜雨洁只好自己打破沉默:“那我把它打开了!”她迟疑了一下,终于把信封的口撕开,从里面抽出一叠东西。纸与纸的嗦嗦声传人耳,显得有些漫长等待:这是分别用塑胶袋子装好的两张报纸复印件。
  
  已经被明显做过清晰处理的复印件依然斑驳着年代留下的痕迹,在透明袋子上威廉用记号笔写上了年份:一份日期是1921年,也就是九十五年前,还有一份是1940年,与1921年相差十九,正符合之前的推测。威廉找寻这份资料也花了一番心血。收藏资料的人基本上是个隐士一样的人物,首先是说服此人就颇费精力,那家伙还把东西全都堆在一起,——虽然此人自称犯罪剪报收藏家,实际上却乱七八糟得很。为了找资料,威廉当了一会“免费劳力”,因此才与杜雨洁隔了好长时间才通讯联系,这其中受了什么罪自然是不可能从内敛的威廉口中知道的。
  
  因为马上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路家云有些兴奋,也就毫不顾忌地把头挤了过去。剪报只有手掌大小,不知道原来是载在什么报纸上的。尽管小,但是稀疏简单的几个字已经把事情基本上讲述了出来。第一份剪报上的内容写到的是关于本市一个村落的村民有集体谋杀了一位少女的嫌疑的事件;第二份更加简短,只是一个公告性质的文章,是关于这个村庄的迁移,最后这块土地被纳入T大学校范围的事情。
  
  尽管报纸上面的内容语焉不详,但基本上他们可以猜出这件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九十五年的这个被全村人杀死的那位少女。但是这还是无法解释“双面”、“19”、“死妹妹”这几个词的意义?
  
  为什么这个村落的村民会杀死那位少女?那位少女又究竟是谁?十九年后这个村庄为什么会迁移?杜雨洁回想着这一切经历,想起了那个全是死人的镇子:难道说那不是村庄的迁移,而是整个村庄的人被杀,所以才会“迁移”?事实让人震惊,吓得几个人面面觑斯,纷纷问自己:这是真的吗?
  
  从剪报中的内容,他们管中窥豹般地稍微了解了当年的事情,理解了大礼堂的女鬼来历,却依然不能她为什么被杀以及为何如此抱着杀意,把一个个无辜的人牵涉其中。一个疑问接着一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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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家云的想法一直很简单,认为肯定是那个女鬼每隔个十九年便跑出来杀杀人泄泄愤,时间一过她便会回去。至于袁心笛虽然对此事也想不出个大概,理不清楚条理,但个性中的细腻,总觉得其中毕竟不是想象中的简单。杜雨洁的脑袋乱哄哄的,太多的东西塞进脑袋,什么都想不出来。
  
  正如之前路家云所说的,如果那位少女是被冤杀的,那么了解到真相为她解决了那场恩怨,是不是就可以停止这一切的罪孽?也就不用十九年的人再经历这一切了……不过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杜雨洁摩挲着两个塑料袋,又把它们放回了牛皮纸信封。因为这次只是想在袁心笛和路家云面前把威廉找到的事情真相公布于众,看完之后大家心里也没什么概念,只是潦草地吃完饭便散了。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杜雨洁突然做了一决定:明天早上独自去一趟大礼堂。她想起了梦中封铃的话:关于“双面”的封印。她隐隐觉得只有在大礼堂那里才能找到解答,——这恐怕是现在唯一有用的线索了。可是为什么觉得一个人去?杜雨洁只是不想麻烦威廉,也不愿意让笛子担心。原本她并不敢独自去试险,现在身上有威廉口中的“四面佛”,又是早上去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这两天是考试周最后几天,完全没有课,一部分先考完的或是家住得远的学生都已经回去了。杜雨洁是要准备那些缓考的课程所以留了下来。袁心笛本来也要搬的,现在和梅若云留在寝室只是为了照顾杜雨洁,所以每日都很空闲。这还让杜雨洁花了心思去吹牛,好让自己单独能够外出:她跟袁心笛说要去上课……估计也是最近脑子乱哄哄的,所以才会想出这个漏洞百出的借口。杜雨洁往口袋里塞了四面佛,像是做贼地逃了出去。这让袁心笛感觉颇为奇怪:“你是去上课啊!又不是上战场!”但是杜雨洁分明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已经一溜烟蒂跑了。
  
  大礼堂门口杜雨洁用力咽了口口水,看看万里无云青天昼日的样子,大致觉得没什么危险。她早先因为袁心笛的关系已经从警方那里打听清楚平时清扫阿姨会从哪里出入,只要从后门跟着进去便可以了。
  
  正踌躇是否该进去了的时候,看到一个不速之客远远地挥着手跑过来:“你胆子现在越来越大啦?”路家云带着一丝不屑的眼神,一会儿便跑到了面前。估计是匆匆忙忙赶来的,他穿了一件皱巴巴的汗衫,吊儿郎当的。
  
  “你,怎么来了?”杜雨洁结结巴巴的,好像偷糖吃却被抓到的小孩。
  
  “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进去?”路家云说着,便拉起杜雨洁往大礼堂里面走。他和威廉还有一个区别:就是虽然知道危险,只要杜雨洁想做的,他都会督促她去做,——就像他自己的为人处世一样,一切都要干脆利落的。
  
  大礼堂的平面其实很简单,观众席居中,主入口在东边,进去便是一个门厅,后勤仓库之类的功能都在西边。上次他们见到那个被天花板砸死的中年男人,所经过的入口在靠西北侧,而这次他们所选的入口是西南侧的辅助入口。
  
  阿姨打开门之后便开始扫地,丝毫没有察觉有人意图潜入。路家云探了探头拉着杜雨洁像条泥鳅一样躲了进去。他左一躲,右一藏地钻到一条走廊里面,还兴致勃勃意犹未尽地问怎么样?
  
  “当学生没什么天赋,你做贼倒是天生的。”杜雨洁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脸上虽然很是不乐意路家云插手进来,她实际上还是很开心的。
  
  “怎么没见你男人陪着?”
  
  “说什么呀?”杜雨洁瞪了这个口部遮拦的家伙,“轻点,我们绕过去。”她也不理路家云,直接自己往里面去了。
  
  谁知道背后路家云还在嘀嘀咕咕:“哦,大家快来看噢!金刚妹妹进笼子咯!”他话音刚完,就被一道杀人的眼神劈倒。
  
  小声地对骂着,他们两个的兴致倒是不错,丝毫没有意识到有危机正在逼近。路家云也不问杜雨洁怎么会想起来再来探查大礼堂的,只是和她慢慢往那个屡次出事的储存室走。众所周知,礼堂的布局进深很大,又是在后台,所以常年光照通风都不是很好。阴阴的,从某处散发出一种发霉的味道。
  
  “上次我们怎么能胆子那么大的?”路家云似乎也有些奇怪,白天的大礼堂也让人从心里觉得不舒服。
  
  阿姨的声音越来越远,杜雨洁也稍微放松了点精神。既然路家云都陪她到这里了,那么就跟他说一下自己为什么到这里的原因吧。于是杜雨洁便把那天晚上似梦似幻的景象说了出来,断断续续地把封铃的话以及威廉对四面相的猜测都告诉了路家云。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路家云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也难怪,自从杜雨洁从威廉处回来,她脑袋里面都是封铃,又不想把封铃被鬼魂控制的事告诉袁心笛他们,所以一直除了信封其他什么都没有提过。路家云这个时候才知道有关四面相是镇邪之物,正是因为这个东西封铃才逃过一劫。杜雨洁说完这些,只在心中感叹,虽然四面相能够保护封铃的性命,却阻止不了她被控制之下做出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导致了最后封铃自己受不了精神谴责而去自杀。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背后一个团团的黑影匍匐在身后,散发着阴郁恐怖的森然,不是那个女高中生的样貌,却正是之前程华他们在调查中看到的怪物……
  
  T大大礼堂在建筑方面最优秀的意义实际上是它的结构:主体结构的弧形拱和埋在地底的暗梁与其形态非常完美地组合起来,就像是一排拉紧的弓层层叠叠地排开撑起这个建筑的内部空间(暗梁在下,弓在上)。要说为什么其他建筑不采用这么一种被人频频称赞的结构形式呢?那是因为暗梁型建筑其本身经济和结构的特性不能建造成为特大型公建,同时对于建筑类型的限制也较大,故实际上真正的暗梁建筑很少。
  
  也正因为暗梁型的建筑体量不大,观众席又占了很大的面积,造成大礼堂真正的后台空间并不宽敞,其实就是一条走廊:一侧是房间,一侧是舞台。而且因为年代久远,到处显示着当年的艰苦朴素精神:样样都是最实际应用的功能。诸如化妆室,会议厅,排练间都被一摞地排开,绝没有半点浪费,也不讲究什么空间形态,但正是这样的建筑前两年由学校出面申请了保护类建筑。
  
  因为是偷偷溜进来的,杜雨洁也没打算开灯,和路家云一前一后往那条通向仓库的走道前进。大约是前些日子和他所说的那些话的原因,路家云现在显得有些沉默,不过还算坦然,口袋里插着双手跟在杜雨洁后面晃来晃去。礼堂里面闷潮的空气,两人都觉得有些不舒服,又因为都不说话,显得静悄悄得难受。建筑设计里面最忌讳的是“黑房间”,也就是那种四周都被房间围死没有开窗的房间。风水里怎么说的,杜雨洁不懂,但是实际应用上来讲就是黑房间缺少光照和通风,对于里面的人影响比较大。现在看来“黑通道”也是同样道理,都折磨着人的神经,——尤其在这种状态下。
  
  黑漆漆的走道里没有一个窗口,被闭塞在整个空间内,幽暗阴森。杜雨洁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他们好像是在一根肠子里面走动一样。整条走廊的亮光都是倚赖那身后入口反射进来的,除此之外都安静如死寂,让人心生几分不安和恐惧。厚厚的幕布把阳光和温度隔绝在外,只留下几条朦胧的影子在黑暗中忽隐忽现。杜雨洁甚至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总觉得一边有人在缘着幕布跟在他们身后:“是谁?”身后那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你干嘛!”路家云被杜雨洁吓了一跳,很是不爽。黑暗中暧昧不已的光线洒下来却分明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这个时候作为男生实在不该表露出害怕的样子,不过他是路家云,从来都不会遮遮掩掩的路家云:“人吓人吓死人啊!你河东狮吼也要找场合的!”
  
  “去死吧。”杜雨洁没好气地答道,气呼呼地往前走。路家云被冲了一鼻子灰,只得跟了上去。只是他们没有发现那个黝黑的栖息在幕布中的东西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突然间迅速地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五分钟后,走在前面的杜雨洁察觉有些不对头,她呆呆地看着前方的出口问:“这是怎么回事?”还没有意识到杜雨洁的意思,路家云急躁地在后面催促:“怎么不走了?我是来陪你探险的,不是陪你郊游的。要走快走啊!”“你没觉得有点不对劲吗?”“没有啊。”“为什么这条走廊我们到现在还没有走出去?”黑暗中杜雨洁没有听到路家云的回答,只是清晰地听到他因为紧张咽口水的声音,然后是那种低缓的喘气声,好像是抿起嘴来打呼……轻一阵,重一阵,折磨着人的精神,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间,杜雨洁听到后面一声踉跄,似乎路家云差点要跌到,正要转身责备他的不小心,路家云突然高喊了一句:“别回头。”说完便拉起杜雨洁拼命地奔跑。
  
  “怎么了?”是路家云看到了什么吗?可是他不回答,只是死命地跑,好像一停下来就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他们不停地跑着,跑着。噼里啪啦的奔跑声在原本并不长的走廊里晕开了一层层回音,先是轻轻的,逐渐变得越来越响。那声音如同是有了生命一样,慢慢从本来的沉闷悠长变得清脆短促,最后终于变得急促尖锐起来,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层层叠叠得仿佛是实体撞击着人的心肺。
  
  “呼呼……”喘不过气来了,好像就要窒息了。怎么还没有跑完?杜雨洁的头开始犯晕,涨得厉害,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愈演愈烈,腾腾地往全身发展,最后终于软软得跑不动了,总觉得面前有一层又一层似乎是纱一样的东西隔着,他们一边跑便一边撞破那层物体,结果搞得满头都是蒙尘一样的感觉,闷闷的。
  
  终于,黑暗中稀疏光明逐渐变成一道道浅色的粉带拉长在走廊中,显得孤寂而缭乱,最后化作尘埃。杜雨洁勉强睁开眼,跑了那么长时间,那尽头的那扇门却似乎越离越远,变成了一颗星星,缓缓地消失在那道灰蒙之间。
  
  究竟是怎么回事?路家云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也不放开手,这让杜雨洁也不得不气喘吁吁地跟着一起跑,——不知所措地跟着……被路家云带动起来的那种害怕让她变得有点怔怔,好像被人蒙住头脑一样脑袋里面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良久她这才注意到,挂在身上铃铛在响,它发疯似地响,好像是要震裂他们的耳膜:叮铃铃,叮铃铃……是那个鬼魂来了吗?是她终于来取我们的命了吗?
  
  猛烈的刺鼻味灌入鼻子,那是血的气息,浓烈得如同被带入刑场一样那样真实。“啊!”奔跑着的杜雨洁有种被抽离躯体的飘忽,身体轻飘飘的,然后又立即被塞进一个驱壳的感觉,因为害怕她努力张大眼睛:先只是一片漆黑,然后又立即变成灰蓝的场面。这是个村庄,对的,正是那个她在梦中看到全是死人的村庄。
  
  怎么会到这里的?路家云呢?杜雨洁浑身发抖,却丝毫动弹不得。这次她看到的不是死人,却依然让人害怕不已。这是一个奇异恐怖的画面。许许多多人围观着,他们穿着样式陈旧而且略显破损的衣服,怒气十足地叫骂着:“去死吧!你这个妖孽!”“一定要死!杀掉,杀掉!杀掉!”“妖怪!我们村怎么会有妖怪的!冤孽啊!冤孽!”还有不少人往她身上吐着唾沫。
  
  村民们强烈的愤怒和极度的恐惧深刻地传递到自己的眼里,他们就好像一群想要捕猎野兽,又害怕被对方残杀的猎人。杜雨洁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强烈的血腥味让她一团混乱:我究竟在哪里?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人是想要杀了自己吗?
  
  挣扎着,杜雨洁才发现身上被牢牢捆绑住,甚至连头都是身后的人死死地抓住头发,根本无法转动。那视角非常的奇怪,极低,好像是从孩子的高度来看的,——应该说是被人强行按住趴在地上,宛若待宰的羔羊。从身上传来的一阵阵疼痛可以猜测杜雨洁所附身的这个人已经受过极大的折磨。村民们的眼神妖异而危险,仿佛是被蛊惑了一样,透露着凶残的意念:杀!杀,杀!
  
  他们是真的要杀掉我?杜雨洁浑身冷汗一片,拼命想要向后退,却根本身不由己。恐惧之后是绝望,她用力地叫:“别过来!别杀我!”奇怪的是,从嘴里发出的声音嘶嘶的,和自己平时说话完全不同,——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和以往那样的虚幻境界一样呢?
  
  宛若被鬼迷了心窍一样的村民们手上拿着各种各样的器械慢慢地逼近。杜雨洁看到那些锄头镰刀之上滴落的红色液体,突然意识到从开始闻到的血腥其实是“自己”身上流下来的。村民们低声咆哮着:“死!一定要死!”整齐如一的声调如入魔一般空洞虚幻,带着死气沉沉的诱惑之力。
  
  猛烈的撞击声随着人影的靠近而响起来:“啪,啪!”撕裂般的疼痛从后脑勺直刺心田,整个头颅宛如一个被撞击的球体,内部充盈着血腥,真实到可以闻到死亡的气味。血从额头上流下来,把视野里看见的东西都染成了红色。“路家云!”杜雨洁喊叫着闭上眼睛,简直就要放弃了的绝望。她可以感觉到那些器械重重地砸到脑袋上的痛楚。那痛几乎是满爬上身躯的,驱走了方才沉浑,她竟然觉得非常清醒,仿佛是被千刀万剐一样,简直想这一刻就死去了才好。
  
  不敢睁开眼睛,都说最恐怖的其实就是人,杜雨洁就怕睁眼看到的是那些已经失去人性的脸庞。被眼皮遮住的天地世界是深深的黑色,茫茫然如同自己现在的心情。这一切莫非就是大礼堂这个女鬼死时所经受的一切吗?只是她为什么选择自己来看到这一切?她究竟要做什么?她想说些什么?附身所在的身躯传递来的伤悲竟然可以到达自己的心里,那种怨恨,那种憎恶,还有无边无际的茫然,杜雨洁全部都可以感觉得到,只是不知所措。
  
  不知是眼泪还是血液流到嘴里,咸咸的,一直通到心底。杜雨洁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还没有和笛子和梅若云说过再见呢?还有威廉……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傻?会如此鲁莽地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还害了路家云……正当她自艾自怨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低哑地声调,——是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了吗?她有些头皮发麻,究竟是谁?再仔细辨认,竟然就是刚才从嘴里发出来陌生的嘶嘶声。杜雨洁可以感到那个声音的主人正把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那声音听不出年纪,仿佛是早已喊哑喉咙似的
  
  “你是谁?你是双面吗?”杜雨洁想起了封铃那晚所说的话,可是那个嘶哑的声音没有回答,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良久都没有动静……
  
  伴随着冷彻心肺的一丝寒意杜雨洁睁开眼睛,从幻觉中醒来:没什么村庄,没什么村民,她更没有被人强行制住。她和路家云还在跑,而且似乎跑了不过一会儿。“我,我怎么了!”杜雨洁问完发现自己有些傻,因为路家云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的异动,——黄粱一梦吗?
  
  “别回头!虽然夏天里看了有降温解暑的功效。”路家云也有些气喘,这个时候竟然找回了些开玩笑的兴致。他似乎意犹未尽地说着,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不知道是因为恐怖至极让人有些喜怒上的无所就地,还是到了绝境路家云那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脾气又发了?“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路家云的手轻轻地捏了捏紧,杜雨洁点了点头:能让一向无所谓天地冷暖的路家云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个鬼怪究竟是怎样的?想到这里,杜雨洁浑身又是一凛,想告诉路家云刚才她见到的东西,可是现在这种状况根本不是说话的时候。
  
  两人继续沉默地奔跑,也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干什么。忽然间有什么东西搭上了杜雨洁的脚,就这样悠悠然地一晃而过。力道使过的时候仿佛是拂去了什么,转瞬即逝……如果不是杜雨洁紧张地感觉着身后的变化,可能完全无法发现。那感觉就好像你一个人在黑洞洞的房间里接电话,然后电话那头的人告诉你:“你背后有个人。”冷森森得让人不可思议,却又忍不住心跳加速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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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雨洁可以感到自己的汗毛树立了起来,——她想去看。脖子不自觉地想要转过去,一点一点地转过去。“别看!”路家云像是预知了杜雨洁的想法猛地往前一拉,让她一个踉跄。那一霎那间,杜雨洁的心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喉咙口因为不停奔跑而产生灼热感,还有心里搅拌着的恐惧,让人的头脑里面天翻地覆地转动。有好几次杜雨洁想对路家云说:“停一停可以吗?”却最终都忍住了。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得想哭,脑袋里面乱得不行……犀利的风虽然不那么刺骨,却让人升起一丝丝的寒意。路家云逃命似的在前面跑,他的手冰凉凉的……
  
  “啊!”路家云突然倒在地上,杜雨洁慌忙去扶。手忙脚乱间,他们两个站起来,却听见方才那种喘息声就在身后“呼呼”地响,——有一种头皮被掀开的感觉,不痛,却像被什么在从心里往外抽气的感觉。
  
  路家云扶着自己的腿,瓷牙咧嘴地转头怒视着后面,杜雨洁发现他的腿上仿佛是被什么尖利的钩子钩破一样,缺掉了一块肉,鲜血淋淋。她终于顾不得路家云的阻拦,转过了头,一下子被自己看到的景象吓到了。
  
  一个匍匐在地上的黑影缓缓地移动到灰色的地带,慢得足够折磨完杜雨洁的耐心。终于,浅薄的光过一次又一次的折射终于照到了它的“脸”上,杜雨洁立即弯腰开始呕吐。他们看见的是一张被血和发遮挡的脸,已经分不清五官,只能感受到脸上有道丑陋的带着点嘲笑的视线正在“看”他们……这东西不知是人是鬼,它的嘴角似乎被打裂了,那白灿灿的牙齿竟然耀眼得可怕,耳朵也已经没有了,整个身上的衣服是泛着发黑血液的颜色,全都是不规则的伤口。尤其是头部的伤更是慎人,似乎被人狠狠敲打过,肮脏的头发打着结,肉粘着骨头绽开得到处都是,宛如一份被剁过的肉馅。
  
  杜雨洁想起刚才被强迫看到的一切,心想眼前这鬼魂身上的伤必定都是那些村民狠命敲击产生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它?方才突然之间的恶心呕吐带来的不仅是一种酸潮的晕眩,还有极度的恐惧。杜雨洁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下颚不听话地抖动,发出“咄咄”的声音。它一定遭受过很可怕的折磨,四肢软趴趴地在地上甩动,完全不能站立,一点点地靠近他们,像条蛇,却更加恐怖丑陋,——这让她想起来金庸小说里面的裘千仞,那个手脚被背信负义的丈夫打断腿的心理变态的妖婆……
  
  不,这应该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爱情故事!杜雨洁强自摇了摇头: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切都应该是这个鬼让她看到的!这个鬼,准确地说是这个女鬼,她的确是想让人知道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杜雨洁还没有摸到头绪。还有威廉帮他们找到的资料,这证明方才杜雨洁看到的一切惨剧确实发生过,只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群村民会怀着那样的心情去对付一个少女?为什么那些人眼中不仅有憎恶,还有恐惧?杜雨洁隐隐皱了皱眉,感受到手里的四面相传递过来冰冻似的温度……
  
  两个人紧张地看着那个怪物越来越近,却仿佛被施了定神咒一样动弹不得。此时的路家云赶紧把杜雨洁拉到身后面,不让她探出脑袋,似乎这样就可以安全些;他孩子气似的动作还是让杜雨洁有了片刻安慰。因为刚才看到过女鬼被村民杀害的那一幕,杜雨洁实际上稍许也有了些心理准备,只是牢牢抓住路家云的衣角,还是害怕她会突使毒手。
  
  那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开始只是在黑暗里面静静地窥伺着,后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道竟然一下子跳脱了地面,扑向路家云他们,惊得两人后退得差点倒地。只见路家云仗着身长脚长,左右移动,拉得杜雨洁在走廊里躲避,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活力,根本看不出刚才跑了那么长时间。那鬼的动作也是奇诡莫名,不仅是四肢移动,而且还左蹦右跳,全非人类一般,移动起来迅速又敏捷,宛如猿猴一般,仅仅是落地时候稍稍有些迟钝。
  
  可以说路家云注意的是那女鬼的身手,而杜雨洁看得却是那女鬼的脸。左躲右闪间,杜雨洁越看越惊,——本来她并不想再看那张已经被摧残如肉块一样的脸颊,只是擦肩而过一扫眼之际,那张令人憎恶和恐惧的脸竟然变成那个女高中生的脸型,她正凶蛮不已地朝杜雨洁冷笑。这宗变化来得煞是突然,杜雨洁的脚步不由有些迟怠。如果说那大礼堂被村民谋杀的少女,其实倒不至于那么想要杜雨洁死,但是这车祸女鬼却是从头至尾都要取她的性命。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杜雨洁都在为大礼堂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现在想想是因为身边有奇奇保护,所以这高中生的鬼魂才一直没有出现。如果不是现在她又突然出现在他俩面前,杜雨洁都要把她忘记了。想来这个女高中生只是故事的开始,虽然期间不停地纠缠着杜雨洁,但却并不是主角。车祸而死的她,因为十九年之期的鬼魂波动遗留在世,只为找杜雨洁寻仇,而杜雨洁也因为她而被那大礼堂的女鬼缠住。现在他们困在大礼堂里面,周围积攒了九十五年的鬼气,杜雨洁身边没有以往的护身兽,这女鬼才喧宾夺主,意图来夺取杜雨洁的性命。
  
  “别发呆!”路家云喝道,一把拽过杜雨洁的手,奔跑转到另一头。
  
  “逃不了了。”杜雨洁带着哭腔,“是那个车祸死掉的女生。”
  
  “你怎么这么讨厌呢!”路家云一顿脚,气急败坏地站住,拿杜雨洁全没有办法。他当然不是真的讨厌杜雨洁,只是在这种时刻哪还有这些闲心去担心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此刻他也看清楚纠缠在后面的已经不是先前那个丑陋的鬼怪,眼前的这张鬼脸比起先前的可谓说是天仙一般,只是杜雨洁依然害怕不已,脸色惨白地蜷在一边,几乎就像钻到墙角中去。
  
  女鬼嘶嘶地叫着,缺了一颗眼珠的眼窝里面折射着阴幽的红光,仿佛可以穿透人体。她似乎并不在意路家云。对于她来说,杜雨洁才是目标,路家云只是附属品。当路家云挡在杜雨洁身前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滚开!”说完,便猛地扑过来。路家云摆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竟然一下子挡到这女鬼跟前,喝道:“休想!”
  
  还没来得及得意,只一刹那路家云脸色便变了,这女鬼竟然穿透了他的身体直扑向杜雨洁。只见女鬼一脸邪笑,伸出血慎慎的手抓向杜雨洁的胸口,似乎打算把她的心脏抓出来一样。这一变故让路家云措手不及,这一瞬间他只差想把自己和杜雨洁的位置换一换。等他完全转过身,女鬼已然扑在杜雨洁身上,情急之下路家云突然灵机一动,扯下了脖子上的那条被他称为护身符的项链,狠命地砸向那匍匐着的鬼身上。
  
  光亮闪烁而出,强烈的光束使路家云和杜雨洁眯起了眼睛。只见护身符在接触到女鬼身躯的时候化出一阵红云,缠绕住了鬼的全身,泛起一片血丝,你见过作鱼虫的红蚯蚓吗?红色的光和黑色的躯体在空气中交错地摇动着,仿佛是净化一样。女鬼发出凄惨的叫声在路家云和杜雨洁耳边久久不曾散去,带着一份对世界最后的眷恋和一丝怨恨。他们傻傻地看着那个扭动的身躯,完全已经丧失了动作的本能。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杜雨洁喃喃地低语着,光芒在她的脸上变幻着形状。似乎是过了好久,那景象依然没有变化,那被光芒包围的女鬼似乎是想挣脱控制。路家云拉了拉她的手:“我们走吧。”他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大致应该是他的护身符困住了女鬼,但究竟能不能克制住她还不知道。
  
  周围的鬼魅之气还在,尽管他们还没有找到脱离的办法,但还是尽快离开得好。杜雨洁被路家云拉着,一步一步远离这诡异的女鬼,耳边不停传来的还有她的嘶吼,一声声把人的心情搅乱。
  
  “啊!”女鬼凶恶地喊叫,完全就像动物一样。惊得杜雨洁慌忙加快脚步,只盼走得越远越好。只是他们并未如愿,不出两三步,那被缚的女鬼竟然跳了起来,猛然想要扑到杜雨洁身上。这一刻的杜雨洁眼睁睁地看着那张丑恶恐怖的脸贴得好近好近,尽管她身上被红光束缚了起来,但是头部还能动弹,这女鬼简直就是想要用牙齿来撕裂杜雨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路家云扑到了杜雨洁身前。“不要啊!”杜雨洁尖叫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女鬼的手穿过路家云的身体,他的脸由红转白。不要啊!我不要这样!强烈的惊恐和悲戚爬上心头,让杜雨洁无力,丧失了知觉……
  
  黑漆漆的环境下可以看见大礼堂那个女鬼匍匐在阴影中,周围似乎就只有杜雨洁和她两个,——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音,这也让人更加紧张。刚才那个车祸而死的高中女生呢?路家云究竟怎么了?他会不会有事?为什么现在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这个女鬼?
  
  杜雨洁还记得当时女鬼所显示的场面:一群村民用各种器械把她杀害了,这和威廉找到的报纸所显示的一样。至于之后那份报道上说的有关全村人死亡,恐怕是这个女鬼为了报仇所作出的屠杀。这一切穿起来便是一件完整的事情,但是依然无法解释学校几个死在大礼堂储藏室的人留下的讯息:“双面”,“死妹妹”,“19”。如果说她是这样被害,产生如此强烈的怨恨,那是不足为奇的,——她一步步把人杀害是为了宣泄仇恨吧……但既然村民都死了,为什么她还成佛呢?难道还有什么事情让她还挂念着?
  
  静悄悄地过了好久,满身皆是血污的女鬼动弹了一下。她本是半趴在地上的样子,杜雨洁却有种感觉,似乎是她仰面做起来,那腰竟然能够360度的转弯?她不由浑身不自在,颤抖的声音问:“你,你想杀了我吗?”
  
  女鬼没有回答,似乎很痛苦,杂乱的头发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是从她喊叫的低哑声音中可以听出来难以压抑的怨恨。杜雨洁咽了口口水,摸了摸口袋,发现四面相还在,这回是温热的感觉。女鬼在黑暗中浑身抽搐着,挣扎着,想要摆脱什么,但身上被黑色雾气团团地笼罩着,任她不停扭动依然没有办法挣脱。
  
  细微的变化,杜雨洁看得并不清楚,——只觉得这具趴在地上如蛇一般扭动的身体不属于人,竟然可以做出这样诡异的姿态,感觉这只是张人皮做成的口袋,里面装满了不停扭动的蛇,有些恶心。摸着四面相,杜雨洁竟然没有明显的害怕感觉,反而有些平静,只是脚步在慢慢地向后退缩。
  
  猛然间,杜雨洁看到那女鬼突地坐了起来,正是之前看到的那张残缺不堪的鬼脸,阴森森地笑着,伤口处的肌肉牵牵连连,露出森森白骨,完全分辨不出来本来面容。杜雨洁静静地看着,蓦然女鬼却转身了。
  
  这是一幅怎么样的景象?杜雨洁的脚有些发软,几乎就要倒在地上。曾经有个鬼故事说的是主人公看到一个有着完美背影且背对着自己的长发女“人”,谁知道她转过身后,主人公才发现此“人”根本没有脸,她的整个头都被细腻完美的长发包裹着。此刻杜雨洁也有那个主人公的感觉,只不过她看到的不是无脸女,而是……
  
  这个鬼长着两张脸,一张是在大礼堂中他们见到的,一张便是现在的。杜雨洁的头皮阵阵发麻,像是爬满了蚂蚁:是那被砸烂了的头皮!不,应该说是另一张脸!杜雨洁不敢想下去,联系起之前的种种迹象,她终于知道什么是“双面”了,死者手中纸条所写的双面,以及封铃让她解开的“双面”的封印,都是这个“人”!
  
  如果说之前的脸只是被砸碎的,那么这张脸完全就是被砸烂的。难怪当时杜雨洁感到村民们猛烈地敲击“她”的后脑勺,其实他们最主要的还不是取其性命,只是想把“她”的另一张给砸烂!所谓的“双面”,其实就是一个长着两张脸的怪胎。中国传统对于怪胎的忌讳颇深,很有可能这位少女被家人藏匿于家中直到长大成人,最后还是被村民们知道,然后便被拉出来做了集体惩罚。
  
  随着那女鬼转过另一张,那四面相竟然又一次变得冰冷莫名,杜雨洁不寒而栗,心里萌发出对于这怪物般少女以及愚昧村民的同情和无奈,还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复仇和怨恨永远是世界上丑恶事物的发源地,她呆呆地看着那张丑陋可怕,血肉模糊的脸,迈不开步伐。这就是封铃想让她释放出来的双面?这难道是这双面女鬼控制了封铃对她传来的讯息!杜雨洁再一看了眼这个怪物。她忍不住浑身发抖,——若不是上面的几个窟窿证明曾经所有的五官,根本已经看不出来原来是什么。因为无知而犯下的罪孽,最后用血再来洗净!
  
  可是为什么你还不离开?杜雨洁看着那少女的脸,在心里面问,对方久久没有动作。耳边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杜雨洁,杜雨洁,醒醒!醒醒!”她淡淡地笑了,原来还是一个梦。是梦就好!
  
  杜雨洁张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是路家云,开口便问:“威廉呢?”
  
  “他不在!”路家云的脸上明显地飘过一丝失落,侧过脸,固执地不愿直接回答杜雨洁的问题。旁边的袁心笛似乎想说什么,但被路家云打断了,他骂骂咧咧地嚷:“你终于肯醒了呀?想扮睡美人,小心变成僵尸新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了的原因,杜雨洁听到路家云这么说话竟然没有生气。虽然他凶巴巴得摆出恶人样子,但这样的路家云看起来还是颇为亲切。
  
  大概是长时间看到杜雨洁不说话,路家云有点急了,挫着手:“不好了,救不回来了,变成傻子了!”
  
  黑线,杜雨洁无语:“喂,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睡在寝室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大礼堂里面回到这里的,——难道是路家云把自己弄回来的?她紧张看了一眼袁心笛,见她脸色没什么不快,这才稍微安下心来。看看周围都是正常的老样子,路家云腿上的伤还在,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看来大礼堂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而刚才一切则是自己晕过去之后,那女鬼接着给她留下的讯息。
  
  眼看两个人似乎又要斗起嘴来,袁心笛连忙倒了杯水走过来:“好了,好了。大家都没事就好。”说着她又瞪了一眼杜雨洁,“下次别又什么都不说自己去闯祸!”看得出来袁心笛很是为她担心,她叹了口气继续说:“家云说你当时晕过去了,便自己把你送了回来。”杜雨洁看了看寝室里面,现在只有他们三个,听袁心笛说梅若云去医院帮她配药了。
  
  杜雨洁叹了口气,原来还真是这油腔滑调的家伙送自己来寝室的,想到这里她颇有些自艾自怨地瞪了路家云一眼,心想还真是被他救过好多次了。谁知道这样一来,又被路家云误会成讨厌的眼神,于是他在一边乱吼:“啊呀,我开玩笑的呀,怎么可能说你变成傻子了?你享宇宙精髓,得天地灵气,汇中华神脉,绝对生得冰雪聪明,冰肌玉骨,冰清玉洁!”一番话说得杜雨洁不得不又是一阵狂汗。
  
  也亏得路家云这么一闹,刚开始的尴尬情况没有出现。路家云在袁心笛的催促下,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原来当时双面女鬼给杜雨洁看了那屠杀她的场面便没有再出现,开始两人仅是被困在大礼堂中。谁知道纳因为杜雨洁车祸而死的高中生却借机纠缠不清。路家云暂时护身符困住她,谁知道她还不死心,依然想要杀死杜雨洁,只是没料到结果撞到路家云身上,落得灰飞烟灭!奇怪的是路家云分毫未损。
  
  众人听罢,啧啧称奇,都猜不透路家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候在一边得意很久的路家云才像甩包袱一样地掏出个小玩意:“看妖怪还敢惹我们卖古董的吗?”两个女生探头一看,原来他手里的是个弥勒笑佛的玉坠。杜雨洁一向聪明,基本也猜到了怎么回事。这弥勒玉佛坠估计也是上了年头的东西,具有灵性,可以保护佩戴者。经过这一劫,它从中间断成一半一半,应该说是与那女鬼的怨气相抵,直接度了女鬼入了轮回,才消却了这场灾难。心想路家云家里做古董生意,这种珍贵的东西肯定比比皆是,不过拿这个来抵灾并说“看妖怪还敢惹我们卖古董的”就是难得一见了。
  
  杜雨洁也便把大礼堂双面女鬼给她看到的一切以及刚才梦中所见到的统统告诉了袁心笛和路家云,两人都一番感叹,却也不知道是该责怪双面女鬼和村民之间哪一方。
  
  现在的情况是,这个女鬼到底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杀害无辜的其他学生?如果说她怨恨的是当年那些杀害她的村民,他们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她都死了,怎么至今还会有惨案发生?难道其中还有隐情?杜雨洁他们已经明白了“双面”的含义,却还不懂“死妹妹”和“19”的意思。难道说这个女鬼还有个姐姐?还有“19”,为什么要定“19”这个数字?“19”代表了什么意义?这一切的发生究竟是什么道理?最重要的是,他们,杜雨洁、路家云,或者袁心笛、梅若云,甚至是威廉,还有其他的学生,还会有性命之灾吗?这一切他们都揣测不出。尤其是那个双面女鬼把她临死的场景给杜雨洁看了之后,他们更加摸不清事情的真相合那女鬼的意思。
  
  三个人商量之下,还是没有结论。“还是告诉威廉吧?”笛子迟疑了一下,终于说出了口。其实开始杜雨洁就在好奇为什么她出事,威廉却不在,他们之间的铃铛不仅相互联系,还是和威廉相关的,没有道理威廉到此时还不出现的。直到后来杜雨洁才知道,大礼堂是一个庞大的结界,而那女鬼则是策动其中力量的中心。踏入其中,那女鬼一旦意图使坏,里面的人就像是到了另一个时空。以前有奇奇陪着的时候,就算杜雨洁到大礼堂里面再深处,威廉也能感应到她,而此时只有铃铛的联系,那么就要弱很多,所以这次他才没有及时发现赶到。
  
  一贯机敏的杜雨洁见袁心笛的表情,再看看路家云,便知道一定是他阻止了袁心笛找威廉的企图,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此时路家云埋怨地歪着嘴:“好吧,好吧,叫他来吧!”说完便愤愤地离开了女生寝室。笛子也无奈地笑笑,这个路家云有时候真的还是个小孩,藏不出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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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路家云不在寝室,她们说话也不用顾及那么多。杜雨洁心下百感交集,颇有些黯然地惆怅着,大约是眼神里面的忧郁让善解人意的笛子看到了。她带着玩笑似地说:“怎么?不会是对路家云有感觉了吧?”
  
  “喂喂喂!这话不能对我说的啊?我有威廉啦!路家云可是你的,你给我看看牢!而且我不适合这种兴奋型的小男生啊!”杜雨洁瞎扯着,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些话不该在笛子面前说,但还是忍不住就胡说八道了起来。
  
  果然袁心笛的脸色有些落寞,轻轻地说:“比起喜欢一个人的理由,讨厌一个人的理由好找得多。如果你想要拒绝路家云,我知道你可以找到很多理由。”袁心笛顿了顿,“可是喜欢一个人很难的。如果两个人彼此喜欢那么就更加困难……我不想你因为其他人的意思而改变自己的意愿。”说完她安静看着杜雨洁,不再出声。
  
  杜雨洁无所适从,笛子的意思是要成全自己和路家云……可是她又怎么能够?一个人的悲哀放到袁心笛的身上,真的很美,不过太令人难受了。杜雨洁摇摇头:“你在说什么呀?你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
  
  笛子眨了眨眼睛,果然没有再说什么,这时正好梅若云从医院取了药回来,她便起身走了出去。杜雨洁不知道其实袁心笛是去找路家云的,只是和梅若云打了声招呼,看着笛子出去的身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保持沉默。满头大汗的梅若云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的异样,还在那里问路家云跑哪里去了。她嘴里不断埋怨着天气,把手里的盒饭放到书桌上,看来是打算在寝室长期战斗。
  
  楼下路家云并没有走远,穿着拖鞋一瘸一拐地在路边踢石子,好像那种小时候调皮捣蛋做的事情。袁心笛走近的时候,他似乎被吓了一跳,嘟囔着:“打声招呼啊!静悄悄走过来要吓死人的。”其实他还是很喜欢袁心笛轻飘飘的走路方式的,像个仙女一样,不过青梅竹马的好友不用这么酸得彼此表扬。他看了一眼袁心笛,发现她笑得很安静,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对不起。”袁心笛轻轻地笑了笑。
  
  记得小时候他和一帮子男生出去闯了祸,后面追着他们的袁心笛摔了一跤,最后骨折了,她也是用这种表情对着自己说对不起的。路家云撇了撇嘴,甩开头不去想这些陈旧的事情,摆出很不客气的表情地问:“给威廉打过电话了?”
  
  “还没有。”这个问题虽然问得很是让人介意,但袁心笛依然回答了,“你那么在意,为什么不陪在雨洁身边?”
  
  “呃……”路家云显然没有料到袁心笛会这么说,倒有些语塞,——以他的性格的确应该执著地杵在那里才对。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干笑了两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袁心笛虽然一直喜欢着路家云,却从来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儿。路家云和杜雨洁在一起的样子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他们这对欢喜冤家吵吵闹闹,嘻嘻哈哈,似乎一举一动都是非常合拍。相对于自己,袁心笛觉得也许杜雨洁才是最适合路家云的。在杜雨洁心里,可能路家云并不重要,但是在路家云心中,她却是不可或缺的。袁心笛安静地看着路家云,平心静气地说:“你有没有听说过‘爱情没有先来后到’这句话?”
  
  “其实你不用劝我。没错,我喜欢杜雨洁。”路家云似乎有些好笑,“不过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不太道德噢!”袁心笛在边上淑女地笑笑,强迫别人做事不是一贯是他的拿手好戏?不过也正是他可爱的地方,现在见到他心情依然不错,袁心笛也就放心了。路家云看到袁心笛的表情,知道她在想什么,邪邪地笑着继续说:“杜雨洁已经有个威廉啦……我想,在你的概念中,杜雨洁更加适合我;但是在杜雨洁的心里,恐怕威廉比我,更加适合她。”
  
  袁心笛愣了愣,倒没有想到这点。别人看女生们很容易成对成双形成一个圈子,似乎总是粘粘乎乎地拆不开,实际上她们一旦有了另一半都会为自己喜欢的人竭尽所能,而袁心笛就是这样。路家云这一番话说得袁心笛不知所措,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没有想到原本是自己来劝人,结果被别人说教了。
  
  “她醒过来第一个想见到的人不是我,是威廉。说无所谓只是装酷。我知道为什么她不选我,因为我鲁莽,不够让她觉得安全。我太孩子气了。”路家云似乎是很了解自己,他嘿嘿一笑继续说,“孩子气,是一种好听的说法。其实,应该说我很不成熟。很多事情我都不愿意动脑子去想,所以做出来之后让人很难堪。这件事情上,我想还是我还是太冲动了。呵呵,别人不是总说,真正学会喜欢一个人,就要学着放弃吗?”
  
  “可是爱情没有先来后到的!雨洁并不讨厌,说不定其实她也喜欢着你呀!”笛子依然想要为自己喜欢的人争取什么。
  
  “不过也没有必要让所有人都难过。就像杜雨洁说的那样:人要活得开心,但是也不能让别人操心。”路家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把杜雨洁的一句话记在心上这么久,估计也是这句话让他有了这么多细枝末节的改变。他无奈地笑笑,看了一眼袁心笛:“我已经决定了,为了大家见面不好过,我准备退出!大家做不成男女朋友,可以做姐妹啊!”说着,他突然有些释怀地松了一口气:“果然有些事情还是要和好朋友说说才能舒服。这样吧,晚上我们去傣妹吃烧烤,叫上威廉和杜雨洁,还有梅若云,怎么样?”
  
  听到路家云这番话,袁心笛有些矛盾地皱了皱眉,她知道路家云的性格一向敢作敢为,只是没料到他这么轻松就可以放开。此刻好像是自己在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有些吃力不讨好的样子。站在一个喜欢的人面前让他去追求另一个人,自己是不是傻了?袁心笛叹气,看了看路家云那张轻松的脸,只好点点头把约了大家去傣妹吃烧烤的事情答应下来。她没有多想,怕自己再胡思乱想,把路家云送走后,便回到寝室把他叫几个人出去吃烧烤的事情说了出来。梅若云开心地举双手赞成,那么杜雨洁也没有理由拒绝。
  
  晚上五点,夏天的天还挺亮的时候,五个年轻人来到T大附近一个小有名气的烧烤店傣妹。老是在三点聆屋蹭饭,路家云终于也知道不好意思了,便提议来这里消费。傣妹的烧烤价廉物美,最重要是啤酒便宜,就是地方小了一点。这时候暑假刚开始,还没有回去的学生因为寝室里面太热,出来消费的还不少,幸好路家云定了位子。大家零零散散地坐下来,拿过伙计递来的菜单开始点菜。
  
  烧烤店里面开着空调,倒是挺舒服的。四周都是学生,吵吵嚷嚷的颇为热闹。杜雨洁因为白天的事情,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精神还可以。威廉很是细心体贴为她点好饮料,关照着哪些可以吃,哪些不可以。奇奇咕噜咕噜地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别人桌上的烤肉,差点把口水滴到路家云的头上。袁心笛和梅若云淑女地在一边擦着杯子,随便说着无聊的事情。
  
  看威廉的表情,应该已经知道白天杜雨洁不顾劝告走进大礼堂的事,些许有些无奈的样子。他还是一副好脾气,丝毫没有动怒。威廉自然有办法让杜雨洁知道错了。这不,杜雨洁正苦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笑着跟威廉说下次再也不敢了。路家云撅着嘴看着他们眨了眨眼睛,一瞥眼角正看到袁心笛望着自己,于是像是恶作剧一样地拿过她的钱包翻起来,才一会儿功夫他突然叫起来:“哇,你很恶心呢!干吗吧我的照片藏在钱包里面!”
  
  “哇,真的,真的!”梅若云的兴致也来了,连忙站起身。她从手忙脚乱急着阻拦的袁心笛手中夺过一张大头贴大小的照片,上面正是路家云那张臭屁的脸,大约是他高中时候的样子。没什么心事的梅若云跟着路家云大声地起哄起来。
  
  大约因为他们太大声了,连周围在座的众人都尴尬地看着路家云和袁心笛:一个若无其事,一个哀怨可人。一时间气氛有些怪异,杜雨洁心想:袁心笛总是为路家云好,怎么这种情况下总不见他体贴一下袁心笛的心情?她正去骂,却被威廉拉住:“这件事情让他们自己处理才好。”杜雨洁犹豫了一下,想起袁心笛下午对她说的那些话。心想这个时候的确应该让路家云知道如此拖下去对袁心笛的伤害有多大,毕竟感情的问题应该他们两个人解决,——而她现在这么搅和进去根本能起不到什么作用!如果不是自己,他们两个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状况?她看了看威廉,叹了口气。
  
  袁心笛发呆了好久,突然落下泪来,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挂了下来,大家都看得怜惜不已。只见路家云一脸诧异,似乎这才注意到袁心笛的难堪,从梅若云处拿过自己的照片,挠了挠头发。他尴尬地看了看杜雨洁和威廉,吐了吐舌头,似乎在说:“我又玩过头了?”袁心笛面颊泛红,双目盈泪,眼看就是伤心欲绝的样子,路家云作势想要去劝,却不料她扭头就走。梅若云甩甩手,咧着嘴巴,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过分,连忙催促路家云:“快去追啊!”
  
  “哦!”路家云倒是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川流不息的马路上,一个转角看到袁心笛的身影,路家云赶忙跟了过去。幸好他的赛跑水平一直不错,很快便追了上去,不一会儿袁心笛就出现在眼前。只见她坐在花坛边,哭得正伤心,那番样子让路人忍不住想围过来劝慰。路家云急忙挤过去,让无关人等散开。看袁心笛哭得伤心,让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只是支支吾吾地说:“别哭啦!”
  
  袁心笛红着脸,咬着嘴唇瞪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她是一门心思为了路家云好,结果这个头脑缺根筋的朋友却不仅忽视自己的感觉,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自己,如何不让她委屈。看着手足无措的路家云,心中泛起的无奈是别人所无法感受的,——她原本也不想哭,不过一个昭然的答案被自己喜欢的人曝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任那个女孩子都接受不了的。
  
  “其实我原来想对你说不要再喜欢我的了。”
  
  “你给我闭嘴!”袁心笛难得这么凶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完眼泪又稀里哗啦地流了下来。她一贯温柔可人的性格,若不是被逼到尽头也不会如此发怒。
  
  “其实上次在三好坞,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我不要听啊!”袁心笛几乎是哀求的声音。
  
  眼看琼瑶剧的经典镜头就要重演,路家云几乎就要跪下来了:“我求求你,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不然我就跑到马路当中说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袁心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路家云不自觉地笑笑:“就知道你听到这个会安静下来。”袁心笛的脸又红了红,这回路家云学乖了没再在这个问题上说下去,接着念叨:“其实很早我就有个想法。如果我想要对你说不要再喜欢我,其实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的……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呵呵:都是勉强一个人让另一个人开心。勉强你,让我开心;勉强杜雨洁,让我开心。”
  
  “家云……”袁心笛轻轻地念着路家云的名字,有些疑惑,不知道他打算说什么。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勉强一下我自己啊!别当我是开玩笑的。”路家云顽皮地挤挤眼睛。同样的话让别人来说就有点怪异,不过从路家云的口中讲出来很顺其自然。他一番童言无忌的样子,让人觉得很踏实,不用害怕被欺骗。尽管路家云说的是“勉强自己”,袁心笛依然很开心,毕竟也是路家云作出改变的第一步嘛!他看袁心笛没有反应,忍不住用手指捅了捅她的胳膊:“喂,不是这样吧?连你都要拒绝我?我太伤心了!”说着就做悲痛欲绝状。
  
  路家云这么一来,袁心笛当然就没有办法了,一个劲地说:“好啦,你别这样!我答应你啦!”一时间乌云散尽,两人开开心心地站起来,手拉手地回到傣妹去吃烧烤了,看得其他人目瞪口呆。
  
  杜雨洁笑着看他俩嬉笑地进来,若无其事地叫菜叫汤,无奈地对威廉耸耸肩,得到一个温和的亲吻,害羞地钻到威廉身后。一边的梅若云急得大叫自己变成两对情侣的电灯泡,可是没有人在意。刚才的看管们似乎也都非常高兴的样子,老板跑过来拍拍路家云的肩膀,主动要请客喝酒,似乎一派和谐的情景,但杜雨洁却蓦然升起些奇怪的感觉。
  
  天底下像路家云这么耍无聊表白还真的难得一见,不过他能够不再钻牛角尖肯定是大家最希望看到的。大家心情愉快地吃着饭,杜雨洁偶尔看到威廉脸上一丝丝疲劳的眼神,想开口问却被威廉温柔的笑阻止了。她黯然地低头喝汽水,总觉得被瞒着什么:威廉似乎在做危险的事情却不让她知道。
  
  外面的热浪并没有对吃麻辣烫的人们产生多少影响,大家在空调吹拂的冷气下大快朵颐,貌似平和地喝酒吃饭,在一时之间都忘记了大礼堂的鬼事。
  
  路家云这次请客,杜雨洁觉是吃了一顿莫名其妙的烧烤。回到寝室,杜雨洁看见袁心笛在那里害羞不好意思的样子,忍不住要为她开心,心里却又生出种怪怪的感觉,说不出来从哪里冒出来的空空荡荡。想起来袁心笛那日说的话,难道自己真的对路家云有好感?想到路家云那个冒冒失失的性格,真的是个“可爱不可恨”的家伙,这么长时间粘在自己身边,说没有感觉的确是假的。可现在别说是以前已经有了一个体贴自己的威廉,袁心笛也终于能够如愿到路家云身边,所以绝对没有去理睬心中那种令人讨厌的感觉,——人的感情真是让人拿捏不定。
  
  暑假来了,夏天的气质也愈加明显。学校为最后那些留守的学生网开一面开始通宵供电,大家再也不用在黑漆漆的卫生间里面刷牙洗脸,也不用每晚因为没有电扇而被炎热赶走睡意。惯常表现得自我的梅若云一回来也不管其他人要怎么样,先自己一头钻进卫生间洗漱起来,她自顾自地唱着,看来这顿饭吃得心情不错。
  
  和他们一道回来的袁心笛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心情,只是自己开心地坐在电脑前发傻。杜雨洁也不去打扰她美好的心境,坐到一边把威廉临走时留给她的包装袋打开,里面是一包包花茶,花花绿绿的包装袋上面贴满了小纸条:这个是对胃好的,那个是有助睡眠的,还有降火明目的,偶尔纸条上面威廉还会画一些小插画,就像是威猫那样的小动物,看起来很好玩。没想到他那样的人偶尔也会变得很孩子气,杜雨洁掩不住嘴角的笑:威廉漂亮潇洒的字让她又一次找回了好心情。她看了一眼身边袁心笛,有些释然:呵呵,女人果然都很贪心,有那么一个关心自己的男人怎么都还不能满足呢?看着好朋友得到幸福应该更加高兴!——不能老是这么无聊,都在浪费些什么精神呀?
  
  楼上三个女孩子怀着各自得心思在准备着睡觉之前的事情,而楼下的两个男生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今天的举动?”路家云自己先忍不住了,他吧嗒着眼睛,有点无辜和可爱,怎么看都像是个小孩。
  
  从开始一直就低着头的威廉像是吃了一惊,突然抬头瞪大眼睛看着路家云,似乎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一张英俊干净的脸显得滑稽莫名。路家云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嘣地往后一跳,耸耸眉毛,好像一只受惊的袋鼠。好一会儿,威廉才摆出个搞笑的表情,轻描淡写地问:“怎么样?吓到了吧!”
  
  这才明白过来被威廉捉弄了,路家云翻了下白眼:“大叔!你怎么也会这么无聊啊?”他倒是知道自己平时这个样子是无聊的,威廉的脸上挂着开心的笑。
  
  夏夜的风带着浓情蜜意似粘着人,走来走去的时候好像是糖水里面游一样,尽管流动着却是湿湿的。空气里有点惆怅的感觉,暗淡的路灯点点地洒下来,把人搞得从墨里面捞出来一样的黝黑,威廉却明亮得有点不像真人,他淡淡地笑,没有了刚才的搞怪,斯文地抬头看看杜雨洁住的寝室方向问:“难道在你们眼里,我有那么严肃?”路家云不置可否地呆在一边,也没想到怎么回答。这时的威廉才露出平时一贯那种温和,“不要忘记啦!我的女朋友可和你一样大。要是我是老头子,她怎么会喜欢我?”
  
  “这个……”路家云想要强辩,支吾了一下却没有说出来,有种被人盘问的感觉,颇不自在地低下头,汲了汲拖鞋。威廉的确不是个很严肃的人,平时和大家说说笑笑的,完全没有架子,丝毫不像是已经毕了业走上社会的人,但路家云总是觉得这样的人离自己很远,是远远被观望的类型,走不近也了解不了。
  
  “你对女孩子很有办法,”威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又加了一句,“不过你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吗?”
  
  “你是什么意思?”
  
  路家云皱皱眉。沉默中,一只猫从他们身边跑过,亮晶晶的眼眸子射来的目光狡邪地慎人。威廉又笑了笑:“笛子是个好女孩,我想你也不想伤害她……”
  
  路家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的心事都被威廉看透了一样:“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如果没有我,你也会一直关心雨洁的,对吧?”威廉的问话没头没尾的,脸上没有再多的表情,似乎说的东西都仅仅是家常便饭,——路家云死死地盯住他的脸,像是要窥探出里面有什么其他的含义。楼上的女孩们恐怕永远不会知道楼下两个男生在进行着别人无法理解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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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袁心笛嘴里很不耐烦,眼里却满是笑意,她乐滋滋地挂掉电话。很显然在电话那头的路家云说了不少肉麻的话,把袁心笛说得好一阵面红耳赤。她转过身正迎上室友们的眼睛,见两个都揶揄地笑个不停,不由脸上红云更加密集,变成染过的红布。热恋中的人做起事情大多旁若无人,笛子本不是那种得意忘形的女孩子,这也变得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她刚红着脸躲开室友杜雨洁和梅若云审视的目光,打开电脑竟然又开始和“那边”聊起来,令熟知她性格的杜雨洁和梅若云啧啧称奇。
  
  QQ聊天的嘀嘀声清脆地响着,让梅若云忍不住摇起头,颇有鸡婆气质地故作尖声细气地嚷嚷:“啊唷,阿米豆腐!我的妈妈呀,苍天大地谁来告诉我,这是什么胶水啊?把人搞得比连体婴儿还连体婴儿。”
  
  “喂喂,你能不能不要用那么多的感叹词?”杜雨洁见义勇为地帮袁心笛解围,一把把梅若云拉过来,“咋还不见你自己整天在外面鬼混的时候?”
  
  梅若云挑起柳眉,噘起嘴巴就叽叽喳喳毫不示弱地说起来:“我说杜雨洁同志,现在社会讲求公平公正性原则,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要有真凭实据!你不能这么无凭无据地指责我。我可是放弃自己被温暖的权力而去温暖其他人,我是让世界充满爱!让地球充满爱!她那是什么?她那叫重色轻友……”
  
  “你这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无色无味,四大皆空,——你是大慈大悲的女菩萨!所以请你让世界充满爱的同时,也让人家小两口充满爱一下吧!”杜雨洁一番话把梅若云说得愣愣的,她挥挥手示意梅若云停止胡言乱语。袁心笛终于和路家云在一起了,她可不想袁心笛因为他们一帮人乱开的玩笑而不开心。
  
  在杜雨洁说话这会儿,袁心笛正朝他们吐着舌头不好意思地笑。梅若云哼哼鼻子,不服气地翻了翻白眼,朝袁心笛撇撇嘴,也意识到杜雨洁的意思,却还是嘴硬,佯装不感兴趣地一扭腰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拾掇起那堆永远只会越堆越高的化妆品,却过不了一会儿又凑到袁心笛边上,指手画脚起来。和路家云QQ上聊着天的袁心笛也丝毫不嫌她烦,温柔地笑着,时不时也和梅若云说上两句。
  
  美女和帅哥谈恋爱总是能够引起轰动的。路家云和袁心笛这一对才成了不过一天,似乎就成了宿舍左邻右舍的热门新闻。路家云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反正袁心笛这儿很是热闹。虽然已经放假,还是有不少爱慕笛子的男生站到美人的窗下诉说悲哀,吓得阿姨以为遇上了流氓,把杜雨洁她们搞得哭笑不得。最夸张的就是学生会的叶雁接到不少因为觉得自己没有机会追到笛子而要退出学生会的申请,让叶雁左右为难,大呼小叫地打电话过来要求袁心笛和路家云“假分手”。
  
  看梅若云和袁心笛很是自得其乐的样子,杜雨洁终于忍不住也走过去凑起了热闹,原来路家云在那里聊他们班上发生的事情。虽只是些普通的事情,也把两个女生惹得哈哈大笑。杜雨洁看路家云和袁心笛在QQ上你来我往地聊天,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对袁心笛说道:“看到你和路家云,我老在想我和威廉是不是有问题,为什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静悄悄的?虽然这样很舒服,好像什么都不说就能听懂彼此在想什么,不过总觉得好像缺了东西。”话刚说出口,杜雨洁有些后悔,这样在袁心笛面前比较威廉和路家云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还在犹疑间,就有人说话了:“性格问题吧?你想象得出来威廉像路家云那样吵吵嚷嚷的样子吗?别太挑剔啊!要是给我威廉这样这么会照顾人的男朋友,我马上拉他去登记。”是梅若云插的嘴。
  
  袁心笛听了梅若云的话笑起来,吐了吐舌头,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其实家云和谁在一起的时候都是那么热闹的。平时出去玩,碰到带孩子的家长,他也总是能很快和小朋友混得熟。威廉那是稳重,你不是就喜欢他这一点吗?”说完,笛子也淘气地扮了个鬼脸,——无非是想起了那天路家云对她说的关于杜雨洁在他和威廉之间选择的话。想到这里,袁心笛又没来由地心里一酸,叹了口气竟然说道:“雨洁,谢谢你!”
  
  “啊?干吗谢我?”杜雨洁的心突地跳了一下,莫名其妙。
  
  “感谢你从一而终,对威廉的不离不弃……”袁心笛的嘴巴一动一动地吐出这几个字,眼睛还吧嗒吧嗒地眨眨,很无辜的样子。这回连梅若云都没有反应过来,好半天才让杜雨洁意识到她是在开玩笑,一个认真的玩笑:袁心笛说不定是认为因为自己没有选择路家云,所以路家云才会接纳她的。看着杜雨洁有些不知所措的脸,袁心笛笑了:“紧张什么?我可是很相信家云的,不要忘了他可是我的青梅竹马。现在呀,就算你把威廉甩了,他也不会追你的哦!”
  
  袁心笛说完这话,杜雨洁便愣在当场,好半天才缓过来:“笛子你可跟路家云学坏了!说什么怪话,吓得我一身冷汗。这种玩笑会把人搞出心脏病的!不跟你们说了,我去倒垃圾。”杜雨洁学着梅若云的动作哼了哼鼻子,扭头去取了垃圾袋便往外面飞快地冲,噔噔噔地就跑到了宿舍楼下的垃圾收集处。
  
  住宿舍的每天必须功课就是倒垃圾,尤其是女生寝室,产生垃圾的速度更是惊人。中午她们正好叫了外卖,于是不到半日便积了一塑料袋的垃圾。此刻寝室里面进行的谈话颇为让杜雨洁心惊胆战,也正好找了这个借口跑出去放松放松。其实她还是怕和笛子讨论路家云的事情,每次说起“路家云”三个字都觉得不舒服的。奇怪了,自己喜欢的是威廉,又怎么会对另一个男生介意呢?她想到这里就有些烦躁,但此刻别无他法,只好尽量潇洒一点。
  
  倒完垃圾,楼下的阿姨顺口问了句她们暑假什么时候开始,杜雨洁大大方方地回答了问题便自个儿上楼了。走着走着,她突然发现明晃晃的走廊里光反常地显得特别刺眼,光斑好像是镶在地上的高照度灯具发出逼人的射线,让人头一阵阵地泛晕。才五楼的楼梯,杜雨洁徒然间却累得前一脚后一脚打着踉跄。本来只是去楼下倒个垃圾的,谁知道回来的时候一边爬楼梯一边却越走越不对劲,——杜雨洁纳闷着。
  
  这时候的寝室楼已经没什么学生,静悄悄地可以听见某处卫生间没有关紧的水龙头滴落水珠的声音,幻觉中似乎可以把水彩倒进清水里的样子。杜雨洁隐隐有些生自己的闷气,她本也没有觉察什么异样,却最终发现是自欺欺人,那爬上背脊的凉意是无法隐瞒的。
  
  那光线开始还是没有颜色的,只是耀眼得亮,渐渐地便染上了层血一样的红,越来越浓,竟然迷离了视线。这时候她想起了在医学院天佐楼的经历,幽幽间眼前的景象与那时候的交叠起来。周围的红色仿佛是涂在铁皮上的,完全没有温度的感觉,——好冷。辣椒红香蕉黄,杜雨洁辨认着颜色,那线条形成各种图案照射在楼梯间的白色墙壁上,——那颜色在她的眼里蓦然很深很深,好像被一个极有天赋的儿童随手摸了一把红颜料涂鸦般地抹上去。怎么会这样?怎么又会这样?杜雨洁只觉得头脑里面嗡嗡地发响,一片空白,就如遭受了重大打击一样。
  
  唧唧的女人笑声又一次响起来,轻一阵远一阵的。学校医院走廊里的,那个死亡小镇里的……所有恐怖的不愉快的回忆再一次袭来,死状各异的尸体,还有诡异莫名的妖异阳光,如同电影一样在杜雨洁眼前穿插着,血腥的画面如同油画一样的华丽而令人作呕。只是这回的杜雨洁总算镇定了一些,她用力昂起头:“出来啊!为什么不出来!”开始她的声音还显得有些微弱,渐渐地变得大声起来。既然和那双面的女鬼都已经见过面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她对自己说,强自咽下一口口水,发现手上仍然布满了冷汗。
  
  没有人理睬杜雨洁的召唤。那笑声依然不断,涟声波漪一样远远近近地波澜似的碰撞着,这让人很不舒服。朦胧中传来些话语:“妖孽,死!”“死掉!全部都死掉!”那轻轻薄薄的声音优雅地仿佛是催眠曲,根本就不像是那个仇恨的双面女怪物能够说出来的话。杜雨洁不知道那声音究竟是不是在和自己说,只是觉得一百个冤枉,为什么自己竟然会陷入如此境界?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杜雨洁想要走开却如被拴上了石头挪动不了,想要喊叫却似被闷在一个袋子里无法发声,只能这么恍恍惚惚地听着那低缓的声音继续下去。杜雨洁暗暗想:如果不是一个仇意强烈的人一定无法用这种口气说出话。
  
  眩光中一个妖娆的身影在墙壁那头划过,看不清面目却慢慢靠近。有一种逼迫的危险感觉越来越强烈。难道她要来下毒手?危急中,杜雨洁想起了那个四面相,慌忙间口袋里面翻找,却发现没有带在身边,只找出威廉送给她的玉器紧紧握在手里。杜雨洁喃喃地低语:“为什么还要缠着我?为什么?”玉微弱地传递过来一丝温度却不足以抵抗鬼魅带来的寒意。她的头痛得就要裂开……孤零零一个人靠在冰凉凉的走廊墙壁上,甚至已经无力到找不见害怕的感觉,她疑惑地东张西望:依然不知道这个女鬼的真正目的,已然复仇成功的她为什么还要伤害别人?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把那些无辜的学生杀害?这些对这个已经死去的双面女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吗?
  
  意识恍惚间,有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在靠近,那种炙热的感觉就烧得让人迷离了精神,感觉就要被融化了一样,更是提不起半点精神来观察周围的情况。空荡荡的心和黑漆漆的视野让人觉得被世界抛弃一样的绝望,当杜雨洁觉得就要看清那张脸的时候,老天却似要和她开玩笑,她一下子丧失了意识。痛是失去知觉前的唯一感觉。
  
  睁开眼睛,杜雨洁看到的竟然是她又回到了大礼堂的门口,软软地坐着发了会儿呆,却一下一个激灵腾地站了起来。她已经没有去思考什么衣服是不是脏了的问题,首先要知道的是到底这是在梦中,还是真实的。
  
  “你在这里干吗?”背后有个拍拍她的肩膀。
  
  杜雨洁回过头便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个对她说话的竟然是威廉,他微微地扬起眉毛,好奇地看着她。杜雨洁支吾了一会儿:“我,我也不知道。”她心里乱成一团,为什么威廉会出现在这里?是自己的梦,还是那个女鬼制造出来的幻觉?杜雨洁眨着眼睛,有些可怜兮兮,她最不会判断这种状况了:到底这是那个能够被依靠的威廉,还是那个随时想要夺走人性命的双面女鬼?
  
  “是么?”大约是觉得杜雨洁的解释很是牵强,威廉皱了皱眉,但不一会儿依然摆出了平日里温暖的笑,牵起了她的手:“小傻瓜,幸好被我找到了。要是走丢了,那可怎么办?”
  
  手的温度传了过来,一如往日那种细腻的关怀,这让杜雨洁一度有些失神。她不太理解威廉口中说的意思,只是不解风情重复地追问:“什么怎么办?”
  
  “没有了雨洁的威廉该怎么办才好呢?”威廉悠悠地说道,眼角间换得的竟然是一种顽皮,他突然间抱住了杜雨洁,她从未发现过原来形似消瘦的威廉有那样宽厚的肩膀,紧张让杜雨洁的脸瞬时间被烧着了一样的滚烫,心脏跳得像是装了个动物园闹成一团。
  
  “雨洁,杜雨洁!”是什么声音?是谁在喊我?那种感觉很熟悉……杜雨洁红着脸趁机从威廉身边挪开,东张西望起来,——此时此刻没来由地觉得在威廉身边,她就会显得娇贵,想要让人照顾,有点点对自己懦弱的无奈,有点点对威廉崇拜的喜爱。终于越过那修长挺拔的身体,杜雨洁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她掩着嘴几乎要叫出来:路家云!
  
  他在干什么?路家云为什么要走近大礼堂?杜雨洁惊恐地睁大双眼:不要忘记他们身边的这栋建筑正是埋葬掉五六条甚至更多生命的大礼堂。阴郁的房子闪烁着令人心神不宁的气息,——方才因为遇到威廉的惊喜已然被冲淡,淡淡溢上来的恐怖把人包围起来。威廉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依然微笑地和杜雨洁说这话,——这让杜雨洁徒然有种看见路家云是幻觉的想法。
  
  远处,路家云的脚步依然没有停。他继续后退着向大礼堂走去,面孔朝着杜雨洁他们的方向,——远远还可以看见路家云脸上带着笑,只是那笑并不代表着快乐。虽然那双眼睛是看着自己的,却空空得如同虚假的玩偶,从心底不断爬升起来一种寒冷。杜雨洁被看得有些心虚,又躲到威廉的身后。即使这样威廉还是拉着杜雨洁的手,依然从容不迫的样子,——像是和杜雨洁存在于不同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听见路家云的叫声。现在经历的哪些是幻觉?她有些迟疑着要不要把看见路家云的事情告诉威廉。
  
  别往那里去,很危险的!不要过去,——你究竟干什么?路家云,你为什么看上去很悲伤很难过的样子呢?尽管那么想,她仍没出声。
  
  在这时候杜雨洁只觉得说什么都很可笑,她知道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但因为对方是路家云,还是忍不住担心。威廉依然保持着沉着稳重的样子,路家云也还在继续地后退。
  
  杜雨洁不禁要问:是什么让路家云做出这么古怪的举动?即使这只是梦境中……就这么捉摸着的时候,杜雨洁有一个怪异的想法冒了出来: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所以一贯乐观的路家云才会表现得这么异常?杜雨洁猛地摇摇头,安慰似地对自己说:不可能啊!不可能的……路家云和笛子在一起不幸福吗?他一定是因为喜欢笛子才会选择和她在一起的。脑袋里面乱哄哄得可怕,再怎么说杜雨洁也不觉得路家云是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不管现在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路家云反常的情况还是让人介意。难道在自已幸福的时候,真的还是有人受到了伤害?她多么希望什么事情都有一个完美的解决,可是真的可以吗?一个人的幸福真的要牺牲另外的人才能被成全吗?
  
  大礼堂蓦然间变成了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狰狞地展示着自己血淋淋的唇舌和明晃晃的尖牙,就等着路家云一步步地退到它的口中。“别过去!”杜雨洁焦急地想要阻止路家云的动作,她朝着他喊,可是路家云只是摆出惨淡的笑容摇摇头,继续后退,“快阻止他!”威廉却没有动作,好像丝毫没有听见路家云声音的样子,紧紧拉着她的手。
  
  “不要啊!别过去!”尽管身体还是很虚弱,杜雨洁终于还是想跑过去拉路家云一把。她脑袋里面乱哄哄地一片,只希望他不要那么傻!一切都好商量,有什么想不开的?“威廉放开我啊!快去阻止他!”
  
  “别傻了。既然你选择了威廉,为什么又要阻止我呢?”远远的,杜雨洁看到路家云的嘴巴微微地张开,那本该离得很远理应声音很轻的样子,她却能清楚地听到了他说了什么。
  
  什么别傻了?是你别傻了才对!杜雨洁生气了,——为什么生气?她没有时间去理清这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先阻止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雨洁,等等。不要管他……”威廉突然说话了。
  
  一直沉默着的威廉竟然会突然开口,而且所说的东西让杜雨洁顿时傻了:不要管他?为什么?为什么不要管他?杜雨洁凝视着威廉的眼睛,那双黑色深邃的眼睛看不见彼岸,莫名带着空洞和虚无。杜雨洁摇了摇头:“不,我不能不管他。”他是路家云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搞不懂,——你看得见路家云!可是为什么你要假装不知道?杜雨洁多么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是自己胡思乱想……
  
  “你懂的。”威廉知道她在想什么,垂着眼睑淡淡地说,重新握紧杜雨洁的手,“别过去。别过去了,雨洁。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我不懂!这和你照顾我有什么关系?他是路家云啊!”杜雨洁不服气地甩开那手。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路家云往火坑里面跳?
  
  “你已经有威廉了!”
  
  “这和我跟你在一起有什么关系?他是路家云啊!即使他是陌生人,也该去阻止!”杜雨洁丝毫没有意识到威廉说的这句话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几乎是用喊的方式来说话。现在面前的一切都像假的,她疑惑又害怕,却又没有勇气在一边冷眼旁观,只能嘶声力竭地叫喊……
  
  这些日子杜雨洁觉得好累。尽管表面上一直装作与以前没有区别,但是自己的心里头却清楚已经不一样了:她越来越懦弱,越来越胆小,——说到底,她是不能再承受失去朋友的痛苦。她不想多再多一个封铃,看到那些爱护她的朋友从身边一个个被抹杀,那种感觉是那么的痛,那么的累。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冷漠不动的威廉,杜雨洁却发现那些平日在身边的朋友都变得如此陌生。她都要哭了,那心中传来阵阵的酸痛真实得就要让人肝肠寸断:说不清楚是因为路家云的自寻短见还是因为威廉突然之间的自私。杜雨洁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模糊了视线,悲伤和忧虑间她竟然看见威廉的脸慢慢变了。她发现威廉松开了拉住她的手,慢慢地往后退,于是怯怯地问:“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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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对方的声音轻柔得很,似乎很美,却不带任何感情,“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家云的,我们是好朋友……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呢?可是我也是家云的青梅竹马,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说了会好好照顾谁,他一定会做到。我好高兴他选择了我,因为他一定会做到照顾我,爱护我。可是我也好怕他是因为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才和我在一起,——那样成全了我,可是他却不会幸福。”笛子那张脸依然散发着细腻的温柔,只是那仅仅是张脸而已,所说的话和所出现的方式都出乎人的意料,显得诡异莫名。
  
  “笛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不要说了!”这一定是个噩梦!杜雨洁瞪大眼睛,意识间猛地清醒过来:是的,一定是梦!一定是我胡思乱想!杜雨洁看着从威廉变为笛子不再说话: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路家云不是会轻易放弃的的人,威廉也不会那么自私自利,笛子更不会如此猜忌别人!这是梦!这是我胡思乱想之下的梦!我要醒过来!
  
  只是杜雨洁并没有如愿,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并不是熟悉的宿舍楼梯,或是平时常走的走廊,而是那个曾经在幻境中见到的镇子:死气沉沉的镇子安静地伫立在杜雨洁面前,妖异地散发着别样的诡异。她甚至还能看见那棵树,树上挂着衣服依然在阵阵飘动,仿佛在召唤她过去。
  
  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我要回去!为什么会这样?杜雨洁绝望地坐在地上,那粗糙的沙砾把腿磨得一阵疼。她的身上依然软软的,这个充满死亡味道的镇子静静地弥漫着雾气。空气间游动着的蓝灰灰的,仿佛是有生命一样,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为什么还不能离开这里呢?杜雨洁勉强站起来,一步一个踉跄地往前走。
  
  走在镇子里,杜雨洁只觉得自己鼻子里充满了血腥的味道。那种隐隐的血臭味一丝一丝地侵蚀着神经,把脑袋长成两个大,杜雨洁只觉得自己仿佛是顶着个西瓜头的怪物。她突然间明白过来,现在是在那个女鬼的怨念中……徘徊着的双面女鬼带着强烈的仇恨,执着地把她带到这里,一次又一次看她是怎么被害死的,又看她是怎样复仇的,到底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难道这个诡异的镇子里面还有什么她没有发现的线索?
  
  死亡的尸首依然放置在杜雨洁曾经见到的地方:那被断成半截的身体,那被烧焦的尸块,各种怪异的死法……一切都丝毫未变,——死人自然是不动的,但杜雨洁依然觉得他们如张牙舞爪一般。那些曾经属于活人的脸现在僵硬灰暗,仿佛浇上了一层蜡油,吐露着死时想说说不出口的恐惧。原本以为曾经经历过一次,应该胆子更加大些,可是杜雨洁只觉得身体不听使唤,小腿忍不住地打颤。
  
  “我不要那么不争气!”杜雨洁自言自语着,依然忍不住哭了,眼泪水刷刷地往下流,她勉强自己继续走着。这个时候杜雨洁再次见到了那条缝隙,那条她曾经跳入,然后见到自己守护灵的缝隙。为什么会在梦境中再次见到这条缝隙呢?杜雨洁疑问着。
  
  之前幻境中出现的隙缝是杜雨洁的守护灵为其创造,令其得救的通道,那么这次呢?陷阱,还是守护灵再次显灵?压抑的死镇空气逼迫着她快点做决定,只要再停留一秒,她就要崩溃了。或许她不该怀疑,该做的时候就该去尝试……杜雨洁突然想起了路家云的为人处世,毅然往那黑洞洞的窟窿里面跳去。
  
  “雨洁……”一个熟悉的声音。
  
  “封铃?”失却形体的杜雨洁看到镜子中一个光亮的影子抱着另一个自己,而那影子竟然是封铃的形体……那张甜美的脸,似乎都可以看见她顽皮地跟自己开着“猪在天上飞” 的玩笑。可是死了的人毕竟是死了的人……究竟这是怎么回事?先前是威廉和路家云,然后是笛子,现在又是早已死去的封铃出现在幻觉中……
  
  与上次的守护灵不同的是,这次的封铃竟然能够发出声音。尽管很轻微,杜雨洁依然听出她说了些什么。“雨洁,你来了吗?”和封铃的形体一样,她的声音缥缈得如同空气,只要稍一走神就会被当作风声。是幻觉吗?杜雨洁不敢回答封铃的话。如果是真的你,封铃,请不要再次走开了……正当杜雨洁想要去抓她的时候,封铃突然之间笑了,她的嘴裂得不同寻常的大。惊讶间,一道道绿色从封铃的嘴里长出来,把这个平日看起来活泼天真的女孩子瞬时间变成夜叉般的恐怖,她呲着牙:“我恨你!”
  
  封铃恨我……杜雨洁轻声重复着这句话:封铃是在恨自己被牵连到这件事情因而送命!“不,封铃,你听我解释!”杜雨洁又要去抓住封铃的手,却还是抓空了,手指尖只触摸到滑溜溜湿嗒嗒的未知物,凉彻心肺的恐惧传遍身体,只把一颗跳动的心暂停了三秒钟。封铃,你在怨恨我吗?为什么你也要出现在我的梦中,让我不停地内疚呢?你应该是最支持我的人了呀?
  
  但是一切的旧情都没有在封铃的脸上浮现,那些枝枝蔓蔓的东西把杜雨洁整个儿包围住,好像要把她挤碎弄裂。痛彻心肺的肢体仿佛被那些绿色的东西所绞段,几乎无法呼吸!漫长而悠远的折磨感,杜雨洁在心里祈求封铃原谅,被痛苦包围着直到失去知觉。
  
  当杜雨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威廉和那几个伙伴都在身边。他们焦急地看着杜雨洁,见她醒来纷纷露出开怀的笑容。是醒了吗?是脱离了那个恶梦吗?杜雨洁迫不及待地东张西望,是的,周围没有方才梦中的凝重,没有封铃,没有那个给人恶梦的大礼堂。她的确是醒了……可惜杜雨洁还是不明白那个女鬼把她带到那幻觉中的含义:莫非她的恨意那么浓烈,浓烈到即使当时杀光那个镇子中的所有人还不能消除?
  
  太阳光照到自己的床上,脸上也热热的,洗去了梦里面带来的寒冷,有种脱胎换骨的舒适感。呼吸间的空气也似乎变得清新不已,杜雨洁揉揉眼睛,这才确定自己安全了。封铃撕心裂肺的笑声还回荡在耳边,现在想起来更加像是在哭……不过回到人间的感觉依然是美好的,冲淡所有的不快。单单是那种直觉就可以知道现在是真的。现实来得太快,反而让杜雨洁没有办法一下子清醒过来。“发生了什么?”杜雨洁勉强摇了摇头。最近这段日子,她似乎是越来越经常地在外面晕过去,然后在寝室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四周。威廉在,笛子在,路家云在,梅若云在,——没有封铃……她动了动手脚,不痛不痒的,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怎么了?”她不愿意去描述自己梦里那些怪异的景象,毕竟那只是自己的幻觉,——重新见到大家的感觉就像是重生了一样。
  
  这次是笛子开口说话:“铃铛响了。我跑去找你的时候,你躺在三四楼那层的楼梯上。”她说着掏出之前威廉给他们几个的铃铛,又指了指其他人,补充了一句,“他们几个也是。”到底还是被那个女鬼缠上了呀!杜雨洁心想。
  
  威廉坐下身,目不转睛地看着杜雨洁,仿佛她是一只孤苦无依的小猫。奇奇像条围巾一样挂在威廉的脖子上。许久不见,它依然活泼可爱。改变的只是威廉脸上本来优雅淡然地表情,——他似乎有些不安地握住杜雨洁的手,这恐怕也是唯一一次威廉显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让杜雨洁内疚得很,却又很喜欢。这一刻杜雨洁只好紧紧地抓住了威廉的手,小心翼翼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个她喜欢的男人,生怕自己会做错什么事情伤害到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杜雨洁也好奇。她给自己解释说,可能是威廉太像一个幽居城堡的王子,让人都不忍心去让他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儿伤心难过。“没事就好。”看着杜雨洁的威廉却只是淡淡这么一句话,接着便摸了摸她的脸,让她又一阵脸红。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左右互看着彼此,不清楚说些什么才能调解这种凝固了似的气氛。杜雨洁垂下眼睑,却看见威廉手背上的一道伤疤,很深,却只是简单地被包扎了一下,甚至现在还在流血。她慌忙地问:“你怎么受伤了?”
  
  一直看着事情发展的袁心笛连忙小声地帮杜雨洁解释:“还记得那次封铃的事情吗?他用自己的血化解了你身上的禁锢。”
  
  事情的经过看起来威廉并不打算告诉杜雨洁,让她担心。不过猜也猜得出来,一定是杜雨洁被双面女鬼控制住了,而后威廉用了什么血印解开了束缚杜雨洁的障法。杜雨洁看了看笛子,这一次却异乎寻常地迟钝,还是没有理解过来:“那是什么?”
  
  “你不用知道啦!”威廉按住了意欲起身的杜雨洁,呵呵地笑,摆出哄孩子的样子,并用眼神制止了袁心笛接下来的话语。杜雨洁痴痴地看着他,威廉还是那么的从容不迫,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嘴角的笑宜人得很:“你只要好好养伤就可以了,什么都不要担心。”他说完,奇奇也咕噜了两声,好像在应和主人的意思。
  
  在威廉的心中只要杜雨洁安全,只要杜雨洁快乐,其他什么都不是大事,——他的肉麻总是淡淡的,像是能读懂别人心里的事情那样为别人着想,尽量让人幸福。这次杜雨洁遭鬼魂骚扰,被阴气侵入了体内,只有用含灵力的血来做引导出体外,——路家云的灵力应该不弱,只是灵觉尚未苏醒,但这样的事情自然还是让男朋友来做比较合适的。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绝对不会把保护杜雨洁的“使命”让给别人。
  
  袁心笛见他们情意绵绵的样子吐了吐舌头,看了一眼路家云,见他也朝自己耸耸肩膀,忍不住不约而同地微笑起来。一对小情侣在一边不再说话。实际上,路家云也颇有些不同于往日。虽然他也是铃铛响时第一时间赶到,但却一直安静地在一边拉着袁心笛的手。正如路家云自己说的,他只要决定了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此刻袁心笛并没有见到他因为威廉对杜雨洁做了什么而大呼小叫,没来由地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一贯是小孩子脾气的路家云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即使本来打算说两句的,终于还是忍住了,只是低头看地板,做了他在此刻最应该表现的样子。
  
  豪华版电灯泡梅若云颇为不高兴地挤进人堆。只见她帮杜雨洁端来一碗粥,咋咋呼呼地勒令她赶紧喝完就去睡觉,还口里念念有词。原来她见杜雨洁卧病在床不方便吃饭,还特地跑去食堂带了碗粥回来,——一如刀子嘴菩萨心的梅若云。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打听杜雨洁究竟怎么了,似乎都知道那是个不好的回忆。杜雨洁知道他们的好意,也不好意思问,只是从梅若云絮絮叨叨的话中,洁知道了原来她晕过去也就半个小时而已。几乎是她坐倒在楼梯间里的时候,这里的几个人就立即找到了她,然后便立即送她回寝室里躺着,此间必然还有路家云和威廉说服阿姨放他们进来这一段,在此略过不说。
  
  只要是自己有危险,就会有人在身边陪着:善解人意的笛子,面冷心热的梅若云,总让人很开心的路家云,还有温柔体贴的威廉。正是因为有这些人陪在身边,所以才能挨过那么的困难。虽然最近往往有种恐怖没有希望的感觉,但也正是这种时候最能让人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的幸福,——被那么多人保护着。
  
  梅若云收拾起了书桌,笛子则帮杜雨洁打理起明天考试要带的东西,两个男生在一边行使客人的特权:聊天。见一群人为自己的事情忙得团团转,刚才奇怪的梦带来的不快立即烟消云散,心里虽然还有那么点不是滋味,却连道谢都不敢说出来,只好应了要求躺了下去,听他们聊天。
  
  几个年轻人在杜雨洁的床边坐成一圈,梅若云和袁心笛嘻嘻哈哈地帮男生们倒了果汁。尽管前不久还似不合,威廉和路家云此刻却显得非常自然,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只不过前者是自然地坐在杜雨洁身边表达了愿望;而后者是叫嚷着无聊,直接去霸占了笛子的电脑。
  
  “小孩,鉴于你作为花花公子的前科,我对于把笛子交给你很不放心!”梅若云突然走过来搬出大姐大的姿态,说的话不仅把路家云搞得一愣一愣的,连威廉也不解地看着她。
  
  尴尬下,路家云扮作“怨夫状”:“没有啊,我是好孩子。其实都是别人甩我的,我才是受害者!笛子,你相信我!”他瞪大眼睛,几乎就要跪下来了,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才要提防你!说
  “梅小姐,请你放过我吧!”路家云并不打算和梅若云争辩的样子,哀怨地看了袁心笛一眼以寻求帮助。不过他那可怜的样子并没有取得多少同情,眼见笛子毅然地转过头去,似乎也对他之前的风流韵事表示不满,大家纷纷笑起来。路家云一向是敢作敢为,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此刻也不怒,委曲求全地向梅若云解释,那样子竟然也不讨厌。
  
  在大家嘻嘻哈哈讨论路家云“伤害”过多少美少女的时候,杜雨洁却隐隐为目前的状况有些担忧。之前的状况是被残忍杀害的死者在大礼堂的储藏室被发现,而现在那个女鬼却莫名地像是盯上了自己……我是不是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杜雨洁看到了自己的书桌,那个抽屉里面有封铃留下来的四面相!难道是因为这个?那个反射着诸多人脸的诡异东西,被封铃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找到的东西……这里面是不是也掩藏着一个什么秘密呢?
  
  杜雨洁摇摇头,迫使自己不再想刚才的经历。所谓的过程就是一部蒙太奇的电影,简洁跳跃,转换得太快,之间的点点滴滴让一贯冷静的杜雨洁也找不到一点细微的线索。看着眼前的朋友们,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梦幻,——她依然游离在双面女鬼的怨愤和自己的臆想中。想起威廉在方才还拥抱过自己,一下子红云飞过,又是一番绮丽之色。
  
  还没等烦乱的思绪被理清,就让一阵吵闹给打断了。她转头见威廉也在朝着那活宝似的一堆人微笑,于是打点起精神来看他们说了什么。梅若云属于那种面冷心热,嘴巴厉害,心里很软的女孩子。对于路家云百般讨饶的话终于没有辙了,只听她一边拼命挥手一边叫道:“啊唷,恶心死了!对了,如果你和笛子闹出人命的话,我要做干妈的啊!”大家听完这话,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不一会儿威廉便先笑起来,接着是杜雨洁,一边保持沉默很久的袁心笛忍不住又脸红得厉害。最可恶的是始作俑者梅若云还一脸天真,洋洋得意得不行,嘴巴里面还不停地重复着:“人命啊!人命啊!”路家云和笛子脸红得不行,团团背过身去不再睬她。
  
  大家这么一笑,气氛便轻松了许多。两个男生此刻也显得相亲相爱,竟然还讨论起什么样的女孩比较讨人喜欢:一个说性格如何不重要,最主要聪明体贴人;一个说长得如何没关系,自己喜欢有共通爱好的。威廉一反常态的活跃可爱,兴奋地和大家胡诌着,这时候甚至是最温柔的笛子也一起嘘这两个男生。被当作宠物的神兽奇奇则人来疯地到处乱窜,——场面混乱得好像幼儿园。
  
  既然杜雨洁没有睡觉,气氛也没有刚才那么凝重,那么自然有人要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杜雨洁会晕倒?听到这个问题,当事人还没有回答,威廉却起了玩笑的念头,淡淡一笑:“估计那个女鬼觉得雨洁长得比她漂亮,所以妒忌了。”他话音刚落,杜雨洁愣了半晌,瞪眼睛吐舌头,脸部表情丰富得不行。
  
  梅若云一把推开杜雨洁的鬼脸,大概因为对方是威廉,她说话还算客气:“啊呀,不要开玩笑呀!我很认真问的。”
  
  “我很少开玩笑的。”威廉整了整脸,看了一眼杜雨洁,这一眼仿佛过了很久,直到奇奇咕噜噜地叫起来才被打破,“其实我倒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呵呵。对不起啦!”
  
  “我说对不起才对!”杜雨洁撅起嘴,靠上威廉的肩膀,那张脸上突然间多了几分娇美的。奇奇首先弹跳了起来,绕着她的头顶呼呼乱转,好像动画片里常见的小鸟围着被打晕人的头转悠那样,就是奇奇那如同小猫的体量还是显得稍微大了点。杜雨洁平时女强人惯了,这样看起来还真不习惯,于是众人捂着着嘴笑起来。
  
  只是尽管表面上一片平和,但大家的心里还是沉甸甸地放着一样东西,那就是对杜雨洁安危的担忧。他们也不能够明白为什么那个双面女鬼把矛头最终指向杜雨洁。
  
  威廉说道:“我只是有些奇怪。当时路家云阻拦了车祸而死的高中女生,为什么大礼堂的双面女鬼却没有趁机进一步伤害雨洁呢?在当时,她完全是有机会的,反而放过了雨洁。而现在,因为什么原因她又出现了?甚至打算加害雨洁……这一切都有驳常理。这到底是因为女鬼思维已经错乱,还是有什么隐情?”
  
  杜雨洁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威廉转而去问路家云,大家知道他是照顾杜雨洁的心情,不可能在此时细问她失去知觉时候发生了什么,因此虽然离上次路家云和杜雨洁困在大礼堂中有些时间,大家仍然耐心地听着。
  
  路家云托起下巴,皱了皱眉,难得的认真样子,一本正经地回答:“貌似没什么吧。哦,对了。”他接着说出了件让大家面面觑斯的事情,“那个车祸女鬼灰飞烟灭之后,双面女鬼出现过,只不过当时在我身后不停地叫着杜雨洁小名,叫魂一样,叫人怪不舒服的,然后就慢慢地离开了。”
  
  “杜雨洁的小名是什么?”梅若云瞪大眼睛转过头问笛子。笛子立即摇头。
  
  众人齐齐看向当事人杜雨洁,只见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说出一句让人喷饭的话:“我不知道呀……”
  
  当事人都不知道的细节,路家云怎么突然就知道了?这里面有诡异!大家的目光又转回到路家云的身上,带着一丝侧目。路家云的脑袋上落下一滴汗珠,尴尬地望着杜雨洁:“难道你的小名不是洁洁?”这次他有点不好意思了,瞪大了眼睛。
  
  众人纷纷感觉有竖线在脑袋上面划过,全都沉默了。
  
  路家云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大家的鄙视,威廉突然插嘴说:“你说的‘洁洁’会不会是‘姐姐’?”
  
  交一个聪明的男朋友往往能省掉许多事情,有时可以延年益寿,有时更可以提高各方面素质修养,而节约脑力就是各种益事之一的。威廉这么一提,杜雨洁立即想起来了那些纸条上面所写的几个字,之前“19”对应十九年一次的杀戮,“双面”也已经找到了解释,只有“死妹妹”没有得到解答,那么从这女鬼口中的“姐姐”可以找到对“死妹妹”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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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女生都团团看着威廉,只见他沉凝着,默默地重复着几个词:“姐姐?双面,死妹妹,19……”突然间,威廉想到了什么,急速地说道,“从现在我们所有的资料来看,女鬼诞生时就是一个怪胎,不过很有可能她还有个姐姐。所谓的19年,我们知道那是她死后十九年全村被屠杀,——只是我们以为已经解决了‘19’这个谜团,可是真正探究起来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是十九年之后她才能回来复仇?说不定这个和她那从来不曾出现的姐姐有关?这个姐姐说不定是这次事件的关键呢!”
  
  旧时人们视怪胎为妖孽,认为这些生相怪异的孩童会带来灾难和不幸。对于不同于正常的婴孩一诞生下来别无选择,便被立即处死,有些孩子的母亲甚至都不会知道真相。如果那个双面女童真的长大,不难理解为什么杜雨洁总是在梦境中听到那些关于“妖孽”的奇怪话语。那么这个双面女鬼是怎么存活下来的?那个姐姐又是怎么一回事?十九又是一个怎么样的数字,让这个女鬼如此执着地重复年代来杀戮无辜的学生们?这些大家都暂时不知道,只是在脑袋里面划下了一个个黑洞,想方设法要去填补。
  
  威廉在整理大家思绪的时候,杜雨洁一直没有说话,其实从刚才开始便安静地沉默着,胡思乱想地不知道在捉摸什么。等威廉说完话,她突然身上阵阵发冷,耳边似乎又一次响起那唧唧的笑声,尽管在众人身边依然冷不禁地打了个颤。那个女鬼实质上没有对她作出什么伤害举动,却依然给杜雨洁留下不舒服的印象,每次想起来犹如一道凉风擦过脖子,好像哪里躲了一个诡异的人在眯着眼睛从某处探视。杜雨洁害怕的样子被威廉看在眼里,于是手握了过来,紧紧地捏着,温暖了杜雨洁的心。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淡淡地笑了下,浅浅地划入杜雨洁的心里,不知不觉地觉得威廉在莫名地悲伤。
  
  奇奇在边上呼噜呼噜地叫了两声,拱着白乎乎的身体挤到杜雨洁的手下面,非要她摸摸,令还在猜测威廉的心的杜雨洁微笑起来,暂时忘了去揣测发生了什么。
  
  威廉悠然地变化了,方才温润成为一本正经,一把把奇奇揪回到身边:“这小家伙就是喜欢争宠。”
  
  “哟!争宠啊?和谁啊?”梅若云机灵地在一边咋呼起来:“争谁的宠?杜雨洁的?啊!我明白了,非常明白!这样的话,是不是换句话说某人也在和奇奇争宠啊?”她自鸣得意地自问自答,把周围的人说的嘻嘻哈哈。
  
  一团人中总有几个是活跃气氛的,总有几个是思考问题的,平常是路家云来起哄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这次变成了梅若云。早先杜雨洁就说梅若云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虽然一贯总是不屑周遭人的境遇,实际上却关注着别人的一举一动。自从袁心笛和路家云在一起之后,梅若云便觉得这四个人中间有什么问题,说不上来,但让人介怀。此刻,小公主毫不介意自己形象叽叽喳喳地地吵闹着,几个年轻人因为她的带动皆温柔地笑起来。
  
  随着他们几个唧唧歪歪地东拉西扯,事情还是完全没有进展。热闹的争论中,杜雨洁侧过脸看威廉,他还是默默地闷声不响,淡然地笑着看众人。有阵愁云遮挡住了威廉,杜雨洁和威廉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威廉像是害怕着什么,拖延着什么,似乎再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面作出努力。
  
  在这次五个人的谈话中,威廉反常地说着奇怪的笑话,肉麻得不似过去,他平时是不会做这些的。威廉是怎么了?直觉告诉杜雨洁他在回避什么,可是到底是在回避着什么?或许他知道了真相呢?既然知道真相为什么又不告诉大家?莫非他也被双面女鬼控制了,或者会是她的同伙?可是他是威廉啊,那个自始自终关心自己的威廉,又怎么可能欺骗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杜雨洁不知不觉地从心里冒出这个想法。
  
  大约是情人之间的联系,所以才会如此敏感。其他人并不了解杜雨洁的思绪,还在讨论着如何处置这件事情。终于最为冲动的梅若云忍不住了:“我们还是亲自去一次吧?总是让我这么等着那个女鬼找上门来,实在是难受死了。我们不可能等着杜雨洁被她缠住呀!”
  
  “要不我们干脆直接上?五个人一起去探险,怎么样?”路家云也举起手。被他们这么一闹,大家似乎也都跃跃欲试的样子。
  
  “在局势还没有明朗之前,我们还是……”威廉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杜雨洁一口打断。她果断地说:“那明天我考完试,大家在大礼堂门口集合。”呃,刚才没有听错吧?是杜雨洁把威廉的提议推翻了吗?
  
  不仅仅是在场的这些人,甚至是威廉也有些异样。的确,杜雨洁这一突如其来的决定把威廉的表情切成两块,一半依然是温柔的笑,一半却是黯然的沉痛。
  
  就是在这个时候,杜雨洁确定了威廉要制止她去冒险的念头,而且并不愿意告诉他们理由……他的表情上写着一丝心痛,仿佛在埋怨杜雨洁的不理解,这让她忍不住很难过。为什么?威廉,为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完全可以告诉我真相?她质问似地紧紧盯住威廉那张优雅的脸,但是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此刻杜雨洁的心情又是焦急,又是难堪,为威廉隐瞒真相而觉得生气。
  
  他们两个怎么了?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威廉和杜雨洁,好奇和惊讶发生了什么让杜雨洁突然如此激动地打断威廉的话。威廉的沉默让杜雨洁更加生气,只见她负气似地故意不去听威廉接下去的话,自顾自地号召起来。出于对朋友的支持,笛子跟在后面也点了点头。不止是梅若云和路家云,杜雨洁也不想再等了,——最讨厌这种待宰羔羊的烦闷。威廉静静地看着别开头的杜雨洁,表情依然是淡淡的,他知道杜雨洁察觉了什么,甚至是在怀疑什么,可是他还是不说话,任凭事情的发展。
  
  杜雨洁在号召完其它三个人之后转身问威廉:“你来不来?”
  
  “还是别去了。”没有想到一直顺从杜雨洁意见的威廉突然固执己见起来,他并没有说理由,只是黯然地看着这个小女生的眼睛。威廉的温柔同时也是劝解人的有力武器,不过这一次他失败了,杜雨洁并不是那种单纯好说话的小孩,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这也是威廉喜欢她的原因,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愿意去承担后果。
  
  众人诧异地看着转眼之间便闹起矛盾的一对,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是这中间夹杂了什么原委。一贯以温柔形象示人的威廉这一次突然而至的执拗和略显激动的杜雨洁,大家愣着问:他们怎么了?刚才还是好好的,——大约也只是恋爱中的人才会发现另一个人的不自然。
  
  威廉太宠着杜雨洁了,似乎从来就没有违逆过她什么意思,两个人在一起永远是和谐地相处,没有吵闹,没有不合,——正是这样他的存在显得不那么突出,不像是路家云那样老是成为诸人关注的焦点。但这并不意味他不重要,一旦威廉拿出一个主意,往往都是决定性的,不会有人反对的,——这一次不一样,是杜雨洁和威廉之间出现了问题。
  
  到底杜雨洁和威廉两个人,他们不用嘴巴,仅是眼神中交集着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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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事情出乎人意料的发展着,尽管之前威廉拒绝了杜雨洁的提议,他们四个人最后还是出现在了大礼堂门口。因为担心这里的事情,杜雨洁的考试并不顺利,但是对于双面女鬼的担忧更占了上峰。
  
  “你确定不用等威廉过来吗?”笛子看着坚决的杜雨洁,——她果然摇摇头。于是袁心笛决定不再多说什么,静静地和路家云站在一边。杜雨洁就是这样的人,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在威廉身边的她已经变得有女人味了许多,这次威廉的隐瞒真相让她恢复了原来的执著和坚强。
  
  到底是杜雨洁和威廉两个人的事情,他们不用嘴巴,仅用眼神就可以交流思绪。几个好朋友都无法劝解他们两个。
  
  “我不想在回避这件事情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杜雨洁轻轻地说。
  
  路家云高呼道:“大家精神点!”作为唯一一个来到这里的男生,他的表现有些讨打,接连拍打着笛子和梅若云的肩膀。他是故意让这些沮丧的人兴奋些的,结果却换来笛子和梅若云的一番鄙视。
  
  白天的大礼堂沉默地盘踞着,一切如常。晌午过后是太阳光最强烈的时候,因此也是影子最黑的时候。它收敛地伸缩着自己的触角,只有观察能力最敏锐的人才能发现它在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最之前程华的殒命,再到不幸降临到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身上,最后是封铃……那么多人就死在了这里,但是学校方面却丝毫没有一点警戒的样子。路家云叹了一口气,他并不喜欢现在这样,无论是和几个女生的关系,还是周遭人被隔离消息的情况,都那么不坦率,不合他一贯的性格,——他不喜欢,都不喜欢,不过还是要默默地承受。
  
  杜雨洁摸出四面相和铃铛拿在手里,又看了一眼那黑洞洞的门。一切都会变好的,也许醒过来又会发现这是一场梦,但这样的话醒过来的世界里面还会有威廉和路家云吗?杜雨洁轻轻地笑了下: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威廉和奇奇就算再生气,也会在她危险的时候赶到的。
  
  “我们走吧。”杜雨洁拉起笛子往大礼堂里面冲去,路家云和梅若云急忙也跟着上前去了。
  
  他们此行选择的入口还是上回杜雨洁和路家云偷偷潜入的侧门,令人疑惑的是那条通往储藏室的小道显得如此静谧,并没有上次那样迫人的气息,却越发让人觉得紧张。带头的路家云刻意放慢脚步,后面跟着三个娘子军,磨磨蹭蹭地踱步,还是只花了五分钟就走到了目的地。为什么上次会花那么多时间呢?杜雨洁笑了笑,摸了摸口袋里的四面相。
  
  四个人团团站在大礼堂储藏室门口,忐忑不安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杜雨洁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拉开了门。
  
  “咔嗒。”门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从门缝中迎面吹出的是一阵奇怪的风,过于猛烈以至于模糊了众人的视线,闭上眼睛依然可以感觉到凛冽的气息,那是叫人害怕和慌张的,——还有呛人的陈旧灰尘味道。这应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房间了,但是里面却死掉过许许多多的人,其中多数死者都是在场的四人所不认得的。
  
  好不容易等风停了,大家揉揉眼睛,发现房间外面的其他一切都似正常,唯一令人在意的是,储藏室入口仿佛是一面无底的镜子反射着周围的景象,阴郁不明的空间里扭曲着众人的影子。
  
  “还进不进去?”说不定是个陷阱。“当然去!”路家云猛地后面推了大家一把。
  
  令人惊讶的是,这一步仿佛是踏空,还没有来得及喊救命,四个人已经如流星般陨落,不停下坠。在天上飞的感觉可能不错,但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感觉就不怎么样了。幸好掉落的时间并不长,他们没有受什么伤,只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时间个个疼得呻吟不已。
  
  路家云还有兴趣说笑话:“知道飞行员带着老母鸡从半空中掉下来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吗?他说他们有个共同点,一个是曾经会飞;一个是祖先会飞。”
  
  噢,真好笑。杜雨洁耸了耸肩,其实身上痛得要命。这个时候玩笑话显得很突兀,她并不搭理路家云的笑话,顺便拉起跌落在一边的袁心笛和梅若云,低咛道:“这儿就是那个全是死人的小镇。”话音落下,引起大家的一阵惊叹。
  
  气温降低了,袁心笛和梅若云勉强挤在一起取暖。这里只有杜雨洁是来过的,而且有两三次之多。一切对于她来说,熟悉不过了。两旁是土绿色的庄稼,远处是沉闷的村庄,杜雨洁左右张望着,——青灰色的天空,泛着苔藓绿的墙,熟悉的挂着衣服的枯树,还有通往那里的黄色小道。在哪里会出现一具骇人的尸体,杜雨洁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原本以为多一个人来,便会少一份害怕,但此时她并没有觉得多一份勇敢。也许把这几个人带来是不明智的……她小声地叮嘱两个女生要小心,并且把那个跃跃欲试的路家云拉了回来。
  
  杜雨洁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没有看到任何他们来处的讯息,他们就好像凭空出现,凭空掉落,——这一次的遭遇和往常不同,以往都是杜雨洁在幻觉中来到这里,而这一次却是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的,这从天而降的感觉着实出乎人的意料。
  
  “我们干嘛不走了?”路家云要拉众人往前走的时候似乎被眼前的事物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跳,“嘿,嘿,嘿。”他或许是一个孩子气的人,但是绝对不胆小,永远能够在逆境中找到一点让大家兴奋的东西。
  
  路家云看到的东西,杜雨洁和袁心笛也马上看到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三个人的眼睛里面全是沉沉的黑色,只投摄进心底。“发生什么事了?”梅若云还后知后觉地在那里问。
  
  周围像是涟漪一样泛起悠悠的白烟,弥散起来把人的眼睛都迷住了。更够呛的是风,刮得特别猛烈,把人的衣角都吹了起来。实在太冷了,和预期中的情况相差太多,早知道冷得要命,他们就不会穿着夏装跑到这里来了。待梅若云回过神来,她只能看见眼前浓雾中一坨黑色的东西在缓慢地蠕动,缓慢到已经看不清楚它是向他们靠近,还是越离越远。但即便再如何模糊,都能够猜出那是什么。梅若云终于知道为什么路家云在哪里喊着“嘿,嘿,嘿”了。
  
  “妖孽,妖孽。”时常在杜雨洁耳边回荡的话又一次奏响,还有熟悉的唧唧笑声。
  
  “是你吧。”杜雨洁小心地问。
  
  对方沉默着,烟雾过于浓,人们也看不见那张丑陋的脸。只是越是看不见的越是担心,越是安静的越是令人介意,沉默带来恐惧,恐惧让人退缩。双面女鬼杀害人的意图,大家一直并不清楚,纠缠杜雨洁至今一直要暗示些什么?四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种情况,于是越退越紧。杜雨洁紧紧握着口袋里的四面相,它的温度时而升高,时而降低,让人捉摸不透。
  
  正当众人迟疑的时候,那匍匐在地上的身影突然暴跳起来,宛若猛兽般扑向人群。
  
  “啊!”几声惨叫几乎是在同时响起的。
  
  待到杜雨洁再次醒觉过来的时候,她发现其他三个人都不见了,周围也没有那双面女鬼的影子。她还在方才的老地方,仅仅是手脚有些擦伤。发生了什么?袁心笛他们呢?那个女鬼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小镇闪烁着可怕的光芒,阴郁妖异,散发着刺痛人心的魅惑之力,——杜雨洁好害怕一旦走进那里,就会看见那几个最关心自己的朋友和那些尸体一样被悬挂起来的样子……她不要这个结果……
  
  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鲁莽了?当时因为埋怨威廉的隐瞒真相而做出的冲动决定,会不会就这样害了三个好朋友?从一开始的车祸而死的高中女生,到后来双面纠缠在她的身边,自己就像是个惹祸的倒霉蛋,一直把灾难带给大家。那无辜天真可爱的封铃的死让杜雨洁记挂到现在……她再也无法承受失去朋友的痛苦。到头来原来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啊呀!”正当杜雨洁着急其他三个人的境遇时,四面相突然之间变得烫得要命,杜雨洁忍不住一边叫疼一边从口袋里把它倒了出来。地上的四面相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吓得杜雨洁退到一边。只见表面上闪烁着各种冷色光,幽蓝的,惨绿的,萤白的;而且那四张喜怒哀乐之脸还团团地变化起来,有时微笑,有时痛哭,有时愤怒,有时悲哀,渐渐地越转越快,变成一个变幻扭曲的光球。四面相异样的反应让杜雨洁不知所措,究竟怎么了?怎么了?
  
  平白消失的三个人掏空了杜雨洁的体腔。袁心笛,梅若云还有路家云,就好像被蒸发了一样,连脚印都没有留下,——有种东西在昏暗的某处刺探人心,不安充溢着耳鼻。周围安静得令人窒息,闷闷得让人恨不得大叫一声,粘粘稠稠的阴风抚摸了人的背。杜雨洁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却屡次失败,——越是紧张越是慌乱,越是慌张越是无法思考,脑袋里面煮了粥一样浓稠不堪。
  
  “你们在哪里啊?”杜雨洁顾不得其他,站起来奋力挤出来的一句话,却是嗡嗡的,——根本不像是自己平时的声音,“啊呀!”一阵狂风吹过来,她竟然一个踉跄倒在地,摔得灰头土脸。
  
  面前的四面相在迷乱的旋风中散发出来更加妖异的光芒,盘旋起来的气流像是星尘一样透射着缕缕彩光,但是它不美,反而纠缠着人心,——那“呼呼”的声响原本像是人的呼吸,现在变成了怪物的啸叫,一下一下地揪住杜雨洁的心。它似乎在呼唤着什么,又好像是在呻吟,只是听不清楚的。
  
  耳朵里面就这样充斥着风的呼啸,四面相发出的声音,以及远处传来莫名其妙的怪声,吵闹到杜雨洁要崩溃了。“你到底要干什么?”杜雨洁搞不清楚自己在问那个女鬼,还是摔在地上的这个怪东西。四面相自封铃处获取,它时常带给人诡异的感觉,却又似乎能够击退女鬼。
  
  为什么从来就没有思考过四面相在这个事件里面的作用呢?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双面女鬼退避三舍?还有之前疑虑过封铃从哪里找来这个不可思议的东西,到后来也不了了之……事情发生太快,有很多细节都一闪而过,被忽略了。可是危机时刻杜雨洁的灵光一闪,又一次擦肩而过!
  
  因为四面相的刺眼光芒突然分散开来,四张光点在天上绕了一圈,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刺眼的红点竟然飞了出去。
  
  怎么回事?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杜雨洁慌了手脚,左右找不到方向。杜雨洁深呼吸,强自镇定地去整理思绪:他们四个跑到大礼堂,照着老路找到储藏室,冲进来却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死镇。不翼而飞的双面女鬼,突然有了反应的四面相,凭空消失的袁心笛、路家云、梅若云……慢慢想,慢慢想,刚才是那个黑影突然扑向他们,然后大家都要躲开的时候,她晕了过去,醒来就不见了大家,而现在随身携带的四面相却肆意妄为起来。
  
  这一定都是那个女鬼在操纵!她到底想干什么?“把他们还给我!”杜雨洁张开嘴喊叫,却吃了一口沙子,——风实在太大了。
  
  远处射来一道红光直照到杜雨洁的脸上,耀眼到刺痛了她的眼睛。杜雨洁赶紧挡住额头,慌乱间听见风沙中传来一声哀号:“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那个声音……杜雨洁激动起来,她听过的声音,是那个女鬼。
  
  “你出来,你出来啊!”杜雨洁冲着红色光线回应。可是刚才那种嘶哑的声音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安静揪牢了杜雨洁的心。恐惧就像是蚕,一丝一丝地捆牢她的心魂,越来越紧,越来越痛。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等待。等待让自己感觉像是只被宰割的实验用小白鼠。未知的危险,未知的对手,未知的将来,这些未知数如此长时间在心中的堆积,制造出一种扭曲的缺失感……而这个时候她已经无法接受更多的精神折磨了。
  
  等待,等待,再等待……终于,杜雨洁在盘旋的白色烟雾中看到一个模糊的红色影子,它时隐时现,如同一个妖娆的精怪。但是这感觉并不美好,因为你知道那是一个四肢着地,并且长着两张脸的怪物在向你靠近!
  
  该死的,四面相这个时候偏偏又突然莫名其妙地飞走了!杜雨洁强自咽了口口水:不再是那种黑漆漆的颜色,却红淋淋地显得更加恐怖凶悍……杜雨洁握紧了拳头独自一人面对:“威廉你在哪里啊?”她顺手去摸威廉留给她的玉,它似乎已经完全被那女鬼的妖气给压制住了,没有半点动静。
  
  对了,双面女鬼之所以变成如现在这么妖异而耀眼,难道是因为那个四面相的作用?——杜雨洁早就怀疑四面相是克制双面女鬼的法宝。方才四面相变烫,一阵乱转化作红光飞出,现在双面女鬼突然出现,这两者之间一定有关系!
  
  杜雨洁突然间有了一丝希望。这个双面女鬼就像之前的车祸女鬼一样怨气不散,而四面相可以克制她……当把它带到这个世界之后,它就自动去寻找那女鬼的气息了!此刻的杜雨洁竟然忘记了逃跑,脑袋里面杂乱地组织着各种信息,慌乱地自我安慰就像是神经质:是的,一定是这样!最后那个车祸女鬼的怨气是和路家云身上的护身法宝相冲撞才抵消的;而这个纠缠她已久的怪物现在一定是在挣扎。四面相一定可以克制这个双面女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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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寒气把杜雨洁团团地困住,孤独和害怕就是魔咒,让人的意志力渐渐降低。虽然杜雨洁一直劝解着自己不要担心,红色的影子依然没有停,它与杜雨洁的距离越来越近,——即使隔了十几米的距离,还是感受得到那种迫人的气息。到底它是怎么回事了?杜雨洁咽了口口水:是在挣扎吧?
  
  近了,可以看清女鬼那张扭曲残缺的脸,原本以为会很模糊的脸,竟然可以看见上面烙红一样的血管和骨骼,仿佛它整个躯体都在溶化。女鬼嘶哑地叫喊着,撕心裂肺的叫声中痛苦和仇恨交织着,——它意图表达什么含义,只是杜雨洁的思维过于混乱而听不清楚;沉重的呼吸声穿透杜雨洁的耳膜,一阵阵地撞击,把人的心都崩裂了的感觉。
  
  听不清楚,完全听不清楚它在喊叫些什么?只是那种感觉绝对不怎么好:危险!女鬼在努力地往杜雨洁的身前爬行,在地上留下蜿蜒的痕迹。杜雨洁这才意识到要逃离,她后退着,发现自己的头骨也在发痛,胃里恶心得想吐,似乎就要抽离了一半的精神。
  
  “啪!”似乎是木头相撞的声音。杜雨洁看到女鬼的头上多了一个窟窿,粘稠的血液溅了一地,——一股腥味传过来,难受得要命。
  
  “妖孽……妖孽……”人声传来。杜雨洁揉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不知何时女鬼的身后多了一圈摇摇晃晃的人形,团团地围着它,并且向村子方向压来。震惊大过了害怕:怎么会突然有人出现的?杜雨洁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逃跑了。人形太远地都看不见面目,他们只是摇摇晃晃地朝着女鬼和杜雨洁围合过来,仿佛一片灰色的影子,沉闷而压抑。
  
  这是怎么回事啊?杜雨洁似乎成为了木偶剧中的道具,动弹不得。眼下这个女鬼好像才是弱者,无助地被人追打。是吗?这就是你临死时后的情形吗?我知道你死的很不甘,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都过了那么久,你的仇恨还没有消退呢?两行清泪流下来,杜雨洁哭了,她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形。愚昧的村民把一个无辜的女孩杀死了,而这个女孩则杀死了全村人以作仇恨的方式。但是仇恨依然没有消除,她化作了恶魔一次次地残害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才木头撞击的声音实际上是人群中扔出来的石子打在女鬼身上所发出来的。扔石头的力气很重,石头在地上还滚了好几圈。此时,更多的石子砸过来,甚至滚到了杜雨洁的脚边。“啪,啪啪……”
  
  女鬼还在爬,还在执著地喊着:“为什么这么对我?”面对这样的问题,杜雨洁无言以对,同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像那些人一样举起块石头砸过去。摇晃的人影好像听不见这低哑痛苦的声音,依然在逼近。杜雨洁抽泣着,不忍再看下去,正打算呼唤救命,却在踏出一步之后停住了。
  
  “妖孽……妖孽……”人群中低沉整齐的叫喊如同从箱子里面发出的一样沉闷。一股更加强烈的血腥味几乎让人窒息,她惶然发现比起那个女鬼,这些突然出现的人群更加可怕。密密麻麻的人形完全没有实体,如同粘稠的气体时而集合时而分离,尽管看似在跌跌撞撞地走路,但透过去还看得见天地,——这情形犹如看见地狱中的魑魅魍魉,密密麻麻的令人头皮发麻。
  
  “妖孽,妖孽!你要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杂乱的声音在杜雨洁耳边嘈杂。从女鬼头上砸出的鲜血胡乱地飞溅着,并不遵守无力规则地撒她的脸上。“啊!”杜雨洁受不住折磨猛地喊叫:“够了,够了!你到底想要干吗?你到底想说什么!快把我的朋友还给我!我求求你了!”她一边喊一边拔腿就跑。
  
  来时的路被团团地堵住了,杜雨洁已经无路可逃,只能向着那座给她带来恐怖回忆的死人之城跑去。尽管有一百个不愿意的理由,杜雨洁还是努力地奔跑着,力图离那些僵尸一般的人群和双面女鬼远一些。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说不定袁心笛他们也躲进那里了,说不定我可以这样找到他们说不定噩梦就可以醒过来……
  
  后面的人群聚拢的方向正是死镇,缭绕在杜雨洁头顶上面的是一片灰黑色的尘烟,好像这儿刚刚被焚烧过一样。杜雨洁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这处地方正是大礼堂的原址像是一种奇怪的力量在吸引着那些异常莫名的东西。
  
  杜雨洁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变得昏昏噩噩,恍恍惚惚起来。因为跑得太用力,所以好累,正当她气喘吁吁地意图弯腰休息一下的时候,突然间看到面前有人影闪过,模模糊糊地好像是路家云。他也在奔跑地躲避着什么,左奔右闪地往一栋房子跑过去并且打开门,他躲藏的位置正是那栋有两个死人的地方。
  
  “路家云!路家云!”杜雨洁用力地喊,可是那个路家云并没有听见,一闪而过,进去了。不行,杜雨洁急忙重新鼓起勇气,追上去:“别进去,等等我!”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是不是幻觉或者陷阱,有一个伴多一份胆。迈着疲劳的双腿,杜雨洁奔到门口,不自禁地喉咙紧了紧,那阴森森的木门上面斑驳着绿莹莹的苔藓好像变成一张脸,狰狞地嘲笑她的鲁莽。“呼呼……”杜雨洁深吸了一口气,依然沉不住那份紧张。也许后面是那个双面女鬼,或者是那些左右摆动的人形?她觉得呼吸就要把人给逼疯了,强咽了一口口水,用力推门而入。
  
  猛地一块沉沉的棕色东西砸到面前,吓了杜雨洁一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啊!是你。啊,快起来!” 闯祸的人露出脸来,令人感到的欣慰的是真的是路家云。他放下手里的板凳,急忙地把杜雨洁扶起来,“这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怎么突然不见了?”因为惊恐,他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个洞,看来也遭了不少罪。
  
  “笛子她们呢?”杜雨洁顾不得其他,突然之间出现的同伴对于彼此来说都是一棵救命稻草,猛然之间就忘记了自己的安危,着急地问起了袁心笛和梅若云的情况。
  
  路家云意料之外地松了口气,并没有立即回答杜雨洁的问题,而是首先上下打量了下她,确定了没受什么伤,才说道:“刚才你突然不见了,我们就打算找你。但是梅若云扭伤了腿,笛子就打算自己陪着她,让我出来找你。”
  
  这么听来的确是袁心笛的行事作风。杜雨洁略微安心了些,实际上袁心笛与大家意料中的完全不同,在危险时候她绝对不是那个要男人保护的女生。比起三个人在一起等待,还不如让路家云出来冒险寻找那个需要帮助的杜雨洁,——这就是袁心笛的判断。杜雨洁的脸有些红,现在路家云已经找到她了,却不知道她们两个女孩子如何了。
  
  也许这个时候更该考虑的是自己这里如何脱困,杜雨洁这么想着:因为如果是袁心笛,一定可以好好处理各种情况度过难关。没有人比杜雨洁更加了解袁心笛的了,因为有笛子在身边做后盾,所以杜雨洁可以放心大胆地推测实践;因为有杜雨洁在身边,笛子在平日里面才会如此从容不迫。用物以类聚的方法来判断,在杜雨洁身边的人都会有相似品质足够抵御这些困境。
  
  “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路家云回头看了看悬在梁上的两具尸体,真是令人不爽,“一想到你来过这里两次,就觉得心里毛毛的。”
  
  “嗯。”杜雨洁点了点头,只能无奈得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印象是在寝室里做噩梦,最后是通过一条破碎的缝隙回到了现实;第二次则是在不久之前一连串幻境中一段回忆似的经历,里面还有威廉等人的出现。尽管两段经历都有相似之处,但第一次只是简单地对看到的东西感到不安,第二次更多的是对自己即将面对命运的忐忑和惊恐,——这之间的区别就如同看到电视上蛇在爬动和蛇盘在自己腿上爬动。
  
  外面的天色依然沉闷,室内尸体也煞风景地探着可怖的舌头,尽管它们并不会再次动弹,依然给在场的两个人年轻人一股压力,想起来远处还有不知何时会来到的双面女鬼和妖异人群……“该死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路家云有些孩子气地哼哼着说完这话,又立即摆出一个自信的微笑,握住杜雨洁的手,正如往常的他,他吐了吐舌头,“暂时就让我保护你吧。”尽管路家云故意摆出一种轻松的样子这么说话,实际上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好主意来应付这种情况。眼下只能做好他们能够做的事清,所以杜雨洁和路家云的初步打算是先回去找到袁心笛她们,然后再考虑能否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路家云把之前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杜雨洁:原来方才烟雾出现的时候,沉重的灰色白烟团团把人包围住,使众人失去了意志。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帮年轻人才醒过来,结果发现除了杜雨洁其他三个都在。身上没有任何损伤,但是由于现场的情况过于恐怖,两个女生都有少许地惊慌。
  
  如果杜雨洁当时在场,一定看得出来这儿是那个双面女鬼被村民们动用私刑的地方。这里大约在死镇的中央位置,周围是简陋的房屋,堆积的茅草散发出一股灰烬的味道,还有血……地面全是粘稠的血迹,不像是很久以前留下来的痕迹,——在这个世界里面,所有的一切都保持在双面女鬼死亡那一刻。就算没有人告诉路家云,也可以猜得出来这里发生过什么。
  不知为何,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路家云、袁心笛和梅若云三个人被“放置”在这里:一块祠堂前空旷的平地上。比较不幸的是,梅若云还没有从刚才的慌乱中回过神来,便当下被一具挂在窗棱上的尸体吓倒在地上,把脚给崴了。路家云身上破破烂烂,就是为了让她们有个地方躲藏而搞到身上的衣服全都破损了。
  
  “如果觉得好了,我们就出去。”路家云探头看了看外面,已经看不见女鬼的踪迹,好像一下子消失了,“看来那个女鬼好像盯牢你了,还故意撇下我们和你独处。”他说完,一猫身子打开门窜了出去。
  
  杜雨洁不甘示弱跟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奇怪的预感,觉得这里好像除了那个双面女鬼还有其他东西。”
  
  是吗?路家云浅浅地笑了笑:女人的直觉?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心里不安得厉害,心脏处犹如揣了个上窜下跳的硕鼠:唉,希望笛子那里没什么事情。他加快脚步,发出沙沙的声音。
  
  天色阴惨惨得可怕,冷风穿透了两人的衣服,除了脚步声就没有其他的声响。接下来的时间路家云一直没有说话,他走在前面,紧张地四下张望,因为害怕什么东西冲上来伤害杜雨洁,而挡在她身前。杜雨洁不是不知道路家云的好意,但是他这样神经兮兮搞得气氛更加紧张。不知道是不是精神过敏,她总是觉得身后有什么跟着,是那些死掉的人还是那个女鬼?每次路过一个房门,就怕会突然打开,里面窜出个什么东西。
  
  “嘿!”
  
  “啊?”路家云突然对杜雨洁打招呼,把她吓了一跳,“干吗?”
  
  “你有没有觉得我突然和笛子在一起很奇怪?”路家云的问题才叫问得奇怪,他并没有看杜雨洁的脸,大概也有点心虚。
  
  这个时候讨论这样的话题实在古怪了些,不过用来转移注意力倒是不错的方法。杜雨洁尴尬地笑笑:“任谁都不会觉得很自然吧。”刚说完,她又想要咬舌头了。说句实话,她一直在心中介意着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许多时候当事人会搞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头了,摸不清楚什么状况。她知道的仅仅是,只要看到笛子和路家云一起,她就会难过。这或许是人普通的一种心态,失去的都是好,——杜雨洁在心中嘲弄地笑了下自己。
  
  “呵呵,”背对着杜雨洁的路家云的表情并不能看得清楚,只知道他淡淡地笑了。也因为这样背对着的原因,路家云没有看到杜雨洁的表情,他还在想着自己荒唐的问题,“对不起,让人困扰了吧?”说完他啧了啧嘴,似乎也觉得这句“对不起”不像自己的风格。
  
  杜雨洁说:“周围人的目光总是被笛子吸引住,即使风头被她抢走,也都心甘情愿地在她身边作绿叶。在我看来,她几乎就是完美的,又漂亮又聪明,而且脾气又好。想想应该妒忌她才是啊!”她说完,顽皮地扮了个鬼脸。
  
  “呵呵。笛子从小就是这样,无论如何表现得低调,都会被人注目。她一直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啊!”路家云像是总结那样的说话,不知不觉地发现其实笛子一直在心中有着很重要的位置。
  
  好微妙的感觉哦!杜雨洁沉默了一会儿,为了弥补刚才的过失,她绞尽脑汁才想出来一句话问:“你,是喜欢笛子的吧?”前面的路家云愣了愣,似乎也吃惊杜雨洁的问题,——这完全不像是逃命的两个人的对话。
  
  “嗯。”路家云几乎是想也没有想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杜雨洁看到了他侧脸上云淡风轻的笑,从路家云那里得到的答案是她意料之中的,他一定是喜欢袁心笛的……只是杜雨洁在意的是他是不是还喜欢自己……想到这里她脸红了起来。路家云突然站停下来,把杜雨洁的视线完全挡住了。
  
  “怎么了?”杜雨洁还没有从刚才的问题中转过来。
  
  路家云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跑了出去。杜雨洁也没有再问,因为她看见了路家云看到的东西,那是袁心笛,她在破旧的房子间东张西望,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又像是在寻找什么。怎么了?发生什么意外了?
  
  “笛子!”路家云和杜雨洁异口同声地喊她的名字。怎么没有看到梅若云?
  
  “快逃!”笛子没有顾到回答问题,只是一边向他们奔跑,一边用力地喊,“掉头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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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呼呼!”猛烈的风沙狂暴地扫在脸上,就好像是被扇了一个巴掌。杜雨洁和路家云看见了,看见了那个双面女鬼,还有它身前,深一脚浅一脚迈步缓缓迈进的“村民”。他们从彼此相间的矮房中钻了出来,出现得那么的突然,仿佛刚才并不存在。
  
  有一刻,这两个人的眼睛里面只看到一个脸呈现着暗灰色的袁心笛在绝望地奔跑,早已失去了原本那种娴静的优雅。这景象过于震撼,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才他们的脑袋里面不约而同地闪现了一个词:逃!
  
  “快逃,逃啊!”笛子嘶声力竭地叫喊,一把拉过路家云,似乎不想让大家看到那恐怖的画面。可是这世间罕见的景象还是瞬时深深地刻画在两人的脑海中:如果你曾经玩过这种橡皮人玩具,就该知道只要把那东西粘在墙上,它就会沿着玻璃一点点由着重力往下翻转,——双面女鬼正是这样自由地四肢弯曲着,只是它是在平地上,被氤氲漫延的尘土包围在中间。
  
  那偶人一样的东西其实是村民的身体,但是除了本来的那个头颅,还与各种各样娃娃的头“共存”着。失去灵魂的躯壳踉跄地行走着,逼近着,不知是被那双面女鬼施了什么恶咒。他们肩膀上多出来的那张鲜嫩的玩偶脸微笑着,显得诡异莫名。人惨白的脸和鲜艳颜色的玩偶的脸交错一起,形成一种怪异的视觉感受。那些娃娃的头让杜雨洁想起了寝室被盗那次事件里面曾经出现过的那一塑料袋的“头”……原来当时女生寝室玩偶的失踪,的确不是那个校工干的。
  
  双面女鬼的歇斯底里和愤怒啸叫充斥了大家的耳朵。也许是恐惧起到的作用,他们竟然觉得这女鬼的形态竟然变得好大。本就阴暗的天空被一个跟在他们后面的影子遮挡住。希望似乎越来越渺茫……仅仅是那几步路,却变得那么漫长。跑到喘不过气来,跑到心都要破裂,肺都要炸开,——那是逃命!不知道是不是有希望,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够活下去,只是就拼命地开始逃跑,他们根本没有空跟笛子交谈。杜雨洁被推在最前面,后面是拉着袁心笛手的路家云。
  
  杜雨洁跑着的时候偷偷地往后看了一眼:像在看立体电影一样,恐怖的怪物正在扑向主角,而这个可怜的主角却是真实的自己!带领着一群虾兵蟹将,它像个阎罗地狱的大王在捕捉着那些无辜的灵魂。想笑,可是只有眼泪往下掉。
  
  女鬼那张可以被看见的丑陋的脸上呲着牙,瞪着黑少白多的眼珠,远远的就要咬过来,让人心里面一阵阵的恶心痛苦。那感觉就像是一只黏糊糊的大章鱼长了颗人脑袋的怪物在狰狞地想要吃掉他们三个。而村民也就似乎是人被玩具附身了一样,已经成为了魔鬼的爪牙。粘稠的血涂满失去了灵魂的身体,污迹斑斑。那死人的眼睛是没有光泽的,而玩偶的眼珠却五颜六色,发射着奇诡的光线……毛骨悚然。
  
  此时,杜雨洁突然听见袁心笛好像失控似地低喃:“一个,两个,三个,好多好多万圣节小丑……”她反常的话语中暗含的那丝忧伤悲哀让杜雨洁浑身发冷。她隐隐有些觉得不妥,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怎么了?笛子似乎遭遇了什么事情,可是那会是什么事情呢?她难过地想着这个问题,可是却说不出话来。已经被吓坏了,已经跑不动了,但是三个年轻还是拼尽全力挪动起双腿!拉开一段距离是一段距离……仍谁看到这种玩意儿都不会觉得是场搞笑片。
  
  如果说刚才杜雨洁在村子门口看到的是双面女鬼的哀怨,那么此刻必定就是它的愤怒!从墙角拐出来的同时,双面的身后掀起了旋风似的沙尘暴,沙沙地拍打着那些房子,好像都可以把屋顶给掀翻。它发出不成调子的“啊啊……”声,那两张看了会令人做噩梦的脸前前后后地乱转着,脖子处的肉扭曲成了一定的形状。杜雨洁注意到路家云骂了一声“妈的。”抬头看,天黑了……
  
  没时间问彼此的情况,不能对对方嘘寒问暖,因为只怕是松一口气,就会因为拉下一步被魔鬼抓住。空气里面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味,血肉的,塑料的……并不只是嗅觉,连脑袋里也感觉是多了几分血腥味缠绕在神经末梢间。双面女鬼的凶蛮早已摆脱了刚才被打受虐时候的悲惨模样,它啸叫着,狂吼着,就像是把杜雨洁他们当作是仇人那样地紧盯着不放,狠狠地追过来。杜雨洁心里乱得很!梅若云呢!她不知道在哪里?不知道笛子和梅若云在一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里,那里,往那里!”笛子突然说话了,她的声音好似呻吟,用尽了全力。
  
  路家云回头注意到她的手指微微指向东倒西歪的房子中的一间。有点特别,房子前面是一片空旷的平地。萧索地浮动着一种奇怪的气息,说不上舒服还是其它的感受。他并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难道笛子发现了什么安全的地方吗?不过既然笛子这么说了,她脸上惨白的坚决让他确定要按照她说的去做。于是,路家云扯了下前面杜雨洁的衣角:“那里!”
  
  并没有时间给杜雨洁分辨方向,她只是顺着路家云示意的方向跑,等到眼前的时候才发现到这个地方,她来过。
  
  空地上,三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尘土,过量的运动让人胸口烧到痛,浑身仿佛脱了一层皮一样,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可是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了,没有声音,没有什么东西是动的。转过头,没有恐怖的双面女鬼,没有幽灵似的村民。只是静悄悄的一个房子和一块空地,所以杂质好像被过滤了一样被隔绝得远远的,方才显得如此拥挤的房子竟然会显得如此稀疏?
  
  那个好像是被激怒的母鳄鱼一样的女鬼消失了,太出人意料了!人总是很奇怪,一直在经历的东西反而发现不了,——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紧紧盯在背后的那种目光不见了。虽然还不知道是否脱险,不过路家云却松了一口气。
  
  看着笛子和路家云,杜雨洁摇摇头:“也许现在还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看起来四面相对它没什么作用……看来自己想当然的天真并不能拯救大家……她失落地继续说道:“这里是那个女鬼死的地方。”
  
  一时间,面前的两个朋友都沉默了,垂着手气喘吁吁地看着杜雨洁,眼睛里面充满了恐惧和不解。兴许之前他们就猜出来了一部分,但是总比不上在她嘴里确实听到的震惊此刻还是不由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这样到处逃跑,以为自己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结果却是女鬼死掉的地方?这就叫做自投罗网吧?
  
  “我们先去找梅若云和红爻。”袁心笛突然说,率先走向那个像是祠堂的地方。
  
  “红爻是谁?”杜雨洁追上前去问。当时杜雨洁以为“红爻”的“爻”是“瑶”或者“遥”。她觉得这个名字好像一个清末民初青楼艺妓的名字。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除了惊讶,还有恐慌:这里除了他们,怎么可能还有第五个“人”?
  
  走在前面的笛子迟疑了一下,说:“告诉我们这里是安全的人。”她大约也有些害怕,嘴角勉强地笑笑,又快步走。
  
  之前路家云离开的时候正是把笛子和梅若云安置在这里。但久等不来杜雨洁,梅若云担忧两个,执意想要和袁心笛出来找人,而笛子自然是不愿一个受伤的人独自留在这里,心里又一百个不放心。争执间,祠堂外却突然走进一个八九岁的小孩,自称红爻。“爻”是组成八卦的长短横道,“—”为阳爻,“--”为阴卦。她告诉袁心笛,这里比外面安全,如果担心杜雨洁他们又放心不下梅若云,不如让后者留下。
  
  祠堂的外面看起来很普通,里面颇是宽敞。当杜雨洁走到里面的时候,突然又有种初到大礼堂时候的阴森感。呛人的尘土冲到鼻子里面,让她不停咳嗽。
  
  “杜雨洁,你没事啊!”阴影下,两个身影,一高一低地坐在地上。是梅若云在叫杜雨洁。她显然吓得不轻,总算就只有脚受伤了,脸色不太好看。另一个坐着的应该就是笛子口中的红爻了。
  
  三个年轻人走过去,也坐了下来。因为忽然有个陌生人坐在边上,气氛显得有些冷场。笛子不停地咳嗽,路家云担心地在边上摸着她的额头,一时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梅若云满面疲惫,微酣着眼,等他们发问。只剩下那杜雨洁紧张地盯着那陌生的小女孩,她倒是长得很清秀,和袁心笛的面容有几分相似,稍一错眼,似乎看见缩小版的笛子。她身上干净布衣,一头长发,低眉顺眼地垂着眼,不说话。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最直接的依然是路家云,他代表大家问出了众人心中疑虑。红爻是路家云离开后出现的,当时他确认过周围,除了死尸就没有活人了,那这个女孩究竟是从哪里出来?
  
  她说话的时候,嘴角翘起来,略带顽皮的娇柔:“我是红爻,是小爻的姐姐。”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这般乖巧模样的孩子必定是个讨人喜欢的。但阴森的环境里,那种从容就变成了饵,勾起团团的不舒服。
  
  “双面”,“19”,“死妹妹”,——想起了那些讯息,大家面面觑斯。上次那个双面女鬼在黑暗中呼唤的“姐姐”,难道就是这个“人”,而那个留下讯息的,也是这个“人”?不,不该称她为“人”,都快一百年过去了,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必定也不是什么活人了。
  
  “你们想的不错,留下那些字迹的的确是我。”红爻似乎在说一件寻常事情,并不着急。举手投足间,她优雅的样子与周围肮脏的环境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不和谐感令人颇为难受。
  
  杜雨洁本想问梅若云方才发生了什么,她却摇了摇头,低声道:“从笛子去找你们,她就一直坐在我身边看着我,什么都没有说。不过……”
  
  “不过什么?”
  
  “好像笛子离开前和她谈了什么。我不清楚,当时又急又怕。”梅若云抱歉。
  
  于是杜雨洁只能转过头问那红爻:“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爻眼光扫了一下周围的人:“我想你们已经知道小爻是什么人了,她死的时候十九岁。”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杜雨洁,那清澈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凌厉,“她死的时候很惨……”
  
  那些村民折磨双面女鬼,或者说那个小爻的情形,都在杜雨洁的面前展示过了。女鬼用一种激进的方法让人体验到了它当时的痛苦,也让人无比恐惧。杜雨洁闭上眼睛思索了一番:虽然村民那样的举动是愚昧的,是残忍的,可是他们已经遭到了报应!为什么到现在小爻的仇恨还没有消除?
  
  “呵呵,她出生的时候,接生婆告诉家里人那个孩子落地就没了。快二十年过去了,爸爸都不知道家里还有个妹妹。我十九岁的时候生了场重病,被送到附近外国人开的医学堂看病,发现里面有个奇怪的小孩。她总是夜里跑出来玩,会唱很好听的歌,给我讲故事;安静的时候就盯着我看,好像我们天生就有默契一样,知道彼此在想什么。”红爻侃侃而谈,把那些过往当作故事来说,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扭头看向祠堂外面,实际上那里什么都没有,大家却可以感觉到不远处隐藏着一个因为仇恨而丧失理性的鬼魅,“我至今都记得她当时的样子……没错,她就是小爻。她,有两张脸。呵呵,原来当时的接生婆是妈妈的亲戚,受妈妈的拜托,把生下就有两张脸的小爻送给了这家医院抚养。那位外国医生倒也把这样一个小孩养到那么大了。”
  
  “后来怎么了?”杜雨洁问。
  
  “后来?后来她死了。”红爻说完此话放声大笑,直把人笑得紧张莫名,她顿了顿,看了看在座的人,用大人的口气说着,“那个诊所就是后来有名的德文医学堂,也就是你们现在这所大学的前身。因为是外国人开的医学堂,所以前来求医求学的人多了,秘密也便瞒不住了。有个云游和尚算出说,小爻的命会克全村人的风水。”她轻描淡写地说着,拨弄着腿边的草梗。红爻的悠然自得刺痛着大家的心,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指了指祠堂中间的祭台:“那个和尚还留下个什么四面佛在祠堂,说暂且可以保得众人性命。”大家朝红爻白嫩的手指方向看过去。
  
  杜雨洁大吃一惊,之前那化作红光的四面相原来是到了这里,只是此刻暗淡地被一股黑色的雾气遮挡在中间,加之祠堂里面幽暗得很,所以进来之后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杜雨洁恍然大悟:这么说,那个和尚留下的四面相的确有用,它本来就安置在祠堂,因此当杜雨洁把它带回来这个空间的时候,它便回到了这里。可是这样解释的话,他们不就正是误打误撞完成了不可能任务,现在那个双面女鬼应该在苦苦挣扎吧?
  
  不过红爻却打破了杜雨洁的希望:“四面佛的确能够压制小爻,所以我才会说这里是安全的!不过没有办法的,有很多事情不能如愿。人还是要死的,不然无法消除了她的仇恨……”红爻别过脸,一道阴影打在她那细白的脸上,她轻轻地笑,“为什么?因为,村民们把小爻当作妖孽处死了呀!愚昧的人是无法忍受身边生活着这么一个他们所不了解的怪物的。就在这片祠堂的空地上,他们当着我们全家的面,砸烂了小爻脑袋后面的那张脸,然后把她淹死了,——他们甚至怕她在死后作恶,对她的尸体处以了各种极刑。鲜血污染过的四面佛不再是圣洁的东西,它只是被污染的,被当作压制小爻的工具。”所以那些学生才会以那样奇诡怪异的死法被杀吗?被尖锥戳死,被淹死,还有烧死的,或者被砸死……因为过于仇恨,所以才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可是,这一切的事情,和一百多年后的学生有什么关系?他们是无辜的。”
  
  外面的风沙又变大了,宛若成了沙漠边疆的小村,时刻存在被淹没的可能。杜雨洁他们望向木檩窗外,浑茫茫的影子在攒动。那些东西又要来了吗?安静的世界又要被打破了吗?被鲜血污染过的佛将不再是佛。它保护的不是身负罪孽的人们,它只对自己负责,只是坚守在这块土地上!祭台上的黑色雾气散开,是闪烁着妖异光芒的四面相,那四张喜怒哀乐的脸变换着样子,兴许这些脸正是这百年来它所吸收的怨灵。只有当浸染在上面的仇恨被这些无辜者的鲜血浇灭的时候,小爻才会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地似乎在震动,屋顶不断掉落尘土。“全村居民的命都是小爻取走的。呵呵。恐怕即使有四面相守住这块地方,那些淋在它上面的小爻的鲜血还是会带来她的仇恨,来杀死我们。既然都是要死,你们为什么又要挣扎呢?”红爻的笑变得冷了,扫视着惊恐的四个年轻人,“或许,你们更加想死在我的手里,而不是小爻?”她向杜雨洁伸出了如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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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伴随着红爻的情绪波动阴霾起来。大家多少猜出了些:红爻必定是在当年就已经死了的。她之所以存在在这块并不真实的空间里面,也许不是因为她和小爻的血缘关系,而是因为她也是被小爻杀死的。妹妹的怨恨困住了姐姐的灵魂,而姐姐的幽怨也成为了这道困境的屏蔽物,无尽的复仇把两个人阻拦了六道之外,无法超生。说不清到底是他们中的谁害死了那么多人了。
  
  “哈哈,哈哈。”妖风伴着红爻悲凉的笑吹进祠堂,脆弱的柱子摇晃着要倒塌。情况不容分辩,杜雨洁立即扶起梅若云和路家云,袁心笛往祠堂外跑。
  
  “红爻,你快出来啊!你妹妹绝对不想伤害你的!”杜雨洁在这种时候还不忘记对已然失常的红爻大喊。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幼稚,——她忘记了红爻已经死了的事实,她只知道她不想再看到谁死去。程华,或是封铃,或者任何一个不认识的人。只要是人,他就有活下去的权利,没有人可以随意剥夺。
  
  “别去!”笛子一反常态地死死拉住杜雨洁,那张忍着悲痛的脸看了叫人心疼。可是柔弱的笛子没有拉住杜雨洁,如果不是路家云上前扶住,也差点跌到在地。梅若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杜雨洁已经冲进了茫茫的迷尘,不见了踪影。
  
  天色隐隐泛着沙尘暴一样,几步之外就看不见人脸。被沙子迷住了眼,辨不清方向,这当下竟然找不到杜雨洁了。两人齐声喊:“杜雨洁!”
  
  另一边,杜雨洁同样失去了方向。原来沙子打在人脸上也是会受伤的,在杜雨洁的脸上,砂砾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红色痕迹。但是因为神经紧张,她一点痛感都没有。风沙让周围显得很空旷,她也只能凭着本能的来靠近祠堂,——其实这一切都只是漫无目标地乱转,仅仅是杜雨洁不想放弃。她对自己说:一定要救出红爻,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去了:“红爻,你在哪里?你快出来!”
  
  恍惚间,竟然有嘻嘻的笑声传来,好像两个轻快如蝶的女孩,翩翩飞舞,浅笑盈盈。如果闭上眼睛,不去管那些昏沉迷沙,似乎可以看见在花园中嬉戏的两姐妹;还可以感觉到阵阵的清风,暖暖地抚慰人心。这是幻觉吗?杜雨洁不敢相信。紧张之际,突然来临的舒缓,让绝望的人松懈,让紧张的奔溃。她几乎就站立不稳,想要倒下。
  
  “你在干什么!趴下!”突然有人高呼一声,杜雨洁被一把推倒,摔得好疼。
  
  只见黄色尘沙中伸出一只干瘪的手,狰狞地张牙舞爪,却被一道白色的屏障挡在杜雨洁面前。挡在杜雨洁面前的还有一个人,仿佛就是来拯救公主的骑士,双手捏决,念道:“地藏菩萨妙难伦。化现金容处处分。三途六道闻妙法。四生十类蒙慈恩。明珠照彻天堂路。金锡振开地狱门。累劫亲姻蒙接引。九莲台畔礼慈尊。南无九华山幽冥世界。地藏菩萨摩诃萨。”这念的是《地藏赞》。
  
  “是威廉!”杜雨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有奇奇也来了,它咕噜咕噜地盘旋在威廉头顶上,欢喜雀跃,对这种场面像小孩一样无惧无悔。
  
  “她已经死了!”威廉的脸色很难看,“还不快走!她已经死了!她就是小爻,红爻就是小爻!”话音一落,那只恐怖的手便消失了,鬼才知道它会从哪里再次出现。
  
  “什么?”杜雨洁趴在地上,还没有明白过来什么意思,摸了摸脸,终于觉得痛了。红爻不就是那个干干净净的小女孩吗?怎么会和脏兮兮长着两张脸的双面女鬼等同了呢?
  
  “我查到了,那家人家的确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当时正要结婚,结果愤怒的村民把她和她那个双面妹妹以及她未来的丈夫一道都用私刑处决了。”威廉背对着杜雨洁简短地解释,他一边还在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提防着那个神神秘秘的“小爻”。刚才双面女鬼伸出爪子意图掐死自己,威廉赶到救了自己一命。不过他的话让杜雨洁皱起了眉,紧张过度的脑子已经接受了太多信息,变得迟钝非常。
  
  她爬起来,看着四周的飞舞黄沙,什么都没有说,听威廉继续:“从你们进祠堂,我就在暗处观察那个女孩了。她说她叫‘红爻’是吗?这个村子的确有个叫作红爻的,不过资料上显示叫红爻是妹妹。她的姐姐叫作李慧萍。对于这家人,当年绝对是场浩劫:两个女儿,一个女婿全都死在这一年。对了,红爻还是那位外国医生参考了易经八卦,给她取的名字。”
  
  “那么谁是小爻?”杜雨洁轻轻地念了一句:小爻其实就是红爻自己呀!心里的声音在说话。仔细想起来,那红爻一直都在黑暗中,根本没有人看见她的背面!说不定那背后就是一张恐怖破烂的脸。也许威廉说得对,他们根本没有同时出现过。可是既然四面相是可以克制双面女鬼的,那么红爻还可以安然地呆在祠堂里面呢?她又为什么要冒充自己的姐姐呢?她那无尽的仇恨到底缘自何处?还有,之前察觉笛子的反常,梅若云说的关于笛子和红爻之间的“协商”究竟有没有?还有些事情他们没有理清楚,还有些真相在等他们去发现。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我们先去找路家云!”威廉伸出手拉着杜雨洁,手心的温度让她感觉好多了。一如往常那个值得信赖的威廉,只要需要他的时候一定能够赶到的威廉。他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带着杜雨洁冲了出去。虽然威廉显得也很紧张,但是他的脚步却并不紊乱,“等大家到齐了,事情就清楚了。”
  
  真的吗?杜雨洁昏昏沉沉的。她的确期盼过在某一个事情就可以结束,可是,老天却一边一边跟他开玩笑,一次又一次陷入更深的谜团中。
  
  在威廉的带领下,他们很快找到了困在尘沙中的路家云和袁心笛。正当杜雨洁好奇为什么威廉能在如此可见性差的条件下找到他们两个的,威廉善解人意地回答:“是气味,不要忘记奇奇的鼻子很好使。先离开这个祠堂再说。”原来转了那么久,他们还在这块地方。
  
  很神奇,威廉的到来给了大家好大程度的勇气,就算是路家云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所有的人都已经很累了,所以威廉打算先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让众人休息一下。原来失去视觉的时候,鼻子更加管用,奇奇咕噜咕噜地叫,在空中飞来飞去,指引大家到一个相对安全一些的地方坐一坐。
  
  风沙依然很凌厉,但红爻迟迟没有现身,这让几个女孩子很害怕。威廉和奇奇总算不负众望,找到了一个能够遮挡风沙的地方。也许还在迷雾阵里面打圈圈,但总被没有很快他们找到了一间没有死人,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屋子,躲了进去。
  
  无论什么时候,如果没有希望,那就不可能完成事情的,而身世神秘的威廉正是大家的希望。尽管他也一身尘土满脸疲惫,但笑容和态度却征服了大家,让所有人心里感觉安全了许多。大家想知道他是怎么来的,渴望他能带他们了解事情的真相,好奇他能不能把他们带回原来的世界。但在理清所有问题之前,想个办法先从紧张的情绪放松一下比较好。经过两个男人的整理,终于空出来一件干净房子
  
  “你怎么赶到的?”杜雨洁一坐下来就问。她没有注意到袁心笛浑身发抖,在路家云怀中瑟瑟发抖。
  
  “和你们一样,通过那道‘幸运之门’。”威廉帮女生们整理出一块干草铺在地上,还不忘开玩笑,接着他绅士地扶着崴了脚的梅若云坐下来,“不过我总算没有辜负这次迟到,帮你们找到了这些资料。”他说着,便把刚才告诉杜雨洁的关于红爻姐妹的事情告诉了大家。那些蛛丝马迹的线索在此时穿成一根长线,引起所有人的惊呼。
  
  “她就是那个双面女鬼,我都没有发现,太可怕了!”梅若云是和红爻呆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人,此刻知道了真相,不由害怕得更加厉害。慌乱中,她想起了什么,转向笛子絮絮叨叨不停地说话:“笛子,你不是也和和那个红爻单独相互过一阵吗?到底那个红爻跟你谈了什么?她没有对你怎么样吧?刚才你受的伤要紧吗?”
  
  因为梅若云的询问,大家这才注意到袁心笛的反常,应该说从刚才她就显得虚弱不已,脸色好像白纸。“你的脸色好难看!”杜雨洁手足无措地握住好朋友的手,“笛子,你受伤了吗?怎么会这样?你的手,你的手!”她的手好冷,冰冰凉的,从刚才路家云就发现了,但是没有时间去询问。
  
  “你和梅若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路家云在背后看袁心笛,心痛得要命,从来不哭的人也差点要流出眼泪,“痛吗?痛吗?”因为逃命,笛子身上的衣服已经显得很脏了,撩开长发背后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伤口的血已经不再流淌,只有泛黑的血迹,好不吓人!路家云不停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因为身上的孩子气,竟然会忽视掉女朋友受了那么重的伤,刚才还拉着她不停地奔跑。开始只是以为她受到了惊吓,天呢,怎么会是这么重的伤?他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的:那深深的血痕也直接印在路家云的心上,揪心地痛。
  
  “你的时间不多了,为什么不把事情讲清楚呢?”当一群人围着笛子团团转的时候,威廉突然说话了。他哀伤地望着袁心笛,并不走近,那眼神不久之前,杜雨洁也见过,就是在她觉得威廉隐瞒着什么真相的时候。因此杜雨洁有种不祥的预感,焦躁和不安更加猖狂地啸叫起来。
  
  路家云跳起来,几乎拳头就要凑上威廉的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死了呀。”笛子的低喃。
  
  除了威廉,其他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袁心笛明明好好得活在大家的面前,——除了那可怕的伤口比较吓人。
  
  “你别吓我,笛子。”杜雨洁抱住了她。怀抱中才发现不仅是她的手,她的脸,她的胳膊,她的身体都是冰冰冷的,“你怎么了?别吓我们呀!”
  
  梅若云发了会儿呆,突然有些口吃地说:“难,难道,刚才……”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打断了。
  
  “别说了,我们说好的,不要告诉别人的。”袁心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着对过的梅若云。笛子手的温度让梅若云有种冻僵感觉,她立即不说话了,傻傻地看着笛子。意识到把人吓坏了,笛子浅浅地笑,无力地想要继续藏住这个秘密。
  
  “快说啊!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路家云几乎是用吼的。
  
  梅若云被路家云吼得哭了,捂着脸:“是我不好。你走后,我原来想跟笛子找你们。是我不好,呜,是我不好。我们刚离开那里,怪物就出现了。我跑不动,是我不好,我跑不动,是笛子在后面推我,挡着我,然后我们两个勉强逃到了祠堂。当时,红爻就出现了,她在祠堂外面叫笛子,我看到笛子就这么走出去了,我好怕,当时如果我阻止她就好了。当时,当时我就看笛子的脸好白,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她受伤,然后她们就回来了。我还以为没有事情了。”
  
  “没有关系的。和你没有关系的。”靠着杜雨洁,笛子喃喃地说着,仿佛个孩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杜雨洁看了袁心笛好久,好久。沉默着,那种担忧和害怕终于爆发了,如果不是她无力地躺着,杜雨洁几乎都要去摇动她的肩膀,对她喊:“究竟怎么了?说啊!别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们!红爻到底和你说了什么?我们是好朋友啊!”可是她做不到,她也不想质问笛子,因为她不相信笛子会做出什么伤害他们的事情,因为笛子的温柔善良是没有人可以代替的,这些都是支持自己走过来的东西啊!
  
  “四面相是克制红爻的法器,她应该是不能走进祠堂的,甚至她开始想要找袁心笛说话,都是要把她叫出祠堂的范围。而为什么在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她能够呆在里面了呢?”威廉在边上提示道。
  
  “呵呵,”袁心笛微微地笑着,身边有个威廉,那是有很多事情都瞒不住的。笛子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叹了口气,也在懊悔自己决断的错误:瞒不过去的,原来以为能够没有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结果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威廉不会让杜雨洁身陷危险,而且杜雨洁他们也不笨,——只是自己太天真了,太天真了!笛子无力地摇摇头:“没错,威廉说得没错。我的确和红爻做了笔交易。”她话音刚落,女生们的脸色更加惨白。笛子真的提到了“交易”两个字吗?
  
  “从你再次找到杜雨洁的时候就已经,你就已经要死了吧?”威廉盯着袁心笛的眼睛,那双纯洁的眼睛正安静地看着大家。
  
  已经死了,笛子那个时候就死了?死了,杜雨洁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对的,刚才笛子就说自己已经死了。杜雨洁的脑子里面乱哄哄的:骗人的吧?如果她已经死了,那么现在坐在自己身边的又是谁?红爻?还是小爻?到底谁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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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形地,大家离袁心笛的距离远了,从比肩而坐的距离变成死人和活人的距离。杜雨洁的胳膊不知不觉地僵硬了,好像怀里的是一个无形的灵魂,隐隐地把冰冷的感觉传过来,把人的感觉冰冻,那种心理上的排斥感是无法自欺欺人的。一个和红爻做过交易的死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想要缩回自己的手,可是又怕伤害了笛子的感情。
  
  “趁红爻还没有挣脱那四面相的束缚,我们快点走吧。”威廉轻轻地说。
  
  路家云一口打断他的话:“不,笛子这样没有办法走的!我要等她好了,再走!”接着,梅若云和杜雨洁也纷纷点头表示支持,——不管现在的情势如何,笛子是自己的朋友,这一点绝对改变不了。
  
  “呵呵,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呢?”袁心笛无助地笑了笑,带着已经完全放弃了的表情开始静静地落泪。那张素颜的脸上挂着珠帘,清白泪水顺着垂下的睫毛一颗一颗往下滑落,就好像一尊美丽的石膏像,又没有重量,轻飘飘地随时会被风吹走:“红爻被人关在这里快要一百年了,那个孩子很可怜的。不管她想表现得如何善良,大家都把她当作怪物一样。”笛子的声音很好听,那么的悦耳。这个时候她轻轻地说话,像是在呢喃着一个忧伤的故事。
  
  杜雨洁的心痛得就要裂了:笛子还是那么心软。如果她刚才不是那么护着梅若云,如果她不是因为可怜红爻,她一定还会好好的!红爻,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地伤害那些善良的人呢?杜雨洁在心中质问着那个假扮无辜来到他们面前的红爻,恨她的冷血,恨自己刚才还想要去救她。
  
  路家云一言不发地想用手去帮袁心笛擦干眼泪,但是泪水落在手上就化作一团盈盈的蓝烟,——死人是不会落泪的。去世的人应该是怀抱着满足而离开这个世界的,因此他们的泪水早该在去世前全部流干了;如果死者依然在流泪,只能说明他仍有夙愿尚未达成……路家云终于忍不住把笛子抱在怀里,他哑着嗓子问。“笛子,你到底跟红爻做了什么交易?你告诉,我让她还给你!”
  
  “我想让自己活过来,我觉得红爻太冤枉了,所以我跟她作了交易。交易的内容是,我把你们的命交给她,然后她就可以利用你们身体回去!”
  
  “骗人。”路家云狠狠地说。他不会相信笛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他对自己说:这一定是笛子想要让他们弃她于不顾,然后可以早点和威廉逃离这里,——不过这样的谎言太蹩脚了,没有一个了解笛子的人会相信的!
  
  威廉皱皱了眉,看见了笛子幽幽的目光,脸色变得冷峻异常。他并不是个特别善良的人,因为他有责任。他想起了伯父之前所说的话,那些关于责任的话,那些关于牺牲的话,那些他想忘记但是不可能忘记的话。他看到奇奇好奇地蹭到笛子身边,于是笛子抖得更加厉害,——只要是死人的魂灵,在多数情况下,它们都是畏惧身为镇墓兽的麒麟的。所以威廉招了招手,奇奇便屁颠屁颠地飞回了威廉的肩膀。
  
  窗外的风呼啸地拍打门窗,就好像有人想要进来一样。房间里面低微蔓延着啜泣声,都是女孩子的。时间来不及了,威廉的心里和大家一样难过,他缓缓地说:“在面临死的时候,人的选择才会遵循自己的心灵。”他本已经准备好路家云挥过来一拳头,可是没有。大家觉得越来越冷了。
  
  袁心笛抬头看了威廉一眼,嘴角轻轻地无奈地一弯:“对不起。”
  
  没有人接下她的话,威廉看了看天:“再不走来不及了。”
  
  “可是笛子……”梅若云带着哭腔。
  
  “笛子没有办法离开这里的,她已经死了。只有在红爻的世界里面,她才能有形体,如果回去了,她就不存在了!”威廉叹了一口气,他救不了袁心笛。不应该是袁心笛说对不起,而是他来说才合适。
  
  风声更加响了。他们都可以感到地面的震动。
  
  突然间,梅若云大叫了一声:“啊!”她呆滞地看着杜雨洁的身后,手指着一个方向,似乎那里有什么。她喃喃:“红爻,红爻……”
  
  可是杜雨洁回头没有看见任何东西,路家云也没有,威廉也没有,甚至笛子也没有。杜雨洁胆颤颤地回头,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人影。她刚想说:在这种情况下请不要吓人。然后,她抬头也看见了,瞪大了眼睛,瞬时间两臂的鸡皮疙瘩拥挤地布满了皮肤,心揪紧了一样的难受。那的确是红爻。还是小小的个子,本来白里透红的皮肤此刻像是从硫酸铜试剂捞出来的一样,泛着蓝,——那是青色的血管支支丫丫在细薄的皮肤下面透出来的颜色。最恐怖的是,她没有表情,黑洞洞的口微微张开嘴,呆滞地望着杜雨洁,——红爻,站在梅若云的背后。
  
  “啊!”梅若云回头了,她以为她会吓一跳,所以她大叫了一声,可是没有,就像是杜雨洁刚才那样,什么都没有看见。这时候,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冰冰的。到底是什么在我的背后?是什么?她,又不敢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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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1907年,那个在杜雨洁梦中出现的村庄。
  
  这是一个极小的村庄,甚至没有个像样的名字。但再小的村也有个制约人的东西,也有个管事管人的头头。今天晚上,那个最大的人物说了,要开个会,——全村人都要参加。虽然没有说清楚是什么事情,但是村子不大,消息也就传得很快;隐约间大家连闻到的气味都觉得藏着什么秘密,不好的预感像是石头压在心上。
  
  夜很是静谧,连虫叫声也稀疏不可闻,整个村子仿佛没有活物一样让人心神不宁。沉甸甸的黑像张墨布那样把这个小小的村子罩住,同时也遮住了人的心。
  
  有一个恐怖的、细小的东西在胸口爬动,勾搭着叫做诡异的东西。
  
  漫无边际的寂寞和未知中,你仔细听,可以发现空气中一阵阵的呼呼声音。实际上这里是有人的,实际上并不是处处黑暗的。代替星光的是忽闪忽灭的烛火,像是萤火虫那样飞舞,但是更加妖媚。村民们安静地聚拢在祠堂门口。时间久了,你觉得周围好像是群没了灵魂的木头人。
  
  天气冷了,和人的心一样冷。村民会聚在这里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他们发现了不祥之物:那个张着两张脸的女孩,红爻。就在祠堂门口,女孩被牢牢地捆绑着,软软地斜躺着,像是条蛇。长长的头发散落在头的周围,遮住了面目。大家都很好奇,她到底长得怎么样?可是没有人敢上前。火把的光洒在红爻的皮肤上,红红的。
  
  白天的时候红爻的母亲死在了自家的后院,死得很突然。传说收验的人在她手里发现了一把头发,头发不长,有点花白。而她家大伯的老婆正报恙说自己头疼,所以晚上没来。
  
  一边有个衰老的男人抖成一团,手里全是血,哑着声音,不知道低头想着什么。过了好久,他突然呜咽了起来,不知道脑子里面哪根筋搭错了,一头撞上了祠堂的柱子。他大约以为和老婆一样死了就好,但是祠堂的柱子是木头的,房子没倒,他也只是流了几滴血。
  
  大人物走了出来,姑且叫他村长,他不屑地看了一眼那男人,挥了挥手让人把他拖了下去。然后绕着红爻走了一圈:“她家其他人呢?”
  
  一个卑躬屈膝的人凑到他近旁,小心地说道:“柳家那大媳妇看家里出了丑事儿,就把慧萍她妈给私下里用家法处决了。”
  
  “尸体处理了吗?”
  
  “就对医院那里说是被路过的散兵打死的。他们不会多问的。”
  
  村长一脸戏谬的笑:“那柳家那大媳妇怎么又不来了?在家里把这妖孽的老娘都干掉了,就不敢来看我们做剩下的事儿。”
  
  “这不被那女人死之前的话给吓到了,说什么她女儿是不死的,就是把这妖孽埋了也会爬出来,找……”这人说到这里,也自个儿打了颤,接着说,“所以她没来。至于柳二把两个女儿,一个女婿都打晕了,捆了送过来。”他们口中说的柳二,就是那个没有用的,撞墙未死的男人,慧萍和红爻的父亲。他一直被妻子蒙在鼓里,直到今日才知道还有小女儿的存在。
  
  村长冷冷哼了一声:“都把人送来了,还怕成那样。是男人吗?”他嘀咕着那躲起来的柳家大媳妇和柳二的临阵退缩,估计觉得自己很是威武,猛地突然抽脚踢向红爻的头部,响亮的一声“啪”。大家的心紧紧地被揪起来,那样被踢一脚,不管是身上的哪个部分,必定是很痛的。
  
  刚才一直“沉睡”着的少女因为疼痛发出了声闷哼,那声音好像是从胸腔里面冒出来。村长的脸紧了紧,他抓了抓口袋里的东西,终于没有动。村民彼此相望,不知该作何动作,听那声音基本知道村长口中的妖孽醒了,迟疑了半天终于有些怕了齐齐往后退了两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晃动的身体。
  
  因为被牢牢地捆着,所以红爻的动作并不灵活,倒有点像是在扭动,慢慢似乎是打算要爬起来的样子。这个时候,大家听到她发出了低微的声音:“救救我。”“我好怕呀!”分明就是两个人的声音。村民们一下子慌了神,想起了传言中红爻有两张脸的说法。因为两张脸,必定有两张嘴,——一个人有两张嘴,天知道她的诅咒会不会更加恐怖?
  
  “怕什么!”村长的声音颤抖着,却还是把那些人叫得停住了脚步。那个时候的人总是很愚昧的,没有目标地听从一个声音。村长是个仪表堂堂的中年,他很严肃地看着周围的人,从口袋里面拿出个方方的东西:“这是我从一个高僧那里求来的,只要它在,这个妖孽就没有办法闹腾我们村了!我们就再也不会遇上什么妖魔鬼怪了!”
  
  四面佛在黑夜里面反射着幽淡迷蒙的光,——原来那个时候四面相并没有现在看起来那么的妖厉。人群中被四面佛地神奇深深地吸引住了,发出了低低地欢呼声,不由得不被这种奇妙的温热感打动了。淅淅索索的,是人们在窃窃私语。他们相信了村长的话,好开心一个坏人就要被制服了,原本看到红爻的那种恐惧感也消退了。
  
  村长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人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特意让几个村民走近,并把四面佛交给他们,嘱咐他们把四面佛放置到祠堂的祖宗牌位中间,以期一生一世保护这些村民。他自从知道有人家瞒着大家把怪胎养活下来之后,一直惴惴不安,这次离开村子出去见到一位云游僧人,便作求教;那僧人颇为高深,当下看出他有所劫难,斟酌之下便送了他一个四面佛。村长满意地看着僧人所赠之物:就该借这个契机把那妖孽给斩草除根!
  
  七手八脚的,四面佛就被安放好了。村民看着村长和红爻,村长看着红爻,红爻还要动。她的头转动着,因为躺在地上,就像一个乞丐:“别杀我!”“求求你们了!”
  
  大家以为四面佛会突然闪出一道光芒笼罩住红爻,并且带走她。可是没有,一切都没有变:黑黑的夜,脏兮兮的红爻,还有许多围观的人。有些人又开始沉不住气了。
  
  这时候,一个矮小的女人从人群里面钻出来,高喊:“柳二跳河自杀了!自杀了!”她以为许多人会高声吼叫,或是欢喜雀跃,可是并没有那种炸开锅的热闹,相反大家更加沉默了。女人有些不知所措,不好意思地站到一边。
  
  “现在怎么办?”不知道谁低声喃喃了一句。
  
  村长也在心中问:然后呢?那个和尚怎么说的?“若人恶业重,礼拜地藏像,虔诵地藏名,消除诸业障……”那是什么意思?村长摇摇头,他识字,但是读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诗句。
  
  “救救我!”“不要杀我!”两个声音交叠地响着。红爻直起身子,左右地打量着那些“观众”,无力地祈求着。眼睛被模糊了,那是被血迷住的,——那时候,爸爸举起木棍砸到了头。好痛,好痛,分不清是心痛,还是身上受的伤痛。她才找到家人,她才知道自己有姐姐,有妈妈,有爸爸,可是奇怪的是,别人却把她当作怪物。爸爸甚至打她,骂她是妖孽。
  
  惊叫声响起来:“她真的有两张脸!”原来群众中还有不少是听闻消息,并没有真正看到过红爻。惊慌和打呵欠一样是会传言的,她害怕了,他害怕了,所以他们害怕了。一个人举起了石头,另一个举起了石头,所有的人举起了石头。
  
  村长被现在的状况激励了!他兴奋地说:“对!杀掉她,杀掉她就好了!”说着,自己捡起根木棍狠狠地挥上去。
  
  “你们给我住手!住手!”一个浑身鲜血的人冲出来,有人认出他是慧萍刚结婚的丈夫。他以前是个老师,后来因为在德文医学堂学医才认识了去看病的慧萍,进而成了这个村子的一份子。平时村民们会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去征询他的意见,所以大家尊称他为老师,但此时此刻却忘记了他平日的好,凶蛮折磨瘦弱的他,好像是和红爻有关系的人都是怪物。
  
  村民零零落落地停下手,等待着村长的指示。他们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冷冷地看着老师。因为要对红爻进行处罚,负责抓拿红爻的村民们把他和慧萍关在了祠堂的后面。此刻那张斯文的脸上都是血,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了,显然受到了不少折磨,但是这样的他却分外震撼人心。老师愤怒地拉起红爻,指着那祠堂里的四面佛:“你们这群笨蛋!难道一点同情都没有!她还是个无辜的孩子啊!已经是什么时代了,你们还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孩子?这个妖孽不杀死,没有人能活下去!没有杀掉你,已经算便宜你了!”村长没有想到老师和慧萍竟然能逃出来,没有想到他们逃出去之后还会回来。
  
  “愚昧!红爻,走!”他说得很坚决,拉着那个已经站立不稳的女孩想要到祠堂里面去把那四面佛丢掉。可是,他也没有想到无力来得那么快,好象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或许当时他直接拉着笛子就这么走了,以后从此离开这个村子,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了,但是他做错了决定。四面佛是这群人心目中的依赖物,不可以被侵犯,不可以被亵渎。这个应该是红爻姐夫的男人伸手摸了摸肚子,他有些迷惑,然后就这么倒了下去。
  
  村长看着身边那个拿着刀的人,是最开始那个卑躬屈膝报告情况的家伙,——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出的刀来,此刻正讨好地看着村长。
  
  “很好。”村长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迈过倒下男人的身体,把红爻推倒,喊道,“行刑!”他没有注意到,男人的血撒到了四面佛上,那温暖的光像是被蒙上了红色的糖纸开始变色……
  
  一个黑色的晚上过去了,这个世界少了一个红爻,少了红爻的一家。十九个年头过去了,这个世界少了一个村庄,少了生活过红爻一家的村庄。
  
  天,黑烟萦绕,一如当年忧愁笼罩的村庄。荒芜得比戈壁滩还要干净利落,安静得比深海底还要沉闷无聊。杜雨洁他们不停地跑着,带着诸多的未知,许多的迷茫,惶惶然地在这个世界寻找出路。
  
  不知何时起的大雾灰蒙蒙得迷住了大家的眼睛,看不见远处的东西。连来过两次的杜雨洁也迷失了方向,心里只能安慰自己是因为不停下来就不会被追到而逃跑的。五个人的脚步不停,呼呼的声音分不清楚风吹还是自己的呼吸。他们已经离开了之前休息的房间,因为红爻找到他们了,——她把所有人吓坏了。现在的脑海里面都随时会浮现出一张娇小的脸,上面是死亡带来的惨白。
  
  威廉之所以会带着四个人到那个黑漆漆的房间里,说是休息一下,其实也是想让所有人看清现在的形势。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在座人可怕的真相:笛子已经遇害了,所以只有让她自己来说。
  
  当懵懵懂懂的梅若云经过威廉的提示,才意识到笛子的遭遇:原来袁心笛是为了保护她而遇难的,所有人都仿佛经历了一场撼人的搏斗。路家云愤怒了,杜雨洁也无法接受。梅若云只得哭哭啼啼地把经过讲述一遍:因为她勉强想要出来找杜雨洁,结果在离开祠堂的路途中遭遇了双面红爻,而为了保护梅若云,笛子则不幸被红爻夺去了生命。为此,笛子和红爻做了一笔交易:用路杜梅三个人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性命。可是三个好朋友并不相信笛子的话,认为她是想让他们离开而说的谎言。
  
  这几个人绝对不是那种会放弃朋友独自离开这里的人。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种傻子,你对他坏,他依然对你好,——这种傻子叫作朋友。
  
  他们是在逃命,从刚才那个休息的小屋出来,惊魂未定。红爻的意外驾临让五个年轻人如同炸锅里的蚂蚱一样腾地叫起来,威廉在最后面,护着其他人往外跑,路家云则抱着笛子,杜雨洁搀着梅若云,——可是能跑到哪里去呢?
  
  威廉追着大家,看着那个虚弱的袁心笛躲在路家云怀里,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挥手让奇奇离得再远一点。奇奇作为镇墓兽,本就是震慑幽魂野鬼的,袁心笛已死了,她仅仅是存在于红爻的世界里面的一个执念;奇奇正是她的克星,所以笛子才会这么难受。笛子只有留在这里才能保持现在的形态,一旦离开这里,她就会化作一缕幽魂,——这群人会同意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吗?威廉无奈地想。
  
  杜雨洁回头拉了拉威廉的袖口,打断了他的思路。“怎么了?”威廉问。杜雨洁摇摇头,看着威廉狼狈地喘着气,终于笑了。两人相对淡淡地望,彼此原谅了对方。杜雨洁把手放在威廉的手里,轻轻地说了声:“谢谢。”她不知道这轻如蚊吟的“谢谢”能不能被威廉听到,但那不仅是对威廉赶来救命的感谢,还有从心底里面发出的对之前许多对威廉误解的释然。
  
  这个时候,如果大家能够开诚布公地相互信赖才是杜雨洁最需要的。封铃瞒着她去调查大礼堂的秘密,结果封铃死了,让杜雨洁难过到现在;而现在袁心笛也这样,为了保护梅若云受重伤而死;威廉呢?她希望她的男朋友能告诉她一切,即使是再危险的事情也要告诉她……她不要任何一个她所爱的人离开自己。
  
  “我们带不走她了。”威廉轻轻地说。他不是故意去提起这个事实,但是他得说服他们离开这里。
  
  “真的,真的带不走了吗?”杜雨洁知道威廉是在说笛子,心里腾地酸痛起来。如果威廉没有办法,那么谁有办法做到?杜雨洁很聪明,因为太聪明,所以有的时候很痛苦。她不能不相信那个她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已经死了,她走的时候自己都不在她的身边,而现在在他们身边的这个人只是好朋友死后的残影,——连骗自己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好难过,心痛得就要裂开了:愧疚和无奈充斥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纠缠着愧疚和无奈的丝丝缕缕。古人说过:“难得糊涂”,糊涂的人是最快乐的。什么事情都不明白的人更加幸福,她羡慕那些糊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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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那样的事情全都汇集在心中,杜雨洁也明白了为什么当时双面女鬼会在自己和路家云面前突然出现?它不是没有找到笛子,而是它找的不是袁心笛。袁心笛已经死了,所以红爻找的只可能是路家云和杜雨洁。至于梅若云说的关于红爻和笛子的交易,究竟是不是把他们的性命作为交换,杜雨洁不想去辨认,也根本不用辨认:因为笛子是朋友,所以不需要怀疑。
  
  “放心吧,我会带你走的。”威廉握紧了杜雨洁的手,带着她一起跑,“无论如何都会做到的。”说着他优雅地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杜雨洁看到这样的威廉,总会有种浅浅的担心。“威廉。”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威廉若无其事的样子令人担心。杜雨洁问:“别瞒着我,什么事情都别瞒着我。”她说完看了一眼虚弱得躲在路家云怀里的笛子,叹了口气:不管笛子和红爻做了什么交易,红爻都已经不在意笛子在哪里。笛子在找的人是他们,红爻找的人也是他们。但是笛子肯定是为了保护他们,而红爻却绝对是要杀死他们。杜雨洁还是无法想象一个人的仇恨会持续那么久,最后仇恨的对象扩展到那么大的范围。
  
  方才,梅若云肩上一冷,威廉便喊道:“别回头。都往外跑!”因为有个说法,人的肩膀上有盏灯,是指引自己魂灵找到躯体的信号。鬼怪们喜欢在人背后拍他们的肩膀,让人用自己的气息去吹熄这盏灯,从而夺取人的灵魂。
  
  “逃不了了。你们都是一样的!”红爻的声音凄厉地在背后突然响起。
  
  怎么又追上来了?跑不动了。杜雨洁痛苦地想,脚在发软。可是害的你不是我们啊!那些伤害你,欺负你的人们早已经死了啊!威廉发现杜雨洁速度慢下来了,急忙整个儿抱住她,轻轻地说:“跑!别停下!”都没有时间去想其他,杜雨洁就糊里糊涂地往前跑起来。
  
  一张脸出现在路家云面前,贴得很近。白乎乎的,好像涂了层厚厚的粉,深黑色眼睛空洞洞的,张着嘴,——和在屋子里面出现的脸一模一样。无论是谁这么近地看一张白色的脸也会吓坏的,路家云几乎一屁股坐在地上:“红,红爻!”其他人也停了下来。
  
  红爻的影子退后了几步。她面无表情地歪了歪脑袋,那张脸还和之前一样,不过因为太过苍白,显得恐怖莫名。飘逸的长白衣在黄色的尘埃中徐徐飘动,——她似乎打算转身离去,优雅的姿态……
  
  长发之下,那是另一张脸,与“红爻”的脸差不多,像是复印错误的扑克牌有两面人头。不仅是路家云,还有其他的人都被震撼了,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近在咫尺的恐怖。寒冷的气息在抚摸着众人的背脊,鸡皮疙瘩布满了身体。这种感觉真讨厌!
  
  “红爻就是小爻,他们两个根本就是一个人。”威廉当时的话又响了起来,大家忍不住抖起来。那个德国医生给双面女孩取名叫作红爻,实际上她却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而是有两个人格:一张脸对应一个人格。红爻管她自己体内的另一个自己叫作小爻。时间过得太长了,有的时候红爻还会把自己当作那个正常的姐姐慧萍,把她的记忆借过来。红爻在医生的保护下长到十九岁,可是亲身父母却不能相认。第一次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日子就是她死的时候!
  
  “咯嗒咯嗒。”红爻的骨头发出了清脆的折裂声,因为她在做着奇怪的动作。大家注意到袁心笛在痛苦地呕吐,但是还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那个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明明是背面的,她却偏偏要双手向后抱。一个较为稚嫩的声音说:“姐姐,这个身体没有原来那个好用呀!”回答的声音说:“但是没有这个身体,你无法离开这里的呀!”竟然是两个人在对话。
  
  红爻嗯嗯啊啊地“自言自语”着,路家云却因为受不了袁心笛痛苦的表情而愤怒地跳起来起来:“你们到底对笛子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杀死她?”
  
  “我们没有对她做什么呀?只是满足了她死前的愿望而已。”小爻面无表情地说。“你看你们不是好好的?”红爻接着她的话。
  
  “什么意思?”杜雨洁忍不住问。
  
  “用她的身体换你们的平安离开。”红爻的声音很是平缓,仿佛是一件颇为寻常的事,“反正她也死了,不是吗?把她的身体给我们也没什么不好。”
  
  这么说笛子真的与红爻做了一笔交易,只不过得益人不是她自己,而是这群年轻人。是的,如果笛子的话,她会这么做的。她会不惜任何代价保护他们的,即使是自己的生命,——这件事情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所以红爻才迟迟没有动手,所以红爻才长得那么像缩小版的笛子,所以红爻之前都没有在梅若云面前出现过,只有在袁心笛和她交易之后她才能走进祠堂。威廉问过,为什么之前红爻不能够进入祠堂,而后来那她可以了,——那是因为她假借了袁心笛的身体!
  
  他们猜了许久的答案公布在面前,阵阵的辛酸。这个时候要是谁说一句:“你这又是何必呢!”说不定有人就要痛哭流涕,——那是对笛子心意的一种亵渎。生命对于谁都是最珍贵的,你想要去责怪一个舍命救你的人吗?不,你不能。
  
  笛子无奈地笑声轻轻响起来,虚幻缥缈得像是在哭。“别这样,我求你了,别这样。”路家云觉得笛子越来越轻了,越来越冷了,赶快紧紧地抱住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笛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勾住了他脖子,温柔地抬起头望着那个她最最喜欢的男人,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然后笑了。
  
  “既然你们已经作了交易,为什么,还不放人走?”威廉走出来,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并没有普通人质问时候的责难,就和一个文弱书生没什么区别。杜雨洁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威廉总是有道理的,所以她并没有插嘴。威廉回头对大家淡淡地勾出一丝鼓舞人心的微笑,又转过去注视着红爻的眼睛。红爻已经和笛子合为一体了,早已不是原本被四面佛压抑的样子。其实高僧指托四面佛的时候,并不是想要这群人们杀死双面女以求平安。但无知的村民们却却曲解了僧人的意思,用鲜血污染了四面佛,所以并没有完全镇住红爻的怨恨,而是形成了这样的天地,在这个世界里面红爻就是无敌的。
  
  红爻和小爻同时笑起来,这么看起来颇为诡异。因为是两个“人”,所以“她”的身体扭过来扭过去的,不停地发出咔嗒声,——大家都知道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那是笛子的身体啊,却被这个怪物如此折腾,大家觉得一阵心酸。缩小版酷似笛子的脸堆满了阴柔的笑,红爻或者说小爻的头晃过来晃过去,争先恐后地想要看清楚这几个年轻人“滑稽的表情”,这让跎睦湟馀缆怂腥说闹苌怼K共煌催丛厮担骸笆茄剑茄健N裁茨忝腔共蛔吣兀俊?br>  
  “你现在准备怎么样?”威廉淡泊哀伤地看着那个可怜的被称为“妖孽”的女孩,语气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压迫的意味,这和平时那个温和优雅的威廉不太一样。大家不解地抬头看,只见到威廉身体四周围被一层迷幻的烟雾团团遮住,呼啸地旋转而起,几乎遮住了他的脸。
  
  “威廉,你怎么了?”杜雨洁问,威廉没有回答,也许他根本没有听见。众人都捏了一把汗。奇奇在一边啸叫着,腾云驾雾地漂浮在风中,比以前还要激动地咕噜咕噜乱叫,好像看见了什么令人兴奋的东西。比起奇奇的反常,杜雨洁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她揉了揉眼睛,是自己眼睛花了吗?为什么奇奇的体型看起来大了好多?它原来像是一条小狗,现在却像是一只狮子。
  
  大约是威廉的气味变得陌生,不知是红爻还是小爻的那张脸终于皱了皱眉,她似乎也不太喜欢那个圣兽麒麟。突然之间如同黑色的风,红爻的身影飞快撞向威廉,几乎把他打倒。这一变故来得突然,大家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见到威廉吃力地勉强站在那里,口中吐出两三口鲜血。
  
  如果是平时,路家云会嬉皮笑脸地对威廉说:噢哟,以为演电影啊!竟然还吐血。但这个时候他没有那份心去逗乐大家,他着急地想要去扶威廉,却被威廉示意停下来,所以冲动的路家云立即冲着红爻喊起来:“你们做什么?为什么要伤害我们?”
  
  “因为我们改变主意了呀!”红爻空洞的嘴一张一合,“有人说过鬼怪是守信用的吗?”两张脸同时发出可怕的笑声,——笛子不会这么笑的,这让那张脸显得很滑稽,“滑稽”得让人觉得害怕。骨头折断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不是红爻自己的身体啊!那是笛子的,——大家听见袁心笛的哭声,她一定比在场的其他人更加难过。小爻:“这身体已经不能用了呀!要不我们再夺去两个身体好了!”她的话音刚落,众人的身体顿时降低三度。
  
  瞬时红爻的身影动得比方才还要快,但此刻威廉已经有了准备,事先看清了她的动作,一下子站到杜雨洁的身前右手画圆做出一个白色的光盘挡在面前,顿时一下子化成碎片。震耳欲聋的响声让所有人几乎耳聋,耳朵里面嗡嗡地直响。杜雨洁想喊叫,但是就像噩梦一样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她傻傻地看着威廉在身前咳嗽着,心里急得要命。
  
  “你是谁?”红爻握了握拳头,斜着眼睛瞥了一眼威廉,终于警惕了起来。
  
  “我是谁?”威廉抬起头轻轻地重复她刚才的话,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奇异的笑,“我以为你会认得出我的身份。”他用右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缓缓站起来,仔细地端详着红爻。接着,他耸了耸肩,似乎在喃喃,慢条斯理地说:“我忘记了你一直就被困在这里。”
  
  威廉挑衅的话让红爻的脸色立即变得很难看。杜雨洁疑惑着,然后明白过来:这不合威廉的性格,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让红爻激动,进而鲁莽失去控制。虽然威廉什么都没有说,总是在杜雨洁面前表现得信誓旦旦,但杜雨洁还是猜到了一点:他还没有把握,还没有完全的把握来对抗红爻。威廉知道如果自己表现得没有信心,这些人是无法撑下去的,——他得保护他们。
  
  红爻挥手一个巴掌把犀利的风扫过来,像是要把威廉的脸掀烂,两张嘴同时尖叫道:“我要你死!”话音刚落身影犹如一阵风似地袭向威廉。威廉拉着杜雨洁几乎是在那同时移开了脚步,气喘吁吁地躲开了袭击。杜雨洁看见两道红色的液体从威廉的脸上滑落,那伤口像是划自己的心头一样痛。
  
  “躲得真快,只被划破了几道伤口。不过,下次就不会那么好运了。”红爻呵呵地笑了笑。这大家浑身发冷,那张酷似笛子的脸正在故作温和,模仿着笛子的一颦一笑,她举起折断的手摇摇晃晃地挥动:“我会取走你的性命,你的,你的,你的,你的,还有你的……”她从威廉一直指到梅若云,黑洞洞的眼睛仿佛是个窟窿把所有的人装了进去。她猛地尖叫了起来,几乎刺破众人的耳膜。
  
  红爻冲了过来,和威廉纠缠在一起。快速的移动把人变成了气流,忽隐忽现在灰白泛黄的沙尘中穿梭,唯一看见的是威廉手中发光的剑,但那也成了流星。有好几次殷红的血滴洒出来,或是滴落在地上,或是飘到人脸上。大家知道那是威廉的血,不由更加紧张,不过完全帮不上忙,只好咬紧牙为他祈祷。威廉好像变成了鸟,竟然到了天空,众人紧张地抬头,只看到影子在空中晃动。
  
  威廉手上的剑飞快地挥舞,一遍又一遍划向红爻的胸口。可是灵巧的她总是躲过那致命的一击,她是死人,不怕痛,不怕再死一次。但是威廉不同,红爻的指甲已经多次把他的身上抠出伤口,血不停地流出来,但是流出来的时候却一点都不痛,因为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红爻的身上。不能输啊!威廉吸了口气。他知道杜雨洁早就已经猜到了现在的处境,她总是那么聪明……可是他不希望她担心,——他喜欢聪明的女孩子,但是又怕他们因为知道真相而担心他的处境。人总是矛盾的,威廉皱着眉:如果无法对抗红爻,那么只有剩下那一步而已。可是,那一步威廉是无论如何不愿意的。
  
  “去死!”红爻飞身周旋起来,竟然舍近求远,估计她也看出来威廉最关注的人是谁。威廉毕竟只是一个人,他照顾不了其余的人。
  
  “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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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嚷着的,看起来就要歇斯底里的人是路家云,他疯了一样红着眼睛冲着红爻大叫。大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路家云,都呆呆地看着他。“啊!啊!啊!”路家云不说话,——他说不出话,只是喊,拼命地喊,好像胸口就要被悲伤给涨裂,如果不叫出来的话就会被逼疯,“啊!啊!啊!”
  
  “呵呵,呵呵。”红爻甩了甩手,觉得很有趣,幼稚的脸庞上浮现出一种凶悍的笑容。
  
  路家云的面颊上两行泪水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滑落,落到笛子的脸上,——那张美丽的脸,好像未经痛苦般的纯真温柔,飘着淡淡的幸福的笑,可是她身上有道可怕的伤口。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倒了下来睡在路家云得怀里,像个破烂的布偶一样静静地闭上眼睛。伤疤并没有流出血液来,只是散发着白色的光,像沙子那样被风吹起来。
  
  杜雨洁走上前两步,不知所措地念着:“笛,笛子……”
  
  “一个死人还要在这里闹闹腾腾的,真是不自量力。”那两张脸上露出的阴森笑容,这样的笑让人更加胆寒。
  
  恐惧已经让人麻木了,现在杜雨洁他们感到的更多是愤怒。猛烈的恨往脑袋里面冲,可是他们做不到什么,只能哭。似乎过了很长时间,路家云已经不再吼叫了,也没有力气吼叫了,他的嘴里发出低沉地发出声响;连梅若云,杜雨洁也团团围到路家云身边,悄无声息地呜咽着。威廉的脑袋里面有一时是空白的,他木讷地看着笛子。因为之前笛子还能说话,还能笑能跑,所以死亡的感觉还不是那么强烈,不过那只是慢性的悲伤,现在治疗起来更加麻烦……身上滴落的血反衬着威廉苍白的脸色,——他无法接受因为自己的迟疑而造成对大家的伤害了……
  
  红爻退到一边,并不着急下一步的动作,仿佛是看戏一样看着这群朋友的哀悼。两张脸摆出或是好奇或是疑惑的表情,——对于一个没有爱的小孩来说,这群朋友的相处之道傻乎乎的,完全就是莫名其妙!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凭威廉的身手完全能够在之前就带他们走的,可是偏偏还想要带走一个死人,——这个已经死了的女人一旦离开这里就会消失的啊!他们是傻子吗?对一个完全没有用的人这么做,这样只会让自己遭难!而刚才如果这个女人乖乖的,至少她也能在这里具有形体,现在恐怕被自己一抓,连魂魄都无法保存了。
  
  笛子慢慢地在消失,消失……不是像股烟,而是渐渐地变得透明。也许从很早以前她就已经没有重量了,可是路家云依然没有放手,似乎那是最值钱最珍贵的宝物。压抑了许久,他终于喃喃出来一句话:“笛子,笛子,对不起!笛子……”他后悔着,痛苦着,觉得什么都是自己的错。他在心里骂着自己:好像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其实不是,是一直都知道的,却没有去改!都是自己的孩子气害死了笛子。该死的!该死的是我,不应该是笛子的啊!
  
  红爻想要伤害的人不是袁心笛,她对死人没有兴趣!她趁空隙袭击的人实际上是路家云,不过却被袁心笛识破,及时地挡在了他面前。笛子本就已经只是魂魄了,现在完全被红爻打散。威廉难过地看着那个讨人喜欢的又善良又温柔的笛子,她可能永远只能做一个魂魄不全不能进入轮回的野鬼……可是即使是这样的痛苦,笛子的脸依然是微笑着的,——她是闭着眼睛走的,好像不愿意看见大家哭泣的脸。最后路家云的怀里只剩下那个威廉给她的那个铃铛,它已经不响了,安静地在他的手里:“不要啊!啊……”虽然早已知道了结局,但是当笛子终于走了的时候,他依然忍不住哭了,握紧了铃铛,终于放声大哭。
  
  奇奇似乎被这悲伤的场面刺激了,开始咕噜咕噜地乱叫,意图冲过去扑咬,却被威廉示意叫住。他的脸色变得坚毅,做了一个决定:再这么犹豫下去,谁都别想离开这里!自私是一种吞噬人精神的毒药,就是这样才会一步步地走向绝望。他望了一眼杜雨洁,她泪眼婆娑地跪在地上,哭成了个泪人。他轻轻道:“不要怪我没有告诉你真相,好吗?”没有人听见他的这句话,大家都还沉浸在失去笛子的伤悲中。
  
  “三途六道闻妙法。四生十类蒙慈恩。明珠照彻天堂路。金锡振开地狱门。”威廉吟唱着杜雨洁他们不懂的经文。场面混乱得好像武侠片的现场,主角是威廉和奇奇,对手是红爻姐妹。周围的环境已经被忽略,只有黄白色交杂的烟缠绕在身边。
  
  杜雨洁回头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徒地多了几分寂寞的男人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最喜欢的人吗?她从来没有发现威廉斯文中的霸道,优雅中的凌厉,那种不一样的感觉是以前都没有看到的,像一个复仇的王子。她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什么事情呢?只知道从威廉那里得到关心和爱护……
  
  他的左手做了奇怪的姿势,从手中化出一把轻灵长鸣的利剑,折射着五彩的光芒。奇奇长啸一声,掀起了更大范围的风暴,它的体型变得比之前还要大,就像是传说里面的那种神兽,英俊神武,魁伟雄壮,不过没有更多地动作,估计是在等威廉发号施令。它焦急地发出呜呜声,这让杜雨洁有些吃惊,奇奇还能发出其他的声音。
  
  风沙随着奇奇的呼声翩翩起舞,比起之前的妖异又多了几分萧杀。空气中传来呜呜的哭声,远远的,轻飘飘的,却能传到人的最心底,把恐怖唤出来。大家静下来听哭声,其实并不是红爻的,仿佛是极多的怨灵周旋于周围,呼啸着,哀伤莫名地倾诉着什么。终于,他们看清了一些影子,——这些孤魂野鬼似乎是被威廉和奇奇的气息吸引而来的。
  
  奇奇翅膀上燃烧的火焰遮掩住了大部分身体,如同裕火的雄狮,本是白色的皮毛反射着青紫色琉璃砖上的光芒,好不美丽!杜雨洁记起来威廉说过,奇奇是会长大的,甚至可以长到能够说话的程度。不过,长大不是应该要很长时间的吗?为什么一转眼的功夫,它就能这么大呢?还没有时间给杜雨洁思考,她听见红爻笑了。两个声音,仿佛是增加和声一样的效果,伴随着哭泣,虽曼妙却更阴柔,寒彻心窝。
  
  隔着那层朦朦胧胧的沙尘,红爻的面目变得愈加模糊,他们看见的仿佛是袁心笛的脸在变得斑驳,从漂亮干净的一张白脸慢慢腐烂成一块块的烂肉,然后那双眼睛最终成为窟窿,——最可怜的是路家云,他呆呆地看着这情形,面色苍白,杜雨洁几乎都要觉得他撑不住了,可是他还是勉强自己站了起来,满腹委屈地看着不说话。这情形其实是在折磨众人的心,让人又一次忍不住要哭。
  
  为什么呀?为什么要这样?笛子已经死了,那张脸却依然要在自己的面前出现……红爻那对窟窿似的眼从威廉的方向转过来直突突地望着众人,突然间嘴角化作一道弧线,她竟然又笑了,所有人倒吸了口冷气。这场面太残忍了。
  
  梅若云忍着脚上的痛把痴了的路家云拉到一旁,杜雨洁也缓缓地后退到一边,她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安地看了看站在前面的威廉。
  
  “稽首本然净心地,无尽佛藏大慈尊……”威廉快速地念着,他摸了摸腰间的伤口,一手的鲜血。只见他把血手在光剑上抹了一下,顿时一层温暖的光芒从剑刃放射出来,大家可以感受到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精神一振。对面红爻却发出惨厉的尖叫,似乎就要扑过来。光芒把红爻抵挡在范围之外,她啸叫着,张牙舞爪,面目变得狰狞恐怖,大家觉得威廉一定有了什么法宝,所以才能够让红爻如此难受。
  
  威廉慢慢走近红爻,脚步微微有些踉跄,但比起红爻要好许多。她原本那张骷髅似的脸开始变红,像是被烧着了一样,——大抵是这样非常难受,红爻不停挣扎,两张脸晃动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光越来越强烈,大家发现那柄长剑的形状已经变成了一个球,不仅包裹住了威廉,还在飞速扩大,然后是红爻也被包围在里面。
  
  众人张着嘴,惊讶地看着,好像空气中没有那些沙子。威廉突然强大起来的能量震撼住了所有人,不仅仅是红爻,——不可思议!杜雨洁的心情像是天气一样焦躁,几乎就要出现幻觉,她那些胡思乱想里面突然有些东西冒了出来,一个名字叫做“威廉”,打扮得和现下白领没什么差别的男人为什么能够操纵这些奇奇怪怪的术法?她竟然从来没有问过一句为什么,仅凭威廉说的“家传之术”就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和所作的一切。
  
  她是不是太信任威廉了?他太令人觉得可以依靠了,他是所有人依赖的对象,——即使路家云的嘴巴再怎么的硬,在关键的时候他还是会遵从威廉说的话。威廉就是有那种魅力让所有人安静地听他说话,相信他,喜欢他。没有办法呀,她就是喜欢这样的威廉……
  
  光环中,威廉的影子动了起来,奇奇吼了一声也蹿入战场。威廉试图用什么去劈红爻,却别她躲开了,一来一去,大家同时听到威廉和红爻受伤的闷哼,心里揪紧了。接着,他们又晃动起来,用肉眼看不到的速度移动。
  
  “威廉,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杜雨洁祈祷着。
  
  “雨洁,”威廉的声音轻缓地传入耳朵,他虽然是在用力说话,可是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原来平和的口气,“雨洁,我想以后我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那口气和当年对杜雨洁说喜欢她的时候是一样的。他故意显得很平常,很自然,——他知道,一旦自己乱了,所有人的都会失去信心。
  
  什么,你在说什么?杜雨洁盯着威廉的背影,不能明白威廉的意思。他说话总是有条不紊的,可是这次说的话却没头没脑,没有头绪。
  
  “回来!”在杜雨洁还浑浑噩噩的时候,路家云听出了威廉语气中的意味,高声喊,“回来啊!威廉,不要!”
  
  恍惚中,杜雨洁看到威廉的笑,一如往日的明媚阳光,鼓舞人心。他舞圆了剑,轻灵地横竖刺着红爻的身体,发出嗤嗤的响声。奇奇似乎打算用吐出蓝色的光球出其不意地偷袭红爻,它似乎还是那个顽皮的奇奇,变得仅仅是体型。路家云焦急地想要接近,却被风沙避回了两步,差点摔倒在杜雨洁脚边。
  
  “威廉,威廉!”杜雨洁的脑袋里面有一碗糊倒乱晃的浆糊,她跟着路家云一起喊,“威廉,威廉!”想要上前,却被梅若云抓住。她傻傻地,几乎就要问她的女伴为什么拦着她?
  
  “轰轰”两声巨响,红爻尖叫。从不停飘动的风沙间大家看见她又变回了杜雨洁和路家云在大礼堂时候见到的模样,那两张碎了的脸淹没在黑色的长发中,闪烁着阴森的视线。她恨这个世界,恨害死她的人,在她还不懂爱是什么的时候,就被恨给包围了。红爻和小爻两张嘴咝咝地叫着,东张西望,寻找着那个害她如斯的人。
  
  大家关心的人是威廉,迷蒙中竟然找不到他的身影,杜雨洁一颗心悬在半空中。尘埃散尽,终于看见了威廉,却被吓了一跳。他的脸冷若冰霜,流满鲜血的身体仿佛是从炼狱中回来的一样,被一层缥缈的白烟萦绕着,就似阎王转世,那奇奇站在他身后敌视着红爻。有一刻威廉让人觉得不是原来那个人了,路家云与梅若云也不知所措地站住了脚。杜雨洁捂着嘴不敢说话,不知为何浑身发抖,觉得这样的威廉不仅会把红爻杀死,还会把其他人一起消灭。
  
  “如意宝命珠。降魔金锡杖。”威廉虚空一抓,左右手多了一件,正是两件宝物“宝命珠”和“金锡杖”,传说中地藏菩萨使用的佛法神器。
  
  粘稠的血液混杂着尘土从红爻的身上掉落,她在哭。无论是红爻还是小爻,哭起来的时候都是那么可怜的,虽然很丑,但是大家看出了她们的悲伤:“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你等残害数十条人命,苟且逃生在此近百年,并不悔过,依然累积罪孽。今番抓拿到案,还有何辩解之辞?”
  
  “我恨困我于此的恶人!他们虐杀红爻及红爻的亲人,难道他们不该杀?”
  
  “那你为什么要每隔十九年还要杀死学生呢?”路家云壮着胆问,威廉竟然没有阻止。
  
  红爻咝咝地呼吸了两下,叫道:“都是他们不好!说好放走我的,结果我报完仇,却又把我关了起来!”她一边说,一边作势要扑到路家云身上。
  
  “放肆!”威廉冷着脸,挥动金锡杖,红爻的脸上又多了一块伤疤,一地的秽物。红爻放声大笑,歇斯底里地笑。威廉杜雨洁心里有种冷冷寒气冒出来,这不是威廉,这绝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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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你们都是一样的。呵呵,都是一样的。”匍匐于地面的红爻摩挲地面发出沙沙声,她的眼睛似乎已经被打瞎了。她尖叫,嘶哑的声音好像是从一个破鼓中发出:“全都把我当做怪物!全都是为了利用我!”
  
  威廉手臂并不动作,只差金锡杖空中飞舞,那杖结结实实地打在红爻身上,发出“噗噗”声,就像对待穷凶极恶的囚犯一般,——这种惩罚的方式,就是杜雨洁也受不了。红爻却还在笑,让人毛骨悚然,脏兮兮的血一片一片地撒落,地面也似黑了一样。麒麟发出一声长啸,振发出波动把红爻在地上掀翻在地,她吐出一口鲜血的同时另一张脸尖啸着。
  
  这个时候大家实在想不出来在威廉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统统脑袋里乱成一团,胃里面干呕着。杜雨洁想起,如果是以前的威廉,断不会如此狠心决意;纵然偶然默然冷淡,也并非绝情的人。路家云道:“威廉,你做什么?快带我们回去!”
  
  只见威廉脸色阴郁,拂手一挥,路家云腾地竟然一下坐倒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响声,他疼得脸都变色了。大家轰然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威廉!”此刻,众人莫不怀疑威廉是不是被什么迷惑了心魂,竟然会对路家云下手。两个女生连忙去扶路家云。杜雨洁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威廉:你到底怎么了?
  
  “久困孽缘之处,尔等也并非善类!”威廉作势欲用金锡杖招呼过来,看他的样子竟然似不再认得杜雨洁等人,大家纷纷觉得心里一阵冰凉。
  
  那金锡杖来势匆匆,众人躲闪不及,只见一根金灿灿的尺杖直奔眼前,呼呼有声,顿时都惊出一身冷汗,觉得即使之前没有殒命红爻之手,此次在威廉手上也不会有什么善果。
  
  此时猛地听到奇奇熟悉的咕噜咕噜声,还没看见它的身影,一瞬间白影环抱住了三人,好一番温暖的感觉。光环中杜雨洁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问着什么事情,——她怀疑这是幻觉。威廉在喊奇奇:“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顿时一个大爆炸直接迎面袭来,她便失去了知觉。
  
  杜雨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三点聆屋的座位上,——正是他们平时一贯坐的地方,只是此时少了些人,显得如此空空荡荡。她抬起头看周围,空荡荡的三点聆屋里路家云在,梅若云也在,都沉沉地睡着,仿佛在一场好梦;可是威廉呢?笛子呢?想起之前的遭遇,似乎是做了场噩梦,杜雨洁的心还在怦怦地乱跳,——可是一身的尘土却暗示着他们遭遇并不平淡。杜雨洁有些担心,她揉揉眼睛,透过玻璃窗,外面已经天黑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杜雨洁回头看,正是个温润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眉目间颇有些酷似威廉。她略微红了红脸,不知所措地站起来,却被老人示意坐下。他端了杯咖啡放到杜雨洁面前,自己也坐到她面前,似乎在等她说话。
  
  “威廉呢?”杜雨洁怯怯地问。她有种预感,这位老人可以告诉她她想知道的事情。还未等老人搭话,咕噜咕噜的声音,一只形似小狗的动物窜了出来,跳到老人的膝上。杜雨洁一时错眼:“奇奇?”
  
  “奇奇跟威廉出去了,”老人呵呵笑笑,“都还是小孩呢。”说着,老人抱起膝上那呲牙咧嘴的小东西:“它是我的小跟班啦,叫月华,脾气比较差一点。你是第一次见我,我是威廉的伯父。”他说着把月华抱起来,那小东西咕噜咕噜地对杜雨洁瞪着一双清亮的眼睛,咧了咧嘴不知是不是在打招呼。看那凶悍的样子,这小家伙的脾气不是一点点的坏。杜雨洁仔细辨认之下,的确如威廉伯父所说:奇奇的毛是雪白色的,而月华则是淡淡月牙黄。老人把杜雨洁上下打量了一番,颇似满意又遗憾地笑了笑:“你的确应该记得奇奇,因为是它救了你。”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杜雨洁不解。回想昏迷之前,确实有麒麟的声音,不过这其中的经过她并不能想明白。
  
  “唉,”伯父微微一笑,却不知包含多少无奈,“你可听说过地藏菩萨?”杜雨洁想起之前印象中威廉口中所念之词,微微点头。伯父微微颔首,料想威廉的性格也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杜雨洁,“地藏菩萨,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密藏,故名地藏。此菩萨在释迦牟穆尼佛灭度之后,弥勒佛未生之前,担负救度众生的使命,甚至发出‘地狱未空,誓不成佛’的誓愿,故被称之为地藏王菩萨。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话?”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杜雨洁愣了愣,这八字在脑海中隐隐有些印象:威廉当时似乎说过这话,难道这有什么关系?回想起威廉当时的反常,她心里颇为难受,想要直接询问他的情况,可又不知道怎么打断现在的话题。她不解威廉的伯父为什么会突然和她谈起“地藏菩萨”,同时又问这个问题,只得摇了摇理不清出线索的脑袋,无奈地笑。
  
  月华在一边咕噜咕噜地叫了两声,眼神有些不屑地看着杜雨洁,突然从嘴里吐出字来:“你放心吧,威廉没事儿。”
  
  正如威廉之前告知,麒麟兽是会说话的;奇奇应该也会,只是它当时还太小,所以无论什么事都一个劲地只会咕噜咕噜叫。威廉伯父所养的麒麟兽月华,其体格虽然和奇奇相差不多,但步履间的姿态却优雅许多,说话有些童音,却不是一味的清脆,叫人听了就觉得懂事。
  
  杜雨洁之前虽然已经知道这件事情,听到月华说话还是停在当下。那月华接着从老人的膝头跳到桌上,爪子在路家云的脑袋上拍了拍:“喂,喂,你不用装睡了!”
  
  “啊唷,我的妈。”路家云抱着头坐起来,憋红了脸,“有必要下此毒手吗?”
  
  月华下手不轻,路家云很痛的样子。杜雨洁笑着摇摇头,原来这家伙早就醒了,只是想偷听他们说什么。杜雨洁看了眼梅若云,想想还是把她推醒过来。
  
  渐深渐蓝的天,还有暖暖的咖啡。五个人团团坐在这里的时光似乎还在刚才。杜雨洁,路家云,梅若云安静相互对望。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点伤,或轻或重,幸好威廉的伯父都已经用药酒处理过了。
  
  月华不再搭理这些年轻人,它缓缓地钻到软椅深处盘身而栖,眯眼睡下。只有伯父黯然一笑:“你们是威廉送回来的。你叫路家云,你叫梅若云。至于你,你就是杜雨洁。”
  
  听老人这么说,甚至还叫得出他们的名字,大家猜想应该是威廉告诉他的。只是众人并没有意识到这并不是事情发生之后威廉告诉其伯父的,一个劲地认为威廉并没什么大碍,心里松了一口气。路家云和梅若云看向杜雨洁,都不说话,心知她才是最百感交集的。女朋友醒了,而男友却不在身边,这终归讲不通;而且之前如噩梦般的经历还是历历在目。每当大家想起那张犹如阎王般冷峻的脸,就感觉如芒在背。双面女鬼的遭遇还未理明白,现又有个威廉。那个不同往日温和的威廉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当时会对路家云痛下毒手?
  
  “以后威廉再也记不起你了。”老人淡淡地说。
  
  “为什么?”杜雨洁惊得站了起来。
  
  “威廉为了使用那种力量,必须要付出代价,这代价便是忘记你,把所有有关于你的记忆全部清除。”老人默念似地吟诵,“地藏密教失传许久,难只难在继承它的人必须付出的代价。强大,因其付出的代价之大。相传地藏菩萨超度亡灵,只为地狱有一天可以成为仙境,人人成佛,人人得道,他才会回到仙界,只是这样的愿望并不那么容易实现。怨鬼凶灵因杂念而生,或贪或痴,因果循环,终是无止尽地继续。地藏菩萨最终认为只有先把那些孤魂野鬼全都收入地宫,于其中一关节为源头严加管理,久而久之自然能理出一片天地。”
  
  众人面面觑斯,不明白老人的意思。杜雨洁更是紧皱眉头,想起之前威廉总是隐有的迟疑,她总是怀疑瞒着自己什么,难道就是犹豫是否要继承地藏密教,是否要付出这代价?
  
  “想必威廉已经告诉你他的家族渊源极深,其实每一代地藏密教的传人并非注定成为一个超度亡灵的人物。只是一旦决定使用这种力量,便会有一只麒麟兽作为其护身神兽;作为代价,必定要放弃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你。”老人淡淡看向杜雨洁,似乎颇为可惜,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个聪明的女孩子,“对于威廉最重要的是杜雨洁,但是地藏密教要求奉献的并不是此人身边的东西,而是在他自身的那个因缘。”
  
  威廉不会记起她来了,甚至以后都不会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个人生活他的周围。杜雨洁发着呆,分不清楚是喜是悲。
  
  门口“吱”的一声,伴着一声熟悉的召唤:“啊呀,都醒了!”是威廉。奇奇开始只是耷拉着脑袋挂在威廉身上,见到杜雨洁一下子兴奋地扑了过去,几乎把她撞倒。看着大家诧异的眼光,威廉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咦,你们都能看见奇奇吗?”
  
  众人不知道该跟威廉怎么招呼才好,全只沉默着,在心里说:在座的这些人不仅能够看见奇奇,而且了解它;不仅了解它,还很了解你。老人在一边微微摇头示意大家不要点穿。
  
  威廉似乎很习惯被注视的感觉,坦然自若地把口袋里面的零食一样样地摆出来:“幸好当时有奇奇,不然说不定你们就不在这里了。”威廉是在说当时在双面女鬼幻境里的事情,那时候他的确就要杀死他们了。
  
  没有人接话,因为没想到威廉会自己提起这件事情。杜雨洁知道他在内疚,有些人会故意避开一些责任,但是威廉不会,他总是很有责任心,总是对谁都很好。威廉依然在轻松地笑,那么温柔,带着他一贯的平静优雅,只是有些疏离大家;相反是奇奇依恋地趴在杜雨洁的肩膀上咕噜咕噜地叫。
  
  求求你别这样。杜雨洁强忍着,她看出了威廉的不自然,——那是缺失记忆所遗留下来的空白,如此聪明的人必定也会怀疑自己的遭遇。他不是会随手杀人的人,他一定也会觉得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难以饶恕,——但是记忆里面缺少的一部分就是不愿意告诉他究竟怎么了?杜雨洁刚想开口,就被老人止住,他无奈地摇摇头,转向威廉开口说:“当时鞭笞女鬼的那个是地藏菩萨,而威廉你只是他的替身。”
  
  “啊,是这样。我想我也没有那么血腥。”威廉的脸上稍显轻松,他嗤笑了一下看看在座的三个人,“我被奇奇咬得有些恍惚,有些事情不记得了。你们能自我介绍下吗?”
  
  大家愣住了,原来不仅是杜雨洁,其他的人也不记得了……从刚才开始他们就不知道怎么和威廉搭话,路家云为了避免尴尬立即自我介绍了起来:“我是路家云,这是梅若云,那是杜雨洁,全是T大的学生。”他介绍杜雨洁的时候,故意停顿了一下,却没有看到威廉脸上一点点的游疑。
  
  “啊!我记得你,我和你在傣妹喝过酒!你当时和女朋友闹别扭。”威廉终于笑起来了,“梅若云是小公主,嘴硬心软,和笛子是好朋友。笛子,关于笛子的事情,对不起。”他说到这里,自己先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杜雨洁哭了,哭得很伤心。
  
  “对不起,如果我早点赶到的话,笛子就不会……”威廉伸出手,很自然地握住杜雨洁的手,那熟悉的温度让她觉得很心痛。
  
  他以为她在哭笛子的事情……他不认得自己了……“笛子,笛子……”杜雨洁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是杜雨洁。” 威廉这么说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感动,“对不起,我花了太长的时间研究这个案子,所以迟了。对不起。”
  
  他只是一味地说对不起,甚至把路家云都说到愤怒了:“你给我闭嘴!”
  
  威廉愣了愣,不明白什么事情让路家云这么生气,无辜地看着大家:“怎么了?”他说完话,奇奇就咕噜咕噜地叫起来,似乎也在发表什么意见。
  
  “没什么!”对于救命恩人,路家云没有话说,他一屁股坐下来,折开一袋零食便开始吃,“吃,吃!别浪费!”
  
  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月华突然插嘴道:“你还没有说那个女鬼到底怎么回事呢?”它眯着那双精灵的眼睛,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红爻一家在九十五年便被无知的村民杀害了。即时是在现代社会,都会对这样的孩子抱有一种偏见。这缘于一种对未知事物的害怕,怀有缺陷的孩子,不仅是自己会痛苦,他的父母也会。后面的这些事情都是红爻临走前告诉我的,因为当时的情况过于惨烈,学校方面便封锁了消息。在红爻死后的十九年,T大学校扩建,村民们认为这种行为是掠夺,因此反抗起来。当时一个学生因为好奇,偷偷溜入他们的祠堂,把四面相带走,却不慎放出了红爻,造成了那场血案。”
  
  “然后呢?”月华继续问着,它慵懒地伸着猫一样的懒腰。此刻只有它最悠闲。
  
  杜雨洁呆呆地看向威廉,他笑了笑,继续说:“学校方面自然也察觉了这些,便建造了大礼堂意图镇住红爻。那间仓库就是放置四面相的地方,也就是原来祠堂的所在地。”
  
  “所以她恨这里的学生,尽管找不到当年的那个了。”杜雨洁接下去说。
  
  威廉点点头:“被血污染过的四面相,没过十九年便会力量消退,所以她就能跑出来……”真相大抵如此,威廉说完,舒了一口气,这也是他第一次降妖伏魔。红爻这个双面女鬼的确妖力强悍,若非是在四面相压制的条件下,他依然是胜算不多的,回想当时的情形难以置信自己怎样熬过来的。
  
  “那么现在红爻怎么样了?”梅若云问道。
  
  “已经送她去十殿阎王处审判了,过不多久就会按其功过入六道轮回。”威廉回答。
  
  她终于走了吗?一个女鬼让如此多的人丧命,封铃的,笛子的,她的这些好朋友就这么一个个去了,到底是为什么?是自己灾星吗?只能给朋友带来灾难……正如威廉的伯父所说,所有的恩怨牵连都是彼此相互循环围绕的,只有在一个源头截断才能逐渐把世间变得太平。
  
  “你还在想袁心笛的事情吗?”威廉问,他有些在意这个女孩子。
  
  杜雨洁不说话,半哭而笑,那样子可怜巴巴的。梅若云安静地看在一边,有些难过。路家云喜欢过杜雨洁,可是一直在杜雨洁身边的却是威廉。杜雨洁和威廉两个在一起似乎已经成为一种画面,永远那么和谐,没有争吵,不会打闹,比老夫老妻还要平静温馨。可是现在他们两个,一个忘记了另一个,一个还要装作不认识他。也许告诉威廉真相更好,可是她说不清会不会有什么反噬作用,这些她不懂,——梅若云无奈地看,为这两个人可惜。
  
  威廉依然盯着杜雨洁,他好奇她的难过。“嗯,没事。”杜雨洁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忍了好久,终于她看着桌上的零食说话了,“我饿了。”边说着,便流下眼泪。她狼吞虎咽得吃,似乎饿了很久很久。
  
  威廉皱了皱眉,总有种错觉,觉得这个女孩子的魂灵是虚无飘渺的,触碰不到,——可是她是个活人啊!他摇摇头,摸了摸额:大概是体力透支后的错觉,于是默不作声地坐着。路家云瞪了一眼威廉,气鼓鼓地帮杜雨洁把零食一包包撕开,——这些本来都是威廉熟悉做的事情,现在对于他却显得如此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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