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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我来贴“画像”的前传--“第七个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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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所谓天赋

  

  21世纪的第一个案子。丁树成坐在车里想。

  窗外是如潮的人群和随处可见的,高高升起的焰火。警车尖叫着在车流中费力的穿梭,并没有多少人诧异的回头凝望。别人的生死终究是别人的。

  2000年一月一日零时19分。

  剧场里的人已经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满地的矿泉水瓶、食品包装袋、踩烂的鲜花和几只跑丢的鞋子。

  空旷的舞台显得硕大无比,一具无头的女尸静静的躺在小车上,身边是几个警察和一群神色紧张的校保卫处干事。

  丁树成跳上舞台,差点踩到一大滩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血泊旁边是一颗人头,长发被血纠结在脸上,看不清五官,不过可以肯定是个年轻的女孩。距离尸体大约3米处扔着一把斧头。

  “我们什么都没有动。”一个110巡警走过来说,“还有几个人在楼上搜索。”

  丁树成点点头,他小心的躲避着血泊,绕着小车观察着女尸,没有头颅的身体显得异常矮小,断离处的血液已经凝结,可以看见红色的肌肉和白色的颈骨。死者皮肤白皙,身穿白色长袍,上面倒是没有沾染太多血迹。

  这时剧场门口传来一阵喧嚣,丁树成循声望去,一个男孩正沿着过道飞快的跑来,脚步踉跄,身后是两个试图抓住他的警察。他看起来有点眼熟。

  “是不是她?”男孩边跑边喊,眼中是无以名状的恐惧。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是不是她?!!”男孩冲到舞台前,手脚并用的想往舞台上爬,却摔了下去。

  后面的警察一把按住他,他拼命的挣扎,便断断续续的喊着:“是…是不是….她?”

  警察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拖了出去。

  “他妈的,”一个警察摘下大檐帽,擦着满头的汗水,“一下子就冲进来了,三个人都没拦住他。”

  丁树成想起那个男孩叫方木。

  这时,身边的巡警的无线电步话机响了起来:

  “三楼,三楼有人!”

  

  尽管考虑到凶手很可能已经趁乱跑掉,但是先期赶到的110巡警还是对俱乐部进行了仔细的搜查,结果在三楼的一个卫生间里发现了一个昏倒的人。

  “这不是吴涵么?”一个保卫处干事惊讶的说。

  发现吴涵的警察说,发现这个男孩的时候,他全身只穿着内裤,手被反捆在身后,脚也被捆着,躺在厕所里的一个隔间内,昏迷不醒。

  两个警察把吴涵送往医院,其他人就地进行了现场勘察。

  

  卫生间大约15平方米,左面是小便池,上方是一个关闭的小窗子。右面是一排四个隔间,发现吴涵的是最里面的一个。地上散着两只鞋,应该属于伤者吴涵。经过初步勘查,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丁树成回到剧场的时候,邢至森和法医组的同事已经赶到了。

  法医们正在舞台上对死者进行尸检,好几个人穿着便装,看得出是从家里赶来的。

  邢至森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若有所思的看着舞台上忙碌的法医们。

  舞台上方的聚光灯仍然向下面洒着蓝色的光。下面是一群衣着不同的,神色肃穆的人,中间是一个没有头颅的女尸。

  丁树成想起俱乐部门前的海报。《恶魔的盛宴》。

  他走到邢至森身边坐下。邢至森没有回头,仍然盯着台上的人们。

  良久,他喃喃的说:“就在这里,当着3000多人的面,杀死了

她?”

死者名叫陈希,女,21岁,经济系三年级学生。死亡原因是头颈离断,死亡时间不用法医们劳神,她的头被砍下的时候,全场3000多个目击者的手表都指向23点55分。死者的口鼻内有乙醚的残留物。凶器是落在舞台上的那把斧头,和邢至森预料的一样,上面没有指纹。

  死者是当晚上演的话剧《恶魔的盛宴》的女主角,按照剧情的安排,死者扮演的公主将被男主角砍掉头颅,当然,被砍掉的应该是一个塑料模特的头
颅。据负责道具的学生讲,她在这一幕戏之前,就把覆盖了白布的模特(塑料模特后来在化妆室门外的一个角落里被发现)放在小车上,交给了扮演主角的法学院三
年级学生吴涵。而女主角陈希则在公主复活那一场戏中才会重新出场,所以,她一个人去了化妆室补装。因此,当那个戴着面具,穿着戏服的人推着小车走上舞台的
时候,没有人想到白布下面躺着的是一个活人—女主角陈希。

  扮演男主角的吴涵在医院已经苏醒过来,据他讲:当晚,由于在砍掉公主的头之前有一大段台词,因此,他把放着模特的小车停在了后台入口处之
后,就一个人跑到二楼的走廊里背台词(当时下面上演的是恶魔的独白,大约7分钟)。就在这里,他感到被人在背后猛击了一下头部,随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经
医院检查,吴涵后脑有一处长约5公分,宽约0.5公分的头皮裂伤,疑为一根带棱角的四方柱体的木棍所致。警方随后搜查了作为第一现场的二楼走廊,现场没有
发现与凶器吻合的物品,应该是被凶手带走或者丢弃到其他地方,也没有发现其他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吴涵被发现的时候,手脚都被一种塑料扣绳捆住,就是那种在商场中常见的,用于固定货物的扣绳,只需把尖细的一端插入另一端的小孔,用力拉就能牢牢的把东西捆住,操作原理有点像男士的皮带。

  那么,那个凶手应该先在二楼的走廊里袭击了吴涵,脱下他的戏服和头套,然后把他拖到三楼的卫生间里,把他的手脚捆上后塞进厕所的隔间里。然
后,回到化妆室,将陈希麻醉后,将陈希放在了小车上,用白布盖好,推上3000多人目光下的舞台,当众砍掉陈希的头后,从舞台的另一端逃出了剧场。

  当然,也完全有可能是先麻醉死者,再去袭击吴涵。

  不管哪个步骤在前,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根据对死者生前社会关系的走访调查,死者是湖南人,在本市只有一个亲属即死者的姑妈。死者生前性情开朗,随和,不曾与人结怨。据死者室友反映,死者最近与一群人交往甚密,他们都是一张借书卡上的读者,还成立了一个什么小组,而这个小组的头,是法学院三年级学生方木。

  

  邢至森和丁树成走进师大男生二宿舍352房间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有两个人。

  那个叫方木的男孩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上铺的床板。床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体态偏胖,头发花白。听到有人走进宿舍,她回过头来,邢至森注意到她和方木出奇的相像。

  方木看着邢至森和丁树成,眼神复杂,说不清里面是怨恨、气愤还是期盼。

  中年妇女站起身来,“你们是……?”

  “我们是来找他的。”丁树成朝方木努努嘴,“不用介绍了吧,方木。”

  中年妇女显然对方木与这两个警察如此熟络感到惊讶。

  “我是方木的母亲,你们有什么事么?这孩子身体不太好,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吧。”她紧张的说,不住地看着邢至森和丁树成。

  “大姐,你别害怕,我们就是来找方木了解点情况。”邢至森把目光投向方木,方木盯着邢至森的眼睛看了几秒钟,转头对母亲说:“妈,你去给我买点水果吧。”

  方妈妈有点犹豫,方木又说了一次:“没事,我和他们聊聊。”她才抓起床边的一个皮包,给方木掖掖被子,拉开门走了。

  屋里只剩下邢至森、丁树成和方木三个人。



邢至森走到方木对面的床边坐下,看着方木,却不说话。

  方木还是刚才的姿势,仰着头,盯着上铺的床板。

  三个人沉默了好一会,最后,邢至森清清嗓子:“我们……”

  “我知道你来问什么,”方木突然扭过头来,“SUO小组是么?不错,陈希是小组的成员,我们都是那张借书卡上的人。”

  SUO?邢至森琢磨了一会,应该是save us ourselves吧。

  这群孩子,他微微的笑了。

  可是这微笑激怒了一直在盯着他看的方木。

  “很好笑是么?很幼稚什么?”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赤着脚跳下床,直冲到邢至森面前,“有人死了!陈希她死了!”他的眼睛一下子充满泪水。

  他用一只手指着邢至森的鼻子:“我告诉过你们,那张借书卡一定有问题,怎么样?陈希死了……”

  “我们今天来是想问问……”

  “问什么?又是什么样的废话?我和陈希的关系?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没有来得及!”

  方木毫无征兆的蹲下身子痛哭起来。

  到底,没来得及,对她说那句话。

  丁树成手足无措的看着方木,又看看邢至森。

  邢至森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扰方木。

  方木哭够了,从床边拿起一条毛巾擦擦脸上的泪水,默默的回到床上重新躺下。

  邢至森看他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开口说道:“我很了解你此刻的心情,我也丝毫没有觉得你们的小组很幼稚的意思。陈希死了,我很难过,和你一样,我也很想抓住凶手。我今天来,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丁树成吃惊的看着邢至森。

  “我知道,关于这个案子,你有很多自己的……感觉,”他停下话头,看着方木,方木也看着他,目光中已少了许多敌意,他点了点头。

  “我记得我曾经给了你一张名片,让你有发现就给我打电话,而这几天来,你并没有主动来找我。”

  是的。方木在心里说。

  那天晚上,当那个舞蹈员发出那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后,方木马上意识到出事了,他拼命的向舞台方向挤去,可是却被惊慌的人群裹挟着出了俱乐部的大
门,自己还扭伤了脚,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方木一边祈祷陈希不要出事,一边奋力要冲进俱乐部,后来冲破了三个警察的阻拦,就要到舞台前的时候,他摔倒
了,尽管他一再追问,可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那个躺在舞台上身首异处的,就是陈希。

  整整两天,方木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甚至不去医院找吴涵问个究竟,头脑中一片空白,有段时间他甚至感到自己连心跳都没有了。

  还要有多少苦难降临到这个只有21周岁的年轻人身上呢?

  还要有多少恐惧要让这个涉世未深的男孩战栗呢?

  他不想说话,不想思考,只想时间停止,万物沉寂,让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此刻。

  直到邢至森和丁树成出现在宿舍里。

  我会保护你。

  方木,你应该还记得。

  

  “那个人,应该在174公分左右,”方木艰难的开口了,“比吴涵要壮一点。”

  丁树成点点头,这和其他现场的目击者描述的基本一致。

  “这个人,应该很熟悉现场的环境,大致了解剧情,但是并不是详细了解。”

  “为什么?”丁树成扬起眉毛。

  “因为按照剧情的安排,砍掉公主的头之前,应该有大段的台词,当时他并没有背诵那些台词,而且他所跳的舞蹈也不对,所以,凶手一定是这个学校的人,而且他一定看过彩排。”方木顿了一下,“很可能就是戏剧社的人。”

  丁树成微微点头。第二天他们询问话剧的导演的时候,这个艺术学院大四的学生说,戏剧社最初的安排是在塑料模特上安装血袋,后来考虑到太血腥,
而且容易喷溅到前排观众身上,就取消了这个安排。案发当晚,当死者的头颅被砍下,血溅舞台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吴涵擅自加了血袋,更让他意外的是,原本安排
的大段台词(那也是这位导演兼编剧最得意的一段台词)并没有被朗诵,男主角的舞蹈也一塌糊涂,由于这个突发情况,后来的舞蹈员还没有准备好就匆匆上台了。

  方木注意到邢至森面无表情,他知道,这并不是他想听的。

  方木咬咬嘴唇。

  “这一次的杀人,我想用一个词来形容:完美。”

  (陈希死于一次完美的谋杀,她不知该感到庆幸还是不幸)

  “如果这是一场演出的话,我想,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了,在全场3000多观众的面前,砍下受害人的头颅(这句话说出来好艰难),还得到了
全场的掌声。这是一次升级,从毫无创意的把人勒死在厕所里,从楼上推下去,再到把人塑成雪雕,用墙上落下的冰凌插死,直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杀人,一次比
一次精彩,他在体会这种越来越强烈的自我认同,当然,他的行为越来越冒险,可是这对于他来讲,越冒险的杀人,成功的快感才越强。”

  方木停下来喘了口气,“他应该是一个内心充满矛盾,沉醉于自我满足的人,我想,他在现实中也许是个失败者,他需要一个与众不同的途径来表达
自己的强悍与睿智。比方说杀人,比方说让你们——警察,陷入不可破解的谜团。而且,”方木舔舔发干的嘴唇,“我很难想象他接下来会用什么手法杀人。”

  “还会有人死?”一直在屏息凝听的邢至森突然发问。

  “当然,那张名单上还有10个人。”

  邢至森微微皱起眉头,“你还是坚持认为那张借书卡上的人是被害人的名单。”

  “是的,证据就在眼前,又一个名单上的人死了。”

  “不,那张借书卡一定不是。”邢至森摇摇头。

  “为什么?”

  邢至森刚要开口,一个声音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我。”

门开了,头上缠着纱布,面色苍白的吴涵在祝老四和老大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我没有死,这就是证据。”

  方木一下子明白了,吴涵也在那张借书卡上,如果凶手是以借书卡上的名单来杀人的话,那么他在打昏吴涵后,完全可以要了他的命,而吴涵仅仅被捆住手脚扔在了厕所里,这意味着凶手的目标就是陈希一个人。

  宋博,一个与借书卡无关的人,被杀死了,而借书卡上的吴涵,却仅仅被击昏。

  不需要其他理由了,借书卡的确是巧合。

  

  方木的心情重新归于沮丧,我真是太笨了,这么明显都没看出来。

  唯一的线索断了,一切必须从头开始。

  

  送邢至森和丁树成出去的时候,方木不时地看着邢至森,邢至森感觉到他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事么?”

  “我想…..我希望能帮助你们破案。”

  他的声音变得嘶哑。

  “我答应过她,会保护她。”

  邢至森默默地看着他。

  “你需要什么?”

  “一切,”方木急切地说,“这几起案子的所有情况。”

  邢至森认真地看着方木的脸,方木毫不退缩的回望着他。

  “好吧,”半响,邢至森开口了,“明天到我办公室来。”

  

  回去的车上,丁树成好奇的问邢至森:“你为什么要让他参与到这个案子之中来?他分析的那些,你相信么?”

  邢至森笑笑。他望着窗外的景物说:“你知道罗纳尔多为什么是世界第一前锋么?”

  丁树成有点懵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为什么郝海东不能成为世界第一前锋?”

  丁树成更加摸不着头脑。

  “不是因为训练是否刻苦,而是因为——”邢至森转过头来看着丁树成,“天赋。”

  他重新扭过头去看着窗外,“有些人就有这样的天赋,察觉犯罪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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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仇恨

  

  邢至森没有食言。第二天方木来到公安局的时候,邢至森径直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指指桌子上一大堆卷宗,“你就在这里看吧,可以用我的杯子喝水,暖水瓶在桌子下面。”

  他转身走到门旁,“有人敲门,你不要出声,也不要接电话。”说完,就把门锁好走了。

  方木明白他的意思,把公安卷宗让他这样一个无关的人看是严重违反纪律的。

  他怎么不想想,万一我就是凶手呢。方木笑着摇摇头,他很感激邢至森的这份信任。

  他打量着这间办公室。面积不大,只有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靠墙放着一个三人沙发,其余的空间都被几个书柜占据了,方木拉拉书柜的把手,都锁着。

  那里面应该是很多惊心动魄或者荒诞不经的故事吧。

  方木坐到桌子前,面前是厚厚的,用牛皮纸装订好的卷宗,封皮上写着案发时间、地点及被害人姓名。方木抽出最下面的那本,那上面写着1999年12月31日,师大俱乐部,陈希。

  方木的眼中涌出泪水。

  询问笔录。现场勘察报告。尸体检验报告。接下来是现场照片。方木的手开始颤抖。

  躺在小车上的陈希。脖子白皙修长,只是那上面空空荡荡,只有平整的肌肉和断骨。除了领子上的几个血点,长袍洁白无瑕。

  落在舞台上的头。长发被血纠结在脸上,隐约看见宽阔白净的额头。脸颊美妙的曲线。

  头的近照。长发被分开,表情从容安详,只是眉头微微蹙起,眼睛紧闭,嘴角似乎还带着隐隐的微笑。下面是整齐平滑的创口,肌肉呈现毫无生机的苍白。

  落在舞台上的斧头。长柄,铁制,平淡无奇。斧刃上看不到明显的血迹。

  方木发出不可遏止的抽泣,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在照片上。

  良久,方木咬住自己的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会保护你。

  

  方木把它塞回下面,深呼吸,然后打开了第一本,1999年9月17日,师大男生二宿舍三楼卫生间(西侧),周军。

  

  看完全部卷宗,已经是下午5点了,邢至森悄无声息的回来。他点燃一支烟,坐在方木的对面。

  方木低着头,不想让自己仍然红肿的眼睛被邢至森看到。

  “有什么想谈谈的么?”

  方木摇摇头。

  邢至森的脸上看不出失望的表情,他站起身拍拍方木的肩膀,“走,我们一起吃饭吧。公安局食堂的饭菜还不错。”

  方木抬起头,看着邢至森和善的脸,“不了,我想早点回去。”

  

  方木坐在64路公共汽车上,眼望着窗外。现在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人声、汽笛声响成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急切的表情,也许在盼望家中或简单或丰盛的晚餐吧。那些匆匆的脚步,转动的车轮,带着他们奔向干燥的拖鞋,温软的米饭,亲切的埋怨、孩子的呢喃。

  生活,就像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时而平静,时而狂暴,时而浪花起伏,时而波涛汹涌。

  方木眼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感到无力的疲惫。

  对面开来一辆25路公共汽车。方木看着它与自己交错而过,里面是拥挤的人群,或坐,或站,表情麻木或者大声谈笑。每个人的生活互不相干,命运平淡如斯。

  只是,再没有那个人了。

  

  “如果命中注定下一个人是我,我希望他能一下子杀死我,最好在背后,在我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没有痛苦的要我的命。”

  尸检报告上说,陈希曾经被乙醚麻醉过,她是在深度昏迷中被砍下头颅。

  想不到,一语成畿。

  

  汽车驶过师大,方木却不想下车,一直到终点。

  他慢慢地走在回校的路上,天色完全黑下来,路边的路灯依次亮起。他的身影一次次被拉长又缩短。

  他越走越快,最后全力奔跑起来,路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他在奔跑中再次爆发不可遏止的痛哭。

  

  两天后,方木参加了陈希的葬礼。

  

  葬礼在朝阳沟火葬场举行。参加的多是陈希的同学,SUO小组的人也来了。

  陈希的父母被陈希的姑妈和姑父搀扶着,向前来对陈希作最后告别的人一一点头答礼。

  陈希的长相酷肖其父。

  大堂里回响的不是哀乐,而是莫文蔚的《爱情》,据说是陈希生前最爱的一首歌。

  若不是因为爱着你,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

  方木绕过摆放在灵堂中央的棺材,陈希静静的躺在里面,脖子上缠着一条淡紫色的纱巾,感谢殡仪馆的化妆师,她看起来安详无比。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这样放弃,不停揣测你的心里,可有我姓名…….

  她的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微紧握,好像里面是一个深埋心底的秘密。

  爱是我唯一的秘密,让人心碎却又着迷,无论是用什么言语只会,只会思念你。

  追悼会结束。当陈希悲痛欲绝的父母被亲属和同学扶出灵堂,当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陈希的尸体扶起,准备放上那个冰冷的推车。方木回过头。

  我爱你。



周军被勒死在厕所里。死后被凶手摆成了大解的姿势,应该是害怕被别人过早发现尸体吧。

  刘伟丽被推下楼,摔死在平台上,之后凶手把现场打扫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贾飞飞被绑在旗杆上活活冻死。凶手剥光了她的衣服,却没有性侵犯的痕迹,他只是想杀人,并不想劫色。一尊雪中的雕塑。

  宋博被墙上落下的冰凌插死。从现场来看,应该是意外,没有人可能计算得那么准确。那么凶手为什么不像前两次杀人那样,隐藏尸体或者清理现场呢?

  他完全可以把贾飞飞和宋博的尸体塞进体育场看台下面的空洞里,那样的话,十天半月都可能不被发现。

  把她绑在旗杆上,是想让所有人注意到他的残忍与睿智吧,就好像艺术家希望自己的作品摆在展厅里最显眼的地方。

  宋博的死,应该是个意外,可是对于凶手来讲,更像是一个惊喜,还有什么死法比从天而降的冰凌瞬间毙命更让人感到诡异和惊叹呢?比起旗杆上的贾飞飞,他应该更希望人们看到跪伏在体育场外,脖子上插着冰凌的宋博吧。

  至于陈希,当着3000多个观众的面,砍下她的头颅,然后从容逃走。

  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完美谋杀,不留痕迹,然后在一旁欣赏观众的恐惧与逃亡,警察的慌乱与困惑。

  《恶魔的盛宴》。那晚的话剧,是他一个人的表演,他的盛宴。

  聪明。谨慎。强壮。残忍。傲慢。喜欢戏剧性的生活。

  更重要的,他的心里埋藏着深深的——仇恨。

  那是什么样的仇恨?

  什么样的仇恨,需要用杀戮去平息?

  什么样的仇恨,需要五条性命去偿还?

  什么样的仇恨,能够让他甘愿交出灵魂?

  什么样的仇恨,可以激发他如此残忍的灵感?

  

  凶手,男性,身体强健,有着无比智慧的大脑,性情谨慎、残忍、内向,渴望与众不同的经历与遭遇。

  而且,他就在我的身边。

  

  “你是说,凶手就是这个学校的人,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你认识的人?”

  邢至森和方木坐在校园里的一个小饭店里,面前的饭菜早已凉透了。邢至森透过香烟的烟雾看着方木。

  “是的。”

  “为什么?”

  “第一,能够在厕所里杀死周军的人,一定是一个熟悉他的生活习惯的人,在宿舍楼里下手有很大的风险,弄不好会被其他人撞见,而周军有在深夜大
解的习惯,那个时候大家都应该睡觉了,所以他一定了解周军。第二,刘伟丽是在复印室里被骗到天台,然后被凶手推下楼摔死,那么他一定知道刘伟丽当晚需要加
班,而且刘伟丽不可能被一个陌生人在深夜带到天台上。第三,陈希被杀死在舞台上,而且杀人手法与剧情一致,这说明凶手一定事先知道剧情的发展,他应该至少
看过彩排。所以,他一定是这个学校的人。”

  邢至森默不作声的吐着烟圈。方木的分析与他的推断基本一致。他看着小饭店里进进出出的大学生,衣着或华贵或朴素,脸上却都是一幅稚气未脱的模样。他想象不出他们中的一个会有如此残忍的性格,如此谨密的心思。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仇恨。”方木想了想,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仇恨?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会有什么样的仇恨?

  “仇恨并不都是杀父之仇或者夺妻之恨之类。”方木仿佛看透了邢至森的心思,“仇恨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悄悄滋生,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玩笑话,都可能是仇恨的源头,当一个人感到受了伤害,他就有理由仇恨。就像你那天的一个微笑,就让我想当场掐死你。”

  邢至森看着方木,他在这个男孩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初次见面时的紧张和与年龄相称的单纯。他的眼神沧桑、落寞,带着深深的倦意却又炯炯有神。

  “你仇恨过谁么?”

  “恨过。”方木低声说,“高中时欺负我的高年级学生;抓住我作弊的老师;出言不逊的售票员。”他长出一口气,“可那些都是转瞬即逝的仇恨,我现在最恨的,只有他。”

  方木抬起头看着邢至森的眼睛,“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如果你抓住他,请让我…….”

  “让你干什么?”

  方木没有作声,摇了摇头。





方木来到门前冷清的俱乐部,他在门口站了一会,走了进去。

  二楼的走廊里空空荡荡,方木的脚步声在四周回响。他站在靠近楼梯的地方。

  吴涵就是在这里被凶手打倒的吧。

  他用右手在空气中挥动了一下,击打着空气中某个看不见的物体。

  吴涵脑后的伤口基本上与肩膀垂直,凶手大概是在吴涵正后方用木棍击中了他的头部。

  那他的习惯手应该是右手。

  没错,那天凶手双手举起斧头的时候,也能看出他的发力手是右手。

  方木一动不动的站着,似乎想感受几天前,那个挥舞木棍的人在空气中残留的每一丝气息。

  四周安静无比,偶尔听见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入的声音。卫生间的水龙头滴答作响。

  良久,他有点沮丧的走下楼梯。

  走到楼下大厅的时候,方木发现剧场内坐着一个人。

  方木屏住呼吸,悄悄的走进剧场,慢慢向那个人靠近。

  剧场里光线很暗,那个人一动不动的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眼望着舞台。

  方木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剧场里的光线,那个人的后脑贴着纱布。

  是吴涵。

  方木呼出一口气,脚步也不再刻意放轻。

  他走到吴涵身边坐下。吴涵显然注意到了方木,可是他并不转头,仍然盯着舞台,动也不动。

  舞台上空空如也,曾经作为布景的各种装饰彩带黯然无光的垂着,地板被草草擦洗过,仍然能看见暗红的血迹和用粉笔勾勒出的头颅和斧头的位置。

  吴涵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就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

  方木无语。

  吴涵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

  方木沉默了一会说:“跟你没有关系。”

  “我知道。”吴涵重新看着舞台,“可是……陈希是个好女孩。”

  “别再说了!”方木的声音变得嘶哑。

  吴涵听话的闭上嘴。

  两个人在越来越黑的剧场里沉默地并肩坐着,直到四周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彻底包围。

  “走吧。”方木站起身来。

  吴涵拎起书包。方木摸索着探出脚,手臂却被吴涵一把抓住。

  黑暗中,吴涵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方木,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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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子夜之歌

  

  陈希死后的第二天,学校党委召开了紧急会议。

  短短一个学期之内,五个学生被杀,元旦那天晚上,从俱乐部逃出的学生中,被踩伤和玻璃划伤的学生也有一百多个。

  已经没有人安心读书了,家住本市的学生几乎全回了家,留在校园里的外地学生也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雪片一样的举报信塞满了校长的信箱,一夜之间,好像全校的人都是凶手。每天教师们面对空了一半的教室苦笑,有的干脆就不来上课了。

  会议的最后决议是:关闭学校。

  决议在省教委那里遭到了否决。主管教育的副省长狠狠地批了校长一顿,还举了若干诸如抗战时期浙江大学冒着日军的轰炸坚持办学的例子。

  校长唯有苦笑。他没说自己那个要是再死人就跳楼的承诺。

  楼,当然不会跳,这个学期,还要坚持下去。

  好在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放假了。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再死人了。

  

  期末仍然需要考试的消息反而让师大的学生们平静下来。对于这个学校里的大多数人来讲,期末考试不及格的威胁要比被那个连环杀手干掉的风险现实
得多。自习室里重新挤满了人,学校的教学秩序开始慢慢恢复。就像每一个学期末那样,每个人都嘴里念念有词的奔波于教室和寝室之间。一切平淡如初。

  没有再去注意那5个空空的座位。

  只有一个人除外。

  

  每天,方木和其他人一样,拿着水杯和书包来到教室,11点半去吃午饭,5点去吃晚饭,10点钟归寝,尽管妈妈一再要求他回家住,他还是以考试复习为由住在了学校。

  他常常长时间的盯住一个人看,直到那个人发觉,然后或惊恐或恼怒的用目光和语言表示不满的时候,他才会重新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书本。随后,又把目光投向下一个人。

  他穿梭于各个自习室,图书馆的阅览室,食堂,不厌其烦的盯住每一个在他视线范围内的人。揣测他们的性格,身份,生活习惯,爱好。

  疲倦的时候,他就到行政楼的24楼、体育场去坐坐,晚上会在毫无便意的情况下,蹲在宿舍楼三楼西侧的厕所的第一个蹲位。只是,再没有去过俱乐部。

  你到底是谁?

  方木常常在夜里大睁着双眼盯着上铺的床板,睡意和那个问题的答案一样,没有归宿。

  黑暗中的一切都仿佛被赋予白天不曾察觉的生命。在每个人梦呓呢喃的时候,它们在窃窃私语。

  风吹过树杈干燥、枯裂的声音。

  积雪簌簌落地的声音。

  夜行者孤独的汽笛声。

  水房里老鼠啃啮食物的声音。

  走廊里踢踢沓沓的拖鞋声。

  如果你们看见了,告诉我,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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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1-15 15:2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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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来找方木。

  王建出乎意料的没有在教室苦读,当他探头探脑的在门口出现的时候,方木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嗨。”王建有点生硬的打招呼。

  方木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前,点了点头。

  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晚饭的时候,方木被一个体育系的学生打了,原因是方木盯着他看了整整20分钟(他有着粗壮的上肢)。当方木嘴角流着血,满身米饭和菜汤站起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说话,只是擦干净眼镜,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坐在桌子前,把饭盆里剩下的饭菜一口口咽下。

  性格冲动,粗鲁,头脑简单,而且,在谈恋爱。

  不是他。

  那个体育系的学生被方木的无动于衷搞懵了,呆呆的站了很久,才拎着印有hello kitty的饭盆袋走了。

  他等到宿舍里的人都去上自习了,才回到宿舍。他不想被他们看到自己鼻青脸肿的样子,不是怕丢人,而是不习惯他们同情的目光和义愤填膺的言语。

  王建小心地看看方木仍然青肿的嘴角,假装在方木的床上拿了几本书,随便翻了翻。

  见方木不说话,他坐在桌前,拿出一盒烟,自己叼上一只,又抽出一只递给方木。

  方木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王建忙给他点上。

  两个人沉默的在桌前喷云吐雾。一支烟吸完,王建尴尬的咳咳嗓子。

  “方木,你,你还好么?”

  方木抬起头,有点诧异地看着他。

  王建的脸红了。他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飞快的点燃。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作为…….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高兴点,别老是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王建吞吞吐吐的说。

  “谢谢。”方木盯着王建的眼睛说。

  王建的表情稍微轻松了一些,他吸了口烟,望着袅袅升起的烟雾。

  “这段日子,和你们在一起,看见你们互相关心,互相照顾,说实话,这大概是我这三年多来最快乐的日子。我在心里……”他的声音低了些,“是把你,你们当作朋友的。”

  他又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

  “陈希死了,我很难过。她是一个那样活泼、善良的女孩子。而且…….”

  他站起身来,双手插在裤袋里,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低声说:“我也很喜欢她。”

  方木悄悄的把放在桌子上的打火机捏在手里。

  王建转过身,“我这么说,你不会不高兴吧?”

  方木笑笑,摇了摇头。

  “可是我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更难过。”王建认真地说。

  “哦?”

  “今天晚上,我看到了那个小子打你,要是换作平时的你,你肯定会还手。我知道,为了找出那个凶手,其他的一切你已经不在乎了。可是不要这样,伙计,”王建吸了一口烟,手中的香烟只剩下短短一截,“保重自己,这样才能为陈希和其他的人报仇。”

  他把烟头扔出窗外,转过头对方木挤挤眼睛。

  “万一我挂了,也指望你给我报仇雪恨呢。”说着,他自己嘿嘿的笑起来。

  方木没有笑。

  王建也收敛了笑容,从裤袋里又拿出一根烟,伸手在身上摸索着打火机。

  方木猛地把手里的打火机扔了过去。

  王建伸手去接,那一刹那,方木看得很清楚。

  王建伸的是左手。

  他接过打火机,点燃香烟,吸了一大口,看见方木还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

  “哦,没什么。”方木回过神来,“你,你好象是左撇子?”

  “哦?是。从小就是。”王建叼着烟,把左手放在眼前端详着,“打乒乓球,打篮球,都用左手,踢球用左脚。”

  方木的心轻松下来。当他体会到凶手心中埋藏着深深的仇恨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建。尽管这有点说不通,因为所有的死者都不是来自于基地
班,更不用提来自经济系的陈希、贾飞飞和宋博。可是他还想找个机会验证一下王建的惯用手。当王建用左手接过打火机的时候,方木甚至感到欣慰,毕竟,他也不
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王建就是那个凶手。而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怅惘:他究竟是谁?

  王建的表情却一下子由真诚变为了疑惑。

  “你在怀疑我?”王建皱着眉头说,“凶手用右手对么?”

  他的脸上是一幅受到伤害的样子。那双眼睛也变得像过去那样冷漠,充满嘲讽。

  他大步走到桌前,一把拎起书包,转身就走。

  “等等!”方木忙站起来。

  王建手把着门框,冷冷地说:“干什么?”

  方木看了他几秒钟,微笑着说:“哥们,我想出去喝点酒,一起去?”

  王建的脸上仍然写着敌意,方木就那样微笑着,看着他眼中的冰雪渐渐融化,王建的嘴角缓缓展开一丝微笑。

  “好!”

方木和王建相互搀扶着回到二舍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半了,好在给值班的吴涵打了招呼,他们才得以回到寝室。

  王建在厕所里大吐了一场,之后回到宿舍里死狗一般的睡着了。方木虽然也喝了不少酒,头脑却出奇的清醒。他看了看表,快两点了,在352门前犹豫了一会,刚准备去王建寝室对付一宿,门却自己开了,祝老四披着毯子探出头来,手里还拎着一根拖布杆。

  “靠,就知道是你,快进来。”

  方木摇摇晃晃地走进宿舍,却一怔。寝室里点着快要燃尽的蜡烛,寝室里其他四个人:老大、老二、老五加上祝老四都没睡,不过看得出大家都已经很困倦了。

  “你这厮,总算回来了。”老二打着哈欠说。

  “你们,这是干嘛?”方木莫名其妙的问。

  “靠,你不回来,我们能睡着么,谁知道那小子是不是……”老大朝对门努努嘴。

  方木咧咧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睡吧,老六,早点休息,别再胡思乱想了。”老五说。

  方木坐在床边,低垂着头。

  大家一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老大缓缓地说:“老六,挺住。”

  老五摘下随身听的耳机,外放的音乐霎那间响彻整个宿舍。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方木抬起头看着老五,突然间大声唱起来: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唱起来:谁明白我——

  凌晨两点,五个男孩在破旧安静的男生二宿舍声音嘶哑地齐声高唱: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方木不用回头,就知道在他的背后——

  脸涨得通红的老大;脖子上青筋鼓起的老二;大长着嘴的祝老四;只穿着内裤在床上乱蹦的老五。

  你们,所有人,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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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谢幕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在最后的几天里,方木终于沉下心来,开了几天夜车,总算把前几科对付下来,高分是不可能的了,及格估计问题不太大。

  2000年1月17日,最后一科考试,环境法。

  教室里坐着脸色或从容或忐忑的学生。不少人的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不停翻看着手里的复习资料,更有甚者,在桌子上小心地书写着答案。

  离考试还有10分钟,方木决定去一下厕所。一进厕所的门,就看见祝老四站在一个隔间里,踮着脚往水箱上放东西。

  “干什么呢?”方木大喝一声。

  祝老四被吓得浑身一抖,手中的东西也一下子掉进了水箱里,他回过头来看是方木,小声咒骂着:

  “靠,是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是辅导员呢。”

  “你干吗呢?”方木边结裤带便问他。

  祝老四踩着水管把掉进水箱里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本被水浸湿的环境法教材。

  “你这厮,看看,搞成这样。”祝老四把书抖抖,“还好,反正考完这科,这本书就没用了。”

  他把书小心的放在水箱沿上,跳下来,走到隔间门口,上下打量了一下,又走上前掂起脚调整了一下书的位置。

  他满意的拍拍手上的灰,看见方木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嘿嘿的笑了。

  “怎么样,高明吧?”他指指放在水箱上的书,“没有人会注意那个地方。我把书放在那里,考试的时候,把不会的题记下来,然后就说自己要上厕所,嘿嘿,厉害吧。”

  “真服了你。”方木扣好裤子,“我要是你,干脆找个塑料袋,把书装在里面扎好,直接扔水箱里,那不是更保险。”

  “对啊!”祝老四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还是你比较狡猾,老六,有塑料袋么?”

  “靠,你去死吧,我哪有那玩意。”方木捶了祝老四一拳,“快走吧,要考试了。”

  “好办法,下次一定听你的。”祝老四一脸惋惜的表情。

  

  环境法是方木最不喜欢的一门,平时也听得马马虎虎的。尽管题不太难,可是还是答得很费劲。好在王建就坐在身边,这家伙倒是下笔如有神,方木一边挑自己会答的写,一边寻找机会抄王建的卷子。

  考试进行了半个小时后,祝老四就举手说自己要上厕所,这一去就去了将近15分钟。一个年长的监考老师指示另一个监考老师去厕所看看,“看看他是不是掉厕所里了。”

  几个352宿舍的人相互看看,乐了。

  不到一分钟,祝老四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走到方木桌前,作了个无可奈何的鬼脸,小声说:妈的,未遂。

  方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应该说今天还是很幸运的,两个监考老师都是系里出了名的好脾气,尽管学生们抄袭的不少,可是两位好好先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在王建
的帮助下,方木很快答完了大半张试题,心里草草算了算,及格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就索性放下了笔。考试还有20分钟结束的时候,祝老四又举手说要上厕所,监
考老师笑着挥挥手,这厮就像得了赦令似的一溜烟跑出去了。几分钟后,面带微笑欣欣然归来,对方木打了个V。

  呵,死胖子,得手了。

  考试结束后,宿舍里的人问祝老四第一次上厕所怎么回事。

  “咳,别提了,那个隔间里有人,等啊等啊好不容易出来了,靠,居然是辅导员,他问我要干什么,我说上厕所,他问我这么多空着的蹲位为什么不去,我说我对这个蹲位有感情,他一脸的狐疑,好在这时候监考老师来找我回去,否则真说不清楚呢。”

  大家轰的一声笑开了,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考完了试,方木显得无所事事。坐在床上看着大家收拾行李。每个人都是一幅急不可待的样子。

  一方面是因为思乡心切,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学期发生的事情吧。似乎大家都急着逃离这个不祥的校园。

  老大收拾好行李,打声招呼就匆匆的奔向火车站了。随后,老二和老五也走了。祝老四和王建去买火车票。吴涵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寝室里就只剩下方木一个人。

  一下子安静下来,方木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他站起身来,在寝室里来回踱着步子,走到镜子前,站住了。

  里面是一个头发蓬乱、面色苍白的人。

  你什么时候学会深锁眉头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握紧双拳了?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开始放射冰冷的光芒?

  你的肩膀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负载累累?

  

  我叫方木,你呢?

  

  电话铃响了,方木接起电话,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方木说:“好的,妈妈,我这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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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永远是让人最放松的地方,家宴永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饭菜。

  也许是由于方木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妈妈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方木吃得很香,上次有这么好胃口的时候,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正吃着饭,电话响了,是祝老四打来的,问方木寝室里煮面的小锅放在那里。方木告诉他在自己的床下,又问:“你们在干什么?”

  “嗬嗬,我和王建明天回家,今晚准备涮火锅吃。”

  “在寝室涮火锅?小心被人举报。”

  “没事,楼里都没有人了,再说三哥今晚值班,有他罩着,没问题。”

  电话那边传来王建的声音:“方木,一起来啊?”

  方木呵呵的笑了,“不了,你们吃吧,注意点安全,明天一路顺风。”

  “好,过年的时候给你打电话拜年。”

  

  吃完晚饭,妈妈在厨房洗碗,老爸在录像机里塞了一盘成龙的《我是谁》,热情地招呼方木一起看。这部片子方木早就看过了,看老爸兴致这么高,也就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好像所有的男人都有点暴力情结。老爸盯着片子里的飞车、爆炸、枪战镜头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成龙和几个特工在办公室里打成一团的时候,妈妈在厨房喊老爸帮忙灌开水。

  “小木去。”老爸眼盯着屏幕说。

  妈妈挽着袖子从厨房探出头来,“小木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别折腾孩子,老东西你来。”

  老爸不满地嘟哝一句,起身去了厨房。

  灌完开水回来,那段打斗场面已经结束了,老爸连说遗憾,方木就拿起遥控器,按了倒带键。

  画面滑稽的倒退起来,成龙带着手铐,漂亮的从双手间跳过。

  老爸目不转睛的看着,不时赞叹成龙的身手矫健,却没有注意到方木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老爸正看得开心,冷不防方木一把抓起遥控器,按下了倒带键。

  “你干什么?”

  方木没有回答,死死盯着屏幕。

  那一段镜头中,成龙的双手被手铐反剪在身后,他在连续踢倒几个特工后,纵身从自己的双手间跳过,双手回到了前面。

  倒带的画面中,成龙的双手在前面,纵身一跳后,变成了双手反剪在身后。

  方木反复看了几遍,最后被大声抗议的老爸抢走了遥控器。

  原来,自己反剪双手并不是很难,只要你够矫健。

  那双脚呢?

  怎么又想起这些事了?不想了不想了。方木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录像带上。

  天台上,成龙大战两个打手,精彩无比。

  塑料扣绳。

  只要把尖的一端插入另一端的小孔,用力拉就可以把手脚绑住。

  现场报告中提到,这是一种非常简易却能够把人牢牢捆住的方法。

  捆别人容易,捆自己同样容易。

  方木的心跳开始狂跳。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被发现的时候,全身只穿着内裤。

  如果是他,那他的紧身衣和头套哪里去了?

  现场(包括楼下)已经被仔细搜查,没发现紧身衣和头套。烧掉?现场肯定会留下痕迹和气味。

  不会,不会是他。

  成龙沿着玻璃屋顶滑下,在大厦边缘惊险地停住。这个不要命的家伙胆子太大了。

  厕所的水箱。

  “..….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个地方……”

  方木的手心开始出汗。

  不,不可能。

  自己也在现场看到了,那个高举斧头的人不是他。

  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想,不,胡思乱想!我太累了,想得太多了。

  祝老四、王建还有他。寝室楼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不,还有孙梅。

  孙梅?

  周军死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包括他的。

  如果孙梅说了假话?那......

  老爸注意到了方木的脸色,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方木虚弱的摇摇头。

  不,我在胡思乱想。停止这些疯狂的念头。马上停止!

  “不舒服就赶快说,严重了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当我察觉到舞台上的人的真实意图的时候,我没有立刻采取行动。

  来不及了。陈希死了。

  不,即使错了,也不要“来不及”

  方木一跃而起,拿起电话拨打邢至森的手机。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邢至森办公室的电话,无人接听。

  方木焦躁不安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突然想起什么,又拨打了宿舍的电话。

  话筒里是单调的嘟嘟声,也没有人接听。

  他们去哪里了?王建的宿舍?不知道电话号码。

  还是,出事了?

  要不要报警?

  方木的手已经按向了1和1,在0上停了很久,还是把电话放下了。

  也许,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方木回到沙发上坐好,时钟已经指向了10点。他的眼睛始终盯着电视,却一点也没看进去。忍耐了10分钟,他猛地站起来,对目瞪口呆的父母说:“我出去一下。”说完就穿上外套,打开门走了。

  他必须要去学校看看,否则自己今晚不会平静。

  在人影寥寥的大街上,方木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希望,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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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前。

  352寝室里,一个煤气罐摆在桌子下,一个小铝锅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桌子上摆着羊肉、鱿鱼、粉丝、蛎蝗肉和几瓶啤酒,有两瓶已经打开了。祝老四和王建正蹲在地上择菜,择好的生菜、油菜和香菜乱七八糟的堆在地上。

  有人敲门。祝老四问:“谁?”王建一跃而起,准备关火。

  “我。”祝老四松了口气,打开了门。吴涵走了进来。

  “靠,我以为是孙更年呢。”

  “没事,她在楼下看电视剧呢,《无悔追踪》,看的正来劲呢,不会上来的,不过你们小点声啊。”

  “放心吧,有事还有你罩着呢。”王建端着装满青菜的饭盆,“我去洗菜了,吴涵,一会上来一起吃点。”

  “好。”

  王建拉开门走了出去。

  吴涵走到自己床前,从床下翻出一个塑料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老四,这个吃不吃?”

  “什么啊?”

  “腊肉,老乡给的,我不太习惯这个味。”

  “腊肉!这个涮火锅最棒了,三哥你真伟大。”

  祝老四咽着口水接过来。

  “洗洗再吃,放了很长时间了。”

  “好,三哥你帮我看着火。”祝老四眉开眼笑的拉开门走了。

  吴涵走到门前把门关好,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把里面的粉末迅速倒进两个啤酒瓶里,又晃了晃。粉末很快就溶解在啤酒里。

  不一会,祝老四和王建推开门走了进来。吴涵站起身。

  “你们吃吧,我一会上来,注意点煤气。”

  “那你一会上来啊,我们给你留一瓶酒。”

  “好,我把门给你们带上?”吴涵手扒着门框说。

  “行,你上来的时候,直接用钥匙开就行了。”

  吴涵答应了一声,带上门走了。

  

  楼下的值班室里,孙梅边打毛线边看电视剧,吴涵坐在她身边,也盯着电视屏幕,眼睛却不时瞄着墙上的挂钟。

  孙梅看见他的样子,轻轻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毛线,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脸上抚摸着。粗糙的手抚在脸上,麻酥酥的很舒服。

  “着急了?快十点了,门一关,就不会有人来了。”

  她坐在吴涵腿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手指在吴涵胸前轻轻划着。

  吴涵用手搂住她的肩膀,孙梅马上把嘴凑过去,长长的吻住吴涵。

  片刻,她的嘴唇离开他的,又把脸埋进吴涵的怀里。

  “你都很久没有对我这么温柔了。”

  “怕别人看出来嘛。”

  “我不管,今晚楼里除了你们宿舍那两个,就只有我们,我要你好好陪我。”孙梅在吴涵怀里撒娇地扭动着身子。“一放假,就又要很久看不见你,你家那里,连电话也不能打。”

  吴涵轻拂着孙梅的头发,“好。”

  孙梅抬起头,刚要和吴涵再亲昵一下,他却站起身。

  “干吗去?”

  “上去看看我那两个同学。”

  孙梅有点不高兴,可是也没表示反对。

  “快点下来。”

  吴涵答应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吴涵关好值班室的门,径直走向二楼的储物间,从里面拎出一只塑料桶,走上了三楼。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352寝室的门。

  桌子上的小铝锅仍然咕嘟嘟的冒着热气,王建和祝老四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

  眼前的一切让吴涵很满意,可是他来不及欣赏。他先关掉煤气,然后从床下拿出一只脸盆,把塑料桶里的液体倒了进去,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弥漫在宿舍里。

  “晤....”趴在桌之上的祝老四忽然艰难地抬起头来,向吴涵伸出一只手。

  吴涵面无表情地把那只手打开,祝老四的手重新跌落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吴涵关掉了电灯,然后在黑暗中拖过一只凳子,踩在上面拧下了灯泡,然后在桌子上小心地把灯泡打碎,又重新拧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环视了一下宿舍,然后拔掉了煤气罐的导器管,接着把煤气罐的开关打开至最大。

  他把门带好,走了出去。

  吴涵站在黑暗的走廊里静静的等着,不时看看手腕上的手表。

  大约半小时后,他打开门,一股浓烈的煤气味扑面而来。他满意地把门虚掩好,转身迅速走下楼。

  

  孙梅正在值班室里看电视,吴涵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孙梅诧异地问。

  “咳,别提了,我们宿舍那两个人,在寝室里用煤气罐吃火锅。”

  “这还了得!”孙梅一下子跳起来,“要是让保卫处知道,要扣我奖金的!”

  吴涵无奈的摊开手,“没办法,我们是一个寝室的,我说了他们也不听。”

  “我去!”孙梅快步走了出去,“这帮小兔崽子,太不像话了!”

  

  孙梅疾步跑上三楼,气冲冲的直奔352寝室。一拉开门,屋里漆黑一片,一股煤气味差点让孙梅窒息。

  “你们干什么呢?”孙梅捂住鼻子,伸手按下了电灯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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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刚刚走进校门,就听见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他一怔,察觉到爆炸正是来自二舍的方向,方木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拼命向二舍跑去,还没跑到楼下,他就已经看见了。

  传说永远不会失火的二舍正冒着浓烟与火焰。

  看得出,起火点在三楼左侧。

  方木开始全身颤抖。那正是352寝室的位置。

  足足愣了半分钟,方木迈动仍然在颤抖的腿,向楼门跑去。

  门锁着,方木用力捶打着铁门,边大声叫喊着,可是没有人理他。

  他向两边望去,然后后退了几步,助跑,一下抓住了自行车棚的棚顶,翻上去,再登上二楼窗台,用手推推,窗户被插死了。他用手肘一下敲破玻璃,打开窗户,终于跳进了二舍。

  二楼里还好,烟不是很多,能隐隐看见三楼的火光。方木用袖子捂住嘴,快步向三楼西侧跑去。

  三楼到处是火光,352附近的几个寝室的门都已经燃烧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皮肉的焦臭味。透过火光与烟雾,方木看见352寝室门口正蹲着一个人,小心地向里面张望着。方木小心的靠近,借着周围的火光,方木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是吴涵。







尽管在心中早有准备,可是,当方木真的面对他的时候,他还是失声叫了出来:

  “是你!”

  吴涵猛地回过头来,看到是方木,面色反而变得沉静。他皱着眉头打量着方木,仿佛他是一个打扰了晚宴的不受欢迎的客人。

  “你真是越来越让人讨厌了,方木。”

  他缓缓的站起身,用一个夸张的邀请动作指向仍在燃烧的352寝室:“怎么样?壮观么?”

  方木这才注意到,在被火光映亮的352宿舍里,躺着两个已经被烧得蜷曲起来的人。

  方木的嘴唇颤抖起来,他用一只同样在发抖的手指着那两个仍在燃烧的人说:“他们....他们.....”

  吴涵平静的说:“是老四和王建。还有她。”他微笑着朝对面的墙垛努努嘴。

  那里躺着一个浑身焦黑的人,从身上还没完全烧掉的毛衣和身形看,是孙梅。

  方木背靠着楼梯扶手,勉强让自己站直。

  “为...为什么?”

  吴涵耸耸肩,“为什么?那要问这个蠢女人了。”他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轻巧地走到孙梅的尸体旁,用脚踢了踢她的身体,声音却骤然低了下来:
“那是上学期的事情了。她要告诉我一件不该被别人知道的事情,就写了封信给我,还自作聪明的塞进了我的书包。结果我没看到那封信,当天我去图书馆还了一本
书,我想,那封信就夹在那本书里了。”

  “《国际经济学与国际经济政策》?”方木脱口而出。

  “是的。”吴涵说,“其实你猜对了,那张借书卡就是死亡借书卡。”

  方木飞快的回忆着那张借书卡上的名单:高国栋、王培、齐新、刘柏龙、廖闯、邹奇、吴涵。然后是周军、贾飞飞、刘伟丽、陈希、方木、王建、祝承强。

  “第七个,”方木声音嘶哑的说,“你是第七个读者,之后的人都要死对么?”

  吴涵摇摇头:“你别傻了,当我去图书馆查那本书的时候,我后面的读者只有周军、贾飞飞和刘伟丽。我在那本书里没有找到那封信,我想,那封信一
定被我之后的某个读者拿走了,而之后不久,我就被基地班莫名其妙的刷了下来。我知道,一定有人用这封信在背后捅了我一刀。而且,”他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
“他打算让我继续蒙羞!”

  “那其他人呢,他们不可能看到那封信,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因为仇恨?”

  吴涵似乎无可奈何的笑笑:“我的天,方木,以你的智商,我真的很难与你沟通。我曾经以为你比其他人要聪明,你让我失望了,亲爱的朋友。”

  “当然不是因为仇恨,”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高傲的怜悯,“因为我后来找到那封信了。”“什么?”方木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

  “杀死刘伟丽之后,无意中在我的床底下发现了。”

  “我不明白。”

  吴涵大笑起来,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十分可笑的问题。他甚至笑得咳嗽起来。

  “因为你啊,我亲爱的朋友。”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

  “我?”

  “对,因为你发现了那张借书卡,而我那个时候,刚刚从这个游戏中找到了乐趣。”

  他仿佛演戏一般优雅地伸出双手,好像在迎接一个久违的好友。

  “你,我亲爱的朋友,给我这场戏添加了多么精彩的一幕,当我对这个游戏意犹未尽的时候,你,我亲爱的,给了我继续下去的理由。喏,继续吧,这是名单,伟大的杀手。死亡借书卡,还有比这更刺激的游戏么?”

  “我还是不明白。” 

  “你当然不会明白。”吴涵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你是永远不会了解的。”

  他把目光从方木的脸上移开,扫视着两边的走廊。

  “从迈进这所学校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不再是村里人眼里那个聪明绝顶,前途无量的吴涵。跟你们相比,我是那么的平庸。没有出众的外貌,没有
丰裕的金钱,没有过人的成绩,我唯一比你们强的地方就是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座楼,你们在这座楼里睡觉、学习、嬉笑打闹的时候,我在清理你们留下的垃圾,我
在用双手去凑齐那遥不可及的学费。”他顿了一下,“当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考进基地班。这是我挽回自尊的唯一机会。而这个机会,也失去了。”

  他抬起头,望着被熏黑的天棚,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当一个人被剥夺的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就危险了。”他转头看着方木,笑了一下,“不是么?”

  不等方木回答,他又开口说道:“可是我发现我并不是一无所有。”他的眼睛霎时放出咄咄逼人的光芒,“我发现了我的力量,我有能力把握一个人的
生命。看到你们的恐惧,惶惶不可终日,看到警察费尽心思却找不到一丝线索,我感觉——”他猛地张开双臂,在火光中仿佛受难的偶像,“我,我是神!”

  是因为我,方木的心底一片冰凉,陈希、祝老四、王建,他们的死,是因为我。

  方木看着他陶醉的表情,突然问了一句:

  “水箱里有什么?”

  吴涵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诧,他的眉头重新皱起来,慢慢放下了双臂。

  “砍死陈希的人,真的是你么?”

  让方木没有料到的是,第二个问题却让吴涵的嘴角重新浮现一丝嘲讽的微笑。

  “我还以为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呵呵。”

  他歪着头,仿佛猎手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说来话长,我的朋友。如果你真的想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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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军哼着小曲,拿着一卷手纸走出寝室,对面的352寝室传来方木的声音:“精尽人亡!”

  周军笑骂道:“嗬嗬,傻逼。”一摇三晃的走进了厕所。

  吴涵出现在楼梯拐角处,他紧张的向两边张望,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快速却又悄无声息的走进厕所,厕所里除了正在使劲的周军,空无一人。

  他悄悄来到周军身后的蹲位,小心的探过头去。周军背对着他,毫无察觉。

  吴涵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根绳子,用手拽住两端,瞄准周军的脑袋,猛地套了过去。周军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就被吴涵把整个人拉了起来。
吴涵迅速半蹲下身子,双手交叉,死死地拽住绳子,周军双手在脖子上乱抓,脚也在乱踢,竭力想站直身子,无奈脖子被绳子死死的勒在隔墙上,只是无济于事的蹭
来蹭去。几分钟后,周军终于不再挣扎了。满头大汗的吴涵又狠狠地勒了几下,才慢慢放松绳子,周军的身体顺着隔墙软绵绵的瘫下去。吴涵精疲力尽的向门口走
去,走了几步又返了回来。他走进第一个隔间,不敢抬头正视死者的脸,费力的把他的腿弯过来,后背贴着隔墙,看起来仍像大解的样子。吴涵转身出了厕所,迅速
走下楼梯,刚刚下到二楼,就听见某个寝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就听见踢踢沓沓的脚步声。吴涵背靠在二楼的楼梯上,屏气凝神的听着,大约一分钟后,那个脚
步声又从厕所里出来,并没有慌乱的迹象,门被重重的关上,一切恢复平静。满头大汗的吴涵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转身下楼。

  

  吴涵背着书包,拿着水杯小心的绕到行政楼背后。他推推一楼卫生间的窗户,一扇窗子无声的开了,吴涵动作敏捷的跳了进去。

  刘伟丽打着哈欠,一页一页的复印着材料。这时有人敲门。

  “谁?”

  “师姐,是我。”

  刘伟丽打开复印室的门,吴涵站在门口。

  “是你啊。”刘伟丽认得他是下午帮忙搬材料的师弟。

  “我刚才路过楼下,看见这里还亮着灯。”吴涵的脸上是谦卑的笑,“需要帮忙么,师姐?”

  刘伟丽看看复印机旁堆积如山的材料。

  “好啊,谢谢你。”她向这个热心的师弟投以极具魅力的一笑。

  两个人边忙着手里的工作,边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突然,吴涵的手停下来。

  “怎么了?”

  吴涵指指门外,“好像有人来了。”

  走廊里确实有脚步声,可是那脚步声却渐渐远去,最后消失了。

  “没事,可能是保安员。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吴涵走到门前向外张望,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松了一口气。

  他回到桌前,刘伟丽正背对着他从复印机里取资料。吴涵悄悄拧开杯盖,又把杯子推翻在桌子上。

  “哎呀,糟糕。”

  “怎么了?”刘伟丽闻声回头,浅褐色的茶水正顺着桌面流淌,一本结题报告浸泡在水中。

  “怎么搞的?”刘伟丽懊恼地把报告书拎起来,用力甩着上面的水。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师姐。”吴涵怯怯地说。

  “怎么办?高老师要批评我的,他那个人最爱干净了。”刘伟丽一脸焦急的神色。

  吴涵尴尬的绞着手,然后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这样吧师姐,咱们把它拿到天台上晾晾,应该很快就会干。”

  “好好。”刘伟丽急忙把报告书上的订书钉取下,跟着吴涵上了复印室对面的天台。

  天台上风很大,吴涵从墙角捡了几块砖头,把散开的报告书压在天台边缘的水泥沿上。

  刘伟丽看着脚下变小的校园,有点害怕。吴涵说:“别害怕,这里风比较大,干得快。”

  刘伟丽点点头,也拿起一块砖头把报告书压在旁边的水泥沿上。

  “师姐,”吴涵盯着自己手中的报告书,“好像缺了一页。”

  “不会吧。”刘伟丽凑过来,伸手去接报告书,“我看看。”

  吴涵却将手一缩,用另一只手将刘伟丽猛地一推,刘伟丽惊叫了一声就俯身跌下了天台,随后就听见一声沉闷的“砰”

  吴涵站在水泥沿上,胸口不住的起伏。须臾,他向楼下望去,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吴涵定定神,把砖块下压着的报告书一一捡起,转身下了天台。

  他回到复印室,把报告书塞进书包,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块抹布,把桌子和复印机仔细地擦了一遍,又回到走廊,把窗台和窗框擦拭一遍。然后,他径
直来到24楼的卫生间,从里面拎出一把拖布,把复印室的地面擦洗干净,然后拿起书包和水杯退出复印室,离开之前,又把复印室的门把手擦了一遍,然后虚掩上
门,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自习室里,贾飞飞和宋博在一个角落里亲昵的拥抱着,宋博的手在贾飞飞身上不老实的动着,贾飞飞一边低声的笑,一边看着周围或气愤或不屑或好奇的目光。她凑到宋博耳边低语了几句,宋博脸上展开一丝心照不宣的微笑,贾飞飞的脸却红了。

  两个人轻快的收拾好书包,手拉着手出了自习室,却没有注意到另一个角落里,吴涵也开始收拾书包。

  贾飞飞和宋博来到体育场,找了一个背风的角落,刚刚坐下,两个人就急不可待的纠缠在一起。

  他们的舌头搅拌在一起,双手在对方的身体上不住的游走。

  他们没有听到,在他们所坐的台阶下的空洞中,一个人在平静的呼吸。

  吴涵坐在里面,手里紧握着一根木棒,紧闭双眼,耳朵却在捕捉着上面的每一点动静。

  过了很久,成群的学生大声谈笑着穿过体育场。吴涵看看手表,10点多了,学生们该回寝了。

  上面的动静却过了好一阵才平息。

  “估计关寝了,反正也回不去了,我们去录像厅吧。”

  吴涵悄悄的站起,小心的站到台阶的侧面。

  “行,不过你到时候不准做坏事啊。”

  是时候了。吴涵猛地一步跳上台阶。

  他看见宋博剃着短发的脑袋和贾飞飞刹那间惊恐的表情。

  他用力挥下木棒。

  

  陈希在化妆间里对着镜子小心的补妆,这时有人敲门。

  “谁啊?”

  “是我,吴涵,能进来么?”

  陈希打开门锁。穿着紧身戏服的吴涵闪了进来。

  “帮个忙,袖子这里开线了,快帮我补两针。”吴涵伸着手,手心向下。

  “哪里啊?”陈希忙凑过去,“哪里开线了?”她低头在吴涵手腕处寻觅着。

  吴涵的手掌却一翻,手心里赫然出现一块纱布,径直捂上了陈希的嘴。

  陈希很快瘫软下来。

  吴涵把陈希扛在肩上,拉开门,左右张望了一下,把陈希放在停在门口的小车上,用白布盖好。

  几分钟后。在全场的惊呼与掌声中,吴涵迅速从舞台的右侧冲入走廊,疾步跑上三楼,径直冲进卫生间。正如他预料到的那样,所有人都在楼下欣赏全剧的高潮,卫生间内空无一人。

  他脱下紧身戏服和头套,胸口,双臂和大腿上都用胶带粘着厚厚的棉花。他走进一个隔间,踩在水管上,从水箱里拿出一只塑料袋,把紧身衣和头套团成一个小团,塞进塑料袋里,扎好后重新踩上水管,把塑料袋放在水箱的角落里,一个不会影响上水和排水的位置。

  紧接着,他撕下粘在身上的棉花,扯成小块,又拧开水龙头把棉花打湿,厚厚的棉花变成了几个小团,他把这些棉花团和胶带扔进了另一个隔间的便池内,放水冲进了下水道。

  做完这一切,他从暖气片后拿出两条早已准备好的塑料扣绳,走进最里面的一个隔间。他先把自己的双脚捆好,然后在膝盖和嘴的配合下,又把自己的
双手捆好,然后坐在地上,蜷起双脚从双手间穿过,这样他的双手就反剪在身后。吴涵在背后用手扶着墙站起来,将后脑紧贴木质的隔间门框。当他感到门框的棱正
对着自己的后脑的时候,他向前探出头,然后猛地向后撞去。一道裂口立时出现在他的后脑,鲜血很快流下来,感到头晕目眩的吴涵贴着墙壁慢慢坐下来,小心地不
让血蹭到墙壁上,然后侧倒在隔间的地面上,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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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那天我在俱乐部看见你,”方木慢慢地说,“你是去三楼的卫生间里拿那件戏服和头套对么?”

  吴涵点了点头。

  明白了。他在剧场里呆坐,也不是因为痛惜陈希或者感到内疚,而是在回味当天精彩的演出。

  两个人默默的对视着。

  “你为什么不杀死我?”方木忽然问道。

  “我是要把你留到最后的,亲爱的方木。”他的微笑简直可以称得上友善,“有个人在不断地猜我的心思,可是又猜不到,这多好玩啊。可是。”他的微笑一下子在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愚蠢地破坏了这场好戏,它本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的。所以,方木,我们只能今天说再见了。”

  一阵恐惧袭上方木的心头,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快跑。

  他刚刚转身,却不料吴涵从地上捡起一根凳子腿,朝自己挥了过来。

  方木急忙低头躲避,却不料吴涵只是虚晃一枪,矮身向他的脚踝打来。

  “喀嚓!”方木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踝骨折断的声音,他身子一歪,吴涵迅速站起身来,挥手又是一棒,方木的脑袋挨了重重的一下,他再也站不住了,仰面倒在了地上。

  剧痛让方木几乎昏死过去。朦胧中,他感到吴涵伸手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向还在燃烧的352寝室。方木无力的挣扎着,却丝毫没有作用,只能任由吴涵把他拽到寝室门口。

  吴涵松开手,方木重重的躺倒在地上,刚想撑起身子,却被吴涵用一只脚踏在胸口,丝毫动弹不得。

  吴涵从衣袋里拿出一把大号军刀,方木认得那是去年吴涵在地摊上买的只有四种功能的假冒瑞士军刀。

  吴涵把刀啪的打开,然后骑在方木身上,把刀刃顶在方木的脖子上。

  “说实话,我真的舍不得杀你,”他居然叹了口气,“原本打算让你多活段日子,这个游戏才好玩。”

  “你这个变态!”方木咬牙切齿的骂。

  吴涵并不生气,反而轻轻的笑了笑。“变态?”

  “其实你跟我是一样的。”他凑近方木的脸庞,“一样的敏感、自卑。”

  方木停止了挣扎,他睁大眼睛看着吴涵。

  “是的,你和我一样,那天我们从公安局回来后,我就知道。”吴涵的刀子仍然顶着方木的脖子,“所以,我在你临死前告诉你所有的秘密。感谢我吧,至少,”他朝寝室里那两具尸体努努嘴,“你应该比他们甘心。”

  “警察早晚会抓住你!”

  “赫赫。”吴涵的嘴角又浮现怜悯的笑,“你别傻了,你们都死了,我怎么说都行。”

  远处渐渐传来消防车尖利的警笛声。

  他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矿泉水瓶,里面的液体呈现淡淡的红色。

  “还好,留了一瓶,足够了。”他拧开瓶盖,好像在哄孩子睡觉一般,“不要动,不会太久的,一下子就好了。”

  “不要......”

  方木和吴涵同时向墙角望去。那一瞬间,方木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孙梅真的动了一下。

  随后,她就慢慢站了起来。

  “不......不要......再杀人......”

  孙梅的头发已经被全部烧光,脸上除了焦黑,就是翻开的皮肉,早已辨不清五官。全身的衣服只剩下丝丝缕缕,有的还在冒烟。

  她一步步向吴涵走来,口中喃喃自语:

  “不要......不要再杀人......”

  吴涵大张着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脸上的肌肉因为恐惧而扭曲成一团。

  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的孙梅向他伸出双手

  “不......不要......”

  “你别过来!”吴涵颤抖着说,眼睛瞪得似乎要突出眼眶。

  “不要再杀人!”

  孙梅突然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向吴涵扑了过去。

  吴涵被一下子扑倒在地。方木就势一滚,滚到了走廊的另一边。

  孙梅死死的抱着吴涵,吴涵拼命的挣扎,矿泉水瓶里的液体泼洒在他的身上。

  他们在地上翻滚着,厮打着。吴涵的手在孙梅脸上乱抓乱挠,孙梅脸上被烧焦的皮肉一块块掉下来,可是她的手始终紧紧箍着吴涵。

  燃烧了很久的门框终于倒塌下来,正好落在他们身上,吴涵的身上马上窜起火苗。

  “啊————————”吴涵惨叫着,身上的火焰却越来越大。

  “救命......救救......我......”他把一只在燃烧的手伸向方木。

  方木看着已经被烧成一团火球的吴涵和孙梅,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一阵眩晕袭来,方木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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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孙梅的日记

  

  方木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

  那天晚上的遭遇让方木颅骨骨折加踝骨骨折,身上还有部分地方烧伤。入院的第二天,他是在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情况下向邢至森断断续续的讲述了当晚的所有事情。

  从早到晚都有两个面色阴沉的警察在病房门口呆着。来探视的邢至森也毫不避讳地说,警方已经把方木当作了重大犯罪嫌疑人来调查,方木提到的那把大号军刀,在现场没有找到。

  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你还活着,原因不言而喻。

  

  一天深夜,方木突然惊醒了。

  病房里满是呛人的烟雾,门外隐隐可见闪动的火光。

  着火了。

  方木想大声喊,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他拼命想坐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

  挣扎中,方木突然认出上面是熟悉的老五的床板。

  我在352寝室中。

  门被轻轻的推动了。

  先是一支被烧焦的、皮开肉绽的手,然后是一个焦黑的身体,已辨不清五官的脸。

  胖胖的,是祝老四。

  他走到方木的床前,默默的站住。

  接下来是被烧得只剩下短短一截的王建、面庞破碎不堪的孙梅。

  然后是一个穿着白袍的女孩,手里捧着自己长发飘飘的头颅。

  方木惊恐的张大嘴巴。

  你们…….

  死去的人们安静的站成一排,默默地看着床上的方木。

  那些目光仿佛一张网,紧紧箍在方木的身上。

  网越收越紧,方木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不要,放开我。

  其实你和我一样。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方木猛地扭过头去,吴涵躺在自己身边,眼睛只剩下两个空空的血洞,嘴唇已经没了,粘连着血肉的牙齿蠕动着。

  其实,你和我一样。

  不————

  

  方木的身体在床上痛苦的弓起,双手死死地抓住床单,口中模糊不清的呻吟着。

  在床边坐着的妈妈一跃而起,拼命按住方木的身体。

  “别怕别怕,没事的,妈妈在这里。”

  方木的眼睛猛地睁开,下午的阳光一下子刺进来,他忍不住又闭上双眼,眼泪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是梦。他一下子放松下来。

  门被撞开了,外面守候的两个警察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邢至森。

  “你们要干什么!”披头散发的妈妈爆发了,“你们把孩子抓走吧,判他死刑吧!”

  她扑向其中一个警察,在他的胸前死命地捶着。

  警察尴尬的抓住她的手,把她轻轻的推开。

  妈妈挣扎了几下,感觉到自己也没有力气了,就放开手,趴在床边大声的抽泣。

  邢至森对两个警察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两个警察连连点头,最后说了句“邢队长我们走了”就离开了病房。

  邢至森走到床边,俯身拍拍妈妈的肩膀,“大姐,您别这样,方木没事,我们已经排除对他的怀疑了。”

  “真的?”妈妈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凶手已经抓住了?”

  “没有。不过,已经搞清楚了,跟方木没关系。”邢至森抓起搭在床头的毛巾,“快擦擦脸吧,瞧您,都成什么样了。”

  妈妈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抓过毛巾。

  “我去洗洗脸。”她不放心的看着方木。

  “没事,您去吧,我在这里照看他。再说,”邢至森转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方木,“您的儿子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

  妈妈的眼睛里浮现出骄傲的神色,仿佛在说“那当然”,她拢拢头发,转身出去了。

  邢至森在床边坐下,手搭在被子上。

  “怎么样?”

  “还好。”隔了好久,方木才回答。

  他的眼睛始终看着天花板,头和脚踝在隐隐作痛。

  他的眼神空洞落寞,里面透着无以名状的恐惧。邢至森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把脸埋在手掌里,用力地搓了一把脸。

  “我们已经排除了你的嫌疑。”

  “晤。”

  方木的冷淡,让邢至森有些无所适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想了想,又插进烟盒中。

  “你是不是还在埋怨我?”他试探着问。

  方木毫无反应。

  “我是想对你说对不起的,那晚我在郊区……”

  “我没有埋怨你,我没有埋怨任何人。”方木突然开口了。

  是的。我没有理由埋怨任何人。

  是我发现了借书卡。是我没有及时赶回学校。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邢至森低下头。

  两个人沉默的坐了一会。妈妈回到病房,看到屋里的情景,又退了出去。

  邢至森又叹了口气,开始在提包内摸索,须臾,他把几样东西放在床头。

  “我们在孙梅家里发现了这个。”

  方木第一次扭过头来,那是三个硬皮的笔记本,其中一个质地精良,价值不菲,另外两个是十分普通的便宜货。

  “这是什么?”

  “孙梅的日记。在这里我们发现了一些重要的证据,所以,排除了你的嫌疑。”

  邢至森看到方木目不转睛的看着日记本,轻轻笑了笑。

  “想看看么?”

  方木把目光从笔记本上转移到邢至森脸上,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邢至森从那目光中看到了曾经熟悉的东西。

  坚强与狂热。

  “你看看吧,不过要保管好。”邢至森站起身来,冲他挤挤眼睛,“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违犯纪律了。再说,”他顿了一下,“你有权知道真相。”

  他把手放在方木头上,他的手厚重有力。

  “方木,”他盯着方木的眼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你始终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别让我失望。”

  说完,他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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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本日记。

  

  1998年7月14日,晴。

  今天是克俭的忌日。心情不好。

  上午请了假,带着凡凡给她爸爸扫墓。给她穿上了他最喜欢的那件小花格裙子。当时好贵呦,要一百多块钱,可是克俭毫不犹豫地买下来了。

  这一幕,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似的。

  凡凡已经8岁了,裙子有点小,撑在身上紧绷绷的。

  凡凡很听话,一句话也没有说,还早早的帮我收拾好东西。

  孩子长大了,不像前两年,扫墓的时候像春游一样,只顾自己东跑西跑的玩。今天不仅很安静,还给爸爸磕了两个头。

  ……………………..

  1998年7月29日,小雨。

  后勤处带来了一个男孩,叫吴涵,说是勤工俭学的大学生。人长得瘦瘦的,营养不良的样子。

  我不太高兴,说是帮助我管理舍务,却分给我一个这么瘦小的,能干什么?

  吴涵人怯生生的,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是低垂着,不敢看人。可我却注意到他的眼睛始终在乱转。搞不好又是一个心眼很多的小子。

  总之,我不喜欢他。

  ……………………….

  1998年8月3日,多云转小雨。

  孙荷给我介绍了个男人,这个多事的妹妹。

  实在拗不过她,就去见面了。很久不穿高跟鞋了,磨得脚很疼。

  对方是个退休的中学教师,和我一样,丧偶。

  人倒是长得很精神,体体面面的。刚开始我说我在师大后勤处工作的时候,他还挺客气,后来知道我是宿舍管理员,马上就是一幅盛气凌人的样子。

  吃饭的时候,我要了清蒸桂鱼,他居然一幅心疼得要死的样子,最后给我换了锅包肉。

  后来下雨了,他极力邀请我去他家坐坐,哼,以为我不知道他打什么鬼主意么?

  …………………………….

  1998年8月4日,大雨。

  昨天心情不好,吴涵下午来干活的时候,就把一肚子火都撒在了他的身上。

  外面明明下着大雨,我偏偏让他去擦厕所的玻璃。他却一声不吭的拎着水桶走了。他可真有劲,满满一大桶水很轻松的拎起来了。别看我瘦,骨头里面全是肉,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

  傍晚的时候,他满头大汗的回来了,怯怯的说外面雨太大,窗户外面怎么也擦不干净。我的心一下子软了。

  ……………………………

  1998年9月17日,晴。

  今天早上洗脸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白头发又多了几根,眼角的鱼尾纹也更深了。

  我老了么?

  ……………………………

  1998年10月22日,晴。

  小吴今天情绪不高。我问他怎么了,他吞吞吐吐的说自己丢了300块钱。

  我吓了一跳,300块钱,这相当于他一个月的生活费啊。

  我问他怎么办,这孩子倔强的很,强笑着说没关系,大不了吃一个月的馒头蘸酱油。

  一个月啊,他正在长身体,每天还要干那么多活,怎么受得了。

  下班的时候,我在他的书包里偷偷地塞了100块钱。不为别的,只是可怜他。

  ……………………………

  1998年10月23日,晴。

  一整天小吴都没说什么,我怀疑他到底看没看到那100块钱。

  下午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在我的包里看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孙姨,谢谢你,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这孩子,还挺客气。

  

  第二本日记。

  

  1998年11月2日,小雨。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给小吴带了一饭盒排骨炖土豆,我自己做的。他吃得很香,吃完后把饭盒刷得干干净净。

  邓姐看到了,取笑我找小情人,这老不正经的,我和她打闹了半天,回过头了才发现小吴的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了。这孩子,还当真了。呵呵。

  ……………………………

  1998年12月11日,大雪。

  昨天看见小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扫门前的雪的时候,冻得直打哆嗦。这么冷的天,只穿着那件衣服可不行。

  我回家找出了一件克俭的棉衣,样子老了一点,可是很暖和。

  小吴接过棉衣的时候显得很害羞,我让他马上穿上,他很听话的照做了,衣服有点大,可是从背后看,竟有点像克俭。

  ………………………………

  小凡睡了之后,我在卫生间里用手满足了自己。之后我哭得很厉害。

  克俭,我好想你。

  ………………………………

  1999年1月16日,晴。

  明天就正式放假了,学生们走了一大半。满楼都是学生们扔掉的垃圾,好在有小吴帮我。

  干活的时候,小吴说他要回家过年,我问他要电话号码,说过年给他打电话拜年。他说没有。也难怪,他家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连用电都很费劲,更别提电话了。

  我给了他一个酱肘子,让他在路上吃,他说孙姨谢谢你。

  孙姨孙姨,我真的有那么老么,突然有点生他的气。

  …………………………………..

  1999年2月15日,阴。

  今天是年三十,小凡在看春节晚会,我不想看,千篇一律的节目,没意思透了。

  不知道农村怎么样过年,应该比城里热闹吧。杀猪、放鞭炮、包饺子、请财神、串门。

  突然对现在的生活有点厌烦。

  …………………………………..

  1999年2月16日,小雪。

  今天说好要去孙荷家的,临出门的时候,意外地接到了小吴的电话。

  他气喘吁吁的,先跟我说了一句过年好。我吃惊极了,问他在哪里,他说在乡里的邮局。我又问他那里离他家有多远,他说要走10多里的山路。

  大年初一的早晨,跑了10多里的山路,就只为了向我说一声过年好。

  …………………………………..

  1999年3月2日,晴。

  开学的第一天,看到了小涵,人胖了点,看见我不好意思地笑。

  …………………………………..

  1999年3月9日,晴。

  昨天发现了小涵的一个秘密。

  值夜班的时候,我看他困得厉害,就叫他去里屋睡觉。过一会,我想去看看他有没有盖好被子,却看见他缩在被子里,抱着我的一件衣服,闭着眼睛,手在下面一动一动的。

  我吓坏了,赶快退回来。

  知道他在干什么,却不太生气。

  他该不会喜欢我吧?嘻嘻,自己的脸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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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3月22日,小雨。

  今天好倒霉,好端端的在楼梯上摔了一跤。脚当时就动弹不了了。

  小涵背起我就往医院跑,气喘吁吁的,挥汗如雨。

  他的后背好宽阿,让人趴在上面不想下来。

  明天他说要来看我,要不要好好打扮一下呢。

  

  第二本日记就写到这里,后面是半本的空白页。

  

  第三本日记,也就是那本质地精良的。

  

  1999年3月23日,阴。

  

  从今天开始,从这一刻开始,这本日记就只为你记,我的涵。我要记下我们所有的点点滴滴,我要把这本日记本的每一页都写满,而在此之前,我要向你保守这个小小的秘密,我的涵,我要看见你脸上惊喜的样子。

  你是老天赐予我的礼物,是的,我的爱人,我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当那天下午你第一次站到我的面前,我怎么就没看出你是我命中注定的男人?我的天,我太笨了。

  今天是美妙的一天。可是,当我现在一个人躺在这里静静回味的时候,竟想不起我是怎么把我的头埋在你的怀里,你又何时开始亲吻我的嘴唇。亲爱的,现在的你,是不是也在和我一样睡不着,也在静静地回味呢?

  当你进入我的时候,我几乎忍不住要叫喊。是的,我的身体就像一片荒芜已久的土地,在一把春犁的耕耘下,豁然觉醒。我多么渴望你年轻的身体,当
它赤裸着在我身上跃动的时候,我感觉到我年轻了十几岁,和你一样,有着无比敏感的触觉。你的手,你的唇,它们经过的地方仿佛在燃烧一般。那一刻,我相信我
是美丽的。

  我忍不住想再见到你,明天还来看我好么,亲爱的涵。

  

  1999年4月1日,晴。

  终于能上班了,虽然脚还是有点疼,可是能看见你,亲爱的涵,我还是很高兴。

  奇怪的是你有点躲着我。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值班,我问你为什么,你支支吾吾的,可是当我抚摸你的身体的时候,你的眼神又变得炽热。

  ………………….

  你真有力。

  ……………………………………

  1999年5月22日,阴。

  其实我心里清楚,你并不爱我,或者说,只是爱我的身体。

  可是你不能阻止我爱你。

  我们今天吵架了,是的,第一次吵架。我很伤心,可是晚上我还是没有拒绝你的要求。你在我身上气喘吁吁的耸动的时候,我几乎忘了一切不开心的事情。

  我不再要求你爱我,毕竟,我比你大16岁。

  ……………………………………

  

  1999年6月28日,晴。

  怎么办,我发现我怀孕了。

  已经一个月没来月经了,今早我用试纸测了一下,阳性。我吓坏了,又偷偷地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还是一样。

  要不要告诉他?

  ……………………………………

  1999年7月2日,阴。

  决定还是告诉他。

  本来想晚上告诉他的,可是他兴致很高的样子,考基地班的事情大概没有问题了,不忍心搞坏他的心情。

  于是决定写一封信给他,趁他睡觉的时候塞进他书包里。呵呵,还记得他给我塞的那张纸条呢。

  孙姨,谢谢你。

  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

  1999年7月6日,阴。

  为什么?

  几天过去了,涵还是没有反应。是没看到那封信还是觉得难以面对?

  明天就要放暑假了,我不敢问他,可是又要1个多月不能联系。

  我该怎么办?

  …………………………………….

  1999年8月22日,晴。

  我要独自去面对,我不要我的男人为我担忧。

  可是,真的很疼。

  …………………………………….

  1999年8月29日,晴。

  我闯祸了。

  涵没看到那封信,不知道那封信到哪里去了。

  我的天,如果被别人看到,我们就都完了。

  我是个蠢女人,为什么要把信放在书包里呢?

  真想扇自己的耳光。

  ………………………………………

  1999年9月3日,阴。

  我的心情跟今天的天气一样。

  涵好久不肯理我了。晚上值班的时候,他宁可站在走廊里,也不愿意靠近我。

  我自作自受,我知道。

  ………………………………………

  1999年9月16日,小雨。

  祸不单行。

  下午小凡来学校找我,我要她管那些学生叫叔叔。那个叫周军的小子居然指着涵要小凡叫爸爸。我当时吓坏了,涵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比墙还要白。

  傍晚的时候传来了另一个坏消息,涵没有进基地班。一定有人看到了那封信!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1999年9月26日,晴。

  出大事了。

  三楼死了人,351寝室的周军。警察在到处调查。早上的时候,涵偷偷来找我,央求我对警察说昨晚他一直在值班室和我聊天。他说他昨晚在二楼的水房看书,当时没有人看见,他怕警察怀疑他。我看他吓成那个样子,就答应了。涵,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你呢?

  ………………………………………

  1999年10月28日,大雨。

  真可怕,又死人了。听说死的是个女研究生,就是法学院的,很漂亮。晚上我向涵打听情况,他的表情很可怕。难道他也吓坏了?

  ………………………………………

  1999年11月6日,晴。

  涵昨晚和我在值班室过了一夜。好温馨,他很久没对我这么温柔了。

  ………………………………………

  1999年12月2日,大雪。

  涵受伤了。11点多的时候,他在外面敲门。我急忙给他打开,看着他捂着肋骨的位置。我忙问他怎么了,他说跑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就匆匆的上楼了。

  好担心。

  ……………………………………….

  1999年12月3日,大雪。

  这个学校太可怕了,又死了两个学生。我很害怕。

  可是,昨晚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

  1999年12月17日,晴。

  学校里在风传一张叫什么死亡借书卡的东西。我很好奇的问涵,他居然说他也在那上面。我吓坏了,他却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他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在为他求菩萨保佑。

  ……………………………………….

  1999年12月23日,晴。

  俱乐部的宋姐说,涵在排演一部话剧,说涵演得挺不错的。我心里听了美滋滋的。

  晚上我问他,他说演男主角,我说到时候我去看你演出。他拒绝了。我不高兴。

  ……………………………………….

  2000年1月1日,晴。

  涵出事了。

  昨天晚上,有人在剧场里打昏了涵,还装成他的样子砍死了一个女孩。

  太可怕了,好在我的涵没事。真是万幸,菩萨果真是灵的。

  菩萨啊菩萨,只要你保佑我的涵平平安安,折我的寿我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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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1-15 15:26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尾声

  

  方木申请了病休半年。

  开学后第二个月的某个下午,阳光很好。方木接到了老大的电话。

  “二舍已经被扒掉了。”

  “是么,为什么?”

  “……不知道。”

  “………..”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来?”

  “过段时间吧,我也不清楚。”

  “只剩下我们四个了。”

  “………………”

  “我们都挺想你的,有时间回来看看吧。”

  “好。”

  挂断电话,方木拿起拐杖,要了一辆出租车去了学校。

  

  二舍已经变成了一堆断墙碎瓦,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建筑机械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忙碌着。很多人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拄着双拐,面色苍白的男孩。

  方木挑了一块石头坐下,眯起眼睛看着这个曾经发生了太多事情的宿舍楼。

  有人在走廊里大声地骂着脏话。

  有人趁其他人洗脸的时候,在对方裆里猛抓一把。

  有人在楼道里很响亮地跳上跳下。

  也有人,被杀死在这座楼里。

  一切都被埋葬了,好的坏的,悲的喜的,都消失在这一堆瓦砾之下。

  

  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

  方木费力的挪过去,蹲下身子,翻开一大块水泥。

  那是一把被熏得乌黑的大号军刀,刀柄上的有些地方已经融化了。

  方木认出这就是吴涵那晚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

  其实,你跟我是一样的。

  方木把刀捡起来,揣进自己怀里。

  他拄起双拐,离开了工地,慢慢走到了人工湖旁边。

  

  这条叫静湖的校园人工湖已经解冻,湖面上飘荡着轻纱般的蒸汽。偶尔会看到湖底有小鱼游上来,掀起几朵水花就不见了。

  方木在湖边坐下,看着微微泛绿的湖水,身边是急着去上课或者下课归来的学生。他们大声谈笑着,脚步匆匆,偶尔有人留意到湖边这个奇怪的男孩,也只是随意的一瞥。

  方木感到有点疲惫。他抬起头,向远处望去,湖的对岸,是一排柳树,已经微微泛着绿意,清风拂过,树枝轻柔的摇摆起来,远远望去,仿佛一个人在招手。

  方木的眼睛渐渐迷离,他竭力想看清对面究竟有什么。一大团水雾从湖中升起,在空中扩展、旋转、消散,对面摇摆的手也愈加模糊,最后竟分不清究竟在眼前,还是在遥远的彼岸。(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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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1-15 15:27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终于帖完了,累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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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大家先看这个啊,再看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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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1-15 15:40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我辛苦贴了半天,都没人看,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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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1-19 15:25操作
只看TAAA分享

有的有的, 我特意跳过"画像"来看这个的. 谢谢MM了.[em08][em08][em08][em08][em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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