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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潘金莲之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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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25 21:5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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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MON自己也老了。任何设计挥洒等闲,那些半古半今爿E古非今的影像,丝,轻软温暖如皮肤的丝,有生命的料子,一直索绕心头。
    他整个人都HIGH《高)了。
    究竟追逐的是什么?
  
    有些男人,到这年纪,三十上下,忽然深情一种苍凉的道理:“宿尽闲花万万千,不如归去伴妻眠。虽然枕上无情趣,睡到天明不要钱。”他也很迷惑,他希望自己更完善,享受生活。他快乐,当然,但不满足。
  
    有时送上来的女人,都是美女,脂香粉腻,会得百般取悦。于今,是一个资本主义的社会,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吧,她们也不外想在他身上得到一点提携。大家都卑鄙。
  
    SIMON总对这批淫妇们笑道:
    “不知心里怎的,我什么都不好,只好这一件。”
  
    世间女人构造都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反应”。
  
    是的,这回,神秘地闯进来的女人,特别不同。说不上是哪里不同,他只愿二人牵扯在一处,不可分开。奇怪,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就欲仙欲死。心中尽是她的风情月意。
  
    他再叹一口气。
    药力发作了,他笑起来,顿见世界甚是多姿,但人甚是软弱。
    眼前幻觉一层轻软白丝,隐闻来自深幽境地的乐音,一个拨琵琶,一个弹月琴,一个弄筝,一个唱曲子,缥缈遥传。词儿给疾书于丝帛上,字字看不分明,参差只是:
    光阴迅速如飞电,好良宵,可惜渐冷。拚取欢娱歌笑喧。只恐西风又惊秋,不觉暗中流年换!
    男女之间,来如春梦,去似朝霞。刹那灿烂过了,必得缘分甚重,方才追逐下去。是否追逐下去?不过是偶遇,到哪里去找她?
  
    谁无凉了,冬至了,弹指之间,暗中流年换了,人老了。
  
    “砰”的一声。——
    横来一把天火,把那白丝黑字都焚毁。灰飞烟灭,再无觅处。
    男人见到自己的明天。
  
    他是一个白发衰翁,干的、台的、无能的。皮肉渐腐烂溶泄,空余一个骷髅,洞开黑森森的大嘴,把俊美英年吞噬了。
  
    他一惊而起。忽见到一张陌生的纸,在人间、床下、桌边。他站起,疑幻疑真地眯着眼。咦,是张写满了数字和记号的地图。
  
  
    单玉莲仓皇地打开大门,周遭无人声。钟点女拥还未到。车房中,昨夜被遗弃的车子,已平静地停驶,可见后来武龙回过头去。
    她没有心情细想,“平静”就好了。不知丈夫回来了吗?
    急急地上楼去。
  

   车房旁边的斗室,有双一夜未曾合上的倦眼,是的,他等了一夜,直至她回来了,肯定没有意外,方才放心。
    有些话要说,但不妨让之沉重地压在心头。隔着一道门缝,只见她片面片身片时片刻。武龙觉得自己虽没得到什么,但也没错过什么。“朋友妻,不可欺”,何况一场兄弟?
  
    一个人应该饮水思源。
    上了再算,多么容易!----即使他鲁莽,终于险胜了。
  
    便转身,盘算下一步。
    谁知在心深处,有否悔恨自己窝囊?起码,他很上路。自嘲地笑一下。
  
    单玉莲马上开了热水,竟尽全力去洗澡,企图把昨夜荒唐,付诸流水。
    脱下一套又残又破的香云纱,堆在地上,不愿多看一眼。
    她心虚。
  
    武汝大熬了一夜,终自那堆女人手中脱身了。第一时间赶回来,还带了一袋寿包。一边隔门柔声试探:
    “老婆,你昨夜睡得很沉吗?我打电话回来,久久都没人听。”
  
    单玉莲一慌,不知是否露出马脚,更是心虚,匆匆抹平身子出来应对。
  
    武汝大一见地上堆放的那套原属太婆享用的寿衣,又残又破,一定是她非常不满,用来出气了。他情知不妙,也很心虚。
  
    她出来,正待他发话,他却内疚:
    “老婆,都是我错!”
    哦?
  
    单玉莲只觉这老实头聪明了,平日三打不回头,四打连身转的人,会得先发制人。便另做安排,为了补偿,先堵了他一张嘴再算。到了厨房,弄盘水果出来,逃避一时得一时。
  
    单玉莲进步了,那盘西瓜,被挖成一个一个小圆球,非常精致美观地、被盛于玻璃皿中,端将上来。夏天的水果,深秋也有得吃,而且无籽的。——她也饮水思源呀。
  
    她近乎讨好地道:
    “吃西瓜吧!”
    他也近乎讨好地道:
    “吃寿包吧!”
    二人各色心虚地吃着,各怀鬼胎。
  


   武龙上楼来了,拎着他的行李。
  
    武汝大一见,也很亲热地招呼:
    “阿龙,你也来吃寿包,备了你的。自己人,不要客气。”
  
    他很平静地开口了:
    “大哥,我想回元朗。”
  
    武汝大不虞其他,只道:
    “现在也有寿包呀,何用回元朗吃?”
  
    “不——我是想回元朗住一阵。”
  
    “为什么?”武汝大愕然地抬头。
  
    武龙便大事化小地解释。
    “市区太吵了。我也睡不好。我就是喜欢做个乡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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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25 21:5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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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电话响了。
  
    单玉莲本如拉紧的弓弦,铃声尖厉一响,她整个人呵了一跳。她想听下去,但也得接电话,都不知谁个打来,多半是他的妈妈,天天要听儿子的声音,顺便打扰一下二人的夫妻生活,勿要有太多亲热的机会。
  
    她拎起听筒,换过一种恭顺的声调:
    “喂”
  
    那一端沉静了三秒。
    “喂——!”
  
    终于,她听到了,她听到一个声音,太熟悉了:
    “淫妇!我是达达!”
  
  
    单玉莲一颗心弹跳上了九重天。连番的惊呵,她抖颤着,脸色突变,用尽一身力气把电话掷下。
  
    恐惧笼罩着她。
  
    她的好夫侦知她的底细了。他怎么查得出来?他预备怎样?
  
    她不敢透气,生怕一切丑恶都泄漏。幸好丈夫和爱人犹在对话中。武龙堂堂正正他辞行:
    “大哥,你一直都看顾我,我也想你们好。——你多些时间在家陪阿嫂吧,安排多些节目,一起去玩玩,她不会太闷。”
  
    武汝大一边听,一边点头。忽地也起了疑云:
    “阿嫂很闷吗?呵?”
  
    “我不清楚。”武龙道:“或者女人需要人哄。”
  
    “我哄得她少么?哦——”武汝大恍然:“我明白了,你是说她——”
  
    他说不下去,是不敢深究。
  
    武龙随即代她掩饰:
    ‘他想见你多些呀。”
  
    武汝大不待他掩饰,也不听,也不容忍,便暴喝一声:
    “老婆!你出来!”
  


  一生气,急起来,半点停顿也没工夫:
    “你问起来做些什么你有没有找过别些朋友?为什么你不找阿龙陪你去买新衣你你你……”—一都是???
  
    声音大得自己也意外。
  
    单玉莲从未受过如此的盘问,这个一直战战兢兢地宠坏她的男人,因绿色疑云,大声疾呼。而他兄弟,那罪魁祸首,如今置身事外,一言不发。
  
    她矫情地出来,坐在武汝大身边沙发的扶手上。一见她面,那小矮人又矮了半截,暴喝的声音,渐渐转弱,成为软语。
  
    始终也是传。
    好了,轮到自己发难了。
  
    为了掩饰心虚,惟有恶人先告状,她一点红从耳边起,须臾紫涨了面皮,指着武汝大,骂道:
    “你听谁来讲了是非?我可有痛脚叫你捉住了?你见到吗?听到吗?你闻到吗?只晓得欺负我。我还未曾思疑你呢,你昨天晚上都不回来,你上哪儿去?你很闷吗?你有找过别些朋友吗?”
  
    武汝大连忙道:
    “我没有呀,我——”
  
    “哦,那是我不对啦……”
  
    她越说越心烦意乱,有点放泼,也有点自恨,百感交集,痛哭失声。
  
    一气之下,非常委屈地夺门而出。
  
    遗下曾经疑云阵阵的武汝大,与武龙面面相觑。为了面子,又不好追上去。
  
    惟有死硬充撑着,不肯失威给兄弟看:
    “由她!女人不可以纵容。一会儿她就死死气地回来啦——一会儿不回来,再算吧户
  
  
    摆出来的大丈夫款,未见便告成为“画皮”了。他望着站在门边的武龙:
    “唉,风头火势,你走什么?人人都要走,只剩下我一个人!”
  
    整个人都凋谢了似的:
    “兄弟不是这样做的呀。你也要给我一点时间去找人顶替你的位子嘛。进来吃寿包啦!走!”
  
    一切都是女人在播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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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25 22:0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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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女人也在怨恨,不知什么东西在播弄她的命运。
    这样子然一身跑了出来,走了好一段路。目的地在哪儿?走得到哪儿去?天地之大,无处容身。她记得,从小到大,她都没什么落脚处、立足地,总是由甲地,给拨弄到乙地,然后又调配到丙地。后来到了了地。最后呢?
  
    香港这般的繁华地,人口五六百万,但倚仗谁来爱惜她?——最基本的,谁来养活她?一个女人,长得纵好,也是无用。她这样的颓丧,难道赶去投靠一个雾水的好夫么?
  
    走得到哪儿去?
  
    不知不觉,被驱使来至香火鼎盛的黄大仙。
  
    她一早就听过黄大仙了。
  
    来到庙前,方才惊觉是怎么来的?
  
    该处烟雾缭绕不断。一路上,烟黄烛照,风车飞转,都见善男信女来参拜许愿还神。好似有某种力量的驱使,是的,一定有她自己也抗拒不了的牵引。追随着人群,取过一个签筒,径自在殿前空地跪下来,求了一支签。
  
    然后,她又追随着人群,走到一条小小的里弄,两侧全是解签的摊档。
  
    有个摊档生意比较冷清,那解签者便在招徕:
    “小姐!过来光顾解签呀。”
  
    女人被那人一招,不由自主,便上前去。那是一个面貌阴森、木无表情的老妇。单玉莲一见,有点面善,不过想不起来。
  
    “我好像见过你。”
    “怎会呢?在这里是第一次见面吧。请坐,小姐,第几签呀?”
  
    单玉莲坐下来:
    “五十四。”
    老妇便摊开一小张桃红色的签纸,望定女人,兀自念签语:
    “五十四,庄周蝴蝶梦。——‘庄子酣眠成蝶梦,翩翻飞入百花丛;天香采得归来后,犹在高床暖枕中。’这是一支好签呀!”
  
    单玉莲一听,竟是“好签”,联念到这些纠缠困扰,不禁苦笑。人人只道黄大仙灵验,原来是骗她的!
  
  

 
   那老妇却继续道:
    “小姐,你来一趟,不错,是可以还了心愿,但梦始终是梦。唉,何必把事件揽大呢?不若收手吧,把前生的冤孽都忘却吧!”
  
  
    她苦口婆心地劝她,但单玉莲一愕:
    “我有什么心愿?我有什么冤孽?”
  
  
    老妇摇头:
    “番归啦。去饮茶啦!”
  
  
    单玉莲不明所以,无奈掏钱,刚打开手袋,抬头一看,整个摊档,和那似曾相识的解签者,全都不见了,空余几块破木板。
  
  
    她意夺神骇。
  
    一路回家,惶惑不安。
  
    回“家”。最后,女人还不是忍气吞声地回到夫家去么?
  
    这些玄妙的道理:一场春梦,好生收手。也不过是最原始的民生之道。——因为明知没结果的事,就不要做。她早已不是红旗底下的女儿,长大了,就明白“怕死不是造反派”是行不通的,因为往往死的是这批。好不容易过得这么安定而富足……
  
  
    收手,对了。
  
  
    她豁然开朗地回家去。
  
  

  
   一进门,便见到武龙在等她。莫非“宽孽”是他?
    看来他也经过深思熟虑呢。
    “阿嫂,你让我先表态,虽然我们从前好过,但,你嫁了给我大哥,他是好人,我和你之间,从今天起,一笔勾销,大家到此为止,别要追究了。”
  
    单玉莲浅笑一下。是,都是成年人了,何必去得太尽?
    遂也修心养性地道:
    “这都是我想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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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25 22:0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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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龙不虞她也灰心了,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单玉莲有点无奈:
    “当然我曾经希望每日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你。”
  
    “大哥赞你煲汤很好饮。”
  
    “我可以很贤慧的。”
  
    “那最好。”
  
    单玉莲见于此阶段,大家明白说了,反而放下心头大石。不用互相试探,更加真诚。哦,原来黄大仙是有点道理的。她这:
    “只恨没机会煲汤给你饮。”
  
    武龙细想一下,道:
    “会有人援给我欢的。”
  
    “从小到大我们的生活中没有鬼神,不过听说人有来生,如果有就好了;如果没有,只好算数。”单玉莲平静地对他说:“我会好好待他的,你放心广
  
    武龙不给自己任何机会。虽然,呀,就这样结束了一切的荒唐,事过境迁了,她竟可以如此的平静?一下子心底依依,又觉不妥。不过,她抢先道:
    “好,就这么办!”
  
    单玉莲第一次,比他快,决绝地转身上楼去。
  
    终于二人分手了,尘埃落定。
    从此咫尺天涯。
  
    不是说,世间最遥远的,是分手男女眼睛之间的距离么?单玉莲很坚强地黯然。做人便是这样。当下死心了。悲凉而理智。
  
    上楼,见到那呆坐沙发上,呷着一口热茶的武汝大,心中一热,使唤:
    “老公!”
  
    武汝大似寻回失物般惊喜,心花怒放,马上亲近逃妻,爱怜地把手中的茶递过去,热的、香的。他劝:
    “老婆,饮茶啦!”
  
    然后殷勤地问候:
    “你整天到哪儿去?累不累?以后不要乱发脾气了,我怕了你,都不知多担心。我们出去吃一顿好的,庆祝破镜重圆。”
  
    “哪里有破镜?”单玉莲心如止水。
  
    武汝大几乎献媚地、又把茶递至她口边:
    “饮茶片
  
    热茶一烫嘴,单玉莲喝不下,头一摇,茶给溅到衣服上去了。她笑骂:
    “你看你!不饮了!”
  
    又问:
    “到哪处吃饭!不要武龙开车了。只我和你。”
  
    “好!”武汝大应声而起:“我们又去浪漫!”
  

 
   他又排起来了,只要她最后还是回到他身边,他就是一家之主。看,带她到哪处吃饭,她就跟着到哪处吃饭。既往不咎。昨日之日不可留,留得青山在,人还是他的。
  
    于是盘算到尖沙嘴哪个好地方?香港什么都有!
  
    武汝大驾着那不相衬的红车出发了。一路上,女人不肯再吃自助餐,因为吃厌了啦。——忽地有辆车子,黑色的,就在她身边划过,影儿一闪。一乍见,她整个身子坐得极直。
  
    “老婆,坐稳点,你干吗?”
    ——她干吗?她见到他!
  
    突如其来的电话,突如其来的亮相。一双积年拈花惹草惯戏风情的诚服。呀,不,车子又远去了,一定是自己的幻觉。一朝遭蛇咬,十年怕草绳。一旦风吹草动,便担心东窗事发,方才如此。
  
    单玉莲坐定后,便问道:
    “车子开不好。你真不是个当司机的料——你是当老板的科。”
  
    哄得武汝大暗自得意。
  
    唉,白布落在青缸里,干净板也有限。幸好这是无从稽考的,哄得一时便是一时。一段日子之后,怕也无事了。昨夜风流,端的是一场春梦。
  
    来到尖沙嘴的高级日本料理店。鼓声一响,二人郎“财”女貌地踩上人工碎石子小路,于暖烘烘华堂中当上贵客。
  
    武汝大便开始点菜。
  
    他问她:
    “你要什么?”
    “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你要什么,我便点什么。”
  
    她有点不耐,只道:
    “你出主意吧。主意出得好,我哪有不依你?你是一家之主。”
    他对她太好了,千依百顺,生活困而平平无奇。男人没性格,便点了什锦海鲜锅、什锦寿司盛会、牛肉司盖阿盖,包保不会出错。
  


  
   满桌佳肴,包罗万有。她便见到不远处,竟坐了SIMON和一个女人!
    他也来了!——他花过心思的手段!
  
    他点菜,她倾慕地望着他微笑,只有听的份儿。一副白净的瓜子脸儿。
  
    单玉莲定睛细认。呀,女人当过《八卦周刊》封面的,是落选港姐李萍,正深情地沉醉于他的举手投足。
  
    他点的菜式上来了,一道一道的上,精致的冷奴、云丹、赤贝、柳鲜锅。小小的烧鱼,光洒几滴柠檬。昆布一卷一卷的,莲根一轮一轮的。他叫的饭,还洒了黑芝麻,还有一颗紫红色的小梅在心窝。他叫的汤,是一个描金线的清水烧茶壶盛载的。每一道菜,旁边都有块小小的枫叶,好似女人的手。
  
  
    为什么同在一爿店里,自己的男人,蠢相得像个肚满肠肥的相扑手?自己不在意,人家看来必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他还招呼她:
    “快来吃鱼生,很大件。抵食!”
  
    而SIMON呢,装作不认识她,正眼也不里过来一下,只顾与那李萍,浅斟低酌,暖酒令她的脸红起来。单玉莲眼里何曾放得下沙子?她把吃过一口的鱼生扔下。
  
    武汝大只随便把他爱人吃过的狭起,放进口里。她感受不到他那下意识的爱。她很忙。
  
    忙于挣扎。
  
    那人半句话都没说过,她便陷入俄中。谁有自行猛地跳将出来,因而对丈夫道:
    “我想去旅行。”
  
    “去哪儿?”
  
    “——总之离开这里一阵子。”
  
    武汝大一想,店里生意好,只去得三五天。三五天,花在机票上怎值得?但自己实在应陪她多些才是。便建议:
    “不如回乡去,你也可以见见旧朋友,你不说要拎些老婆饼给他们吃吗?”
  
    回“乡”?是上海?抑或惠州?
  
    当然,他们回到惠州去。——上海是她一个不可告人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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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25 22:01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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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这般的回去一趟,还真不肯带老婆饼呢。她给那些人捎上的手情是乐家杏仁糖、丹麦蓝罐曲奇、绅士牌果仁、积及朱古力授饼……还有姊妹们得到的是化妆品、护肤系列,连香水,也唤作“鸦片”。真真正正的“衣镜还乡”!
  
    他们是住在惠州汤泉附近的四星级酒店,然后包了一辆车子到处逆游的。这回是“游客”的身分了。而她们呢,有些仍在“卖”,夏天卖西瓜、黄皮的,冬天便卖柑。另一些,已经去了卖笑。锦华的运道不及她好,尚在一个争妍斗丽、择既而噬的榜惶期。对比之下,自己求谋顺遂,已然是上岸人家。锦华十分艳羡她能堂堂正正地做人妻室,不必无主孤魂地,至今犹在浮沉。见到武汝大,竟然甚殷勤。
  

 
   单玉莲有点不悦,也就不让她加入二人世界了。免得多事。
  
    武汝大问:
    “你那姊妹呢?不是也约了晚上吃潮州某吗?”
  
    单玉莲一撇嘴:
    “我们不要打扰地了。她还要找男朋友呢。看她条件不很够,又单眼皮,找到男朋友也得费点心机和人好。怎么敢老要她陪着?哦,你很想见到她吗?她电过你吗?有没有托你设法子到香港去?”
  
    锦华见她没联络,等了一晚,后来打电话到酒店。酒店很堂皇,又有保安,她要单玉莲领着,才可到咖啡室夜话,及吃票子忌廉蛋糕。
  
    单玉莲撇下武汝大,勉强跟她会面。
  
    锦华不凑其他,只当二人仍是一处的好姊妹,那时她有路数,不忘关照她的。故不知就里,还跟她讲心事:
    “我也出来接了一阵客了。不过现在的客很精明,都是想玩你,不是想娶你。——你就好啦,嫁得那么好。”
  
    “他对我真没话说了,要什么有什么。”
  
    “早一阵我跟一个姊妹出深圳做,有些客送我们三点式泳衣,就是要我们陪他们到新都游水,连这样也要玩个够本。”
  
    单玉莲便同情起她们来:
    “港客都很难做吧?”
  
    “不,有一个,他是搞电子表的。他长得很好,又高大又有钱,每次来都找我陪,可惜他有老婆。”稍领,便笑着说:‘北在床上很劲儿的,一晚来四次都试过。真可惜,他有老婆。不过,我有点喜欢他,不要钱也肯做。我想起他都会湿的。”
  
    当锦华这样的形容她心上人时,单玉莲眼前也活现了斯时情景。他,虽只共枕同眠了一夜吧,但也曾如此的亲密,如胶似漆,份情也是自己首肯的。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已发生了千百遍。他的手心放在她胸前,不动,等待她动情。像等待一根险险锥过大红十样锦缎子鞋扇的绣花尖针儿,等待它变硬,冲出重围。
  
    她恨不得钻入他腹中。这般的难为精。好像已发生了千百遍。她的险热起来。
  
    当他在她身体里头,空气中有种特别的香,是绵远而古老的香。首香、檀香、紫苏、玫瑰……素在房子中,昏沉欲死。——他,令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男人好。
  
    只一夜,他又续上另一个了。男人都是这样。想不到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做“鸡”的。
  
辗转成忧,相思如扣。女人量窄,总觉不值。
  
    锦华见她怔住了,却没在意,又问:
    “喂,你那武先生呢?”
  
    “他?”单玉莲思绪自香港回到惠州来。
  
    “他对你怎样?——在床上。”
  
    单玉莲措手不及,没有答。
  
    锦华体己地道:
    “他也不错了。也是个好老细。玉莲,我很羡慕你呢。”
  
    老细?白头偕老?一生一世?
  
    室内开了暖气,窗外虽下着寒雨,却是半点沾不上身。武汝大是一个好老细。她睡不着,坐到窗前,扯开一点通花的纱帘,这贫瘠贪婪的土地上,四星级的酒店。单玉莲嗟叹一下,微不可闻,但到底还是被丈夫觉察了。
  
    他没有亮灯,只在床上喊过去,尽量把声音放软:
    “两点钟了,还不睡?”
  
    单玉莲并不回过头来,但是冷不提防眼泪便淌下来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香港?‘’
  
    第一次,武汝大感觉到,一定有点不快乐的心事缚住她。自己,费尽周章,到底是绝她不住。武汝大也不说什么了,只转过身,倒头睡去。有什么办法?他在暖暖的被窝中,也无声地嗟叹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
    不想知道为什么。
  
    惠州有西湖,一直是游客好去处。红棉水谢、百花洲、点翠洲、泅洲塔、苏堤、九曲长桥、惬龙桥。惠州有场泉,是个高温矿泉,泉眼十多个,水温在摄氏七十度,武妆大全身泡浸在温泉中,这个独处的时刻,他特别寂寞。他做错了什么?自己也算是个善良的好人,好人没好报,博不到红颜欢心,他开始忧心忡忡,但又无法可施。他做错了什么?
  
    武汝大也有心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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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25 22:0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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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水暖,眼泪也很暖,小小的眼睛,淌下一滴泪来,情知不妙,马上泼水洗脸。脸洗过了,他也回复过来。
  
    从此绝口不提,得过且过——他是真心爱她的。
  

   都是自己不好,太“快”了,满足不到她。以后一定千方百计地改进,不要叫她那么难受。她是美女,怎么能够次次都草草了事呢?身为她丈夫,也是很可羞的呀。难怪她睡不着了。武汝大终于把事情想通了,这是应该面对的。人家是“人穷志短”,他是“太短志穷”。但也不宜说与太多人知道,遇上良朋益友,有办法之人,得向他们请教请教。他暗自点点头。
  
  
    武汝大的心事,解决了。
  
  
    这几天,对她千依百顺,呵护备至,坐火车也坐头等。
  
  
    她也平复过来,一心一德似的。二人便闲话家常。
  
  
    “你知阿龙为什么要回元朗住吗?”
  
  
    单玉莲赶忙道:
    “谁知道?他不是说喜欢做乡下人吗?”
  
  
    “嘻嘻!”武汝大神秘地一笑。
  
  
    “你关什么?鬼鬼祟祟的。”单玉莲生怕他测知自己的鬼祟。
  
    “我也是听人讲的,不作实。”
  
    “快说!不说不理体,听人讲些什么来?”
  
    武妆大笑道:
    “阿龙交了女朋友呢。”
  
  
    “女朋友?”单玉莲忐忑:“怎么样的女朋友?他一向是一个人呀。”
  
  
    莫不是丈夫试探她来了?
    又遭:
    “谁会喜欢这么老土的人?”
  
  
    “哈,你不喜欢有人喜欢。”武汝大按捺不住,要把他那老土兄弟的秘密揭发子爱美知道:“但不要跟别人说啊!”
  
  
    “不说!”
    “你发誓?”
    “怎的那么严重?哈,女人替你便情了么?”
    “他不是从汕头来港吗?近日有人说起,他认识的一个朋友来了,不过是买假身分证,要四万多元呢。阿龙垫了一万元出来。一体说,不是女朋友,肯这样做么?她怎样还?也许嫁给他算了。”
    “你要她嫁便嫁吗?她不会做工储钱来还吗?人都到了,还肯嫁?”
    “哎,跟阿龙不错啦。听说人长得好,平日粒声不出的。”
    单玉莲没来由地生气:
    “哼!她那么好,怎的你不要她嫁你?”
    武汝大慌忙女娲补天似地:
    “不不不,已有最好的女人嫁了给我啦!”
    刚好到站,马上催促下车,免吵。下车前,单玉莲犹有不甘,装作不经意:
    “她唤什么名字?”
    “不清楚。好似叫阿桂。你自己去问阿龙。”
    “谁有这闲工夫?”
    下车后,二人前事不提。但“阿桂”二字,便深刻于单玉莲心中。
    武汝大只为兄弟着想:
    “过一阵另外请了司机,便放阿龙走吧。不要阻人好事,我也想饮新抱茶。嘻嘻!”
    是的,二人上座,接受新妇敬茶。完全是叔嫂的关系,十分明确。
    世情已演变至此了。
    一切皆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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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25 22:03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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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单玉莲但觉安分守己,也是幸福。饮新招茶哪天?想起自己也曾经此一“劫”,总算过来人。不知武汝大那批嫁不出去的姐姐们,又该怎么嚼蛆吐粪,咬牙切齿,心焦如焚。
  
    一边开了水喉冲洗猪肺,一边吃吃笑。
    今晚煲个好汤。当个贤妻。菜干不知怎的,带沙,要浸好一阵。那钟点女佣买不好。自己到底是地里出身的,一看就知道。不过,如今是少奶奶了,洗手做羹汤不过是偶一为之的伎俩。
  
    听得武汝大进门了,还在厅中待了良久。有点不满,他怎不来好生抚慰奖励一下?哦,自己好歹是牺牲者,这般便演变为相对无言?逐一拧身子,出去质问。
  
    客厅中有个男人的背影。
    单玉莲开口:
    “老公——”
    那人转过身来。
    那人转过身来。
    那人转过身来。
  
    她一见,心胆俱裂——他上门来了。单玉莲几乎瘫痪倒地。是她的好夫!
  
    武汝大使介绍:
    “这位萧先生,这是我老婆。”
  
    他起立,礼貌地一笑。他道:
    “叫我SIMON得了。”
  
    单玉莲被这男人,刺激得脸色青了又紫。满客厅都是他的大笑,他把她压在身下抽动时的逼问。她的心狂跳,生怕一开口,就进出来,秘密完全公开。武汝大知道了多少?整座房子摇摇欲坠。她的嘴唇僵冷了。男人真是卑鄙!
  
    他热一阵,又冷一阵清热一阵,她就手足无措了。SIMON简直得意非凡。这个女人怎么逃得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单玉莲勉定心神,惟有见机行事。便微笑点头。
  
    武汝大很高兴地道: “SIMON真本事,他不但知道‘馨香’的饼正,还知道我们元朗的地方正,想借租屋和洞堂来拍外景,什么‘妖孽’的相片。我们上次‘食盘’那儿呀,原来很合他心水呢!”
    SIMON只望着单玉莲,一直浅浅笑着,似有还无。
    她只好尽情掩饰:
    “萧先生做盛行!”
    他面不改容:
    “DESIGNER《设计师)。”
    武汝大连忙与有荣焉:
    “很出名的DESIGNER《设计师),选港姐也找他做形象顾问的。你要借地方,很易商量,我去讲一声便成了。——难得与你做朋友呢。”
    说时不免有点虚荣了。可见名比利的诱惑大。像武汝大这般的乡巴伦,有了钱,还不是想交给知名人士,好晋身名廊?
    这个久历江湖的名家,便又回敬:
    “NICETOMEETYOU!《很高兴见到你!)补充:“你们两个好帅”
    武汝大心满意足地笑了:
    “也算是这样了。”
    “武太又端庄、贤淑。”
  
    听得这武太,只觉被掌掴了一记,只敷衍地一笑了之。武先生就不同了:
    “过奖过奖。你什么时候需要地方,打个电话给我们吧。老婆,你看着办,落力些帮手招呼人。”
  
    单玉莲又微笑点头。
    SIMON大声地跟武汝大开玩笑:
    “我不会放过你的!”
    二人便送客出门了。
    到了门口,SIMON附在单玉莲耳边,阴恻恻一笑。轻劝道:
    “我不会放过你的!”
  
    乘人不觉,把那张“备忘”塞进她纤手里,手指在她掌心一拖而过,她整个人抖颤一下。——最轻微的动作,一如静夜在门上细细一叩的回响,最是震动。
  
    他用最体贴而狡猾的声音道:
    “是你教我怎样找到你的呀!”
  
    单玉莲又羞又急又恼,怎么会?好似是自己故意留下的线索,勾引他上门来了。当下红晕鲜艳,蔓延至耳背脖间,又自肉体蒸发出来,臻于空气中。幸好天晚了,世上无人发觉,急把纸团起,扔掉。
  
    ----,世上有一个人,把以上一切,悉数看在眼内,虽不动声色,武龙心下有点明白。她跟他,有没有?
    有没有?
    妒火猛冒地烧起来。他要她安分守己,她答应他安分守己。所以他才不碰她。淫贱的女人,放置在哪个地方哪个时间,都是不安于室的,如果侦知她有…武龙紧握拳头。他都不知道会怎样做。——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呀!
  
   第二天下午,单玉莲悄悄自己驾车出外了。
    武龙依旧不动声色,但叫了一辆的士,跟踪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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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了。的士驶过一段路,也停下来。他见到她进了一座建筑物。
    单玉莲按动了“九四一三”,门启了。她径自进去,是个不速之客。
  
    SIMON只穿一件黑底有白色竹叶的日式睡袍,见来人是单玉莲,有点意外。他方把可卡因悉数用力一吸,双眸半开半闭地,带点胜利的感觉,望着这个紧张的女人。
  
    ——她不惯偷欢。
  
    又遭自己这般的惊呵,生怕被人拉去浸猪笼么?他像一块莫名其妙的巨石,投进她死水心湖。好了,如今又不知如何地送了上门,开门见山地质问他:
    “你究竟想怎样?”
  
    她质问得很凶,看来极度的不满。声音有点抖颤,似不胜情的抖额。
  
    SIMON懒得回答她。只是一步一步地,把她逼近至墙边,逼得她无从逃躲——也许是她借机来见他一面?谁知道?她只是被他左手抵住这边的墙,右脚撑着那边的墙,把一个动弹不得的小女人,围困在里头,又乱又急又热的私欲中。
  
    她有点恐慌地望着他,眉心蹩聚,限内闪着惊惑的光芒。气息开始急速。男人撩开她的衣裙,把手伸进去,轻轻揉擦。单玉莲半个身子一软。他突然住手。
  
    一切动作停止。
    SIMON笑:
    “你问我究竟想怎样?——我什么也不想!”
    他看着她的反应,像玩弄一头无法自主的、软弱的小动物。
    他又正辞严地演说:
    “我是 PROFESSIONAL的 DESIGNER《专业设计师),我不过想借一个最适合的LOCATION《地方),做好我的PROJECT《工作)罢了。没什么。你别当作是大件事好不好?”
  
    单玉莲羞愤交集:
    “我不知你有什么居心!”
  
    他失笑了:
    “我有什么居心好呢?你教我吧。”
  
    SIMON开始狂妄了,脚步轻浮地把屏风一拍,屏风后,有个女人的头半掩映地伸出来!一头长长的黑发,很年轻,很面善。哦,原来又是在发型屋的时装杂志上见过的模特儿。单玉莲愕然。
  
    这是MAY,模特儿大赛的落选者。她记起来了。
  
    他家好似收容站,所有不得志的女人都来投靠。
  
    MAY望着单玉莲,歪着嘴角邪笑,向SIMON道:
    “SIMON你连良家妇女也干上了?呵死她了。放过她吧,积些明德。”
  
    说毕,妖娆地笑起来,带三分嘲弄。莫非她把—切都看在眼内?单玉莲只觉自己多此一举了。
  
    男人笑了:
    “你这淫妇也吃醋了。对不对?天地有阴阳,人分了男女。女人不给男人骑,难道给女人骑?你跟她来吧?”
  
    那女人犹在笑,她比她放任,单玉莲浑身不安。
  
    SIMON目光建乱,对她道:
    “为什么你要给我?都是前生注定,今生来还。我没有强奸,就算我强奸了你,强奸了嫣娥、织女、玉 皇大 帝的女儿,我也不怕折堕。哈哈!因为我经常助养保良局的孤儿,明日便去多加一名,积明德!哈哈!"
  
    惹得MAY很开心:
    “SIMON,你目行一善,好心有好报。保良局的家长中也有很多作这样的人吧?——COME ONMYDAD!《上啊干爹!)”
  
    他开门,放她走。
    ‘你很紧张吗?不要太‘紧’啦。RELAX《放松)!”
  
    单玉莲来错了。她恨自己老土。竟败在这般的小女孩手中!
    单玉莲像一团被扔掉的废纸般,下楼,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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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25 22:0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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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龙目送着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抬头,顶楼的某个窗口,有个男人半裸上身,探首望着她消失。目送她,良久,方才不见了。若有三分情意。
  
    武龙马上认出他来了!
  
    这双狗男女!
  


  
   而那一天也来了。
  
    元朗的古宅和调堂中,忽地来了一支摄影队伍,由SIMON领着他自信地改造过的一群佳丽出现了。她们踏足这朱红的大门,马上嗅到鸟粪的味道,也见到它们一小撮一小撮星罗棋布,青春少女都觉得有趣而讨厌。不过她们只是来一天,每人扮演一个古人,明日又告陷阱,回复自由身。是以不知人间险恶。
  
    佳丽们虽没有什么名分,均为落选新秀,但亦很势利地分了等级。落选港姐比落选亚姐高一级,落选亚姐又比落选新秀、未来偶像、环姐……之类高一级。最没地位的,反而是其中一名得奖者,她是友谊小姐,最没“杀伤力”的才赢得友谊。故,大家不怎么放她在眼内了。
  
    李萍自恃SIMON待她不错,付得他欢心,比较优越,不待众人发难,已先自挑选造型。MAY又自恃青春,与她不大和洽。每个女人,都以为自己曾经买住男人的心,千般贴恋,万种牢笼,不外指望地垂青,然后排众而出把。
  
    大家同一条船上,也不好明刀明枪,于是大家使在笑语。只听得MAY在赞赏:
    “李萍,你扮杨贵妃最合身了,唐朝的女人都比较珠圆玉润呀。”
  
    李萍也回敬:
    “你多高?五尺三有没有?不扮苏小小就太浪费了,来,我帮你!”
  
    她们都在“十二妖孽”:杨贵妃、苏小小、妲己、西施、卓文君、赵飞燕、貉蝉、潘金莲、鱼玄机、武则天。红拂女、王昭君的戏衣中间运巡。
  
    忽然有人发觉:
    “阿MOON还未到?她说自己开车来的呀。”
  
    MOON从未参加过任何选美活动,她的出身是天桥上的模特儿,高班马,正室的身分,自然瞧不上一众成分不好的竞艳者了。
  
    “她是阿姐嘛!”
  
    “嘿,阿姐又怎样?我们这里她最老,已经二十三岁了!”
  
    女主人身分的单玉莲,本来地位超然地打点招呼,听得二十三岁已是最老的了,一怔。呀,青春的霸气!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好日子了,她的二十三岁呢?
  
    MAY竟若无其事,向她甜甜地笑,咧出一只虎牙。故意问她:
    “武太,那个阿婆有没有一百岁?”
  
    太婆!
  
    权威的太婆今天情绪异常激动,本村秩序一向良好,民风纯朴,今日,美好的氛围,竟被一群狐狸精来破坏了,一个一个,穿红着绿,油头粉面,还做出各种妖艳的言行,眉梢眼角,要多败德便多败德。
  
    她在那边角落,用仇恨而又凄怆的眼光眼看这边,一壁在咒诅:
    “你们这群狐狸精,走呀走呀,来完一个又一个,搅坏风水,神主牌也要落帘呀!”
    几乎没拎出木展来打小人。
  
    同村的男丁,却因众“妖孽”之诱惑,都偷偷地窥望、取笑,面红耳赤。
  
    单玉莲非常客套地答她:
    “没有,九十九罢了。”
  
    “哇!”这女孩尖叫:“比我们大四五倍有多!喂喂喂,你们看,好像还裹脚的,是出土文物呢!”
  
    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孩,便在私语:
    “这样老还不死?日子怎样过?照我看,三十岁之前死就最好了。我还有大概九年,你呢?”
  
    大家都招摇她们无价的青春。单玉莲念到自己也快要三十岁了。
  
    不识时务的MAY便大声问:
    “我二十了。你们谁比我小的举手!”
  
    气得李萍面色一变。
  
   单玉莲在这个危急关头,生怕人问她,只好溜掉。青春的世界,现代的社会,开放的社交,完全没有她立足之地。
  
    溜得到哪儿呢?此处是她的“家”。即使住在外边,她的丈夫还是喝这儿的井水长大的,生为武家人,死为武家鬼。三十岁之前是最好的死期?——小女孩真势利!
  
    才一转身,意见到在那水井旁,武龙正跟一个女人在聊着。莫非她是阿桂?就是那个买了假身分证,来投靠武龙的汕妹?武汝大说:“也许嫁给他算了”的那个阿桂?
  
    她看来已经没有汕味了,烫了发,穿着窄得拥抱着双腿的牛仔裤,身材裹在窄T恤中,玲珑浮凸。来得香港,可见也是有办法的江湖女。难怪死抓住武龙不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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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25 22:06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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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这阿桂,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的她,非常地不高兴。
  
    双方未曾交谈过一言半语,已经不喜欢了。像是前生的夙怨,是吗?越来越不自在。
    武龙见到她了。
  
    他正想领她过来,单玉莲视若无睹、旁若无人,转身就走,才不要见她。
  
    潘金莲听见桂姐来,把角门关闭,炼铁桶相似。才不要见她。
  
    西门庆吃她激怒了几句话,回来便要用马鞭打潘金莲了。她被逼褪了衣服,地下跪着,只柔声大哭。
  
    他无法可处,且不打她,却问她要一绺儿好头发,说要做网巾,她不虞其他,便由他齐刷刷剪下来,用纸包放在顺袋内。
  
    谁知他竟用来回哄桂姐。桂姐走到背地里,把头发紫花鞋底下,每次踩踏,不在话下。金莲自此,着了些晦气,心中不快,值得难以回转。头疼恶心,饮食不进。
  
    就是这个女人。
  
    她又来跟她争夺所好了。
  
    单玉莲但觉今天是末日。所有的冤家都济济一堂。——走投无路,被人一手生生抓住了。
  
    SIMON用力一扯,单玉莲又落到他手上去。
  
    那个友谊小姐一手一套的戏衣,正在越趄:
    “SIMON,阿MOON迟到呢,剩下这两套,我穿哪一套?”
  
    摄影师问:
    “要不要等齐人才试位?”
  
    SIMON把单玉莲扯过来,不问她意向,已信手拈来戏衣:
    “我有一个现成的,何必等她?”
  
    先把一套放在她身上端详。再拎另外一套比划,亏那友谊小姐真是忍耐,给她什么也就接受什么。到底跻身这个“集团”是不容易的。排名排得最后,便要忍让点。
  
    单玉莲气恼了。
    为什么要任凭他摆布?不肯就范,手一挥,拨开他。只谁说:
    “我不来!”
  
    “SHUTUP!《闭嘴!)”
    SIMON向她暴喝一声。
    全场都静止了。
  
    欺善怕恶的女人们,都是这样犯贱。他命令着助手,权威地道:“给她化妆!”
  
    “阿MOON若赶来了,怎办?”化妆师担心地问。
  
    “谁是阿MOON?”SIMON一脸寒霜:“从此没她的份!”
  
    “化哪一个?”
  
    “潘金莲。”
    单玉莲听见这三个字,好奇地问:“潘金莲是谁?”
  
    “你不要理是谁,我叫你扮你便扮!”
  
    单玉莲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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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上妆装身了。
    先把脸搽得雪白,嘴儿抹得鲜红。然后戴上两个金灯笼坠子,贴着三个面花儿。
  
    镜前,把头发梳理好,打了个盘望的黎会,结成香云,周围小辔儿翠梅钢儿齐插。排草梳儿后押定型,斜戴一朵红花。
    再给她穿上沉香色水纬罗对树衫儿,短衬湘裙碾绢经纱,五色挑线,裙边大红光素缎子。缠了一双假小脚,穿红绿高底金云头高鞋,上绣金丝玉赡宫折桂……
  
    SIMON持着一杯好酒,增加灵感。一壁品尝,一壁惊艳。众人非常地诧异,看不尽女人的容貌,越来越像,越来越像。
  
    款款而立,那小脚伶俐巧妙地袅娜而过,细步香尘。一回首,红萍级来唇,白腻腻粉脸,燕懒营情,风情万种。
    镁光追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杏脸桃花,简直是金莲再世。
  
    摄影师正向SIMON示意,他的眼光独到。但SIMON目无余子。
  
    是她!就是她!
  
    淫心已辄起,伺机攻其无备。
  
    他随手拈起一柄道具扇。红骨、洒金、金钉铰!团扇儿。身上带了药,洒在酒中,把林子一荡,仰头把酒喝尽。
  
    单玉莲风流地倚墙而立,由得SIMON动手帮她整装。
  
    也不是整装,而是一忽儿用扇柄儿撩弄她香腮,一忽儿把钮儿解了又扣,一忽儿“嚎”地打开了酒金扇面,道具上面书了一行字:“红云染就相思卦”。又“嚎”地会上。
  
    他用扇儿拔过她的手。
  
    她暗地里纤指便抓住扇柄儿。抓住它。柔力一扯。这小小的鹊桥,把二人随至一个没人到之处。
  
    她尾随他。
  
    二人俱如古人,便被绵绵花债所驱,来到“翰文阁”。
  
    离开了临时布置的布景道具林,上了一座大楼梯,在树堂的后进,有个阁楼,便是清朝以下,梦想荣登状元榜眼探花金榜上的书生,苦读之处。
  
    当中悬了一个大匾,金字“翰文阁”。两旁对联只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古老的书房和现代的监狱,都用作互勉之语。对联已因残旧,略有剥落。但因后人勤加揩拭,倒也窗明几净。
  
    四壁是无以名之的颜色。当中放了花梨大理石大案,文房四宝俱全,都是荒疏已久。紫檀木架,间以玉石及木雕摆设。古瓷花瓶,已无花影。朱红窗框,天天晒着太阳,有点褪色。座上还有个烛台,半残红烛,带泪静坐。一片昏沉,朝生暮死的味道。
  
    这书房最宝贵的,便是它拥有的书了。
  
    整齐地矗立在架上,—一以背相向。书脊上的名号,也就是书房的名气。
  
    正大光明的文化遗产。经历千百年手泽,它们都目睹世道跌宕兴衰。
  
    《论语》、尔雅人《诗经》、《周礼人》《礼仪疏人》《说文解字》、《春秋左传》十二卷、古注十三经、《周易》。《尚书要义》、《毛 诗 训治传》《入史记》、《韵镇人唐诗》。宋词、元曲、《通志堂经解人们日雨楼汉石经残石记》一卷。
  
    空寂无人。
  
    只剩古老的书魂在呼吸着这败坏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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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25 22:0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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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和女人一进来,随即关上门闩。
    一个是醉态颠狂,一个是情眸眷恋。二人便马上地搅作一团,翻来倒去,忍一时……怎么忍?
  
    只是当单玉莲瞥到满架的线装书后,心动中一凛。书,庄严如审判之公堂,阴冷肃穆。书就是一众智者,众目暌睽,旁观她白昼宣淫,千古第一淫妇。
  
    但她来不及抗拒了。
  
    因一番纠缠,玉体掩映在古人的衣衫中间,看得到一点,看不到一点。
  
    SIMON只觉欢娱最大的刺激是“偷”。当下把裤链子一拉开,把她的头扯按下去,他命令:
    “你替我咂!”
  
    她跪下来,慌乱中仰首看他,他像一家之主地高高在上,她一定要问:
    “她们也肯咂么?”
  
    他用力地按她。单玉莲不来,一定要他答:
    “你不要找她们了!只要我一个?”
  
    “好。只要你一个。”
  
    “你发誓?”
  
    “哈!”他笑起来:“男人发誓你便信了么?”
  
    不容分辨,他塞进她口里去。她惟有把舌头伸出来。幽怨地……
  
    他很受用,一壁还在得意:
    “对了,就这样!----与你那武先生有干此事么?”
  
    她除了摇头,只有摇头。屈服于他淫威之下。
  
    她是欲的奴。他是治奴的药。
  
    她肯为他做任何不堪的事。此一刻,她只盼望天长地久。
  
    古代的女人,为了牢笼汉子之心,使他不往别人房里去,也千方百计。用柳木一块,刻自己和他的形象,书着二人生辰八字,用七七四十九根红线扎在一处,上用红纱一片,蒙住男像眼,使他只见她的娇艳。用文塞其心,使他只爱她。用针针其手,他就不敢动力打她了。还有,用胶粘其足,不再胡行他处。做妥一切,暗暗埋在睡的枕头内。又再朱砂书将一道,烧火灰,搅在配莱里,哄他吃了,晚夕共枕,鱼水同欢。——天长地久,真是费尽苦心。
  

  
   然而怎控系得住浪荡子?他们总是觉得“船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信誓旦旦,到头来都是空言。只在要你的一刻,格外施展,比较用功。
  
    他只顾将她两腿轻开,一手提起一足,一手兜起腰肢,极力捉着,垂首观看重衣掩映下,自己出人之势,不知人间何世。她在他身下,只按捺住,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因这哑忍,便咬着唇,甜蜜而苦楚的滋味。她只张开一线的眼神,看着这个男人。不知不觉,非常的感动而软弱。
  
  
    她的眼泪流下来。
    她含糊地道:
    “——我今日一一要死在你手里了——”
    她的头痛苦地两边摆动。
  
  
    就在此刻,望向窗前,对面的窗,正正有个人影。
  
    那是无意中走过的武龙。神差鬼使,他也在此刻,望向窗前,竟正正地见到二人激烈而起急的好情。那么忙逼,生怕被揭发。终于他见到了!
  
    想不到是真的!
  
    武龙炉火中烧,狠狠地看着这过程,紧握拳头,奋力去打在硬墙上。
  
    单玉莲心头一快。
    他见到了!
  
    她发现他其实是痛苦的。当下,自己的痛苦化作欢娱,在这“翰文阁”,她剧烈地扭动,双手乱抓,把烟黄而又珍贵的线装书,古代的瑰宝,子曰诗云,全抓落一地,书页散乱。她又进入一个荒淫的世纪,变得委婉地放荡,痛苦地快乐。她报复地做给他看!
  
    继续。不要停!
  
    她要他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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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25 22:0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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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爱我,恨我也是好的。恨也需要动用感情!
  
    不料,她见到窗外有另外一个人影。
  
    如不合情理的记忆,回来了。她在动荡之中,看见那个人影——他是西门大官人。
  
    他自狮子楼下坠。
    缓缓地、缓缓地下坠,至街心。
    血花四溅。
    架上的书也散乱了。
    缓缓地、缓缓地披了她一头一脸一身。
  
    一页一页,上面都刻着:“淫妇”、“达达”、“淫妇”“达达”
    一切都是浮游昏晕的感觉。
    但她意识到——他死了!
  
    她凄厉地喊:
    “你不要死!”
  
    她拚尽全身力气推开他。他牛吼似地一声,喷得她湘裙湿德了。他喘息:
    “你干什么?死就死啦!”
  
    “我怕死!”
  
    “哈哈!”SIMON狂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只觉心惊肉跳!十分不祥。
    SIMON见她脸上阴晴不定,只管整理好衣装。自己也静下来,无端地有点悲凉。
  
    “我不怕死,我怕老。好日子不长,咬一声又飞去了,一个人老了,就会后悔怎么没有把握。你怕老吗?”
  
    像一张网,忽地把因果牢牢缠着。要把握并不长久的好日子!过去了,如何追得回呢?不管是否得到,起码追过呀。
  
    单玉莲催促他离去。让一切匆匆还原。
    他抬头望着她:
    “不知为什么,我有时挂念着你。”
  
    门就在此时被踢开了。
  

  
   武龙自那进屋子,终于忍不住,赶过来,破门而人。但见二人已然分开,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SIMON乘机脱身:
    “得了得了,就可以拍啦,不用催得那么紧急。”
  
    又向单玉莲叮嘱:
    “就照刚才教你的姿势拍照好了。装了身便快点就位。”
  
    他施施然地,一手轻轻推开武龙,大模大样出门去。
  
    武龙揪着他的衣领,怒目而视。正待发作。SIMON不慌不忙地拔过他的手。濒行在他耳边道:
    “怎么气成这个样子?你是她条‘仔’么?一看就知了。”
    然后他很体已地补充:
    “想也不想害死她吧?她育的,你问她去。你请我愿。好了,EMOY YOURSELF!(你好自为之!)”
    武龙唯有把重拳收回,为了她。事情闹大了,她怎么办?真会害死她。
  
    待他一走,武龙走近单玉莲跟前。
    他的拳头依然紧握着,因为妒火,满脸通红,内心激动,鼻翼张得很大,也很急促。他咬牙切齿地骂她:
    “原来你那么贱!”
  
    单玉莲的目光设与他接触,只道:
    “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
  
    “你自己贱,用不着找借口!”
  
    她听得他两次骂自己“贱”,猛一抬头,终于她真正地面对他了。——他妒忌了!愤怒的眼神如一头兀鹰,又像受伤的雄狮。他“肯”妒忌了,此刻,她觉得他特别英俊,这才像一个男子汉。她自虐地,竞希望他对她暴力一点,即使自己的本质不好,贱,但总是身不由己的。她要他救他。
  
    她整个的心神,突然地被他一双怒火乱焚的黑色的双眸吸收进去了,难以自拔。如果她更堕落些,他就更着紧些吧。
  
    她勇敢地说:
    “我是为了你!”
  
    他一点都不领情,只盘法:
    “你喜欢那男人?”
  
    她望着他,故意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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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25 22:1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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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提防,武龙咬着牙,用力地打了她一记耳光。单玉莲痛得眼前金星乱冒,他的影子模糊。
    武龙怒道:
    “我看不起你!”
  
    单玉莲抚着脸上的五个指印,她的红唇抖颤着,新仇旧恨汹涌上心头。她的神态开始凄厉,有一种嗜血的冲动。嘴角挂着血丝,那腥甜的味道……为什么她半生都要遭人白眼?人人给她白眼,那不要紧,但她最渴望给她青眼的这个男人,也看不起她。
  
    她什么都不管,反手便还他一记耳光,再一记,再一记。出手十分的重一像报复。很久很久之前,他也在批斗大会众目腹腔底下,这样地打过她。在她掌掴他的同时,她的心无法抑止地疼。血和汗在她脸上溶成一种绝望的颜色。
  
    她怒道:
    “我也看不起你!”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把她心底的怨恨都发泄了:
    “如果你有种,你早就和我一起走。你有没有这样想过?凭良心呀,你没胆!你只是像只缩头乌龟!”
  
    武龙道:
    “走?到哪儿?戏可以这样做,人不能这样的。成世流流长,饿死未天光!”
  
    单玉莲凄怆地,心疼如绞:
    “我有说过跟你一世吗?以后是以后,我不相信那么长远的东西。做一日和尚撞一口钟,以后各行各路,也没法子,我又犯得了谁?不过,你连动也不敢动!”
  
    她歇斯底里地,不容他插嘴:
    “你没胆,于是扮伟大。每次都有冠冕堂皇的借口,每次都有!我的命不好,本分的东西都成奢望。但起码我敢爱敢恨,你呢?我看不起你!”
  
    武龙见自己种种牺牲,只换来这样的羞辱,他不是不含冤莫白的。他只好转身去,难道要跟失去理智的旧爱解释么?大丈夫,做了就得认了。怎可拖泥带水。
  
    单玉莲只掷来一句话:
    ‘你要另娶吗?我跟另一个好给你看!”
  
    武龙不肯回过身来,他也抛下一句话:
    “如果你再跟他有路,对不起我大哥,我就杀了你!”
  
    单玉莲哈哈大笑:
    “你杀我吧!如果你憎恨我就杀我吧,用不着借了大哥的名堂来办事!”
  
    武龙悻悻然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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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不打算揭发她。宁教人打仔,莫教人分妻。如果武汝大根本不知情,庸人是幸福的,何必戳破他的好梦?
  
    单玉莲但见人去楼空。这“翰文阁”寂寥空旷。她坐下来,任性地哭一场。好,你去娶另一个女人吧。你看不起我,我就长命百岁,看看你们凭什么缘分可以白头偕老!我不相信你们可以!
  
    她梦断魂索,半生已过,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孤寂地跌坐在一个陌生的书房中,一切都是散乱的书。
    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文字和学问。
    咦?
    在方正严谨的经史子集后头,原来偷偷地藏着《金瓶梅》。
    它“藏”身在它们之后,散发着不属于书香的,女人的香。——古往今来,诗礼传家,一定有不少道貌岸然的读书人,夜半燃起红烛,偷偷地翻过它吧。到了白天,它又给藏起来了,它见不得光。它是淫书。
    如今因着这一番的风月,它宛如出峋的云。书页被掀得多,纸张昏黄,残线已断,一页一页的,四面八方,溃不成军。
  
    《金瓶梅》是明历丁已年的本子。兰陵笑笑生所作。这本子,由一群一群起棱起角的方块本刻字体组成。字很深奥,单玉莲看不懂。只是,一定有什么东西激荡地流过纸面。
  
    她的脑袋忽地空洞洞的,好似用来盛载一些意外。
  
    她听到好多声音:悲凉的琵琶和筝,弹奏起来。娇饶的女人唱小曲。渺远的木鱼。更漏,滴答地。房檐上铁马儿动了。是他人来了。门环儿也叩响。银灯高点新剔。不,是风起雪落,冰花片片的微声。心上已戳了几把刀子。声音混作一堆。
  
    妙龄妇女,红灯里独坐,翡翠装寒芙蓉帐冷。她也一无所有,她在字里行间,微微地笑着,伸手相牵。
  
    单玉莲有种骨血连心的感动,她把自己的手交给她,如同做梦一般,坐了过去。拈起纸来,是渺茫的一个故事。
  
    火花在心中一闪,照亮某些隐秘的角落。她开始着清楚——
    《金瓶梅》?
  
    八岁的时候,她就见过了。不过还没走近,红卫兵们一手毁掉了。那书被火舌一卷,瞬即化为灰烬,从此下落不明。
    她一直都没见过它。
    她以为它不会再来了。
    但它出现了。
  
    一个赫赫盛世中,某个女人的半生惆怅,让她知道了。
    她被驱使去看自己的故事……
  
  
    武汝大得悉今天SIMON率领群鸟来拍照,一关了店门,使持了几个新鲜出炉的老婆饼,自“馨香”赶回老家了。
    进了词堂,方知节日似的热闹。除了他大婚那回,就数这次是盛况。
    那么多女人,姹紫嫣红开遍,荡漾一讨好颜色。水银灯打在回廊上、机柱旁、女人身上,美丽动人。目不暇给。
  

 
   武汝大看傻了眼。
    一见SIMON,便亲切打招呼:
    “我老婆招呼得周到么?”
  
  
    他恭维道:
    “太好。没话说。”
  
    “嘻嘻。”武汝大很高兴家有贤妻。所以他觉得一众美女不正派。他笑:
    “好好的一个女人,好人好姐,为什么要扮得像妖孽?”
  
    SIMON笑:
    “都是历史上的名女人呢。”
  
    武汝大小眼珠一转,道:
    “给你这般多的名女人,你应付得了吗?你掂吗?”
  
    SIMON只是饶有深意地一笑。不语。
  
    “掂?”
  
    “搅不掂,不如别做男人了。”
  
    武汝大别有心事。
  
    “喂,老婆那么正,你好艳福啦。”SIMON戏弄他。
  
    “是呀、是呀。”武汝大只得如此答:“不过——”
  
    SIMON见他欲言又止,便微笑地套他的难题:
    “大家一场老友,你怎么说?”
  
    “不是不掂。”武汝大道:“不过间中不太受控制。我们一场老友才说呀,她真是很授命的。”说完便四下一看,不让风声泄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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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MON念着,就算是“造福人群”吧,会心地俯首在他耳边:
    “一会儿散BAND了,你跟我来车上,我送你一点礼物。”
  
    武汝大恍然,色音。引为知己:
    “哦,好呀好呀!”
  
    果然,SIMON在美女卸妆、外景收队之后,在他车上取过一包东西给武汝大。
  
    武汝大神秘而又喜悦地接过了。
  
    SIMON跟他笑道:
    “这是‘国宝’,日本一个和尚给我的。你知道么?有牛黄、人参、蛤以、蜂蛇,还有淫羊著。”
  
    听得一个“淫”字,武汝大非常感激。
  
    ‘近了到日本,改名‘活力M’,才再外流。”SIMON叮嘱:“不可以吃柿、羊肉、汽水。睡前服。如不信,拌饭给猫吃,劲儿得猫幄也怕了它。”
  
    说毕朝他一院眼睛,便见武龙领同一个女人也正出门来。
  
    他看武汝大:
    “不怕他见到?”
  
    武汝大见是兄弟,便道:
    “不怕,他是我亲信。”
  
    SIMON耸耸肩,天下无一处是净土。这村野风气也很开放呀,原来大家都是“襟兄弟”!当下又如武龙一哄眼睛,驾车去了。
  


  
   武龙早看他是对头,又见他交了一包东西给武汝大。武汝大看来非常的感激,一言不发把东西收好,目光流露谢意,像目送一位思同再造的莫逆之交离去。几乎没鞠一个躬。武龙半怒半疑。
  
    武汝大送了客,便问其他人:
    “喂,我老婆呢?”
  
    武龙也是送客,阿桂来了香港几个月,今天央着来看热闹。元朗的同村亲友,约摸也知道这个人,当初是武龙在汕头的旧相识,此番使点法子,辗转来了香港,目迷五色。她对他亦有几分投靠,正直的一表人才,人虽穷,不过也肯垫了一万元给她买个假身分证,心下便多方策略,以博取他及四下人们的好感。
  
    看了一天,十分惬意,武龙送她离开。如无意外,也是有发展之可能。
  
    武汝大见无人知悉单玉莲身在何方,好生奇怪,便追问:
    “阿龙,我老婆呢?”
  
    他只好告诉他:
    “在书房。”
  
    武汝大见阿桂走后,怪责他:
    “请人吃顿饭嘛,死牛一根筋!”
  
    然后得意洋洋,步履欢快地寻妻去了。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只见单玉莲坐在地上,一叠好散乱的书册,刚聚精会神看至开篇:……那妇人笑将起来,说道:“官人体要少喷。你有心,奴亦有意。你真个勾措我?”西门庆便双膝跪下道:“娘子,做成小人则如那妇人便把西门庆搂将起来。当下两个就在王婆房里脱衣解带,共枕同欢。一个朱唇紧贴,一个粉脸斜偎。罗袜高挑,肩膊上露两弯新月;金钱斜坠,枕头边堆一朵乌云。誓海盟山,搏弄得千般旅旅;羞云快雨,揉搓的万种妖娆……
  
    武汝大一手抢过,会心微笑:
    “哦,看淫书!”
  
    她正看到着紧处,便被他破坏了:
    “嘻,《金瓶梅》,阿爷及阿爹都不准我们看的呀。越不准,越是要偷看,不过字很深,成得来又不明,大家都费事查字典。终于没心机看。”
  
    单玉莲用渴望的眼神望着他:
    “故事说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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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25 22:1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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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好老土的。”武汝大给娇妻从头说起了:“说一个很姣的女人,嫁了给一个很矮的男人,后来联同一个很威《好色)的男人,毒死了他。谁知那个很矮的男人,有个兄弟,是一个好劲儿的男人,杀了那对奸夫淫妇。——故事便是这样了。”
  
    单玉莲一听,只觉闷不可当。忽见武汝大手上的纸张,有“淫妇”二字,一怔。便道:
    “你说得一点也不好听,我自己看!”
  
    武汝大忙收藏在身后:
    “不!”
  
    “给我!”
  
    他其实很开心。但游戏一番一一,孩子才有这般玩法吧:
    “乖乖的,先吃饭再看。太婆会骂的。乖!”
  
    单玉莲不依。
  
    武汝大焉敢不从,只念:
    “哇,发达啦,今晚一定很浪漫了。”
  
    又淫书,又春药,他的好日子来了。
  
    单玉莲后来在书房待了一阵才走。
  
    一家团团围坐吃晚饭,挨过坐立不安光景,二人便留在武汝大丁屋过一夜。
  
    “睡吧。
    武汝大催她。催了又催:
    ‘睡吧,老婆。不要看书啦,又不是要考试。你随便挑几页正的看就算了。”
  
    过了一阵,她还不来。他再催:
    “老婆!老婆!灯光很刺眼呀,关灯明天再看吧?”
  
    “那我出厅看!”单玉莲不知如何,一定要得知来龙去脉似的。
  
    武妆大爬起来,扯住她。她被回目吸引,一手拨开这痴心的男人。
  
    他只涎着脸,谄媚地道:
    “老婆,给我倒杯水?”
  
    单玉莲拨开他乱摸的手,一跃而起:
    “讨厌!我只肯倒杯水给你,其他不要想!”
  
    武汝大心中一荡,暗思暗笑:
    “一会儿非大振夫纳大展鸿图不可。”
  
    单玉莲一拎暖水壶,没开水。雪柜中也没冰水,只有“可乐”和“七喜”,便倒了一杯“七喜”,回房递与他。
  
    武汝大胸有成竹地向着她演说:
    “你今晚不可以推我,说什么很累呀、头疼呀、不方便呀、想睡觉呀……总之不可以推。我要掂一次给你看。这是‘活力’,知道吗?‘活力’——是SIMON送给我的国宝!”
  
    说毕,把紫色的小丸,一把塞进口中,大口地喝水,一冲顺喉而下。喝过之后,方表情古怪地问:
    “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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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25 22:13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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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玉莲气地胡言,便把剩余的“七喜”,也灌喂他喝下,然后白眼相加:
    “谁高兴侍候你?别诸多作态。”
  
  
    武汝大急了:
    “就快了,我起了就唤你。”
  
  
    她用力把杯子搁在床头。径自出到厅中,继续看书去。因为她刚见的回目是:“淫妇药鸩武大郎”。
  


  
   白纸黑字是这样写道:……那妇人将那药抖在盏子里,把头上银管儿只一搅,调得匀了,左手扶起武大,右手便把药来灌。武大呷了一口,说道:“大嫂,这药好难吃!”妇人道:“只要他医治病好,管什么难吃易吃!”武大再呷第二口时,被这婆娘就势一灌,一盏药都灌下喉咙去了。武大哎了一声,说道:“大嫂,吃下这药去,肚里倒痛起来。苦呀!苦呀!倒当不得了!”这妇人便去脚后扯过两床被来,没头没脸只顾盖。怕他挣扎,便跳上床来,骑在武大身上,把手紧紧地按住被角,哪里肯放些松宽。正似油煎肺腑,火烧肝肠。心窝里如雪刃相俊,满腹中似钢刀乱搅。
  
    “哎”
  
    单玉莲正看到此处,忽闻武汝大痛苦怪叫。她一惊,呻吟与白纸黑字重叠着。她弹跳起来,下意识地瞪着自己的手,手上的书。四下大大变样,脑海中有一个诡异而又不肯相信的念头翻腾着。
  
    武汝大无休止地怪叫:
    “哎”
  
    就像一个将要打开的哑谜,一个恶毒的咒语,解放群魔的已撕裂一角的符。
  
    她浑身哆嗦,不知所措。
  
    黑夜变得狰狞,她的疑惧扩张,接近吞噬了整个人。
  
    啪啪啪的,各间屋子的灯火通明,所有家人飞奔而至。
  
    这真相越来越清晰,她越来越不愿意面对。不祥的事件,将会陆续发生么?
  
    ——这真是她的末日?
  
    一切都与死亡挂了约。不,她不想死!
  
    然而,这里面有什么奥妙呢?可不可以逃避呢?
  
    武龙冲进来,忙问:
    “什么事?”
  
    武汝大在地上痛苦打滚,浑身冰冷,牙关紧咬,喉管枯干,双手掩住下腹,只断续地道:“我——中毒呀,死了死了一…是‘活力M’呀,——阿龙,SIMON给我——的药——呀!哎——汽水——”
  
  
    那批村妇马上张罗急救,一个姐姐灌他冷水,一个姐姐控之德之,有两个,便以万金油白花油乱涂。慈母以为他中邪,还奋力捏化中指,加速他的昏迷。
  
  
    单玉莲站在一旁,手足抖额。武汝大的娘亲一壁狂喊:“仔呀、仔呀!”一整用常人想象不到的仇恨目光来制杀这不祥的、美得过分的新媳妇:“一日都是你害死地!汝大他以前冬天冲冻水也没事的。现在亏成这样,呜呜呜!”
  
  
    她的大姑奶一见杯中是“七喜”,便过来扯她头发,乘势发难;
    ‘你还给他喝汽水?”
  
    武汝大在混乱当中,闭气瞑目,全无反应。——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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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赔一个仔给我!赔一个仔给我!”
  
  
    武龙一跃而起,狂打了单玉莲两记耳光,怒骂:
    “你与SIMON合谋?我去找你奸夫算账!”
  
  
    单玉莲抓着那书,百口莫辩:
    “不是呀,我没有呀,你们信我啦!”
  
  
    举家一齐痛哭,几代单传的武汝大,成多神主牌都传集他,还没添上一儿半女,使呜呼哀哉,魂归无国去了。
  
    哭声把失聪的太婆也吵醒了,迈着小脚碎步入来丁反,被威猛的武龙一撞,四脚朝天,几乎也魂归无国。
  
  
    单玉莲追出来。
  
    一到门外,黑瘦如银幕,豁然大开,她见到了——
    她不由自主地略一止步。
  
  
    寒夜,树梢有飒飒风声,如湘裙寨奉。气氛近乎恐怖,片段却阴险地潜入她的心底。
  
  
    她的记忆回来了。她的前世,一直期待她明白,到处地找她,历尽了千年的焦虑,终于找到她了,她是它的主人。它很庆幸,等了那么久,经了上理火葬,它还是辗转流传着,她没有把它荒弃在深山村野。她见到它,两个灵魂重逢了,合在一起。她的命书。
  
  
    这四个男人——
    张大户
    武大
    武松
    西门庆
    她恍然大悟。是的,今生她又遇上了。谁是谁?为什么?若不是一种夙世的姻缘,又怎会—一互相纠缠着?无论如何的逃避,都迫不得已走到一处。
    她甚至可以预知将会发生什么事。因为这些都曾经发生过。
  
    她想:武松必撞上狮子楼,对着西门庆,拳打脚踢,一意寻仇,以祭武大遭毒害之灵。终而把他送往窗外,坠楼惨死。好了,然后回归,一手揪了自己,一边道:“哥,你阴魂不远,今日武二与你报仇雪恨。”便揪自己头发,快刀直插入心窝,一剜,剜了个血窟窿,鲜血直冒,他必把自己胸脯剁开,扯出心肝五脏,供在灵前,血淋淋的,又在后方一刀,割下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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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全部都记得了。
  
    如今武大死了,若西门庆死了,下一个必轮到自己。自己来世上一趟,所为何事?----是了,是为“报仇”。报仇呀!不让他再杀她一次,她要杀他,才遂心愿。自己蒙冤受屈,近一百万字的故事,到了结局,竟是一首诗:“闲阅遗书思偶然,谁知天道有循环。可怜金莲遭恶报,遗臭千年作话传!”
  

 
  
   可怜金莲遭恶报?
    不!
  
    不不不!她不要赢得世人可怜,她也不要遭恶报。今生,她是单玉莲,一个经历过波折,练就了心志,可以保护自己的女人。她是一个现代人,怎可让悲剧重视?
  
  
    及时制止,把命运全盘扭转。
  
    不是我亡,而是你死!
  
    “报仇”二字,忽地金光灿灿,成为她照路的强灯。她追出去。
  
    狂喊:
    “阿龙!你不要去杀他!”
  
    中止他杀他,把故事切断,就在这里中止吧。只要SIMON不死,她就可不必死。若他死了呢?”
  
    她没工夫想下去了。
  
    武龙截了一辆“的土”,如箭在弦,绝尘而去。
  
    单玉莲即回头开了自己的红车,也尾随不舍。她要比他快,通知SIMON,他的魁星来了!她急按小路,直铲下坡。
  
    在幽冥之中求生。
  
    她认定这是她惟一生路。因为,武大死了——
  

   元朗,夜色昏暗,像提早举行了丧礼,丁屋内一片愁云惨雾。武汝大的娘亲和六位姐姐,加上太婆,这阴盛阳衰的小天地,如今连推一的男丁也不在了。一众女人心乱加麻、心如刀割、哭得稀里哇啦,涕泪交流。
  
    有人拨了“九九九”,十字急救车马上驶来了。
  
    两个白衣白裤的人,扛着担架下车,见惯生死,只木然地问:
    “哪一个?什么时候?什么原因?谁最先发现?他有没有病?……”正问着,忽闻一声长叹,是很难听的、没礼貌的长叹。
  
    像急铁了一瓶汽水之后,“暧——”的吁气声。猪叫一般。
  
    周遭变得一片死寂,大家被这声音呵呆了。
  
    闭气瞑目的武汝大幽幽叹口气,便醒转过来。
  
    不醒犹自可,一醒之下,登时药性大发,那躲在裤裆里的东西,暴怒起来,露棱跳脑,凸眼圆睁,横筋暗见,色若紫肝,约有六七寸长,比寻常粗大一倍有多。热不可耐。
  
    他还不知自己刚才死了一阵。春情勃发,不可收拾。眼中看不清四下皆是人,只一直喊着:
    “老婆!老婆!我起了,快来!”
  
    一如电影跳接至下一组镜头。
  
    太婆眼见如此不知羞,便转面挥手,骂:
    ‘睬!睬!睬!”
  
    待得武汝大完全清醒了,方见一屋子都是人影绰绰,红肿着眼,一众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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