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帖回复
查看:6485|回复:60
When you buy via links in posts, huaren.us may earn a commission
Advertisement

[转帖]天生妖异(完)

头像
0操作21 #
头像
21 #
0
05-10-24 17:48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她并没有看着我,她冷如寒冰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我。


  我狐疑起来,目光回到滕志远的脸上,他还在看着我,但是我回头的一瞬间,发现他的眼睛飘忽,他在偷偷注意站在我身边的陈鹏。


  我听见有水泡破裂的声音,像金鱼吐出的气泡,“噗”一声,不易觉察,但分明是破裂了。


  原来,他并不是专注地在看我,也许,从来就不曾专注过。


  我松了口气,感觉有什么东西彻底放下了。一放松再看仔细,原来眼前这张面孔那样的陌生,我注意到,他,滕志远,跟我梦里的人几乎两样,也许,我梦见的只是我的想象。


  再扭头,柳意已经不见了。


  “鹏,我们回去吧。”我说,挽着陈鹏的手,转身,擦肩而过。


  是的,擦肩而过,跟所有路人一样。


  回去的路上,陈鹏一直不说话,车到店门口,我打开车门,他还坐着不动。


  “到了啊,下车。”我说。


  他转头看着我,我吃了一惊,直到此时,我才发现他脸色苍白。


  “你怎么了?不舒服?是不是去墓地撞见什么了?”我笑,有点忐忑。


  “楚楚。”他还是下了车,出租车开走他才说:“我们……到此为止吧。”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半天没出声。


  他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我小声问。


  “你还爱着他。”


  “放屁!”声音刺耳,我自己都觉得刺耳,引来路人侧目,我掩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楚楚,三年了,我已经尽力了。”他悲哀地说。


  不,你没有!可是我说不出口。


  是他不够尽力,还是我要的太多?


  “楚楚,旁观者清,你爱的是他。”他还在说。


  我只想他闭嘴!旁观者?谁是旁观者?旁观者在偷笑,在指指点点,在说长道短!我像给剥光衣服摆在大街上供人嘲笑。


  我恨他!这一刻我恨他!


  “姐,姐,回去吧。”有人推我。


  是小妹,满脸的悲切。我在干什么?我疑惑地转头,陈鹏已经离开,我还在站在街上,满脸的泪水,被人围观。


  我到底在做什么?


  小妹把我推进店里,拿湿毛巾给我擦脸。


  “姐,别伤心,可能是个误会,明天跟鹏哥解释一下就好了。”小妹安慰我。


  “我不解释!”我赌气说。一直以来,我不喜欢为自己解释,如果是误会就让他误会好了,如果他对我们的感情有信心,就不应该产生这样的误会。是他先动摇,才会疑神疑鬼。


  


  “对了,你怎么回来了?”我决定把陈鹏搁到一边。我不相信他会狠下心离开我,他只是吃醋,跟往常一样。可是……我头痛,我不愿意去想。


  “你刚走,那个阿婆就跑来找我,叫我转告你,三天之内不要出门,怕有血光之灾。我就赶紧回来了。”


  “哈哈。”我笑。血光之灾?我的身体还在流血,我的心也在流血,还怕什么血光之灾?


  小妹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我。


  我一边笑一边流泪:“你出去吧,我睡觉。”


  小妹唉声叹气地出去了。


  我很想睡觉,只是浑身都痛,五脏六腑仿佛被揪出来拧成麻花。


  我是不是又失恋了?我不相信陈鹏会得离开我,就因为在墓地遇到那个人,他就把三年的情分一笔勾销?难道我们这三年比不过那短短几分钟?他凭什么怀疑我?


  他说旁观者清,可他又怎么算是旁观者?即便是旁观者,又有谁比我更清楚知道我的心?


  神魂颠倒的时候,听见有人进来。事实上我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听见脚步声进来,我立刻翻身坐起来,我在等,我在等吗?


  小妹进来,手里拿着一只纸袋。


  “是陈鹏送过来的?”我冲口而出。


  “不是。”她摇头:“是你要的货。”


  我瞠视着她手里的袋子,好半天才想起来,是我要的货,那件白色的睡裙。


  坐了良久,我抚摩那光滑的丝绸,像触摸温润的肌肤,我觉得安慰。


  “小妹,我到楼上去一趟。”我说,找点别的事会好过一点。


  按31806的号码,没人应。


  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而我在想我到底要不要去跟陈鹏说清楚?需不需要去跟他解释那不过是一场误会?可是,那样的解释会不会越描越黑?举棋不定,我叹口气,只好冷段时间再说。


  31806,我站到门口,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号码是不是跟我有特殊的联系?一个礼拜以前我对自己没有怀疑过,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在不久的将来会顺理成章地与陈鹏结婚,开店,买菜,做饭,或着再生个孩子……然后,生老病死。


  门突然打开了,我还在门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出来,差点撞在我身上。我急忙让开一步,抬起头。


  愕然,我愕然地看着他,他也愕然地看着我。


  我愕然是因为没想到传说中有着翻雨覆云本事的黄大坤竟然这样的……好看。看见他我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难怪柳意死在他手里都毫无怨言。”


  但是一想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生生死在他手里,我忍不住皱起眉。


  黄大坤在看见我的一瞬间只是有点吃惊,大约料不到门口会有人,看了我一眼,转身要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站住,目光森然地落在我脸上。


  “你是谁?”他开口,声音低沉。我听过这个声音,悬在窗户外的时候我听过这个声音。


  “我来送衣服。”我没看到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怕他。


  “你哭过?”他低头看着我,突然说。


  我没出声。


  门里的女人走出来,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显然也是哭过。


  “你来干什么?”她傲慢地指责我。


  “你要的衣服。”我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不是说了不要上来的吗?”她一把就抓了过去,藏在身后。


  “我按了门铃,没人应。”


  “哦,那你下去吧。”她冷淡地说,看见我站着不走她轻蔑抿起嘴唇:“我先试一下,明天给你钱。我又跑不了,是不是,老公?”她的声音突然嗲得能让钢铁软化,我鸡皮疙瘩顿时掉了一地。


  黄大坤在我身后哼了一声。


  我转身就走,听见那个女人乔张弄致地说:“老公,我错了,我等你回来吃饭好不好?”


  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一只手及时伸进来挡住,门又缓缓打开,黄大坤跨了进来,有点尴尬地笑一下,说:“对不起。”


  我皱起眉,心里嘀咕:“莫名其妙。”


  还是习惯性地靠着里壁站稳,电梯里只有我和他。黄大坤背对着门,面对着我,我感觉紧张,被一个陌生男人以这样的方式肆无忌惮地盯着看,我感觉紧张,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凶手!


  他是凶手,尽管警察不知道,别人不知道,可是我知道。


  如此狭小的空间里避无可避,我吸口气,站直,抬起头,冷冷地看向他的眼睛。


  让我奇怪的是,他的眼光显得朦胧而柔软。在碰触他目光的一瞬间,我分明在他眼里看到怜惜,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眨眼,但是那种柔软的怜惜却清清楚楚,我怀疑地皱起眉。

头像
0操作22 #
头像
22 #
0
05-10-24 17:49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黄大坤有点发愣,随即就背过身,转身的时候我听见他叹了口气。


  一直到电梯停下,他再也没有回过头,而我在他身后看他熟悉的背影和宽宽的肩发呆。


  门打开,他并没有先出去,而是移到旁边让我先走。我迟疑地出来,能感觉到他跟在我身后,不急不徐,而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在我身上。真是奇怪,我加快了步子,他并没有追上来,走到大门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他站在那辆黑色的小车旁,还在看着我,见我回头,他笑了一下。


  我的心顿时就失去了规律,怦怦乱跳。他的笑容说不出的伤感。


  好奇怪啊!


  回到店里我还在惊讶。我不认识这个名人,而从陈鹏和柳意的只言片语里,我把他想象成港片里黑社会老大的形象,狡诈、嚣张、冷酷、残忍……反正就是没好印象,可是刚刚看见的他却判若两人,除了外面与我的想象大相径庭外,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怎么可以这样的温柔而无辜?


  不,那是假象,最凶残的猛兽有着最华丽的外表,像猎豹,像虎。


  他是凶手,柳意是死在他手里,是他逼她跳楼,是他在已经可以挽救她的瞬间放开了手!


  可是……我惴惴,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我的印象里突然间怎么也不能和凶手联系起来了。


  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看着门外的人来人往,我惆怅。


  陈鹏一句话都没有,忍不住拨他电话,一遍又一遍,始终关机。


  小妹在拖地,一边拖一边喃喃:“你也真是的,鹏哥说那些话你也不分辨一下,就让他走了。他也是,明明看见你哭了,还那么忍心走,搞不懂你们。”


  我不出声。


  “姐,有时候你就是太凶了点,动不动你就吼他,他是男人呀,你老是不管有人没人吼他,多没面子,我都看不下去,换了是我,我抬脚就走了,鹏哥脾气多好,我还没见过这么好脾气的男人呢。”


  我心里堵得慌,恨不得拿胶布粘住她的嘴。


  “还有啊,你动不动就说不爱他,不稀罕他,我看啊,你就是不肯承认而已。真不稀罕他,怎么去年他生病住院,你在病房里服侍了三天三夜?还有那次他出差,回来的那天遇到暴雨,你怎么半夜还打着伞去接?……”


  “你别说了!”我暴躁地吼:“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背过身,眼泪汹涌而下。是的,小妹说的都是真的,我在乎他,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不知道谁说过,一但你爱上一个人你就会被动,我不想被动,我怕受伤害,我不敢承认我爱他。


  “我偏要说!不说出来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小妹直起腰,得理不饶人地瞪着我:“你经常当着他的面口是心非地赶他走,还说你不稀罕他来看你,真不稀罕,怎么一听说他要回来你就赶紧跑去买好吃的?还亲自做饭弄菜的,我在表姨家也没见你进过厨房!”


  “你胡说八道!”我恨得骨头都痒,抓起柜台上的杯子使劲地摔到地上,玻璃杯立刻粉碎,像我的心。


  我蹲下去,一个碎片一个碎片地拾起来,手指划破,辣辣地痛。


  小妹叹了口气,也过来帮我收拾,故意低着头不看我,嘀咕:“杯子碎了可以再买。”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杯子碎了可以再买,心碎了呢?可不可以缝合?


  “姐!”小妹抬起头,使劲地掰我的手。


  我吸吸鼻子,才看见自己的手握着一把玻璃渣,握得紧紧的,玻璃的碎片在手指间发出轻微的“嚓嚓”声,我茫然地摊开手,满手心的血和红色的碎片。


  小妹捧着我的手哭,一边哭一边用水给我冲洗,一边数落:“我都以为今年就可以看见你们结婚,我都以为将来你有小孩了我可以给你带孩子。”


  “不要紧不要紧。”我喃喃,真的不要紧,为什么我的眼泪会止不住?


  “我回去了。”我说,一只手贴满创可贴,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屋子里显得很空荡,一个人的时候我会觉得这个屋子很冷清。没有什么家具,只有我一个人,穿着简单的睡裙,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垂泪。


  旁观者清,连小妹都看出我真的爱他,为什么他还要怀疑我爱着别人?我委屈。只是越委屈我越不愿意为自己辩解。


  “别哭了。”耳边有人轻轻说。


  我扭头,泪眼朦胧中看见柳意忧伤的眼睛。


  看见她,我像见了亲人,抽泣了两声,忍不住,索性放声痛哭。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柳意不肯靠近,站在窗下叹气。


  “当初如何,今日又如何?”我躲在被子下,不服气地问。


  她不回答,半晌才叹息:“很多时候,误会就是这样一误到底,难以挽回。”


  我心如刀割,嘴里却在嚷嚷:“他如果百分百的爱我,凭什么怀疑我?我不过是多看了别的男人两眼……”我闭嘴,我为什么要跟不相干的鬼说这些?而且,那不是不相干的男人,那是……


  我拉下被子,坐起来,看向柳意。


  她也看着我,目光太过复杂,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欲言又止,终于什么也不肯说。


  我和她都在避免提起那个人。


  “我要走了。”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口。


  “去哪?”


  “去该去的地方。”


  我头晕,刚刚止住的眼水又开始飞流直下三千尺。


  说不出话,我伤心的无以名状。


  “别哭。”她也在哭:“楚楚,我舍不得你。”她说。


  我受不了了!我多希望听到这句话,这么多年,我多希望自己可以听到这句话,可是偏偏,这话由一个女鬼嘴里说出来。


  “你还有一天啊!”我终于说。


  “多一天少一天又有什么关系?”她幽幽地回答。


  “可是你还有心事未了啊!”


  “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我答不上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楚,去找他回来。”她说:“今生错过,来生还会错过。


  我把嘴唇都咬破了,有丝血水顺着嘴角滴到胸前。


  “这么痛何必硬撑?”她心平气和地劝我:“爱一个人没有错,爱一个人不是丢面子的事。”


  “我要走了,天亮以前我会去喝孟婆汤,据说那是一种甘甜如蜜糖的饮料,喝下去会忘记所有的事,无论好与坏,我希望可以从头开始。如果下辈子还做女人,我希望我托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有父母爱我,视我如拱璧,我希望我平安地长大,嫁一个爱我的男人,生个孩子,慢慢老去……”


  她的话像尖利的刺扎进我胸膛。


  “今生做错的事无法弥补,希望来生我会少错一点。”


  “楚楚,珍惜自己。”她说。


  “你真的要走吗?”


  “是的,很高兴能认识你。”她抿嘴笑,一如我第一天看见的笑容:“楚楚,过去了的事不要再追究,那个人……”她的眼睛闪过一丝犹豫,还有丝冰凉的萧飒:“那个人,不值得。记住我的话。”


  她提到滕志远的时候语速飞快,仿佛急于绕过障碍物。


  “楚楚……”她又开口,似乎有满腹心事无从说起。


  “你是不是不放心你的父母?”我试探着问,隐约记起故事里很多善良的鬼魂都放不下他们的亲人。


  她不说话,胸膛起伏。

Advertisement
头像
0操作23 #
头像
23 #
0
05-10-24 17:55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你放心,你留了那么多财产给他们,足够他们安度晚年。”其实我心里还在想象她母亲那样的女人,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她会过得比谁都好。


  “财产?”她皱起眉,她皱眉的时候我觉得很眼熟。


  “嗯,你在银行的一百多万存款你母亲已经取走了。”我没有告诉她房子也已经卖了,她应该知道,那里已经住进新人。


  “一百多万?”她惊讶地说:“我没那么多钱!”


  “什么?”我吃惊得忘了哭。


  “我只有两三万的零用钱。”


  天,两三万还是零用钱?我没说话。


  她也不说话,紧锁眉头。


  “也许是黄大坤过意不去,你死后他给了这笔钱?”


  “不,他没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他并不知道……”她突然住了嘴,呆呆地看着我。


  不知道什么?我听不懂她的话。


  “楚楚,原谅我,我不应该把你拉进来。”她焦急地说:“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追究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明白没有?你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还有!”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格外寒冷而坚决,像锋利的刀刃:“远离那个滕志远,他会给你带来危险!”


  我还是不明白。


  “我走了。”她决然地说,不等我开口,她已经消失了。


  她走了。


  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目瞪口呆地坐在床上,头脑里一片空白,忘了我是谁,忘了我在哪里,也忘了我为什么哭泣。


  惟独,忘不了的是疼痛。


  睡梦中很挣扎,梦见自己如履荆棘,身上粘满芒刺,我坐在荆棘丛中,耐心地一根根清楚身上看不见的刺。


  然后听见有人低泣,哭声很低,压抑良久的悲苦。


  谁这么委屈?谁这么伤心?


  努力睁开眼,看见白花花一片,刺眼的白。


  “这是哪?”我张口,嘴唇干裂,一说话就撕裂。


  “楚楚,你生病了。”


  我扭头,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我不说话,把脸贴在他手心,用眼泪去盛满他的手。


  陈鹏低下头去,“别哭。”他说,像患重感冒,鼻音重浊。


  “你怎么来了?”我问。


  “小妹给我打电话,我知道你手被伤了,不放心。”他说,片刻后又说:“我放心不下。”


  我撇撇嘴,想笑,可是,忍不住抬手捂住了眼睛。


  有他这句话再多的委屈都烟消云散。


  我不过是发烧,没有原因的发烧,陈鹏一早赶来,看见我烧得满脸通红,急忙把我送到附近的医院。


  打着点滴,我仍然满脸通红,是哭的太多,面孔浮肿。


  陈鹏一直不说话,低着头耐心削苹果。苹果皮薄而绵长,弯弯曲曲,不肯断落。


  “我不要吃苹果!”我突然大声说。


  他手抖了一下,苹果皮终于断了,落到地上,盘成一圈。


  “我不要吃苹果,我要喝水!”我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还是不说话,放下苹果端过一杯水,先自己尝了一口,才扶起我,把杯子凑到我嘴边。


  我没喝水,而是狠命地咬在他手背上。


  他动都没动,就那么忍着。


  我松了口,他的手背上有深深的牙印,混着我夹着血丝的口水。


  病房里还有其他人,都不出声,装着没看见。


  我躺回去,喘息。


  “多喝水。”他没事一样,还是喂我喝水。


  “痛不痛?”我问。


  “痛。”他说。


  我急忙别过头,拉过被子捂住脸。


  被子潮乎乎。我掀开一角,背着他透气,旁边病床上的一位老太太好脾气地看着我笑。


  打完点滴,我吵着要回家,我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堪。陈鹏也没反对,拿了药,扶我起来。我理着头发,他在我面前蹲下了:“我背你。”


  我刷地红了脸,挣扎着站起来,拉着他出了病房。


  回到家,站在楼下我又不肯走了,拳打脚踢地强迫他蹲下,要他背我上七楼。


  他气喘吁吁地背着长手长脚的我,努力攀登,一边叹气:“你呀,就知道欺负我。”


  “胡说!是你欺负我!”


  “好好。是我的错,我忏悔,行了吧?”


  “不行!罚你给我做饭!”


  饭已经做好了,小妹在家煮了粥。我是幸福的吧?生病有小妹照顾,还有陈鹏宠。


  吃过饭,我乖乖地躺在床上睡觉,可是这么兴奋,我怎么睡得着,小妹走后我磨着陈鹏陪我睡,枕在他肩上,我还是胡思乱想,无法入眠。


  “感冒了要多睡觉。”他说。


  可是看起来,感冒的好像是他,至少我说话比他清楚。


  窗外阴阴的,像要下雨了。真奇怪,这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可是已经好几天没下过雨了。


  “你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我们为什么会吵架?”


  “我们有吵架吗?”他看着我。


  我没出声,每次吵架之后他都矢口否认。


  可是我没忘,我想起柳意。她应该去投胎了吧?会去什么样的家庭?下辈子还是不是像今生这样漂亮?


  还有,我记起她临走时说的话,她叫我远离滕志远,我当然会远离他,可是她是怎么认识他的?昨天在墓地,滕致远为什么会独自在她的坟前?他们之间……


  我皱起眉,昨天的情节历历在目。


  “对了。”我抬起头,俯视陈鹏:“你怎么认识滕致远?”


  他显然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但是惊讶的成分比不情愿要多。


  他瞠视我半晌才惊讶地回答:“我跟他是校友啊。你忘了?”


  我忘了?他怎么这么问?“难道我应该知道?”我比他还惊讶。


  “是啊,我还是因为他才认识你的。”


  天!我大吃一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怎么了?”陈鹏也坐了起来。


  “鹏,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何解?”


  “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楚,我的记忆里好像丢失了点什么。”我茫然。


  “丢了什么?”


  “当初,我是怎么认识你的?”我知道这个问题也许会惹他生气,可还是忍不住要问。


  陈鹏并没有生气,而是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我。


  “我真的不记得了。”我说,头隐隐作通。


  陈鹏没说话,半晌抱住我,叹了口气:“楚楚,有些事忘了也好。”


  “可是我想知道,至少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认识我的。”我从他胸前探出头,恳切地望着他。


  我真的丢失了一些记忆,但不是全部,也不是整段的记忆,只是一些片段,我相信。


  陈鹏经不住我再三要求,只好细说从头。


  他和滕致远是校友,滕比他高两界,曾经同一个寝室,滕致远毕业后就没有什么联系,只是从别的同学口里得知滕致远混的不错,自己开了公司,经营化工原料。


  陈鹏毕业后进了一家化工厂,后来这家厂被黄大坤收购,还没被合并之前,陈鹏负责采购,某天滕致远找上门,他们才又恢复了来往,因为业务上的原因,来往逐渐密切,陈鹏还在滕致远手里变相地拿过一些回扣。


  “五年前,我在滕致远的婚礼上遇到了你。”陈鹏说的很缓慢,我知道他不情愿去提起那段往事。


  “婚礼?他结婚?他结过婚?”我下巴都掉下来。


  “是啊。”陈鹏再次看着我,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出,他也确信我真的丢失了部分记忆。


  我心里突突地跳,一直以来我以为他不要我是因为看不起我的职业,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他是“使君自有妇”,而我是第三者!


  我是第三者?我简直不敢相信。


  “那天的婚礼是在蓝梦酒店办的,我一进去就看见了你,你很高,穿旗袍,头发虽然盘着,可是这里垂一缕那里垂一缕的。”他笑:“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很淘气。”


  “然后呢?”我急急地追问。


  “然后我就喜欢上你了。”他说。


  “还有呢?鹏,求你,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真的忘了吗?可是你明明记得他。”他酸酸地说。


  我哑口无言,是的,我真的忘了,惟独没有忘记他。


  “那时候我听说你好像是搞舞蹈的。”陈鹏继续说:“我也没往心里去,后来,好几次和滕致远吃饭你都在场,我才知道,你是他的……”


  他顿了一下。


  我望着他,希望他快点说下去。说真的,听他讲这些,我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后来,就是在酒吧遇到你了,你喝醉了,到处抓着问为什么没人喜欢你。”


  “于是你就走上来说你喜欢我?”


  “我说的是实话。”他肯定地回答。


  “之前呢?”


  “什么?”


  “你遇到我喝醉酒之前还发生过什么事?”


  “我不清楚,只是听别人说的。”他说:“看见滕致远还有别的人我就很少跟他来往了,这种情况口舌多是非也多。”


  “你听别人说什么了?”


  “就在遇到你之前的一个多月,我听说他老婆死了。”


  我像是被人骤然提到半空中一般,说不出话,同时两边太阳穴剧烈地跳痛。


  “怎么死的?”我问。


  “好像是意外,我一直没有打听过。”


  过了很久,我不知道这中间过了多长时间,我只感觉冷,像置身冰窟窿一般,过了很久我才哆嗦着问:“是……我……杀……了她的吗?”


  “你在胡说什么啊!”陈鹏被吓得跳起来,抓住我,摇晃:“楚楚,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呆呆地看着他,鼻子酸痛,半晌才哭出声,扑到他胸前:“我原来这么坏,你怎么会喜欢我?”


  “你哪坏了?”陈鹏焦急起来,哄孩子一样拍着我的背:“冷静点,都过去了好几年的事了啊。”


  我哭得一塌糊涂,还听见自己在一个劲地检讨自己。

头像
0操作24 #
头像
24 #
0
05-10-24 17:58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陈鹏见哄我不起作用,一翻身把我压到床上,用嘴唇堵住我的嘴,一边威胁我:“你再哭我就把你丢楼下去!”


  我不哭了,感觉到他的体重我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


  “他老婆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尖下巴,大眼睛?”


  “楚楚!”陈鹏严厉地说。


  “求你,你告诉我啊!”我哀求:“我一直做噩梦,梦见有个这样的女人指着我,说我是妖精,说做鬼都不会放过我!”


  “楚楚!那不过是梦啊!”


  “可是我真的见过鬼啊!”一句话喊出来我顿时就清醒了。


  陈鹏凑近我的脸,仔细地看我。


  “你看什么?”我害怕,我怕他知道我见鬼的事会认为我精神不正常。


  “我在数你脸上的麻子。”


  我一呆,随即就笑,拧他:“胡说,我脸上哪来的麻子?”


  “就是嘛。”他说:“这么漂亮的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会胡说八道,大白天说自己见鬼了呢?”


  我松了口气,他丝毫都没疑心。


  “好了,别闹了。”我握住他游移的手,认真说:“你告诉我,我保证不乱嚷嚷了。”


  “唉。”陈鹏翻到旁边,叹气:“是那样一个人,看着脾气很坏的那种,比较霸道,我也只见过一两次。”他说完又笑:“还没见你的时候多,那时候的你很温柔,比现在温柔的多,也很安静,不多话。可是我更喜欢现在的你,我喜欢你发脾气的样子。”


  他在诉说衷情,而我在极力回忆那个女人的样子。头越来越痛,像被一把钝锯在慢慢地切割,我忍不住,抱着头呻吟。


  “怎么了?”陈鹏担心起来。


  “我头好痛,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别想。”他哄我:“乖,别想了,等好了再想,还是不要想的好,要想就想我。”


  他的手抚摩着我的额头,时不时地用力,按在我疼痛难忍的太阳穴上,然后慢慢松开。他的手指松开的时候我觉得轻松,渐渐迷糊起来。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陈鹏和小妹在屏风那边吃饭,一边小声闲聊。我没动,头还晕晕的,很多事情我还是想不起来。


  也许,真的不该再去想已经遗忘的事。我扭头看着窗口,窗外有霓虹灯在闪烁,我又想起柳意。


  投胎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知道,按故事里说,通常是女人快生养的时候梦见什么红光或者动物什么的会扑进怀里,或者是神仙往怀里送东西,然后醒来就生了。也许柳意也是这样?不知道投胎会不会有自主权?是不是可以事先挑选中意的人家?


  她倒好,仰头喝下孟婆汤,前尘今生一了百了,彻底刷新一次,从头做人。


  我叹了口气,也许我也该刷新一次我的记忆,把不该记起的人和事统统忘干净。


  可是……内心里我还是非常忐忑,隐隐觉得这件事还没有完,该来的总归会来,尽管我遗忘了一些细节,可是,该来的终归会来。


  按医生的话说,我不过是急性上呼吸道感染,说通俗点,就是患了重感冒,连着打了三天点滴,我不再发烧,也不再头痛。陈鹏又回那家厂去上班,而我又回来店里,安心做我的小生意,安心等待下一个周末他回家。


  偶尔还会想起柳意,我知道她已经走了,作为柳意她已经不存在了,也许新的生命已经出生,或男或女,换一个名字,换一对父母,继续纠缠一生。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她,会感觉她还在那里,在一旁瞧着我,如钻石般清澈透明的眼波。


  “姐。”小妹在我面前摇晃手。


  “干嘛?”我没好气地问。


  “你老是发呆。”她笑。我和陈鹏和好后,她比我还高兴。


  “姐,前几天你送到楼上去的那件衣服还没收钱啊,一千元呢,你不想要了?”


  “谁说的?”我瞪她,一千元,不想要?你当我有病啊?


  我立刻就去收帐。呵呵,我也有帐可收,看来要时来运转了。


  可惜,我想错了。


  电梯门刚打开,我就听见“乒乒乓乓、淅沥哗啦”的声音,站着听了听,声音是从31806传出来的,这套住房好像给施了魔咒,注定不得安宁。


  我才不关心里面的人是否在打架,尽管一听就知道有人在大力摔东西。只是想到柳意的家被人这个糟蹋,我还是有点忿忿不平,但,我更担心的是那一千元今天怕是收不回来了。


  正在犹豫,门“哐啷”一声被打开。


  黄大坤再一次怒气冲冲地出现在我面前,看见我,他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


  几乎同时,门里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黄大坤,她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去想她?你以为她是一心一意对你的吗?”


  话未说完,黄大坤猛然转身,抬手一挥,一巴掌摔在刚从门里冲出来的女人脸上。


  “啪!”非常的清脆。


  我吓了一跳,那个女人被打的踉跄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


  旁边的门也开了,有邻居出来,劝也不是,骂也不是,都跟我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对男女。


  地上的女人半边脸通红,喃喃地说:“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我打不得你吗?”黄大坤轻蔑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觉得这个女人该打,就冲她把那件白色丝绸睡裙穿得如此浪荡就该打。我有种解气的快感。


  “你……你……”女人跳起来,捂住脸:“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念念不忘?我哪点比不上她?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还给你生了个孩子,你居然为了她打我?我做错了什么?就穿了件跟她一样的衣裳?”


  黄大坤冷笑:“肯为我生孩子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好,好,算你狠!”那女人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一边慢慢地往后退。


  黄大坤不再看她,扭身就往电梯走。


  “黄大坤!你忘不了她是因为她死了是不是?”


  黄大坤没有理会她,而是紧盯着电梯门。


  她说完,突然笑了一下,那种狞狰的笑容让我不寒而栗。我的手脚顿时冰凉,我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笑容?


  门开着,门里的女人松松垮垮地穿着那件白色的睡裙,一边笑一边一步一步地倒退。


  “你会后悔的。”她说,声音空洞洞。


  我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她往后退,退进客厅最里面的短短的走廊,只有卧室的门是开着的,阳光从门里透过来,她站在光影下,五官阴晴不定,说不出的诡异。


  有什么东西从我心底慢慢地升起,感觉像是巨大的浮冰,又像是一个吹弹得破的气球,慢慢地升到喉咙的位置,压迫我的呼吸,窒息的感觉让我握住了喉咙。


  背后“叮”一声清脆细小的声音,电梯到了。


  她突然扭头不见了,电梯到的时候,那个女人消失在卧室的门里。


  “快——快——阻止她——”我突然尖叫起来,同时心里的恐惧蔓延全身。


  几乎同时,黄大坤从我身边跑过去,冲进了房间。


  我双脚不听使唤,也跟着冲进去,身后还有人,那个邻居也跟在后面。


  迟了,冲进卧室的瞬间,我知道迟了。


  窗户开着,窗帘在风中翻腾,像海浪,看久了会头晕,白色的裙裾在阳光中摇曳,只那么一闪就不见了。


  我越过泥塑一般站在屋子中间的黄大坤,扑到了窗前。


  血,鲜红的血和白花花的肉体。


  第一次从这个窗口看下去,我才发现是那样的高,高到足以让我腿发软。


  探出头看着外面,汗如雨下,被阳光烤得炙热的地面飞快地扑向我,头晕目眩,莫名其妙的冲动,我竟然在一瞬间觉得那是归宿。致命的诱惑,我无力抵抗,异常挣扎,一边竭力想跳,一边拼命告诉自己不能跳,我抓着窗框颤抖如风中的叶。有很多人围过来,外面的噪音潮水一般地淹没我。


  “别看,别看。”有人抱住我,使劲把我拖离窗口。


  我不停地咽口水,感觉就像第一天发现自己怀孕。


  “别怕别怕。”抱着我的那个人还在轻声安慰我,我抬起头,看见一双如星月般的眼睛,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只觉纷乱。周围有声音,忽快忽慢,像我的心跳。可是我明明感觉安放心脏的那个部位是空的。


  “好了,她醒过来了。”有人低声说,同时一张冰冷的毛巾敷在我额头上,我打了个寒战,睁开眼,看见一张俊朗的面孔和一双深如古井的眼睛。


  是黄大坤,我猛地推开他的手,说不出的厌恶,一阵恶心,我急忙扭头,一大口酸辣的液体喷到他身上。


  我愣住了。


  黄大坤也呆了一下,并没有站起来,而是若无其事地用毛巾擦衣服。


  “对不起。”我说。


  “你醒了就好。”他淡淡地笑,笑容如此伤感。


  又有几张脸凑过来,是医生还有警察还有陌生人。这是哪里?我困惑地扭头,有人递给我一杯水,我喝了一口,咸咸甜甜,喝下去,胃渐渐平和。


  挣扎着坐起来,我才发现我还在柳意的家中,躺在沙发上。这里还是柳意的家吗?我看向黄大坤。


  他别过头,躲避我憎恶的目光。


  “你能说话了吗?”有警察问我。


  我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来这里干什么?”警察一边问一边拿出笔和纸。


  我想起来了,我亲眼看见黄大坤的另一个女人步了柳意的后尘,如一张纸般把自己的生命从十八楼的高度抛下去。


  五脏六腑皆已碎裂,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会痛到什么样的程度?没有人知道。


  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为什么在她们的眼里,生命是这样的单薄,为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弃之如履?眼睁睁看见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我面前消失,我还敢不敢说自己厌世?


  “别哭。”黄大坤坐到我身边,迟疑地伸出手,我急忙往旁边闪避。


  “说说看。”警察很客气,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叫严楚韵。”我终于开口:“是楼下楚楚睡衣店的,这里的女主人买了我店里的衣服,没给钱,我上来拿钱。”


  “你认识古翠?”


  我摇头,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是我知道,跳楼的那个女人叫古翠。


  “那你认识黄大坤吗?”


  我还是摇头。


  警察狐疑地看我一眼,又转头去看黄大坤,我也看向他,他眯着眼睛,眉头皱成深深的沟痕,似乎显得很痛苦。

  不要说警察怀疑我的话,连我自己都怀疑。难道他认识我?为什么他对我的态度这么暧昧
头像
0操作25 #
头像
25 #
0
05-10-24 18:00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你看到了什么?”警察再问。


  “我上来的时候门打开,我看见他冲出来,然后那个女人也冲出来,他打了她一耳光,然后她就跳楼了。”


  警察飞快地记录着,又问:“还看到什么?”


  “没有了。”


  “你进了卧室?”


  “是的。”


  “为什么?”


  我发呆,半晌才说:“我预感到她要做傻事。”


  “你怎么会有预感?”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神色有点怪。”


  “你进来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我只看到她的裙子,在窗口一闪就不见了。”我吃力地说,眼里又开始摇晃着红的血白的肉。


  “好了,别问了,让她休息吧!”黄大坤突然插话,冷冷地说:“我不认识她,跟她毫不相干,我跟你们回公安局,你们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我一言不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着墙壁慢慢走出门。门外有很多人围观,小妹也在,急忙上前扶住我。我疲倦地靠在她身上,双腿像灌了铅,又在瑟瑟发抖,衣服被冷汗湿透,贴在身上,像撕不开、杂乱纠缠的茧。


  围观的人让开一条道,我走了两步,又回头。


  31806,门牌号是红色的数字,这间屋子到底是中了什么恶毒的咒语,十天的之内,两个女子从这里跳下去,肝肠寸断,原来痛苦可以这么的具体。


  我的目光再看向那扇玫瑰红的大门,黄大坤站在门内,默默注视着我,丝毫不顾忌身后的警察。


  他是谁?为什么他的眼睛里有繁杂悱恻的缠绵?像纠缠了生生世世的宿缘?


  小妹扶着我进了电梯,门关上,缓缓下行。我把额头抵在冰凉的墙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无能为力,我的五脏六腑像迷了路。


  店门外,有人在用水冲洗地面。尸体已经搬走了,水泥砖缝里,犹有血污,肮脏而刺眼。


  倒在床上,我对小妹说:“叫陈鹏回来,我需要他。”


  说完,一阵晕眩,天摇地动,我拼命抓住床沿,感觉身体在下坠,飞快地下坠,堕入深渊……


  天很黑,雨很大,车很快,而我很年轻。


  我在一辆飞速行驶在公路的车上。


  我很年轻,面孔新鲜如蜜桃,短头发,短裙子。


  开车的是一个女人,同样年轻。


  “你开慢点好不好?我晕车!”我恨恨地说。


  “怕?你会怕吗?”那个女人扭过头,脸色青白,满脸的愤恨和轻蔑。


  “我怕你?哼。”我冷笑。


  那个女人也冷笑,扭头,不再看我,眯着眼,直直地看着风雨飘摇的夜色。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我紧张地问。


  “去你该你去的地方!”她冷冷地回答,表情像扑食的兽。


  “不!我不去!我要回家!”我挣扎,扑过去抓她的方向盘。


  “你放手!”她狠命地摔我一巴掌,我的面孔火辣辣。


  “你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我就打你,打死你这妖精!”她恶狠狠地说,吐了我一脸的口水。


  我被激怒,去掐她的手。


  方向盘猛地打转,车滑出路面,冲向沟渠,我被颠的东倒西歪,不敢松手,忘了屈辱和愤怒,我叫喊:“踩刹车!快停下!”


  “严楚韵,你是妖精!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她扭头看着我,狞笑,一脚踩下去,是油门,她踩的是油门!


  “严楚韵,你给我记住,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话音刚落,我看见车前突然出现了一棵大树,凭空突现的怪物,迎面扑来,我拼命地后退,却退无可退,本能的,我抱住了头。


  “轰”一声巨响,我清楚地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也亲眼看见碎片飞溅,如漫天花雨般洒落,红色的,漫天花雨,艳丽诡异。


  然后,我躺在医院的床上,头上手上缠着沙发,腹中绞痛,我流产了。两个月的身孕,化成污浊的血水被吸盘吸出,吐完又吐,心结出硬壳。


  有人来过,是滕志远,我清楚地知道,是滕志远,我挥手,冷淡而疲乏:“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他走了。


  我买醉,抓着身边的人问:“我做错了什么?”


  身边的面孔转换,我头晕,一个都不认识 ,光陆离奇,我一个都不认识,然后有人过来,递给我热毛巾,轻声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一直很喜欢你。”


  我看进他的眼睛,缓缓回答:“我信。”


  那个人就是陈鹏。


  “哗——”有惊涛拍岸,一切静止。


  失重的感觉骤然消失,我睁开眼,看见了陈鹏。


  “抱我。”我说。


  他伸手抱住我。


  “抱紧点。”我要求。


  他使劲,我还嫌不够,我想躲进他胸膛,避得一生一世的安全。


  “别怕别怕。”他说。他们都只会说“别怕”,可是我还是会害怕。


  “我是不是很倒霉?”我问。


  “不,不是,只是巧合。”他安慰我。


  “鹏,我欠你很多。”我低声说。我和他之间不曾有过惊天动地的激烈,为着一点温暖和安慰,我投进他的怀抱。一直以来,我有太多的遗憾和抱怨,我有太多的怀疑和动摇,直到快失去他,我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不知道他听懂没有?我不在乎。


  “楚楚。”他唤我,半晌说:“我们今年就结婚好不好?”


  “好。”我很快回答,平静而淡定。


  曾经的所有都是错觉,只有此刻他的体温才是真实。


  我开始平静下来,平静下来之后我才发现这个城市的夜晚除了喧嚣和纷乱,还有一份宁静和温馨。


  古翠跳楼后的几天,店里的生意异常的清淡,甚至一整天都没人进来,街上的路人走过会不自觉地绕道。换了我,我也会,谁知道楼上会不会落下一个沉重的肉身?


  我开始考虑换地方,实在不行,就关门大吉。或者换个品种,换个名称,我打算卖童装。


  买回些杂志,研究现在的童状品牌。我喜欢小女孩的衣服,蓬蓬纱的裙子,穿在身上,每一个女童都是天使。


  开始下雨,那个叫古翠的女子跳楼后开始下雨,绵绵长长,天堂穿漏,神仙都在哭泣。


  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神仙,而鬼却是有的。


  只是,没有看见古翠的魂魄,也许,太过决绝,不肯徘徊,不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一瞬间魂飞魄散,不知道还有没人会记得曾经的花开花落。

  我很沉默,一天也说不上三句话。小妹也不出声,她有话会去隔壁店找陌生人说
Advertisement
头像
0操作26 #
头像
26 #
0
05-10-25 16:31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黄大坤来过。


  昨天,也就是古翠死后三天,他打着一把黑伞走进来。


  一个人,步行。我看着他进来,看着他把伞放在门口,然后看着他走到面前,一言不发地把一千元现金放在柜台上。


  我没动,继续看我的杂志。


  “这些衣服很漂亮。”他说。


  我翻书,心不在焉。


  “每个孩子都是天使。”他喃喃自语。


  是的,每个孩子都是天使,但是天使会长大,越来越堕落越来越庸俗,渐渐面目模糊,再也记不住当初纯真的笑容。


  “楚楚。”他沉默良久后突然叫我的名字。


  我打了个哆嗦。


  只有亲近的人才这么叫我,他有什么资格污辱我的名字?


  “你很恨我吧?”


  我还是不出声。他只是陌生人,我同样也没有资格恨他。


  天空阴晦,大雨如倾。不过下午四点,来往的车辆已经需要开灯,灯光闪烁,地面的积水也闪烁。


  我蹲在门口,屋檐上有水滴进背心,像冷汗。


  把一张报纸撕成若干张,叠若干小船,排成一行,希望它们可以抵达幸福的彼岸。


  水不够深,船不够结实,不过是在脏水里移动短短的距离就已经搁浅,船仍然是船,报纸也依然是报纸,被水湿透,瘫软成肮脏的垃圾,上面有墨字如蝼蚁。


  我不气馁,身手拨弄。


  “楚楚,你好兴致!”有人站到面前,熟悉的声音,不用抬头,我知道是谁。


  他会找上门来的,我知道。


  “你好。”我还是仰起头看着他。


  真的面对面,原来说声“你好”没有想象中那么吃力。


  我站起来,滕致远把手里的伞伸过来遮在我头上,而我已经转身进了门。


  他跟进来。


  隔壁家电商场在放音乐,那个我很喜欢的男歌手在调侃:“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在同个屋檐下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


  呵呵,谁这么捉狭?


  我笑。


  滕致远也笑:“看见我还是很高兴吧?”


  我笑不可抑。牛头不对马嘴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楚楚,你还是那么调皮,三年不见,你一点变化都没有。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找你。”


  “找到了?”我问。


  “存心要找一个人一定找的到,这个城市很小。”他说。


  我眯眼笑。是的,城市很小,转来转去就这几个人,存心要找一定找得到,可是谁会相信,一找就找了三年?


  那把略为沙哑的嗓子还在浅嘲低讽:“青春耗了一大半原来只是陪他玩耍,正想离开他他却拿着鲜花,说不着边的话让整个场面更加尴尬。不可思议吗?梦在瞬间崩塌,为何当初那么傻还一心想要嫁给他……”


  以前听歌,只记得大概的曲调,可以跟着哼两句已经算是赶时髦,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听清楚在唱什么,我笑了。


  “楚楚,你在想什么?”滕致远自己拉了椅子来坐,显得相当熟络,可是明明,那么的刻意。


  “找我有事吗?”我问,不想和他继续纠缠。


  “叙旧。”他说。


  “哦。这样的天气不适合吧?”


  “风雨故人来。你忘了?”


  我没忘,他不过多读了几本旧诗,迫不及待抓着机会就要显摆。以前,曾经,一度……我又笑,这么多的过去时,我被他出口成章迷得神魂颠倒,其实,那不过是别人的东西而已。


  “古人也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我站着,高高在上地看着他。


  “楚楚。”他皱起眉,又一次露出那种郁郁的神色,同样,也是曾经一度,我为这样的神情痴迷,而现在,认真说起来,他的忧郁还没有黄大坤来得真实,而他的五官同样也没有黄大坤长得好看。


  “你变了。”他叹息,沉默起来。


  沉默的只是外表,我知道,他胸膛起伏不定,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我不相信他是来叙旧的


  他不时抬起眼睛来打量我,他在想如何开头吧?


  我也在想,是怎样一个开头?


  说起来,最开始认识他非常的戏剧性,一次在商场走秀,临时搭的台子,几块厚木板镶拼的舞台,铺上红地毯就成了秀场,上面一个个娇花软玉的女子,穿的是奇装异服,走的是蛇行猫步,合着闪电雷鸣般的节拍,古怪妖异。轮到我上场,鞋跟太高也太细,如履薄冰,一不留神,陷进缝隙,踉跄一步,摔下台,眼看要被打回原形,他刚好在旁边,条件反射伸出手,接住我,免我出丑,就那么认识了,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回过头去看,他不过是一个过客,看热闹的旁观者。可惜当时不知道回头,还自以为是,勇往直前。


  “那个人,不值得!”我突然想起柳意的话。


  是,现在我才知道不值得,可是看看,我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知道他不值得,柳意呢?她为什么这么说?


  “楚楚,我知道,你现在和陈鹏很要好,我希望你幸福,如果我的出现让你不安,我会退到一边,安静地祝福你。”他想了好几分钟才搬出冠冕堂皇的陈词老调。


  我没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楚楚。”他欲言又止,半晌才问:“那天你去殡仪馆做什么呢?”


  “找一个故人。”我看着他。


  “谁?”


  “郭真珍。”我慢慢地说出这三个字。


  滕致远也眯起眼,并没有看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那不是泪光,我看得很清楚,闪烁的就像外面大街上被车灯晃过的积水。


  “别骗我!”良久他冷森森地说。


  “我骗过你吗?”我冷笑。


  从头到尾我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假话,而他是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


  曾经的种种都已经一清二楚,说的没错,青春耗了一大半,只是在陪他玩耍。


  “我知道你还在恨我。”他皱起眉,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楚楚,你应该理解,当初我是情非得以。我父母接受不了你,而真珍又怎么都不肯放手,而且她死了,因为我她死了,我内疚一辈子,这样的心情下我怎么能给你一个未来?”


  我没打断他,第二次或者是第三次听他说这样的话。


  “如果可以,我希望重头来过。”他又补一句。


  我也希望。


  “楚楚,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不要骗我好不好?”他伸手拉住了我的手。


  我疑惑地低下头,真奇怪,以前他的手一接触我,我就会激动不已,而现在……

头像
0操作27 #
头像
27 #
0
05-10-25 16:32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所以说人心,要变起来还真是快呢。


  “你想知道什么?”沉吟了半晌我问。要想钓鱼就得给点饵料,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柳意的坟前。


  “你认识她吗?”


  “谁?”


  “柳意。”


  “认识。”


  “很要好?”


  “不,楼上楼下的住着,只见过一两次。”


  “你知道她跳楼吗?”


  “不知道的恐怕很少吧?报上都已经刊登了。”


  “你去公墓干什么呢?”


  “看一个故人啊!”我笑。


  “跟我说实话好不好?”他放软声音。


  “我说的实话,一来呢,柳意我认识,二来呢,陈鹏是在黄大坤的公司上班,再怎么也该去看看吧?”


  他不说话了。


  “没想到会在墓地遇到你。”我仍然好脾气地笑:“你也认识她吗?”


  “是。”他很快的回答,我没料到他会干脆地承认。


  “我很早就认识她。我们是在一个机关大院长大的。”


  哦,我忘了,滕志远的父母也是公务员,记得当初他说过:“我妈知道了很生气,说真要离婚娶你,他们丢不起这个人。还说如果你真是明星那又不同。”


  “我怀疑她不是自杀的。”他突兀地说。


  “哦?”


  “从小就认识她,我不认为她是会自杀的人。”他皱起眉,胸膛起伏。


  我越来越纳闷,柳意是不是自杀关他什么事?为什么他会显得义愤填膺?


  “她有没给你讲过什么或者给过你什么?”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她不过是到我这里买衣服,给过我钱吧。”


  他还想追问,陈鹏走了进来。


  我没动,冲陈鹏笑笑。


  陈鹏进门的时候有一丝诧异,看见我笑,恍然大悟,过来大声说:“楚楚,有朋友来也不给杯水?”


  “哦,我忘了,对不起。”我转身去里面倒水,偷笑。


  说陈鹏老实吧,也不见得。


  出来的时候看见滕志远站起来,满脸的尴尬。


  “喝水。”我客气地说。


  “不了,我还有事。”他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如果我没猜错,他说的是“我会再来。”


  “他来干什么?”陈鹏还是问。


  “他说他来叙旧。”


  “你们还有旧可叙吗?”他笑。


  “你以为呢?”我也笑。


  陈鹏捏捏我的鼻子。


  “你怎么回来了?”我找了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这两天怪事多。”陈鹏说:“今天上午公司突然说要搞成立十周年庆祝,要办舞会,更奇怪的是早上黄总的秘书特意点名叫我一定要参加,还说一定要带上你。”


  我笑:“你想带我去吗?”


  “当然想啦。”他放下毛巾,环住我,低声说:“舞会在明天,正好是七夕,我正想告诉同事我们要结婚了。”


  七夕?我从他肩膀看出去,门外大雨滂沱。


  “你去吗?”他问我。


  “去。”我镇静地回答。


  “太好了!楚楚,你一定要打扮得漂亮点啊,我要让所有人都眼睛发亮!”他极为兴奋。


  我只好笑。他爱我,恋爱中的人是糊涂的。


  可是我很清醒,点名叫我去,我知道这个舞会是为我开的。黄大坤想什么我很清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在自己的女人自杀风波尚为平息的时候热衷于搞舞会,即便他丝毫不在乎死去的人,可是两个女人相继跳楼,而报纸上还在连篇累牍地宣扬,或者他良心被狗吃了。


  那天晚上没有生意,已经三天没有生意,小妹也回乡下,她走之前说这个店铺看来是风水不好,犯煞,她要回去找那个阿婆讨护身符。


  真的有护身符就好了。


  回到家,陈鹏睡得很早,他要赶早班车回工厂。


  我睡不着,双目炯炯。楼下有人在打麻将,隔几分钟就有哗啦哗啦的声音。我很羡慕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人,几场麻将就过得一天。


  雨声越来越小,渐渐稀疏,只听见雨棚上有滴答滴答的声音,我开始迷糊。


  陈鹏的身体很温暖,我挨近他,听他的呼吸,听窗外的雨声,我开始迷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有灯光刺眼,是那种青白的光,我感觉困惑,我的房间没有装这样的灯,光从哪里来?


  看仔细,我并不在屋子里,也不床上,而是在走廊里。很熟悉的环境,我记得,那是温州大厦18楼的电梯间。


  我在这里做什么?


  低下头,我看见自己手里捏着一把钥匙。


  不自觉地上前,打开31806的房间。


  门在我身后关上,屋子里亮着灯。


  “柳意,是你带我来的吗?”我问空荡荡的房间。


  家具还是那些家具,跟我第一次进来时一样,除了家具和电器,没有太多的杂物,像一间样板房。


  “是的。”背后有人回答。


  我转身,立刻就看见柳意。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不再是一个水晶玻璃的鬼魂,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


  她真的很漂亮,皮肤白皙,柳眉杏眼,鼻子直而细,嘴唇红润,带着笑。


  “你回来了?”我惊喜地迎上前。


  “楚楚,只得你会记挂我。”她没动,温和地笑。


  我鼻子微微发酸,是,我很牵挂她。


  可是我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手穿过她的身体,悬在半空。


  她仍然是一只魂魄。失去了的东西再也回不来,梦里也不行。我很清楚自己是做梦。


  “还是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招待你呢。”她显得很高兴。


  这间屋子的女主人回来了,可惜,这房间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家。


  “我没有家。”她淡淡地说。她还是能读懂我的思维。


  “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想给你看一样东西。”她说:“不过要你自己去拿。”


  我笑了,她要我去拿东西一准就不是好事。


  “这次不用爬窗户。”她也笑。

头像
0操作28 #
头像
28 #
0
05-10-25 16:34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在哪?”


  “卧室的衣柜顶上。”


  不用爬窗户但要爬柜子。我搬了张椅子过去,站在椅子上,垫起脚,伸手去摸,摸到一个硬壳的笔记本。


  “真好,我还担心你够不着呢。”她站在门口。


  “我比你高嘛。”我低头看手里的本子,那是本精致的日记本。


  “你看吧。看过之后放回去。”她说。


  “哦。”我还是低着头,猛然想起什么,急忙看向她,她已经不在了。


  “柳意?柳意?”我找遍每间屋子,游魂一般在房间中呼唤。


  “砰”一声,我头上生痛,一瞬间,感觉有什么拉着我,巨大的吸力,拖着我后退。


  那感觉真不好,像坐过山车,失重的厉害,我猛地睁开眼,看见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而陈鹏也好端端地在我身边,只是他的一只胳膊横过来,搭在我额头上。


  这小子,睡觉都不老实。我拿开他的手,摸到自己的额头,竟然满手的冷汗。


  我狐疑,不过是一个梦,只是那么的真实。我开了灯,仔细看我的床头,没有多出一件东西,当然也没丢失一件东西。并不像故事里那样,梦见鬼魂给我一样什么,醒来一看,那东西就真的在。


  再说,柳意已经去投胎,这会儿不定在哪个温暖的被窝里睡大觉,或者,在某人的怀里嗷嗷待哺?但梦中的她清清楚楚,甚至比我看见的魂魄还要清楚。


  是不是真的有本日记在柜子的顶端?我感觉这个梦一定是柳意给我的暗示。


  我清楚地记得,那本日记本封面是动画片《花仙子》的女主人公,那个有着飞扬短发的女孩子,旁边还有那只叫来福的狗。


  “你怎么了?”陈鹏含糊地问。


  “没什么,你睡吧。”我支吾。


  他翻了个身,睁开眼,看着我。


  “你看什么?”


  “看你。”他笑:“灯光下看你最漂亮。”


  “油嘴滑舌。”我瞪他一眼。


  “真的。”他也坐起来。


  “不睡了?”


  “差不多快天亮了,再睡怕睡过了。”


  我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脸:“实在太累就干脆不去那边了,回城里来做个技术员算了。”


  他不说话。


  “能回来吗?”我又问。


  “不行啊,暂时不行,合同一签就是两年。”


  “你们公司也怪,一个新厂,两年的时间只怕刚好能走上正轨。”


  他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很为难,化学这个专业很有局限性,这个城市的化工企业差不多都被黄大坤垄断了,除了这家集团公司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黄大坤为人如何?”我问。


  “一般来说还可以吧。”


  “什么叫一般来说?”


  “我不过是个技术员,跟他又没直接的交道,不过是见了面打声招呼。”他说:“对了,最近几天他好象对我很感兴趣,在新厂见了老远就会招呼我。”


  “以前呢?”


  “以前都是我招呼他。”他呵呵笑。


  “离他远点。”


  “当然,我又不指望巴结上他。”


  “就是有指望也别巴结。”


  “你怎么了?”陈鹏看出什么,奇怪地望着我。


  “我不喜欢他。”


  “你又不认识他。”


  “是啊,可是你想啊,他那么多女人,而且有两个短短的时间就跳楼了,说明这个人心肠多黑!”


  “呵呵,没那么严重吧。”陈鹏不以为然地笑。


  有人说,男人天生就维护男人,即便是陌生人也会帮着说谎打掩护,看来还真没说错。


  我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他,沉吟起来。


  陈鹏也沉吟:“说起他那些女人呢,是太多了点,不过也是正常啊,他钱多,又是单身,没女人才不正常。”


  “像他那样的男人多了,怎么没见人家的女人接二连三地跳楼啊?”


  “那倒是。我听说他对女人挺苛刻的,不过也难怪,那些女人都是图他的钱,主动权在他手里嘛。”


  “他有对谁特别好过吗?”


  “女人吗?”陈鹏翻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想了想说:“我感觉他很喜欢那个柳意的,有好几次在公开场合,他都带着她,还跟人介绍说是自己的太太。”


  我不出声。


  “不过那个柳意好象不怎么喜欢他,他另外的那些女的好多人也见过,都对他挺顺从的 ,只有柳意不怎么买他的帐,有次我记得在楼下碰见,黄总好象是叫她一起去哪里,柳意没答应,一扭头就走了,没也见他生气,好象没见他跟她发过脾气哦。而且听说柳意死后,他挺伤心的。柳意原来是翻译,后来没正式上班,不过办公桌还在,她死后黄总吩咐人天天换她桌上的鲜花。”


  我忍不住冷笑了两声。柳意曾经是他的员工,他这么做无非是想告诉公司其他人他是个讲情义的老板,收买人心而已。真的忘不了,怎么会把柳意的房子转头就给别的女人?


  房子?我皱起眉,又想起刚才的梦。柳意是不是托梦给我,叫我去看看那个房子呢?


  已经投胎的鬼是不是还可以托梦呢?应该是的吧?我记得很多人都说过家里的亲人死了,几十年都可以托梦呢。


  陈鹏起床穿衣服,我看看时间,刚六点。


  雨几乎是停了,仍然有阴冷冷的风,三伏天凉得像深秋天气。


  “你穿件外套吧,外面凉。”


  “不冷。”他说,去卫生间洗脸。


  我也下了床,站到门口看他刮胡子。我很喜欢看男人刮胡子,记得有次帮他刮,还取笑:“你们男人长胡子最没道理,长了又要刮掉,多余。”


  陈鹏嘻嘻笑:“你就不知道了吧?男人刮胡子的时候最有成就感。”


  为此我笑得几乎打跌。刮掉没用的胡子都能让他这么高兴,他是个很知足的人。


  “想什么呢?”他刚用冷水洗了脸,凉凉的嘴唇印在我唇上。


  “想你。”我含糊地说。


  “楚楚,你最近好象有什么心事?”他端详我。


  “没有。”我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差不多一样高,总是不能像小鸟依人般伏到他胸前,以前我认为这是遗憾。


  “是不是觉得嫁给我有点不踏实?”


  “不,简直太踏实了。”我咯咯笑。


  “别想太多。”他拍拍我:“你身体不好,没事不要胡思乱想。”


  “嗯。”


  “对了。晚上我来接你还是你自己去?在蓝梦酒店,是不是很巧?我第一次见你就在蓝梦酒店。”


  “亲爱的,现在那里已经不叫蓝梦了。”我笑。蓝梦早已改名字,如今叫星宿。梦越来越远,最后成了天上星,可望而不可及。名字改的倒有点意思。


  “管他呢,反正没挪窝。”


  我就是喜欢他这一点,天塌下来他也当成被子盖,倒不是豪气,而是傻气。


  “我自己去吧,你回来都很晚了,再跑过来跑过去的,麻烦。”


  他走了,要赶八点上班,不是不辛苦,我叹息。


  雨虽然停了,可是空气潮湿,从家走到店铺不过两站路,已经浑身粘乎,也分不清是汗还是水气。清晨的城市最为苍白,夜晚的喧嚣褪尽,街上只有匆匆赶着上班的人,自行车的铃声和汽车的喇叭声并不悦耳。沿街的铺面很多都还没开门,霓虹灯还在闪,像黎明的星,疲乏地眨眼睛,单调固执。


  我也是一个固执的人。隔壁的两家的小店铺已经贴出转租的告示了,我还是不肯挪窝。


  家电商场也还没开门,只有两个保安在路边的早餐摊点上吃饭。我也走过去,要了碗豆浆,凑合着坐到他们旁边。


  两个人在闲聊,甲说:“听说老板想扩张?”


  “是吧,嫌门面不够大,听说要包下这一边,打通。”


  “那隔壁的几间铺面都不做了,不是正好?”


  “你们老板真精明啊,简直在趁火打劫。”我忍不住插话。


  “呵呵……”两个人抬起头,尴尬地笑。


  “跟你们老板说,如果价钱公道,我就把铺面打给他。”我喝我的豆浆,嫌不够甜,又加一勺糖。


  一抬头,看见一辆黑色的雅阁缓缓过来,停在我店铺前。


  车门打开,黄大坤走了出来,戴着深色的墨镜。他抬头看看关着的伸缩门,又走过去贴着玻璃想看清楚里面,镜子里只能看见他。


  我咳嗽了一声。他转过头,望着我,嘴角有丝笑容,站着没动,显然在等我。


  我还是维持着正常的速度喝豆浆,只是有点心跳加快,为什么我要刻意掩饰我的紧张?我紧张吗?好象每次见了他我都感觉紧张。


  糖加多了,豆浆甜的发腻,喝到最后,变得酸苦。


  “有事吗?”我只好站起来,把零钱放在桌上,走到他身边,一边问,一边掏钥匙开门。


  那串钥匙里还有31806的那把,我赶紧把它捏进手心。


  他并没有看到,还在好奇地看着那巨幅的镜子。


  “请进。”我说,推开玻璃门,他在镜子里的身影也跟着移动。


  “躲在这样的玻璃后一定很安全吧?”他并没有进来,还在站门口,轻声说。


  我做不得声。他怎么知道?


  用这幅玻璃的原因连陈鹏都不知道。


  “有时候感觉你的眼睛就像猫。”他的声音很低,不凝神还不容易听清楚。


  “女人都是猫。”我说。


  “是吗?”他皱起眉。


  墨镜里有我自己影子,浓缩成很小的一个影子。我一向不喜欢戴深色墨镜的人,不喜欢看不透的玻璃片后有一双叵测的眼睛。


  他应该是在打量我。


  我也在打量他。客观地说,他很帅气,除了耳边的头发略为花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而且并没有发胖,一件白衬衣服帖地绷在胸膛上,想来肌肉还颇结实。他的神情看起来相当内敛,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两个女人为了他跳楼,我会说,像他这样有钱有势又丝毫不露嚣张痕迹的男人相当少。

头像
0操作29 #
头像
29 #
0
05-10-25 16:37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他并没有躲避我的目光,相反地,抬手摘下了墨镜。我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见他的眼睛,对一个年近半白的男人来说,这双眼睛相当的清亮,既没有浮躁也没有沉淀的痕迹。


  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要么是心地纯善,要么就是老奸巨滑、深藏不露。


  我理智地认为他应该是后者,可是直觉却告诉我他更接近前者。


  当然,人不可貌相,连小学生都知道。


  “你有事吗?”我问,并且给他倒了杯水。陈鹏说有客人来的时候应该倒杯水,只是热水器还没有开,水的凉的。


  喝白开水有好处,只怕他已经忘了白开水是什么味道了吧?


  “我只喝白开水。”他说。


  我吃了一惊,难道他会读心术?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有点不耐烦了,我不喜欢吞吞吐吐的男人。


  “我只是来看看你。”他说。


  我把杯子放到柜台上,心里惊诧。看我?我有什么好看?


  “小陈跟你说过吧?今晚有庆祝,希望你能参加,我等你。”他匆匆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目瞪口呆。之前关于那个舞会我只是猜测,我猜测他特意叫陈鹏带上我是想见我,没想到一大早他就特意跑到店里来直接地告诉我了。


  这么早,他昨晚应该是住在楼上的,那个房子没有新的女主人,他会一个人住在那里吗?


  狡兔三窟,他可能还不止三个窝。


  我想起那个梦,低头看看手里的钥匙。


  也许,真的是柳意在跟我交代什么?


  柳意有未了的心事,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不肯说出口,也不肯去了,又没有真的放开,我不明白她究竟想要我帮她做什么。


  想了几分钟,我关了店门,转身去后面的小区。


  出了电梯,我还在看手里的那把钥匙。走廊上还是没有人,这个小区是商住两用,进出的人相当杂,所谓保安其实形同虚设,根本就没人会过问一声。


  我想,也许正是这个原因,黄大坤才把自己的女人安置在这里,方便走动的吧。


  我开门进去,顺手反锁了门。


  已经是第四次进这套房子了,屋子里的布置跟前几次来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沙发用白布罩住了,茶几上有些微的灰尘。


  两间卧室,其中一间布置成书房,但书柜是空的,写字台的抽屉里也是空的,一张纸都没留下。我进了卧室,床上的被褥看起来确实有人动过,床边还放了双男式拖鞋,看来他真的是住在这里。


  我看向衣柜,梦里柳意说日记本就放在衣柜的顶端,但是我只看了一眼就失望了,这个衣柜的顶端跟天花板相连,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地方放东西,甚至连缝隙都没有。


  打开衣柜,从柜顶的高度看到天花板应该是有一段空间的,但是我抬手摸遍了都没发现那块有松动。难道那个梦仅仅只是一个梦?


  “柳意,柳意,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又为什么要告诉我?”我坐在床边喃喃。


  房间里很安静,六十多的高度隔断了外面的红尘滚滚,耳朵里有嗡嗡声,很细,只是没人回答我。


  我叹了口气,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柳意以及柳意死亡的真相到底跟我有什么联系,还有,为什么黄大坤看我的神色那么复杂?


  如果说他只是单纯的好色,想打我的主意我是不相信的。第一,我并没有漂亮到让一个陌生男人见一两次面就想占为己有的程度;第二,色迷迷的眼睛我见的多了,没有一双像他的眼睛那么含蓄和困惑,他好象在为我而感到困惑?


  时间已经不早,而我找遍这个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没发现任何称的上发现的东西。我打算离开,柳意已经死了,按时间算应该早已转世为人,而且这个房子换了位女主人,新的女主人也已经死了。


  我想我只是一个过客,一个无意间凑上去看热闹的观众,这个房子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应该跟我没有关系的,我打算离开。


  手已经放在门锁上,我突然听见“嚓”一声,很轻,我呆了一下,不置信地看着锁。


  又“嚓嚓”地响了两声,我猛然醒悟,是有人在开门!


  是钥匙开门的声音!


  黄大坤刚刚才走,不太可能中途返回,但,万一是他呢?


  我吓得大气不敢出。


  声音停止了,门外人并没有固执地想打开门,而且开锁的声音听起来很小心,不像理直气壮那种,我迟疑了一下,把眼睛贴到猫眼上。


  只看了一眼,就吓得我差点坐到了地上。猫眼里,外面也有一只眼睛!


  黑漆漆的眼睛!有人在试图窥视!


  心仿佛在冰水里扑腾,我呆如木鸡。应该无处可藏,我只好站在那里,等着被发现,等着被抓。


  可是,过了几秒钟都没有动静,我疑惑起来,壮起胆子再去看,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


  真奇怪。


  我看清楚,确实没有人,又等了一会儿,我才悄悄拉开门,飞快地闪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四处张望,都没有看见人影,我稍微松口气,我看见电梯正在上行,已经到了17楼。


  不能等电梯,万一那个人使诈,假装离开,只下一层楼又折返回来就不太妙了。


  我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腿还在发软,迈不动步,只好扶着墙做深呼吸。


  电梯并没有停,我竖着耳朵也没听到那声细碎的声响。是我多疑了,我拍拍胸口,准备从楼梯下去。


  楼梯的下端光影微微晃动,我呆住了,凝神细看,确实有影子在动,我听见17楼的楼道门被轻轻打开,一个人影在动。


  来不得想,我飞快地跑回走廊,电梯还在往上,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躲,直觉告诉我,有人正蹑手蹑脚地上楼来。


  有一扇突然打开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探出头,惊讶地问:“你找谁?”


  我像见了救星一样一把将她推进门,我也迅速跟进去把门关上,看见那小男孩吓得脸色发白,急忙蹲下去轻声说:“嘘,别出声,我不是坏人,我是楼下楚楚睡衣店的,你见过我?是吗?”小男孩傻傻地点头。


  “外面有小偷,我刚才看见了。你别出声,我看看是什么人。”


  顾不得他,我凑近门上的猫眼。


  小男孩也贴到了门上。


  “你干什么呢?”我顺口问。


  “我也看。”他果然悄声说。


  门的中间还有一个猫眼,刚好在他眼睛的高度。我一看就明白这家的大人是爱孩子的,连猫眼都考虑得如此周详。


  旁边楼道的门开了,没有声音,只有走廊上的光有点变化。


  我屏住呼吸,不敢眨眼。


  几秒钟后一个男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停在了31806的门前。


  是滕志远!是滕志远!他也有钥匙,我看见他用钥匙开门,只拧了下就停住了,并没有开门,而是缓缓地抽出钥匙,慢慢地转身,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低下头去想了想,这才若无其事地走到电梯前,按了按扭,几秒钟后,电梯门开了,他走进去,关门的时候又探头看看外面才下去了。


  电梯没停,门关上后上方的数字一直很有规律地闪动,一直倒数到1才停止了。


  我这才出了口大气,抹了一把冷汗。他真是狡猾!刚才他一定是事先知道黄大坤不在才来的,并且肯定也知道这个房子还没有新主人住进来,才会一开门发现被反锁了,知道屋中有人,起了疑心,急忙下到17楼,并且等电梯上来后,按了顶层的按键,让它空着一直往上行,这样电梯就不会在18楼停下,要下去就只有等,然后他才从楼梯上来,看能不能抓到闯进屋子的人。


  小男孩已经退到一边,怀疑地瞪着我。


  我笑了笑,蹲下去,拉着他的手:“小弟弟,我真的不是坏人。”


  “我知道,我认识你。”他很肯定地点头。


  “那就好。”


  “可是那个人也不是小偷啊。”


  “是吧,我只是怀疑。”我敷衍地笑。


  “我看见过这个人的,他以前来过几次。”


  “什么时候?”


  “就是隔壁那个阿姨跳楼以前。”


  “哪个?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前面那个。后面那个女的我们都讨厌她。”


  “小弟弟,第一个阿姨走了后这个人来过没有?”


  “没看见。来的是另一个叔叔。阿姨,你是不是想当侦探?你发现什么了?那个阿姨是不是不是自己跳下去的?”


  “你怎么这么说呢?”


  “大人都这么猜的,我听到了。他们说那天晚上听见她家里有声音,好象在吵架。”


  “那你们有没看见别的人?”


  “没有。”小男孩沉思起来。我笑了,这个孩子,沉思的样子还煞有介事,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


  “小脑袋瓜想什么呢?”我拍拍他的脑袋,说:“好了,我要走了,别告诉别人我来过哦。”


  “等一等。”小男孩拉住我,认真说:“万一那个人没走,在下面等着你呢?”


  我一怔,是啊,这倒没想到。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虚心地讨教。


  “我先下去,我认得那个人还认得他的车,要是他走了我就给你打电话,响三下就挂,表示安全,你就可以下去了。”


  我忍不住哈哈笑,一个劲地点头。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开门出去,还冲我做了个手势。


  真是路遇贵人啊,尽管这个贵人只到我胸口高度。


  小男孩走后,我坐在他家的沙发上耐心等他给我报信。


  滕致远居然也有31806的钥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如果他不是从柳意母亲那里拿的钥匙就只有可能是柳意生前给他的,房子已经卖掉,柳意的母亲没理由还保留钥匙,那就只可能是后者,难道他和柳意的关系不止从小认识那么简单?


  滕致远有可能到处勾搭女人,但是柳意会不会也跟他有暧昧呢?


  报刊杂志上很多被包养的女人也会偷偷养情人,可是柳意不应该这么卑污,而且柳意走之前还警告过我远离他,说他不值得。但是如果没有那层关系,滕致远干吗要暗中调查她的死因?


  电话响了,放在沙发旁边的电话响了,我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拿,才发现这是陌生人的家,电话响了三声后就挂断了。


  我嘿嘿笑,这个小侦探倒很讲义气呢。


  下了楼,那个小男孩得意地冲我招手,等我走过去他赶紧说:“那个人走了,我看见他的车开远了才在门卫那里打的电话。”


  “谢谢!”我由衷地说:“拿什么谢你呢?请你喝冷饮?”


  “好啊!”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大门旁边就有家冷饮店,我给他要了杯汽水,他很高兴地大口大口喝。


  “小朋友,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好玩。”他笑。


  我也笑了。好奇心真是童叟无欺呢。


  小男孩比较黑瘦,眼睛骨碌碌地转,一看就是那种古灵精怪的孩子。


  “你怎么一个人在家呢?”我也喝着饮料问。


  “爸妈要挣钱。”


  “你叫什么?”


  “我是彬彬。你呢?”他很直接地看着我。


  我喜欢孩子的眼睛。


  “我是楚楚。”我笑。


  “我妹妹也叫楚楚。”他不以为然地说。


  是啊,很多女孩子都叫楚楚,这个名字太普通了。


  “彬彬,一个人在家还是不要随便跟陌生人答话,很不安全的。”我很认真地告诉他。


  “妈妈也这么说,妈妈说楼上死了两个人,楼里面住的很复杂,不许我出来玩。”


  “哦。”现在的孩子也真够可怜的,独子,没有朋友,家贫一点的反倒父母管的松,条件越好危险越多,为着安全,只能把孩子关在家里。


  “你要是没事,可以到我店里来玩。”我诚恳地邀请他。


  没想到他却突然露出害羞的表情,我顿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我店里挂的都是女人的内衣,这个小男孩知道害羞呢。


  “阿姨,刚才那个叔叔的车牌号我也记住了。”他突然说。


  “哦?他开的是什么车?”


  “不知道。”他说,用手指蘸了点水在桌上画了个图案,是雅阁,或者是同一个公司出产的其他型号的车,标志跟黄大坤的车是一样的。


  “车牌是多少呢?”


  “70712。”


  我打了个顿,这个数字很熟,但可以肯定是的,不是黄大坤的车,虽然我对数字不敏感,但是我记得早上看见他的车牌开头数字是8


  我应该是在哪里见过这个数字。一时想不起来,我看着彬彬,他已经喝完了饮料:“彬彬,现在你去哪里玩呢?”


  “妈妈不许我到处走,除了少年宫我哪里都不能去。”他很委屈地说。


  “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去某个妈妈不知道的地方玩吧?”


  “嘿嘿嘿。”他笑了:“阿姨,你不许告诉我妈妈哦,我想去玩游戏。”


  “网吧?”


  “才不是呢,是去我姑妈家,我姑妈最好了,不像妈妈管得宽,她还允许我们用电脑玩QQ163上的游戏,我妹妹还有QQ呢,她又不会打字,连密码都记不住。”


  密码?我手哆嗦了一下,想起来了,柳意在银行保险箱的密码是700712,比滕致远的车牌号多个零,而柳意曾经告诉我,那个号码是一个人的生日,难道是滕致远的生日?不对啊,他的生日我记得不是7月。我皱起眉,努力去想,滕致远倒确实是70年出生的,比我大几岁,但是他的生日?


  以前曾经牢记住他的生日,在一起两年多的时间,我总共送过他三次生日礼物,第一次好象是领带,第二次是皮带,第三次……真滑稽,我其实跟普通女人没有区别,送的礼物都是那些牵牵挂挂企图把心爱的男人绑在身边的东西。


  第三次……我恍惚起来。记得那年他生日那天 ,本来约好一起吃晚饭,说定那天他属于我,不许回家,可是没想到我等来的是心怀杀机的郭真珍,那是几月几号?那天雨很大,我穿的是短裙子,那就应该是夏天,但肯定不是7月,因为我是7月的生日,他肯定不是和我同一个月,应该比我晚一点,我印象里他的生日比我晚一点。8月?对了,是8月,813号,我记起来了,当时还取笑过他的生日数字不吉利。还真是不吉利,我记得那天我的孩子没了,就在他(她)父亲生日那天,我的孩子没了。


  “阿姨,阿姨!”彬彬叫我,伸出小手在我眼前晃。

头像
0操作30 #
头像
30 #
0
05-10-25 16:46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哦。没什么,不早了,我要开工了,你也去玩吧,要听妈妈的话哦,不要到处乱跑。”


  “知道,阿姨再见。”彬彬说着就哧溜一声跑远了。


  我没回店,而是直接进了旁边的电器商场,找一个熟悉的店员,央他在电脑上帮我查万年历。


  “查哪天?”店员也是闲的无聊,很乐意找点事干。


  “查70813号。”


  他飞快地调出日历,输入这个日期,屏幕上显示当年8月的全部日历,13的数字下面注明是农历712。半晌我才叹口气,果然是他的生日。


  如此看来,柳意与滕致远真的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可是,柳意为什么要警告我远离滕致远呢?还说他会给我带来危险?


  滕致远是个危险人物吗?


  认识他和跟他在一起的那两年,我根本没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只知道他英俊大方儒雅,说话也会引经据典,经常让我崇拜得五体投地,在他的影响下我还曾经恶补过古典诗词,还背过诗经上几首耳熟能详似懂非懂的句子。


  现在想起来,也许这些都是他勾引女人的技巧,但不管怎么厌恶他,这些东西也最多显得虚伪而已,还谈不上危险。在我和他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他是阴毒的人,相反我感觉他还有点畏缩,缺乏杀罚决断的能力。这样一个男人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而最让我头痛的是,我一直不明白整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和滕致远有过一段曾经?那么柳意呢?还有黄大坤,他们两个又跟我有什么联系?


  想不通,很多事情我都想不通。


  雨又开始下,地上有不知道从哪里冲刷出来的垃圾。


  还是没有顾客上门,我独自买了份盒饭吃。


  头脑中一团乱麻。


  手机响了,拿起来,是陈鹏的电话,我高兴了点。目前为止,只有陈鹏是局外人,他是我的未来,而我还在过往中纠缠不清,真的很内疚。


  “楚楚,你出门没有?”他问,有颤音。


  “你在哪?”


  “车上。”


  “吃饭没有?”


  “吃饭?他显得吃惊:“楚楚,不是跟你说了今晚有庆祝吗?有宴会的啊!”


  天,我忘的一干二净!


  “哎呀,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我都吃完饭了!你早点说,我就不吃了,饿着肚子去吃白食。”


  “呵呵,楚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愣了一下,他怎么说这句话?


  “怎么了?”


  “你什么意思啊?”我问。


  “意思是你要嫁给我啊!”


  “嘁!又不是你请我吃饭。”


  “算是我请的嘛。”他笑嘻嘻地说:“好了,你打扮好没有啊?我还有二十分钟就进城了。直接去酒店,你要是早到就等我。”


  他说过要我打扮漂亮跟他一起在同事面前招摇。我笑,很久没有为一个男人装扮过自己了。打开衣柜,我的衣服不多,绝不部分是松松垮垮的休闲装,穿着去宴会不妥当,想了半天我才找到一条黑色的吊带裙,准确点说,这是一条睡裙,几年前的款式,本来上来有蕾丝花边,我嫌太媚,一气拆掉了,看起来也就是普通的裙子,勉强可以应付。


  换了衣服,我坐到镜子前。也有很久没有认真照过镜子,玻璃上都有一层灰了,我顺手用湿纸巾抹了一把。


  头发长久没有打理,有点参差不齐,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是晚上,将额前的头发拧成几两股,掠到耳后用小夹子固定,也就差不多了。很久没用过胭脂水粉,我只大概抹了点橘红色的眼影,刷了一下睫毛,再涂上口红,完事。


  都说女为悦己者妍,可是陈鹏才不管我妍不妍,最邋遢的时候他也喜欢,我还妍来做什么?


  从床底下搜出一双高跟鞋,把脚塞进去才发现自己哪都没长胖,只有一双脚变大了。


  将就一下吧,为了他的面子。


  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不自觉地挺胸抬头,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


  要做秀吗?难不倒我。


  打车星宿大酒店,老远就看见酒店大门上挂了红色的横幅,上面用黄色涂料写着“威程化工集团成立十周年庆典”,大门两边放满了花篮,挂着各式各样祝贺的缎带,看起来很喜庆,应该是很喜庆,可是隔着公路,隔着阴郁的空气,怎么看都像殡仪馆的葬礼大厅。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还没开始,就已经品出曲终人散的萧瑟。


  不知道陈鹏有没到,我一个人都不认识,该不该提前进去呢?


  突然有点埋怨陈鹏,干什么不好,非要在陌生人面前显示自己的快乐!害得我跟只傻鸟似的穿这样暴露的衣服在酒店门口徘徊,不明白的还以为我是流莺。


  “你来了?”身边有人说话。


  我眯起眼,是黄大坤,他已经走到我面前了。


  “嗯。”我只能吭一声。


  “请进。”他说,伸出胳膊。


  我迟疑,该不该挽着他走进去呢?显然不该,我没动。


  “哦,对不起,我忘了小陈还没到。”他不以为然地放下手,换了个邀请的姿势。


  我还是没动,我在等我的真正的主人出现。


  “楚楚——”终于听到陈鹏的声音了,我急忙转身,他刚下车,特意换了身新衣服,只是走的路长,裤脚湿了点。


  “你怎么才来啊?”我撇下黄大坤。


  “下雨啊,叫不到车。哦,对了,黄总,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严楚韵。”


  这呆子,这呆子!我心里直抱怨。


  “刚才已经认识了,欢迎你。”黄大坤冷淡地说。


  我只好点点头。


  “进去吧?下雨呢。”陈鹏乐呵呵地说,拉着我就往里走。


  我没敢回头,但是有芒刺在背。


  一进大厅我就松了口气,人真多,人多是好事,藏在人堆里最安全,即便天花板塌落,也有个子高的人顶着。


  陈鹏拉着我到处乱窜,逢人就介绍我是他老婆,看着别人惊讶的表情,我觉得快乐。


  陈鹏的介绍词也越来越简单,到最后就变成了“嘿嘿,我老婆。”名字都省了,结婚大抵就是这样吧?人还是那个人,可是身份变了,成了某某的老婆或者某某的老公,再后来就成了某某的父亲某某的老妈。


  我也跟着傻笑。


  宴会是自助餐,酒会,有各色饮料,我虽然吃过饭了,可是对那些精美的糕点还是垂涎三尺,站在长长的餐桌前不肯离开。


  有乐队在演奏,萨克斯吹的不错,就是乐调稍嫌颓丧。


  这样的聚会是快乐的,我一边舔着叉子上的果冻,一边看着大厅里群魔乱舞。大约因为都是熟人,不怕出丑,无所顾忌,跳舞的人群姿势千奇百怪,我觉得快乐。


  “高兴吗?”陈鹏问我。


  我笑,顺手把吃了一半的果冻塞他嘴里。


  “小陈,我可以请你的女朋友跳支舞吗?”身边突然有人说话。


  我拿着叉子的手顿时就僵硬了。


  “黄总啊,可以可以啊。”陈鹏喜孜孜地点头。


  我只恨不得踢他一脚,这个傻小子!


  “严小姐,请。”黄大坤已经伸出手。


  我矜持地站着,脖子僵硬。


  “去啊,楚楚,去玩。”陈鹏还在推我。


  还在想找理由搪塞,对面几个赌钱的男人大声嚷嚷:“陈鹏,过来玩一把!别见色忘友啊!”


  陈鹏乐呵呵地扬手:“就来就来。”


  我只得放下手里的盘子刀叉,刚要伸手,音乐停了。


  真巧,我忍不住笑。


  “不着急。”黄大坤低声说。


  我呆了一下,他还真像一只苍蝇。陈鹏已经丢下我跑到对面去了,该死的家伙,回去再找他算帐!


  “东西好吃吗?”黄大坤不动声色地问。


  “还行。”既然躲不开,我只好硬着头皮应付他了。


  “对我来说,任何美味都失去吸引力了。”他淡淡地说。


  有吸引力才怪!我心里嘀咕。如果我也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会要天气一天三变,可是即便一日千变也会有腻的时候。


  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越紧张的时候越会胡思乱想。我只好转身,顺手拿起一小块西瓜,刚要往嘴里送,该死的音乐又响了。


  “来,吃的时候还很多。”黄大坤笑笑,不客气地从我手里拿走西瓜放回盘子,一边拉起我的手。


  我只好跟他滑进舞池。


  音乐刚开始,跳舞的人还不多,是圆舞曲,他搂着我在中间转圈。老实说,他的舞跳的不是很好,只有两三种花样,除了旋转还是旋转,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逐渐挤占了空间,转不开,只好原地打转。


  我沉默着。这段时间我的生活也好象在原地打转,不见起色。


  他也不说话。我原以为他邀请我跳舞是有话说,可是他始终不说话,看起来好象专心在跳舞。


  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知道他是有话说,只是……真的猜不透他会有什么话跟我说,想不明白我也只好沉默。


  可是这样的沉默让我郁闷。记得读书的时候最恨跟陌生人跳舞,贴得这么近,偏偏又没话说,舞步也不配合,异常尴尬。


  我抬起头,既然他不说那就只好我说。可是一抬头,我才发现他根本是心不在焉,他的眼睛看向某个角落,发觉我在看他,连忙低头对我微笑。


  我狐疑起来,转圈的时候我飞快地往那个角落瞟了一眼。靠近洗手间通道的角落里站着一个衬衣扣得整整齐齐的男人,是滕志远!


  我心里一慌,脚步乱了,一脚踩到他/


  “对不起。”我急忙说。


  黄大坤不置可否,继续转圈,微微低下头,凑近我耳朵,无声地说:“我在楼上等你,407房间。”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站住了,慢慢把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拿下来,捏了一下,转身走开,剩下我一个人站在舞池中间发呆。


  他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我是什么人?是不是过分了点,当着我的未婚夫调戏我?

  我脸上热辣辣地烧起来,转头去找陈鹏,他正窝在一堆人中间,我只能看见他的头顶
Advertisement
头像
0操作31 #
头像
31 #
0
05-10-26 18:17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该死的家伙!我一肚子气没地方撒,怒气冲冲地想冲过揍他,滕志远神色忧郁地向我走过来。


  我不想见他!尤其不想见他那副表情,十足像谁借了他的米还他的糠一样。


  一扭头,我快步穿过还在飞快旋转的人群走出了大厅。


  雨越下越大了,天也已经黑了,有凉风从外面灌进来,我站住了。


  捂住滚烫的脸,我沉吟起来。


  大门的玻璃上可以看见舞厅里光陆离奇的灯,还有一个穿白衬衣的男人站在门口。


  我吸口气,摸一把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转身进了电梯。滕志远并没有跟上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简直是阴魂不散啊,十处打锣九处在。


  我觉得厌烦,这样的日子我觉得厌烦!


  站在407房间前,我想都没想抬手就敲门,而且敲得相当用力,跟赌气似的。


  是,我在赌气,我就不信这个神秘莫测的黄大坤敢在众人面前吃了我!


  “姑奶奶也不是好惹的!”我恶狠狠地想。


  门开了,我目不斜视地一步就跨了进去,冷笑:“我来了。”


  “是,我看见了。”黄大坤还是不动声色,在我身后关上了门。


  他并没有反锁门,我稍微放了点心。


  “请进。”他在我后面说。


  我穿过两步长的门廊,站到柜子前。


  这是一间单人房,跟所有酒店的布置一样,铺着厚厚的灰色地毯,中间一张宽大的床,白色的床单异常平整,床上放了一本硬壳封面的笔记本。


  我一看见那笔记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双手及时撑在我腰上,很快就放开了。


  那个本子的硬壳封面上印着那个有着黄色飞扬短发的卡通女孩子,她的脚旁还有那只叫来福的狗!


  柳意的日记本!


  难怪我找不到它,原来黄大坤捷足先登,早我一步拿到了手!


  柳意的日记本?


  我感觉有蚂蚁顺着我的腿在往上爬。那么说,我做的那个梦是真的,真的是柳意给我托梦?


  “楚楚。”黄大昆转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叫了一声又打住,半晌才深深吸口气,慢慢地说:“楚楚,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你上来吧?”


  我不说话。他叫我来自然有他的目的。猜不透的事我一向是不猜的,该来的总归会来,至于我,则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挡得挡不住,掩得掩不了那又是另一回事。


  “我想给你看样东西。”他说,转身扭开电视机。


  我莫名其妙地瞪着他,什么意思?叫我上来就是为了给我看新闻?但,不,那不是新闻,我没看见播音员,我看了我自己!


  电视画面上,出现的是温州大厦31806的主卧室,我看见门被推开,我走了进去,左右看几眼,然后抬头看着那只衣柜,接下来我又打开柜门,踏进去,伸手……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好象不是在我的胸膛里面,而是在我耳边打鼓一样地跳得飞快。


  他在哪里装了监视器?我怎么这么大意?居然忘了他昨晚是住在那里的!


  “你是在找这个东西吧?”他说,伸手拿起那本日记本。


  我还是不出声,根本就说不了话,喉咙像卡住了似的,身上则是冰火两重天。


  “这是小意的日记本,我也一直在找。”他坐到床边,弯着腰,没有看我,翻开一页,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知道她有写日记的习惯,可是她走后,我就找不到这本日记了。”


  “她是个懒丫头。”黄大坤说,抬头冲我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这本日记不厚,她又一直用了三年多,还是没写完。”他接着说,把本子翻到后面,果然是空白。


  “断断续续的,每篇只有几句话。”他不理我,自言自语:“写的都是对我的怨恨。”


  我的心跳渐渐平静了,我低头看向他。


  他怅怅地叹息,眉尖低垂,感觉突然老了很多。


  “我对她这么好,没想到她还是在怨恨我。”他喃喃。


  他是爱柳意的吧?我突然间多了点同情。


  “楚楚。”他看向我,带着哀求的神色:“楚楚,你知道吗?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十六岁,还是个孩子,我比她大二十岁,整整二十岁,从第一次看见她,我就希望能等到她长大。”


  “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终于长大了,二十三岁,我看见她走到我面前,叫我叔叔,楚楚,你能体会吗?我爱的女人开口叫我叔叔!”他一边说一边笑,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我不是不同情他,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叫我上来难道只是跟我讲故事?


  “得到她的时候我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他是打定主意坚持认为我是个耐心的听众,而我在想该死的陈鹏这会子只怕忘了我是谁了!


  “我有犯罪感,每次面对她的时候我都觉得我是个罪犯,可是我离不开她,我想娶她,她一直不肯点头。五年了,她并不提要离开我,就是不肯答应嫁给我。直到半年前,我才知道她爱的是另外一个人。”黄大坤把手里的日记本拍了拍,悲伤地丢到一边。


  我恨不得扑过去想抢过来看清楚,他说的另一个人是不是滕志远,可是我不用看也知道,百分百是滕志远!


  “她已经死了,不管她心里爱的是谁,她也已经死了。”他幽幽地说,痴迷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寒,看见他痴迷的眼睛我心里发寒,他想干什么?


  黄大坤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向我,问:“楚楚,这本日记里没有提到你,你是怎么知道她有这本日记?又是谁告诉你放在衣柜顶上的?”


  我哆嗦着后退。这么说,日记本真的是放在衣柜顶上?可是衣柜明明没有顶。


  “我钉上了,我找到这个本子就钉上了。”他说,站到我面前。


  “你认识她吗?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他还在喃喃地发问,伸出手,冰凉的手摸到我脸上:“楚楚,楚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她?”


  我呼吸困难,头晕脑胀,想跑,腿却像被固定了,怎么用力都挪不动,我在做梦!只有噩梦才会出现这样无奈的情况!


  他又靠近一步,手在我脸上摩挲:“楚楚,我再看见她的时候她的眼神就是这样,很恨我,我可恨吗?你告诉我,我可恨吗?为什么我的女人都恨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拼命想摆脱他的掌握,可是我无能为力。


  屋子里开着灯,而我却感觉周围一片漆黑。


  “楚楚,楚楚……”他突然伸手,一把抱住我,太过用力,差点把我魂魄挤出去,没等我反抗,他的嘴唇铺天盖地地印到我脸上。


  我被惊呆了,一瞬间我被惊呆了,动弹不得。


  “楚楚,楚楚……”他发疯一样地呻吟着,颤抖的嘴唇重重地压到我唇上,我无法呼吸,眼前有清白刺眼的光,睁不开眼睛,我像一只被抛到岸上的鱼,只有干瞪眼的份。


  他用力吮吸我的嘴唇,仿佛想吸干我身上的气息,我感觉痛,火辣辣地痛。天花板在旋转,我被他推到在床上。


  倒下去的时候我的头碰着一个坚硬的东西,是那本日记,我猛然清醒了,四肢开始有知觉,不由我多想,本能地从脑下抽出本子,狠命地砸过去。


  “啊。”黄大坤轻声叫了一下,顿时松开我,捂着鼻子,手指间有殷红的血滴落。


  我急忙翻身爬起来,抬起脚,恨恨踢在他腿上。


  他没有躲,硬生生地承受了,半晌才低垂下头。


  我不再理他,昂着脖子,拉开门,大步走出去,他满手的血站在那里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门“砰”地摔上,我愤怒得象找不到喷发口的火山!高跟鞋狠命地敲打着地面,长长的走廊上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我并不害怕,我只是愤怒,对自己!

头像
0操作32 #
头像
32 #
0
05-10-26 18:18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我是在自取其辱!我不明白,难道我脸上写了妖精狐媚的字样?凭什么要给陌生人羞辱?


  走廊的尽头有个人影飞快地一闪就不见了。我不在意,我不在意有人看到!这TM什么世道!我狠狠吐了泡口水。


  脏!全世界都脏!而我更脏!


  我是妖精,我是垃圾!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羞愧地狠不得钻进地缝,一辈子都不出来做人!


    腿哆嗦的厉害,我跌坐到楼梯上,想哭,可是发出的声音像狼嚎,我该怎么办?要不要撕破脸皮大哭大闹?


  我的脸皮还剩几分?


  我低下头,双手捂脸,我悲哀的脸面。


  不能闹, 就算我不想做人,可是陈鹏还要做人,而是是男人!


  我开始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我不能伤害到陈鹏,他是无辜的,他爱我。


  牙齿嘀嘀答答地发出声音,再怎么使劲地不能咬住让它不上下磕碰。


  楼下的音乐声渐渐在耳朵里恢复了动静,还有欢笑声 ,人群是快乐的,除了我。我扶着墙站起来,像从水里捞上来一般,坐久了,裙子都湿漉漉。


  我慢慢下了楼,回到大厅,屋子里仍然在群魔乱舞,谁也没多看我一眼。顺着墙根溜进洗手间,我开了水龙头,把胳膊伸过去,让冰凉的水淋,心随着哗哗的声音扑腾扑腾地跳。


  洗手间有人在上厕所,小门关着,有对话落进我耳朵。有人在,我才感觉安全。


  头发散落,我把三千烦恼丝一股脑地盘上去,胡乱用夹子去夹。


  “老板好像不在了。”有人说,伴着冲水声。


  “是啊,中途就不见了,也难为他,这样的心情之下还要办庆典。”


  “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很伤心呢?”


  “应该是吧。”又一阵冲水的声音:“听说那天张秘书把柳意跳楼的事告诉他,他立刻就飞回来了,那么大一单生意都不做,临晨五点的飞机赶回来。柳意也真是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年纪轻轻跳楼,白白让那个古翠占便宜。”


  “古翠也没占便宜,不也跳楼了?”


  “说真的,老板也够霉的,呵呵。”


  我听得目瞪口呆,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身后的门终于开了一扇,一个女人出来,看见有人,连忙噤声,尴尬地堆出笑,可是那笑容还没完全成型,这个女人突然变色,蹭蹭退了两步,歪倒在门上,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脖子,十指乱抓,脸色苍白,眼睛都突出来。


  我吓了一跳,以为她突发疾病,想上前扶她,没想到她哆嗦着说:“你……你……别过来!”最后三个字变成了刺耳的尖叫,像金属片划过玻璃。


  另一扇门也开了,另一个女人诧异地跨出来,惊叫:“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


  那个被吓呆的女人看见同伴,呜咽:“鬼,鬼,鬼!


  神经病!我白她一眼。


  “你说什么啊?”另一个女人也莫名其妙地跺脚。


  “柳,柳,柳意,她像柳意!”那个女人指着我哆嗦。


  我?我像柳意?真TM见鬼!


  我扭头,看着镜子,一看不知道,再看吓一跳,镜子里的我,头发盘上去,松松的一缕遮着额角,我的脸显得小了一些,眼影朦胧,眼睛也显得大一点l脸色绯红,嘴唇也微微肿了。


  “真的有点像,不过要高很多。”另一个女人好奇地凑上来:“你是柳意的姐姐?”


  岂止是有点像,如果此时我能露出温柔的笑容,那我还真的跟柳意有七八分像!“不,我姓严,柳意是谁?”我冷冷地问。


  那个被惊吓过度的女人此刻平静了一点,站稳了,走近一步,仔细端详我,半天才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刚说起她,一出来就看见一个跟她像的人,吓死我了!”


  我不说话,还是冷冷地看着她,两个女人被我盯得尴尬异常,相互推搡着出去了。


  我慢慢回头,同样冷冷地看着镜子里的我。


  难怪一直觉得柳意有点面熟,原来我像她,或者她像我?


  我只在梦里真正看清楚过柳意的长相,那张照片不算,那张照片里黄大坤的肩膀遮住了柳意半个脸,我抬起头,捂住鼻子以下的部位,像,果然像,只是此刻我的眼神凌厉,而照片里的柳意神情娇媚。


  黄大坤说当柳意成年后他第一次看见她时,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恨,应该就是我此刻的眼神吧?我又想起柳意第一次提到自己跳楼的时候那种可以杀人的目光,我此刻真的很想杀人!


  看了良久,我终于明白,黄大坤把我错当成了柳意,或者他很清楚我不是柳意,而是乐于把我当成替身。


  可惜我不是谁的替身。我冷笑,捧了水洗干净脸,擦去胭脂水粉,我做回自己。客观的说,我跟柳意最多是某些神态有几分似是而非的相像。


  黄大坤是爱柳意的吧?只有深爱一个人才会看见别人哪怕只有三分像也会觉得七分似。


  我叹了口气。


  回到大厅我已经非常非常镇静了。陈鹏正在满屋子找我,一见我就急忙跑过来,拉着我的手问:“楚楚,你去哪了?生我气了?”


  我瞪着他,说不出话。


  该不该生气呢?我叹息,从头到尾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觉得瞒着他,如果可以让他开心的话。


  “没有啊,我刚才肚子痛,上厕所去了。”


  “哦。”他放心了,笑:“你呀,谁叫吃多了西瓜,本来天气就凉。你嘴唇怎么肿了?”


  “被蚊子咬的。”


  “啊?现在的蚊子也好色啊?欺负到我老婆嘴上去了!”他装着咬牙切齿的样子。


  我也温和地笑,小声问:“鹏,刚才在厕所有人说我像一个人,你觉得我像谁?”


  他好奇地歪着头看我半天,得意洋洋地笑:“像我老婆。”


  “呸!”我唾他:“本来就是,什么叫像?”


  “啊,对啊对,我错了,老婆。”他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我感慨,像他这样简单的男人真是稀有动物。


  “你不舒服我们就回去吧?”他关切地说。


  “不啊,我还想玩。”我是想玩,我骨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躁动,我是妖精吗?那我就做个妖精看看。


  舞会已经接近尾声,年纪稍微大点的人都回去了,剩下的都是精力充沛的年轻人。陈鹏的哥们赌完了钱,开始杀进舞池,争着跟我跳舞,我来者不拒,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曲终人散,才东倒西歪地被陈鹏拖回家。


  “你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回到家陈鹏还在说。是啊,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我,严楚韵本来可以这么开心这么放肆,我呵呵地笑。


  “别傻笑了。”陈鹏抱着我:“从今天起我得小心点了,免得你被那帮饿狼叼走。”


  “鹏,别逗我,没有你,他们才不会正眼看我呢。”我安慰他,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女人是花,需要绿叶来衬。


  “睡吧,累死了。”他心满意足地睡了。


  我睁着眼睛,黑暗中我睁着眼睛,耳朵里仿佛还有音乐,脚下似乎还在旋转。


  是不是因为我像柳意,所以我才能看见她的鬼魂,才可以和她交流?她真的已经走了吗?为什么在我的梦里,她那么真实?那本日记本也真的存在,她是想给我看吗?可是,现在那个本子在黄大坤手里,我怎么才能看到?


  我用那个本子打了黄大坤,把柳意充满怨恨的日记本砸在了他的脸上,想必是打破了鼻子,让他血流满面。柳意摔下来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血流满面?难道柳意是想借我的手报复黄大坤?这样的报复也太小儿科了吧?她赔上的可是一条命而不是简单的几滴血!


  不对,不对!


  我吸气,掀开被子。


  不对,刚才在洗手间我听到的对话有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被我吓傻的女人说柳意出事的时候是别人通知黄大坤的,黄大坤并不在现场,而是听到消息后搭乘当天临晨的班机赶回来的!


  黄大坤不是凶手?


  如果我听到的是事实,那我以前的猜测就全错了!


  那两个女人只是不相干的员工,当时也是在闲聊,根本就没必要编故事,她们说的是真的。黄大坤不在现场,那是谁在能挽救柳意的时候放开了手?是谁希望她死?


  我努力起想柳意曾经说过的话,她说那个人是她的情人,除了滕致远还能有谁?我不敢相信,我曾经爱过的男人是凶手!可是柳意分明警告过我。


  只是……我还是想不明白,如果滕致远是真凶,他怎么还这样明目张胆地露面?而且他看起来也在调查柳意的死因,尤其是,他居然敢出席黄大坤的宴会?胆子也太大了吧?难道黄大坤就丝毫不追究柳意的死亡真相?


  柳意不是自杀的,连八岁的彬彬都在怀疑,黄大坤岂能睁只眼闭只眼?还有,他和滕致远又是什么关系?仅仅是生意上的往来?可是今天的庆祝活动只有他们本公司的员工及其部分家属,星宿酒店的大门口贴了告示,申明庆祝活动因为特殊原因,只局限在集团内部,而我也注意到,没有地方官员出席这次活动。滕致远究竟算哪根葱?


    越想越糊涂,眼睛越来越涩,终于支撑不住,我闭上眼。


  朦胧中听见有人叹息,我疲倦地翻身 ,隐约看见屏风那里有白色的人影,会是谁呢?我努力想坐起来,可是手脚都好像不在了


  努力抬起头,我看见柳意远远地站在那里,脸上有浓浓的悲哀。


  “柳意,是你吗?”我问,没出声,只是心里在想。


  她点头。


  她不再是以前我看到的那样,而是更像一个实在的人。


  “柳意,有人说我们长得像姐妹。”我笑。


  她也抿了一下嘴。


  “你投胎去了吗?新家好不好?”


  她不出声,半晌才若有若无地摇头。


  “没去?”我惊讶起来:“你不是说七天之后就要去投胎的吗?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你怎么还不去?”


  “去不了。”她呢喃。


  “去不了?去不了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身上有天理难容的罪孽?上苍要惩罚她?罚她下地狱?


  “不是。”她说:“我去不了是因为有人不要我去。”


  谁?谁这么歹毒?


  她没有回答,而是垂下头。


  “你怎么不走近一点?”我问。


  “不敢。”柳意伤感地摇头:“你看见我的时候我只是一个魂魄,如今我成了真正的鬼,不能靠近你。”


  “为什么?”魂魄和鬼有区别吗?


  “人有人路,鬼有鬼道,我只能在你梦里出现才对你是无害的。”


  “我在做梦?”我诧异地说。

头像
0操作33 #
头像
33 #
0
05-10-26 18:20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他要醒了。”柳意突然显得很惶恐,急急地说:“楚楚,对不起,真的不想把你牵连进来,可是我找不到人帮我,你帮我好吗?”


  “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帮我入土为安。”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屏风那里只有一点淡淡的雾气。我拼命伸手想挽留她。


  “啊——”有人嘶哑着嗓子叫。


  我猛地睁开眼,看见陈鹏已经坐起来,眼睛瞪的老大,满头的汗水。


  “你怎么了?”我也坐起来,身上软似棉花。


  “啊,没什么,我做噩梦。”他呼呼喘气。


  我开了灯,屋子中没有别人。


  “你会做梦?”我嘲笑。


  “刚才梦见屏风那里有个女人。”他心有余悸地说:“还梦见她在说话。”


  “梦见哪个女人?”我暗自心惊。


  “没看清。”他倒回床上,抹汗水:“感觉好恐怖,阴森森。”


  “听见她说什么了?”


  “也没听清,最后好像在说什么入土为安?”


  我不出声,良久才深呼吸。这么说,柳意真的来过?连陈鹏都看到了,她真的成了鬼。


  “睡吧。”我安慰陈鹏:“肯定是你打牌输了钱,怕我骂你,才做这样的噩梦。”


  他疲倦地笑笑,伸手抱住我:“我又没经常赌。”


  我轻轻拍他的手,哄他睡觉。


  其实不用哄,他的呼吸已经很快平稳,渐渐沉重,睡过去了。


  我没有睡意,睁着涩痛的眼睛看着那个屏风。


  柳意说的话清清楚楚,她没能去投胎,是因为有人阻拦。可是什么人才能阻止一个魂魄呢?她还说未能入土为安,那她的坟墓岂不是一个掩人耳目的空墓?


  不太可能啊?葬礼那天我虽然去的晚,可是明明看见有很多人出席的啊,还有柳意的母亲,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做假?再说留着柳意的骨灰又有什么用?


  陈鹏曾经听说是黄大坤亲手把柳意的骨灰捧进盒子,虽然他中途退场,没能亲手安葬她,可是还有那么多手下和她的家属在场的啊?


  如果柳意的骨灰没有埋葬,那又会在哪?


  想不明白。


  天亮了,我起床给陈鹏准备早餐。说实话,在一起三年我难得给他准备早餐,我很懒,很多时候等我起床他已经上班去了。


  叫醒陈鹏,看见他睡意朦胧,歪歪倒倒地去洗脸,我很心疼,等他坐下来喝牛奶我试探地问:“鹏,要不你辞职吧?”


  “为什么?”他吓了一跳,瞌睡都吓没了。


  “太辛苦了,钱又不多,不如辞职,我把店打出去,我们去做别的生意。”


  “做什么生意?”


  “你以前做过采购的,不如我们也去生资市场租个门面做化工原料?”


  他怔怔地看着我,随即哈哈笑,伸手拧我的鼻子:“你呀,想的这么简单!你以为经营生产资料跟你卖睡衣一样?几万块钱的本金就够了?做原料生意全靠钱去堆,还要有资本积压得起,另外,也不像你卖睡衣那样,卖一件就能收一件的钱,做那个生意经常收不到钱的。”


  “难道买东西都不给钱?”


  “给的啊。买的少的一般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大客户就不是了,要的多,你得先自己垫钱进货,交了货,大单位还不一定及时付钱。”


  “那就不卖给他们啊。”


  “呵呵,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嘛,问题是舍了孩子还不一定套到狼。好了,别去想不实际的事了,我现在这个工作蛮好的,专业对口,薪水也过得去。”


  “可是好远呢。”我说。


  “也不算太远了。我会经常抽时间回来的。”他笑,以为我是埋怨他没时间陪我。


  “对了,你们那个厂到底生产什么?”


  “柠檬酸。”


  “柠檬酸是什么?”


  “一种食品添加剂。”


  “哦。”我沉吟:“上次你说你们那很古怪,现在呢?”


  “现在……”他也沉吟起来:“车间倒是在一边修一边安装设备了,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正常。”


  “我什么时候去看看。”


  “跑老远,不累啊?”


  “你经常都在跑,我去一两次有什么关系?


  他笑了,看我半晌才轻轻说:“楚楚,我爱你。”


  我用嘴唇去回答他。


  正洗碗,听见门开了,我扬声问:“怎么又回来了?”


  “姐,是我。”是小妹。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农忙吗?”我甩着手上的水出来。


  小妹像走得很急的样子,满脸通红,大汗淋漓。


  “姐,何阿婆说你的煞星未退,叫我带样东西给你辟邪,我妈听了就催我回来。”


  “哦,谢了。”我心里发热。不过是帮了点小忙,被他们全家挂念,我觉得温暖。


  但是小妹拿出那个可以辟邪的东西时,我差点笑岔气,接过来问:“就这东西?值得你一大早就赶着出门啊?”


  那是块红布,质量低劣的红布,薄而稀疏,染料太重,使劲搓揉都会得掉色。


  “这是庙里菩萨身上挂过的红布。”小妹一边喝水一边翻我白眼。


  “哦。”我好奇地拿在手扬:“怎么用?围在腰上还是围在脖子上?”


  三尺红布,做衣服又不够,做腰带或者围巾又太大,或者可以结婚那天由陈鹏拿着它牵着我进洞房?


  “叫你挂在店里!”小妹劈手抢过去,慎重其事地折叠好放进包里。


  “不早了,我先走了,你洗了澡再来吧。”


  我先去店里,开了门,店里挂的衣服好几天没动过了,我把价值比较高的真丝织物收起来,真丝这东西最娇气,挂久了会褪色发黄,变成故衣。


  不知道柳意身上的衣服有没变成难看的黄色?


  我叹口气,她一再央求我帮她,可是我怎么才能帮到一个不能去投胎的鬼呢?


  柳意的骨灰会在哪里?又是谁不让它下葬的呢?


  她真的成了鬼,就能在大白天出来和我聊天了,见我一次都需要躲躲闪闪,再也不似当初那般从容俏皮。


  做鬼想来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不知道黄大坤或者滕致远有没梦见过她?这两个人到底谁才是害死她的真凶?为什么她不去找他们报仇呢?


  她好像真的不想报仇?


  换了是我,会在什么情况下放弃复仇呢?我托着下巴沉思,要让我放弃报复还真是难呢,我是小气的人,除非真的很失望。想必柳意是彻底地失望了吧?对那个情人还有对自己,悔不当初认错人,心成灰泪始干,可是心已成灰,魂却不散,到底是为什么?


  “阿姨。”有人叫我。


  我吓了一跳,手肘“扑”一声滑下柜台,下巴差点磕到桌子。


  是彬彬。


  “你怎么来了?”我好奇,这孩子,肯定是无聊到透顶,才大清早跑来找我玩。


  “我……”彬彬红着脸,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偷偷看那些纹胸。


  “别害臊了。”我笑,伸手拍他脑袋:“妈妈也穿这些衣服的哦,你很小的时候还吃妈妈的奶呢。”


  他的脸越发红了,说不出话。


  “找我有事吗?是不是没地方去玩啊?”


  “有人叫我给你送东西。”他说,把一个纸包放在我面前。


  “谁叫你送的?”我诧异起来。


  “是那个叔叔,住在6号房里的那个叔叔。”他说完,转身就跑。


  “喂!”我叫:“彬彬,他还说什么了?”


  “没了,就要我交给你。”话未说完,人已经跑没影了。


  住在31806的叔叔自然是黄大坤,他会送什么东西给我?难道贼心不死,还想打我主意?我有点不屑地把那个纸包丢到一边,东西是临时用报纸包裹的,里面硬邦邦,会是什么呢?


  我好奇,我太好奇了,这是我的致命伤。


  迟疑良久,我才动手拆开纸包,报纸裹了很多张,被我连扯带撕,落了一地的废纸。小妹走进来,又翻一个白眼:“姐,你没事撕报纸玩啊?”


  “是啊,撕报纸总比撕衣服好。”我笑。


  她没理我,走进去拿拖把拖地,一边埋怨:“我回去几天你就没拖过地吧?”


  “呵呵。”还真是的,我都忘了还需要打扫卫生。


  报纸终于扯完了,现在我手里拿的是一本硬壳的笔记本,上面有花仙子和来福狗。


  他怎么会把柳意的日记本拱手送人?


  “这是什么?”小妹凑过来。


  “帐本。”我答,是账本,记录的是人情债,不过我既不是债权人也不是债务人。


  “这个是花仙子呢,叫什么来着?”小妹一向喜欢卡通女孩,伸手要拿。


  “小蓓。”我答,转身拿着日记本进了里间。


  昨天还在巴望能看到这本日记,今天真的拿到手我却迟疑了,该不该看呢?未经主人允许偷看别人是不道德的,再说跟我也没多大关系,何况主人还已经死了。


  我把日记本 拿在手拍打,下不了决心去揭人隐私。一张纸从扉页里露出一角来,日记本里还夹带了东西?


  抽出纸,上面有潦草的字迹,开头写着“楚楚”两字,是给我的信?


  我摊开,先看落款,果然是黄大坤的手迹。


  是黄大坤写的便条,想来是临出门匆忙写的,语句比较乱。


  “楚楚,昨天事我很抱歉,对不起。”


  “楚楚,我不知道你和小意是什么关系,既然你在找这本日记,我就送给你,小意不在了,留着她的日记也没有意义。”


  “楚楚,小意走的不明不白,我会追究,还她一个公道。也许我还会找你,你可能知道并且隐瞒了什么,不过你放心,昨天的事不会再发生。”


  “楚楚,我已经老了,你可以叫我叔叔了。”


  我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地伤感。


  还是打开日记本,既然柳意要我帮她,那么我看她生前的日记也不为过。


  果然如黄大坤所说,日记写得相当随意,甚至没有日期,只是每段之间有空行间隔。


  开篇只有一句话:“我做了他的情妇,原谅我,我做了仇人的情妇。”


  就这么简单,连感叹号都舍不得用,可见柳意从一开始就已经心灰意冷。


  我看的飞快,大部分都像黄大坤说的,写着怨恨,而且措辞冷淡,越是冷淡的恨越伤人。


  日记里并没有记录重大事件,绝不部分是说自己的心事,淡而含蓄,把自己当做外人,冷眼旁观。这样的记录一直写了大半本本子。

头像
0操作34 #
头像
34 #
0
05-10-26 18:22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我不想仔细去推敲她的心思,看了三分之一直接翻到后面,黄大坤曾经说是半年前才发现柳意移情别恋,或者只能说她恋上了,毕竟以前情不在他身上。


  一条一条地找,终于看到这样的文字:“今天无意间遇到他,真是意外,想不到十多年之后我还能看到他,我记起我年少时间,曾经的暗自喜悦和伤感,恍若隔世,他听了我的诉说,很激动,我也很激动。”


  这个他想必就是滕致远了,他们在一个机关大院长大,原来滕致远还是她的初恋。


  这之后柳意的日记开始写的长点了,长的内容不多,记录着自己的快乐,如果说那是快乐的话,跟前面的哀怨比起来,少的可怜。


  他们偶尔幽会,当然都是黄大坤出差的时候。又翻了几页,我看这样一行字:“他要我做一件事,我答应了。”


  什么事?滕致远要她做什么事?值得她费笔墨写下来?柳意虽然写日记,但可以看出她在刻意掩藏自己,如果不是重要的事,她肯定不会特意留一笔。


  再看几条又提到滕致远:“他交给我一样东西,我会妥善保管。”


  什么东西?我想起那个盒子,那个我从银行拿出来的盒子,而且保险箱的密码是他的生日,日记里说的这个东西应该是它了。这么多天我几乎忘掉了,柳意说那不是宝石,走之前她也不曾提起那个东西,我以为不重要,顺手搁在抽屉里,忘记它的存在。


  柳意说会妥善保管,那应该是那个盒子了,这么说滕致远给她的定情之物?她才会特意开个保险箱瞒着别人偷偷放进去?不对啊。我狐疑,如果是定情之物,没理由瞒着滕致远啊?滕致远肯定不知道那个东西在哪里,他如果知道,应该早去银行拿了,而且柳意也说过,没有人知道她申请了保险箱。


  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么神秘?我眯着眼去想,盒子里的东西略带白色,透明,但光泽度不高,指甲大小,跟单晶冰糖很像,也不算光滑,陈鹏说类似人工合成的晶体,会是什么东西呢?


  想不明白,我继续看,希望后面还会提到,可是后面只有四页文字了,断续的记录。


  “他好像知道他了。”


  “他要我找机会,我却犹豫了。”


  “越来越觉得不妥。”


  “他好像变化很大。”


  “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记录越来越短,也分不清里面的“他”究竟指的是谁,谁的变化大?什么事情觉得不妥?我一头雾水,看了比不看还糊涂。


  唉!我叹口气,如果可能,还是在梦里去问当事人好了,可是我也怀疑柳意未必肯说。


  我感觉,柳意很矛盾,还在放手与不放手之间徘徊不定,而且对我,她也很矛盾,一方面希望我能帮她,一方面又不愿意我知道真相。也许真的不想把我卷进去?我隐隐觉得这里面有阴谋,可是设圈套的是谁?谁又是那个该上当的人呢?


  电话突然响起来,我抬起头。是座机在响,这几天都没人打过这个电话了。


  我听见小妹接了电话,几秒钟后大声叫我:“姐,找你的。”


  放下日记本,我去出接听,刚喂一声,电话里边就说:“楚楚,你来一趟!”


  “谁?”我没好气,不知道是什么人,说话像命令。


  “黄大坤。”他说:“你到我公司来一趟。”


  “不去。”我干脆地拒绝。


  “楚楚。”他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下,再说话,口气软了:“东西你收到了吧?”


  “收到了。”


  “我希望你能来一趟,我给你看样东西。”


  “不去。”我固执地说。


  “楚楚,算我求你好不好?”他焦急地说,也许是第一次开口求人,说的很不自然,见我还是不回答,他叹了口气。


  “我不会在你公司露面。”我说。


  “那……这样吧,你去我家,新民小区三栋2单元三楼1号,我去那边等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不会为难你。”


  我想了想,点头:“好 。”


  “半小时后见。”他挂了电话。


  我还是很犹豫,早上他才把日记本送给我,这会子又有什么急事需要和我面谈呢?本想拒绝的,可是想到陈鹏在他手下,真的把他得罪了怕对陈鹏不利,可是我又该不该和他周旋呢?


  也许他手里还真有柳意的其他重要的东西?


  我还是打车去他说的地点。


  新民小区其实是拆迁房,真没想到全城数一数二的巨富会住在这样拥挤的地方。


  走到楼下,就看见他的车停在一边,我上了楼,站在31号的门前,还是有点紧张,尽管他已经保证不会侵犯我,可是我还是有点害怕。


  刚敲门,门就开了,显然他在等我。


  “请进。”他说,退到一边。


  我走了进去。这套房子比起温州大厦的那套简直可以说起天上地下之别,老实说,还没我家好。


  地板上铺着早已过时的小块瓷砖,而且已经有磨损,裂缝里有擦不掉的污垢,家具也是过时而陈旧。


  “这是我老家。”他轻声解释。


  “大坤,是谁呀?有客人吗?”屋子里有苍老的声音在问。


  “我奶奶。”他低声说。


  有个老人颤巍巍地走出来,扶着一根拐杖,一只干树皮般的手在摸索,脸上的皱纹多得数不清,在笑:“请坐请坐,大坤,倒茶啊。”


  “知道,奶奶,你休息吧。”


  “哦,姑娘,你坐,我看不见了,不陪你了。”


  我诧异地看向黄大坤,我又没说话,这个盲眼的太婆如何知道我是女的?


  黄大坤耸耸肩,没有回答我。


  老人说完就慢慢转身进屋,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背对着我,叹了口气,冷冷地说:“姑娘,你身上不干净,你要小心。”


  什么意思?我腾地就来了气,什么叫我身上不干净?


  黄大坤碰我一下,压低声音:“别介意,我奶奶老糊涂了。”


  我拼命咽下怒气,总不能在别人家对老年人不尊重吧?


  老太太已经进了屋,并且掩上了门。


  “这边来。”黄大坤说,示意我去另一个房间。


  反正有他老祖宗在,该不会对我无礼,我跟了进去。


  这是间卧室,除了一张不宽的床,还有书桌和电视机。


  “坐。”他说,拖过两把椅子放在电视机前面。


  “你住在这里?”我忍不住问。


  “不 ,只是经常过来看看。我奶奶九十多了,需要人照顾。”


  我冷笑,我才不相信他会有时间去照顾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


  “我父母已经不在了,只有这个奶奶。”他解释:“还有一保姆,买菜去了。”


  “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给你看段录像。”他说着就蹲下去放录像。


  电视机老化了,画面发出难看的黄色。


  图像不是很清楚,但我还是认出来,是柳意的卧室。


  他不是已经知道我进过那个房间,怎么还放给我看?我困惑地瞪着画面。


  “耐心点。”他站到一边,歪着头看着屏幕。


  我心里突突地跳,难道录像里会出现柳意的鬼魂?


  没来由地,浑身发冷。


  但是屏幕仿佛被定格了,房间一直是空的,画面每隔几分钟闪断一次。什么意思?我看向他,他扬了一下下巴,示意我注意画面的右小角,那里有时间在闪。


  一秒一秒,时间很清楚,可见录像带并没有出问题。


  “怎么一闪一闪的?”我问。


  “设备问题。”他简单地回答。


  过了几乎半小时,我耐心等了半小时,画面变成雪花状,图像没有了。


  他转过头,笑:“没看懂?”


  我莫名其妙地瞪着他,我是没看懂,画面上除了那间空房间,什么都没有,难道他能看到我看不到的东西?


  “再看一次。”他说,又重新放。


  一定有什么东西我刚才没注意到,我欠过身,凑近点。


  画面还是刚才那样,几分钟闪断一次,同样的,只有右下角的数字在动。等等,数字?数字不对!


  我抬起头,微微张嘴。显示时间的数字中间跳动过,在1530分的时候,画面一闪,数字变成了1548,中间断了18分钟。


  这是怎么回事?


  他笑:“发现了?”


  “录像带不连续?”


  “不,是连续的,我离开后就一直开着。”


  “那怎么会……”我掩住嘴,一定是有人动过手脚。


  “你很聪明。”他赞许地说,关了电视:“有人进去过,在进去之前关掉了总电源,离开后又合上。”


  “总电源在哪?”


  “配电箱在进门的地方,鞋柜上方。”


  “那个房间一直装的有监视器?”


  “不,我没那么无聊。”他摇头,在我面前踱步:“直到小意走后几天我无意间发现床头的相框被人拿到了客厅,我才知道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进去过。”


  我心虚地低下头,感谢上帝,他不知道那是我干的。


  “于是我让古翠住进去。”他停了一下,深呼吸又接着说:“其实古翠已经很久没跟我在一起了,不过她给我生了个儿子,我一直给她钱,让她住进去她误以为……没想到她也……古翠死后我才装了监视设备,不过因为时间有限,只在卧室装了。”


  我心跳得飞快,柳意特意叫我去移动那张照片,我一直认为她是想提醒谁,难道她是想提醒黄大坤注意这个房间有人会偷偷进来?


  身上开始起鸡皮疙瘩,想起上次差点丢了小命我就胆寒,而更让我胆寒的是竟然导致一个无辜的女人跳了楼,我是不是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在想什么?”他问我。


  “古翠的孩子呢?”


  “她家条件不好,孩子我送到国外去了。”


  “谁抚养呢?”


  “我前妻,她不能生孩子,当初跟古翠……”他停住了,不肯再往下说。


  我黯然,原来古翠才是最可怜的女人,爱情得不到,自己也只不过是为了给别人延续香火的那个子宫而已。


  黄大坤也沉默着,神情暗淡。

头像
0操作35 #
头像
35 #
0
05-10-26 18:28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你有……梦见过柳意吗?”我犹豫地问。


  他也犹豫了,半晌才说:“不能肯定。”


  他梦见过,柳意一定也去找过他,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不能在他面前很清晰地出现,以至于他连自己有没做梦都表示怀疑。


  难怪柳意会通过我去提醒他。


  柳意是想要他帮她报仇吗?我要不要告诉他柳意的情人是滕致远?但是,尽管目前看来滕致远的疑点最多,我也没有证据呀。还有,黄大坤给我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我沉默着。


  “你知道进去的那个人会是谁吗?”他盯着我的眼睛。


  “不知道。”我回答,我确实不知道。


  “你跟小意是什么关系?”


  “朋友。”事到如今,我想否认都不成了。


  “她有话会对你说?”


  “也不。”我如实回答。


  “你知道她是怎么跳楼的吗?”


  “不。”


  “你到底知道什么?”


  “你认为我应该知道什么?”我反问。


  “我感觉你知道的比我多。”他很坦率地说。


  “黄先生。”我站起来 ,问:“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我只知道人心里有鬼。”他机带双敲地回答我。


  我不理会他的讽刺,又问:“相信因果报应吗?”


  “我只知道人心里有鬼。”他机带双敲地回答我。


  我不理会他的讽刺,又问:“相信因果报应吗?”


  “不。”


  “你为什么不请警察调查?”


  “如果警察调查的话,小意不会得到安宁,也许还会被要求解剖,我不愿意。”


  我深深吸口气,追问:“柳意为什么会恨你?”


  他不回答。


  “她父亲入狱跟你有直接关系?”


  “你怎么知道的?”他退了一步,满脸惊讶。


  “风闻。”我镇静地回答。


  “风闻?”他哈哈大笑:“楚楚,你很有意思。”他止住笑,看着我,半晌才说:“我很兴庆你不是我的对头。”


  不是吗?我也不能肯定。


  “楚楚,这会看你又不像她。”他眯起眼,嘴角下垂:“小意没你胆大,也没你果断,她总是很犹豫。”


  我不出声。


  “好了,时间不早,我送你回去吧。”他大声说。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走。”


  他并没有坚持,只是点点头,又说:“如果你想起什么请你告诉我。”


  我站住了,大门被人打开,买菜的保姆回来了,房间门并没有关,她探头看了一眼就漠然地进了厨房。


  “我只能告诉你,”我小声说:“据我所知,她不是自杀的。”


  “哦?有什么根据?”


  “邻居听到出事时她跟人争吵。”


  他沉吟了片刻,微笑:“看来我有必要送你了,车上去说。”


  我没在反对,跟着他出门,屋子里那个老太太突然大声说:“大坤,这个姑娘身上不干净!”


  我差点晕到,这个老人家真的老糊涂了。


  “奶奶,你在说什么?”黄大坤也皱起了眉。


  “她背后有东西,你小心点!”


  什么?我转身,我当然看不到我的背后,黄大坤歪头看,半晌无奈地 摇头:“走吧,我奶奶是老了,总说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我一呆,明白了,老太太眼睛虽然瞎了,可是心眼却透亮,她一定是看到了柳意的影子。难道柳意大白天跟我着?还是因为我身上已经沾染了鬼气?


  上了车,黄大坤才问我:“你说邻居听到有人争吵,怎么警察告诉我屋子里没有人?”


  “可能警察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了,或者躲起来了。”


  “那种电梯公寓,出门的话应该有人看到。”


  我想了想,问他:“如果你是邻居,听到楼下有人喧哗有警车在叫,你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他立刻回答:“条件反射会去窗口看。”


  我点点头,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他凝神想了想,笑:“你很聪明。”


  我没出声,如果我是那个凶手我会立刻离开屋子,也许不会马上下楼,或者会再上两层,等着警察离开后才走。


  我知道,温州大厦的顶楼是会所,有对外营业的健身房,任何人都可以上去,而电梯因为商人时间不规律,也是彻夜不关的。


  对于住高层的人来说,一般半夜楼下出事通常也不会下楼去看,只会在窗口探望,除非失火才会慌里慌张地出来。


  柳意跳楼之后的几分钟,应该没有邻居开门看过,只会在警察上楼调查的时候开门,而那个时候,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你怎么断定那个人会不下反上呢?”他把车停在路边,很耐心地听我分析。


  其实我只是猜测,他这么问,我才认真开始去推想。


  “我记得出事后没几分钟就已经围了很多人,有几个是住在大厦低层的人,住的不高就可以很快地出来看,如果此时有陌生人下楼,应该会注意到。”


  “警察难道没找?”


  “如果我是警察,我可能只会留意出来过什么人,再说门肯定是锁好了的,一进屋没发现别的人在,首先会判断是自杀。不过,后来警察也来调查过,只问了一下就没下文了。”我说着,心里打鼓,滕致远有钥匙,他完全有条件把锁拧上几圈,造成没有外人去过的假象。而住在18楼的其他人也只是隐约听见有声音,出了人命案,恐怕都躲之不及,没有人愿意说实话。


  “有道理,是我不要调查的。”他承认:“当时我也认为她是自杀的,那段时间她情绪不稳定。”


  我叹了口气。


  “不过如果那个人后来离开,门卫应该看到啊。”


  “保安看热闹去了。”我说,我记得那天围观的人群里有大楼的保安,穿着制服。


  “你当时看见了?”他这才惊讶地问。


  “我在店里。”我只好承认:“我看见她落下来。”


  他的脸色突然变的很苍白,半晌才颤抖着问我:“她……是不是很痛苦?很难看吗?”


  “我不知道。我没出去看。”


  他不再问了,哆嗦着手点燃一支烟,把脸别到一边去,过了很久才回过头,慢慢把车开走。


  我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他我看见了柳意的魂魄?


  他应该不会相信的,也许还会怀疑我在撒谎。

Advertisement
头像
0操作36 #
头像
36 #
0
05-10-27 20:16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没要他送到店里,我在中途下车。


  下车的地方是一家知名品牌服装专卖店,橱窗里的塑料模特千篇一律地微笑着注视我。我站在橱窗前,身后是车来车往,并没有不该看到的东西。


  “柳意,你真的还在吗?”我心里问。


  没有人回答我。


  而我心里的疑问有增无减。


  我下车的时候黄大坤说:“你不做侦探可惜了。”


  我是不是真有这个潜力?或者因为我有这个潜力,柳意才会托我?我苦笑,八不沾边的事,不要说我没有这个本事,就是有,柳意也很可以直接去跟黄大坤说,可是他并没有看到过她,或者看到过,只是不能交流。


  我怎么会跟鬼有交流呢?难道我天生有妖异的地方?长了阴阳眼?


  这样一想,立刻就感觉后脑发麻,我经常会无缘无故地感觉后脑发麻。极不舒服,尤其是睡觉的时候,非得要用手按住才能缓解。


  阴阳眼是不是长在脑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二郎神的天眼是长在眉心中间的。不过既然前面已经有两只眼睛了,多一只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还不如长在脑后,至少可以防止背后有小人袭击。


  我呵呵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我不会长阴阳眼的,至少目前为止,除了柳意,我还没看见过别的鬼魂。之所以会看见她,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只是天机不可泄漏,也许真的我和她有缘分,上辈子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这辈子其中一个死了还纠缠不清。


  胡思乱想着我回到店里,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小妹看见我就迎上来说:“姐,你去哪了?刚才有人找你。”


  “谁?”我马上问:“请我吃饭的?”


  “你想的美。”她甩给我一句:“一个姓滕的男的。”


  他?呵呵,我冷笑,这才叫热闹,我原本以为已经是门前冷落鞍马稀,没想到还是客如云来。


  “找我干什么?”


  “那个人真奇怪。”小妹说:“好象很生气的样子,一看你不在就生气了。”


  哦,原来他没变,他还以为我是以前那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贱人?我冷笑,那个时候我确实贱!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词可以替代,为着他施舍的一点虚情假意,付出了一条未成型的生命的代价。


  我越来越肯定他才是真凶。


  “他说什么了?”


  “他要我转告你,叫你小心一个姓黄的。”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姐既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什么姓黄的。”


  “答的好!”我哈哈笑。


  “你还有心情笑?”小妹很不高兴的样子:“房东来过了,说这个月的租金还没给!”


  “哦。”我不以为然地说:“那就给他啊。”


  “几千块钱呢,我去哪里给?我们这个月亏大了,都怪那两个短命的女人!”


  我不接话,确实够短命的,古翠看起来也跟我差不多大。


  “没关系的,小妹。我还有点钱。有我吃的就不会让你饿肚子。”


  “我怕什么?”小妹也越来越嘴硬:“大不了我回乡下去,你呢?你和鹏哥还要结婚,连房子都没有。”她说:“以前还很羡慕你们城里人,现在看还不如我们呢,我们好歹有几间瓦房有几分地,吃差点穿差点也不至于饿肚子,你们呢?吃的好穿的好连窝都没有!”


  我不说话了,好笑地看着她,这个丫头是悟了。


  “干脆,我跟你回乡下种地去?你嫁了我给你带孩子?”


  “得了吧!”她十分不屑:“那我连血本都得赔上。”


  “小毛丫头,你居然瞧不起我!”我追着去胳肢她,她笑着四处躲闪。


  我站住了,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可见我还真是没心肝的女人。


  也许我跟陈鹏是同类,即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我们还是会该干嘛干嘛。


  “你想什么?”小妹也站住了。


  “我饿死了!”我狠狠地说,从抽屉里翻出十元钱:“吃饭去!回来再跟你算账。”


  她笑:“跟我算账?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那倒是的,我还没给她工钱,可是真的没给吗?平常给的不算,那是零用钱。


  一笔糊涂账!


  在旁边小店里要了碗面条,呼噜呼噜地吃,一边吃一边感慨,还真缺钱了。


  为什么我就发不了横财呢?我想着柳意的遗产,死了还有人给她一百多万,真是运气来了,门坊都挡不住。


  等等!我停住手,忘了这件事了,是谁给的钱呢?柳意说不会是黄大坤,那还有谁这么大方,一次给一百万?滕致远吗?不可能 ,他没这么多钱,我可以肯定,而且他也不是特别大方的人,做了他两年的地下情人,他连象样的礼物都没送过我一件。不过也很难说,也许这三年他中了头彩,一次拿一百万来安抚柳意的家人。


  我匆忙吃完面,跑到对面的银行,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我也没资格去调查别人的存款。迟疑了一下,我拿出自己的卡,要工作人员帮我查还剩多少钱。


  “还有八万多。”对方说。


  我吓了一跳,我没这么多钱!难不成我也遇到好心人,凭空施舍我金钱?


  “前两天有笔转帐,回单夹在那里,你自己找。”对方把卡丢给我。


  我急忙去翻,果然有我一张进帐单,一看对方姓名,原来是陈鹏。


  我笑了,这小子,居然瞒着我偷偷存了这么多钱。是个好同志,值得表扬!我立刻就给他打电话,他听了只是淡淡地笑:“我把工资卡剩下的钱转给你的,你保管着,免得我花了,你也别乱花啊,我想买房子呢。”


  “这么点钱买房子?只能买间厨房还差不多。”我乐呵呵地笑。


  “有地方吃饭就可以了。”他笑。


  那倒是。我对着电话大声啵他一个:“老公,我以后天天给你做饭!”


  他半晌才哈哈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是天天喝稀饭都愿意。”


  挂了电话,看见银行里三个女孩子在偷笑,我也笑,装着不经心地样子翻夹子上的单据,不知道会不会找到给柳意转帐的那张?


  但是没有,我翻了两遍都没看到。夹子上好几张单据上的日期都是在柳意死之前,那就是说有人拿走了那张凭证。


  不过没关系,要找总找得到 ,我虽然没资格和能力去调查,但是有人有。


  我查到威程公司的总机,问了董事长办公室的电话,打过去,秘书很不耐烦回答在开会,谁都没空,我只好说:“告诉黄大坤,我姓严,叫他打我的电话!”我把店里的电话留给她。


  半小时后黄大坤打来电话,我却犹豫了,该不该把我知道的告诉他呢?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滕志远在录像带上做了手脚,他又是怎么知道黄大坤装了监视设备?录像带会不会是黄大坤自己搞的小动作,给我下的诱饵呢?


  我不知道我到底该相信谁。


  “楚楚,究竟是什么事?”黄大坤追问。


  我越来越感觉自己是一枚棋子,夹在黄大坤、滕志远和柳意之间,这两个男人和一个女鬼究竟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而我唯一能肯定的是目前我的处境很被动,要改变这种被动局面就得变被动为主动。


  “黄先生,我刚听说柳意死后你给了她母亲一大笔财产,看来你还是有点良心,我和柳意朋友一场,代她谢谢你了。”

头像
0操作37 #
头像
37 #
0
05-10-27 20:20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你说什么?”黄大坤的声音显得格外惊讶。


  “难道我说错了?”我装糊涂。


  “什么财产?”他狐疑地说:“小意并不肯要我的钱,我只是按当初她进公司时定的年薪支付,算起来她始终是个员工,其他的钱我给她她也不要的。”


  他沉吟了片刻又问:“你是说那套房子吧?我也听到别人说我把房子买回来了,其实不是。那套房子一直都是我的,她走之后她母亲只是把钥匙还给了我。”


  “这么说你没给钱?”


  “是啊。”他说。


  我不说话了。


  黄大坤也不说话,电话里只听到沉重的呼吸声,良久他才压低声音问:“你听谁说的?”


  “我刚才去对面储蓄所取钱的时候听说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我有点幸灾乐祸的兴奋,这下有好戏看了。如果钱是黄大坤给的,他根本没必要否认,他给钱是名正言顺,而且我认为,如果他想博得我的好感,应该还很乐意让我知道他在金钱上相当大方,现在看起来,那笔巨款真的不是他的。如果是滕志远给的,他哪来这么多钱?又为什么要在柳意死后一次性转这么多钱在她帐上呢?这笔钱应该是很快就被柳意的母亲取走了,那么,柳意的母亲是不是知道点什么,需要滕志远用钱来封口?不对,我推翻了这个猜想,如果要封口的话,他大可以直接把钱转到她母亲的户头上,没必要转给柳意,而让她母亲还需要派出所的证明才能按继承遗产的方式拿到手。


  真蹊跷!


  然而更蹊跷的事还在后面。


  傍晚时分,我收到快递公司送来的信件,里面只有三张复印件,全是转帐单据,日期是同一天,但分属三家不同的银行,收款人不出所料,全是柳意的名字,但付款人一栏却把我吓得不轻,上面赫然写着“郭真珍”三个字!


  看来真的是滕志远干的了,只是不明白他这样做目的何在,柳意那么爱他,他为什么要下毒手?而且她死之后他还不肯放手,究竟是想干什么?


  正在狐疑,黄大坤的电话跟着就打来了,让我惊讶的是,他是用公用电话打的。


  “楚楚,单据你看到了?”


  “是。”


  “郭真珍是谁?”


  我没回答。


  “我打听过,这三笔钱都是一个女人用现金转的。”


  “女人?”我吓出冷汗,难道郭真珍没有死?


  “是,银行的录像很模糊,交钱的女人戴着墨镜,看不清是谁,你认识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才说:“你有空吗?”


  “现在只要是有关小意的事,我再忙都有空!”他显得相当生气。


  “好,我们见面谈。”


  “这时候下班了,你到我办公室来!”


  我不再拒绝,涉及到郭真珍我无法拒绝。跟小妹交代了一下我就急忙打车去了威程集团的总部。以前没来过这里,陈鹏是在下属公司上班,总部只占了一栋大厦的顶层。


  已经下班了,走廊上又没开灯,显得有点凄凉,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缝里有灯光,我敲了敲门,门立即就开了。


  门一开,一股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我掩住了鼻子。


  “对不起。”黄大坤说,等我进去后他关上了门。


  屋子里开着空调,温度调得相当低,满屋子的烟雾,地板和办公桌上撒落着烟灰。


  “到底你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好不好?”黄大坤焦急地说。


  我看向他,不过才半天他的眼睛已经煎敖出血丝。


  我还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沉吟半晌才说:“如果我说我并不认识柳意你相信不?”


  “楚楚!”他有点急躁起来:“这个时候你就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我也焦急:“黄先生,我现在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不相信,但我还是要说柳意活着的时候我确实不认识她,她只是在我店里买了件比较贵的衣服!”


  “你说什么?”黄大坤脸色铁青,抓住我的胳膊:“她活着的时候?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深深吸口气,胳膊被他捏得生疼:“黄先生,我要告诉你的是柳意死的那天晚上我见到了她的鬼魂!”


  黄大坤的目光一刹那间就呆涩了,松开我,他退了两步,跌坐在沙发上,呆如木鸡,良久才抱住了头,发出呼噜呼噜的呼吸声。


  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感觉寒从脚底起,忍不住抱住了发抖的双肩。


  “你看的是真的吗?”他含糊地问我。


  “是的!”


  “这么说这是真的了?死了人也可以再回来的了?小意,你真的回来过吗?小意,是我太笨了!”他喃喃。


  我诧异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问:“你也看见过?”


  他点头又摇头,良久抬起头,眼睛通红:“她死后那几天,我总是感觉她在我身后,一转头又不见了,我以为是幻觉,有次喝了点酒,我好像看见她,我挥手叫她走,之后就再也没有那样的感觉了。”


  我叹了口气。


  “楚楚,柳意有没告诉你什么?”


  “她只是告诉我她想自杀的时候被人拉住,又松开手让她掉下去的。”


  “谁?”他嘶哑着声音问,眼睛里露出杀人的凶光。


  “我不知道,柳意没说。”


  “那个给她钱的人是谁?郭真珍是谁?”


  “郭真珍我认识,不过她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她是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望着我发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是滕志远杀了柳意,但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置柳意于死地,而且还不肯罢手,三翻五次想进柳意的房间。


  “他在找东西?”我恍然。


  “谁?”


  “那个人!”


  “找什么?”


  “我还不能确定,也许他也在找柳意的日记本,也或许是在找别的东西?”


  “那套房子柳意用过的零碎东西我都拿去烧了不能烧的我也丢了,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沉吟,半晌才说:“柳意申请过银行保险箱,在那里面放了东西,她托梦给我叫我去帮她拿出来。”我只能说是托梦,不敢直说大白天跟一只灵魂打过交道。


  “你拿出来了?”


  “是的。”


  “是什么?在哪里?”


  “放在我家里。”


  “我跟你去拿!”他说着就站起来,大步过去拉开门。


  我还没走到门口,他倒站住了,冲着走廊说:“你来干什么?”


  我好奇地探头,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惶恐地站在走廊上,吃吃地回答:“我钥匙忘了拿,回来拿钥匙。”


  “哦。”黄大坤不再理她,匆忙往电梯走。


  我也跟过去,跟那个女子擦身而过的时候发现她一直在打量我。


  她也跟着进了电梯。黄大坤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门旁的按钮,那个女人也一直在看我,我被她盯的浑身不舒服,白了她一眼。


  她有点尴尬地笑笑,悄悄说:“你很面善啊,很像一个人。对了,你是不是陈工的……?”


  话未说完,黄大坤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她赶紧住了嘴,低下头去,我看见她神秘地笑了一下。


  真要命,我心里想,要是这些八婆把我单独约会黄大坤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陈鹏,那我真是跳进太平洋都洗不清了。


  出了电梯,我跟着黄大坤去停车场,他问:“郭真珍是谁?”


  我回头,看见那个女人拖后几步,跟着我们。


  “她是谁?”我低声问。


  “我秘书。”


  “哦。”再回头,看见她钻进一辆绿色的QQ小车 ,关上车门后在拨手机。


  “你还没回答我。”黄大坤也打开自己的车门。


  “她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的老婆。”我不想解释太多,调查柳意的死,跟我的隐私无关。


  “她是怎么死的?”


  “车祸。”


  黄大坤不说话了,把车开走。上通道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那辆绿色的QQ也发动,等他的车出去,她也把车开走了。


  已经七点多,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车多得跟蚂蚁搬家似的,一辆挨着一辆,艰难地挪动。


  黄大坤好像并不着急,点了烟聚精会神地吸,而我则在打鼓,不知道会不会有走样的八卦新闻传到陈鹏的耳朵里去。


  “她还好吗?”他突然问。


  “什么?”


  “小意,你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好吗?”


  我哑口无言,都做鬼了还有什么好什么不好?


  “对了!”我猛然想起来,大声说。


  黄大坤被我吓了一跳,手上烟灰掉落,裤子上立刻烫了个痕迹。


  “对了,柳意的葬礼是你自己办的?”


  “是啊。”


  “是你亲手把骨灰放进盒子的?”


  “对!”


  “那是你亲手安葬的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扭过头看着我。


  “你先回答是还是不是。”


  “不是。那天……我中途离开了。”


  “那是谁埋葬的?”


  “她妈妈。”


  “火化之后马上就埋了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回答啊!”

头像
0操作38 #
头像
38 #
0
05-11-01 11:50操作
只看TAAA分享

好长啊 [em02][em02]

头像
0操作39 #
头像
39 #
0
05-11-04 23:18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没有。头天火化,第二天才埋的。”


  “怎么会耽搁呢?”


  “天气热,派出所跟家属商量之后定性为自杀就赶着火化了,我找了个道士看了时候说第二天才能埋。”


  “那骨灰放在哪?火化之后骨灰放在哪?”


  “殡仪馆。”


  我深深吸气,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黄大坤,柳意的骨灰丢了!”


  “什么?”他几乎跳起来。


  “被人换了!”我说:“柳意在梦里跟我说请我帮她入土为安,她根本就没能被埋葬!”


  “我操他妈!”黄大坤破口大骂,手狠狠地拍在方向盘上,汽车喇叭立刻“啊——”地尖叫。


  沉默,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火药味。


  黄大坤脸上的肌肉在跳动。之前,他在我的印象里多少都有点慢条斯理,不温不火的样子,而此刻,我才明白,之前传闻他做事的风格心狠手辣并不一定是空穴来风。


  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除了愤怒,我还感觉一种阴冷的味道。


  “楚楚。”他终于开口了:“你能保证你说的都是事实吗?包括你见到鬼魂的事?”


  “黄先生,乱力怪神信则有不信则无。”我只能这么回答他。见到柳意的魂魄之时,我一直都认为是自己刚做了手术身体虚弱导致的幻觉,或者是我生活太过贫淡而不自觉地自己臆造个对象来说话而已,但是自从按柳意说的能在门缝里拿到她的钥匙之后我才相信我真的见了鬼,即便如此,对于柳意说的投胎转世、六道轮回,我还是心存怀疑,尽管她说的有模有样。


  黄大坤阴沉的目光在我脸上扫来扫去,我知道他在衡量我的话有几分真实性,就像我也在揣测他的态度有几分真实性一样。


  要让一个在商场上经历了十多年风风雨雨的人物相信自己的女人死后变鬼,而且还能和一个陌生女人交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信与不信只好取决于他的态度。


  如果他迫切希望弄清楚事情真相,那他就会信,所谓病急乱投医;如果他只是表面上敷衍我,那他肯定就是无所谓,即便嘴上说信,但未必会顺着我提供的线索去调查。


  尽管我现在百分之九十九认定真凶不是他,但是仍然有百分之一的怀疑,难保不是他知道柳意背叛他之后痛下杀手,然后嫁祸于人。


  “好!我姑且相信你!”他在思考了几分钟后恶狠狠地说。


  而此时,后面的车队抗议声已经招来了交警。


  “现在,”他发动汽车:“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吧。你是怎么见到她的?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回答“姑且”相信我,我反倒放心不少,如果他回答的太干脆,反倒会让人心生疑虑。我想了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地讲了一遍。


  其实我也是姑且相信他而已。黄大坤与滕志远都有嫌疑,尽管目前看来,黄大坤不具备作案的时间,但他具备作案的动机;而滕志远恰恰相反,至少我还不知道他的动机何在。但就两个人的态度看,截然不同,黄大坤是任何线索都不放过,知道我和柳意有瓜葛后一再上门;而滕志远则是虚晃一枪,躲躲闪闪,不能不让人怀疑他的话是欲盖弥彰。


  按照常理看,滕志远是我的旧情人,虽然分开三年,但是当初分手的时候并没有一刀两断,交代清楚,三年之后重逢,他即便重新爱上柳意,也很可以在我面前为柳意的死表现出恋恋不忘的态度,但是没有,在公墓碰到他的时候,他甚至当着柳意的面态度暧昧地和我“叙旧”,即使他没看到柳意,但好歹她刚死,而且还在她的坟墓前,除非……他知道里面埋的另有他人,抑或,他并不为柳意的死感到伤心和愧疚。


  基于这样的原因,我决定相信黄大坤。


  黄大坤并没有打断我,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缓和,甚至相当的平静,他不插话,听完之后也不开口,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我在想,当年郭真珍究竟死没死呢?


  三年前那场人为的车祸让我丢失了部分记忆,现在虽然回忆起来,但自己都不太肯定我所记得的是不是全部真实,这中间有没有我自己臆想的部分?


  车祸之后,母亲就迅速赶到医院,她并不知道我和滕志远的事,但她好像早就预料到我会有这样的下场,除了背着我抹眼泪之外,一个责备的字都没有,滕志远到病房来看我的时候,母亲回避了,而郭真珍的死讯是他告诉我的,一来就痛哭流涕地说:“真珍死了!”


  我决定和他分手除了中间夹了郭真珍的人命外,那天在病房他在我面前哭了一个多小时,只字不提我腹中流产的胎儿也只字不问我的伤,甚至不问车祸是怎么发生的。听到郭真珍的死讯后我偷偷溜出医院,打车去了殡仪馆,远远地看见大厅中间摆放着用白布掩盖的人体,可周围堆满的花圈,以及来送别的亲友,也看见滕志远跪在地上,俯首痛哭的样子,从殡仪馆回来之后也许还没回到医院我就昏迷了,再醒来,那段记忆就被我封杀了,直到见到亲眼目睹古翠跳楼。郭真珍应该是死了。


  那么去银行转帐的女人是谁呢?滕志远还有帮手,那个女人肯为他做这种事,而且也知道借用死人的名字,应该和滕志远关系非浅,甚至时间也很长,也就是说,滕志远在和柳意交往同时,还有别的女人!


  我暗自冷笑,他倒是惯会用这样的手段,悠游在两个或者几个女人之间,并且引以为自得。


  这样胡思乱想着,并不觉得时间过的很缓慢,车到了我家楼下甚至都没有觉察。


  “你住在这里?”黄大坤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才醒转过来,点点头。


  下车的时候我很感慨,感觉自己突然之间长大了,真正长大了。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我有点莫名的伤感。黄大坤一言不发地跟着我上七楼,刚上楼就看见自家大门开着,我吃了一惊,急忙跑进去,看见小妹蹲在地上捡东西,而地板上,到处都是凌乱的衣服。


  “小妹!你这是干什么?”


  “姐。”小妹抬起头看着我,嘴巴动了动,委屈地哭了。


  “怎么了?”我急忙问。


  “我不知道啊,我回来说做饭的,一上来就看见门开着,就这样了!”


  “有小偷进来过?”


  “不知道,我还没发现丢了东西。”小妹抽泣。


  黄大坤也走进来,脸色阴沉,冷冷地说:“有人抢在了前头!”


  “不可能!”我断然否定。滕志远并不知道我这里有柳意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抢先一步?


  黄大坤不理会我,咬着牙走到窗前。


  我帮着小妹把地板上的衣服捡到床上,心情郁闷。我这屋子除了一台破电视机,还有什么好偷?衣服也没一件是新的,也没放钱在家里,做了这几年的生意,赚回的绝大部分是卖不出的存货。


  难道……?


  我猛地站起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那个红色金丝绒的盒子果然不在了!


  “小妹,你看见我的盒子没有?”


  “什么盒子?”小妹莫名其妙拿一双泪眼看着我。


  “我放在这里面的一个首饰盒。”


  “哦,那个盒子,刚才我放在你枕头下了。”


  我赶紧翻开枕头,果然那个盒子完好无损地放在那里,我松了口气。但是小妹紧接着说:“空盒子啊,你那么紧张?”


  “空……”我诧异,打开看,果然是空的,那个白色透明的晶体已经不见了。


  黄大坤也赶紧过来,接过我手里的盒子,仔细看,然后问:“你说的就是这个?”


  “是的,里面的东西没了。”


  “这是我的盒子。”


  “啊?”我大吃一惊,难道那个东西是黄大坤给她的?


  “小意生日那天我送她的钻戒,里面是钻戒?”

头像
0操作40 #
头像
40 #
0
05-11-04 23:19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不是。”我摇头,还是不敢相信:“真的是你的吗?”


  “是,我在盒子夹层塞了张纸条,你看。”他揭开里面的丝绒垫子,下面果然有一张小小的纸片,上面是黄大坤的字迹,写着:“一生一世”四个字。


  “小意连看都没看到。”他伤感地说。


  “小意是谁?你是谁?姐,你们在说什么?”小妹听的一愣愣。


  “小意就是柳意。”我没来得及阻止,黄大坤已经抢先回答了。


  “柳——意?!”小妹蹦起来,眼睛和嘴巴同时变成O型:“那个跳搂的女人?姐,你怎么认识她的?她的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姐,你知道吗?楼里的人都在传呢,说是柳意死了变成了鬼。”


  “什么?”我惊叫,难道不只我一个人看到她?


  “我听说那个房间经常会大白天的都有动静,有次住18楼的一个女的买菜回来,出了电梯一看,6号房的门开着,她以为有人,就去问了一声,都没人回答她的,她就进去看,刚进去门就关了,差点把她吓昏了,后来就开始传有鬼。”


  我看向黄大坤,他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件事。


  “那她看到什么没有?”我问。


  “没有,就是没有才说有鬼的嘛。”小妹理直气壮地回答我。


  我只好笑笑。


  黄大坤还拿着那个盒子,这时候才问我:“里面装的是什么?”


  “一个像冰糖那样的东西,陈鹏曾经看过,说是人工合成的晶体。”


  黄大坤皱起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把盒子揣进裤兜:“好了,我走了。”


  我感觉他好像明白了我还没明白的东西,也许他手里还掌握着从别的渠道得来的信息。


  “你打算报警吗?”我问他。


  “不!”他很干脆地回答,随即不易觉察地笑了一下:“没有警察会相信你这个人证的。”


  那倒是的,我默然,即便我知道全部经过,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而且我也没有其他的旁证。


  “对了,我的手机号是139********,以后你打我手机,不要再打办公室的电话。”


  “那……柳意的手机通话清单……”


  “她用136的卡。”黄大坤打断我,径直下楼,走了两步又回头:“你最好小心点,不要一个人呆在家里,我会尽快把陈鹏调回来。”


  他走之后我才知道后怕。如果这一切都是滕志远干的,他会不会对我也下毒手呢?


  很多事情我都还没想明白,我不知道滕志远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和柳意只是一般情人之间的争吵,他应该不会狠下心让她死,更不会在她死之后还竭力想找到那个东西,我只是隐隐觉得,柳意交给我的那个晶体才是关键,可是现在,那个晶体已经被滕志远拿去了,我要不要去报案呢?如果对我的安全也有威胁,我该不该去报案?


  草草收拾好房间,胡乱煮了点面条充饥,小妹问我:“你最近神秘兮兮的,是不是惹着什么厉害的主了?”


  我没回答她,这一天过的相当漫长,我现在只想睡觉,同时希望能在梦里见到柳意,我想当面问清楚。


  但是迫切想要的东西往往得不到,一整夜,我连一个梦都没有,柳意并没有出现。


  早上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是阴天,有厚重的云层,不知道会不会下雨?我开了电视,一边喝牛奶一边听本市新闻,没有新鲜的内容,除了报告高考录取信息之外,没有别的能吸引市民注意的东西。


  我去洗杯子,电视里已经在播报当天的天气信息了,播音员平淡地告戒大家,最近有强对流天气,注意防洪等等。


  我想起陈鹏,他所在的百花镇地势低洼,又紧靠西山,每隔几年都会有或大或小的山洪袭击,真搞不懂黄大坤干吗要在这样一个地方投资建新厂。

发帖回复
查看:6485|回复:60
Advertisement
打开收藏板块打开个人中心
边缘侧滑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