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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千妖百鬼系列:《缥缈·提灯卷》白姬绾 著 《返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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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夜客        


里间十分安静,如水的月光从轩窗中透入,青玉案旁的一席,一被上,没有睡人。原本该睡在这里的离奴不知踪影,只有一只黑猫四脚朝天,翻着圆滚滚的肚皮,睡得正香甜。        


咦?离奴哪里去了?难道是去如厕了?他的床上怎么会有一只黑猫?元曜暗自思咐,离奴向来爱干净,他如厕回来,看见一只野猫睡在自己的被子上,一定会很生气。他今夜睡不好,明天一定又会对自己恶形恶状,呼来喝去。        


元曜走过去,拎起熟睡的黑猫,从轩窗扔了出去。        


黑猫被摔了出去,“砰!”地一声,如麻袋砸地。        


“喵——”一声凄厉而愤怒的猫叫,划破了长安城的静夜。        


元曜怕野猫又爬进来,关死了轩窗。        


关好窗后,元曜转过身来,正要上楼通报,却见白姬持着一盏灯火,袅袅走下楼来。灯火中,她眼角的朱砂泪痣红如滴血。        


“轩之,你在做什么?”         


“哦,离奴不知去了哪里,一只野猫爬上了他的床。小生怕离奴回来后生气,刚刚将野猫扔了出去。”         


白姬抚额:“……”         


“白姬,刚才来了一位名叫意娘的女客人,她说与你有约,正在外面等候。”         


白姬道,“我知道,你将她带进来吧。”        


 “是。”         


元曜带意娘进入里间时,青玉案上已经燃起了灯火,地上铺着的离奴的寝具,也都不见了踪影。        


白姬跪坐在青玉案边,对意娘笑道:“请坐。”         


意娘将青灯放下,跪坐在白姬对面。        


白姬吩咐,“轩之,去沏一盏香茶来。”         


“是。”元曜垂首告退,走到门口时,无意间回首。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27 11:33:25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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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屏风上,两名女子的侧影有如剪出的皮影戏人物。意娘可能觉得此时再蒙头遮面,未免有失礼仪,抬手将风帽掀下:“妾身听武郎说,您已经答应给我们返魂香,助我们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元曜心念一动,突然知道为什么意娘的名字会这么耳熟了。他第一次来缥缈阁时,无意中听见与白姬在里间相会的武恒爻口中念着意娘。        


白姬的声音缥缈如风:“我不是神,也不是佛,我从不助人。缥缈阁的规矩,一物换一物,我给你们返魂香,你们也要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元曜不敢再窃听下去,赶紧去沏茶。        


元曜沏好茶,端入里间。白姬与意娘仍旧对坐说话,两人之间的青玉案上,多出了一个镂刻云纹的檀香木匣。        


元曜垂着头,将托盘中的两盏茶一盏放在白姬面前,一盏放在意娘面前。意娘彬彬有礼地道:“谢谢。”         


“不客气。”元曜道。意娘此时已经掀下了风帽,他有些好奇她长着什么模样,遂偷眼瞥去。灯烛之下,一袭红衣裹着一架白骨端庄地坐着,那颗骷髅头正用黑洞洞的眼眶注视着他。        


元曜的七魂吓掉了六魂,还剩一魂所主的理智让他踉跄后退,失声惊呼:“鬼!有鬼——”         


意娘用手——不,应该说是雪白的臂骨,——将风帽再次戴上,掩去了骷髅头,抱歉地道:“妾身真是失礼,惊吓到公子了。”         


白姬淡淡地道:“轩之,如此大呼小叫,实在是有失礼数。”         


“可可可……是是是……”元曜惊魂未定,牙齿发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算了,轩之,你先下去吧。”         


“好……”元曜茫然道,随即又惊恐地道:“不,不要,外面太黑,小生害怕!”         


白姬道:“那你就留在这里。”         


“好。”元曜不自觉地靠近白姬。他偷偷瞥了一眼意娘,心中非常恐惧。        


白姬对意娘歉然笑道:“真是抱歉,这是新来的仆役,还没有习惯缥缈阁,有些失礼了。我们继续吧。”         


意娘通情达理地道:“没关系。对了,妾身刚才说到哪里了?”         


白姬笑道:“正说到您和武将军的往事。”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27 11:34:2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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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娘叹了一口气,道:“妾身与武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结为夫妇,也是恩爱无间,我们发誓生死不离,相惜鬓白。可是,妾身福薄命浅,先他而去。世人都说人鬼殊途,身死缘尽,但妾身不信,他也不舍。妾身不饮孟婆汤,不过奈何桥,守着这副残骨与他缠绵相守了七年。如果可以,妾身和武郎都愿意永远如此。可是,如今,这副残骨大限已到,即将归尘归土。妾身徘徊人间七年,已经不能入轮回道,这副残骨一旦归尘,妾身的魂魄将无处可以寄托,也无法归地府,等待妾身的将是灰飞烟灭,永堕虚无。唯有返魂香,才能让妾身返魂重生,免去魂消魄散之劫,更能履行当年的承诺,与武郎相惜鬓白。”         


“一柱秘香幽冥去,五方童子引魂归。既然返魂香是你的愿望,那我就将它给你。”白姬说着,将青玉案上的木匣打开,匣中有三枚返魂香,大如燕卵,黑如桑葚。“自你进入那具躯体开始,三枚返魂香,每七日薰一枚,二十一日后,你就能在那具躯体中返魂重生。”         


“啊!白姬,谢谢您!”意娘的声音充满惊喜,随即哽咽:“您的大恩大德,妾身与武郎没齿难忘。”         


白姬淡淡道:“不必言谢,我只是在做生意而已。你们得到返魂香,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意娘疑惑:“您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至今为止,您并未告诉我们您想要什么。”         


白姬笑了,道:“我要的东西,时机一到,我自会拿走。”         


意娘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白姬让元曜送客,元曜听了意娘的故事,倒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恐惧了,反而有些怜悯这个深情的女人,不,女鬼。        


元曜送意娘出门,红衣枯骨,步履飘忽,她手中紧紧地抱着装有返魂香的檀木匣,用力到指骨几乎箍进木头中,仿佛那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希望。        


元曜一直不敢看意娘,只是埋头走路。待得意娘出门,他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走好。”         


意娘没有立刻走,她回身将手伸向元曜。一段干枯的臂骨,五指苍白嶙峋,提着那一盏荧荧青灯。        


“妾身颜陋,今夜惊吓了公子,这盏青灯就送给公子,以为赔罪吧。”         


元曜不敢接,更不敢不接,终是硬着头皮接了:“唔,谢谢。”         


意娘笑道:“不客气。”         


意娘转身离去。        


元曜提着青灯,怔怔地站在原地。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27 11:35:22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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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白骨裹红衣,渐行渐远,融入了夜色之中。        


元曜关好大门,回到里间,他心中有万千疑惑想向白姬询问,但里间中灯火已经熄灭,白姬已经不在了。青玉案旁铺着离奴的寝具,席被上空无一人,一切都如同最初的模样。        


元曜一下子愣住,莫非,刚才的一切其实是一场梦境?没有夜客来访,没有红衣枯骨,没有返魂香……可是,手中的青灯却告诉他一切不是梦,刚才确实有一架枯骨来缥缈阁中买走了返魂香。可是,他定睛一看去,手中哪里有什么青灯?明明是一朵青色睡莲,花瓣层叠,犹带露珠。        


元曜失魂落魄地回到大厅,再次躺下睡去。        


第二天,缥缈阁中一切如常。白姬仍旧睡到日上三竿,才打着呵欠下楼来。离奴倚在柜台后,津津有味地吃着鱼干。今天清晨,元曜打开店门后,离奴才回来,也不知道他昨夜去了哪里,更不知他怎么摔折了腿。今天,离奴走路一瘸一拐,看小书生格外不顺眼,一直对他呼来骂去。        


三春天气,阳光明媚,缥缈阁中却生意冷清。白姬使唤元曜搬了一张胡床去后院,她躺在上面晒太阳。离奴准备了一壶西域葡萄酒,一只玛瑙杯,正要一瘸一拐地送去后院,看见元曜心不在焉地拿着鸡毛掸子在弹货架上的灰尘,立刻将送酒的活儿推给了他:“喂,书呆子,把这酒送去后院给主人。”         


“哦,好。”元曜乖乖答应,放下鸡毛掸子,接过了托盘。        


离奴单手叉腰,指着元曜,凶巴巴地道:“书呆子,今天爷腿疼,你送完酒后就去市集买菜,知道了吗?”         


元曜不乐意:“古语云,君子远庖厨。小生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买菜做饭一向是离奴老弟你的事情,为什么要小生去?”         


离奴挥舞着拳头,气呼呼地道:“爷现在一瘸一拐都是谁害的?!少罗嗦,让你去,你就去!”         


你昨晚溜去了哪里,怎么摔折了腿,我哪里知道,关我什么事……元曜心中委屈,但却不敢违逆,只得呐呐道:“好吧,可是要买些什么菜呢?”         


离奴想了想,道:“小香鱼,大鲤鱼,鲫鱼,鲈鱼都行,既然是你买菜,你喜欢哪一种,就买哪一种吧。”         


元曜哭丧着脸:“小生都不喜欢……为什么缥缈阁中一日三餐都吃鱼?”         


离奴拉长了脸,道:“因为爷掌勺,爷喜欢!快去给主人送酒,送完酒后就去市集买鱼,不要一天到晚只知道偷懒!!”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27 11:36:1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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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春宴        


元曜苦着脸,端酒走向后院。        


尚在走廊中,元曜就已经听见后院中传来一阵悦耳的乐音,仔细听去,有琵琶、古筝、箜篌、笛子、箫……许多乐器合奏成一曲繁华靡丽的典乐,宫商泛羽,袅袅醉人。        


这样华丽的曲子只有皇家的宫廷歌宴中才能听得到吧?为什么会从缥缈阁的后院中传来?元曜满腹疑惑,疾步向后院走去。        


刚一踏入后院,元曜不由得眼前一花,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大,几乎端不住手中的托盘。        


芳草萋萋,绯桃树落英缤纷,后院中宽阔的草地上,白姬笑着倚坐在胡床上,她的身边围坐着一群衣饰华丽,容颜俊美的男女。从这些人的气质和衣着来看,有飘逸的白衣卿相,有端庄的帝女贵妇,有疏狂的游侠少年,有清媚的闺阁少女,有风流的王孙公子,有妖艳的胡姬舞女……         


这些形貌各异的人,正望着庭院的中央。        


庭院中央,一群乐师模样的绿衣人坐在草地上,手持琵琶、古筝、箜篌、笛子、箫等乐器演奏。七名金衣赤足的美丽舞娘正踏着乐曲的节奏翩翩起舞,耳坠双络索,青丝缠璎珞,说不尽地妖娆婆娑。        


元曜穿过衣香鬓影,笑语喧喧,走向胡床上的白姬,他心中疑惑万分。缥缈阁中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客人?他一直在大厅里,怎么都没看见?另外,那些豢养在后院的珍奇鸟兽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只剩下空空的笼子?        


白姬看见元曜,笑道:“轩之,你来得正好。漫漫午后,无以消磨,大家就举行了一场春日宴。来来,一起来品乐赏舞。”         


一名面若绯桃,梳着乌蛮髻的少女早已笑吟吟地接过了元曜的托盘,为白姬斟酒。一名高鼻棕眸,褐衣卷发的胡姬笑着拉元曜坐下。        


元曜懵懵懂懂地坐了。        


春草柔软如毯,桃花飘飞若絮,乐声美妙绕耳,舞姿曼妙醉人,身边美人环绕,元曜只觉得自己置身在梦幻之中,如此美好,如此愉悦。        


元曜不自觉地侧头望向白姬,想确认她也在自己的梦里。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她的梦境,他会觉得怅然若失。        


白姬仿佛知道元曜的心思,笑道:“浮生一梦,雪泥鸿爪。你在我梦中,我在你梦中,谁之于谁,都不过是梦中说梦。”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27 11:37:0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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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曜茫然:“好玄奥,小生听不懂。什么是梦中说梦?”         


白姬浅品了一口琥珀杯中的美酒,笑了笑,“梦中说梦啊,简单来说,就是你我在此说梦。呵呵,好了,不要再管梦的问题了。春日宴中,应当品乐赏舞,不要因为谈玄,就错过了眼前的真实。”         


元曜点头,“白姬所言甚是。”         


白姬、元曜沉浸在乐舞中,春日午后的时光流水般过去。当绿衣乐师华美的典乐换做了轻缓的雅乐,金衣舞娘旖旎的舞步变得轻灵时,白姬淡淡的,突兀地问元曜:“轩之,你不觉得恐惧么?”         


元曜从乐舞中回过神来,奇怪地道:“小生为什么要觉得恐惧?”         


白姬道:“你不恐惧?经过昨晚的事情,普通人都会感到恐惧和不安,而不敢再呆在缥缈阁吧?”         


元曜望着白姬,淡淡一笑,“小生恐惧,却又不恐惧。”         


白姬懵了,“恐惧,却又不恐惧?这是什么意思?”         


元曜笑了笑,道:“这意思,大概和梦中说梦一样吧。”         


白姬望了元曜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轩之,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元曜挠挠头,不明白自己哪里有趣了。从小到大,从私塾里的同窗,到家中的仆人,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无趣的人。        


白姬品了一口玛瑙杯中的美酒,问道,“如果夜里,再有意娘那样的客人上门,你不会觉得害怕吗?”         


“小生会礼貌接待,绝不会失了礼数。”        


 “……”        


 “白姬,你怎么了?小生说错了吗?”         


“不,我只是在想,轩之你的脑子里是不是少了一根筋……”         


“怎么会呢?小生从没觉得脑子里少了东西啊?!”        


 白姬抚额,“算了,品乐赏舞吧……”         


“好。”小书生欢快地道。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27 11:40:2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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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阳光太温暖,也许是乐声太柔缓,元曜渐渐觉得困倦,耳边的乐曲缓缓远去,舞娘的身影慢慢模糊,他伏在褐衣卷发的胡姬膝上睡着了。        


元曜睁眼醒来,已经是夕阳近黄昏,他仍然置身在芳草萋萋的后院中,只是绿衣乐师、金衣舞娘都不见了。草丛之中,绿色的螳螂、蚱蜢、绿虎甲在跳来跳去。绯桃树下,七只金色的蝴蝶在翩跹飞舞。白姬和那群衣饰华丽,容颜俊美的男女也不见了。凄迷的春草中,大大小小的笼子里,缥缈阁豢养的毛羽华艳的鸟兽们又都回来了,它们或眠或醒,或伏或立,悠闲而自得。        


呃?!元曜心中奇怪,他感到头下毛茸茸的,软软的,侧目望去,正好对上一双棕色的眸子。元曜吓得翻身而起,才发现那是一只西域产的褐色卷毛狗,正是豢养在后院准备货卖的宠物。怎么枕在它身上睡着了?白姬呢?春日宴呢?        元曜正在懵懂中,离奴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双手叉腰,凶巴巴地道:“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原来是溜到后院来偷懒了!喂,书呆子,鱼买回来了吗?”         


元曜一拍脑袋,“呃,小生睡忘了……”         


见离奴的脸色渐渐泛青,小书生急忙起身开溜:“小生现在就去……”         


元曜一溜烟跑了,离奴在后面跺脚:“已经是吃饭的时间了,集市早就散了,哪里还有鱼卖?!”         


褐色卷毛狗一见离奴,突然一跃而起,向他扑来。离奴大惊失色,逃跑不及,被扑翻在地,哭着骂道:“死书呆子,你在后院偷懒也就罢了,干嘛把狗放出笼子?!呜呜,我最怕狗了,谁来救救我……”         


元曜隐约听见离奴在后院哭喊,以为他腿脚不灵便摔倒了,急忙折回来相帮。谁知放眼望去,哪里有离奴的身影?只有一只黑毛野猫被褐色卷毛狗扑倒在地,正发出一声呜咽:“喵——”         


奇怪,离奴呢?哪里去了?元曜摸了摸头,也懒得理会猫狗掐架,径自奔向市集去了。        


月圆如镜,夜风微凉。也许是下午睡得太足的缘故,元曜在地上翻来覆去,也没有困意。他翻身坐起,双足对盘,结了一个跏趺坐,闭目学老僧入定。        


“嘻嘻。”耳边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        


元曜睁开眼。白姬不知何时站在了大厅中,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我正好要出门,轩之既然睡不着,不如陪我出去走一走?”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27 11:37:5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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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曜犹豫:“现在已经过了子时,在街上走会犯夜……”         


白姬笑得神秘:“没关系,我们不会犯夜。走吧,轩之。”         


元曜还在犹豫,白姬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知怎么,他就站了起来。隔近了,他才发现白姬穿着一袭纹绣白牡丹的曳地长裙,挽着一道白蝶敛翅的绫纱披帛,梳着乐游髻,髻上簪着一朵盛开的白牡丹。平日淡扫蛾眉的女人,今夜难得地细涂鹅黄,精点口脂,两边唇角还以螺黛点着靥妆。整个人如同暗夜中盛开的一朵白牡丹,华美中透着几缕幽艳。        元曜一怔,她这般盛妆华容,莫非是要去哪里赴宴?可是这深更半夜,哪家会开宴会?        


“白姬,我们去哪里?”         


白姬简单地道:“去看意娘。”         


元曜一惊,意娘已经是死人,去哪里看她?去郊外的坟地么?可是这个时间怎么能够出城?再说,去坟地看骷髅,需要盛妆华容,如同去皇宫赴宴一样么?        


“白姬,你这般盛装,倒像是去赴宴,而不像是去上坟啊!”         


白姬笑了笑,嘴角的两点靥妆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妖娆魅惑:“赴宴?轩之,你说对了,今夜月圆,长安城中倒真有一场盛宴呢!我们走吧。”         


元曜道:“你且等一等,小生去找一盏灯笼。深夜出门,还是点一盏灯笼,免得摔倒了。”         


白姬指了指柜台上,一只净色瓷瓶中插着一朵青色莲花,道:“不必去找了,这盏青灯不就很好么?”        


 净瓷瓶中的青莲正是昨夜意娘送给元曜的‘青灯’。白姬走到柜台边,取了莲花。        


元曜摸了摸头,“这是睡莲,不是青灯……”         


元曜的话尚未说完,就已经吃惊地张开了嘴,白姬手中的青莲又变成了一盏荧荧青灯。        


白姬笑吟吟地道:“给,轩之,拿着。”         


“啊!好。”元曜吃惊地接过青灯,提起来凑近了细看,没有变成青莲,还是青灯。青灯中间还有一截蜡烛,青色火焰在幽幽地跳跃着。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27 11:38:45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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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非人        


月圆似明镜,夜云仿佛香炉中溢出的一缕缕轻烟,将明镜衬托得缥缈如梦。元曜跟着白姬走过延寿坊、太平坊、去往朱雀门大街。月光很明亮,街上很安静,偶尔会碰见巡逻的禁军。        


第一次遇见禁军,元曜下意识地想逃,但是禁军披坚执锐,踏着整齐地步伐走过,对他视而不见。于是,渐渐地,他也不害怕了。        


过了益尚坊向右转,就来到了朱雀门大街。朱雀门大街是长安城的中轴线,也是长安最宽阔的街道。        


此刻已近丑时,元曜料想朱雀门大街必定空寂无人,安静如死。可是没有想到,刚一转过尚德坊,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片熙熙攘攘,人声喧哗的场面。        


元曜停住脚步,抬头望着月亮。        


白姬奇怪地道:“轩之,你在看什么?”         


元曜道:“小生在看天上挂着的是不是太阳。这不是白天吧?!”         


白姬掩唇笑了,“当然不是。你仔细看看,这是一场夜晚的盛宴呢。”         


元曜擦了擦眼睛,仔细向两边张望。不细看还好,这一仔细看去,他只觉得头皮一瞬间炸开,心中的恐惧如夜色般四散蔓延。        


从元曜身边经过的行人,有舌头垂到肚脐的女子,有眼珠吊在脸上的孩子,有脖子扭曲成一个诡异弧度的老人,还有穿着囚服捧着头颅行走的男子……         


街边陈列着各种摊位,有肉摊,有布摊,有面具摊,有灯笼摊,纸鸢摊……元曜正好经过卖肉的摊位,一块巨大的木案上陈列着血淋淋的肉块,还有心、肝、肠、胃等脏器,都还带着鲜血。        


元曜疑惑,这些是什么动物的脏器?猪?牛?羊?        


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站在砍肉的案台后,挥舞着手里的菜刀,对元曜笑道:“这位书生,买点人肉炖汤喝吧?很补的。”         


元曜脸色煞白,急忙摇头,“不、不、不用了……”         


卖肉的恶鬼手起刀落,斩开了木案上的一物,殷勤地笑道:“不买肉,那买点人脑吧?瞧,新劈开的人头,脑子白花花的,多鲜嫩。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你这书生头脑空空,正该多吃点这个呢!”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27 11:39:3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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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腥味弥散开来,元曜捂嘴便吐。他这一吐,真不凑巧,正好吐在一名华衣贵妇的裙裾上。元曜急忙道歉:“对、对不起……小生不是故意的……”         


华衣贵妇的皮肤很白,两点蚕眉,一点樱唇,发髻高耸入云,簪珠佩玉,气质高贵而优雅。她穿着一身花纹繁芜的孔雀紫华裳,约有两米的裙摆长长地拖曳在地上,在夜色中泛着点点幽光。元曜的呕吐物,就吐在了她拖曳在地的裙裾上。        


贵妇回过头,淡淡一笑,气质雍容高贵,“没关系。这位公子,你看妾身的裙裾皱了,你能替妾身将它理平吗?”         


元曜晃眼一看,贵妇拖曳在地上的裙裾确实有些褶皱了。他正因为弄脏了贵妇的裙子,心怀愧疚,急忙道:“好,小生愿意效劳。”         


元曜将手伸向地上的华裙,却被白姬阻止。白姬笑着对贵妇道:“佘夫人,这家伙笨手笨脚,还是我来吧。”         


佘夫人一怔,瞳中幽光闪没,也笑了笑,“原来,他是白姬你的人,那这次就算了。”         


佘夫人转身离去,步履高贵而优雅。当佘夫人走到明亮的月光下时,元曜才发现她的华裳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蛇蝎,蛇皮和蝎壳上泛着剧毒的幽蓝色冷光。        


这时,一个摇摇晃晃的僵尸不慎踩到了佘夫人的裙裾,密密麻麻的蛇蝎沿着僵尸的脚蜿蜒而上,迅速覆盖了僵尸的全身。僵尸痛苦地挣扎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化做一架白骨。        


元曜牙齿上下打颤,“白姬,她、她是什么人?”         


“缥缈阁的客人。”白姬淡淡道,见元曜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又道:“放心,她不常来。”         


两人继续向前走。元曜看见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一边背着论语,一边飘:“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同是读书人,元曜觉得亲切,就多望了他几眼。书生飘来,对元曜揖道:“这位兄台,看你模样也是读书人,要和小生探讨《论语》吗?”         


元曜咽了一口唾沫,问道:“你、你是鬼吗?”         


书生闻言,十分生气,拂袖飘走:“哼,又是一个愚俗之人!岂不闻,子不语怪力乱神……”         


路边的一棵槐树下,坐着一名身段窈窕的女子,她纤手执笔,正在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元曜正在奇怪,那女子站起来,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裳。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27 11:42:2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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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礼勿视。元曜急忙转头,白姬却又将他的头移了过去,“轩之,看着,待会儿会很有趣。”         


元曜再次望向槐树下的女子,她已经全身不着寸缕,低垂着头,双手环向后背。她的皮肤雪白,酥胸丰满,双腿修长,蛮腰纤细,十分美丽诱人。        


元曜有点口干舌燥,但见那女子动了动,又脱下了一件衣裳。不、不会吧,她已经不着寸缕了,还有什么能够脱下?!        


元曜定睛望去,顿时头皮发麻,女子脱下的“衣裳”是人皮。脱了皮的女子是一团模糊的血肉,臂骨和肋骨清晰可见,还有蛆虫在蠕蠕爬动。她扔了旧皮,拿起新画的人皮,如同穿衣一般,裹在了身上。不过一瞬间,模糊的血肉变成了另一名赤、裸的女子。女子白肤,修腿,细腰,芙蓉如面柳如眉,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        


女子回眸,见元曜正望着自己,遂勾唇一笑,千娇百媚,“公子,奴家有些头晕,你可否过来扶奴家一把……”         


元曜已经吓得头晕了,哪敢上去扶她?他拔腿就跑,踉踉跄跄地追上白姬,哭丧着脸道:“白姬,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真是吓死小生了……”         


白姬笑道:“这里是朱雀门大街。”        


 “小生知道这里是朱雀门大街,可是眼前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姬神秘一笑,唇角的靥妆将她衬托得诡魅如妖:“月圆之夜,妖鬼夜行,就是这么回事了。”         


元曜舌挢不下,“他们都是妖鬼?”         


白姬道:“也不全是。按佛经中的叫法——非人,更为准确一些。一切人与非人,皆是众生。”        


 “什么是非人?”        


 “佛经中,非人是指形貌似人,而实际不是人的众生。”         


元曜咽了一口口水,问道:“你、你也是‘非人’吗?”         


白姬没有直接回答元曜的话,只是淡淡道:“天龙八部(1)应该也算非人吧。”         


元曜还想再问什么,两人身后响起了马蹄声、车轮声、踏步声。踏步声十分整齐,像是王侯出行时摆驾的仪仗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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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姬、元曜回头,果然看见一片甲胄鲜明的仪仗队正在缓缓行来。路上的千妖百鬼纷纷退避,白姬也拉着元曜避到了路边。        


元曜奇怪地问道:“这样的阵仗,莫不是帝王出巡?”         


白姬睨目一望,笑道:“确实是骊山来的帝王出巡呢。”         


仪仗队走近了,元曜才发现他们竟是真人大小的土俑,个个作兵马打扮,栩栩如生,精神抖擞。不过土俑的装束不像是大唐武将,倒像是先秦时的风格。        


仪仗之后,缓缓驶来一辆肃穆的四乘马车,装饰着帝王的龙幡,拉车的四匹骏马也是土俑。        


元曜暗自奇怪白姬的话,骊山来的帝王?圣上应该在大明宫,怎么会去骊山?又怎么会夜巡?        


四乘马车在元曜面前停了下来,车中传来一个威严而沉厚的男声:“好久不见了。”         


“欸?!”元曜惊奇,车中人在和自己说话么?不,不可能。虽然没有看见车中人,但只听声音中的气度,只看仪仗队的气势,他肯定自己不会认识这般身份高贵的人物。他莫不是认错了人?        


元曜正在疑惑,但听身边的白姬淡淡笑道:“陛下上一次来缥缈阁是九百年前,可惜您想要的东西缥缈阁中没有。您的愿望,白姬无力实现。”         


车中人道:“白姬,你曾说缥缈阁中虽然没有不死药,但是东海有蓬莱山,蓬莱山上有不老泉。朕依你之言,遣徐福去东海,但是终究没能等到他从蓬莱山取回不老泉水。”         


白姬淡淡道:“一切皆有缘法,不可强求,更不可逆天。”         


车中人道:“其实,死,也并没有朕生前想象得那般可怕。至少,朕死后终于明白为什么朕许下敌国的财富,你也不肯去东海蓬莱山取不老泉,也明白了世间为什么会有缥缈阁。”         


白姬淡淡一笑,云淡风轻:“我不是不肯去东海,而是不能去。众生有了欲望,世间便有了缥缈阁。”         


车中人道:“龙不能入海,倒真是世间最痛苦的惩罚。好了,时候不早了,朕该回骊山了,有缘再会。”         


白姬笑道:“有缘再会。”         


仪仗起步,马车起驾,骊山来的帝王渐渐远去,消失在了朱雀门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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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姬收回目光,对犹自呆立的元曜道:“轩之,走吧,你还在看什么?”        


 元曜回过头,“白姬,他、他……骊山,徐福,不死药……他不会是那位陛下吧?秦……”         


“嘘!”白姬将食指置于唇上,笑道:“他已非人,非人禁止言名,这是这个世界的规矩。”         


元曜有些激动,他虽然是一个读书人,却一向佩服秦皇汉武的雄才伟略。        


“他……陛下,也会来缥缈阁吗?”         


白姬笑道:“有缘者,都会来缥缈阁。”        


 元曜跟着白姬走到丰安坊时,已经是圆月西沉。虽然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元曜一点也不觉得累。丰安坊十分僻静,与百鬼夜行的朱雀门大街仿佛两个世界。        


注释:(1)天龙八部:佛教术语,八部包括: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许多大乘佛经叙述佛向诸菩萨、比丘等说法时,常有天龙八部参与听法。文中的白姬,属于龙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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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鹣鲽       


 武恒爻的别院坐落在丰安坊。一年之中,武恒爻几乎很少住在位于永兴坊的官邸,而是住在这安静僻幽的别院中。        


借着月光望去,元曜看见一座荒草丛生的宅院,占地很大,但院墙大门朱漆剥落,杂草蔓生。与其说是富贵人家的别院,倒更像是一座废弃的寺院。       


 元曜敲了敲门上的铜环,久久无人来应。要么,是家仆早已经睡死,要么就是没有家仆。元曜为难地望向白姬:“没有人来应门,怎么办?”        


 白姬沉思了一会儿,道:“唔,爬墙吧。”        


 踏着石墙凹凸不平处,元曜颤颤巍巍地攀上了墙头,骑坐在墙檐上。虽然院墙不到三米高,但是对于手无缚鸡之力,且饱读圣贤之书的小书生来说,可以算是一件摧残身心的苦差事。       


 元曜拉着苦瓜脸,对提着青灯站在院墙下的白衣女子道:“白姬,这,这不妥吧?要是被人看见了,当做是贼,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唉,轩之,你都已经坐在墙上了。横竖都洗不清了,还是赶快跳下去吧。”        


 小书生想拉一个共犯,“白姬,你不上来吗?”        


 白姬含糊地道:“你先下去,我就能进去了。”        


 小书生“哦”了一声,咬着牙壮了一会儿胆子,还是不敢往下跳。白姬在下面等得有些不耐烦。忽然,一阵疾风吹来,小书生如同墙头草,一下子被吹翻了下去。        


“咚!”元曜跌落墙头,摔在地上。幸而墙下是草地,杂草柔软,不曾受伤。小书生揉着大腿站起来,疼得直叫唤:“哎呦呦,好好的,怎么起风了,摔死小生了。”        


 元曜巴巴地抬头望墙,等着白姬翻墙进来。等了好一会儿,墙头没有任何动静,大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轩之,开门。”         


“你先下去,我就能进去了。”元曜一瘸一拐地打开门,看着白姬提着青灯优雅地走进来时,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别院中碧草萋萋,杂花生树,连光滑的石径都几乎被疯长的花草湮没。白姬和元曜沿着小径,走向别院深处亮着灯火的厢房。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27 11:47:1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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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曜好奇地问道:“这里看上去好荒凉,似乎连一个仆人都没有。武将军身为朝廷重臣,真的住在这里?”  


白姬淡淡地道:“坊间传言,意娘死后,武恒爻总是当她还活着,每天对着虚空说话,与虚空对坐饮食,与虚空抚琴联诗,赏花品茗,仿佛意娘还活着一样。同僚们因为他的痴异举动,纷纷讥笑他,疏远他。仆人们觉得害怕,也都逃离了官邸。连太后也认为他得了邪症,心生怜悯。也许,武将军就是喜欢这里的幽静,才住在这里。只有住在这远离尘嚣的别院,不受世人指点,他才能和亡妻安静地在一起吧。”         


“可是,这里也太荒凉了。这些树木花草,怎么也得找几个园丁来修剪一下吧?”         


“轩之,你不觉得这种荒凉也未尝不是一种生机勃勃吗?被归置得很好的庭院,反而失去了生机。”        


 “这里哪有什么生机?连一个仆人也没有啊?”        


 “青草,绿苔,浮萍,藤萝,芭蕉,绣球花,芍药,夜虫,游鱼,栖鸟,野狐……这些不都是生机吗?嘘,轩之,你听,夜风中有很多声音在细语呢喃,人们如果能够听懂它们的对话,就可以知道今年是不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也可以知道别处正在发生的事情。”         


元曜侧耳倾听,除了几声瘆人的夜鸦叫,什么也没听见。        


白姬、元曜走过浮桥,亮着灯的厢房出现在两人面前。元曜正要上前,却被白姬拉住。两人站在一丛茂密的芭蕉树下,远远地观望。        


厢房的轩窗大开,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厢房中,灯火煌煌,武恒爻穿着白色长衫,跪坐在地上,用拨子弹琵琶,一身红衣的骷髅踏着珠玉般的琵琶调缓缓起舞。森白的骨头,鲜红的血衣,偏偏以曼妙的姿态起舞,说不出的诡艳,骇人。武恒爻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他深情地望着起舞的意娘。意娘偶尔也低首回眸,以黑洞洞的目光注视着他,情意绵绵。        


明明是很诡异的场景,元曜却觉得有一种琴瑟和谐,鹣鲽双飞的美感。一人一鬼,尘缘已断,仅凭着一丝不灭的执念和欲望,仍旧做着世间相爱至深的情侣。        


元曜有些感动,也有些悲伤。一曲舞罢,武恒爻与意娘相携而坐,互相依偎。武恒爻执着意娘的手,温暖的人手扣着冰冷的白骨,十指交缠,深情如初。       


 白姬叹了一口气,“轩之,我们回去吧。”         


“欸?你不是特意来拜访意娘的么?怎么不见她就要走?”         


“算了,见了她也没有用。她的欲望太强,不会改变。”         


元曜不明白白姬的话。见白姬提着青灯走远,也只好跟了上去。他最后回头望向厢房,武恒爻和意娘相依相偎的身影带着一种悲剧性的美。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27 11:45:4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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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白姬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        


元曜忍不住问道:“你今晚拜访意娘,是想劝她改变心意么?难道,让她返魂重生,与武恒爻相守一生,不好么?”        


 白姬淡淡地道:“时光倒流,死而复生,永葆青春……这些违背天道的事情,都是禁忌,都是逆天。逆天而为,打乱天罡秩序,必将付出可怕的代价。”         


“什么可怕的代价?”         


“比永堕虚无,更加可怕的代价。”        


 元曜打了一个寒战,“那你,为什么还给他们返魂香?”         


“因为,那是他们的爱欲。缥缈阁,是为了众生的欲望而存在……”         


回到缥缈阁,元曜赫然发现一名书生正盘膝结跏趺坐,坐在大厅中他的寝具上。走近一看,怪了,竟是他自己。这书生是自己,那自己又是谁?        


元曜正在迷惑,白姬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轩之,回去吧。”         


元曜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东方响起了一声悠长的鸡鸣,夜之华宴接近尾声,非人的喧嚣渐渐沉寂,人的喧嚣伴随着泛白的天空缓缓拉开了序幕。        


白姬吹灭了青灯,青灯又变成了青莲。她将青莲插入净瓷瓶中,走进里间。离奴的寝具上,仍是一只黑猫翻着圆滚滚的肚皮,四脚朝天,呼呼大睡。        


白姬打着呵欠,走上楼梯,“好困,该睡一会儿了……”        


 时间飞逝,春去夏来,转眼已是仲夏六月。小书生老实本分地在缥缈阁做杂役,受着一主一仆的奴役使唤,心中满腹的委屈也不敢反抗,只能趁夜深无人之际,在缥缈阁外的柳树上挖个洞倾诉。        


功名于他,是无望了。用白姬的话说,“轩之,你此生没有富贵之命,如果强求,只怕还会有灾厄。还是本分一生,倒能安然终老。”         


因为父亲的遭遇,小书生对功名本来也看得颇淡,也就不再想去参加科试了。不过,他还是常常捧着书本看,缥缈阁中有不少珍贵的古卷,他就做了蠹虫。偶尔,他也会吟两首或壮志未酬,或伤春悲秋的酸诗,惹来离奴的白眼和嘲笑。        


从春天到夏天,发生了不少事情。仲春时节,韦德玄客气地请小书生去韦府,吞吞吐吐绕了半天,又洒了几滴老泪,小书生才明白韦家是要他解除与韦非烟的婚约。因为韦家小姐已经另许别家了,而且婚期在即。       


 小书生虽然伤心,但还是同意了。       


 韦德玄抹着老泪信誓旦旦,“元世侄,婚约虽然解除了,但是韦家与元家世谊永在!”     


 韦德玄又送了小书生许多金银,“聊作世侄客旅长安之资费。”     


 小书生客气而委婉地拒绝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27 11:49:25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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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春四月,花满长安城时,韦家二小姐韦非烟出阁,嫁给了骠骑大将军武恒爻。小书生幽居缥缈阁,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夏木阴阴,火伞当空,一声声蝉鸣从缥缈阁外的柳树上传来,更显夏日午后的寂静与燥热。离奴懒洋洋的趴在柜台上,无精打采,对最爱偷嘴吃的香鱼干,也没有了胃口。        


元曜拿着鸡毛掸子,为一只一人高的曲颈彩釉瓶弹灰。彩釉瓶上绘的是十里碧荷的景致,元曜靠近花瓶时,似乎能够嗅到清芬怡人的荷香,感到一股带着氤氲水汽的夏风扑面而来,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小书生酸劲上来,摇头晃脑地吟了一首诗:“千里碧荷翡翠冷,红莲凋尽白莲生。十顷烟湖晴川美,一脉水香净心灯。”        


 离奴听到了,骂道:“你个书呆子,不好好干活,又偷懒吟诗。啧啧,什么破诗,酸死了!”        


 小书生一边挥舞着鸡毛掸子,一边辩解:“小生一边弹灰一边吟诗,哪有偷懒?小生的诗里一脉水荷之香,怎么会有酸味呢?”        


 离奴不耐烦,“少罗嗦,爷说你偷懒,你就是偷懒。爷说你的诗一股酸味,你的诗就是一股酸味!”         


离奴在白姬和客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副恭顺乖巧的奴才样,可是在小书生面前,他扬眉吐气翻身成了“爷”。小书生不敢忤逆“离奴大爷”,只好忍气闭了嘴,乖乖弹灰。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缥缈阁外传来。元曜回头望去,一只五色华羽,眼纹如火焰的鸟飞进了缥缈阁,它的脖颈上系着一枚小铃铛。        


彩鸟在大厅中盘旋了一圈,径自飞去了里间。元曜担心彩鸟带倒了玉器和古玩,拿着鸡毛掸子想去撵,被离奴一把拦住,“回来,你打它做什么?那是给主人送信的。”        


 “给白姬送信的?飞鸟传书么?这是什么鸟?小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鸟。”         


“这是朱盘鸟,是毕大公子的宠鸟,肯定又是陶五公子闯祸了……”        


 “毕大公子?陶五公子?他们是什么人?”小书生好奇地问道。       


 “毕大公子,陶五公子都是主人的侄子,主人有九个侄子呢。每隔十年,九位公子会从东海运送各种宝物来缥缈阁。可是,陶五公子一上岸,就爱闯祸……”        


 离奴话未说完,白姬揉着额头从里间走了出来,一脸郁色。朱盘鸟停在她的肩头,低首以喙梳理着五色华羽。        


“轩之,出了一些事情,我和离奴必须去洛阳几天。你独自留在缥缈阁,没有问题吧?”         


小书生心中不安,他不敢独自呆在诡秘的缥缈阁,“不如,小生也同你们一起去吧。”        


 离奴撇嘴,恐吓小书生,“你去了,会被洛阳的妖鬼吃得骨头都不剩。”         


小书生打了一个寒战。        


白姬道,“轩之,你还是留在缥缈阁为好。”         


小书生只好道:“那……好吧。”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27 11:50:25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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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帝乙       


 白姬和离奴当天傍晚就离开了,留下小书生看守缥缈阁。       


 这一天,天气炎热,小书生懒洋洋地学离奴趴柜台。一阵脚步声响起,有客上门。小书生蓦地抬起头,一扫疲懒之色,热情地笑道,“客人想要些什么?”        


 走进缥缈阁的华服公子吓了一跳,洒金折扇一开,半遮笑脸,“轩之,看来,你已经很适应现在的生活了嘛。我还以为你失了姻缘,又失了自由之身,一定意志消沉,萎靡不振。”        


 来者,正是将小书生卖进缥缈阁的韦彦。        


元曜道:“原来是丹阳兄,好久不见了。”         


韦彦又来猎新宝,可惜元曜并不了解韦彦的诡异喜好,推荐了几样,韦彦都不满意。得知白姬出了远门,韦彦说什么也要拉小书生回韦府去喝酒叙旧。小书生推却不过他的热情,被他硬拉上了马车。        


韦府,燃犀楼。        


韦彦和元曜从下午喝到傍晚,相谈甚是投机。从韦彦口中得知韦非烟嫁的人是武恒爻时,元曜没来由地觉得不妥,继而心中发悚。他还记得,春天时,红衣白骨的意娘从缥缈阁中买去了返魂香。百鬼夜行之夜,他和白姬在丰安坊的武家别院中,看见武恒爻与意娘缠绵恩爱的场景。武恒爻决意与意娘以返魂香再续前缘,长相厮守,他又怎么会突然娶了韦非烟?       


 小书生试探着问道:“非烟小姐,不,武夫人现在过得可好?”         


韦彦一抖折扇,似乎有些不满:“琴瑟和谐,恩爱美满。现在,长安城里都传成了佳话,说武氏夫妇情深到同行同止,形影不离呢。本来,我还准备看非烟那丫头的笑话,但她现在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路上遇见美男子,都遮了车帘,退避三舍。五月中,二娘生了重病,她回娘家来小住。真是奇怪,她竟变成了一个贤淑雅静,气韵高华的贵妇人,我几乎都快不认识了,实在不像是非烟那个刁蛮古怪的丫头。”         


元曜的脑海中浮现出白姬给意娘返魂香时的话语,“一柱秘香幽冥去,五方童子引魂归。既然返魂香是你的愿望,那我就将它给你。从你进入那具躯体开始,三枚返魂香,每七日薰一枚,二十一日后,你就能在那具躯体中返魂重生。”         


返魂香,意娘,非烟小姐……难道,意娘利用返魂香,寄魂在了非烟小姐身上?如果真是这样,那非烟小姐的魂魄去了哪里?难道……香消玉殒了……         


元曜不敢再想下去。虽然韦家贪图权势,践诺悔婚,但他并不怪他们,对曾经给他告诫的韦非烟也没有恶感,他希望她能够幸福。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27 11:51:1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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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天色擦黑了,元曜告辞离去。韦彦执意留他住一晚再走,元曜推却不过韦彦的盛情,也担心走到半路就宵禁了,惹来麻烦,就留下了。想起当初来长安时,驮他一程的老灰兔的凄凉下场,他并不担心有谁会夜盗空无一人的缥缈阁。即使真有盗贼闯入缥缈阁盗宝,按照白姬的说法,那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这一夜,元曜住在自己曾经住过的那间房中。子夜时分,他睡得迷迷糊糊,窗户“吱呀——”一声开了。因为夏日炎热,元曜睡前并没有锁死窗户。他以为是夜风吹开了窗,也没有在意,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突然,一团毛茸茸、软绵绵的东西轻击他的脸。元曜以为是蚊子,用手去拂,手一下子拍在一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上。      


  元曜蓦地睁开眼。        


黑暗中,有两只绿莹莹、碧幽幽的东西在发光。        


元曜的瞌睡早已吓飞到九霄云外,手掌上的温软触感告诉他,眼前的庞然大物是一只动物。        


月亮滑出乌云,为人间洒下了一片清辉。月光中,伏在元曜床头,并用爪子拍元曜的脸的东西现出了身形,竟是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老虎。它体型健硕,双目如灯,口中喷着腥膻的热气,让人心寒。元曜还认得它,“帝乙……啊啊啊……”        


 元曜即将爆发的尖叫,被帝乙用毛茸茸的爪子堵在了嘴中,“元公子不要叫,我没有恶意。”        


 老虎口吐人语,居然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这个女声似乎在哪里听过,元曜想了想,吃惊:“非烟小姐?!!”        


 老虎放开元曜,伏在床头嘤嘤地哭了,“元公子还记得我,真是令我感动。我还以为,世界上已经没人记得我了……”        


 元曜惊魂刚定,又生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非烟小姐你怎么变成了帝乙?”        


 老虎哭得更伤心了,泪眼婆娑,“我不是变成了帝乙,而是魂魄寄在了它身上。事情说起来,话就长了。我有点怕黑,元公子你先将灯点上,我们秉烛夜谈好了。”         


鬼魂也怕黑?!元曜起身,点上了灯火。元曜盘膝坐在床上,老虎蜷尾耷耳,伏在床另一边,一人一虎开始了夏夜怪谈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27 11:51:55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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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怪事,发生在韦非烟出阁前的第七天。       


 那一夜,韦非烟如常在绣楼安寝,睡前在铜镜前卸妆时,她冷不丁一眼望去,发现镜中的自己竟是一架白骨。她吓得脑中一片空白。突然,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她耳边盘旋:“妾身借小姐的身体一用,事出无奈,请勿见怪。”        


 韦非烟尚未答话,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醒来,韦非烟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异样,思维也正常。只是,屋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非花香,非药香,非墨香,是一股说不出来的香味。韦非烟在水墨屏风后发现了一具裹着红衣的白骨,白骨一见阳光,就化作了飞灰,唯留一袭潋滟似血的红衣。       


 韦非烟大惊,急忙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韦德玄和韦郑氏。韦氏夫妇都不相信,只当她是出嫁在即,心情紧张,产生了幻觉。       


 又过了七天,婚礼当天。扇宴过后,武恒爻、韦非烟夫妇相携回到洞房。韦非烟坐在床边,武恒爻站在香炉边,不一会儿,室中弥漫出一股奇异的香味,非花木,非药石,非墨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不属于尘世间的香味。香味吸入肺腑,韦非烟失去了知觉,在失去知觉的前一瞬间,她听见武恒爻在叫她,“意娘……”        


 婚后的七天,韦非烟半梦半醒,浑浑噩噩,常常无端地失去知觉。失去知觉后的她,有时候身处一片混沌中,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小路上,不知今夕何夕。有时候却浮在半空中,能够看见“自己”和武恒爻恩爱和谐,比翼连枝。        


婚后第七天,武恒爻又焚起了香,韦非烟又闻到了那股非花木,非药石的诡异香味。这一次,她没有失去知觉,而是离开了身体。仿佛蝉蜕皮,蝶羽化一般,她离开了自己的皮囊,却没有死亡。更奇怪的是,没有她的“武夫人”仍旧好好地生活着,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到她已经不见了。        


灵魂离开身体后,韦非烟有些害怕,也有些悲伤,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每日每夜随风飘啊飘,没有人看得见她,她也没有定所。        


有一天,她飘到了江城观,正好被曾经一起结伴去洛阳看牡丹的年轻小道士看见。小道士是李淳风的弟子,颇有一些降妖除魔的道行,能够看见她。听了韦非烟的遭遇,小道士十分同情,也颇念旧情,决定帮韦非烟寻一个栖灵之所。恰好第二天,韦彦和一班纨绔子弟飞鹰走狗地来郊外狩猎,路过江城观,进来歇息。韦非烟请小道士将她的魂魄附在哥哥身上,小道士同意了。可惜,小道士是一个糊涂人,在念移魂咒时,忘漏了几句,韦非烟没能进入韦彦的身体,反倒进了伏在韦彦旁边的帝乙的身体。        


“不过,你好歹不用飘了,也能够回韦府了……”小道士拍着帝乙的头,安慰龇牙裂目的老虎。        


韦非烟成了帝乙,回到了韦府。事情就是这样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7/27 11:46:2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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