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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妖怪记事簿》 作者: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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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出逃

  在绝大多数的中原妖怪心里,包括我,吐蕃妖怪到底生活在怎么样的一个情况下,是完全不清楚的。在我们看来,两千年前,中原妖怪是去解放了他们的,推翻了吐蕃实行了万年的“妖奴制”,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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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想要分裂的,想要独立的,在我们看来,不过是一些苯教余孽,只有桑德洛齐还算有些份量,但也不是给我们撵得只能如丧家之犬一般逃窜到天竺去了?要不是有仙佛两界在背后暗暗支持,他的吐蕃流亡政府,早就不知道被灭了多少回了。
  如今妖管委也加大了对吐蕃区的援助和发展,经济上是有了长足的进步。有小道消息说,妖管委给吐蕃的财政投入每年都在增加,甚至神州妖怪界最富庶的江沪区,每年税收的六分之一都支援到吐蕃去了。当然,这是小道消息,具体是怎么样的,我也不清楚,但想想六分之一的财政收入,这个数额估计是有点水分的,太大了一点了,但由此也能看出来,妖管委对于吐蕃当地的重视程度。
  在妖管委的官方宣传里,还不只这些。我临来吐蕃之前曾经翻看了很多对于这里的介绍,其中就有说到,在五十年前,神州妖怪界搞全神州妖民收入普查,结果平均水平最高的,居然是雅鲁藏布城的妖怪,比江沪区、粤桂区等经济发达地区的妖怪都要高,差不多工资水平比当时的我要高出几百块晶石了。
  又说在两百年前妖管委财政拮据的年代里,天府区有很多妖怪公务员都几个月没开出工资来了,但吐蕃有妖管委的直接支持,财力上居然没有受到什么困难,搞得当时两欢山的财政统领还跑去吐蕃借钱。
  另外,妖管委在对吐蕃的政策上也是大为优惠,例如妖管委在吐蕃,从两千年前开始,就从未收过农业税。
  种种这些,都是有案可查的,让我看来,这吐蕃的妖怪幸福着呢,怎么的能想着分裂了呢?不是我说,吐蕃真要独立了,妖怪的生活立马就会一落千丈,仙佛两界只不过指望着把吐蕃当作制约和威胁神州妖怪界的一个前哨站罢了,谁会尽心尽力地帮你发展?财政援助也许是会有点的,可让人家数千年如一日地无偿帮你?做梦去吧,梦里皆有可能。
  虽然我没想到会在吐蕃牵扯到这么一场动乱当中,但在我当时看来,就算有动乱,也只是一些小打小闹而已,是被林风远等仙界的特派员给挑动的。但事实是,我亲眼看见,大量的吐蕃本地妖怪,都参与了进去。他们也许并不是想要做什么破坏,也未必真的就非要独立,但至少,他们对于妖管委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
  ——他们究竟还有什么不满呢?有钱,有好日子过,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长老团团长的话,让我一瞬间思绪万千。我忽然觉得,我是有点主观了。吐蕃的问题,并不是仅仅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不仅仅只是一个宗教势力组织,出于自己的利益和野心,想要恢复自己的统治而已。这里面的内情,牵扯的很广泛啊。
  这一刻,我甚至为李太黑感到了有些头痛,妖管委的大佬们,镇压动乱容易,解决根本问题,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这些念头我转的很快,同时也在考虑怎么样回答团长,打击一下这个一门心思想独立的老妖——这厮的嘴脸让我很不爽,就算胡搅蛮缠我也要拍丫的一下。
  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殿外闪进来一道身影,一边还在说道:“哲罗欣普长老,现在的情况怎么……”话还没说完,就和我两个来了个眼对眼,顿时我们都愣了。
  ——来的正是林风远。
  林风远看上去脸色奇差,没有一点血色,非但苍白,而且还带上了一层青绿色,感觉上跟发霉了的馒头似的。但是身形上却还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不过浑身的气息确实是跟昨晚不能比,几乎都感觉不出他身上有什么法力波动——这可不是像孙悟空他们那种返璞归真、凝而不散的境界,而是一种极度的虚弱所导致的。但也许是林风远的那所谓猰貐秘法的确了得,这厮舍去了全身一半的血液,再给方碧重创,居然在一两个时辰里就能到处活动了,不愧是能死而复生的秘法啊。
  但在苯教总部的长老殿里看见他,这的确是让我一个措手不及。但林风远的震撼应该还要大,他恐怕打死都想不到我和方碧会跑到这里来。外加猰貐秘法再怎么厉害,他也是重伤的仙人,估计血液的缺失是无法那么快补回来的,而缺血导致头脑反应也减慢了,所以我是要比他更快反应过来。
  “方姐,拿下!”我一愣神之后,便大喝一声,同时身形急速向后退去。说老实话,这个时候的林风远,可能我都能拿下他了,但我向来在战斗上没有什么信心,此时有方碧在身边,我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让方大小姐出手去解决问题,自己则是把金系狼妖的速度发挥到极致,向后退出危险范围。
  方碧哼了一声,紫光一闪之下,就把林风远给拿住了,手上紫色火焰化作一把火焰刀,就要把林风远给卸了。我立刻大喊道:“抓活的!”方碧这才把火焰刀横到了林风远的脖子上,同时左手探出,一把扣住了林风远的腰椎。

  林风远一来重伤之下应变极差,二来对手也太强,根本没什么反应,就被方碧给拿了。紫火刀的火焰把他的头发都燎卷了,脖子上更是显出了一道漆黑的焦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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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虽然方碧没有立刻杀了他,但下手怎么也不会轻,光一个扣住腰椎,我看着都觉得自己背后发麻,但林风远却是没有显出任何的痛苦神色,甚至还微微闭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显出一副享受的神情来。
  长老团的妖怪也没料到会出现这么个状况,一时间愣了一下,就被我和方碧治住了林风远。此时几个老妖浑身妖气勃发,把我们包围在了中间,却也是来不及救林风远了。
  方碧看了一眼长老团的妖怪,冷哼一声,伸出一根纤细修长的手指——只不过手指上缠绕着一层紫色的火焰——对着林风远背后连点几下。别看这几下,就连变态林风远都变了脸色,眼珠恐怖地突出,喉咙里发出一些猫爪子抓瓷盘的声音,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滴在火焰刀上发出了“嗤嗤”的轻响。
  然后,方碧把火焰刀一收,把林风远往我这里一推,自己站到了我身边。我也很配合地化出了白气剑,顶住了林风远的脖颈,另外一手扣住了他的左肋。方碧那几指不知道是下了什么手段,但就我的感觉,此时的林风远根本已经没有威胁了,估计就是陈抟都能把他随便踹翻十几个跟头。
  方碧双手各凝起两个紫火球,站在我身边,冷冷地扫视着十八个苯教护法长老。我则挟持着林风远,脸上露出了一个欠扁的笑容,对长老团团长道:“团长,不好意思,我们现在要下山了,放心,我们肯定会再见的——就算来的不是我,我也会让他给你带话的。”
  团长脸上肌肉抽动,两眼凶光灼灼,恶狠狠地盯了我一会儿,突然仰天嘶吼一声,叫道:“死也不能让你走出圣山!”这一嗓子居然震得整个长老殿都颤了一颤,隐隐有风雷之声。
  不过我却是一点不慌——虽然被这一嗓子震得都有点头晕了——只是把白气剑又往林风远喉咙上顶近了两分,淡然道:“哦?是吗?那好啊,咱们就先砍了仙界特使,再跟你们决一死战好了。不过你要想清楚哦,杀了我,你们要面对方大小姐的怒火,而且林风远要死在苯教总部里,你觉得仙界还会对你们不遗余力地支持么?”

  自从被苯教长老认出来之后,我打入苯教内部探听的打算就落空了。我在跟团长扯皮的时候,其实也在想跑路的办法,只不过没有什么有效的方案。毕竟苯教长老知道了我的身份后,就不会那么让我走出去的,不然他们的基地都要暴露在妖管委面前了。这有可能会对他们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但林风远的出现,实在是太及时了,简直是雪中送炭啊。首先他的出现,证实了仙界和苯教的勾结,或者说苯教的背后的确是仙界在支持。而且苯教一定给了林风远很大的便利和特权,有能随时不用通报就见到护法长老的权力,也能有避开外层禁制阵法的护符。想想也是,苯教在吐蕃作为一个地下组织,这么大的一个摊子,光是日常开销就是一个巨大的开支,还不包括他们在这里的活动经费,这些晶石到底从哪里来?恐怕只有仙界这样的大势力支撑才可以办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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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给了我跑路的最好凭仗。林风远重伤之下,水平大跌,拿下也不费功夫。但最关键的是,他当时重伤逃走,根本还来不及了解到方碧的身份,也不知道我和方碧被“请”到了苯教总部去了,所以他才在稍微喘过一口气之后,就跑来找长老团商议。这样一来恰好撞到了我和方碧的手上,成为要胁长老团的最好砝码。
  林风远虽然在仙界可能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估计有他没他也不会让仙界高层皱个眉毛,但他在苯教这里的地位就不一样了。说难听一点,这种主子方面的人手,在奴才这里都是得罪不得的。林风远如果死在苯教总部——他们可能并不知道林风远要是肉体毁了就彻底完蛋了,在团长他们的脑子里,万一林风远元神逃了出去,在仙界那里一告状,我想,苯教的资金问题未必会出现状况,毕竟对大局来说,仙界也是分得清轻重,又不是王母娘娘死在了吐蕃。但对于苯教来说,恐怕会自己放大那种忧虑,担心资金一给掐了,什么大业都是假的了。而且,至少连长老团里的妖怪都要换几个了——看人家脸色过日子不容易啊。

  所以,林风远一被抓,整个长老团都急了,把我们团团围住,妖气翻滚蒸腾,但却投鼠忌器,愣是看着不敢动手,就算团长叫嚣得那么厉害,可手上却不敢率先发难。
  团长现在是两头难,放我们走,总部就铁定曝光;不放我们走,没准林风远就死在这里,资金会有问题不说,说不定他的位子都不保,甚至仙界要狠一点的,拿你偿命都有可能。反正对仙界来说,一个长老团的团长根本不算盘什么菜,估计跟猰貐秘法使用的成本相比,仙界可能还更火大投入打了水飘了。

  说起来,要是没有方碧也不行,我独自一个的话估计还是被这十八个长老直接拍死。但现在就不一样了,方碧在这里,要不是生怕保不住我的周全,就她这个数万年的老妖,根本就不怕长老团。现在我有林风远做护身符,他们不能对我这个薄弱环节下手,方碧早就已经跃跃欲试要发泄一下刚才的怒火了,此时她手里的紫火团虽然看上去体积不大,但如今已经是噼啪作响,热量上为了照顾到我而没有四散发射,但单纯的妖力威势已经极其恐怖了。
  现在么,方碧和我,挟持着林风远举步就往外走,一边走我还一边跟方碧说:“方姐,林风远作为我们的挡箭牌,到时候咱们出去了,给他一条生路好不好?”说老实话,我真是不想让林风远活着出去,但实际上,他对妖管委还是有用,能抓回去是最好了,抓不回去才干掉。如今林风远被方碧禁制了,拿回去是简单得很了,所以我就想要不还是拿回去交给李太黑好了——虽然其实心里很不甘心。

  而我要是说妖管委要拿活的林风远,去逼问仙界计划啊、审讯内幕啊、甚至和仙界做交易之类,方碧肯定不会答应。方碧才不会给妖管委面子呢,在她来讲,刚才没有直接拍死林风远,一来是想要能让我有个护身符,安全离开苯教总部,二来么,估计是想要好好地料理一番林风远,一火焰刀砍死他的话,估计会让方大小姐觉得太便宜他了。所以我用另外一个理由来试探一下,方碧如果答应了,那是最好,如果不答应么……那什么,也不错啦。
  方碧哼道:“想也不要想。这个王八蛋怎么的都要死在我手里。”
  嗯,好吧,林风远还是自己处置的话会痛快一些——当然,不是我不为大局着想,实在是方大小姐逼迫我的,我也没有办法啊。我已经尽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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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我和方碧押着林风远,已经走到了长老殿外的广场上,只要方碧带着我往外冲就可以了,那些禁制对于拥有雪山圣狮令的方碧来说是无效的,不然方碧也不能每次都潜入潜出地探望扎锦荣兄妹了——至少要费点功夫,也不能谁都不惊动了。
  长老团这时是真急了。十八个长老从天上到地下把我们包围在中间,各自把得意的妖器法宝都亮了出来,情势一触即发。方碧也是浑身妖气都全开,准备一击破围,带着我和林风远下山去。
  看到方碧的架势,团长眼睛里的白光都冒出了有一丈多长了,仰天就是一声大吼,终于下定决心,吼道:“杀!不要管林风远了,苯教总部的位置绝对不能泄露出去!所有苯教教众听令,全力袭杀方碧,她是中原妖怪的奸细,苯教的叛徒,不计生死也要杀了她!”
  长老团的其他成员同时用吐蕃语高喊,顿时整个苯教总部内所有的妖怪都出来了。在苯教总部,有资格在这里进进出出的妖怪修为能差了么?而且数量也多,数千个修为高深的妖怪把我们围在中间,眼看着就要配合十八护法长老的合击,一举将我们轰杀到扑街。
  我也没想到团长真的能下定决心来个鱼死网破,居然能这样当机立断,舍弃林风远,而全力围杀我们。要是只有这十八个长老,我们说不定还有机会能逃出去,但要是加上苯教总部内所有的妖怪,恐怕就是方碧再厉害,也未必能有自保的能力,就更不要说带着我逃出去了。这个时候,方碧估计会想念柳目吧。如果今天换成是他们两个联手的话,估计搅翻苯教总部,再安然离开都是有可能做到的。

  方碧原本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睛,此刻已经全部变成了紫色。手上的紫色火焰球猛地向内收缩了一下,就要趁着十八长老还来不及发出大招的时候,就率先发难,杀出一条血路去。
  但就在这时,就听一声娇喝,响彻整个广场:“都给我住手!你们想干什么,要叛教不成?”只见扎锦荣和扎锦华,带着一群身穿白袍的妖怪站在半空。扎锦荣一身红衣,手里拿着一条迎风飘荡的红绫,而扎锦华手持一把巨大的银色长剑,兄妹俩正对着长老团怒目而视。
  方碧看到扎锦荣兄妹出现,手里就缓了一缓,那一招就没有放出去。而广场上的妖怪,除了长老团的十八个,其他都是收敛了气势,有的甚至都落到了地上,跪下行礼。
  扎锦荣见数千妖怪分成了两批,一批站到了他们兄妹身旁,一批则依然在长老团身边包围着我们,顿时脸上的神色又冷了几分。她一眼慢慢地横过长老团和他们身边的妖怪,冷然道:“哲罗欣普,你胆敢对圣法上师动手,你这是公然叛教,还不束手就擒!”
  团长冷笑了一声,神情依然警戒,高声吼道:“各位教众,方碧伙同妖管委特别专员苏南坡,混入我苯教总部,意图不轨,她才是要破坏我们苯教的大敌。圣女圣子还勾结这样的外敌,叛教之心已经昭然若揭。现在我哲罗欣普以苯教护法长老团的名义下令,剥夺扎锦荣、扎锦华的圣女圣子身份,各位教众,立刻将他们拿下!然后随我诛杀外敌!”

  不得不说,团长刚才不管林风远的死活,而下令要杀我和方碧,也是存有这样的打算的。毕竟他们长老团一系和圣子圣女这一系,谁都看得出来有矛盾,但还没什么机会和把握能彻底翻脸。但这个哲罗欣普借着这个机会,一个是圣女的师父,一个是所谓的师弟,我们“勾结”妖管委的证据又是充分而确凿,把我们铲除掉后,一来去了圣女最大的倚仗,二来又能把他们拉下水,扣上一个翻不了身的黑锅,这样一来,没准他就能在后面独掌苯教大权,仙界在考虑到还要长期合作的情况下,肯定不会过于为难他——甚至他肯定会把林风远的死推到扎锦荣他们身上去,那样就更安全了。
  ——好算计啊,好权谋。
  看来,林风远的出现,也给了长老团一个机会啊。原先我对他们还有用的时候,长老团不会因为要扳倒圣子圣女而拿我们做文章,毕竟有方碧在,损失太大,而且还能利用我来做些事情,留着我,随时随地都能拿这个来发难,倒是的确不急于一时,等做好完全准备也来得及。

  但一旦我们可能做出危害苯教根本的事情时,那个什么哲罗欣普团长就将计就计,集合所有苯教教众的力量,将我们轰杀,然后趁机扳倒扎锦荣他们,再把仙界的怒火引到他们和妖管委的身上,自己脱身事外,同时还能一举独掌大权。
  扎锦荣根本还不知道我是妖管委的专员,一时间被哲罗欣普的话讲得愣了一下,随即怒喝道:“你胡说!哲罗欣普,身为护法长老团团长,你竟然如此信口雌黄,栽赃陷害!我师父是苯教圣法上师,南坡是我师弟,又怎么可能是妖管委的专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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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罗欣普冷笑道:“你少演戏了,他们是什么身份你会不知道?你也说了,一个是你师父,一个是你师弟,你们根本早有勾结,要毁我苯教数万年的基业!我在这里就要揭穿你们的阴谋!各位教众,这个苏南坡,就是当今妖管委的秘密专员,身上有妖管委专属令牌大衍令,他和李太黑过从甚密,当年还代表妖怪界参加过仙界的绝类法术谈判!”
  我听得心里一动,我参加绝类法术谈判的事,老家伙刚才可没说过啊,不知道他是从那个倒霉大妖的典藏录里知道的,还是林风远告诉他的了。

  哲罗欣普还没完,继续叫道:“还有,当年和圣女有过瓜葛的那个中原妖怪,如今也进了妖管委,是妖管委新一届的委员!所以他们根本就是早就勾搭在一起的!我们就是在那个妖怪的典藏录里发现的苏南坡的资料!”
  这句话一出,全场哗然。连扎锦荣身边的妖怪都有些开始往长老团这里靠了。我心里则是咯噔了一下,猛地看向扎锦荣。
  扎锦荣当年和某个中原妖怪有过些“瓜葛”?看扎锦荣的样子,被这句话打击得不轻,嘴唇都煞白,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而看下面妖怪的反应,可见此事当年闹得还不小,不少妖怪都好像知道有这么一档子事。而我的资料是那个妖怪的典藏录里记着的?那个妖怪还是最新一届妖管委委员?这就太容易推断了啊。
  ——朱耳!
  最近新当选妖管委委员,还恰巧知道我的资料的,只有朱耳了。再加上我一直都觉得扎锦荣看着眼熟,现在再看,可不是像朱圆璋么!
  ——扎锦荣是朱圆璋的老妈!
  额滴天哪,居然还有这一出啊。当年我还一直想,怎么朱耳这么个大妖没老婆呢?怎么朱圆璋也从来没提到过她母亲呢?想不到,朱圆璋的妈居然会是吐蕃苯教的圣女。回头想想朱耳,这老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居然能泡到人家圣女,不容易啊。还是说思考型妖怪泡妞会比较容易一点?可我为什么还是单身呢?
  而这时方碧见扎锦荣在空中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顿时火气暴涨,地上的玄武岩地面都啪啪地裂出无数道裂痕,向广场四周散去。方碧盯着哲罗欣普,咬着牙道:“死老豹子,今天老娘怎么的都要扒了你的皮铺凳子!”

  方碧都开始自称“老娘”了,可见是真的怒了。可她还没动手,扎锦荣就用尖锐的声音叫道:“等一下!”
  扎锦荣看了看方碧,又看了看我,眼睛里含满了泪水,颤声道:“师父,我,我就问一句话。师弟,你说,你说你到底是不是妖管委的专员?师弟,不要骗师姐,好吗?”
  我不敢看扎锦荣的眼神,只能深深地从心底里向外叹了口气。我放开了右手,让白气剑自己飘浮着顶住林风远的脖子,反手拿出了大衍令,把自己罩了进去,眼睛看着散发着青光的大衍令,沉默了一下,道:“这个,就是大衍令。师姐,对不起……”
  “师弟,师父……”扎锦荣脸色惨白,只说了四个字,就一声惨笑,直直地从天上坠了下来。扎锦华立刻上去抱住了他,一边疾呼:“荣儿,荣儿!”
  “啪!”方碧突然一挥手,一个耳光把我打得吐出一口血来,也抓不住林风远了,让这厮扑倒在地上。不过林风远被方碧禁制得太厉害了,倒在地上根本动也没法动。
  方碧冲我大骂:“你说个屁啊!荣儿受不得刺激,她要是有个好歹的,我拼了跟那条蛇彻底决裂,也要你偿命!”
  我苦笑了一下,吐出一口血沫,摇了摇头,道:“方姐,我是尊重师姐,我不想骗她。她对我好,我知道,所以我就更不能骗她了。你放心,师姐真要有什么问题,你要我苏南坡的命,我绝对不会不答应。”方碧已经算是手下留了大情了,甚至在甩我巴掌的时候连手里的紫火球都放开到另一个手上,也没用上什么妖力,不然我脑袋早就给扇没了。
  哲罗欣普等护法长老,看到我们内讧,圣女又直接被气晕,我还当众承认了身份,都得意得很了,也就没立刻动手,毕竟方碧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如果能减少一点损失是最好不过了——比如方碧跟我翻脸,带上扎锦荣和扎锦华一走了之,再也不管苯教的事情了,留下我和林风远在这里……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完美了。
  只不过,他们估计会后悔没有及时把我们给轰杀的。
  我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对着方碧道:“方姐,现在也别说这个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对了,你先忍一忍哦。后面的事就拜托你了。”
  在方碧还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我的手里就多了一个小巧的铃铛,而我全身的妖力向不要钱一样往这个铃里面涌去。这个铃,正是原先苯教的妖器,逆轮铃。

  刚才在长老殿内的时候,我不是不想用逆轮铃,但是,我实在是没把握。以我现在的修为,发动逆轮铃的时间太长,当时跟这些护法长老们面对面坐着,我一有什么异动,估计就会被直接轰击,方碧就算能救一下,但逆轮铃是没办法发动了。
  而现在我们离开那些长老都还有点距离,他们也生怕方碧会突然发难,所以也还离开得比较远,这就给了我机会。我在放出大衍令的时候,就已经悄悄把逆轮铃也拿了出来,妖力都已经渗透了很多过去,只不过当时所有的妖怪都在注意扎锦荣,以及方碧对我的那一巴掌,都没有发现而已。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妖力运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现在是最后一步了,我知道面对的吐蕃妖怪都不是什么软脚螃蟹,那些教众还好说,但这十八个护法长老,别看在方碧面前不算什么,其实个个拉到中原,也是能独自撑起一个山头的主,逆轮铃要想一击成功,创造出一个让方碧发挥的机会,那就只能用我全身的妖力来发动了,绝对是有多少用多少,也就这么一博了。就看我妖力全部用完之后,方碧能不能趁着这个机会把我抢出苯教总部了。
  等到长老团发现我的妖力不正常地急速流转的时候,再要想抢先发难,已经来不及了。我拼着最后一丝妖力,把逆轮铃在身周转了一个圈,拼命地摇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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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声,一圈乳白色的光纹从铃口散发了出去。在青云山试验的时候,发出的仅仅是一道空气波动,这回是肉眼可见的光纹了,但愿能有用吧。而我摇完这一铃,浑身妖力一扫而空,身体软软地瘫倒了下来,跌坐在林风远身边,却是连动一个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圈乳白光纹像涟漪一样急速扩大,并且还越来越大,一瞬间就从十八护法长老的身上掠了过去。十八个老妖都是怪叫一声,身上的妖气顿时一阵紊乱,嘶嘶作响地四散乱窜,齐齐地退出了五六步之远。
  对于方碧来说,她也是被光纹波及到了的,但她因为早就浑身妖气运转,又不是有五颗内丹的吐蕃妖怪,本身妖力又强悍之极,所以她仅仅是退了半步,就立刻恢复了过来。
  这样的机会,再把握不住,方碧也可以去买豆腐拍头了。她顺势把两个紫火球扔向了远处严阵以待的苯教教众,顿时在一阵爆响中把整个广场都给毁了。然后一闪身就抄起了我和林风远,身上的紫火冒起数丈来,却没有伤到我和林风远,划出一道紫色火光,直冲天际而去,任何要堵上来的苯教妖怪,都被紫火妖气不是撞开就是活生生烧化了。
  下面的长老团长老们都是一声怒喝,虽然已经从逆轮铃的打击下恢复了过来,但由于失了先机,要追上方碧,已经是不可能了。我被方碧夹着,却还是很清醒,一看这个状况,总算是送了一口气,心道,还好,终于是跑出来了。
  然而,在我念头还没转完的时候,就听空中传来一声浑厚的嗓音:“居然是逆轮铃?”然后就看见虚空之中显出一道身影,手握一把通体漆黑的长杵,和来势迅猛的方碧硬碰了一下。
  “嘣”的一声闷响,一股恐怖的妖力以碰撞点为圆心,向四周扩散开去,我甚至看见远处苯教大殿的一角在这圈妖力波及的边缘,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坍塌、碎裂、分化了。下面追上来的妖怪,除了十八长老之外,其余的全部被轰出老远,一片血喷得跟浇花一样,有修为差的,更是直接就被分解玩完了。

  这个是谁?方碧在这次碰撞里绝对是用上全力了,但是她居然被掀出去有十丈左右。虽然对方退得更远,几乎有三十丈的距离了,但这个妖怪的本事能和方碧硬碰硬,也绝对是恐怖到极致的惊天动地的大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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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时十八长老已经再次围了上来。虽然他们个个脸色苍白,但在前有超级大妖堵路,后有十八个高手包围的情况下,方碧再想冲出去,已经是不可能了。我只能长叹一声,没办法了,天绝我也!

  十八长老围住我们之后,却并未动手,反倒先向那个大妖低头,恭声道:“参见圣主!”

  我定睛一看这个所谓的“圣主”,不觉心里大吃一惊。吐蕃的妖怪我没有几个认识的,但这个,我是绝对能认出来的,月华镜和各种报章杂志上都见过好几次了,正是苯教的精神领袖,桑德洛齐。

  ——他,不是应该躲在天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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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一、弘法明尊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我拼了使得自己全身软得跟海蜇似的,用所有的妖力发动了逆轮铃,让方碧带着我和林风远差点就能逃出吐蕃苯教的总部——也许对于方碧来讲,这个不算“逃走”,而是“杀开一条血路”吧,但实际上的情况我是没觉得有什么分别,而且“血路”也没铺成。
  ——而且关键一点是,我们“差点”逃跑成功。
  最后关头居然出现了一个只比方碧略差那么一丁点的超级大妖,把我们当场拦了下来。而我这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有这个大妖和十八护法长老围殴,我估计到最后,可能连方碧也玄了,就更不要说是我了。别说我现在浑身妖力用完,就是我生龙活虎的状态下,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然而,这个大妖在我抬眼看清楚之后,却是大吃了一惊。这厮是桑德洛齐!是原本应该正躲在天竺的吐蕃苯教精神领袖,桑德洛齐。

  十八个护法长老围住我们之后,倒是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一边警戒,一边对桑德洛齐行礼。桑德洛齐被方碧全力一撞之后,倒飞出三十丈远,此时又闪了回来,只是略有点小喘而已。他也不敢大意,手里的那根四尺长的黑杵也没有收回去,在身前一横,黑袍黑冠,衣摆飞扬,加上本身肤色也不白,搞得跟我们头顶有陀乌云一样。
  桑德洛齐见十八护法都到了,只是点了点头,都没正眼看他们,派头大得很。他只是看着我们,尤其是紧紧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方碧圣法上师,这次真是失礼了,还请不要介意。本座不在吐蕃期间,多亏了方上师教导圣子圣女,本座这里谢过了。”
  桑德洛齐的嗓音很平和醇厚,根本听不出有什么咄咄逼妖的气势在里面,甚至还能让我生出些许诡异的亲切感来。这老妖长方脸型,两眼明亮,眼神还很纯净,看上去是一个敦厚而学识渊博的中年男子形像,若是抛开成见来看,真是称得上仪表堂堂。而且刚才这番话说得也是非常的诚恳,硬是让我是闻不出有什么阴谋诡计的味道。
  不过以方碧的个性,自然是不会领这个情,冷哼一声道:“桑德洛齐,你少来这套!谁稀罕当你们苯教见鬼的圣法上师?要不是看在我徒弟的面子上,你想请我来,都要再等八万年,今天还想杀我,哼哼,有种的你来跟我单挑啊,看本大小姐不把你烧成脆皮牛腩,我就跟你改姓桑德!”
  方碧估计早年跟桑德洛齐还见过,不然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搞到一个苯教圣法上师的头衔,就算收了扎锦荣做徒弟也一样。所以正火大的方碧对桑德洛齐也没什么好客气的——话说回来,以方碧的身份地位,对谁客气过?
  十八护法长老却是看不下去了,齐齐暴喝了一句:“大胆,竟敢辱骂圣主!”
  方碧一撇嘴,用更大的声音,雷鸣般地吼了回去:“叫个屁!本大小姐骂都骂了,你们拿我怎样?”
  长老们被气得不轻,刚想往上冲,桑德洛齐却一摆手,道:“够了,不得对本教圣法上师无礼。方上师,都是手下小妖不懂得礼数,不要介意了。本座根本不想为难上师,单挑就免了,本座自认不是上师的对手。不过本座还是要说一句,那个,本座并不是姓‘桑德’。”
  “桑德洛齐”这个名字其实是苯教的尊称,本质上跟我们中原叫什么“天塌地陷鬼见愁,无敌霹雳滚地小火雷”是一个概念,当然,估计含义上没那么长和俗就是了。至于桑德洛齐的本名,如今还真没什么妖怪知道了,也就约定俗成地就叫他“桑德洛齐”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妖”,又是方碧这种比较好哄的妖怪,桑德洛齐一点火气都没有,还笑嘻嘻、成恳恳地承认打不过方碧,这让她还是比较受用的。方碧哼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地也放低了,道:“我管你姓什么……既然如此,那你就让我们下山去。”
  桑德洛齐微笑道:“当然。圣法上师和苏先生要下山,本座绝不会阻拦。不过,本座想请两位再多盘亘一阵,有些事情,本座想要和苏先生好好探讨一下,不知可不可以?”
  “圣主!”十八护法长老都忍不住叫了出来。就连我都是有点意外。原想桑德洛齐就算不想要我们的命,也不会就这么让我们下山去,毕竟苯教秘密总部的位置和妖怪数量什么的,我这个妖管委的专员可都是知道了的,这个在他们来讲,实在是无法忽视的重大问题。

  桑德洛齐摇了摇头,轻轻一叹,道:“你们啊,放不放上师和苏先生下山,其实差别并不大——苏先生,你胸口挂的那颗珠子,有记录和传输影像的作用吧?”
  那些长老们都是吃了一惊,齐齐往我胸口看来。我被方碧提着,用手摸了摸胸前的寄燕然珠,也是大方地点了点头,道:“桑……那个,前辈,你说的没错,苯教总部的情况,已经被传送到外面去了。”
  不过桑德洛齐果然了得,他对于妖力波动的敏感性已经达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我这寄燕然珠,可是连方碧都没有发现端倪的妖器,妖力波动之小,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无法察觉的,可他非但感觉到了,还明白了这珠子的用途,实在是不简单。
  “这,这……”护法长老们听我这么说,也不由得脸色大变。方碧却是神色得意,提着我晃了两晃,道:“小子,有你的,这回看他们怎么躲。”
  只有桑德洛齐依然是一副平和亲切的模样,好像一点都没有什么担心似的,道:“好了,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好担心了。你们也不必太着急,让本座和苏先生先谈谈吧。”

  我看着桑德洛齐,冷笑道:“前辈,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好谈的,你现在也都被这寄燕然珠给看到了,妖管委恐怕不久就会知道你秘密潜回吐蕃了,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桑德洛齐要和我谈?能谈什么?我还真是没底。桑德洛齐成名已久,就算不是思考型妖怪,这几万年的智慧,恐怕要比我这个五百年的思考型妖怪都要强的不是一点两点,而且又是秘密潜回吐蕃,肯冒这么大的风险,所要的图谋一定是不简单的。我虽然很想知道这个分裂神州妖怪界的头号妖怪,会有什么目的,又会有什么布局,但实在是太过危险了一点。本来方碧再配合上逆轮铃,从苯教总部里安然逃脱,问题并不是太大,但现在加上了跟方碧差不多能势均力敌的角色,我们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反正这次收集了大量第一手资料和超级有用的情报,怎么说都算是对得起妖管委了。于是我在惊魂未定之中,便一门心思想要早点回去中原,余下的事情让李太黑他们去头痛好了。
  我出言回绝,外带小威胁了一下,当然是没有对桑德洛齐造成什么影响——也不知道这厮是真的脾气好、涵养足呢,还是城府深不见底,总之被我这么说,他是一点不满都没有,依然和煦地道:“多谢苏先生提醒了。不过苏先生不必这么快回绝,本座的确是有些问题想要和苏先生讨论一下,我想,以苏先生的性子,其实还是很有兴趣的,不是么?”

  我无话可说。说老实话,我对桑德洛齐想要跟我谈什么,还真是好奇得不得了。以他的身份地位,应该不会像长老团那样讲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肯定是言之有物的,而且估计还会是比较重要的,甚至是揭开某些内幕的。但我实在是觉得在苯教总部里耽搁下去,一来安全没保证,二来不知道桑德洛齐会耍些什么手段,万一把我绕了进去,甚至连累了青云山,那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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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德洛齐见我不说话,也就继续说了下去:“先生之所以回绝,无外乎有些担心罢了。那么,本座可以在这里保证苏先生的安全,而方碧圣法上师么……恐怕是不需要本座什么保证的吧。而三日之后,本座亲自送上师和苏先生下山,这样可好?”
  我心中一动,桑德洛齐貌似诚意十足啊。但是我还没来得及转更多的念头,桑德洛齐已经又说出另外一番话来:“而且,苏先生拥有逆轮铃,这是本教遗落多年的圣器,得圣器者为本教‘弘法明尊’,日后本教总部随意进出,苏先生何时想要走,立刻就可以走,本座担保,绝无任何妖怪敢拦。”
  又来?桑德洛齐太狡猾了。我心里骂道,原来是看中了逆轮铃。什么弘法明尊,根本就是把我给套上了。本质上跟长老团刚才要我去传话是一个性质,都是撑了一艘贼船过来,要我往上跳罢了,区别就是,桑德洛齐这艘贼船看上去很是豪华而已。

  而桑德洛齐明显是要高招不少,现在搞得逆轮铃我是留也不是,送也不是。留下了逆轮铃,等于我默认了自己那劳什子的“弘法明尊”的身份,说都说不清了。而我放手逆轮铃,索性还给苯教,外面也会说我“亲自送还苯教圣器”云云,怎么的都是留下了话柄。而从历史上来看,妖管委对于这种流言还是会很认真的,千年之前一场席卷神州妖怪界的政治运动里,但凡有点流言的妖怪都被打倒了,甚至很多根本是无中生有、现在看来跟笑话似的“证据”,在当时都会导致一个妖怪的无尽苦难,我可是不敢冒这个风险。
  但现在怎么办?这已经不是请我跳上贼船了,而是直接把我往贼船上踹啊。关键现在我根本联系不上李太黑,不然也还能好说一点。我揉着额角,发狠道:“桑德洛齐!老子才不要当你们苯教的什么弘法明尊,你这么陷害我,不也是看中个逆轮铃么?也罢,到头来咱们一拍两散!方姐,拜托你毁了这个铃铛吧!”
  我掏出逆轮铃来就要交给方碧。我也是没办法,这么个东西,咱留着也不是,不留也不是,还是索性毁掉算了,哥们我算是明志了吧?

  桑德洛齐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脸上微微一个错愕,立刻道:“苏先生不必如此!有话好说。本座知道苏先生不想和我教扯上什么关系,不过,苏先生这弘法明尊的尊号就有如方碧圣法上师一样,完全不必遵守苯教的教规,也不必负任何的责任,乃是一个名誉头衔罢了。不过看苏先生如此抵触,此事就容后再议好了。但只要本座在一天,苏先生就永远是我苯教的贵客。听到了么?”最后一句话,桑德洛齐是对十八护法长老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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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法长老们同时恭声道:“属下谨遵圣主谕。”然后又对我齐声道:“见过弘法明尊大人。”
  得,这帮孙子居然自说自话到这种地步,我也没办法可想了。而且桑德洛齐也没有反对,算是默认了。可我不反对不行啊——有时候吧,把自己的行动也记录下来,是一件比较费神的事情,你什么都不能出错——于是我赶紧叫道:“别别,我可不是你们什么弘法明尊,我是妖管委的特派员!”

  十八个长老当没听到,但我是一定要声明的,听不听是他们的问题,说不说可就是我的问题了。我将来要还想在神州妖怪界混,我就必须要在李太黑他们面前做到滴水不漏才行。而且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也不敢停下寄燕然珠的运作,只能让它忠实地记录一切,不然我就更说不清楚了。
  桑德洛齐微微一笑,道:“苏先生,还是先到贵宾馆休息一下,今天事情很多,本座也只能怠慢了,明日再和苏先生相谈如何?”
  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吗?吐蕃这群妖怪还真是会替别的妖怪拿主意,居然就这么又把我们给扣下了。当然,事实上人家的确处于强势的地位,就算我们这边有方碧,也无法强冲出去,妖在山洞里,不得不低头啊。再说了,桑德洛齐至少表面上还是很客气的,一时间也看不出我们会有什么危险。另外,我也的确好奇心很盛,不知道桑德洛齐这样对我们,会有什么目的,所以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是听听这个独立分子头子到底跟我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我觉得,桑德洛齐虽然半硬半软地把我们留下来了,但总归是放了一个软,在他们占据可以说是绝对优势的时候,还能这么做,让我感觉他似乎有什么事情要求我。难道是因为逆轮铃?有这个可能。但是我想,恐怕他更看重的,是另外一个铃——铸轮铃吧?

  逆轮铃和铸轮铃是一套的,一个主毁灭,一个主建设。说老实话,这两个铃铛,的确是够得上“苯教圣器”这个地位的。尤其是铸轮铃,可以提高吐蕃妖怪的修为,实在是极品中的极品。所以我就怀疑,桑德洛齐这样礼遇我,其目的就是在这个铸轮铃。虽然我至今没有说过我有这另外一枚铃,他也完全没有问过,但就他的水平来看,不会不知道这两枚铃铛是一体的,我有逆轮铃,就有很大的可能也拥有铸轮铃。
  而如果桑德洛齐得到了铸轮铃,以他的修为,速成几个吐蕃妖怪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况且这本来就是他们苯教的妖器,苯教妖怪来用才是能发挥最大功能的。虽然这两枚铃已经被柳目重新炼制过了,但桑德洛齐的本事和方碧在伯仲之间,估计也不会比柳目差多少,要重新炼制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坐在苯教总部富丽堂皇的贵宾馆里想着这些,一边喝着酥油茶,一边打定主意自己死也不说铸轮铃也在我这里。方碧不在这里,她跑去看望刚才晕过去的扎锦荣了。我踌躇了半晌,没敢跟着过去。说老实话,我还真有点怕见到这个才见面就对我跟亲弟弟一样的圣女。另外方碧也不让我去——说到这个,她少不得又骂了我一顿,说是扎锦荣因为五百多年前的事情,而一直受不得很大的刺激,所以,也不让我去探望一下。

  于是我又开始猜测当年她和朱耳之间到底又怎么了。回头想想也觉得太凑巧了,方碧本身和柳目就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结果收了个徒弟,居然也会跟她一样,和朱耳又有些纠葛,甚至还生下个朱圆璋来。一时间我都有点感慨:还好没有真的拜方碧做师父,不然没准我也要来一段这种妖界惨事了。
  而被我们挟持的林风远,现在被关在了苯教总部的圣山禁地。桑德洛齐好像有点示好的意思,对林风远这个倒霉蛋一点好脸色都不给,直接让两个护法长老亲自押送去禁地关起来。林风远重伤未愈,身上又被方碧下了厉害的禁制,再给关押在苯教的禁地里,算是保险得很了。甚至方碧在听说要把林风远关押到苯教禁地之后,都没有说什么,可见她是知道那个所谓禁地的牢靠的。
  只不过,方碧提出,等我们走的时候,林风远是一定要一起带走的。估计方大小姐是觉得一定要自己亲自料理林风远才行。而我也觉得在苯教总部里就直接招呼林风远,虽然是比较好的,但估计桑德洛齐他们不会答应,所以也就退了一步了,暂时先关着他,等我们能安全离开之后再说了。
  同时,桑德洛齐还派了一个妖怪去格桑梅朵山城的嘎老板客栈,找小烤送了我一封亲笔玉简,让她稍微耐心一点,等三天后,我就会回去的。
  不得不说,桑德洛齐做事还是很周到的,他生怕我在这里耽搁久了,小烤以为我出事,就直接上妖管委去报告了。这样事情对他来说就大条了。虽然我在这里留下之后,也的确考虑过这个方案,但却被桑德洛齐一下点了出来了。我回头想想,目前我还在苯教总部的情况下,如果妖管委的大军过来讨伐分裂分子,兵荒马乱的对我倒是没什么好处,并且也要稳住桑德洛齐,于是就给小烤捎了个信过去,让她再等三天。当然,我是没说随春风珠子就在小烤那里,不然的话,要是桑德洛齐直接把小烤和嘎老板灭口,抢了随春风珠,我就一点倚仗都没有了。

  ——只是不知道,这三天里,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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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二、对,还是错?

  苯教总部今天算是搞大修了,一个偌大的广场都被方碧的两团紫火球给整个翻了过来,要播种都不用再耕地了,连宏伟的大殿,都被方碧和桑德洛齐硬拼时候产生的妖力震荡波及,有四分之一建筑直接消失了,所以无数妖怪从晌午时分一直忙到现在,都还没清理干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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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快是要掌灯的时候,方碧才回到了房间——当然,我跟方碧绝对不是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就算即使方大小姐不介意,我也没那个胆子啊。以方碧的为妖来说,估计能拿住她的也就柳目这个和她同时代的老妖了。
  我恭恭敬敬地给方碧泡上了中原的极品好茶,双手奉到她面前。怎么说,人家方大小姐也算是名义上我的“师父”,虽然实质上是没什么师徒关系,但礼数是不可缺的,毕竟她也是帮了我天大的忙了,没有她,我估计已经被林风远一样切成二三十段做蒜泥狼肉了。
  方碧阴沉着脸,拿过茶杯,往自己嘴里倒了两杯,也不说话。我规规矩矩地往旁边一站,不断地往她茶杯里添茶。
  喝了七八杯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方姐,那什么,我师姐她……”
  方碧哼了一声,白了我一眼道:“你还敢说。”然后又叹了一口气,道:“荣儿没事。现在她还挺好,吃了我给她的药,总算没什么问题。”
  我看了一眼门外忙来忙去的苯教妖怪,然后才道:“没事就好。其实,方姐,我也是……”

  “好了,我知道。”方碧轻轻挥了挥手,那神态动作,让我感觉她好像有些疲惫——虽然这种老妖百八十年不睡觉都不会有什么疲惫的,“事情正好赶上了,我也知道,荣儿对你好,你也不想骗她,这是你的诚意。要是你故意想要气死她,你以为我还会让你这么舒舒服服站着说话么?”
  我脑门上沁出一滴汗,不敢接什么话,只能“是是是”地应诺着。
  方碧又叹了一口气,道:“唉,这孩子,怎么都遇到这种事呢?五百多年前的那一场,已经让她落下了病根,不能再受到什么刺激了,可没想到……”
  我好奇心、八卦心又起来了,问道:“五百多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师姐她这样子我也很心疼,方姐你能不能说说看?到时候知道了病根,说不定也能帮她一把。你知道,柳老前辈现在是妖怪界著名的汇锐实验室的主脑,他在医药方面是当今妖怪界首屈一指的权威了,没准找到病因的话,就能给师姐配出一副灵药来。”
  方碧轻轻喝了一口茶,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道:“也好。几万年来,我也曾经风闻那条蛇在医药上造诣极高,要是能治好荣儿,我就……我就……”
  方碧“我就”了半天,也没“我就”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来。我在旁边反倒是听得眉头乱跳,支棱起耳朵,肠子都痒痒的。不过方碧最终是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地把这个话头给就这么含糊过去了。定了定神,她开始讲我师姐的事情了。
  千多年以前,方碧这个没事到处乱跑的老妖,去色界大梵天看望辩才天女。方碧这种几万年的老妖,如果没什么太过分的地方——比如像某条九个脑袋的黑蛇帮着主子搞恐怖活动——三界六道里基本都会给她一点面子,他们这种是属于超脱了政治纠葛的存在了。所以她可以算得上是知交遍天下的那种妖怪了。即便天竺原本的诸神都皈依佛界之后,她和其中的几位还是有着很好的关系,比如当时已经成为佛界菩萨的辩才天女,以及八部众里个性火爆的迦楼罗女王。
  ——其实我是有点奇怪的,天竺当地的诸神我是不大熟悉的,但因为对佛界曾经下过一点苦功,所以还是知道,迦楼罗女王的原形是火焰金翅鸟,跟方碧投缘还真是没有任何可以奇怪的。但辩才天女是以智慧和温柔见长,听名字就知道口才了得,怎么会和方碧成为好友呢?难道说性格互补的朋友还真能很牢固和长久?
  当然,现在不是探究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只是继续听方碧说下去。方碧探访好友回来,走的正是从天竺经吐蕃回中原这条路线。因为当时中原妖怪界还在固步自封,和其他各界的通道都没怎么开通,方碧这种大妖虽然凭借自身实力打开通道去其他几界也不是不行,但去串个门还把自己累得吼哈吼哈的,也没什么意思不是?所以方碧还是经常走天竺那边的通道。
  经过吐蕃的时候,方碧在偶然间遇到了当时成妖没多久的扎锦荣和扎锦华兄妹。方碧刚从好友这里回来,估计也蹭了不少好吃好喝的,心情正爽的时候,再见到了乖巧可爱,还是难得火属性的雪山云狮妖扎锦荣,一时心动之下,就收为弟子了。
  具体是怎么遇到,又是怎么拜师的,方碧倒没有细说,但是我却是稍微想了想。当时扎锦荣兄妹已经被立为苯教的圣子圣女了,怎么就能这么凑巧碰到路经这里的方碧?当然,也很可能的确是巧合,但架不住咱是有点阴谋论倾向的思考型妖怪啊。想得远一点,当时苯教已经在天竺建立了什么吐蕃流亡政府,方碧又是从天竺回来,辩才天女还是以智慧著称的佛界菩萨,而苯教的背后就是仙佛两界在支持——种种迹象表明,方碧收扎锦荣做徒弟之事,也许背景上并不怎么单纯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方碧当时是心情大好地收了一个徒弟。之后也顺理成章地被供上了苯教“圣法上师”的头衔,还得到了苯教至尊信物“雪山圣狮令”。过了两百年,方碧再次去天竺的时候,还碰上了桑德洛齐。桑德洛齐对方碧礼遇有加,还因为本来应该是他去教导圣子圣女的,但现在他也回不去,只好拜托她也代为教导扎锦华,做了一个“代师父”。
  原先这些一直都是顺顺利利的,方碧脑子里,可没什么苯教是“分裂中原妖怪界的罪魁祸首”这种概念,她行事一向凭借自己的喜好而已,所以对于扎锦荣看顺眼了,就越来越教导得尽心尽力。
  而我那个师姐,也是乖巧懂事,很能讨方碧的欢心。修炼也刻苦,天赋也高,再加上名师指导,不过五百年,就快进入内丹高级阶段了。而且,扎锦荣使用方碧教授的修炼方法是中原妖怪的修炼方法,也就是只有一颗内丹,跟吐蕃妖怪修炼五轮的方法不同。而修炼方法不同,最后还导致了扎锦荣相貌都有点偏向中原妖怪了。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五百二十年前。方碧这种到处跑的妖怪,见识阅历那是多到能出百科全书的地步了,所以每次去看望扎锦荣的时候,都会向自己的小徒弟显摆一番,各种在中原的奇闻逸事都告诉了这个也就六百来岁,正直青春年少爱追梦阶段的扎锦荣了。于是,日积月累之下,在苯教当枯燥的圣女当到快长毛了的扎锦荣,终于忍不住,自己偷偷逃出苯教总部,独自前往中原,去见识神州的大好河山了。
  圣女出逃,苯教这里就翻了天了。扎锦荣一个字都没留下,直接跑路,可愁死了剩下的那帮苯教妖怪了。扎锦华倒是有点察觉,估计老妹是去中原玩了。但苯教妖怪在当时妖管委无论对内对外都很严酷的政策下,根本没办法大规模到中原去找圣女回来。想要联系方碧,却又赶上这老妖不知道跑到哪一界访友探秘去了,根本就找不到妖影子。所以扎锦荣在中原晃悠的日子还是过得很滋润的。
  扎锦荣到了中原,化名“张锦荣”,很是悠闲地一路玩了下去。当时她的修为已然不低了,再加上有方碧给的顶级法宝妖器,以及苯教的大把晶石,根本是一点困难都没遇到过。她一路从吐蕃到苗疆昆川,再往上入天府,去湘湖,游赣江,再入闽越,然后一路往南,到了粤桂区。这一路几乎把中原南部给玩了个遍。
  事情坏就坏在粤桂了。扎锦荣跟随方碧修炼,中原官话倒是说得很不错了,但粤桂之地,方言跟官话完全不同,扎锦荣在那里一点头绪都找不到。直到碰到了一头刚成为思考型妖怪没多久的狻猊妖。
  说到这里,方碧又是叹了口气,道:“也是凑巧,据说这头狻猊妖百年前因为吃了三条蛟,连内丹加皮肉,一点都没放过,结果修为暴涨之下,不得不疯狂体悟心境,为了保命,博览群书增进知识,结果还真把心境给拉上去了。但同时也变成了思考型妖怪。”
  说着,方碧瞥了我一眼,又继续道:“可巧他看得书多,结果把中原官话都学会了,就这样,偶然之间和荣儿认识了。”

  我心里早有了底,现在再听这么一说,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只是暗自点了点头,果然是朱耳这家伙了。

  朱耳当时也正是年少的时候,结识了一个美艳无双又楚楚可爱的女妖,自然心里也生出了亲近之意,再加上语言上也没隔阂,便做起了扎锦荣在粤桂地区的导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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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感叹,果然是要出事啊。首先,朱耳是火睛赤耳狻猊,但狻猊从本质上来讲,其实就是狮子的一种,不过要比普通狮子强大得多罢了。而扎锦荣是雪山云狮,也是狮子一族,本身就能对上了——这就好比我和叶芊雪,都是狼类,所以很容易就会有亲近的感觉。再加上朱耳和扎锦荣都是火系妖怪,那更是一拍即合——说难听点就是“干柴烈火”了。
  其次,朱耳当时已经变为思考型妖怪,加上又为了保命而死啃了无数书籍经典,肚子里着实有些货色,比中原大多数妖怪的学识都要丰富不知道多少了。加上这老妖我现在看来都属于相貌堂堂,很有风度的,当年也一定是一个充满了男妖魅力的青年俊杰,而且还吃了三条蛟,本身还是了不得的异兽,因此修为上也颇为可观——怎么看那都是做老公的不二妖选啊。
  而扎锦荣这里,自己是苯教圣女,几百年下来,那种雍容高雅的气质是早就培养出来了,长得也是花容月貌,再加上自己的师父是三界六道里著名的超级大妖,本身的见识谈吐,根本就要比中原广大女妖高出很多来了。因此她自己眼光也很高,在见识了吐蕃和中原绝大多数五大三粗,只知道闷头修炼的男妖之后,再看见朱耳,立刻就有了强烈的对比。
  而最终的催化剂,就是扎锦荣在粤桂之地,语言不通,举目无亲,再加上已经玩了一大圈,新鲜劲已经过去了,正好是女妖有些脆弱的时候,朱耳同学横空出世,细致的帮助,温柔的关心,脱俗的谈吐,潇洒的身姿……种种这些,无一不是在扎锦荣少女情怀中再扔上了几千斤的月季花。

  ——这样的情况下,朱耳和扎锦荣有故事一点都不奇怪,要是没故事发生,那才是诡异的呢。

  方碧说到这里,便停了一下。朱耳和扎锦荣后面发生具体的事,她没说,我也不好问,毕竟这种事情估计也逃不出男欢女爱的范畴,明白就好了,摊开来讲倒是不大合适。
  顿了顿,方碧这才道:“等到我接道了苯教的消息,离开荣儿出走,已经过去十年了。再等我在中原粤桂这里找到她,她刚生下了一个女婴。”说着,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方碧用指甲轻轻地叩着茶杯的边缘,发出了清脆的轻响。她另一只手随意地撑着下巴,额前挂下一缕青丝,却是随着她身上的妖气而缓缓摇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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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说话,默默地给方碧倒上茶。此时的方碧已经没有了滔天的气势,没有了骄横的脾气,美丽的眼中透露出的是一丝疲惫和哀伤,彷佛就好像一个母亲,在怜爱地讲述自己女儿的故事。说老实话,我倒是觉得,这个时刻的方碧,才是真正惊心动魄地美丽。
  过了很久,晶石灯的光晕一直淡淡地笼罩着方碧。方碧喝了一口茶,终于继续说了下去:“苯教的圣子和圣女,其实也不是什么实权很大的妖怪,他们两个的象征意义要远远大于实际作用。从根本上来讲,苯教掌权的,除了桑德洛齐以外,就是护法长老团了。所以圣女结婚生子,对于苯教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苯教也没规定圣女就不许生孩子。”
  我听了,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苯教要独立吐蕃,挂出来的旗帜就是“雪山双狮旗”,方碧所拥有的令牌,也是“雪山圣狮令”,都是两头狮子的形像。看来苯教的圣子圣女说难听点,那就是俩吉祥物罢了。而且苯教不禁婚娶,圣子圣女依然是可以结婚生子的。

  “只是,”方碧不自觉地摇了摇头,道,“只是,她不应该和一个中原妖怪结婚啊。”
  “苯教偏激一点的妖怪,都和中原妖怪势如水火,又怎么能允许他们的象征,苯教圣女,去嫁给一个中原妖怪呢?”方碧道,“我对此虽然是嗤之以鼻,毕竟我也是中原妖怪啊。但是,但是,唉,我当时想,荣儿的家在吐蕃,她是苯教圣女也是事实,说到底,他们和中原的这些妖怪,将来说不定终究是要有一场大斗的,到时候,荣儿和她丈夫之间,说不定就要刀兵相向,那个时候也许她受的伤害要更加得大了。
  “所以我也觉得,不如快刀斩乱麻,打散了他们的好。我从来没想过要荣儿不去做那个圣女,因为我觉得,那样对她是更好的选择。跟着一个中原穷小子,当然不如做一个锦衣玉食的圣女来得好。她也更习惯吐蕃的生活,她还有哥哥在这里,不是吗?我是为她着想啊,小苏,你明白么?我真的是为了她好啊。”
  “方姐,我知道的。这个,不是你的错。”我用最诚恳的声音安慰着方碧,只是心底却是大大地叹了口气。
  “是吗?”方碧有些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是我却一直不知道,我去通知了护法长老团,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我见到了那个叫朱耳的小伙子,很不错的一个青年妖怪,修为过得去,学识也不简单,阵法造诣很高。更重要的,是他对荣儿好。我去的时候,他们的孩子还刚满周岁,非常可爱的一个女婴。我还给这个娃娃起了个名字,叫‘朱元璋’。不过朱耳这小家伙居然很懂五行气数,跟我说,这个一元化万象的‘元’字过于贵气,不利女孩子,改成了方圆的‘圆’。真是很有前途的孩子啊。”
  我听方碧说朱耳为“很有前途的孩子”,不禁觉得有一种很好笑的感觉,但是,此时此刻,我却是笑不出来,也不敢笑出来。
  “那个时候,我看见荣儿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幸福和满足,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让我都有些嫉妒了,呵呵。
  “只是,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如果荣儿不回到吐蕃,他们的将来,也许会更加的凄惨。几天的接触下来,我知道,朱耳这孩子很有抱负,他根本是不可能投靠到吐蕃苯教这边去的,而且就算他愿意,苯教也不会接纳他。因此对于荣儿来说,要么抛弃她的家,她的教众,她的那些使命和责任,要么就要抛弃她的丈夫。而苯教,是不会容许他们的圣女为了一个中原妖怪而叛教的。你也知道,我即使能保住她一时,也保不了她一世啊。”
  方碧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些许疲惫和无奈。她低着眼,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她身上没有什么妖气的波动,但茶杯里的茶水却在沸腾。
  “我知道,她无法选择——或者说,我知道她会选择什么,所以,我就替她做了选择。我那个时候相信,我真的是在为她好。不过我看到他们一家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做不到那样的事,我的心彷佛就被轻轻地揉过一样,羡慕而温馨,我实在没有办法亲手去拆散他们。我也害怕她今后会恨我,所以,我只是去通知了苯教护法长老团。

  “不过,我在荣儿出走的这十年里,是去了趟药师琉璃光如来的净琉璃界,去找一件流落到那里的超强妖器。在回去通知长老团前,我把这件本就是为她准备的‘九狮狂阳晷’留给了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给她这件妖器,其实我不应该在那个时候给她的,不是吗?或许,在我心底,还是希望她能为了自己选择的幸福而争一争吧。
  “我在中原其他地方又逗留了大约两年,才回到吐蕃。我想在最后的时刻,能多给他们一点时间也好。当然,我也是想让他们不要怀疑到我的头上来。”方碧有些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苯教护法长老团接到了我的通报,立刻十八长老全体出动,分批乔装进了中原,一气赶到了粤桂。
  “十八个护法长老,朱耳和荣儿根本无法抵挡。只是在最后关头,有一个据说是朱耳的朋友,是什么妖管委粤桂区的一个什么官,一个莲花妖怪,赶过来帮忙。他好像也是个思考型妖怪,和朱耳联手摆下了连环妖阵,两个思考型妖怪用尽各种计谋和十八护法长老周旋。但是,他们的修为毕竟相差太大,也不及苯教方面妖怪多,荣儿就算动用了九狮狂阳晷,也没办法挽回局面,还是被长老团给抓了回来了。
  “最后时刻,荣儿把九狮狂阳晷交给了朱耳,让他和那个莲花妖护着朱圆璋逃走。但是,长老团又怎么会留下这么个尾巴呢?十二个护法长老结阵诛杀朱耳他们。眼看就要不敌的时候,朱耳和那个莲花妖联手用计,凭借九狮狂阳晷造成同归于尽的假象,这才算是瞒过了长老团。同时因为莲花妖是妖管委在当地的官员,妖管委的增援部队随后就开到了,长老团匆匆带着荣儿离去,也就没再多确认,算是让他们和朱圆璋逃过了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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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方碧手里的茶杯里,已经没有什么茶水了,整个茶杯都变得泛出了红光,但是杯口,却是在轻轻地颤动,“当时,我在云端之上悄悄地注视着他们。当朱耳和莲花妖用九狮狂阳晷假作同归于尽的时候,荣儿却以为他们真的死了。长老团还是很注意荣儿的安全的,不然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基本没有受什么伤的荣儿,在那时,却是一口血……一口血喷出了两丈,落地以后,这道血线的周围,草木皆燃,火焰竟然是惨白的。方圆三十丈范围内的所有东西都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是,荣儿体内最精华的本命心头血啊。看到这里,我的心里就好像被猛然插上一刀,还慢慢转了几圈一样。我愣了,我不知道我到底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我是想为荣儿好啊,我真的是为了她好,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呢?
  “我茫然地看着长老团把昏过去的荣儿带走,看着朱耳从幻术的妖阵里跳出来要去拼命,看着莲花妖拉扯着他,最后一把把他打晕,看着他又醒过来,指天划地,悲声泣血地发誓,要自创一门法术和妖阵,去屠尽苯教妖怪,看着他甩开莲花妖,步步血泪地远去,看着那一片被荣儿的精血烧成洪荒般的赤地……我在云上呆了三天,我真的不知道……

  “我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朱耳双手颤抖,狮目含泪,痛苦道:“我就是不想和你一样!绝不!于是我只能掩藏自己的思维和智慧,继续在外装作我原来的样子,可是,装傻不难,难的是一辈子装傻,一装就一千多年,这是多么的痛苦啊,连对我女儿璋儿都要降低智慧去哄,这还是妖怪过的日子吗?”
  最后他咬牙切齿地道:“这样的深仇大恨,我如何能忘记!李太黑,你听着,这辈子咱们没完!看我的口型:没!完!”

  朱耳发泄完,呼哧呼哧地喘着火气,狠狠地瞪着李太黑。而我,一滴哈喇子掉在我的脚面上才把我砸醒过来,用手合上张的太大太久而肌肉酸麻的嘴巴之后,我还傻不愣瞪地看着朱耳。这位朱老前辈……算了,境界太高,咱现在是明白不了的。
  李太黑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难道,你想用铀矿石和反应堆来对付我吗?”
  朱耳忽然在瞬息之间转化到了和刚才完全不同的状态中,眼神睿智犀利,嗓音缓慢低沉——我怎么就觉得丫其实挺适合做思考型妖怪的呢——“二十八宿寰宇瞬息阵把你招来之前,你肯定不在这方圆百里之内,你是怎么知道铀矿石和反应堆的?”
  李太黑掏出一颗和寄燕然几乎一样的珠子,只不过珠子的光芒有点琥珀色,不像寄燕然是乳白色。李太黑看着我和朱耳道:“这颗珠子叫‘随春风’,老弟那里有一颗叫‘寄燕然’。这两颗珠子是一对,既可以分别记录影像声音,而且在千里之内,可以通过任何一颗,看到另一颗所在记录的影像。你那颗现在还启动着吧?”
  “愿随春风寄燕然”,合着这句诗还命名了俩珠子啊。我默默地输了一道妖力,把忘了收起的寄燕然停了下来。
  朱耳哼了一声,嘀咕了一句:“歪门邪道。”

  李太黑没理这个茬,接着说道:“老朱啊,我承认你这套东西的确威力巨大,但是,我说,你觉得你可以以此就掌控整个妖怪界了么?”
  “你觉得,可以以此称霸天地间么?”李太黑说到后来声色俱厉,紧紧盯着朱耳。
  朱耳不甘示弱地吼回去:“凶你个头凶!要不是你插了进来,我就可以!”
  李太黑忽然松弛了下来,但依然一脸严肃:“没错,我能不插进来么?我们两个也认识一千多年了,太了解对方了。你在阵法上的造诣远超于我,但是,你那个反应堆阵法是如今绝对的顶级阵法,就我对你的了解,以你的能力要再完美地布下这个阵法,没有两个月的时间,以及耗费你大量的妖力和顶级材料,那是想也不要想,对么?”
  朱耳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李太黑继续说道:“如果等你完成了另一个阵法,以你的脾气,你绝对会做出些疯狂的事情来,毕竟就算你是个思考型妖怪,但是你的本质还是一个性格火爆,不计后果的火眼狻猊。所以我一定要插进来,一定要制止你胡来。”
  朱耳冷笑道:“好一个妖管委的衷心拥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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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三、方碧的心

  扎锦荣师姐被苯教护法长老团强行抢回吐蕃,还以为老公朱耳和女儿朱圆璋都挂了,于是一口本命精血喷出,就落下了一个病根,受不得什么太大的刺激。
  然后回到吐蕃苯教总部后的前百年里,师姐她宛如行尸走肉,无论苯教妖怪和方碧想什么办法,都无法使得她重新振作起来。在自身都日渐憔悴的情况下,哪里还谈得上什么修炼?再加上心神上受到的打击太大,这修为是直线倒退。
  方碧照顾了她将近百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终于决定要把朱耳和朱圆璋其实没有死的消息告诉她。但还没等方碧说出真相,扎锦荣突然一夜之间,自己恢复了过来了。当然,这不是说她一下子身体也精神了,修为也回来了,嘛事儿都没有了。只是师姐她突然好像想通了什么,该吃吃,该睡睡,修炼也恢复正常,甚至比以往更加刻苦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方碧很欣喜,同时也就没有把朱耳父女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她,毕竟方碧认为,就让她当作他们都死了也好,至少可以死了这条心了。
  方碧在看着扎锦荣恢复到全盛时期之后,终于是松了口气,也就不在她身边待着了,又恢复到自己到处乱跑,每隔十几二十年再回来看一次的生活里。然而,方碧走了没多久,扎锦荣就逐渐开始在苯教里培植自己的势力,然后和护法长老团对着干上了。
  扎锦荣是苯教圣女,再加上永远站在妹妹这边的圣子扎锦华,本来就属于桑德洛齐以下苯教的最高层妖怪,如果刻意而为的话,培植一点自己的班底,也不是什么难事,再加上桑德洛齐一直躲在天竺,也管不大到吐蕃苯教里面太具体的事情,所以五百年下来,圣子圣女派系和护法长老团派系就这么在苯教内部出现了。据说原本还是很团结和睦的吐蕃苯教,就因为圣女对长老团的切齿痛恨,而开始了分裂。
  当然,长老团背景深厚,妖怪数量也多,扎锦荣方面就单薄了不少,所以在势力上,圣子圣女派还比不过长老派。这点我在今天的过程里就看得很清楚了。但是,师姐这一派系也非常让长老团忌惮,这也是长老团逮到机会就要除掉圣子圣女的原因。
  不过事有凑巧,朱耳和朱圆璋没死的消息,最终还是让苯教给知道了。毕竟朱耳没死,后来虽然离开了粤桂,跑到山西做了一方大妖,但怎么说也是一方豪强,名声总是会流传出来的,而且苯教的妖怪平时也挺注意收集中原妖怪的情报,所以大概两百多年前,长老团死防活防没防住,扎锦荣终于知道了朱耳和朱圆璋其实都没死。
  “不过,出乎长老团的意料,荣儿知道了消息之后,却没有跑去中原和朱耳跟孩子相会。”方碧说道。
  “嗯……师姐成熟了。”我点点头道。扎锦荣在经过了生离死别之后,经过了和长老团明争暗斗几百年之后,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可爱的少女妖怪了。她明白,自己要是再跑去中原,她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班底势力,说不定一夜之间就会被瓦解掉,而且就像当年一样,她还是会被长老团给抓回去,而且这次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再有机会和长老团对着干了。所以她不得不忍,她也忍得住,妖怪的寿命足够长,她耗得起。等到她能够一力压服长老团,独掌苯教大权的时候,那时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了。
  当然,我也有没说出来的话。联想到长老团用黑洪蛊侵入朱耳的典藏录,说明长老团对他们夫妻两个都是十分地忌惮的。毕竟按照现在的形势来看,朱耳在妖管委前途一片大好,扎锦荣在苯教内部又是羽翼渐丰,假以时日,夫妻两个里应外合,一个借用整个神州妖怪界的力量,一个在内部搞牵制,不要说他们长老团,就是苯教整个都危险了。
  所以,有可能这次苯教突然发动吐蕃暴乱,也是长老团的意思,他们想要率先发难,把形势搅浑,对他们就有利,安安稳稳地发展的话,时间一长还真不好说了。而且如果吐蕃成功独立,长老团在苯教内部的威信就要提高很多,一举拿下圣女这一派也不是不可能。就算不行,可从扎锦荣和朱耳之间的关系来看,师姐她肯定是苯教的温和派,甚至无意于独立吐蕃,毕竟她怎么可能会愿意站到自己老公的对立面去呢?所以长老团这么做,也是从另一方面来逼迫和打击圣女,同时确保苯教一贯以来所确立的主张能够不会被圣女所废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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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揉着额角,心里却是有些窃喜。没想到探听师姐的八卦,能分析出这样的情况来,如果我分析得没有错的话,扎锦荣师姐将会是瓦解——至少是牵制——吐蕃苯教分裂势力的重要突破口,这些情报实在是太有用了。
  不过我摸了摸胸前挂着的寄燕然,又想到,桑德洛齐现在这个时刻突然出现在吐蕃,事情就很值得推敲了。毕竟圣女派和长老派打生打死,都是苯教内部的纠纷,而在苯教里,桑德洛齐就是至高的存在,他的作用远远比一个圣女,或者一个长老团,要大得多得多。可以说,只要桑德洛齐没死,下面圣女圣子和长老团死光了都没关系。本来他躲在天竺,山高皇帝远的,也管不到吐蕃苯教太多,但现在他秘密回来了,事情又两样了。
  虽说领导者手下有两个派别,这对于统治方面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但这俩派别也不能搞得太过分,如果偏离了主要航向,对于大业产生严重的影响,那么领导者是不能不管的。
  桑德洛齐是不是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过来镇压呢?还是他有什么其他什么目的?他为什么要在知道了我的身份以后还坚持和我谈谈?我现在忽然觉得,留下来和桑德洛齐好好谈谈,的确是非常有必要的了。
  我在这里脑筋狂转,方碧却是一言不发,盯着自己手里的茶杯,眼神有些茫然。过了一会儿,方碧终于轻轻地说道:“小苏,你是思考型妖怪,你觉得,我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嗯?方姐你说什么?”我这儿正大事大局想得热闹,冷不防方碧冒出了这么一句,让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我随即冒出了冷汗,看方碧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她一个几万年的老妖,还来问我这种五百年的超级小妖怪,可见是很在意这个问题了,结果我在这儿给她走神,这不是找打嘛。

  方碧却是出奇地没有发作,甚至都没在意我的走神,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问题,然后就眼神挣扎,却又有些期待地看着我。
  我看到方碧的眼神,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又回想了一下扎锦荣师姐的经历,内心挣扎了良久,才终于下定决心,看着她漂亮的眼睛,慢慢地问道:“方姐,你,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么?”

  方碧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我叹道:“方姐,如果你认为,你所做的都是正确的,你又怎么会在意我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呢?说老实话,方姐你的个性,我也算是了解了一点了,再加上你的修为和阅历,也都是让你成为一个自信、自我的超级大妖,你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自己认为对的就好了,不是吗?”
  方碧没有说话,只是粗浓的眉毛却突然一跳。我背后有点冒汗了,但我咬了咬牙,继续说了下去:“方姐,你问这个话,其实就是自己也不确定了,从而想要在我这里得到支持吧。而如果我说‘方姐,这个不是你的错’,也许就会让你觉得好受很多。但是你之所以会动摇,会不确定,就是因为你心底里认为,自己,其实是做错了。只不过你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你不愿意承认是自己亲手毁了你最在意的徒弟一生的幸福。这个结果是你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你自己所无法承受的。”

  方碧身上的妖气猛然一涨,让我倒退了好几步。然后妖气又慢慢地落了下去,带着一种哀伤和无奈的气氛。随着她妖气的跌落,同时,还有一颗泪珠,在她的脸上慢慢挂下,只是,还没有到嘴边,便化作了一缕淡淡的水汽而慢慢飘散了。
  方碧哭了。一个强绝天下,纵横三界数万年的超级大妖,她无助而悔恨地哭了。

  方碧别过头去,一手捂住了嘴,一手握着已经化作细粉的茶杯,偶尔耸动一下肩膀。在晶石灯乳白色的光晕下,方碧的影子却拉得很长,让我感到了一种纠结了数百年的一段悔恨和心痛。在这个时候,我仿佛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强大得有些不真实的妖怪,而是一个在强硬的面具下的女妖的脆弱。
  “可是,”良久,方碧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刻意平静而坚持的口气道,“我当时,的确是为了她好。”
  “方姐,”我揉了揉额角,也深深吸了一口气,脚步却不自觉地向后挪了两步,道,“有些话,我想我必须要跟你说。你也知道,我是个思考型妖怪,我看过一些妖怪心理学的书,有些看法,我想你应该听一下。这也是为了你好,不然,你心底深处一直有一个心结在,修为上恐怕再也没法提高了——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最近这五百年,恐怕再也没有任何的进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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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碧并不转回脸,但身体却是轻轻一颤。沉默了一会儿,方碧才道:“你说吧,我,相信你的看法。”
  我又往后挪了两步,整理了一下思路,才道:“方姐,我承认,你本身的初衷一定是为了师姐好,你对她的感情,我绝对能感受到。只不过,我认为,也许你都没有感觉到,你心底深处,还有另外一种情绪吧。”

  方碧没有说话,我也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以我敏锐的视觉,能发现她的身体好像有些僵硬。
  我也继续说了下去:“方姐你曾经和师姐一家住过一段时间,也许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你刚才的叙述里,你几次说到了‘羡慕’。我想多了一点,方姐你不要生气——当年你和柳前辈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我想,那也应该是一段荡气回肠的故事吧,可惜,现在看来,好像结局并不怎么美好。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你和老柳之间的过往,对你其实影响还是很大的,时间也很长,至少你现在都没有真正地释怀,不是吗?”
  “所以,”我又深吸了一口气,升起一股“哥们我豁出去了”了悲壮气势,毫不停顿地道,“你在看到了师姐一家幸福温馨的和美情景之后,连自己都根本没发觉,已经在心底升起了另一种情绪,这也是导致你会不自觉地认为自己错了的原因——
  “你在妒嫉。”

  “嘭!”一声爆响,方碧坐的椅子、她面前的桌子、旁边的橱柜、头上的屋顶,全部在这一声中化为乌有,只有一股青烟升起。我虽然已经挪出了好几步,可还是被一股绝大的力量抛了出去,狠狠地贴上了青金石的屋壁,痛得我眼前一阵发黑,金星乱窜。好在方碧这一下子是大部分冲上面去的,把整个屋顶给搞消失了,却没有横向多发展,不然我估计也跟这屋顶和桌椅一样了。
  我眼前的金星还没有完全消失,就看见方碧已经变成紫色的眸子里,射出几乎成为实质的杀气,把我紧紧笼罩住,浑身根本无法动弹。我毫不怀疑我一旦再说一句惹恼她的话,她会顷刻间把我完全蒸发掉。

  “你说什么?”方碧紧紧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问道。
  “方姐你听我说你好好冷静下来想想当时你心底最深处的感觉吧你要相信我这是你的心魔啊!”我在这生死关头,也不管不顾了,一口气扯着嗓子大喊了出来。
  方碧用恐怖的气势把我紧紧压制着,随时随地可以取走我的性命,火辣的妖气燎得我头发都卷了起来了。
  可是她终究是没有动手,在我用尽全力运转体内混沌功法的情况下,脸上也都快起泡的时候,方碧的妖气终于是一点一点地收了回去。我从巨大的压力下脱离了出来,立刻从墙上滑了下来,干呕了两下,大口大口地喘息了起来。我靠坐在墙角,浑身的汗这时才哗哗地冒了出来,刚才我全身都是热得能炒花生了,有汗也被方碧的妖气蒸发了。

  这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苯教的妖怪跑了好几个过来看情况,只说了一句:“圣法上师……”方碧就暴喝一声:“出去!”妖气一展,把那几个倒霉的妖怪直接轰出了门外——如果那里还有门的话。
  方碧浑身的妖气都收了回去了,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只剩下墙壁的屋子中间,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就好像是一尊孤独的雕像。晶石灯也被毁掉了,现在只有星光照了下来,使得方碧笼罩在一片沉沉的阴影里。

  “嘀嗒,嘀嗒”我在自己的喘息声中,听见了水滴落到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冰凉。
  良久,方碧才缓缓抬起头,眼睛还是那样的明亮,闪烁着点点水光。她看了看头上深沉的夜色,又把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口气,就好像叹尽了她所有的骄傲和伪装。
  “我,真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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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四、初谈


 


苯教总部的整个广场和部分大殿都被方碧给毁掉了,也不在乎多那么一间宾馆房了,倒是体现了“债多不愁,虱多不痒”的精神。桑德洛齐二话没说,直接给我换了一间房间。只不过这老家伙脸上也是苦笑连连,微微摇头。
  方碧在桑德洛齐来之前,就已经回自己的房间了。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就这么默默地离开了。我心里忐忑,不知道这位方大小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我却没有后悔。虽然我知道这样子把方碧的内心狠狠剥开,翻个底掉,连甩带拍,还拿刷子使劲刷两下,把那些被她自己掩藏起来的东西全翻出来晒太阳,实在是有点狠了,但这对她来说,却是很有必要的。方碧自己都默认了五百年来她的修为都没什么长进,就是因为自己心里有了这么一层东西在。
  修行这东西吧,说起来也玄,如果自己有心结解不开,就会莫名其妙地阻碍修为的进步。在我们这种小妖时期,倒还不怎么明显,凡尘俗事一大堆的妖怪都还天天向上呢。但越是到了后期,心境的修炼就越重要,妖力这东西,只要心境对了,慢慢练总归是能有一天到位的,但如果心境出了问题,普通修炼就再也无法突破了,甚至借用外力来提高修为,都会有生命的危险——朱耳就是前车之鉴。
  像到了方碧这种层次的主,心境对于她来说就是最为至关重要的东西了。一点点的差错都会让她的的修为再无一点寸进。要是过分一点的,像老柳因为共工被捕的事情,心境大坏,别说修为进步了,这万年下来,他老妖倒退都倒退了不知道多少了。
  方碧本来的性格就很适合修炼,就是一个随心所欲,以自己的标准来定事情对还是错,所以基本上是对任何事情都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的。但是因为在扎锦荣的问题上,她犹豫了,疑惑了,不知道对还是错了——或者说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是在表面上却非要说服自己是做得对的,这样矛盾的心理,怎么能让她心境再有提高?修为也肯定停滞不前了——甚至我感觉,也许她也在这五百年里修为倒退了。
  现在我把她内心给翻出来,摊在她面前让她看个清清楚楚,就是为了让她不要在这样矛盾下去了。妖怪做错事不奇怪,毕竟没有大圆满的主,谁能不错?甚至就我认为,大圆满了的那些存在也不会不犯错误,不然有三清坐镇的仙界和有如来坐镇的佛界,不早就可以平分整个三界六道了?所以,犯错误不要紧,关键是要正视自己的错误,明白知道“是,我错了,下次我会注意的”,这就好了,不会给自己的心境修炼上加上什么枷锁了。当然,最好还是要能去纠正这个错误,或者补偿一些损失,做到真正的“问心无愧”。
  我不知道方碧会怎么做,但我作为一种报答,也就只能以我的学识智慧,帮到她这个地步了,下面的,就要看她自己了。不过我想,以方碧几万年的修为和经验,应该会能处理好这个问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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