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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妖怪记事簿》作者: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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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就你贫嘴。”方碧扑哧笑了出来，不过随即又把脸沉了下来，道：“好了，是我轻敌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会化光血遁，用一半的血液挡了我一击，同时化光逃走。不过他的确不轻松，损失一半血不说，他也无法全部化解的一击，此刻已经身受重伤，虽然没死，但短期内是没能力来找你麻烦了。”

　　我虽然还不是很放心，但听到方碧这么说，也算是不再那么紧张了。方碧接着说道：“另外，他是早就想要走的了，他那段话是早已用法力准备好的，一旦发动化光血遁后才会放出声音来。其实他当时根本没有力气和时间来说话了，而且，哼，就像你说的，如果是他遁形说话，本大小姐怎么的也会把他揪出来，把他用根竹竿从屁眼到嘴巴活活串起来，再慢慢烤他个外焦里嫩！”

　　方碧最后这几句，越说越冷，让我都头皮发麻，抖了两抖——我记住了，我再也不惹您老生气了。

　　不过回头想想，林风远也是好手段，早就准备逃遁，但他知道，如果就这么走，很难保证方碧不会来对付他。万一方碧有什么禁制手段先用出来，困住化光血遁的话，他就一点生路都没有了——而且我也知道，这变态还真没算计错，方碧自己来的时候就是化光而来，所以很有可能她有对付这种逃遁方法的手段。于是以言语激怒方碧，然后趁她头脑发热，全力猛击的时候，以伤换命，立刻逃走。方碧没料到这一招，再要想办法也来不及了——这种花全身一半血液为代价的保命大法，估计就算方碧这种级数的妖怪，在失了先机的情况下，估计也是很难追上的。
　　而林风远应该是知道这里有个强力妖怪，就过来看看，至于什么目的倒也不好说——不过我估计这厮一小部分是想清除一些对计划的不稳定因素，而一大部分是想要满足自己变态的杀戮兴趣。然后就发现我也在，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强力妖怪，实在是太强力了一点。而我也很幸运，不然的话，我估计我现在已经被他拆成十七八段了。

　　再然后，他知道未必能立刻就全身而退，所以立刻开始找机会，同时也探一探方碧的深浅，当然，这也未必不是因为他不同寻常的思维方式所致，所以才跟我们说了那么多话。其实现在仔细想来，他透露出来的消息一来也不怕我们知道，就像他说的那样，这种大谋划发动之后，阴谋变阳谋都没有什么关系，二来恐怕也是为了制造一种有恃无恐的假象，同时来扰乱我们的心神。
　　——要死了，这猰貐秘法还能让仙人更加狡猾起来？还是说变态都很狡猾？不过只要不是“狡猾的都会变态”就好，不然我就有点要变态的危险了。
　　方碧至今还是气哼哼的，我也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嘎拉贡珠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只不过，气头上的方碧好像忘了还绑着他，都没给他把青色丝绦解下来。而老嘎冷静下来之后，察言观色的能力比我差不了多少，自然不会在这个关头去摸方碧的老虎须，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被绑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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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方大小姐一招手，把青色丝绦收了回去，然后铁青着脸对我们说了一句：“走吧，进去再说。这事儿没完，敢惹本大小姐，活得不耐烦了他！”

二百十五、再围

　　纷纷扰扰的一夜终于过去了，此刻坐在客栈内院的一间大房里，已经可以看见窗外的天边显出了蒸腾的红云，玫色的朝霞张扬地横过深蓝色的天际。只是，格桑梅朵山城里依然没有消停下来，嘈杂声始终在隐隐地飘进来。
　　嘎拉贡珠、方碧，都是一脸阴沉地坐在那里，而我自己的脸色估计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只有小烤还算是神色不变，不知道的妖怪还以为我们四个打麻将，让小烤独自连续胡了三十四把自摸呢。嘎老板的媳妇过来送了两次酥油茶，见我们脸色都不对，也不敢多问什么，放下大白铜茶壶，就轻轻把门掩上出去了。
　　要说老板娘还真识得大体，别看刚才揪住老嘎的耳朵，一副母大虫的样子，但现在看明显有正经事的时候，还是很乖巧的。想来也是，作为一个客栈的老板娘，自然是八面玲珑的主，而且嘎拉贡珠大多数时候都在做一个甩手掌柜，总是找我喝酒聊天的，老板娘再不能干点，这客栈都危险了。而且能让这个嘎家三少看上的女妖，怎么的也不会差吧。
　　大伙儿闷头喝了一会儿茶，都没有开口说话。方碧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有点变幻不定。而嘎拉贡珠估计更是有心事，被自己家族的做法给闹得心烦心痛不已。小烤更是不会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我身后。而他们都不说话，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的好，便顺势仔细想想现在的现状了。
　　我现在觉得状况有点不对头。仙界——或许还有佛界，谁知道呢——挑动了吐蕃妖怪闹事，这是毋庸置疑的了。但实际上，我始终不相信一个外来势力，在非公开敌对的情况下能挑起另一个大势力的内乱。毕竟他们是无法采取很大很明显的动作的，也就是说，这些外来因素，最多起到一个催化符的作用，让原有的矛盾浮出水面，让事情加速发动罢了。所以，可以肯定，在吐蕃当地，这种对妖管委或者中原妖怪的不满早已存在，碰上外来挑事儿的，正好是便秘的看见了巴豆，顿时一拍即合，赶紧着就去出一个畅快淋漓。
　　而这种情况就是最头痛的了。外来势力搞破坏，这个容易对付，毕竟不是大规模开战，虽然有时候找起来麻烦一点，但不伤根本，而且目标明确，逮住了、拍平了，这都算是了结了。但若是内部不稳，大规模骚乱一起，这就很难弄了，一来没有头绪和目标，逮谁？拍谁？一起镇压？这就搞大了，还容易给外界虎视眈眈等着抓小辫子的各种势力以口实。二来，武力镇压能解一时，不能解一世啊，治标不治本，内部的关系不清楚，矛盾不消除，就始终是个隐患那。
　　好吧，暂且不说这些个大方面的，这个我也管不了。就想想我自己好了。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立刻启程，回到中原，找李太黑汇报情况，反正我任务已经达成了，而且还把证据都用寄燕然珠给录了下来，后面的大规模追捕活动就不劳我操心了，甚至牛魔王都拍过胸脯，要亲自抓了林风远这厮。

　　只不过，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这种很不好的感觉又来了。林风远不知道怎么把账算到了我头上，对我恨之入骨，在方碧以强大的妖力一举重创他的时候，还不忘给我留话。被这种强大的变态惦记上，真是让我浑身发毛。虽然方碧说，这厮没一段时间是恢复不过来了，可谁知道呢？而且他也不知道跑到哪里，躲在什么地方，吐蕃那么大，要找起来还真不容易。
　　而他这么一跑，我就算立刻回去，难道他就找不到我了？又或者说，他会想不到我一回中原，他就很难再找我的麻烦了？所以说，我怀疑他能让我根本出不了这个格桑梅朵山城。而就算我能回到中原，他找不到我，或者下不了手，但他就不能对我的亲戚朋友下手了？这种变态怎么的都不好说啊。比如赖文文，就是因为跟赖世迪有关系，所以在他看来就是“非死不可”的那种了。所以我也不能不为了小美考虑啊。
　　我快把额角的皮都揉破了，心里也是越来越沉重。唉，思考型妖怪就是这点不好，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我叹了口气，拿出传音符来，算了，还是先跟李太黑汇报一下吧，看看上头有什么好的安排再说。
　　然而，在我输了三四次妖力之后，传音符还是没有一点反应。我这才想起来，如今是在吐蕃，这里没有中转传音妖法的站点。青云山的传音符事业如今越做越大，几乎已经遍及大半个神州，差不多每个山头上都有青云山传音符的妖法中转站，所以在中原的时候，根本就不会考虑到这个问题。但在吐蕃，我们青云山还真没有来得及在这里建立中转站。

　　我的脸色又苦了几分，默默地把传音符给收了起来。方碧看了我一眼，冷笑道：“得了，小狼崽子，别这么没出息，还要联系你上头的妖怪吧？有点出息好不好？仙人都骑到我们妖怪头上来了，这事儿怎么的都要我们亲手来解决！个小王八蛋的，我还不信我治不了他了！”
　　我苦笑了一下。方大小姐啊，我要是有你这样的修为功力，我也能豪气干云啊，可谁让我水平不成呢？要不是今天正好碰到你，我这早就交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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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碧看我的脸色，又是哼了一声，皱着眉头道：“你的修为的确是太差了。他到底是怎么教你的？还放你出来乱跑，这不是给他自己丢妖吗？”
　　我干咳一声，道：“其实，老柳也不是我师父。”然后我就把认识柳目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添油加醋是免不了的——事实上，我加的油和醋要是真用来炒菜，估计是没有哪个妖怪能吃下去的，就是三界六道里最能吃也最不讲究的饕餮，估计都没胃口了。
　　反正我是打定主意抱方碧的大腿了，此时更是把自己和柳目之间说得是生死之交，比亲兄弟还要亲，感觉上老柳就是关公，我就是刘备来着——老柳的样子倒是很像关公的，不过我好像没刘备手那么长，这厮“双手过膝”，要不是妖怪界没记载，我都怀疑他是长臂猿成妖了。而这样一来，想来方碧看在老情妖的面子上，也要把我保护得周全吧。
　　只不过，虽然方碧在听到“云翳草”这种是个女妖就无法免疫的东西时，眼睛亮了一下，但越到后面，她的脸色就越是难看，让我心里也越来越没底，不知道我在哪里又犯了这个大小姐的忌讳了。
　　等我惴惴不安地说完，方碧脸色冷得能刮下十几斤冰霜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照你这么说的话，你和他是平辈论交，算是兄弟了？那么，你这个五百年的小小小小妖怪，也就跟我是平辈了？”
　　额……我失误了。我赶紧道：“这个在您这儿当然不作数，我比您低了不知道多少辈，我们还是各论各的，我还是叫您方大小姐好了。”我当然也不敢叫她“方祖奶奶”的。女妖真是难搞啊，一边要在意于自己的称呼和年纪，一边又要不想让自己的辈分太低，真是的。
　　方碧的脸色这才好了不少，而且估计是想到了从我这里论，柳目都算是她的后辈了，这个感觉看来不错，让方大小姐还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方碧倒是有一点好处，就是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心情一好，就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只要记着就好。嗯……你要是图方便，叫我‘方姐’也不是不可以。”
　　我算是松了口气，立时方姐长，方姐短，方姐头上顶个碗，叫得那叫一个欢。而被一个才五百年的小妖叫姐姐，让这个估摸有五万年岁数的老妖也挺受用，毕竟是女妖啊。
　　不着边的事情说了一阵，也算是调节了一下气氛，连一直脸色很差的嘎拉贡珠都稍稍没那么郁闷了。然后就又说到了现在的状况上了。方碧看了看窗外的朝阳，淡淡地道：“小苏，我知道你刚才想什么，不过你是走不了的，格桑梅朵山城已经被禁制起来了。”
　　果然。我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能让我一走了之，估计林风远是早就知道山城被禁制了。我看了看嘎拉贡珠，老嘎点了点头，先叹了口气，再灌了一大碗酥油茶，才道：“没错，格桑梅朵山城的禁制，已经，发动了，不能进，也不能出，这已经是，一座孤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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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皱眉道：“这种禁制为什么会是双向的呢？不能进也不能出，这不是绝自己的后路吗？怎么会有这种禁制？”
　　嘎拉贡珠道：“当年，解放吐蕃，妖管委的，军队，驻扎在这里。苯教，布下的禁制，本来想，困死中原妖军，然后再图反击。但是，还没反击，吐蕃就，解放了。这个禁制，后来被，一个叫柳元的，破去了，但阵法，还是保留了下来。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发动的。”

　　我点点头，想，要动用到柳元来破去的禁制，倒是非常利害的了，这家伙现在已经是妖管委常委之一，妖怪界最顶级的阵法大家了。而这禁制是苯教布下的，和中原的妖法不同，所以可以肯定，也是苯教的妖怪，或者说懂得苯教法术的吐蕃妖怪来发动的，可见这个事情中苯教也是其中一股力量啊。
　　“那现在怎么办呢？”我揉着额角道，“林风远还躲在暗处，外面情势又是这么紧张，我们也走不掉……当然，方姐肯定能轻松出去的啦。”
　　“少拍马屁。”方碧横了我一眼，“外面的事情关我什么事？乱，就乱好了，反正这几万年来，妖怪界就没消停过多少时候。我只是非要拍死那个姓林的变态罢了。”

　　我暗叹了一声，活得长的妖怪还真是什么都不在乎。吐蕃变成什么样，跟她还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几万年下来，分分合合都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她在纵横三界的时候，李太黑他们还都根本不存在呢。所以在她看来，根本没有必要给妖管委出力，她对如今的神州妖怪界也没有任何的归属感，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一个逍遥大妖罢了。
　　不过不知道我到底算是在吐蕃是走运呢，还是走背，在方碧一副袖手旁观、置身事外样子的时候，就有妖怪不开眼地来招惹她老妖了。当然，事实上是来招惹我的。就在我们还没讨论出什么头绪的时候，客栈外面就已经乱了起来，大呼小叫的声音传了进来，听上去妖怪的数量极为众多。
　　方碧眼睛里紫光闪过，对着窗外看了两眼。虽然窗外只是能看到客栈的围墙和小院，但是方碧却哼了一声道：“两千多妖怪，其中实力比你小苏还要低的，有三个。”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两千多妖怪？几乎个个实力都在内丹中期初级以上？这简直就是一支军队了啊。我也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林风远逃走后支使过来的，不然这两千多妖怪包围一个客栈干嘛？早先也是来过，但那只是十几个混混妖怪罢了，和现在的规模万全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这时，客栈外面传来一声不怎么纯正的中原官话：“里面的妖怪听了，把中原妖管委的妖怪交出来，立刻！”声音嘹亮醇厚，在很是纷乱的情况下还清晰地传到了我们的耳边，可见领头的妖怪实力也是颇为强劲的。
　　方碧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哼了一声道：“出去看看。真是不让妖怪消停，我不过是来看看徒弟，不想多管什么事，但这帮家伙别太惹火了我了……”便率先闪到了门外。我和嘎拉贡珠、小烤也紧跟其后，依然是翻身上了屋顶。
　　到了屋顶上一看，好家伙，下面黑压压的一片，都是各形各状的吐蕃妖怪。不过看上去还是蛮混乱的，跟军队还真不是一个概念。只不过虽然有点无组织无纪律，但除了也不知道躲在哪里的三个妖怪，我还真是一个都打不过。
　　领头的有三四个一看就是实力高强的吐蕃妖怪，但是都穿着大红长袍，头戴金色高冠，形像上跟其他妖怪都有所不同。而在他们几个身后，是一群大约近百个身穿黄袍的妖怪，估计是要比他们三四个低一点等级。

　　而这种架势，一看就是某个组织的，十有八九就是苯教的信徒妖怪了。领头的一个面色漆黑的大胡子妖怪，见我们都上了屋顶，狠狠看了我们几眼，除了小烤以外，其他三个都被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尤其是看方碧，让他本来自信满满的脸上都带上了警惕的神色。
　　不过他和旁边几个红袍妖怪交换了一下眼神，眼光又凌厉了起来，伸手一指我，高声道：“把中原妖管委的妖怪交出来，马上！其他的无关妖怪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踩平你们，不然。嘎老板，你也不要跟我们作对，我劝你。”
　　我有方碧在边上，自然也胆气壮了不少，又是扣住了寄燕然珠，暗自放出大衍令，想要先探探这些妖怪的底，看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也好知己知彼一点，便道：“你们……”
　　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方碧拉住了。方大小姐脸色一晚上都没好过，我现在也猜到一二了，估计是那句“我们踩平你们”又招惹到她了。
　　方碧浮起三尺，两臂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几个领头妖怪，点了点头道：“苯教的妖怪是吧？很好。”方碧身上妖气烈烈翻腾，气势一时无两，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妖怪敢对她再指手画脚、大呼小叫的，场面上就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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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十六、圣法上师

　　方碧强。方碧很强。方碧非常强。方碧不靠谱地强。方碧强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是我对方碧这种几万年老妖怪的印象。方碧也许还没有强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毕竟我也是见过孙悟空和猪八戒轻轻松松把空间扭曲了的妖怪——但是，基本上可以肯定，方碧独自一个，放平这两千多围堵客栈的吐蕃妖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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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世界上怕就怕“但是”二字——但是，这两千多妖怪并不是单纯的乌合之众啊。他们有领头的，而领头的就是苯教。苯教在吐蕃势力衰落，基本上被妖管委取缔的取缔，管制的管制，表面上看是没多大能耐了。但毕竟人家是在这里生根发芽、开枝散叶已经几万年了，吐蕃妖怪里的苯教信众还是相当的众多，而且没准背后还有仙佛两界的支持，彻底得罪这样一个组织，显然是不明智的。
　　不管怎么讲，方碧说到底也只是一个闲散妖怪，独来独往，能力再大，实力再强，也架不住人家数量多，而且也不敢保证如今的苯教里面没有隐藏在暗处的强大老妖怪——各类话本传奇里都会这么写，但凡一个有些根基的组织里头，总会埋着几位平时没事不露面，露面就地动山摇的主。而且方碧也没有真的强到可以无视一切的地步，换成原始天尊还差不多。所以好汉还架不住人多，当年共工强到一个什么地步？还不是照样被围殴落败，活活被关了无数年？
　　因此我一看方碧浑身妖气翻腾，脸上挂着冷笑，就觉得冷汗直冒。方大小姐要是真把这里所有的妖怪灭了，估计接下来就只能趁着格桑梅朵禁制发动的时候来屠城灭口了，不然迟早把她自己和我们都牵连进没完没了的追杀里。
　　我虽然着急，但也没有办法想，方碧的气势已经放出来了，这个时候，别说我没能力靠近她身边五丈之内，就算有能力进去，估计也会被她自身妖气的反击跟轰出去。

　　完了完了，我悲哀地闭上眼睛摇头，心里却是大骂，怎么说你也是几万年的老妖怪了，一点脑子都没有，什么能拍，什么不能拍怎么分不清楚？就算能拍的，要怎么拍，是猛力强拍，还是设计诱拍，又或者背后偷拍，甚至滴水石穿地轻轻拍他几百年直到活活拍死，这些可都是有讲究的啊。
　　正在我哀叹走背运的时候，却没有听见方碧大姐发动妖法的声音，却是传来了她一声清亮的冷笑声：“苯教的妖怪们，你们可看仔细了，这是什么？”
　　咦？我不由得睁开眼睛来了。却看见方碧脸上带着高傲而诡谲的笑容，右手伸出，掌心里悬浮着一块带有丝丝银光的东西。这块东西造型不甚规则，雕刻古朴，看上去像是一块令牌，只是风格上和中原的令牌有点差异，所以我也不能太肯定。而这令牌上，镌刻着一头形似狮子的异兽，刀功古拙，却是栩栩如生。这头狮子状异兽，肋下却生着一对小翅膀，如果造型是写实的话，这对翅膀的飞行能力显然是万全不够的，但是作为装饰作用，却是更加增添了狮子的威势。这头双翅狮子，正站在一座高山之上，回头咆哮，看上去很有王者风范。
　　而这时，方碧用妖力一催，狮子令牌上银光骤然加剧，接着猛然冲起一道银色光华，直上云端，这才爆开，在空中显出了大约有半里方圆的一幅图案，正是登山咆哮的双翅狮的形像。此时放大了来看，更是气势无双。
　　我和小烤还算好，只是觉得方碧拿出的这块令牌不寻常，但吐蕃妖怪们就不同了，所有在场的吐蕃妖怪——甚至包括嘎拉贡珠——在见到令牌时，都是脸色剧变，全场一片哗然。等到令牌在空中显出图案，所有的妖怪都肉眼可见地全身一震——这是多么大的动静啊——然后在领头的上百个苯教妖怪疯狂的高呼“雪山圣狮令，是雪山圣狮令啊！”之下，全体跪倒在客栈面前，连天上飞着的妖怪都全部落地跪倒，一时间我感觉连地皮都轰然震动了一下。
　　我和小烤互相看了一眼，全都傻了。再看嘎拉贡珠，他虽然没跪下，但神色却是恭敬得不得了，都不敢站在靠我们很近的地方了，退开十丈，在屋顶之外悬空而立，而且还是低头躬身的。
　　怎么了？这都是怎么了？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只是知道方碧手里的这块所谓雪山圣狮令绝对是大有来头，对于吐蕃妖怪，尤其是吐蕃苯教的妖怪，有着莫大的震慑力。
　　我有点觉得对不起方碧了，刚才还这么腹诽她，但现在看来，在怎么说，上万年的妖怪，没有一个是内丹发达头脑简单的货色。而看这块雪山圣狮令这么利害，不由得开始猜测方碧是怎么得到这块令牌的。按理说，方碧是苯教妖怪出身的可能性是几乎没有的，因为各种妖怪界的记载里都没有看到有这种说法，而看方碧对吐蕃妖怪的态度，也不像这里出身的妖怪。所以，这块令牌应该是别的妖怪给她的。

　　而看这块令牌威势这么大，几乎有号令所有苯教妖怪的作用了，那给她这块令牌的妖怪跟方碧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没准就是苯教教主也说不定。想到这里，我的思想开始流向庸俗——方碧、柳目、还没有露面的苯教教主，三个惊天动地的大妖之间，绵延数万年的爱恨情仇，纷纷在我脑海里快速地演绎起来。
　　我一边暗自鄙视自己，想想自己也没像小美一样那么爱看妖怪剧，怎么一有时机就这么八卦，一边又不停地在编造那些狗血桥段。
　　方碧好像是很受用接受千妖跪拜的感觉，就这么在那里摆谱，所以也给了我八卦的时间。而过了一会儿，看看也差不多了，方碧这才傲然道：“见雪山圣狮令，如见苯教圣子圣女。你们，还敢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地罗嗦么？”
　　下面顿时一片“不敢不敢”的声音。不过声音并不多，因为只有领头的苯教妖怪们在诚惶诚恐地喊着，背后那些普通吐蕃妖怪，是连声音都不敢出的了。
　　不过最早发声音的那个大胡子苯教妖怪，在沉吟了一下之后，跪在地上，抬起头，恭敬非常地问道：“这个……雪山圣狮令只有本教圣子圣女可以持有，不知大妖是从哪里得来的？”看他的神色虽然恭敬，但是眼神中却还是有点警惕和不信任。我也不由得点了点头，其实别看下面黑压压跪了一大片，但以我的眼光都能看出来，领头的一百来个苯教妖怪，其实浑身都调整到了一个极为巅峰的状态，是不是跪着都不是任何问题，他们随时都可以在瞬间发出致命的一击。而且我毫不怀疑，其中有不少都准备以命博命了，那么，这么多高手不计生死地同时攻击，就怕即便是方碧，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了。
　　方碧冷哼了一声，道：“哼，算你小心。看你在苯教地位也不低，倒也不怕你不知道。你们苯教圣子叫扎锦华，圣女叫扎锦荣，都是雪山云狮妖。锦华最擅长的妖器是一把寒冰狮爪剑，锦荣的妖器是云狮双翅绫。最后一点，本大小姐在千年之前路过吐蕃，一时高兴，收了锦荣做徒弟，这条云狮双翅绫还是我给她炼制的，这块雪山圣狮令就是她送给我的，你们都明白了么？”

　　大胡子妖怪他们脸色再变，声音有些颤抖地问：“您，您就是方碧圣法上师大妖？”
　　方碧傲然点头：“不错，本大小姐正是方碧。”说着，手上紫色火焰升起，形成了一头紫火毕方鸟的形像，在空中清鸣一声，绕场三周，又回到了方碧手中。
　　估计这一手是方碧的招牌，这些苯教妖怪也听说过，所以再无怀疑，立时整齐地五体投地，然后再起来，再投下去，如此三次，才高呼道：“参见圣法上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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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真是产生了想象不到的转折——无论是外界的形势，还是我脑子里的狗血桥段。我也不由得感叹，生活啊，毕竟不是妖怪剧，不是谁都能走哪儿都被淋狗血的。不过呢，生活又是要比妖怪剧高出了很多，我基本能猜出大多妖怪剧的剧情和结局，但是我一般是猜不出真实生活是怎么样的走势的。
　　方碧是苯教圣女的师父，这真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也怪不得嘎拉贡珠说，方碧每过个几年十几年，就要来吐蕃跑一圈，原来是过来看徒弟了。如此一来，形势一瞬间开始大扭转了。我们在极度劣势的情况下——如果不算方碧实力因素的话——突然之间，我们就不但渡过难关，而且还几乎可以肯定，将会取得一个庞大的“势”。
　　这个所谓的“势”，倒不是说我可以如何在吐蕃这里呼风唤雨，而是对付林风远上所取得的决定性优势。我可以相信，林风远一定和苯教妖怪有着关系，但从任何一方面来说，都绝对不可能比方碧的关系铁。所以，去了林风远最大的倚仗之后，此消彼长之下，现在要轮到他被广大妖民群众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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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也可以通过这个关系，来接触到苯教和吐蕃的一些高层妖怪，对于了解吐蕃这次骚乱的原因，是有着莫大的帮助的。这种“势”对于我来说，是最为有用的，甚至要比方碧强大的妖力更加有用。因为我本身就是思考型妖怪，再加上妖力低微，所以更适合凭借我的脑力，来周旋在各方势力之间。现在，方碧的这个“圣法上师”的头衔的关系，恰好就能给我这么一个可以发挥的舞台了。

　　方碧，方姐，方大小姐！您老可真是我的福星啊。您放心，吐蕃这里的事情了结之后，我一定力挺您到底，把您跟老柳再凑在一起，让你们俩在青云山安家落户，生儿育女，然后再凭借方碧的关系，把青云山的生意做到吐蕃来，抢先占领这个广大的市场，哇哈哈，那青云山真是牛大发了。
　　只不过，还没等我意淫多久，大胡子妖怪就抬头道：“圣法上师，我们不知道您在这里，刚才，所以才多有得罪，您老可多担待，希望。只是，这个中原妖怪我们是要抓的……”
　　话还没说完，方碧就冷哼一声：“中原妖怪，什么意思？看不起中原妖怪么？我还是中原来的妖怪呢！”
　　大胡子被方碧的一声冷哼吓得一哆嗦，立刻道：“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怎么会看不起您呢？可这个中原妖怪是来破坏我们吐蕃的，他要耍阴谋诡计，摧毁我们苯教的根本啊，上师，您可要除了这个妖怪啊。”大胡子神色拳拳，痛心疾首，说话都顺溜了很多。只不过我却是恨的牙痒痒，你说大胡子你说什么呢？林风远这个仙人把你们吐蕃破坏成这样，你都看不到，还反过来指我要破坏吐蕃？我犯得着破坏吐蕃么？
　　“胡说！”方碧也是一声大喝，“你们都受了一个叫林风远的蒙蔽了，愚蠢。这个变态刚才还要来挑衅我，被我一击重伤，又挑拨你们来围攻，这是什么居心你还看不明白么？你来看看，”说着她把我凌空一抓，我就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方碧指着我道，“就他这样的，要身板没身板，要原形没原形，要修为没修为的，他独自一个还能破坏了吐蕃和苯教？你是笨蛋吗？我告诉你，这个中原妖怪我保定了，要想动他，先过了我手里的紫火再说！”

　　好！够义气，方大小姐这话，你听听，掷地有声啊，太好了！我都差点给方碧鼓掌了。她数落我的话也不在意了，反正这话我也听多了。
　　而方碧还嫌不过瘾，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还不瞒你们，这是你们圣女的小师弟！”
　　这句话的震憾力就大了。方碧就这么随口一掰，立刻让大胡子他们的气焰落了下去。我虽然不知道圣女圣子在苯教内部是处于一个什么地位，但听上去一直没有听到教主的名头，而且再看他们的反应，圣子圣女至少也是处于苯教机构的最顶端，没准还是最高掌权者，我这个“圣女的师弟”的身份一旦敲定下来，怎么的也能算半个圣女——额……我是说，半个圣子——这回我的安全就算是彻底得到了保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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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事实上是没那么开心的，大胡子立刻打消了我的念头，他和几个苯教妖怪交头接耳了一番，道：“这个，我们不敢做主，还要请圣法上师和这个……额……嗯……中原妖怪，去见过我们护法长老，才做定论。”
　　我飘在方碧旁边，正好用很轻的声音对方碧道：“方姐，别跟这些小角色过不去了，我们去见见他们高层，应该会有很大收获。对了，我也要去见见我那个‘师姐’，呵呵。”
　　方碧嘴唇不动，声音却传到了我的耳边：“滚，你小子少得寸进尺，我就这么一说，想拜我做师父，你还根本不够格，别做你的大头梦了。再说了，你以为红袍金冠的苯教妖怪是小角色吗？无知。”
　　话是这么说，方碧却对大胡子他们道：“哼，量你们也没胆子做主。罢了，反正我是要去看看荣儿他们兄妹，那就先去见了再说了。”
　　“是是，圣法上师，请随我们来。”大胡子妖怪又躬身一礼，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如果相貌是一种天分。她无疑很有天分。
　　若是智商是一种天分。他必然很有天分。

　　而且，他们也并不缺少另外一种天分。
　　有些东西看起来本来就是注定的，比如说他们的相遇。有些东西看起来是可以是可以自己把握的，但到最后才发现，其实它们还是在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比如说他们的分离。
　　“这群愚蠢的人类，居然用香烛来祭拜我。那些秃驴们才喜欢香烛，真是冥顽不灵，怎么教也不会，给我用全猪羊就对了。”相柳挥袖扫翻了神台上的香炉，抓起一条猪腿啃了两口，便丢在地上，“难吃，还是去看看哪些人养肥了，去拎几个过来吃算了。”
　　他本来就是一条蛇，虽然现在并不是一定要吃肉，但是，本能上，肉食对他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尤其是人肉。但是，大多数人都骨瘦如柴，难得找到一两个身上有两斤肉的。要每天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舌之欲而花费半天功夫的话，实在不符合他的习惯。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难题，他没花什么力气就让整个雍州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对他而言，整个雍州就是一个大大的——猪栏。他想吃人的时候不用费什么劲就可以找出一个合适的来。愚蠢的人类确还在感谢有一个大仙在保佑着他们，纷纷给他建庙立像，每逢初一十五都有人奉上祭品。猪栏里的猪也会感谢天天给它喂食的人吧。有个叫释迦牟尼的，还有个叫李耳的，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偏偏骗尽世人信奉他们，我是不是也学学他们也搞个什么教。我这么喜欢吃肉，就叫肉教好了，告诉他们，信奉我，死后就能得到72头白白胖胖的大肥猪，还是那种割一刀，第二天马上长好的那种。哈哈，到时信奉我的人绝对不比信秃驴和牛鼻子的少。相柳天马行空地乱想着，他无聊时就喜欢这样胡思乱想，而且，他大多数时间都很无聊，所以，他硬生生把自己想成了思考型妖怪。比如，把人当猪圈养，就是他无聊时想出来的，效果他自己很满意。
　　这个无聊的妖怪，为了自己刚才绝妙的构想得意不已，乃至忘记了刚才出去觅食的想法，正兴致勃勃地规划立教细节，一丝奇妙地感觉忽然在心底闪过。相柳凝神肃立，感觉到一缕若有若无的灵气？从西南方约200里处传来。这股灵气并不强大，所以不是很容易被发现，但是它却非常纯净，并不能简单归为妖气还是仙气或者鬼气佛气什么的，只是单纯的带有灵力的气。同时，另外好几道妖气从四面八方迅速的逼近那股灵气的发散地。看来，好奇心重兼顾无聊的老妖怪还真不少。相柳不再迟疑，化作一道冲天妖气赶往前去。
　　200里地对相柳来说也就不到十个弹指的时间，但他赶到时，已经有好几个人远远地围着一个水潭。水潭看来颇深，中央却冒出一道淡淡的白光，在十五的月亮照射下，很不起眼。不过大家都知道，那就是吸引他们过来的那道灵气，发出白光的肯定是一件绝世宝物。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眼盯着谭中，另外一眼盯着边上的人，都斗鸡眼似的。谁也不敢出手去取，却又怕有人忽然抢了去，只能大眼瞪小眼，各个默不作声。围在潭边的人越来越多，到了20个左右的时候相柳就感觉到前来的妖气已经开始掉头跑了，也有一些在十数里外就停止前进了。能感觉到宝物发出的灵气的妖怪修为都不低，修为不低的妖怪都不会太蠢。
　　“无聊呀，”相柳打了个打哈欠，“看来大家都是为了谭中之物而来的。说实话，我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想必你们也不知道，大家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这样吧，我给你们没人十块极品晶石，你们把那东西让给我，说不定里面东西还不如一块晶石好呢。”
　　说完相柳往四周环视一圈，那些人中有些面容有些松动，不过大多数人没有作任何表情。

　　“按说，我们都是妖怪，为什么一个个要装着人的样子站在这，两条腿站着还是很累的，我喜欢躺着。”“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散尽后露出一条巨大怪蛇。九个头昂然挺立，“二十块晶石，怎么样？”
　　场中的老妖怪们脸色开始变了。几个感觉到力量相差太大的，晶石也不敢要了，心有不甘地离去。

　　相柳“桀桀”怪笑着，朝离去的几个妖怪丢了几块晶石过去：“我说话算话的。” 然后扭动着九个头在剩下的人身前晃来晃去，“莫非你们几位嫌少？”说完，用一个头张大嘴巴，把旁边一座小山一口吞了。“嗯？”九双眼睛一瞪，众妖心中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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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莫要得意，有晶石了不起，我给你200块，你让给我好吗？”一个白胡子的老头掐着胡子大叫。
　　忽然，大家只觉得眼前一花，场中已经少了一人。
　　“呸！”相柳吐出一双鞋子，“都说了是妖怪，平时装人也就算了，打架的时候还装，不装的话还能接我两招。现在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吧。”

　　余下众妖肝胆俱裂，哪还有心思要宝贝，顿时作鸟兽散——真正的鸟兽，一个个变回原型逃跑了。

　　相柳哈哈大笑，朝他们每人丢了一包晶石，在后面大声叫道：“我说话真的算话，记住了。”
　　待到场中老妖走尽，他摇摇九个巨大的头颅，变成人型，长须长发，卧蚕眉，枣红脸。果然还是装人比较帅点。难怪那野猪妖死都要在人形死，只是，为什么要变老头呢，没品味。
　　相柳朝水潭招招手，一块雪白的玉符从谭中慢慢飞起。嘿嘿，这个姿势比较酷，可惜没人欣赏了。他将玉符慢慢招过来，一是耍酷，更重要的是，他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玩意，一时倒也不敢这么冒失一下就抓过来。
　　正得意时，忽然一个火球朝他后背袭来。相柳大惊，原来还有一个妖怪一直隐藏妖气潜伏在附近。千钧一发之际，相柳反手一挥，一道水柱从潭中射出，挡在火球上，水火相激迅速化为一团水汽。玉符像潭中落去，一道身影掠过，抓起玉符就要逃走。相柳哪容得有人在他面前这么嚣张地拿走他志在必得的宝物，挥手又是一道水柱激射向那背影。那人扭头，口中吐出一个火球，挡住水柱，身体却顺势往前飞出，去势更急了。
　　相柳眼看来人就要这样逃走了，心中大急，双手一挥，一道土墙挡在那人前面。那人眼看前面没有去路了，只得回过身来，面对相柳。
　　“天！身为一个女妖，居然眉毛比我的还粗！”居然是个女妖，虽然女妖也有法力高强的，但毕竟少，所以相柳还是有点吃惊，特别是看到她的粗眉毛时，心中更是一动，难得有品味和自己这么接近的女妖。
　　“把它放下，我给你20块晶石”相柳颇为认真地说，“我说话算话。”
　　“放下？放屁！”女妖把玉符往怀里一揣，“早知道到最后还是要打架就不躲那么久了，真难受。”
　　“女孩子家别说脏话，不过话说回来，粗眉毛，宽肩膀，要不是胸前有点小伟大，还真不像女的，你说你变女人就变吧，还变得这么有个性，不过我欣赏你的品味，所以我决定大出血，用你30块晶石和你换。”相柳眯着眼睛在女妖胸前扫来扫去。
　　“去死！”女妖脸色一变，用手推了一个大火球过来，分量足有刚才那两个加起来大。第一个火球是因为她还要飞过去抢玉符，第二个是仓促之间回头防守用的，自然不是全力施为，这个就不同了，在相柳说废话的时候，她暗暗聚集起全身妖力，自然是威力十足。相柳一看势头不对，估计要完全挡下来有点困难，马上往旁边闪去，却发现双足不知道什么已经被几条树根缠住，危急关头，他马上在身前立了一道土墙，土墙前面再竖起一面水幕。火球碰到水幕，水幕瞬间被蒸发干净。火球继续高速前进，撞散土墙，轰在相柳身上，相柳应声倒地。
　　女妖松了口气，“和姑奶奶斗，你还没准备好呢。”扭头要走，身前土墙忽然散落下来，也亏得那女妖长得比一般男妖都高大，才没被生生活埋，不过也埋到胸前了。女妖正要跃起，脚下忽然渗出水来，土墙变成了泥潭，她瞬间失去了着力点，被困于原地。
　　那边烧成黑炭似的相柳嘿嘿冷笑着站起来，“论法术控制，我估计比你还略有不足，但是，近身肉搏的话……嘿嘿，看我，踩平你！”说着，高高跃起，空中变回原型，化为小山般大小的一条怪蛇，直压下来。

　　女妖花容失色，如果说现在是困境，那等他压下来就是死境。就是马上变回原型，也耐不住那一压，真正的泰山压顶！九死一生，还是十死无生？
　　有些人，曾经是你的敌人。
　　有些事，你只猜得中开头。
　　方碧先是违背自己的意愿压制妖气潜伏许久忽然出手夺走玉符，而后被迫出手与相柳打了一架，无奈法力略输一筹，眼看要被压成肉酱，不由万念俱灰。为了一块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玉符把命搭上实在是很可悲的一件事情。可怜我的大好年华！等等，刚才抓起那块玉符时，表面上感觉不到很强灵力，但似乎是有层禁制在作用，禁制的下面，如果没意外，应该是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如果能把它释放出来，似乎不是没有逃过一死的可能。
　　她不及细想，祭出玉符，灌入妖力。玉符里某种轻微的力量不易察觉地引导着她的妖力。方碧无暇多想，配合着那股引导力，继续往玉符内输入妖力。
　　眼看相柳黑压压的身躯就到了头顶，玉符忽然散发出一阵迷雾——与其说是雾，不如说是一道灰色的光芒。方碧只觉得四周景物忽然模糊了一下，再仔细看时却又恢复正常了。她稍微镇定了下，马上发现两点奇怪的地方。第一，玉符不见了；第二,相柳站在水潭的另一侧，盯着水潭一道细微的光柱发呆。
　　方碧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还是轻叹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方小姐，留步。”相柳忽然叫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方碧有些诧异。

　　 “精通火木两系法术的女妖，除了方碧大小姐还能有谁。”相柳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只是，玉符你不要了？还有，刚才你对玉符干什么了？”
　　方碧洒脱地说：“我打不过你，自然不要了，再好的宝物也没有自家性命值钱。至于玉符，我只是灌了点妖力进去，就现在这个样子了。为什么会这样，你自己慢慢研究，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说完，扭头就走，相柳掏出一袋晶石丢了过来，“你的晶石，我说话算话。”方碧反手一挥，将晶石打回，“这些破石头我还不稀罕。”
　　刚踏出半步，四周景物又忽然晃动了一下，方碧惊异地发现旁边的树叶忽然变成了紫色，在十五惨白的月光照耀下，分外妖异。纵使强如方碧，此时心中也不免有点发毛。什么鬼地方！方碧一跺脚，飞射出去，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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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碧飞出不到百里，途中景物变幻了六种颜色，她才停下来。前面一片迷雾挡住了她。虽然说现在她心里是有点发怵，但也不至于被一片迷雾吓倒，她是实实在在地被挡住了，前面像有一堵看不见摸得着的墙。方碧回头看看身后不时变幻颜色的树林，一咬牙，换了个方向继续往前飞，不幸，她很快撞到了另外一堵墙。连续撞了几次墙之后，她无奈的想到，回到水潭那里，也许那条怪蛇能给她个解释，如果他还在那的话。
　　 “我猜你会回来。”一个黑脸绿发的怪人站在潭边向她招了招手。
　　方碧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就是相柳。“怎么回事？你在搞鬼！”
　　相柳无奈的笑道：“搞鬼的不是我，是你呀，方小姐。”

　　方碧双目一瞪，怒道：“放屁！”
　　相柳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丢过来，“你自己看。”

　　方碧接过来，原来是那块玉符。她迷惑地望向相柳，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个玩意叫混沌琚，你翻过来，后面有字写着呢，简单地说，就是以前有个无聊的老妖怪没事做着玩的，里面一堆‘有道无道然后就能证道’的玩意。”
　　方碧这才仔细看那玉符，后面果然密密麻麻刻满了妖文。她边听相柳解释，边慢慢将妖气注入妖文中。

　　 “总之，根据我的分析，你刚才引发里面的阵法，它就创造了一个独立于外界的空间。这个空间和外界真实的空间不同，你也看见了，那些见鬼的颜色都疯了。”

　　相柳停顿了，总结道：“我们被困了。”
　　方碧也迅速看了一遍玉符上的字，把玉符丢回给相柳。她不能不同意相柳的看法，把他们困在此地正是她自己。
　　 “现在，该如何出去？”方碧希望相柳能拿出一个办法来。

　　相柳摇头苦笑，一头飘逸金发在一张绿色的脸前面晃过来又晃过去。方碧好容易克制住想吐的冲动“别摇了，直接说吧，有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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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其实你也清楚。那老妖怪很无聊，他认为大道就是混沌。混沌就是混乱，所以我们要在这做某件事就能打破禁制，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但是那件事可能是任何事。比如说，我们结婚……”相柳不怀好意地盯着方碧的粗眉毛，“难得我们都有这么粗的眉毛……”
　　 “做梦！”方碧怒极，甩袖而去。

　　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做了种种尝试，比如翻一百个跟斗，喝光水潭的水，互相扇对方耳光……
　　漫长的岁月里，一个男妖对着一个女妖，加上不停变幻的颜色使得他们的精神日益崩溃，只有另外一个是自己的支柱，结婚这个很荒谬的提议居然终于有天被方碧接受了。在这个糊涂的世界里，本来就没有什么是荒谬的，什么又是不荒谬的。
　　终于有天，他们在互相吐了对方一百口口水后方碧爆发了。她挣脱相柳紧拉住她的手，飞到空中，喷出一口大火，狂笑到：“我把这里都烧光，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得眼泪横飞。相柳叹了口气，飞到她面前，紧紧抱着她，“何苦呢。”
　　火势迅速漫延开来，下面一片火海，五颜六色的火焰到处乱窜。
　　相柳在半空中牵着方碧的手，指着下面：“看，外面哪能看到这么漂亮的火光。”
　　方碧似乎心情好了点，挂着两颗晶莹的眼泪，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
　　真是难得看到方碧女人味的一面，相柳暗叹。

　　火光越来越小，相柳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方碧的小手，“你看火光似乎正常了。”
　　方碧不敢确定，“可能是刚好这个鬼世界颜色和外面一样了吧。”
　　 “不，外面的迷雾散了！”
　　方碧运目望去，果然。
　　 “那么，方小姐，再见。”相柳忽然说道。方碧一惊，险些从空中摔落，“什么意思？”
　　相柳正色道：“我们只是因为没有别人才不得不在一起，难道你认为我们的婚礼是真的。”
　　 “你!”方碧哆嗦着嘴唇，指着相柳，发不出一言。
　　 “那么，再见。”相柳把玉符丢给方碧，“留着纪念吧。”

　　方碧接过玉符，抚摸着，“有意义吗？”
　　相柳不发一言，化做一道妖气，冲天而去。骨子里，我还是喜欢温柔婉约的女妖呀，方碧太强势了，我只是演了一百年的戏而已，虽然她的眉毛很合我的口味，在一起也许会快乐，但是终归是不能幸福吧。只是，这样是不是太绝情了？快刀斩乱麻吧，应该这样说，这是我的优秀品质之一。只是……只是……是对是错？
　　望着相柳离去的方向，方碧狠了狠心，把玉符丢落水潭。男人？哼哼！自卑的男人，见不得女人比自己强才借口逃跑吧。你不稀罕我，我也不把你当跟葱。但是他刚才抱着我的感觉为什么让我觉得如此的温暖呢？
　　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身在其中的人却以为自己掌握着命运。

二百十七、见面

　　让我比较出乎意料的是，苯教的圣子圣女居然就在格桑梅朵山城里。或者说，苯教的总部就在这里。
　　我一边跟着大胡子他们三四个红袍吐蕃妖怪，被方碧一起带着驾云直上山城背后的雪山，一边轻轻地问道：“方姐，苯教的总部不是在雅鲁藏布城内么？怎么会在这里？”
　　方碧哼了一声，道：“笨蛋，雅鲁藏布城是你们那个什么妖管委的吐蕃区首府，那里的苯教总部是在严密监视和控制下的，你认为你们妖管委会听任那里存在什么圣子圣女么？苯教妖怪的精神领袖桑德洛齐在天竺，妖管委管不到他，但是在吐蕃的领地上，还会再允许出两个类似精神领袖的妖怪么？”
　　这时前面领路的大胡子妖怪冷笑了几声，却没有说什么。我心里一沉，又有些犯愁起来。苯教在雅鲁藏布城里规模庞大的宗教建筑群，原来只不过是摆设而已，目的么，也是很好理解的，就是显示妖管委对于宗教信仰自由的保障之类，加上官方不遗余力地宣传，外界看上去倒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可想不到，真正在领导着吐蕃众多苯教信徒的苯教总部，却是偷偷摸摸地建立在了格桑梅朵山城里，直接沦为了地下组织。但是，如今大胡子他们把我带去了他们的总部，把这种最高机密一类的东西让我这个在他们看来是“妖管委奸细”的妖怪知道了，那我的下场就有点不堪乐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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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碧是不会有事的，她是他们苯教圣女的师父，是什么圣法上师，估计进出他们总部也是跟进出自己家厨房一样，可对于我来说，要保持这样重要的机密，大约只有死妖最保险了。我不由得又看了看一脸不在乎的方碧，心说，到时候估计还是要靠方大小姐的援手啊。同时，我也暗自摸了摸挂在胸前，被伪装成一颗挂件珠子的寄燕然。
　　大胡子他们要带着我和方碧去见他们的护法长老，以及圣子圣女。我在动身之前，悄悄地把另一颗记录法宝，随春风珠，交给了小烤，让她在嘎老板的客栈里等着我。同时告诉她，密切注意随春风珠的影像，如果发现我出了什么意外，立刻想办法逃离吐蕃，回到青云山找柳目，他会想办法找到李太黑他们的。
　　小烤作为一个斥候出身的妖怪，隐藏踪迹的本事是相当的高强的，甚至连孙悟空他们也都没有发现化形后的小烤。所以我倒是不大担心她，实在不行就在山城里潜伏一段时间，那个双向禁制总不能一直开着，总要有收起的时候，那个时候再混出去就好了。另外我也托付了嘎拉贡珠照顾一下小烤。嘎老板我还是很信任的，以他嘎家三少的真实身份，无论是吐蕃妖怪，还是苯教教众，甚至是林风远，都不会轻易来得罪他。而嘎拉贡珠也是拍着胸脯把这事给承担了下来，让我放心不少。
　　只不过我放心归放心，但实际上的感觉还是很不好的。毕竟这种“放心”是好像自己的后事安排好了，有妖怪能给咱带着遗言遗物回去找帮手报仇，所以我也能闭眼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干嘛非要把自己绕进这种局面里来呢？
　　想着想着，我都有些窝火的感觉。好像每次我都会被挤到行走在悬崖边上，还要前前后后地蹦两下，我这都是在干嘛呢？在青云山里舒舒服服地想想主意，指导一下手下的工作，跟黑鹰老金一起喝酒，跟柳目共工一起钓鱼，这不好吗？怎么说自己现在也是有身家的妖怪了，人类说，君子还不立危墙之下呢，我这倒好，放着安稳的小日子不过，整天跳油锅里游泳，有劲没劲啊？

　　不过我也知道，自己这也是一时郁闷，才会这么发狠地想。其实对于我来说，如果这次安然回去了，下回再有什么重大事情，我还是会屁颠屁颠地跑去的。没办法，我这个妖怪就是这样，一来是无法拒绝妖管委高层的要求，我现在的身份差不多就已经是妖管委秘密力量里的一员了，虽然表面上是没有什么公职的，但我可以打保票，妖管委的机密档案里铁定是有我的一切资料的。二来有些事情——至少是李太黑给我找的差事，基本上都是我自己会甘愿跑去冒险的活动，有时候我不得不想，李太黑实在是把我的性格给摸透了，分配过来的任务都看准了我会参加，而且还不是那种出工不出力的主。
　　我有时候自己也会感慨，我容易吗我，作为一个应该冷静的思考型妖怪，却是有时候还会热血翻腾几个泡泡，修为虽差，也还是尽心尽力为了神州妖怪界忙活。回头要是我这次能安然回去，非要让李太黑找个什么名目给我发奖金不可。
　　在胡思乱想中，我们终于到了这座巍峨的雪山主峰之下的一个平台上了，再往上看，大约百丈之上，就是被皑皑白雪所覆盖的雪山峰顶，此刻正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白光。
　　说起来，这座雪山虽然高，但不要说方碧这种超级大妖了，就算是大胡子这种角色，要从山城里飞上来，也花不掉十几个弹指的时间，但我们却费了一盏茶的时间，所有妖怪都是慢慢腾腾地往上飞，到了平台边缘，更是所有妖怪都落下了云头，步行往前走去。估计这是为了表示尊敬的意思了。
　　方碧一路也不说什么话，我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就随着大胡子他们慢慢地在积雪的平台上往前走着。只不过他们几个全都是凌空踏雪而行，只是意思意思地让鞋底沾一下积雪而已，就算是步行了，但实际上几乎都留不下什么脚印痕迹来。而我就不行了，一脚踩下去，积雪都快到我腰了。方碧一看，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把揪住我的脖领，跟提小鸡似的把我给提着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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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看了我和方碧几眼，神色里似乎有种轻蔑和放心一点的感觉。我心里感慨，算了，轻蔑就轻蔑吧，有时候修为弱，也是一种不错的掩护了。
　　这个平台看似不大，但我们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也没走到看着就在眼前的山壁跟前。而我在这过程里，感到有五六道似有似无的妖法屏障从我身上掠了过去。看来这里的防卫的确很严啊，这五六道妖法屏障，连我都能感觉出来里面所隐而不发的强大力量，如果硬闯的话，估计在第一层我就被轰得什么都剩不下来，大约就“滋”的一声轻响，冒起一缕轻烟，就没了。
　　我们在经过第九道妖法屏障之后，眼前的景象就忽然变了。本来看上去在不远处的雪山山壁，大约也就几十丈宽，但现在却是猛地一阵扭曲，彷佛被一双大手给向两边硬生生拓开了，这个小平台也立时变成了一个硕大的广场，地上的积雪也没有了，而是无数块一丈见方的玄武岩铺就的地面，平滑而整齐，隐隐散发着黑亮的光芒。广场的尽头，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巍峨宫殿，看规模，跟红孩儿的火云洞差不多，但气势上却是要更加古朴宏大。
　　看在方碧圣法上师的名头上，我们被领进了宫殿的大殿之内，还被安排了座位——大胡子倒是没给我坐，我也很配合地在方碧身后恭敬地一站，虽然没说话，但看上去就好像表示我就是方碧的弟子一样。
　　苯教总部的大殿应该也用了一些空间妖法，里面要比外面看上去大得多了。而在大殿尽头，矗立着三座巨大的黑色神像，看上去肌肉虬结，脸上怒目狰狞，雕刻得栩栩如生，猛一看，彷佛回头就能打一喷嚏似的。不过我却是不认识这三座发着丝丝黑光的神像是什么神祗，估计是他们苯教的那些“小神”，还真是让我从心底冷笑了一声。
　　大殿内的妖怪不少，都穿着不同颜色的长袍。而在大胡子喊了几声吐蕃话之后，两边数百个妖怪都向方碧跪拜行礼，神色恭敬得不得了。而我站在方碧身后，此时也是狐假虎威了一把，心里很是乐和地看着他们把我也一起拜了进去。
　　方碧原本在我的印象里，虽然脾气大了点，看问题主观了一点，但其他方面来说，都还是很不错的，讲义气，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在身份没有明确的时候，也没什么大妖的架子，所以我在摸到她的脾气个性之后，就也觉得她其实跟柳目一样，并不难相处。但此时，在面对数百妖怪的跪拜的时候，在苯教的大本营里，坐在高处的方碧却露出了一股威严而磅礴的气势，即使我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却也能感觉得清清楚楚。
　　方碧随意而又有些慵懒地挥了一下手，淡淡地对着那几百个妖怪道：“起来吧。”那些妖怪才站起了身来，躬着腰，向两边退开，退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之后，才敢把身子竖直，但是两眼却是只盯着自己的脚尖，根本不敢向方碧多看一眼。

　　我暗暗咋舌，神州妖怪界宣传自由民主已经两千多年了，怎么在这儿就跟万年前的封建妖怪界似的？不，应该说比封建妖怪界还要厉害一点，一种森严的等级制度的味道，就清晰地弥漫在这儿的空气里，刺激得我鼻子都有些发痒。
　　我本来想悄悄跟方碧说几句玩笑话，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敢开口了。而且本来我想说，方姐装大腕的时候也挺像嘛，但现在看来，方大小姐这可不是装的，几万年来强大惯了的方碧，她本身自然而然就带有着一种高高在上妖怪的气势啊。
　　就这么沉默着，很有些压抑地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就看见殿外呼噜噜地又来了几百个妖怪，在大殿外分成两排，分别躬身而立。然后就看见六头足有五丈高的巨大雪山赤纹虎，慢慢地拉着两辆奢华到极点的金玉辇走了过来。后面更是仪仗无数。
　　我看得撇了撇嘴，这排场大的，跟当年的封建妖皇似的，搞什么啊，开历史的倒车很有意思吗？

　　这时，两辆金玉辇停下，从上面下来两个妖怪，也不等旁边的妖怪来扶，妖光闪动间，就已经跃入了大殿之内。只听右边一个红色的身影欢声叫道：“师父，你来了！”

　　眨眼间，两个妖怪就划过了近百丈的宽阔大殿，到了方碧的跟前。红衣妖怪双膝跪倒，手腕和额头都放在地上，恭敬地拜了一拜。而左边的白衣妖怪，则是单膝跪地，两手抱拳，放在另一个膝盖上，额头又放在拳头上，行了一个半跪礼，还道：“拜见代师父。”
　　方碧轻笑了一声，道：“荣儿，华儿，都起来吧。”两个妖怪这才站了起来。
　　我定睛一看，红衣的，是一个女妖，一袭红袍却不像大胡子他们那样宽大，而是颇为紧身的，一条银色腰带勒出了盈盈一握的小蛮腰。这女妖脸色红润，皮肤不像很多吐蕃妖怪那样粗糙，反倒是显得莹润细腻，一头褐色的长发，并未像中原女妖那样梳什么发髻，而是简单地两边一分，发稍直落到小腿处。女妖的额头上戴着一圈额饰，中间一块鸽蛋大小的红色宝石，贴在她莹润的额头上，倒是非常的好看。
　　只不过，这个女妖——应该就是苯教圣女，扎锦荣——看上去一是不大像一个吐蕃妖怪，反倒像是一个中原的美貌女妖，但要说呢，又跟中原女妖有点不一样，始终觉得，有点混血妖怪的意思。二来呢，这扎锦荣和我想象里面的有点不一样，虽然也是美貌无比，但总觉得有点过于成熟了，有一种妖妇的感觉，却是不大像是少女妖怪了——当然，人家拜师都拜了超过千年，这年纪也是的确不小了。
　　而再仔细看的时候，又是发现她的确非常美丽，脸上洋溢着欢欣的笑容，却是又不觉得她成熟了。我暗自摇了摇头，估计是我刚才有点恍神了。不过我却又有点奇怪，这个扎锦荣，怎么看上去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仔细想，却是又想不起来，毕竟我再怎么也没可能见过吐蕃苯教的圣女不是？
　　而左边的白衣男妖，身形英挺，相貌俊美，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是很刚毅，眼角眉梢更是带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气势。这应该是圣子扎锦华了。从外貌上看，扎锦华和扎锦荣还是有几分相像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孪生兄妹，毕竟龙凤胎妖怪在妖怪界是少之又少啊。
　　而看扎锦荣的打扮，貌似她是一个火系的妖怪。在吐蕃这种雪域高原，火系妖怪的数量是要比中原的平均标准低了很多，而且更难得的是，雪山云狮妖一般都是水系或者金系的，甚至连扎锦华都是水系的，却有了扎锦荣这么一个火系的雪山云狮妖。不过要不是这样的话，估计也不会让木火两系的方碧看上，而收为弟子了。
　　不过扎锦华叫方碧“代师父”，却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而这时扎锦荣已经站到了方碧身边，拉着方碧的手笑道：“师父，您又是好几年没来了，这么久了，可想死我了。”
　　方碧笑道：“还说呢，十二年前我刚来过，这还叫久啊？你师父我都快在这里安家了。出去转个几年，就想来看看你和华儿，唉，算我欠你们的了。”

　　扎锦华却是拍手笑道：“好啊师父，您在这里安家好了，这样我就也不用那么孤单了，唉，整天在这些妖怪面前板着脸，我可难受死了。”

　　方碧拍了她一下头，笑道：“去，我才不要住在你这里呢。你受不了，你师父我就受得了啊？要不我怎么每次来都偷偷地进来看你，就是不想麻烦，今天要不是被你们下面的妖怪‘请’过来，我怎么会在这里装什么上师，烦都烦死了。”
　　我心里一叹，想道，原来我刚才想的没错，方大小姐还是在装。只不过话说回来，方碧尽管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她的气势却是切实存在的，毕竟这个是没办法的，几万年的老妖，若是没有像柳目那样隐姓埋名逃避追捕的经历，还真是没法隐藏得很好。
　　说到我们的来意，扎锦华才开口道：“代师父，我听下面的妖怪说了，您带着一个中原妖怪来，是我们的小师弟？”
　　扎锦荣也把眼光落到了我的身上，又看了看方碧，道：“这是我的师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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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十八、师姐

　　方碧和我跑到苯教总部的大殿里，虽然在几百个吐蕃妖怪面前有点势单力孤的感觉，但架子却是十足的。毕竟方碧是圣法上师的头衔在，地位是大不一样。这会儿见到了扎锦华和扎锦荣，更是面子十足地接受苯教圣子圣女的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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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说到我，则是让方碧微不可查地顿了一顿，立刻哼了一声道：“这个不成器的小子，是一个故妖的子弟，师父我也是没办法才收在身边了，算是你们的小师弟了。”
　　方碧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倒是并没有说瞎话。我虽然算是柳目的兄弟，但毕竟是后辈，所以说我是他的“子弟”，也是可以的——“子弟”和“弟子”要较真起来，相差可就大了，但模糊地说，却是并不明显，而且就算他们听出来不同，也会认为我是某个大妖家族的后辈，而且跟方碧有故的妖怪，随便拉出一个来，那也是几万年下来惊天动地的主了。
　　而方碧也是正好赶上了这事儿，看在柳目的面子上，又够义气，才扛了下来，保护我一段时间，所以也还真是“没办法才收在身边”了，但外界听起来就好像一个严格的师父在客气，又或者结合前面一句，好像是受托付才收了我做徒弟的。而最后一句的那个“算是”就更加有意思了，既给了我一个在外界看来是“方碧徒弟”的身份，但其实又是没有真的承认下来。其实按照我关系搭关系的搭过来，真要做扎锦荣他们的小师弟，我都还算是降了一辈了。

　　——嗯，不出来不知道，跟老柳搞好关系真是一件大占便宜的事情。这种几万年的老妖，一打开笼子，放到外面来跑一圈，那基本上全部妖怪都是后辈的那种。大约全神州能和他比肩的妖怪，也就剩下方碧等几个屈指可数的同时期的老妖了。要是我真摆明了是柳目兄弟的身份，在神州我都不好意思出去混了，不然走到哪儿都要发见面礼了。
　　回头想想方碧，也是因为我有柳目这层关系，才对我的态度不同一般，不然我让林风远做成大灰狼标本，她估计都不会来过问一句的。不过这老妖也是挺会含糊其词的，说到底就是摆明了不想收我做徒弟嘛。想到这点也是有点悲哀的，咱这种天赋也没有，底子又够差，做妖还不勤奋的主，真是撞大运碰上了名师，人家也不会看得上眼。
　　——话说回来，若我是方碧，估计也不会想要收这么一个徒弟吧？那是砸自己招牌呢……
　　扎锦荣却是没听出方碧在打马虎眼，闻言立刻笑着道：“原来真是小师弟。真是太好了，以后常到师姐这里来玩哦。对了，我看看有什么你合用的东西……”
　　扎锦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少有平辈的可以说话的妖怪，对我这个掉下来的小师弟很是热情，立刻就翻着百宝囊找见面礼，连让我见礼的机会都没有。不过我暗自咽了口口水。这可是苯教圣女好不好？她身边的东西能差了吗？能吗？随便掏出一件就是能让一个妖怪吃穿不愁的那种吧。虽然现在咱哥们因为青云山的崛起而身家大增，但好东西谁会嫌多？而且很多宝贝都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啊。
　　不过方碧却是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撇嘴道：“行了，给他干嘛？那么点修为，给他什么法宝都不能用，也是浪费。再说了，你是一火系妖怪，你手里的东西，不克死他就谢天谢地了。”
　　方碧说的倒是实话，让我也没办法，回头想想，做妖要知足，也就心平了。于是赶紧道：“对啊，师姐，真的不用了，我要是能让师姐指点一下修行就是最大的礼物了。”
　　扎锦荣笑道：“师父，你收的这个小师弟可真是会说话。”

　　方碧板着脸白了我一眼道：“是啊，水平不行，嘴皮不差，要不是他侃晕了我，才懒得拉上这个累赘呢。”说着方碧自己也是摇头笑了一下，理论上，是说了大实话了。

　　这时，扎锦华却道：“代师父，师弟是金系的妖怪吧，可是您是木火两系，无论哪一系都会克制他啊，这个，我是水系的，您都没正式收我，只收了妹妹，您应该没办法……”
　　“没办法什么？”方碧脸又挂了下来了，“妖气克制就没法教了？你小子是认为我的修为还教不了他？”

　　“不是不是，”扎锦华连忙摆手，“代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当然什么妖怪都能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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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怜地看了看急得脑门泛油光的扎锦华，心想，师兄啊，你还不了解你这代师父么？质疑她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扎锦荣倒是早知道会这样，在旁边掩嘴偷笑。在这一瞬间的表情，我忽然又觉得有点眼熟，不过到底像谁呢？一时间还真是想不起来。

　　方碧还在摆出一副宗师嘴脸教育扎锦华，但我觉得实际上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总而言之就是以她方大小姐的实力，五系的妖怪想教谁就能教谁，根本不会有什么相冲的问题。
　　不过方碧也不是胡乱瞎说，各种理论知识那是张嘴就来，很多很精辟的见解就会夹杂在教训扎锦华的话语中，很没有预兆地突然蹦出来，搞得我连那些换一个妖怪来说怎么都可以算是“狂妄”的自夸话，也不敢掉以轻心地放过。

　　说老实话，方碧的见解那真不是盖的，经验和年纪在那里摆着啊，但就现在看来，做老师的能力还有待加强，跟柳目还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扎家兄妹也知道方碧这时是借着机会在指点他们，所以也没有任何的申辩，都是聚精会神地听训。等到方碧把一通五行生克的精辟见解讲得差不多了，扎锦荣这才出来打圆场：“师父，好了啦，有你教师弟，还怕什么相冲啦，师弟你说是吧？”
　　我赶紧接道：“是啊是啊，我……”
　　“行了，你就少拍马屁了。”方碧一副师尊的严肃颜面，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不过方碧也没继续训扎锦华了。奇怪，她怎么知道我要拍马屁的？我准备了好一套说词了呢……
　　扎锦荣这时却在百宝囊里拿出一块散发着柔和却明亮白光的晶石来，足有拳头大小：“对了，师弟，不管怎么说，师姐也是要给你见面礼的。别的什么法宝也不合你用，只有这块金系上品晶石正好你能用，就给先给你了，到时候，师姐好好给你找几件妖器法宝，等你下次来师姐这里玩的时候再给你了。”
　　我这时真是有些感动了。扎锦荣对我这个师弟是真心实意的好，语气和神情里甚至有一种母性的光辉。而我说到底是一个她的敌妖，我代表的是妖管委，根本上是要制止苯教妖怪在吐蕃乱来，甚至有可能的话，要一举取缔这个地下组织，直接抓捕这所谓的圣子圣女才是。这让我内心有点不敢去看扎锦荣亲切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
　　——亲切和蔼，善良可爱的妖怪，却身在一个处于敌对方面的阵营，这的确是一件比较悲哀的事情。我想到了那一抹笑容和一句“保重”，不禁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是想起来，好像我现在站在了她曾经类似的立场上了。
　　只不过我脸上却是没有一点表现，一番诚心实意的推托之后，还是方碧一句话定了下来：“给你就拿着，假客气什么。”我这才收了下来。只不过，我瞥见方碧看我的眼神，她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甚至我彷佛能听见她轻轻叹了一声似的。

　　——这块晶石，果然是上好的晶石啊，好到都让我觉得有点烫手了——虽然所有的金系晶石都是清凉的。

　　扎锦荣给了见面礼，扎锦华也赶紧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水系的法宝妖器我倒是可以用，而且用金系妖气的话，在一定程度上还能保养和生旺法宝的能力，只不过以扎锦华的修为和地位，他带在身上的法宝里，就算最没用的，也是我遥不可及的高度，没认认真真修炼个几百年，是基本没办法用了。

　　不过不愧是苯教的圣子，上品晶石随身都有几块，这回扎锦华又掏出一块上品的土系晶石来。说老实话，土系晶石是对我非常有用的，但以我目前的水准来讲，最恰当最合适的是应该用中品的土系晶石，不然土气太强的话，容易造成“重土埋金”的局面，反倒不利。不过这块上品土系晶石么……那什么，不拿白不拿啊……
　　我这回也不怎么推辞了，向扎锦华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道：“师兄，我也不推托了，不然师父又要骂我了，呵呵，多谢师兄了。”

　　扎锦华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是啊是啊，代师父就讨厌看到不爽气的妖怪，你可不要惹她老……”扎锦华突然停住了，我就看见方碧正恶狠狠地瞪着他，脸上写满了“老什么？你说啊，老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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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锦华脑门又冒油光了，干咳了两声，含含糊糊地带了过去了。正在此时，大胡子妖怪从殿外进来，跪倒道：“圣子、圣女，圣法上师，护法长老有请。”

　　扎锦荣本来和蔼可亲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冷哼道：“我师父都亲口承认了，南坡是我的师弟，你们还不相信么？”不得不说，扎锦荣不愧是方碧的徒弟，至少那一声哼，是把方大小姐的神韵全学到了，而且长期身居高位，本来应该有所欠缺的气势都给补足了。
　　大胡子跪在地上回道：“不敢。只是，如今非常时期，长老觉得还是亲自和苏先生谈一下的好。”
　　我忽然觉得，大胡子对于扎锦荣的态度，在非常恭敬之中，却缺少了一点什么，仔细想了想，我反应了过来——他缺少的是畏惧。虽然我自己对于李太黑他们也不会有什么畏惧的感觉，但这是在苯教好不好？看他们的架势，这整个是一封建王朝的样子，底下的妖怪对于高端妖怪没有什么畏惧的感觉，就是非常奇怪而不正常的了。相对来说，他们对于方碧的畏惧甚至都要深重得多了。
　　这点让我悄悄留意了起来，再看扎锦荣，果然被我发现是有点气恼，却又有点无奈的感觉，刚想要再说些什么，我赶紧拉住了她，道：“师姐，这也是应该的嘛，我也早就听夫……”我说惯了嘴，就要脱口而出“方姐”，但一个“方”字刚发了一个开头的“夫”音，就惊觉了过来，立刻把后面的“昂”音给吞了下去，话锋一转，接道：“夫……辈说，苯教的护法长老学识渊博，堪称吐蕃第一，小弟是思考型妖怪，正好有机会讨教一番，还请师姐成全。”
　　我脑门上也见汗了，好在我转的快，听上去就像是说“我也早就听父辈说”一样。偷眼看去，扎锦荣是根本没有注意，地上的大胡子也没反应，扎锦华脸上也没有特别的神情。只有方碧在暗中盯了我一眼。

　　我在这里还在感叹好险，扎锦荣却是也就顺坡下驴了，回过头来温柔无限地看了我一眼，就彷佛是在看自己的亲弟弟一样，而且她眼中还有一种感激的眼神，然后对着方碧道：“师父，你看……”

　　方碧站起身来，淡淡地道：“去吧，我也很久没会过他们了，看看他们怎么为难小苏。哼哼。”
　　方碧的话已经很不客气了，不过扎家兄妹和大胡子等苯教妖怪都不敢说什么。估计在整个苯教内部，方碧还真没有谁是要忌惮的。只不过我却是听到了她说“他们”。欸？护法长老原来不止一个啊？
　　——岂止不止一个，那简直是一群啊。我看着眼前十七八个一身黑袍的吐蕃老妖，顿时泛起一种无力感。难不成要我学诸葛大妖来个舌战群妖？拜托，人家那时候的水平比我现在强了能有多少，我也已经没这个心思去自取其辱地算了。
　　扎锦华扎锦荣两个，在到了那个宽阔但没窗户的阴暗偏殿之后，就被恭敬地请下去休息了。方碧倒是没走，好像也没有妖怪敢来撵她，她就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让我心里总算是有了不少底气。不过我也觉得，苯教他们摊上这么一个圣法上师，还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这整个一皇太后啊。好在方碧根本懒得去插手苯教内部的事儿，不然这群吐蕃妖怪还真非给搅和晕了不可。

　　只有扎锦荣在离开的时候，关心地看着我，故意大声道：“师弟，我等师父和你，等下给你们好好地接风洗尘，可别叫师姐等太久了哦。”然后又横了一眼这群长老们，这才跟着扎锦华走了出去。
　　只是吐蕃苯教的护法长老们，脸色根本一点改变都没有，只是齐齐躬身施礼，喊了一声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吐蕃话，估计是“恭送圣子圣女”之类的吧。然后，十七八双精光湛湛的眼睛就盯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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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十九、舌战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某妖怪片如是说。
　　“苏南坡，无公职的妖管委特派员。拥有妖管委特发令牌‘大衍令’，天下只此一枚。与妖管委常委李太黑交往密切，为神州妖怪当局立下过不少功劳。思考型妖怪，想法深远，思维敏捷，几可弥补极差之修为——苏先生，这些资料，应该都是正确的吧？”——苯教护法长老团团长，某黑袍吐蕃老妖如是说。

　　我和方碧分别坐下之后，什么话还都没说，长老团团长就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便说出了这么一番让我大惊失色的话来。

　　“圣法上师，您可不要冲动，我们十八个老家伙拦不住您没错，但若是拼个鱼死网破的话，您这个‘徒弟’却是铁定完蛋，不信的话，要不要赌一把看看？”团长同时对霍然跃起的方碧淡淡地道。
　　我摇着头，叹了口气，对方碧苦笑道：“方姐，没事，长老们如果想要除了我，便也不必跟我废这么多话了。是不是，长老？”

　　团长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没错，我们的确是不想‘立刻’就除了你。毕竟圣法上师也在，我们怎么也要给她个面子。说起来，拿我们十八个老妖的命换你一个内丹中期初级的小妖的命，实在是不合算那。”
　　“呵呵，不止吧？想来我苏某，应该还有用的地方。”我此时也放开了，施施然地拖过一把高背紫金椅，往长老团面前一坐，同时自己动手，给处于爆炸边缘，但却被点中了要害而不得不暂时吞下一口气的方碧，倒上了一杯酥油茶。方碧接过那杯茶的瞬间，茶水就“滋啦”一声化作一蓬白雾，让空气里都弥漫起一股牛油的香味。而后，一瞬之内，那个茶杯也在无声无息间化作了一把细腻的白粉，从方碧修长的手指间簌簌地滑落了下来。

　　我都不敢去看方碧要生吞活剥我的眼神，相比而言，那十八个护法长老的眼神都是亲切和蔼的邻家老头了。想想也的确蛮对不起方大小姐的，像她这样的妖怪，什么时候被人家威胁过？估计几万年来威胁过她的主差不多都被火化了吧？而今天，却因为我，被苯教的长老明目张胆地威胁，却没有任何办法。毕竟像她这样的妖怪，到了这种层次，最重的就只有身份和承诺了。她答应过一定不会让我出事，那就死也要做到，但是她又真的没有办法在十八个护法长老联手之下保护好我，最后就算夷平了苯教总部，她也算是失败了，这对于她来说是无法忍受的。因此，也就只能选择忍了立刻翻脸的冲动了。
　　不过这样的憋屈，让可能从来就没受过多少委屈的方碧，内火达到一个极度恐怖的程度，我都怀疑如果我从这里安然走了出去之后，也会被她活活做成串烧。
　　——方姐，我对不起你啊。这个时候，我也只能在心底感叹一声了。不过，我发誓，我一定要让你能出这口气。让我们来看看不靠妖力的战斗吧！
　　我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酥油茶，咪了一口之后，才淡淡地问道：“不过，我想知道的是，团长大人，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在我来说，这个问题很重要，我需要知道苯教的妖怪是怎么知道这些机密的。因为他们无非是几种途径来探听到这些东西，一是妖管委有内奸，二是林风远告诉他们的，三是其他途径。从他的回答里我就能大致推断出他们知道多少，又可能知道其他的什么，从而确定我的谈判策略。就算他不说，我也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上来推断，到了如今这种时刻，我确信自己的脑子可以比平时转得更加的快——按照柳目说起来，我就是“比赛型选手”。
　　团长道：“不瞒苏先生，这也是托你们中原妖怪的福啊。一年前，我们的妖怪在中原辗转花重金搞到了一种妖蛊，可以渗透和窃取别的妖怪典藏录里的信息。那时候，有一个中原有名的妖怪的典藏录被我们用这妖蛊给破了，恰巧就有苏先生的信息在里面，也是很凑巧啊。现在就不行啦，都给防起来了，妖蛊也没用了。不过，有先前那些信息也很有用了，就比如今天，不是吗？”
　　——于是，我只能喝茶。然后脑子里满是那句台词在盘旋雀跃，欢叫不息。

　　还吧还吧，早晚要还，那就现在还了吧。我心里哀叹一声，做妖，要老老实实啊——或者，将来我还要出来执行什么任务的话，用个化名吧？我叫“苏东坡”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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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也迅速地分析了一下这个情况。如果团长说的是真的——其实基本可以肯定这是实话，毕竟如今他们在强势的位置，也没必要在这个方面骗我，而且这说法也是合情合理，没什么破绽——那么，那个大妖在神州妖管委里就肯定是有一定地位的，那基本上苯教能知道很多内幕，但关于我的东西，估计也就这么多了，毕竟这个妖怪的地位也不会太高，因为他们肯定无法攻破李太黑他们的典藏录，那些顶级典藏录都是早在黑洪蛊投放之前就被银息蛊给防了起来的了。而且他们也没法知道最近的情况，除非还有别的途径，比如，林风远。

　　当然，林风远更是没法说明更多的东西，也不会有任何的证据，再加上他仙人的身份，这点来说倒是可以利用。
　　我点了点头，苦笑道：“黑洪蛊是么？唉，真是个害妖的东西啊……”
　　团长居然也点了点头，说出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来：“这就看你怎么用了，东西是没有好坏的，有好坏的只是用的妖怪，以及所产生的后果罢了。对我们来说，这是好东西，对卖这个妖蛊的妖怪来说，这也是好东西，只不过对苏先生你来说，这就是个坏东西了。”
　　——长老，这个东西就是我在卖的……

　　“嗯，好吧，不说这个妖蛊了。团长，咱们开门见山吧，毕竟待会儿贵教的圣女圣子还等着我方大小姐喝接风酒呢——您到底想让我怎么样？”我有意无意地点出了扎锦荣和扎锦华，暗中给团长施加了一点压力。说老实话，虽然他们是一条战壕里的，但圣子圣女和长老团的矛盾我是早就看出来了，再加上方碧的关系，我虽然未必能真的挑动起扎锦荣他们站在我这边，但真真假假地给长老团造成点猜忌和提防，却是很可以的。
　　团长果然是顿了一顿，眼睛里精光一闪之间，就扫过了我和方碧。不过老妖立刻就脸上显出了亲切的假笑，对我道：“不是什么大事，很简单，就是想让苏先生和妖管委通个气，传个话，表达一下我们的意见就好了。这事还就是苏先生来办最合适了。毕竟，你是咱们圣法上师的弟子，算是我教半个高层妖怪了，又和妖管委有联系，你出面去传话，就再好也没有了。”
　　屁咧，好你个大头南瓜啊！这老家伙倒是厉害，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啊。我要是帮苯教去给妖管委传话，他们势必就把我所谓苯教高层妖怪的身份大肆宣扬——没准还真给我安上个“半圣子”的头衔来。这样一来的话，我是打死都讲不清楚了。说不得，我必定会在断了后路的情况下转而安心当一个苯教的“半圣子”，彻底登上贼船。
　　而同时，苯教也不会对我就完全放心——应该是完全不放心才是——然后么，要么挟持小美来威胁我，当然，这个可能性很小，青云山如今基本上可以称为“固若金汤”。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吃饱了宰厨子，卸了磨就杀驴。方碧能保我一时，绝保不了我一世。
　　而就算她铁了心护我到底，那对于苯教来说也是个好事，毕竟有一个数万年的超强老妖坐镇在苯教，就算她根本不出手，那对于外界来说却也是个威慑——这个跟共工在青云山的地位是一样的。甚至他们还会故意派我去做些什么超级危险的任务，让方碧不得不出手帮忙。
　　当然，我要找机会逃也是可以的，但在那个时候，我除了苯教以外，估计还真没法回中原去了，没准我还都上了神州妖怪界的特级通缉令也说不定了。
　　我虽然心里一番跳脚狂骂，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还露出了一个微笑来，也不回答这个提议，转而问道：“哦？倒是不知道长老想要我给妖管委高层说些什么呢？”
　　团长也微笑着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想让妖管委知道，吐蕃妖民们向往独立自主生活的心罢了。”
　　“就这个？这倒是好说，不过，如今吐蕃妖怪不独立不自主么？我怎么记得吐蕃是神州妖怪界里的自治区呢？”
　　“哼哼，”团长冷笑了两声道，“苏先生，明妖也就不要说这个暗话了，吐蕃是不是真的自治，你我都心里明白。况且万年来，我们吐蕃妖怪界向来是独立政体，我们要的，不是自治，而是独立！我们要让雪山双狮旗永远飘扬在吐蕃妖怪界！”
　　“是——吗——？”我拉长了音道，“你们，凭什么提这个要求呢？”
　　“凭什么？”团长忽然又笑了起来，道，“呵呵，格桑梅朵山城的情况，苏先生应该也都看到了吧？你还觉得我们是没什么凭仗么？”

　　“哈哈哈，”我大笑了几声，给自己倒上酥油茶，道，“我说团长，你过于搞笑了吧？格桑梅朵山城是乱了一下，可你认为，就这样的骚乱，能维持多久？不是我说什么，妖管委就算不派妖军过来镇压，单单有几个大妖过来，你这个什么不进不出的妖阵就挡不住他们。而不用多了，就三五个如同方大小姐那样的妖怪，你倒是说说，你们苯教又能在他们手下撑多久？”

　　团长脸上的肉抖动了一下，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脸色青黑的方碧，突然提高声音道：“那他们除非杀光所有吐蕃妖怪，不然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老妖估计是一时被我激到了，说了这么一句没水准的话出来，搞得跟无赖似的。

　　“你以为妖管委不敢么！”我也一拍桌子，大声吼道——在仙界谈判的时候拍桌子拍惯了，嗓门也是随时随地就能大起来，倒是忘记了在仙界的时候，各界代表都不会赤膊上阵地打打杀杀，在苯教总部里就不一样了。不过长老团被我这么一嗓子还真给震了一震，都没有谁跳出来拍我——当然，在方碧面前他们真要动粗估计也不敢。
　　我却是正在兴头上，哪去管这些个？这群想要分裂独立的妖怪，看起来就来气，能拍他们桌子，还真是挺爽快的：“你也应该知道，如今神州妖怪界是有绝类法术的了，真要灭了你们都不用几个大妖出手，反应堆阵法之下，能留下你一根毛，就算丢了那个脸了！与其把吐蕃留给仙界或者佛界，作为进攻和制约神州妖怪界的跳板和刀枪，还不如灭了干净，到时候再从神州迁移妖怪过来，不比留着你个祸害强？”
　　我一顿桌子拍下来，手都红了，这青金月雪石的桌子还真够硬的。不过这番话还真是痛快淋漓啊——虽然妖管委是不会真这么做的，但意淫一下还是很舒服的。除了能暂时吓唬一下长老团以外，这种叫嚣实在是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而且还不知道能吓唬多久，以他们的脑子，估计很快就能明白，妖管委怎么也不会做这种事的。

　　但是，这些话却是让方碧很觉得过瘾，跳起来也是一拍桌子，大叫了一声“好！痛快！”
　　方碧这一巴掌跟我就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了，那张坚硬无比的巨大长桌，就这么“哧”的一声轻响，化成了粉末。十八个长老都是脸色难看地看着地上的一大堆石粉，团长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敢对方碧说什么。

　　方碧看我的眼神顿时顺了很多，还点了点头，一挥手道：“小苏，继续。”我苦笑，我这儿可不是光来吓唬他们的，继续什么啊继续。
　　不过我也就顺着这茬儿继续说了下去，只不过却没桌子拍了，茶水也都没了。我只能从自己的百宝囊里拿出茶具来，给自己泡上了茶，先给方碧一杯，再给自己一杯，苯教的老家伙们就只能干看着了。我喝着茶水，道：“再者说了，你凭什么来这么说？你们苯教是苯教，你们凭什么给万千吐蕃妖怪做主？”
　　“哈哈。”这回轮到团长笑了，这老妖又恢复了从容淡定，估计是已经琢磨过味儿来了，“苏先生，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可是，你看看今天的格桑梅朵山城，我苯教妖怪再多，又怎能在一夜之间翻起了整个山城？吐蕃的妖怪，又有多少不盼着雪山双狮旗的飘扬呢？”

　　团长的这番话，让我沉默了下来。昨晚的情形我是亲眼所见，闹事的妖怪里，苯教的妖怪真不能算多。虽然有混混们趁火打劫，有苯教妖怪背后组织，有仙界仙人暗中挑拨，但，不少吐蕃普通妖怪都参与其间，这是不争的事实。所谓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没缝的蛋，若不是吐蕃普通妖怪心中有那么一个念头，其他的势力是再怎么也搅不起太大的风浪来的。
　　——难道说，吐蕃的妖怪，真的都想要分疆裂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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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妖怪记事簿》 作者: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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