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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妖怪记事簿》 作者: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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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着淡淡的青稞酒,看了一会儿景色,我便翻出李太黑给我的追踪令牌。用妖力化出妖阵,查看了一下那两个叛逃妖怪的位置,发现他们这两天也没怎么走动。就在山城西南七百里左右的地方,那里有一个人类的大城,逻些城,据中原人类的记载,这是吐蕃人类的王城,那个引进佛教的哥们松赞干布,就住在那里。而对照地图,在逻些城东南面三百里,有一条大江,当地称为雅鲁藏布江,而在江边的群山之中,有一座妖怪城市,就是妖怪界的吐蕃区首府,雅鲁藏布城。现在那两个妖怪就在雅鲁藏布城中。几天来,我只是发现他们在雅鲁藏布城内和附近一直在活动,但范围都不大,不知道在干什么,而且也不知道那个仙界的杀手有没有跟他们在一起。
  正在这时,房下传来一句不怎么利索的官话:“苏兄弟,喝酒,好兴致啊。”
  我一反手,把追踪令牌收了起来,笑道:“嘎老板,上来也喝两杯怎么样?记在我账上好了。”房下正站着一个高大的妖怪,穿着云豹皮的袍子,袒出了一条胳膊和半边结实的身子。身上毛发浓密,肤色黝黑又带着些红色,一头长发编成了辫子,盘在头顶。正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嘎拉贡珠。
  “苏兄弟,不记账,一起喝。”嘎拉贡珠一闪身就到了我身边,往房顶山一坐,也拿出了一大壶青稞酒,倒了两碗,和我一起干了。这青稞酒味道有点像米酒,淡淡的,有些酸甜,虽然不带什么其他的作用,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嘎拉贡珠喝完酒之后,便问道:“你阿佳怎么样?好没?”

  阿佳是吐蕃语老婆或者姐姐的意思,我看嘎老板的意思,肯定没认为看上去比我要年轻不少的少女系妖怪小烤会是我姐姐,这个直爽豪迈的吐蕃妖怪,一眼就认定了小烤是我老婆,所以还把我们安排到了同一间客房里。我当时也有些气紧,加上小烤状态极差,如果是一间房也能方便照顾,所以也就没争辩,但这会儿是解释不轻了。我揉着额角想,反正这种事情在月华镜里见多了,阿佳就阿佳吧,总比阿姨强。
  我苦笑了一下,道:“我带了点药,给她吃了,现在好多了,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全好。”
  嘎拉贡珠递给我一碗满满的酒,道:“没事,中原来的,都会。过两天就好。女妖,强,我阿佳一样,什么病,两天就好。哈哈,她们,就是格桑梅朵,风雪里也能很好。”
  “格桑梅朵?”
  “啊,对,那些花,就叫格桑梅朵。”嘎拉贡珠指着漫山遍野的小花笑道。然后喝干了一大碗酒,道:“格桑,就是好、快乐……还有,那个,幸……福?对,就是幸福的意思。梅朵,就是花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原来格桑梅朵就是“幸福花”的意思,那么这个格桑梅朵山城,也就是“幸福花山城”了。“原来是这样,这个名字很美啊。”我喝着酒,看着金色夕阳下的那些鲜艳的小花,由衷地叹道。
  喝了点酒之后,我和嘎拉贡珠天南海北地瞎扯,过了一阵,看都喝了两大壶酒了,老嘎都有点微醺的意思了,便问道:“嘎老板,最近生意怎么样啊?中原来的妖怪多么?”
  嘎拉贡珠道:“一般,天要冷了,就少了。哈哈,所以我不忙,可以喝酒。来来,苏兄弟,你爽快,我们吐蕃妖怪,喜欢喝酒,也喜欢,能喝酒的妖怪。你,不错。不像前两天,有一个,中原来的,不喝酒,不吃糌粑,不喝酥油茶,不要达雪,什么都不吃,也不喝,不好。”
  我笑了笑,不过心里感叹,中原的妖怪真要能习惯吐蕃的食物口味,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尤其是酥油茶,我看过嘎老板的“阿佳”做这种茶,是把砖茶煮好,放到一个皮囊里,加入了牦牛的牛油,再加盐,扎紧袋口,用棍子狂打,打完之后,倒出来的是一种颜色恶心的混浊乳液,就成了。所以酥油茶不是“泡”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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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味道么……想象一下,往茶里面加牛油和盐,那实在……不是我们所能习惯的味道啊。好在我适应性很强,看在嘎老板热情的面子上硬灌了两杯之后,倒也逐渐开始能接受了,不过我恶意地想,小美不是要我带礼物么?我带他一罐子酥油茶回去给她喝,想象她的表情,那真是……哈哈。不过后来考虑到小美喝完之后我的下场,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危险的主意。
  嘎拉贡珠还在自顾自地说道:“不过,他朋友,两个,很好,能喝酒,也喜欢酥油茶。不过,我觉得,那两个,像吐蕃妖怪……”
  我忽然心里一动。这个什么都不吃也不喝的妖怪,有两个朋友?前几天到的?难道会是他们三个?想想很有可能,毕竟仙界的这帮锦衣玉食的家伙,怎么也不能习惯这里的饮食的,而妖怪或者仙人,不用吃喝几天甚至几年都没问题,所以更不会勉强自己。虽然他这样有点矫情,也容易暴露自己,不像是经验老到的仙界专业间谍所为——但赖文文那样的死相,又何尝是该有的呢?这样的虐杀,很容易激起报复,一般老练的间谍和杀手都不会这么做,所以我早就分析这个杀手是个新手,那嘎老板说的,就很有可能是他们三个了。
  我想了想道:“是吗?嘎老板你能看出来他们像是吐蕃妖怪?怎么分辨啊,他们长什么样?”
  嘎拉贡珠根本没多想,便告诉了我那两个长得什么样。我一听,那两个妖怪正是李太黑给我看过的画像里那种样子!没想到啊,刚到吐蕃,就会有了线索。

  其实当初孙悟空真的是被仙界压制了吗?
  玉帝一开始对他还是比较宽容的,不但免了他捣乱龙宫,地府的罪,对他在金殿上得失礼举动没有追究,考虑到玉帝一贯的行为,这种宽容可是很少见了。然后关于弼马温,实际只是因为孙悟空得行为,后人才认为这是仙界就是拿一个小官敷衍孙悟空。但如果从实际来看,孙悟空在想当一段时间里可是相当自由自在,并没有一堆上司成天看着。而且说到大规模养马,一般仙人都是腾云驾雾,仙界似乎也没什么赌马一类的活动,那么仙马的主要作用能想到的只能是军用。而无可否认,孙悟空必然只能适合战斗。但如果让他直接入仙军,成为中层,或者低层,第一,只怕孙悟空根本无法跟其他上级,同级好好相处,第二,他刚刚进入仙界,如果出去讨伐,遇见相识故旧,以孙悟空的性格很容易徇私枉法。
  所以弼马温一职只怕第一是为了让孙悟空可以略微了解仙界规则,同时多少和军界有了接触,又可以通过时间,减少孙悟空在妖怪里的旧识。第二,相比于一般小说里成仙之后要么管什么几千年单位的花花草草,要么给个虚职你就自己修炼去吧,弼马瘟可以算有些实权,又较容易立功的了,毕竟无论是天马增长多少头,还是仙军讨伐了什么妖怪,基本都可以给弼马瘟记下一点功劳。从这方面说,只怕弼马瘟是仙界高层多方替孙悟空考虑之后才安排的也大有可能。
  而管桃园的齐天大圣则更是几乎是天界不可思议的破例了,不要说妖怪,就算是正经的仙人,能没资历,又像孙悟空一样让天庭如此让步也是少见,何况让猴子管桃园简直就是在放任孙悟空了。有人会说蟠桃宴没有邀请孙悟空证明仙界仍不认可他的地位。不过话分两头,在孙悟空接管蟠桃园之前,大多上界大仙那里孙悟空可是常来常往,能说那些大仙都是没有架子,是个天上神仙就可以耐住性子接待吗,只怕未必如此。因此孙悟空不能参加蟠桃宴的理由很可能就是主办者得原因了。而蟠桃宴主办者王母又为何对这个仙界新贵不理不睬的呢。大胆推测,王母乃是玉帝正妻,而能让仙界对猴子如此妥协似乎也只有玉帝有此能力。所以虽然猴子的齐天大圣在天界地位不低,但王母仍不愿让这个玉帝有不一般关系的猴子出现在自己的宴会上。
  而也正是猴子和玉帝这种关系,即使在猴子大闹之后,玉帝决定教训他的时候,仍旧偷偷关照,只许生擒,不许杀死。而当天兵天将都在或明或暗的提醒中,连打猴子都不敢的时候,只能由仙界高层提议找二郎神上阵。因为二郎神一与玉帝不睦,多少敢借机出手,二乃是玉帝外甥,就算打败孙悟空也不会显出玉帝基因不好。就算这样,也要打得差不多的时候,再由太上老君出手偷袭,与其说是为了捉拿孙悟空,不如说是太上老君豁出自己脸面,塑造猴子威名去了。

  而玉帝最后找佛界来收拾孙悟空,只怕真是自己不忍出手,但又的确真要教训一下孙悟空,而仙界明白人都已经不想趟这个玉帝家事得浑水了,只能找外人来了。而佛界也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既没让什么菩萨或是什么小佛来处理这事,而是直接大boss如来出面,与其说是必须要抓住孙悟空,倒不如说是一定要惩戒一些猴子,但同时也要让他大大的露次脸,如此才能全了玉帝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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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件事后,玉帝也实在不好在帮孙悟空在仙界发展,只能退而求其次,帮猴子弄好签证,去佛界发展了
  就这么有点忧心忡忡地又过了两天。我也没办法,小烤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适合立刻出发。我也揉着额角叹气,我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没想到会在吐蕃出现生理上的问题。毕竟这个问题是最容易被忽视的,我们妖怪的肉体也过于强悍了一点,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真要起不了床,走不动路,那一般就是受了重伤才会的。可没想到会输在这个高山症状上。
  不过柳目给的药物也是不愧了它们的顶级出身。小烤在驻云丹的调养下,两天以后身体已经逐步恢复了,而我也已经彻底习惯了在吐蕃的高山环境,不再走两步就气喘心跳的了。我看小烤已经恢复到原来状态,差不多明天就可以出发上路去雅鲁藏布城了。

  这两天里,从跟踪令牌上来看,两个叛逃妖怪有各自到雅鲁藏布城周边去过一天,然后还是回到了雅鲁藏布城。只不过看上去他们每天的活动频繁而长时间,都在雅鲁藏布城里城外到处来回地窜。直到今天,他们两个又突然安静了下来,在雅鲁藏布城里不挪步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也急不出来,我索性在格桑梅朵城里调整好了再做打算。好在目前看来他们还没什么要逃出境的举动,而且我是处于暗处,他们也都根本不认识我,怎么的也是有点优势的。不过同时,我也发现自己内心深处似乎有些故意拖时间的意思——恐惧,也许是有一点的吧。
  毕竟想到赖文文的惨死,我对这个变态的仙界杀手还是存有了一丝畏惧。其实,愤怒是一回事,责任是一回事,害怕则是另一回事了。我妖力实在是还很不够班,内丹中期初级,在如今的青云山里都排不到前一百位,就更不要说整个妖怪界了,何况这回还带上了一个能出来执行重要任务的仙界杀手。太危险了啊。这比我以前所经历过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要危险得多了。这也不免让我隐隐产生了一种想要逃避的感觉。
  “也许他们这段时间逃出中原妖怪界,也不错吧?”这也是我这两天里心里偶然会冒起的一句话吧。
  我叹了口气,坐在客栈屋顶上喝着青稞酒。思考型妖怪很会来自我省视,也很容易会进行一些自我分析什么的,所以,自己欺骗自己是不行的。我以前碰上金蚕老妖,又或者面对夜叉的天机特派员时,由于事出紧急,还根本来不及让我去害怕,脑子一热,或者逼不得已也就顶上去了。但这次时间充裕,所以想的也就多了。在刚听到赖文文的死讯的时候,的确是怒火中烧,没想到什么害怕,但时间一长,我和赖文文也不是说真的就很有感情,慢慢一退火,便会有些害怕了。
  “苏兄弟,喝酒,哈哈。”老板嘎拉贡珠这两天倒是每天黄昏会来一起和我坐在屋顶上喝酒。反正也快到淡季了,客栈的生意也不是很好,有了两个伙计和老板娘,嘎老板倒是很轻松的。
  “怎么,有心事?”嘎老板毕竟是老板,还是客栈老板,别看黑黑壮壮的,但察言观色还是很厉害的。看我喝酒的时候有些走神,便拍着我肩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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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苦笑了一下,喝了一口青稞酒道,“也不是啦……只不过,嘎老板,当你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心里有些害怕,该怎么办?”

  “哈哈,正常啊。怕,才会认真嘛。我小时候,学酿青稞酒,怕酿坏,很怕。怕我阿爸打我,呵呵。于是,我,就很用心去酿,结果,我酿出族里,这一年里,最好的青稞酒。”
  虽然实质上来讲,我的情况和嘎老板当年的情况还是并不一样的,但他的话的确是让我心里放松了一点。我这种思考型妖怪,既然明白了自己的问题,也是会自己调整心态的。嘎老板的安慰倒是让我会心一笑,淳朴的生活智慧啊。
  正在我和嘎老板喝酒聊天的时候,就看到一道妖光从远处飞来。那妖光速度倒也不怎么快,只不过,那好像只是一道光而已,没有什么妖器法宝和驾驶员在里面。这就有点诡异了。要知道,就算是孙悟空,也只是自己本身能发出妖光而已,单单一道妖光就这么飞来飞去的,有种人类鬼故事中看到写的,一辆没马的马车到处乱跑的感觉。
  在我眼睛越瞪越大的时候,嘎拉贡珠却是没露出什么诧异的表情,反倒显出了一丝微笑。那道奇怪的妖光果然是落到了客栈门前,然后这道青色的妖光凝聚而不散,随后就形成了一个人影出来。光芒敛去,这个由光而化出来的妖怪,便抬头向屋顶上打招呼道:“嘎老板,又来打扰你了。”用的是中原官话,这也是一个中原妖怪。

  只见客栈门前站着一个身材高挑修长的女妖,正微笑着看着屋顶上的嘎拉贡珠。这是我见过的最高的一个女妖了,几乎都要比我还高出一两分来。要知道我自己已经接近八尺身高,在我认识的女妖里,便是最高的朱圆璋,都要矮我一两寸。所以,这个女妖看上去根本没有来看过我一眼,但我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她在看。
  这个女妖是非常的高,而且仔细看她的腰线,就能发现,她的身高几乎都来自于她的双腿。虽然她穿着吐蕃式的厚重长袍,看不出双腿是究竟怎样的线条,但就这种长度来看,几乎可以肯定,那一定是全部男妖梦寐以求的一双绝世好腿。
  女妖身上穿着吐蕃女妖常穿的斜襟长袍,是青色缎面的,上面用稍微深一点的青色丝线绣满了繁复而独特的花纹。不过不仔细看却是看不出来,感觉上虽然繁杂,但却是很雅致。长袍的袖口和领口都镶着一圈雪白的云豹皮毛。而腰间则扎着一条吐蕃的彩条围裙——我一直不知道这玩意儿学名叫什么,又有什么实际的作用,好像只有装饰作用吧?抑或是真的用来做菜时做防护的?不过吐蕃这里好像并不讲究煎炒烹炸的吧?
  而女妖的脸上,最特别的是她的眉毛,粗浓挺拔,完全是两道英挺的男妖才能有的眉毛。但是这样的眉毛在她略显瘦窄的脸庞上,却居然并不显得突兀和不协调,很奇怪的,竟然会看上去非常匹配她的容颜。我想了想,发现这是因为她的眉毛和她大而明亮的眼睛搭配得非常的好,而且配合她的神情,就会让我觉得极为协调。
  ——她的表情非常……霸道。也许的确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吧。因为虽然她在微笑,样貌也是非常的美丽,但那种感觉,让在屋顶上的我反倒以为她在居高临下地看我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这个有着修长双腿和美丽容颜的女妖,就是让我觉得她很强势。
  嘎拉贡珠已经在屋顶上站了起来,笑着道:“方大小姐,回来了?”
  姓方的女妖笑着点点头。嘎拉贡珠拍了拍我,然后飘身下了屋顶,殷勤地把这女妖引到了大堂。我就听下面老板娘和几位伙计都是和这个女妖热情地打了招呼。女妖也一一回应,语气也似乎很客气,但我却是一直记着她给我的那种“霸道”的感觉,便总觉得她的客气里带着一股子隐隐的疏远和距离感。
  过了一会儿,嘎拉贡珠又跳了回来,继续和我喝酒。我问道:“嘎老板,那是老客人?”
  嘎拉贡珠点头道:“方大小姐,叫方碧,就是,四方的方,碧绿的碧。你们中原来的。差不多每过几年,就会,在我这里住几天。”说着,嘎拉贡珠不自觉地左右看一下,压低声音道:“她,很奇怪,只许我们,叫她‘方大小姐’。另外,她好像到处跑。来历,不清楚,不过,我能感觉,她很强。”
  嘎拉贡珠倒是有点八卦的。又或许是喝酒的作用?要不怎么说酒是拉近妖怪之间距离的好东西呢?不过在我看来,嘎老板的修为已然不低了,别看人家只是一个客栈的老板,但如果要动手的话,估计一边吃螃蟹,一边都能打一百二十几个我这样的妖怪了。能让他说很强的妖怪,那在全神州也应该能排得上号了。而我反倒没觉得这个方碧有什么厉害的地方——这也是我和嘎老板之间的差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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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神州那么大,妖怪也那么多,有不少强大的妖怪都有些奇怪的爱好,比如当年柳目就还在人类的药店里做帐房先生,这谁能料到?所以这种到处跑的妖怪也不是少数,没有什么专属的洞府山头,但是每一个都不能小看。

  当然,这也不关我什么事,这种强大的妖怪,还给我有点“霸道”的感觉,所以内心来讲,对这样的女妖还是不要有什么接触的好。再加上我自己这里还一堆事儿,还在仔细设计接下来去到雅鲁藏布城之后要采取的行动计划,所以对这个方碧也是点点头就抛在脑后了。

  据嘎拉贡珠说,如今客栈里就我们和方碧两组客人,老板娘跟方碧关系不错,老客人了嘛,所以嘎老板也就依然空闲着了,因此他和我还是可以在屋顶上坐着喝酒聊天。我和嘎拉贡珠的闲聊不会占什么脑子,有什么负担,就是纯粹地聊天而已——说老实话,这种状况其实已经很少见了。就像我和柳目聊天,有要接受教诲的觉悟;和黑鹰老金聊天,要有教诲他们的准备;和小美聊天,更是要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就要被镇压;跟小烤就更不要说了,完全是上下级之间的对话;只有和尼古拉斯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真正地放松下来,但是这厮时不时会有些夭蛾子出来,让我还要花力气去踹他,也是个麻烦那。
  不过嘎拉贡珠这个客栈老板,随和,又比较细心,也关键跟我不熟,我离开之后没准这辈子也就再也不会碰面了,所以大家反倒能没有什么负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由于不用怎么动脑子,我只要注意一些妖管委的机密不要说漏嘴,其他的都还能空出一部分脑子来考虑明天的安排。而且我也能从嘎拉贡珠这里多了解一些吐蕃的情况和雅鲁藏布城的情形。
  夕阳靠近远处的雪山的时候,连小烤都上了屋顶,在我身后站着。我看见她已经可以上窜下跳了,自然是心里轻松了很多,毕竟到了雅鲁藏布城,大多事情还要靠这个侦查专家。嘎老板见到了小烤,当然就笑呵呵地说了起来,无非是我这个“老公”是怎样关心“老婆”的。嘎老板倒是把我给狠狠夸了一番,但说没几句,愣是把脸皮子没我那么厚的小烤给撵回房里去了。
  我正苦笑着看着豪爽大笑的嘎拉贡珠,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的嘈杂声。转头极目一看,发现下方的格桑梅朵山城里妖光不时闪动,妖气蒸腾翻滚,其间还夹杂着不少嚎鸣,感觉像是有一大批妖怪正在聚众不知道干嘛。

  这时嘎拉贡珠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敛去了,两条粗大的眉毛皱在了一起,眼睛看着远处,里面精光闪过。我心里一突,不由得想到了当年在苗疆的时候,也是遇到了一次村众妖怪准备联合围攻我的景象,却不知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嘎拉贡珠已经站了起来,一头编成数十根小辫子的长发微微摆动,皱着眉头沉声道:“太平了,两百年,怎么又来了?”
  我正一头雾水,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却看见有十几个高大的吐蕃妖怪向客栈所在的山岩平台上冲了上来,其中还有两三头巨大的异兽,也不知道是不是显出了原形的妖怪。
  这群吐蕃妖怪冲到了客栈前,指着在屋顶上的我们就是一阵大叫。其中一个领头样子的妖怪指着我们——其实我感觉是指着我——大声说了几句,不过我是一点都没听懂,但他身后的妖怪都是举手跳脚地一阵大喝,妖气烈烈翻滚,声势倒也壮观。
  不过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当年被万豸山群妖吓得腿肚子转筋的苏南坡了。一红莲炮抹干净两千天兵的场面我都见过,再给孙悟空、猪八戒等超级牛逼妖怪的气势轮番锤炼,泰山倒在我面前我会不会变色倒是不知道,但就这十几个妖怪的叫嚣,我却是一点都不会慌张了。这个时候,我心里还能感慨一句:不知不觉间,哥们我也是有点成长的嘛。
  嘎拉贡珠高大粗壮的身体已经飘浮了起来,把我挡在身后,冷冷地看着那几个妖怪,用吐蕃语跟他们你来我往地争了起来。我很有点郁闷,因为什么都听不懂,这让我完全无法掌握眼前的情况,就好像给蒙了眼睛,堵了耳朵,还被逼着走独木桥——虽然就算从这独木桥上掉下去也没什么大事儿,但这种感觉就太煎熬了。

  我摇着头“啧”了一声,微微一叹。看来学习外语是很有必要的——或者就大力推广官话,把各地的妖怪都跟尼古拉斯一样给同化了。
  不过我这么一叹气,身后却传来小烤的声音:“苏总,他们说,要嘎老板把中原妖怪给交出去。嘎老板不愿意,听他的意思,这些应该是山城里的流氓混混。”

  “欸?”我诧异地回头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到了我身后的小烤,道:“你懂吐蕃话?”

  小烤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道:“当年,……让我们都要学一点各种语言,说万一就能用上。所以我吐蕃、党项、突厥、高昌、龟兹、大宛和疏勒的话都会说一点。组里面还有会说碎叶、大月氏、波斯、安息、犁轩和希腊话的妖怪。”
  ——我由衷地觉得,红孩儿走在了当今妖怪界素质教育的最前端。
  然后我又把眼睛转回了前方。这回我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了。要交出中原妖怪?干嘛?我们到这里又没招谁惹谁,怎么就跟我们开始过不去了?难不成,吐蕃妖怪对中原妖怪有成见的说法是真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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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十、方大小姐

  封神大战之前,神州妖怪界也已经经历了数不清的岁月,毕竟妖怪也是天地初开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漫长的岁月里,妖怪界各种政权你来我往地各领风骚几万年。相对来讲,如今妖管委所创立的政权,还是一个在历史上来说,非常年轻的一个政权。
  而在妖管委建立前的数万年内,吐蕃妖怪界和中原妖怪界倒是很有些纠葛。最早的时候由于吐蕃妖怪们数量少,实力也不强,而且最关键的,是也没有一个统一的领导政权,所以整体实力非常一般。而当时中原妖怪界也没什么功夫去搭理他们,倒也相安无事。而等到吐蕃出了一个强力妖王一统吐蕃妖怪界的时候,他们就成了一个可以和中原妖怪界分庭抗礼的强大势力。只不过当时他们也不叫“吐蕃”,这也是我们借用了如今人类的叫法罢了。
  于是,当时的中原妖怪政权和吐蕃妖怪政权之间,时而和亲,时而打仗,时而称为“兄弟之邦”,时而又刀兵相向。有一段时间,吐蕃的势力还强过了中原妖怪界。当然,这种时候并不多,毕竟中原妖怪的数量和力量都要超过吐蕃不少,再加上吐蕃妖怪界自己内部也内斗不休,于是到了五千年前,形势就开始转向了中原妖怪界。
  当时中原妖怪界又一次大一统之后,在吐蕃派驻了大臣,并且进行了分封,吐蕃妖怪界在名义上算是纳入了神州妖怪界的大版图。后来历届中原妖怪政府都会对吐蕃采取分封的安抚政策,倒也没再起什么大的争端。
  而到了封神大战之前,神州妖怪界那时长期积弱,让实力强大的仙佛两界的手都伸到了神州妖怪界内部,当时绝对是妖怪界最为水深火热的时候。当时的妖怪界政府跟仙佛两界连番签订了不少不平等条约,其中就包括了一份《妖仙单同条约》。条约里把当时的单同,也就现在的吐蕃,给割让出去了。之后又有《单天条约》和《单天条约续》。这两份条约讲的是当时单同和天竺之间的领土分割问题——这也是现在我们神州妖怪界和天竺佛界控制地之间领土纠纷的根源。
  而封神大战之后,妖管委建立。然后妖管委把整个神州妖怪界都统一了起来,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吐蕃。按照妖管委一直说的,咱们是“和平解放”了吐蕃妖怪界,当然,实际情况是怎样的,就不是很清楚了,但就我的想法,所谓的“和平”,必然是要有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才能谈的,当时若不是中原妖怪界把他们打怕了,吐蕃妖怪界凭什么跟你混啊?当然,按照历史传统,神州妖怪界对吐蕃拥有主权是可以说得通的,所以仙佛两界为首的其他势力倒也没能多说什么。
  只不过,架不住有妖怪要觉得这样不舒服。毕竟吐蕃妖怪们没怎么接受过中原妖怪的统治,过去的五千年里,他们也仅仅是名义上归神州妖怪界管罢了,但实际操作上,他们有自己的领袖和社会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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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大妖桑德洛齐,就是封神大战前吐蕃的实际统治者。据说“桑德洛齐”并不是他的名字,这只是一个尊称罢了。这是一个苯教的称谓——吐蕃当地受到苯教的影响太大,甚至有妖怪学者研究说,很可能那些苯教的小神和吐蕃的妖怪本来就是一家子。所以苯教在当年是吐蕃几乎所有妖怪都有所信奉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桑德洛齐的号召力就非常之大了。
  妖管委当时也是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所以在最初和平统一神州妖怪界之后,桑德洛齐在妖管委里得到了很高的位子。但不到百年,妖管委和桑德洛齐的关系就破裂了,吐蕃这位大妖出逃到天竺,成立了吐蕃流亡政府。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桑德洛齐和妖管委翻脸,外界倒是知道得不多,我也无从去得知内幕。总之,现在桑德洛齐在这近两千年里,一直是一个让妖管委很不舒服的存在,这厮想要让吐蕃妖怪界独立出来,这一点上妖管委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但妖管委对桑德洛齐也没办法。他自己身在天竺,在佛界势力的强力保护之下,而自身实力也是深不可测。另外据说,他还有俩哥哥,都被仙界给接引成为了仙人,所以同时也有仙界力量的支持。于是近两千年来,吐蕃妖怪界要独立是根本没可能,我们要清除桑德洛齐势力也做不到,神州妖管委和天竺的吐蕃流亡政府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僵着,谁拿谁都拿不下。

  但在于神州妖怪界内部而言,吐蕃是越来越被中原妖怪文化所同化。而近八百年来,妖管委也大力地援助吐蕃妖怪界的建设,历年来的拨款是越来越多,吐蕃妖怪界的经济状况也是越来越好。所以许多吐蕃妖怪都逐渐接受了妖管委的统治,尤其是封神大战之后成妖的年轻一辈的妖怪们。
  只不过,由于桑德洛齐是出身于苯教的妖怪,而宗教的凝聚力又是特别的强,而神州妖怪界基本是没有任何的大规模宗教信仰,所以妖管委对于吐蕃的宗教问题上,还是卡得很严格——虽然妖管委一直宣称“神州妖怪信仰自由”,但这不是“宣称”么?吐蕃如今的苯教势力基本都被清除了个干净,就算没清除的,也都是在妖管委的控制之下的。
  而且毕竟中原妖怪和吐蕃妖怪的生活习惯、修炼方法等等都不一样,所以吐蕃妖怪和中原妖怪之间总是有些隔阂。
  以上这些都是我来吐蕃之前恶补的知识,其间还包括某些神州妖怪界并不能找到的一些资料。其实我对于某些说法还是持有保留态度,比如说,吐蕃妖怪和中原妖怪不和之类的说法。在我想来,大家在一个屋檐下都过了两千年了,怎么的都算是一家妖怪了,不见得就像这些从仙佛两界搞来的资料说的那样。毕竟这两家有八分力来抹黑妖怪界,就绝对不会只用七分半,所以他们的资料在我看来,总是要打点折扣的。
  而我一到了吐蕃地界,碰到的当地妖怪,也都很是好相处,尤其是嘎拉贡珠老板。我就对那些资料更加的摇头了,想想也是,吐蕃是神州著名的旅游区,每年逢年过节,大批的中原妖怪跑到吐蕃来渡假旅游,当地妖怪怎么的也不会跟来送晶石的主过不去吧?再说了,妖与妖之间有隔阂,那是因为交流不够,沟通不够,现在接触那么多了,大家都会对彼此有了新的了解,我倒是不相信吐蕃的妖怪生来就会对中原妖怪不待见。
  然而,就在我对中土关系充满信心的时候,突然有十几个吐蕃妖怪杀气腾腾地要嘎老板把我们几个中原妖怪交出去——我怎么也不相信,他们要我们出去,是为了请我们吃火锅来联络中土妖怪的兄弟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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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嘎老板很上道,往前面一站,毫无惧色地把我们护在了身后。我在心里感动之余,也不禁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会导致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呢?而且看看远处山城里不断闪烁着大量的妖光,可见这乱子可不小,这会儿我都听见好几声妖法爆破的轰鸣了。
  ——这,会不会和仙界杀手他们有关系呢?他们来吐蕃的图谋,是不是就要搞乱吐蕃呢?
  我这里正想着,却看见前面的那十几个吐蕃妖怪眼睛里凶光爆射,都慢慢往上压了过来。嘎老板虽然一步不退,但看上去,就显得势单力孤得很了。人家这么上路,我自然也不能站在后面看戏,一反手就拿出了一把妖符,手里暗扣了大衍令,向身边的小烤打了个眼色,就要上去帮忙。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沉稳而略带磁性的嗓音:“小狼,你就别出去了,乖乖地站在后面好好看着吧。”我身形一顿,回头一看,正是身材高挑的方碧,正两臂抱在胸前,悬浮在半空,长发飞扬地悠闲看着前方。
  方碧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有一种隐然的高傲和霸气,接着又看着那十几个吐蕃妖怪,冷笑道:“愚蠢啊,身为吐蕃的妖怪,居然也不知道嘎家么?”
  嘎家?嘎家!
  我想了想,忽然想起出发前看过的一份吐蕃妖怪界历史的介绍,中间就有这么一句话,说是当年最早的时候,吐蕃这里的妖怪有六大姓氏,分别是“嘎、哲、扎、党、纳沃、韦达”。这六个姓氏代表了六大氏族,传说是吐蕃所有妖怪的始祖。而这六大氏族也成为了后来吐蕃妖怪界的六大世家,他们甚至还影响到了吐蕃的人类,在他们的传说中,这六大氏族也是吐蕃人类的始祖。
  只不过,这份简短的历史介绍,也就这么一句话一带而过,我都根本没上心。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什么“世家”这一说?就算有,我估计自己也碰不上的。再说了,这种越是大的氏族世家,经历了漫长的年月之后,分支也就越多,姓氏也就越分散,如今估计整个吐蕃姓嘎的妖怪,都能拉出来演一个全神州妖运会开幕式的团体操了。所以在遇到了嘎老板之后,我根本就没往那里去想。
  但是,听方碧的话,看来我是中彩了,愣是在几万个妖怪的团体操队伍里,随便撞就撞到了嘎家的嫡系妖怪了。不过我却是没搞明白,为什么一个大妖怪家族的嫡系子孙会在这里做一个小客栈的老板?
  虽然理论上,一个大家族的子孙的身份,跟他有没有实力,并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但嘎拉贡珠倒是把这两个给联系起来了。反正还在我想东想西的时候,嘎老板就已经三下五除二地把一群吐蕃妖怪给打了个抱头鼠窜。那浓烈的妖气一放,让算得上见多识广的我都是微微一惊。只见他两臂猛然一晃,握拳在头顶,狠狠往下一挥,一股肉眼可见的空气波纹便轰然喷出,感觉跟小号的红莲炮都差不多了。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生死相博的场面,嘎老板再利害也没办法赶上红莲炮的威力,这圈空气波纹只是把那十几个妖怪轰得四下飞散,惊叫声远远地划过蓝田。领头的妖怪被砸了一串跟头,然后立刻跑得远远的,声音发颤地叫了两句,估计是一些场面话,就落荒而逃了。

  嘎老板两手叉腰悬立半空,黑发飘扬,浑身妖气激荡,一副战神的样子。然后气哼哼地拍拍手,朝那里啐了口浓痰,慢慢落地,一步三摇地走了回来,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整天挂着憨厚笑容的客栈老板。
  他刚想上来跟我说两句,还没来得及跳起来,就被瞬间跳出来的老板娘揪起耳朵扯了回去。此时的嘎老板哪里还有半点威风可言?歪眼咧嘴地跟着老板娘,趔趄着跑进了客栈大堂,一路上“哎呀呀、哦哟哟”地不断,看得我和小烤都笑了起来。

  这时我也想起了身后的方碧,回头一看,她还没走——刚才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上来的。不过想想她能化光而行,行动上能有响动才怪了。我冲她一抱拳,毕竟人家刚才也提点过我一句,怎么说对于这种强大的妖怪,礼数是要周到的,搞好关系也是很有必要的:“方姑娘……”
  我刚说了这三个字,就听见“砰”的一声,然后周围所有的景物就都变了,都在飞快地朝前飞去。两息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是我自己在向后倒飞出去。
  我只知道自己被袭击了,谁干的,不知道。而且我也没感觉到疼来,只是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推着我划过天际。我也不知道自己要飞到什么时候,还有空闲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胸前有一个淡淡的鞋印。

  我大约飞出了两三里地去,终于那股力量减弱了下来,我正要放出逐浪环,却听背后传来方碧的声音:“记住,只许叫我‘方大小姐’,明白了么?你这种小狼,别没大没小的,‘方姑娘’也是你能叫的么?”然后我就觉得自己后领子被抓住了,接着又是一股大力袭来,我开始往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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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次我有了准备,在飞到客栈屋顶附近,就放出了逐浪环,接住了自己的身体,慢慢落了下去。而这时,小烤还正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不过她一动不动,看来是被方碧给定住了。
  我刚落下,一抬头就看见方碧两臂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浮在半空看着我。她的姿势都没有一点改变,只是,她的手好像很用力地捏着自己的胳膊,连指关节都发白了,让本来如玉的美丽手指变得有点狰狞。我擦了擦额头这时才渗出的汗珠,挤出了一个笑容,对方碧拱手道:“方大小姐,晚辈知道自己冒昧了。您还是高抬贵手,放了小烤吧。”
  到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方碧的强大实力,还不知道她看似年轻美貌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不知道多少年的修为,那我也可以去吃火锅把自己给冻死算了。

  只不过,方碧却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愣愣地看着我,浑身妖气隐隐有些不稳的样子,漂亮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极为复杂的神色。我有点被她看得发毛,不由自主看看自己,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能再次试探性地叫道:“方大小姐?方大小姐,您……”
  方碧忽然一摆手,盯着我的眼睛,咬了咬丰满的粉润嘴唇,半晌才道:“我……原形是毕方神鸟,数万年前我就叫毕方,后来才改名叫方碧的。你……明白么?”
  我有点茫然地点点头。这话表面的意思我当然明白,而且还狠狠地吃了一惊。毕方神鸟,这可是当年的超级强力大妖怪之一啊。她是木精,以吞食火焰为生。以木生火,因此她也是木火两系的妖怪。双系妖怪都是非常强大的,尤其是这种神兽神鸟成妖,所以当年毕方的名号也是响彻三界六道的。只不过后来毕方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失踪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她化名方碧,一直在云游四方。看来这些强大的老妖怪都有这种癖好。

  我也偷偷擦了把汗,眼前这个大美女妖怪都已经几万岁了,我还叫她“方姑娘”,也怨不得人家要怒——不过,“方大小姐”的称呼好像也没好多少。理论上应该叫“方祖奶奶”才稍微适合一点,只是,这种大美女不管多少年纪,铁定都不会喜欢这个称呼的吧。
  而她问我的话,也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了。不过我也不能不回答,只好模模糊糊地道:“嗯,是,我明白,原来您就是毕方大妖,是改了名字了的……那个,您能不能先……”
  我还没说完,方碧忽然脸色一变,两条浓眉一竖,叫道:“你不知道!原来你不知道!”
  我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还把不能动的小烤给放到了身后。方碧现在的妖气有点要脱离控制的意思,我赶紧把大衍令放了出来,要命了,这都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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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十一、方碧与逐浪环

  毕方这一族至今还没有第二个出现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然,几万年前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当年是否也就只有一只毕方鸟。也许毕方他们也跟帝江一样,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灭绝了。而毕方的出名,也就是因为这位方大小姐了,貌似有记载的、我所知道的,应该就是讲这位方碧的事迹了。
  方碧当年倒是没有跟随什么大佬搞恐怖活动,她向来就是一个独行客,天地之间到处乱跑。根据记载,她是那种喜怒无常的主,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不过看以前的史料,这位方大小姐至少是一个让各种生物都有些头疼的妖怪,以至于传着传着,毕方鸟变成了不详的征兆,见之必有大火。其实照我看来,这位方碧本就是以火为食物,自身又是木火双系的妖怪,所以跑到哪里,都会有火出现,其实她当年应该也是去觅食而已,但有火灾的地方就有她,自然给别人不好的印象了,再加上她脾气不好,当然就没什么好评了。

  然而,如今看到这位方大小姐妖气要有失控的景象,让我把这些传言记载都想了起来。几万年来的老妖怪,如果她发飙的话,破坏力绝对不会比一发全功率的红莲炮要小,整个格桑梅朵山城都被夷平也是反手之间的事情,基本上我是没什么可能留下点什么东西供小美来缅怀了。
  不过我现在就算要逃,估计也来不及了,这种大妖放我先跑,自己在后面吃龙虾,等她擦完嘴,喝完茶,要灭我也还是呼吸之间的事儿。我现在也只能全力催动大衍令,把自己和小烤包了起来,仅仅算是聊胜于无吧。

  不过方碧倒是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情——虽然我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这也是我最郁闷的地方,你说我一个五百年的小妖怪,怎么就得罪了这位几万年的大妖了呢?我回答那个奇怪的问题也没出错吧?真要挂了的话还真是挂得莫名其妙,太不甘心了。
  方碧身周的妖气又被收敛的回去,只不过这时的她要比刚才无意识放出妖气的时候,更加让我觉得可怕了,因为虽然没有妖气流散,但那种威压却越来越强,这种顶级大妖的威压并不比孙悟空他们要差多少,让我浑身冷汗滋滋乱喷。

  方碧盯着我,美丽的脸庞上的神情好像刚从北冥捞出来一样冷。她哼了一声,伸手探了过来。大衍令的青光在接触到她的手指的时候,一阵狂抖,然后,在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中碎成了青色光点。
  ——几乎是绝对防御的、能抵挡阿修罗“红莲业火”的大衍令,第二次被人家轻轻松松地破去了。第一次被朱耳破去,还情有可原,毕竟当时我刚拿到大衍令,一点都没有炼制过,也不知道怎么去操控,被朱耳这种大妖破去也是正常。

  而在几年之后,在我修为至少也进了一大步之后,在我几乎把大衍令炼成自己最得心应手的一件法宝之后,依然被人家一抓就破了,这点对我的打击还是很大的。

  方碧破去大衍令的防御之后,倒是没有对我下手,只是一把就把我从逐浪环上掀了下去。然后她手上红光一闪,把逐浪环给压制得服服帖帖,转眼间就恢复了原来大小,被她收到了手上。
  我看得哀叹,逐浪环是金水两系的材料炼制的,而且金系是主要的,为了配合我的属性嘛,而方碧是木火两系,这会儿用火系妖气,立刻就克制了金系的逐浪环——当然,其实以她的修为,怎么的都能克制这小小的妖器。只不过不知道她拿了我的逐浪环要干什么?
  我还正转着脑子,就看见方碧手上托着缓缓旋转的逐浪环,眼神有点迷离,时而又转为了愤恨,时而又有些甜蜜和娇羞。一时间我和她都没有说话。我看她的神情,心里忽然一动,试探着问道:“方大小姐,您,认识柳老前辈?”

  逐浪环是柳目送给我的,只是说这是当年他炼着玩的一件小玩意儿。后来为了配合我的属性和极差的妖力,又从新给炼制过了的。这样一来的话,我再怎么样炼化这枚逐浪环,它的上面还是会带有柳目的气息,虽然感觉不大出来,但这也仅仅是对于广大修为普通的妖怪来说,如果碰上和柳目熟悉,又修为极为高超的大妖,自然还是能感觉出来这上面柳目的妖气,以及他独特的炼制手法。
  我仔细回想一下刚才的经过,方碧是在我放出了逐浪环之后,才态度大变的,其他我就没有做过任何特别的事情了。所以我推测方碧是认出了逐浪环,抑或是认出了逐浪环上柳目的气息。
  方碧听我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问话,才看了我一眼,冷笑道:“柳老前辈?哼哼,他也改了名字了么?叫什么?柳相?”说到这里,她脸上的霸气却是一敛,反倒显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嫣红。
  果然!方碧和柳目是认识的,而且关系铁定不一般。只不过,方大小姐不愧是特立独行、喜怒无常的大妖,她也太主观了一点,看到了逐浪环,想到了柳目,却不来问个清楚,直接就告诉我她是毕方,然后看我的反应。见鬼了,我怎么能知道你的意思?而且我如果是走路被逐浪环绊倒才得到这件妖器的呢?那样的话我连柳目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猜出你的哑谜?
  我心里有了底,而且不由自主地在嘴角泛起了贼笑。说老实话,我真的是忍不住啊。老柳前一阵子刚说漏嘴,说自己是有过老婆——或者跟某个女妖有过超越普通友谊的不一般关系。结果在我们死追活问之下,他都守口如瓶,让我们揣测了好一阵子也没有个讲法,但如今看来,方大小姐和柳老妖怪之间,看来是有些不得不说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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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脸上堆着笑,道:“这倒不是,他叫柳目,是姓名前后调换,然后木字边合用而已。您和柳老妖……咳咳,我是说,您和柳老前辈,是老相识了吧?”我背后一阵冷汗,有点得意忘形了,顺口就叫了“柳老妖”。这方碧可不是柳目,她是什么性格我还不清楚,柳目我当面叫他柳老妖都没关系,但方碧是否允许别的妖怪这么叫柳目,那就难说了。毕竟看她自己,对称呼这方面还是很讲究的。
  不过方碧倒是没在意,相反,还呵呵笑了起来:“柳老妖?呵呵,他现在也是老妖了。……是啊,那么久了,我们都是老妖怪了。这个死柳老妖……”说到最后,方碧的声音轻了下去,脸上也显出了一丝风霜和怅然。但是,刚才那粲然的一笑,绝对是惊天地泣鬼神,绝对有让吐蕃的高山积雪融化,大地开满格桑花的能力。估计是因为她虽然美丽,但太过强势,脸上的神情也是霸气居多,这会儿这么展颜一笑,顿时造成了强烈的反差,让我看得也是有一丝恍神。
  当然,想到方碧实际上跟柳目是差不多年纪的老妖怪,而且还是那种强力老妖,行事还喜怒无常,心神立刻就是一凛。不过我也不好接话,只能转换话题,道:“呵呵,这个逐浪环,就是柳老前辈送给我的,他还又重新炼制了一下。”

  “这个我看得出来。”方大小姐脸上的笑容敛去,又有点冷冷地道,“相……不是,柳目,对你很好啊。那……你还是不知道我?”
  晕死了。我现在总算是清楚了,方碧最初那么问,就是要看看柳目有没有跟我提起过她。这会儿还在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呢。天地良心啊,老柳还真是没说过关于您大小姐的半个字。可我又不敢这么说,看得出来,方碧对这个问题很是在意,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这么在意,也没看你去找他啊。两个老妖明显是分开有年头了,方碧连柳目改名都不知道,可见是在共工失败被抓之后就没和柳目有什么联系了。这至少有万年的时间了,你既然放不下,又干嘛去了?
  当然,这种陈年往事,我也不好现在就去问个究竟——其实最好还是回家后直接找柳老妖来质问的好,我是没什么胆子去招惹情绪不大稳定的方大小姐的。不过眼前的情况也是要应付过去的。我便依然小心翼翼地道:“那个,柳老前辈自然是提过您的,嗯……很多次。不过都语焉不详,每次我要追问,就又都岔开去了,还唉声叹气的,好像挺怀念您的,呵呵。”
  “够了!”方碧一瞪眼,吓得我立刻不敢吱声了。方碧喝了一声之后,倒是立刻把态度放缓了,有些哀怨地叹了一口气,看着逐浪环,轻声地道:“他没有提过我。”

  我也暗自叹了一声,不知道她是怎么听出破绽来的,不过我这种瞎话说的,实在是没什么底,人家认识多少年了?怎么的都能明白自己老情妖的习惯和性格。不过我不是为了这个叹气,却是为了方碧叹了一声。不知道怎么了,我忽然有点心有戚戚的感觉,要不是方碧跟我不熟,她又是个喜怒无常的万年老女妖,不然我还真想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一起叹口气。
  而这段时间里,下面山城里的哄闹声是越来越大,而且正在这时,远处有一大批吐蕃妖怪,吼叫着或跑或飞地冲了过来。不多会儿,便到了客栈门前,把这间客栈从上到下地给围了起来。以我看去,这些吐蕃妖怪明显是都血冲顶门,内丹都沸腾了,绝对是谁挡着就撕了谁的一副架势。
  不对劲啊,我揉着额角想,这些妖怪都被煽动和蛊惑了,不然也不可能有这么多妖怪一起疯狂呢?这究竟是谁指使的呢?
  我还有空在想这个,当然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也不看看我身边的是谁?就在嘎老板也有点慌神地和这许多妖怪对峙的时候,方大小姐果然怒了。
  “烦死了,你们这群蠢货!都给我滚!”心情绝对算不上好的方碧,在客栈被包围后,终于找到了出气的地方,一声尖利的大叫陡然爆发,震得整个山城彷佛都颤了一下。就在边上的我顿时一阵眼冒金星,浑身气血翻腾不已。我心里苦笑,要不是格桑梅朵山城是妖怪大城,有强力的禁制保护,光这一嗓子,就能造成后面的那座雪山大规模的雪崩吧?
  方碧暴喝的同时,身形已经升上了半空,身上的妖气爆发,青红两色的妖气相互纠结,最后形成了一股深紫色的妖气。方碧也没怎么动作,身上的深紫色妖气顿了顿,化作火焰猛冲而起,在空中形成了一只独脚尖喙的巨鸟形像,两翅一振,向下冲了过去。
  紫色巨鸟正是毕方鸟的形像,而火系妖气有了木系妖气的辅助,这深紫色的火焰让眼前的景物都完全扭曲了起来。吐蕃这里的妖怪谁有这样的修为,能抵挡数万年老妖方碧的愤恨一击?当场被轰得屁滚尿流,四下哭喊逃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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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方碧还算有些理智,估计年纪大了,火气怎么的也会比以前小一点了,所以她还是以驱赶和立威为主,不然她也不会叫“给我滚”了,就该叫“给我死”了。所以除了几个首当其冲的倒霉蛋子被紫火毕方鸟化为灰烬之外,其他的都还算保住了性命,只不过一等两等的烧伤是不可避免的了。
  不过这么一来,这间客栈倒是彻底消停了,再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妖怪来找揍了。至于死了几个吐蕃妖怪,方碧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神色不变地落回到我的身边。而且轰了这么一把之后,方大小姐的心情看上去也好了很多,给我的脸色也好了些。
  方碧把逐浪环在手里抛了抛,叹了一声:“也罢了,你也是他的弟子吧?我也不为难你,不过有些事情我还要问问你。这逐浪环么……”她顿了顿,冷笑一声道:“金水两系么?你就非要克制我的木火不成?我……”

  我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方大小姐,方祖奶奶,您老也别太主观了好吧?首先我不是柳老妖的弟子,你就这么自说自话地给定了下来了;其次,逐浪环的金水属性,是为了配合我自己的属性罢了,而且以您老的修为,这逐浪环能克制您么?看着这架势,方碧这是想要把逐浪环拿来出气啊,这可怎么是好?我除了符咒之外,就这么一件攻击性妖器了,而且还是我的交通工具,真要被方碧毁了,我别的不说,光是从吐蕃回青云山,那可就费老了劲了。
  我赶紧道:“方大小姐,我是金系的妖怪,这个逐浪环也是我唯一的攻击性妖器和交通工具了,您可……”
  方碧看了看手足无措的我,忽然笑了一下,道:“慌什么,我是那种小气的妖怪么?”我赶紧说:“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不过心里却道,您不是,那谁是?
  方碧接着道:“好了,小狼你也别怕我毁了你这宝贝,相反,我倒要你看看,谁的手法更高一点。”说着,她的手心里冒起了一团紫色的火焰,把逐浪环给包裹了进去。
  我心里七上八下地看着方碧在那里捣鼓,也是颇为郁闷。何必呢?非要拿我的逐浪环来做实验,跟柳老妖怄气也不必拿我这么点可怜的资产来当战场吧?不过我估计我现在说什么她也不会听的,我也只能祈祷别被她毁了逐浪环才好。
  几个时辰转眼即过。几个时辰里,格桑梅朵山城闹得翻了天。从客栈的山岩平台上看下去,整个山城彷佛就像是一个战场,到处妖光闪烁,妖气翻腾。连嘎老板都不敢出门去探个究竟了,太乱了。小烤已经过了禁制的时间,正在屋顶上陪着我,等候方碧炼制完逐浪环。这段时间里,我们两个都有些忧心忡忡,格桑梅朵山城突然之间乱了起来,我们还不知道原由,也不知道背后是谁在耍手段。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是非常糟糕的情况,没准明天我们都走不了,按照惯例,这样大的乱子,妖管委方面肯定会强力镇压,整个山城的戒严绝对是可以预料的。

  小烤曾经想要出去查探一下,但是被我阻止了。目前情况过于混乱,而由于这里有了方碧的立威,客栈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但是外面就不一样了,这样的状况里,除了修为超卓,诸如方碧这样的妖怪,谁都不敢说自己一定就能安全。小烤是我的手下,也是我在吐蕃这次行动中重要的倚仗,我绝对不能让她就这样去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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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老板倒是上来看过我们几次,送了点酒肉上来,还陪着我喝了一会儿。嘎老板也承认了他是嘎家嫡系的事儿,不过至于为什么会来这个山城做客栈老板,倒是没有说,只是闷头喝酒。我当然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些内幕,不便向外人透露,所以也不追问,只是陪着一起喝酒。而说到方碧,嘎拉贡珠也是一番唏嘘,总归就是一句话:“强,实在是强。”至于那些倒霉的被轰杀的吐蕃妖怪,他反倒没什么不满,反倒是哼了一句:“一些混混,流氓,死了,也干净。谁让他们,招惹方大小姐,这么强大的妖怪?”
  看来在吐蕃妖怪的眼里,强者为尊的观念还是比较浓厚的——当然,也许只是嘎拉贡珠有这样的看法,又或许是这种古老的世家弟子会这么想。我反倒有点不是味道,毕竟自己也是妖力低下的妖怪,这会儿听到这种不屑的说法,反而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好了,拿去。”等到月亮都落了下去,夜色最黑的时候,方碧终于把身周的妖气收了回去,然后把逐浪环抛给了我。方碧的脸色在嘎拉贡珠拿上来的晶石灯下显得有些发白——不过她本来的肤色就很白,但脸上的一丝微微的疲惫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我赶紧接过了新被炼制了一番的逐浪环。不知道让强大如方碧这样的妖怪都会有一点疲惫的炼制之后,逐浪环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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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十二、翻新的妖器和翻新的旧识

  当年柳目帮我炼制逐浪环的时候,花了大概也就一顿饭的功夫。当然,我是没有看到,这是柳老妖自己说的,这不知道这老妖有没有吹牛。不过看他给尼古拉斯炼制妖刀,也只有用了一顿饭的时间,而且那还是一顿快餐,俩馒头夹一块肉,啃完拉倒那种。
  我看他炼制东西,时间最长的也就是赤豆重塑的肉身了,现在还没完呢。不过那也是因为要炼制各种材料的关系。而其次的,就是逆轮铃和铸轮铃两个,用了三天。好像也是因为材料的关系,而且那可是苯教的东西,炼制成妖怪能用的,难度绝对不小。
  方碧的法力如何我不清楚,但几万年的修为在那里摆着,跟老柳当年还是齐名并且有过一段故事的妖怪,估计两个老妖是半斤八两的意思。但方碧炼制逐浪环,就从黄昏一直炼到了凌晨,而且脸上还显出了一丝疲惫,可见此间大不简单了。

  不过不简单也是应该的。逐浪环是金水两系的妖器,以金为绝对主导,并且有金系法阵二十七个,九个一组,组成了三个大型的金系攻击法阵。另外有九个水系法阵组成了一个大型的水系防御法阵。总体而言,只要不是朱圆璋这种可以拿着九狮狂阳晷随便玩的豪门子女,在绝大多数妖怪在中前期所能使用的妖器中,逐浪环算是名列前茅的上好妖器了。
  越是这样的妖器,其实对于材料的使用率也就越高,因此再炼制的余地也就越小。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逐浪环是金水系妖器,而方碧是木火系大妖,这四个属性正好互相克制了起来。金克木,水克火,想要炼制好,谈何容易?甚至可以说,这基本是来毁这妖器呢。
  现在新出炉的逐浪环到了我手里,我立刻先来来回回仔细看了一番。原来的逐浪环是银白色的,再边缘有窄窄的一分钴蓝色。环面上刻绘着繁复的青黑的妖阵符文,但总体而言还是银白色的。而现在这枚新的逐浪环,主体理论上还是银白的,但其实已经不大明显了,因为环面上的线条过于多了,从而掩盖了银白的底色。
  本来青黑色的妖阵符文已经比较繁多了,但现在,基本上所有这些线条和线条之间的空隙里都被填上了更加细的线条,细到几乎要用填混沌琚的神念力来看了。这些线条是紫色的,其实用神念仔细分辨,应该是蓝绿色和红色交织的线条。这些妖阵和原来的妖阵并不是互相独立的,而是彼此纠结联系,构成了一幅庞大而高深的妖阵图卷。这些阵法几乎是已经复杂到令妖发指的地步了,至少我是没看明白。
  光看而言,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不知道用起来怎样。逐浪环跟我的时间也不短了,已经有了些灵性,这回被强行炼制了一番,我倒是心里忐忑,暗想只要还能飞,我就谢谢蚩尤老祖保佑,别的咱也不求什么了。
  我用神念先感知了一下,嗯,还好,还是有共鸣的。我把妖力往逐浪环里输了过去,逐浪环“嗡”地颤了一下,然后环身上颜色怪异的光芒闪起——金系的白色,水系的蓝色,木系的青色,火系的红色,混在一起,都什么光啊。当然,也不是完全彻底融合的光芒,其实还是以白色为主,其他几色光芒不时闪现一下,所以第一波大杂烩过去之后,颜色上倒是还蛮缤纷的。
  我照着原来的方法催动起逐浪环来,开始还好好的,攸然之间变成八仙桌还要大一圈。我没有站上去——废话,新产品试飞不能把我自己就这么放上去不是?然后我就启动了飞行法诀。然而这回就不对了,妖力猛然加大了输出的量和速度,是被逐浪环自己抽过去的,几乎是我平时驾驶逐浪环所用妖力的两倍。
  虽然这点妖力对我来说,倒还是不在话下,但怎么的也是把我惊了一下。而在我还一愣神的功夫,逐浪环周围的空气发出了声尖锐的啸声,硕大的逐浪环破空而去,眨眼就没影了。
  这下我可傻了。这速度也忒变态了一点吧?据说妖器或者妖怪本身速度够快的话,会挤压前方的空气,产生一圈白雾,并且有强烈的爆破声。如今的逐浪环虽然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但也差不多了——而且这还是我没有全力操控的结果,要是我玩命地发动,没准也能那样爆一声。只是这样一来,以哥们我的修为,还能在逐浪环上站稳么?这种速度我的肉体能受得了么?这还真是不好说啊。
  好在逐浪环虽然飞得没影了,但已经认主了妖器,离得再远,神念也能感受到,要不然还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我用神念操控飞到不知道哪里的逐浪环,缩小了体积飞回来。这次就更加的快了,只是刚才输入的妖力竟然已经快要用完了——要知道,平时这点量的妖力足够飞上半个时辰的了。
  “这个……”我咽了口口水,揉着额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逐浪环非但可以使用,而且它的速度大大提升,这对我来说自然是件好事。但是同样的,它对妖力的需求量也大大增加了,而且速度过于的快了,让我有点不大能随心所欲操控的窘境了。

  方碧这时淡淡地道:“怎么样?我的手法,要比那老妖怪强吧?哼,这么一个妖器,材料也不好,时间也仓促,不过做到这种程度,还是要强了他很多了。”

  方碧虽然说得淡然,但其实还是能听出她很是得意。我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去打击她,反而还是狠狠拍着马屁,自然,言语之间就不大对得起柳老妖了。方碧面无表情地把马屁都照单全收了,什么也没说,就开始给我详细解释这里面的原理和详细的操控手法来了。
  原来,方碧也知道四系相沖,一个不好就会毁了这件妖器。但她有心要和柳目争个高低,便另辟蹊径,木火两系的妖阵并不作为主动主导的阵法,而是作为一个辅助的方面存在。平时如果稍微改变一下手法,就只激活第一层金水系妖阵,也就按照原来的阵法来操纵和使用,但是如果像我刚才那样全面输入妖力,便会激发第二层的木火妖阵,而金木相冲,水火相激,所产生的力量是非常庞大的,而方碧的妖阵这时就会把这股瞬间产生的力量,立刻巧妙地转化为强大的推进力,从而达到超高的速度。至于在攻击方面,这种相沖的能量也会大大提高破坏力。
  我点了点头,这还真是符合方碧的性格。以我这点时间对她的了解来看,她的确不会去避免矛盾,反而会利用相克相沖的矛盾来得到最大的力量——其实我觉得,她本身就是一个喜欢麻烦的妖怪。倒不是说她喜欢惹麻烦,而是在面对麻烦的时候,她是硬碰硬地去对抗。所以与其想怎么避免五行相克,去迎合相生的关系,倒不如阻断其中的相生,而去加大利用这相克所产生的力量。
  这在女妖来说,还真是挺少见的。不过我转念一想,若是我有方碧这种修为和妖力,我也不怕麻烦,脑子也懒得动了,直接拍就完了。当然,方碧也是极其有脑子的,她这种处理方法,就是我所没能想到的。毕竟方碧也是几万年的老妖了,跟柳目一个性质的了,都是“全能型妖怪”。

  而且我也舒了口气,原来这速度不是永远都这么快啊。要看我自己的控制了。这就好办很多,而且还能有种奇兵的效果。不错不错,我现在倒是由衷地点头欣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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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还没等我开心多久,方碧的话立刻又把我打落深渊:“不过呢,这东西的材料太差,武鸣真罡砂,加上泊云神铁,哼,都什么垃圾。这些材料在负荷了那么些个阵法以后,几乎已经到了极限了,所以呢,金木和水火相克所产生的能量就会对逐浪环本身产生严重的损害,这个我也没办法,手头也没有合用的材料——话说回来,就算有好的材料,炼出来的妖器以你的修为也没法用。因此,如果想要多用这环一段时间,小狼,你可要注意使用二层阵法的次数了,而且,没准哪次你用的时候,逐浪环就会碎成齑粉也不一定。”
  ——这个不负责任的老妖婆!我心里咬牙切齿地怒骂,脸上更是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憋了半天,我才期期艾艾地道:“那,这个,方大小姐,这个逐浪环,还能用多久啊?”
  方碧一脸“跟我无关”的客观表情,道:“如果不用二层阵法,还能用个十几年吧;如果要用相克之力的话,嗯……若是平均每月用三到五次,最多用一年,而且这一年里随时会碎。”
  我欲哭无泪。想想也是,这就好比一辆材质普通的马车,一般的骏马拉着跑,自然都没问题,但如果换上了当年的穆王八骏这种神马,速度是上去了,但是那个时候,路上一颗小石子的颠簸,在这样的高速之下,对于这辆马车的损害也许都是致命的。

  当然,逐浪环所用的材料,其实也根本不能算作垃圾,甚至可以说在中低端妖器里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了,但这在方碧这种老妖的眼里,还真是毛都算不上一根。再加上她和柳目两个大妖把环上用阵法涂了个遍,这负担也的确太大了,更不要说四系相克的瞬间爆发力了。
  不过还好,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我也不大用逐浪环来战斗,只是用作交通工具而已,那样还能用个十几年,算是有个过渡了——可人家的妖器都能用个几千年的,更有流传下来万年前的宝贝,到我这儿就只有十几年了,而且若是要用十几年,二层阵法还不能发动,等于没有改变,却平白无故少了千儿八百年的寿命,我,我,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我脸色惨淡地默默抚摩着陪了我也好几年的逐浪环,手指掠过微微突起的繁复符文,心里哀叹一声,便要把环给收起来。正在这时,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笑声:“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苏先生到了。哎呀呀,还真是让我想念。非常想念啊。”

  我一愣,抬头看去,就看见大约半里之外,半空中站着两个妖怪,一个是吐蕃妖怪,却是刚才那个领头的混混。而另外一个身影,传着一件窄袖紧身劲装黑袍,一条鲜红的束腰带和乌黑的下摆一起猎猎飞扬。他浑身散发着一层诡异的青黑气息,正脸带笑容地看着这里。而这笑容却是没有半点温暖的意思,相反却让我觉得背后窜起一道凉气。
  “怎么是你?你,竟然还……”
  ——那是一张挂着让我发冷笑容的娃娃脸,正是二十八宿之一的胃土雉,林风远。
  “我竟然还活着是么?”林风远打断了我的话,发出一声长笑,道,“是啊,我自己也很意外呢。那天在西玄门,我修为大退,被阿修罗一臂穿胸而过,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呢,可是呢,我居然还活着,很奇怪吧?很意外吧?嗯,苏——先生?”
  当日在西玄门内的一战,林风远被一个阿修罗一手当胸穿过,心脏都被摘了出来捏爆了,正要以红莲业火彻底烧灭的时候,叶芊雪和赵无极联手的攻击迫使那个阿修罗自保,只能把林风远抛了下去。
  当时所有在场的,不管是妖怪还是仙人,甚至就是阿修罗和夜叉,都不会认为已经这样了的林风远还能活下来。本身功力又已经大幅退步,心脏被毁,肉体受到致命打击,再加上阿修罗的红莲业火好像有阻止仙人元神逃遁的作用,而且当时我们也没有看到他逃出元神,那他在我们看来,已经是死定了的。

  可想不到,他居然还活着。而且看来功力都已经恢复,甚至更高了。而我也一下子明白了,赖文文就是林风远下的手。并且看来在格桑梅朵山城里突发的动乱十有八九跟他有关系,而那两个妖管委的妖怪却在雅鲁藏布城,如果猜得不错的话,现在的雅鲁藏布城里,恐怕乱的也不会比这里小了。
  “嗯——”林风远自顾自笑着道,“我还在想,妖管委会派谁来追我呢?最好能派个我认识的吧。但是,我认识的妖怪不就是只有苏先生你一个么?呵呵,还是真如了我的愿啊,很好很好。”

  “刚才听说这里出了一个很强的妖怪,我真的很好奇呢。作为掌控者,总是不能让意外扰乱大局吧?是不是,苏先生?所以我总是要来看看的。没想到能遇上老相识,倒是意外之喜呀,呵呵。哦,对了,”林风远转头对那个领头的混混吐蕃妖怪微笑道,“谢谢你带路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你就安心的去吧。”
  说着,林风远闪电般地出手,一下子就插到了那个吐蕃妖怪胸骨以下的腹腔里。那个吐蕃妖怪叫都没叫出来,一张嘴就是一口血喷了出来,随后林风远把手往回一抽,在一声“咔嗒”声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竟然把那个妖怪的脊椎骨给整条破开腹腔,从正面抽了出来。
  林风远手里提着鲜血淋漓,还挂着碎肉和内脏的惨白脊椎骨,脸上还挂着笑容,对那向下坠去的妖怪道:“走好哦。”随后一振手臂,把那条脊椎骨射了出去,正穿过那个妖怪的头颅,直接把他钉在了地上。
  我被眼前的血腥场景惊得浑身一颤。旁边的小烤也是脸色煞白,毕竟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个女妖嘛。当然,旁边还有位女妖,倒是没那么不顶事儿。方碧如果要出手的话,应该能阻止林风远残杀这个吐蕃妖怪,但她却没动,只是看到了林风远的手段,浑身的妖气猛然一动,冷冷地哼了一声。
  林风远一点都没在意,他肯定能感到方碧的强大妖气,但却跟不知道一样,悠闲地抬起手,放在眼前欣赏似地看了看那满手的鲜血,好像自言自语般道:“哎呀,怪不得当日阿修罗要用那一招,直接用手去穿过身体的感觉,真的不错呢,呵呵。”然后他手上青黑色的气息一阵缠绕,那些血迹就这么逐渐消失不见了,连他身上溅到的血也一起消失了。
  林风远笑着挥了挥手,背到了身后,对着我点了点头道:“苏先生,久等了,不好意思啊。那么,现在来说说我们的事儿吧,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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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十三、重生之变

  性格变得令我觉得不寒而栗的林风远,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站在半空紧盯着我。林风远的眼睛在这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之中,却依然闪烁着冰冷却又疯狂的光芒,和他脸上看似和煦的表情完全不搭调。

  我早已把大衍令放在身边。虽然刚才被方碧一抓破去了防御,大衍令本身却没有任何损害,此时已是随时可以发动的状态。而我两个手里,一手是一把顶级的妖符,都是我在青云山就用妖气画好了的最大威力符咒,另一手则是暗中扣住了寄燕然珠,不动声色间已经启动了。而新炼制了的逐浪环也在我身边悬浮着,妖力紧紧联系在这上面,我已经做好准备,就算要爆了这逐浪环,也会在必要时刻全力发动这上面的所有妖阵。
  小烤这时手里握着两根大约八寸长的黑色细针,把身形隐没在阴影里。在夜色里,这两根针几乎都看不到,显然就是刺杀的利器。
  就连发现异样的嘎拉贡珠,都窜上了屋顶,手里握着一把泛着红光的巨大铁椎——当然,很可能不是铁的——全神戒备地看着林风远。
  只有方碧的姿势是没有改变过的,只不过见我准备完毕,却是向我看了两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一脸漠然地看着林风远。

  我心里暗叹,事出意料之外,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就遇到了仙界的仙人,而且还是认识的林风远,他居然就在格桑梅朵山城里,这下我们身在暗处的优势立刻荡然无存,变成硬碰硬的场面了。而在这个时刻,身边虽然有一个几万年的老妖怪,可这个方大小姐我还真不敢指望。若是换成柳目在我旁边,我还怕他个毛,现在就算拿出茶具,坐下摇着扇子泡茶吃小笼包都可以了。
  “林风远,赖文文是你杀的吧?”我也不管林风远在那里想什么,直接开门见山就问道。
  “赖文文,呵呵,赖世迪的孙女,比超级天才强五倍的仙女,怎么样,她的死法还符合她的身份吧?我可是想了很——久才决定给她这样特别的归宿啊。”林风远笑着道,言语之中一副“我容易吗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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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又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股悲悯,摇了摇头道:“可惜啊,可惜。赖文文是不得不死啊。苏先生,你也知道原因啦,上头下了绝杀令了的。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上头没有这命令,她也是要死的,谁让她是赖世迪的孙女呢?投胎没投好啊。可惜了这么纯净的魂魄了。苏先生,你知道吗,赖文文的魂魄竟然一点杂质都没有,真是绝无仅有啊。”
  说着,他又举起了右手,手上诡异的青黑气息张牙舞爪地跳动着,彷佛一团阴寒的火焰。林风远看着这团青黑火焰,显出了一副享受的表情,眼睛微微闭起,吸了口气,道:“这样纯净的魂魄,亲手慢——慢——地扯碎,听着从她魂魄深处发出的最彻底的嘶喊和哀嚎,那是多么美——妙——的享受啊。哦,对了,苏先生早两天遇到我的话就好了,还能让你见她最后一面,昨晚她才彻底魂飞魄散,形神俱灭的。真是可惜了啊。”
  “你……”饶是我平素伶牙俐齿,能言善辩,现在面对这么一个变态的林风远,却是一瞬间都把话给堵在了喉头,只是浑身轻颤,说不出话来。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最后无力地只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我依然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在赖世迪家外,第一次遇到这个有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的星君时,他是多么的清纯和腼腆,和我打招呼的时候,脸上也是挂着笑容,却是那么的温暖和让人觉得亲切。他在被赵无极抢白以后,甚至还红着脸说不出话来。这个阳光般纯净而和煦的大男孩一样的星君,虽然接触得不多,却是让我心里很有好感的。
  然而,如今的林风远,变态,嗜血,疯狂。他还是带着惯有的笑容,但却让我觉得毛骨悚然。我不自觉地摇着头,说不出是觉得害怕,还是觉得悲哀。或者两者兼有吧。
  “咦,苏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了?我现在不是挺——好?”林风远有点诧异地道,但是我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仇恨和嘲弄,“死过两次之后,总是会有些改变的嘛。”他随意地说到。
  我还没接话,方碧就冷哼了一声,吐出两个字:“猰貐。”
  我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也没搞清楚这“猰貐”是哪两个字,林风远却真的讶异了一下,道:“这位漂——亮的小姐倒是博学多才,在下正是得到了猰貐秘法的传承了。”
  顿了顿,林风远继续笑道:“当日我被阿修罗穿胸摘心之后,元神都逃不出来,便两眼一黑,人事不知了。哎呀,当时,我也觉得自己是死定了呢,呵呵。可是呢,最后我还是醒过来了,身体也在恢复中了。唉——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会想到要来救我的,有价值么?也许吧。不过,死和活的感觉,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苏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有点茫然地点了点头。也许死去活来之后,有的生物会更加珍惜生命,但有的,却会对生命漠视很多吧?“救你的是仙人么?还是那什么猰貐?”我问道。
  方碧却又哼了一声——这老妖婆哼哼哈哈的动静还真挺多——道:“猰貐早就死了。”

  林风远拍手笑道:“漂亮的姑娘,你要比苏先生知道的都多啊——”林风远说到一半,突然身形向后暴退,同时上下翻滚,身上的青黑气息猛然张开,如同无数触手一般急速翻动,在他身周同时响起了一阵密集的爆裂声,一团团密密麻麻的紫色火焰和那些青黑色的气息互相碰撞,然后互相湮灭,爆起的光华把这一片的夜空都照亮了。
  等到一切重回安静,让我的眼睛都一时间无法适应黑暗的夜色,眨巴了两下,才看见林风远已经被轰出了三里以外,这会儿身边的青黑气息也不见了,他一手捂胸,正吐出一口鲜血。不过林风远的脸上却依然带着笑容。
  方碧森然地道:“给过你一次机会了,不要以为我没说话你就能得寸进尺。再有下次的话,我让你就彻底死个干干净净,明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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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远又飞到了原来的地方,一边用手指轻轻地擦去嘴角的血迹,一边笑道:“好好——绝对没问题,这位……真是好手段啊,哈哈,你真的很强啊。又强,又美丽,就好像芊雪姐一样,呵呵……”说着,他捻了一下手指上的血迹,然后放到嘴里吮了干净,再舔着嘴唇,一副享受品味的样子,但是眼睛却是看着方碧。
  我心里那个火大啊。下次?下个什么鸟毛菠萝次啊?你方大小姐直接把这已经完全变态了的林风远直接拍死不完了?你说你耍什么耍?现在倒好,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就给放过了。而且我别的不行,眼光还是很可以的,就着一攻一防之间,就能看出来,林风远的本事要比以前还大了不少,我根本就不是个儿。这才是“可惜啊,可惜”了呢。
  不过我也不敢多话,省得老妖婆反过来看我不顺眼,直接也给我来个紫火连轰,那我可就立马飘香了。而且现在方碧是我最大的安全保障了,只要她能护着我,不管怎么样,林风远就算干不掉,抓不住,我也不会有危险,所以还是要抱牢人家的大腿啊——只不过,估计方大小姐的绝世美腿就是真让我去抱,我也有那个心,绝对没那个胆……
  “嗯——苏先生,接着说。我呢,被不知道谁救了。我也不需要去知道,不是吗?反正能活着就继续活着好了。后来呢,我还接受了猰貐秘法的传承,实力比我第一次重伤前还——要高。只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里提高那么多,代价也是不小的哟。”
  “什么代价?”我心里一动,难不成林风远有什么致命弱点?
  “哈哈,苏先生,你这可有点不礼貌了哦。”林风远看着我,嘲讽地笑道。不过顿了顿,依然接着道:“倒也不是不能说,我们也是老——相识了,不是吗?代价么,就是我少了点东西。”
  “少了点东西?什么东西?”
  林风远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心。我,已经,没有心了。”林风远这次没有笑,只是嘴角牵动了一下,慢慢地说出了这句话,却是让我有点头皮发紧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林风远又恢复了笑容,笑着叹了口气:“唉——被阿修罗毁去的心脏是再也长不出来喽。我现在是一个没心的仙人了。”我心里暗想,你不但没心,你还没肺呢吧?
  方碧再次忍不住哼了一声,冷然道:“小子,你少的怕不只是仅仅一个心吧?你的元神,怕也没有了吧?”
  林风远这次是真的变了脸色了。他紧紧盯着方碧,一动不动,只有鲜红的腰带随着夜风飘荡,在深冷的夜色中,如同一条狰狞的血光。
  半晌,林风远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脸色看上去却是诡异的欢愉:“哈哈哈,您真是太利害了,利害啊。哎呀,真是,被看出来了呢。是啊,没——错,我的元神已经不存在了。我的元神在猰貐秘法的作用下,已经和我的肉身融合在一起了,以元神精华粹炼肉身,强行提高法力,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但伤愈,还能功力大进。”
  我心中一动,原来林风远靠那个什么“鸭鱼”秘法,挽救了性命,还提高了实力,但是他却是没有了元神,也就是说,现在要是能毁了林风远的肉身,他就绝对不会有第二次重生的机会了,而且属于彻底死绝,形神俱灭。甚至有可能对他身体的伤害,无论大小,都会对他的产生实质性的打击。
  这倒是个好消息。毕竟仙人在肉体上不如妖怪太多了,但他们有元神这种赖皮东西,只要能逃出元神来,就不会死,要能找到一具上好的肉身,转眼就能复活了,再不济,带着法力和见识经验去投个胎,过不了几十年,就又是一条好仙了。而林风远现在,就没有这种可能了。但是,要毁掉林风远这具肉身……这活儿不是给我预备的。
  见我没有说话,林风远忽然笑道:“对了,苏先生,你不是不知道猰貐吧?那给你看看这个,听说你们是碰上天机特派员了?那来看看持有‘黑月猰貐琮’的天钺特派员吧。”说着,便在手里出现了一块散发着阵阵黑气的八角形玉佩,中间有一个圆形的小孔,样子上是用来祭地的玉器“琮”。
  以我良好的眼力,半里地以外,也能看清楚这块茶碟大小的黑色琮上,雕刻着一头龙首虎身的异兽,看上去好像有点像瑞兽麒麟,但神色和动作上却是充满了一种凶残嗜血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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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我算是明白了过来,原来说的是“猰貐”,而不是什么“鸭鱼”。我看到这个形像才想了起来,这会儿一回味,发现林风远还真是符合这个猰貐的特性啊。据记载,猰貐本来是忠厚善良的一个神,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另一个神仙,结果被那小肚鸡肠的厮设计冤杀了。后来经过秘法复活,但是却性情大变,连样子都变了,成了一头龙首虎身的巨兽,而且嗜杀成性,食人无数。最后的下场是被后羿一箭射杀了的。

  怪不得经验老到的方碧——我估计她甚至都见过猰貐正主——在听了林风远的一点前后变化之后,就冒出了“猰貐”这个定义。只是,我在想,林风远难道真的是因为猰貐秘法的关系才变得这样的吗?还是说,这样的转变才是他自己选的路呢?我不知道。
  “天钺特派员,听名字就知道啦,天庭的斧钺,我们就是专管杀戮的,为仙界抹杀一些该死的目标。这个工作还不错,比做星君有意思多了呢。当然啦,我们也顺——便做些别的事情,比如说,在吐蕃做些安排之类的事啦。”林风远把黑月猰貐琮收了回去,淡然笑道。
  我听得一凛,我猜得不错,吐蕃的事情也是林风远他们设计的。只是,他告诉我这些做什么?作为一个仙界的特派员,他这样叮叮咣咣地倒出来,是有什么目的,还是仅仅是因为他的思维不……普通?

  我这边还在脑子狂转,一直没有说话的嘎拉贡珠却突然厉声吼了出来:“你,混蛋!格桑梅朵山城,是我家。你,却要毁了她!找死!”说着,一摆硕大的铁椎,就要腾身而起,去和林风远拼命。
  方碧果然是老妖,有经验,有脑子。林风远如果有什么大安排的话,倒是逼问出来的比较好,不然我们跟无头苍蝇一样,对大局毫无裨益。而且有方碧在,林风远也翻不出什么大花样来,毕竟这是实力来说话的。
  嘎拉贡珠终于不再挣扎了,只不过两眼还是通红的。而这时,林风远在半空中悠闲地微笑着看着我们,一点紧张的意思都没有。这会儿看见嘎拉贡珠安静了下来,这才点点头,笑着道:“这位嘎——老板,几天前我们还见过一面,不是么?呵呵。不过呢,我也没想到你是吐蕃嘎家的三少爷,当时真是有点失敬了呢。但是你怎么会来这里做客栈老板的呢?嗯——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了。不过,嘎家三少,我呢,还是要友情提醒一下,你想杀我,这个我理解,非——常理解,但是,你爹,嘎家家主,恐怕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哦。”
  林风远转过头,看了看远处火光妖光照亮半边夜空的格桑梅朵山城,眼睛微微眯起,伸手一指,吸了口气,道:“啊——空气里有着好浓的血腥味啊,还有混乱,杀戮,欲望,真是美妙啊——不过呢,这一切,你以为我一个仙人,就能搞起来么?或者说,杀了我,就能平复下来吗?一个妖怪从修炼到有所成就,需要几千几万年,可是我只要一眨眼就能杀了他。而我一眨眼之间杀了一个妖怪,你们又要怎么去复活他呢?哈哈,格桑梅朵就是这个妖怪,一眨眼,只是需要一眨眼的功夫,呼,毁灭的那一瞬间,好舒服啊——”
  嘎拉贡珠的眼睛红得好像要淌出血来。然后,他就真的淌下了两行血泪来。“阿爸……阿爸……”嘎拉贡珠浑身颤抖地喃喃着。而我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吐蕃六大家族之一的嘎家在这个事情里也出了力。这个事情就难办了。而且嘎家牵扯进去了,那其他五家呢?如果以六大世家在暗中挑头,那吐蕃的乱子就绝不是杀一两个仙界间谍所能解决的了,除非妖管委要派出妖军来全面镇压——这甚至可能演变为神州妖怪界的内战!
  我正在大为头痛的时候,方碧慢慢腾身,浮起到了半空中,大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地看着林风远寒气四溢地道:“我便是修炼了几万年的妖怪,你在一眨眼里来杀我看看。”
  得,林风远自找死路。这方大小姐脾气还真是不好把握,林风远变态嗜血,都没激得她动杀心,结果一句比喻,让她怒了。不过也好,反正事情也难了了,还不如先铲除了林风远,给赖文文报了仇,我回去给李太黑复命,吐蕃这里的事情再让妖管委来解决算了,反正我在这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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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林风远面对杀气卷出几里地的大妖方碧,却依然一脸欠扁的不在乎,微笑着道:“我是杀不了你这么漂亮的妖怪。或许你可以来杀我?你想杀吧?那就来杀好了。一眨眼的毁灭是多么的美丽啊——只是可惜,可惜啊,我命硬,死两次都死不了。不信我们打个赌怎么样,你若是三招之内杀不掉我,就要给我亲一下,如何?哈哈哈。”
  林风远很贱地大笑起来,顿时把我给看傻了。这厮牛,实在太牛了。你要亲方碧?如今天下估计柳目老妖都不能说亲就亲她吧?面对这么强的大妖,你还去故意激怒她,这哥们疯了,真的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
  而方碧则不出所料地彻底爆炸,尖叫一声:“我一招就灭了你!”同时,浑身的紫色火焰腾空而起,手里则凝起一把紫火长矛,瞬间就在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轨迹,整个轰向了林风远。

  方碧火焰的温度非常的可怕,以木系妖气辅助火系妖气,几乎以自己的修为就达到了朱圆璋使用九狮狂阳晷的威力,但在法术和妖力的操控上,那就根本是拿肉圆去比太上老君的金丹,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因此破坏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我就觉得离开半里地,眉毛都开始有点打卷了,而且突如其来的耀眼亮光让我的眼睛也受不了。狼妖的眼睛好,夜间视力尤其出色,所以我才能在凌晨时分,看清楚林风远手上黑月猰貐琮上的图案。但这不是什么法术,而是我的生理结构所决定的,夜间时分,猫科和犬科妖怪的眼睛可以吸收更多的光线,还能在眼球内部形成光线反射增幅,从而看得更加清楚,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类妖怪夜晚两眼会发光的原因——这是《妖怪生理解剖学》上讲的。但是,这也导致了如果有突如其来的亮光的时候,我的眼睛将会受到比其他种类的妖怪更大的打击,现在在方碧的强光之下,我嗷了一嗓子,眼前立刻一片雪白,痛到我眼泪狂留。

  于是我只能立刻闭眼,一边体内妖力急速运转,一边掏出一张符纸,用妖气神念飞快地画了一道“睛明符”,给自己贴上了。像我这种视力上有优点也有缺点的妖怪,这种恢复性的符箓是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是常年必备符咒。

  而这段时间内,我就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然后就是方碧的一声冷哼,再然后就听见林风远飘飘渺渺的声音:“苏先生,没想到你身边的朋友居然那么强,不过今天我没死成,那日后我们再好好亲近了,西玄门的事情,我可不会忘记的哦。”随后,声音就彻底消失了。
  完了,方大小姐都没有杀了这厮,而看起来,林风远已经把我给放上了挫骨扬灰排行榜的前几位,估计是把他在西玄门的遭遇算账算到我头上了。
  这让我心里一阵发寒,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这就被一个心理变态,手段毒辣,修为高强的仙界杀手给惦记上了,而且还暴露的行踪,这小命就如同寒风中的狗尾巴草一般,玄了啊。玄了玄了玄了玄了玄了玄了玄了玄了玄了玄了玄了玄了玄了玄了……
  等我眼睛恢复了之后,就看见方碧一脸黑气地站在屋顶上空,浑身的妖气处于一种极度不稳定状态。我当然不会在这个当口去撞方大小姐的枪口,于是回头悄悄地问小烤:“怎么回事?”
  小烤也悄悄地道:“方大小姐直扑那个林风远,把全部妖力汇聚在一点上,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惊人。但是,就在火焰长矛碰到林风远前的一刹那,林风远突然化作了一团黑气。黑气和火焰碰撞了一次,林风远就不见了,然后就留下了那段话。”说着,小烤也有点担心——甚至是怜悯地看了看我。
  “啧……”我揉着额角,眉头紧锁。任谁碰到这样的事情都开心不起来的。我又有点埋怨地轻声道:“这厮还能说话,说明他就没走远,以方碧的手段,怎么会找不到他?真是的……”

  小烤露出了一个“我也不知道”的表情,刚想开口说话,就听我背后传来一个冷到掉渣的声音:“狼崽子,你说什么?”
  我回头看了看方碧,一脸无辜地道:“我说,刚才林风远这个变态实在不值得方大小姐出手,真要杀了他,您不还掉面子嘛,这样最好,废掉他九成法力,让他痛苦去,到时候我来灭了他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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