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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琉璃美人煞(完)by 十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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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凤凰花开 第十四章 凤凰于飞(四)


    大宫主还是不说话,柳意欢见他如此固执,心中有火,冷道:“好,你不说,不如我来替你说!也让司凤知道自己爹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司凤,你听好了,当年你爹出门历练……”

    大宫主突然扬手,柳意欢立即警戒地护住身前,喝道:“干嘛?要动手?!”

    大宫主将袖子一拂,森然道:“不要胡言乱语!你什么也不知道。”

    “不错,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柳意欢笑了笑,“知道的人永远不说,不知道的人便以讹传讹,与其让你儿子自己乱想,不如你自己说出来,一了百了。你忍心把离泽宫的烂摊子甩给他,然后什么也不告诉他?”

    大宫主沉默不语,忽然看了看一旁同样沉默的禹司凤,半晌,才低声道:“司凤,你……想知道爹娘的往事吗?很多事情,不告诉你,也是为你好。”

    禹司凤脸色苍白,不知在想什么心事,良久,他转身静静看着大宫主,轻道:“请……请告诉我,娘的事情。”没有一个人不想着自己的爹娘,他也不例外,虽说从小在离泽宫,大伙一起孤零零地长大,但听见旁人提起父母时,自己的茫然无措,到今天还像梦魇一样抓着他。他再也不想重温这种感觉,一点也不想。

    大宫主长叹一声,垂下眼睫,缓缓回想往事,过了很久,柳意欢几乎要开口再催促的时候,他突然说道:“我第一次遇到你娘的时候,比你现在的年纪还大了几岁……”

    那时候离泽宫的规矩还没现在这么严,年轻弟子还是可以任意出宫,四处历练,除了谨记不许摘下面具。不许与外界女子通奸之类的铁律,其他规矩大多还没建成。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人世间繁华景象。处处歌舞升平,青山碧水。离泽宫较之,简直就是个可怖的牢笼。

    他和无数师兄弟一样,被这旖旎的景象吸引住了,流连忘返,不同的是,他们很多人都选择离开离泽宫,悄悄找个繁华的地段住下。与凡人多情女子相恋。生子,成家。他却抵制住了这种诱惑,师父地教诲他一直记在心上:红尘再好,也是到处陷阱。做人并没有那么容易,开头甜蜜,结尾永远是苦涩的,所有事情,看看就好。要做到心如止水。

    “那天晚上是元宵节。大街小巷都挂满了彩灯。镇子上还有彩灯庙会。我和几个师兄去逛庙会,庙会上人很多。你推我我挤你,我和他们很快就走散了。我不认得回客栈地路,只能慢慢找,后来见路旁有许多灯谜的摊子,让人猜灯谜,猜中了有各种奖品赠送,我便凑过去看,随手拿起一个彩灯,上面写着‘女子也好驰马’,打一个词牌名。我猜了许多答案,却都不对,但始终舍不得放弃,因为那是第一次玩灯谜。后面有人等得不耐烦,便将我地彩灯一把抢走,直接将谜底报出来。我回头一看,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穿着白衫子,腰上挂着剑。她见我看着她,便发狠瞪了我一眼,取了奖品掉脸便走。那就是你娘了,这是我与她第一次见面。”

    彼时满街彩灯纷然,荧荧流火,那白衫子的姑娘脸颊如玉,被他这样直愣愣看着,脸上顿时红一片,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他却觉得就连那一眼都是美的,是一种极鲜活灵动的感觉,。

    那灯谜的谜底是“字字双”,于是他追上去,笑道:“姑娘怎么抢了我的灯谜,我还未说出答案呢。”那姑娘似乎对他这个戴着狰狞面具地年轻男子没有任何好感,恶巴巴地说道:“寻常人说三个谜底不中便该自己退让了,你足足说了五六个,既然没文采,何必出来现丑!”

    他心中也有些恼火,她未免太不客气,见她掉脸又要走,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执拗地火气,硬是跟在后面,一直跟到镇子外面,她突然拔剑相向,他慌忙抵抗,谁知她只是虚晃一招,一眨眼人就御剑飞在半空,低头冲他笑,一面将得到的奖品丢给他,道:“得了,给你!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

    奖品是一根十分精致的簪子,分明是女子用物,他要来也没用,此时不由后悔自己鲁莽的行径。他追上来做什么?真是好没意思。于是他将簪子扔还给她,淡道:“不用了。我只是……”只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一口气憋着,干脆转身走了。

    那姑娘在后面笑道:“是给你心上人的簪子吧?好啦,拿去!大男人应当痛快些才是!”

    他回头,见她笑颜如花,映着满城的***,明媚娇艳,忍不住脱口道:“女子也好驰马,你怎么不骑马,飞在空中岂不是粗野之极?”

    她登时火了,把簪子朝地上一丢,嗖地一下飞了老远,再也不见人影。他待要追上去,一来天色阴暗,二来再也没什么道理,只得讪讪地把簪子捡起来收好,一个人摸索着回客栈了。

    隔了两天,师父突然出现,将他们痛骂一顿,说他们不历练,却贪恋人世奢靡,于是他们不敢多做耽搁,闻说北方点睛谷那里有定海铁索的消息,立即动身前去。

    谁知在龙候山下又遇到了那姑娘,她不知与何人斗武,弄得浑身是伤,倒在路上。他

    ,悉心替她疗伤,温柔地抚慰她。她后来认出他就年,当时他正替她处理伤口,她疼得咬牙切齿,他便叫她忍着疼,她玩笑道:“见到你脸上那鬼面具,疼也不疼了。一睁眼看到你,我还以为自己死了,在阴间看到阴差小鬼呢!”

    他照料了她一段时间,之前所有地误会自然冰释,某日她看到他藏在袖子里地那根簪子,于是取笑他:“还没将簪子送给你心上人?”

    他一言不发,只是将她的长发散开,重新盘好,亲自将那根簪子替她簪上。之后两人都是相对无语,她红着脸吃吃地笑,忽然一抬手将那根簪子拿下。放在手里细细端详。虽说是灯谜赢来地奖品,倒是一件精致物事。簪头那里雕着一只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她笑道:“这凤凰倒是精致。”

    他默默替她重新绾好头发,再次簪好簪子,轻声道:“那不是凤凰,是金翅鸟。”

    指尖触到她的脸颊,只觉烫如火,他喉头一紧,不由伸臂将她揽进怀里。低头想去吻她。可恨脸上面具碍事,他正犹豫间,却被她一把将面具摘了,勾住他的脖子,主动送上樱唇。

    所有的爱情开始有要有一个理由,就算是最老套的英雄救美,也能开出美妙的爱情之花。终于在她揭下他面具地那一刻,他再也不能逃避。决心叛离离泽宫。与她共结连理。

    她叫皓凤。他是十二羽的金翅鸟妖,洞房夜。他戏称:凤凰于飞,翙翙其羽。望他们永结同心,此生永不分离。

    “我要与你娘一起地事情,开始瞒得很好,谁也不知道。我们住在龙候山附近的小镇子上,她并不是很喜欢那里,因为离她师门太近了,可是当时她有了身孕,临盆在即,不好长途跋涉迁移到远方,只得暂时留下。在那个小镇子上,我和你娘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妙地时光,可是就在她临盆那一天,一切都被毁了。我弟弟将我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老宫主,他勃然大怒,千里迢迢带着几位长老找上门,可惜那时候我不在家里,你娘有些难产,我出门找稳婆去了。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生下,那就是你。老宫主本想当场杀了你,可是见到你背后的十二羽,立即改变了主意。他同意留下你和你娘的性命,却逼着我回离泽宫,要我一生不得与她再见。我跪在雪地里,浑身都要冻僵,苦苦哀求,最后连长老们也动容,替我说情,老宫主总算勉强答应我留在镇上照顾你们母子几年。”

    说到这里,大宫主忽然笑了起来,禹司凤却是越听越心惊,颤声道:“既然……老宫主都同意了,为何……为何……”

    不要说他,就连柳意欢都吃惊不已,当年他出事,老宫主可没这么仁慈啊!居然会同意他留下照顾他们母子!

    大宫主轻声道:“是啊,司凤,我们在这些修仙门派眼中就是妖魔鬼怪,他们看不起我们,认为我们残忍好杀,无情无义。可是,老宫主却同意了让我们在一起,你说,这当真是残忍好杀吗?我和你娘情深似海,又怎么会是无情无义了?其实真正残忍无情的是这些修仙者,将自己放在至高的位置上,轻易判断对方地对错,轻易地就定下别人地生死。老宫主他们走了之后,你娘也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可是她一点也没有怪我,我们商量好了以后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可是,第二天,修仙门派的人找来了。原来你娘分娩的时候,生下一个带翅膀的小孩儿,这事被稳婆说了出去,一晚上就传遍了,认为她是妖孽。点睛谷靠的那么近,他们立即便招人赶来除妖,见所谓的妖孽是你娘,又看到了襁褓中地你,他们便逼她说出孩子地父亲是谁。你娘为了护着你和我,便给她师父一剑杀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回到家里,满地地鲜血。点睛谷,少阳派,浮玉岛……许多人都等在屋子里,这许多人就为了等到所谓的妖孽,将他杀了除害。我红了眼睛,当即就冲进去将他们所有人都杀了。可是全杀了也没用,你娘已经死了,一剑穿心,临死地时候怀里还紧紧抱着你,护着你不让那些恶人伤害。孩子,你明白了吗?所谓修仙门派,其实都是自高自大,猪狗不如的东西,我要杀他们,真是一点也不会感到愧疚。你眼下明白爹的用心了吧?你说,他们该不该杀?”

    禹司凤浑身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如纸,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宫主森然道:“你说!他们该不该杀!”

    话音刚落,只听宫门那里传来一个阴柔的声音,笑道:“不该杀!”三人都是一惊,齐齐回头,却见宫门缓缓打开,副宫主从里面款款走出,双手拢在袖子里,摇摇晃晃地走到大宫主面前,笑了一声,道:“大哥,这么些年都过去啦,你还在做美梦呢?事实到底是什么,你还不愿意承认?”

    大宫主阴恻恻地瞪着他,低声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副宫主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和那女弟子于皓凤之间的事情,根本与你说的是两个样子。你自欺欺人也该是个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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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凤凰花开 第十五章 凤凰于飞(五)


    大宫主低声道:“妖言惑众!我的事情,你又知道什么真相!”

    副宫主一派轻松,柔声道:“大哥,别急着骂我,这些年你也应当骂够我了,为了照顾你,我听从老宫主的吩咐,可是做了许多年的冤大头,白白担上个出卖兄长的恶名。其实这件事很简单,你看看司凤就能明白了。他的面具也是被人摘下,为什么他会受到情人咒的反噬,而你没有呢?情人咒这种东西,可从来没有例外过。”

    大宫主冷笑一声,根本不屑与他说话,倒是柳意欢说道:“他既然与司凤他娘两情相悦,又哪里来的情人咒!你这话问得好蠢!”

    副宫主并不恼,反而拍手笑道:“不错!就是两情相悦!只有两情相悦,不离不弃,那情人咒才会解开。大哥,你的情人咒真的解开了吗?”

    他这话问得更笨了,连柳意欢都冷笑一声,懒得搭理他。倒是禹司凤听出了一些端倪,轻声道:“副宫主,你的意思莫非是,情人咒……没解开?”

    副宫主笑道:“还是你聪明,我大哥只是假聪明,想不到他儿子倒是真正聪明的人!不错,其实情人咒根本没解开,只是他以为解开罢了。不如让我来说说,十八年前的真正经历吧。”

    大宫主冷道:“好!我倒要听听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你说!”

    副宫主道:“大哥你也别恼,当年这一切都是老宫主吩咐的,我不过是照办。一切都是为了离泽宫着想,哪里能容你任性放肆。你方才的故事活脱脱是个才子佳人,英雄救美的俗套剧情,事实上你既不是才子,那于皓凤也不是什么佳人。你出宫历练,确实是遇到了那个于皓凤,那簪子的事也确实是真的,不过和我知道的。可是完全两回事。”

    “其实你出宫之前,老宫主便吩咐我要看紧你。他给你的评价是:聪明却妄为。自负且毛躁,平日里你是谁也看不上。仗着十二羽在身,宫里人人都让着你,你这种人要是真看上了谁,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不得到手绝不罢休的。那可怜地于皓凤,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就被你看上了。成日跟着她。人家御剑你也御剑,人家吃饭你也吃饭,人家睡觉你就在门口守着,把人家姑娘吓得都要生病。”

    他还未说完,大宫主便厉声道:“胡扯!我警告你,不要再乱说!”

    副宫主笑道:“我是胡扯吗?就当我胡扯吧,你且听我说完。那于皓凤也是出来历练的,不幸和同门失散了。一个人在附近徘徊。等她地师兄弟。结果你缠着她。吓得她到处跑,从格尔木一直逃到龙候山。怎么也甩不掉你,人家打也打不过你,骂你你反而更开心,活脱脱是个登徒子。最后她火了,和你拼命,大约是骂得难听了,你也不和她客气,下狠手把人家打伤,动弹不得,又借着养伤的名义将人家软禁在龙候山附近地小镇子上。”

    “那于皓凤是个烈性女子,醒过来之后见是你,当即便要自杀,结果自杀未成,反而被你给奸污了。大哥,我知道你爱极那个女子,偏偏又不知道怎样去爱,她只要一躲你,一骂你,你便难过得不行,但你不知道退缩,反而变本加厉地折磨她,这样只有让她更恨你。她为你奸污,那段日子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被你逼得强颜欢笑,一直在找机会逃走,谁知你看她看得极紧,就连沐浴如厕都不许她一个人。大哥,你在她面前简直就是个疯子,你说她会爱上你这种疯子吗?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爱人,那簪子根本不是什么定情信物,你虽然送给了她,最后她临死时还是拔下来还给你了。呵呵,大哥,她从来也没爱过你,你却认定了她,还让她摘下你的面具,那情人咒如何能不反噬?”

    “那天你情人咒反噬,动弹不得,她便趁机逃走了。你忘了吗?那天我和老宫主在镇子上找到你了,你哭得十分伤心,情态张狂,老宫主怕你出意外,便命我看着你,自己去追那女子,只盼她给你个交代,因为你告诉我们的是你自己臆想出的故事,老宫主宠你,不忍见你难过,追上那女子之后,便要将她带回来。那女子便哭着求老宫主放过她,将与你相逢之后的实情说了一遍,你可以想象当时老宫主有多愤怒!可他还是将于皓凤带回来与你当面对质。我可都是亲眼看到了,大哥!于皓凤一见到你便吓得浑身发抖,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你的样子像是要杀了她,结果把她吓得晕了过去。我和老宫主这下便明白真相了,便商量着将你带回离泽宫,谁知于皓凤被你一番惊吓,下身流红,我们才知道她已经有了孩子,急忙请了稳婆过来看她,照料一番。”

    “老宫主地脾气你是知道地,他根本不会允许那孩子出生,但你当时已经状若疯狂,半点相反意见都会让你更冲动。老宫主有事在身,不能久留,便让我留下照料你们,自己先回离泽宫。我照料了你们半年有余,于皓凤生下司凤那天,老宫主又带人来了,见司凤是十二羽血统,立即动了恻隐之心,舍不得杀他。可是他又不能杀于皓凤,她不肯喂司凤,这孩子生下来便饿得哇哇大哭,老宫主只得将司凤带到海外,将司凤暂且寄养给一对金翅鸟夫妇。我料想老宫主这次再回来,是铁了心要杀于皓凤的,她成日只是哭,要么就是发呆,我看了也于心不忍,于是趁大哥你睡着的时候,偷偷将她放跑了。后来的事我也没想到,她回到自己的门派之后大约遭遇了一番流

    ,最后承受不住压力自己自杀了。你听到这个消息到点睛谷,杀了他们几百号人,将于皓凤的尸体抢回来,埋在龙候山下。老宫主赶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被情人咒反噬,只剩一口气了。”

    “后来的事。便像你说地那样。如果一直纠缠于现状,你肯定会被情人咒给咒死。你身负十二羽,是离泽宫未来地宫主,却如此任性妄为,老宫主对你也是失望透顶,他无奈之下对你下咒,令你以为自己臆想地那个故事才是真实地,这样情人咒才没有继续反噬。你地一条命也留了下来。呵呵。你一直以为老宫主是恨你犯了戒律,才将宫主之位拆成两个,其实是你自己令他太失望了。身为宫主,如此任性刚愎,他如何能放心将离泽宫交在你手上?这个秘密在我心里藏了十几年,眼下司凤也大了,是时候将真相告诉他。你也不要再自欺欺人,你自己是什么性子。自己最清楚吧?好好想想究竟谁说地话才是真实。”

    这一席话说完。海滩上顿时一片死寂。没有人吭声,只有海浪刷刷地拍打着海岸。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变大,扑簌簌落在地上,在沙地上戳出一个个小洞。禹司凤浑身尽湿,长发粘在腮边,他地脸惨白犹如死人,然而一双眼却熠熠闪亮,神情极是诡异。他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说话,然而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只低微地笑了一声,极尽苦涩。

    大宫主却陡然大笑起来,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指着副宫主的脸,手腕微微颤抖。

    “说谎!你这奸猾的小人!我早知你有预谋,却没想到是这么一番荒唐言语!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我是相信你,还是相信自己?”

    他大口喘息,双目赤红,神情狰狞之极。

    副宫主柔声道:“大哥,就当是我骗你吧。你别气坏了身子,大事未成呢。”

    大宫主眼怔怔望着他,喃喃道:“不错,你是骗我,你在骗我……都是说谎……”他脸色忽白忽红忽青,俨然是情绪异常变幻之故,柳意欢心下骇然,大声道:“喂!喂!振作点!他这种人的胡言乱语你怎么能相信!他是故意气你呐!我在离泽宫那么多年,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可以改变记忆的咒术!”

    副宫主呵呵轻笑,柔声道:“大哥,我是骗你玩呐。你说的都对,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你和于皓凤真是两情相悦,看得我们好生羡慕呢。她其实也没死,你回头看看呀,她就在你身后站着呐,对你笑呢……”他这番话说得柔言细语,却令人毛骨悚然,柳意欢厉声道:“你说够了没有?!给老子闭嘴!”

    大宫主恍若不闻,只怔怔站在那里,半晌,轻轻叫了一声:“皓凤!”一行细细的鲜血从他惨灰地嘴角缓缓滑落,他颓然垂下双肩。凤凰于飞,凤凰于飞……其实只是他自己幻想出来地么?真是这样吗?眼前仿佛浮现出那明眸流睐的美貌少女,对他微微含笑,那笑容忽然变成刻骨的仇恨,阴森森地瞪着他,鲜血从她头顶滑落,染满了她白玉般的双颊。她阴恻恻地说道:“我宁可死了,也不会与你一起!”

    他胸中剧烈一痛,忽而狂喷一口鲜血,身体一晃,狠狠摔倒在地。禹司凤抢步上前扶住他,急道:“爹!”他睁开眼,恍恍惚惚地看着他,抬手在他面上轻轻一抚,低声道:“司凤,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留下了。爹护不了你。”

    禹司凤急急搭住他的脉搏,心中猛然一惊,他的脉搏忽快忽慢,快若擂鼓,慢若游丝,显然是极危险的征兆,加上他神情痛苦,这明显是情人咒发作的征兆!他心中难过,颤声道:“爹!你、你真地……”

    大宫主吸了几口气,手指忽而加力,死死扣着他地手腕,禹司凤吃痛,却不敢甩开,只听他低声道:“皓凤!皓凤!你要去哪里?”禹司凤只觉喉中满是苦楚,待要开口相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地身世原来是这般,他的娘,他地爹,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身后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禹司凤猛然起身,冷冷转过去,却见副宫主停在身旁,犀利的目光透过面具,钉在他脸上,良久,他才说道:“还不快将你爹扶起来,进宫疗伤。还等着他去阴间取均天环呢。”

    禹司凤冷道:“你故意说了这些话,此刻却来做好人,是要如何?莫要以为我不清楚,你故意让我爹心神不宁,情人咒发作,如此便可来对付我了。”

    副宫主骇然笑道:“你这孩子,乱说什么!”

    禹司凤并不理他,只转身道:“你先别得意,不要以为离泽宫除了我爹爹之外,便是你一人的天下了。长老们都在门后看着呢,你以为他们是帮我还是助你这普通的六羽金翅鸟?”

    副宫主不说话了,或许他也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如此倔强难缠。不能等他再长大了,再长大,便是个比他爹爹还棘手的人物,如果可以,现在就应当除掉他。他刚刚动了杀机,却听禹司凤冷冰冰地说道:“你是想干脆现在就杀了我,省得以后我会与你作对,是不是?”

    他心事又被点破,只得讪讪地笑,倒再也下不了手。禹司凤淡道:“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现在杀了我是没什么好处的。不如这样,我们谈个交易,你许诺,好好照顾我爹,离泽宫一切现状维持,你照样做你的副宫主,我爹照样是大宫主。那么我可以跑一趟阴间,将均天环取回来,另外向你承诺,永远不回离泽宫。你看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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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koalaaini在2008-7-10 10:13:00的发言:
 图片点击可在新窗口打开查看真好看啊。。。从哪里转载的呢。。。。谢谢mm转载

首发应该是起点,不过要VIP才能看55555,我都是等其他地方转载了才转过来,大部分是从起点截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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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有更新,555[em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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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7-11 20:5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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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96]内个……图片版的今日更新已经有了,可是还没有找到文字版的……俺不行就去找个好的OCR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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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mm真是大好人!赞一个[em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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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64]mm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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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十六章凤凰于飞(六)


 


副宫主微一沉吟,柳意欢却急了,跳起来叫道:“不行!我不同意!这事和你没关系,
司凤!你别犯傻!阴间是随便乱去的吗?!”

  禹司凤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决定了,大哥。”

  “司凤!禹司凤!”柳意欢气急败坏地在石剑上大吼大叫,“你给老子清醒点!你
老子那样,和你可没半点关系!你别卷进离泽宫这些污七八糟地事情里去!”

  禹司凤不再与祷埃赝范ǘ醋鸥惫鳎人鸶病A季茫惫餍α艘簧?
轻道:“司凤的勇气让我佩服,不过你年纪还小,均天环地事情交给你,我如何能放
心?万一你没成功,又待如何?”

  禹司凤低声道:“既然我许诺了,那么除非我死,否则一定能将均天环取回来!”
  
  副宫主似有些触动,柔声道:“你这孩子……不要动不动就说死。你年纪也大啦,
离泽宫的大业也是你的责任,既然你这般有决心。那么均天环的事情交给你也好。我和
你爹在离泽宫等你回来。”

  他说完,弯腰想扶起大宫主。谁知禹司凤却伸手拦住。他疑惑地看着他,禹司凤并
不说话,只静静盯着他的眼睛。副宫主沉吟一会,才道:“好。那么我也答应你。除非
我死了,否则谁也不能改变离泽宫现状,你爹是大宫主,我一根寒毛也不动他,只等你
回来。”

  禹司凤淡道:“起誓吧。”说罢,他忽而摆了个诡异的姿势。一手点额,一手点
胸,闭上眼。这个动作让副宫主浑身微微一震,这是离泽宫特有的起誓方法,向天地起
誓绝不违背自己的话。否则流乾身上所有的血而死。古老的起誓仪式令人恐惧,只因这
仪式中含有未知的神秘力量。像某种信仰,谁也不敢违背它。禹司凤用了这招,显然是
不相信他。

  副宫主看了他半晌,才摆出同样的姿势,沉声道:“苍天在上,黄土在下,如果违
背今日誓言,令我全身鲜血流乾而死!”

  他放下手,笑道:“如何,安心了吗?”

  禹司凤没回答,只朝他伸手:“给我钥匙和指环。”

  副宫主将两件物事交到他手上,这才弯腰将大宫主扶起来,大宫主晃了一下,似是
有些清醒,低低叫了一声:“司凤……你走吧。”副宫主笑道:“大哥你放心吧。他马
上就要走啦。”大宫主怒道:“你……你放手!要将他如何?!”副宫主柔声道:“大
哥,你身上有情人咒呢,不要太激动。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大宫主又急又气,险些又要晕过去。忽然横里插过一只手,勾住他肋下,转头一
看,正是禹司凤。他脸色苍白,面上却挂着一丝笑,低声道:“爹,我来送你回去
吧。”

  他迅速将大宫主送回金桂宫。副宫主一直跟到丹牙台,才说道:“司凤。我这个做
叔叔的很不尽职。既然一直以来都不尽职,那也不差这最后一次了。我希望你无论取不
取得到均天环,都不要再回离泽宫。不是还有个姑娘一直在等你吗?呵呵,做人岂不比
做妖来得逍遥。”

  禹司凤停了一下,没说话。径自扶着大宫主走远了。一直回到卧室,禹司凤将大宫
主放在床上,低身轻道:“爹,情人咒地解药你还有吗?”大宫主没有说话,或许他也
说不出来了。他只能死死抓着禹司凤的手腕,目中泪光闪烁。

  禹司凤掰开他的手指,转身在他房内四处寻找。他早上既然能准备了一份情人咒的
解药。那么药方和药材应当还有剩下的。大宫主的房间很有些杂乱。许多东西都堆在案
上床上。他在案上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张揉烂的废纸,上面赫然写着情人咒解药。

  卧室后面有个里间,放着各种珍贵药材,药方上写着好几种药材都不是凡间的东
西。譬如麒麟角,龙心弦,简直是闻所未闻。不过好在大宫主先前为了给他配置解药,
东西都准备好了,还有剩下的。

  他在屋中架起炉火,将房门窗户全部关严,细细熬药。没一会,浓浓地甜香便弥漫
出来,正是早上那解药的味道。禹司凤此刻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回头去看大宫主,他不
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目光闪烁,怔怔看着他。

  禹司凤也不知该说什么,和他互相对望,只觉爹这个称呼忽然有些叫不出口。

  良久,大宫主才长叹一声。轻道:“情之一事,误我半生。司凤,情这种东西,对
我们来说太奢侈了。不沾则已,一沾便是粉身碎骨。”

  禹司凤嘴唇微微一动。低声道:“入魔地人,是你。”

  他总是说他入魔了,一生便要毁在璇玑手里。现在想起来,他竟是在说自己。大宫
主默然,最后惨然一笑,躺倒下去,轻轻说道:“凤凰于飞……皓凤、皓凤呀……”

  解药终于熬好了。禹司凤端到大宫主面前,说道:“爹,喝下解药。我一直都任性
得很,到了现在,你就让我最后任性一次,让我做点什么吧。”

  大宫主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颤声道:“喝下去……什么都会忘了,连你也记
不得……”

  禹司凤唇角微微一勾。轻声道:“记不得便记不得吧。师父。”

  不管是自欺欺人的美好,还是真实景象地惨酷。都忘记了多好,一片空白,都归于
零。他与她,从来都没有开始过,到底她有没有爱过他,有多么恨他,这些恼人的问题
也全部消失。

  没错,情之一事。对他们来说是太奢侈的东西。甜蜜的要不起,痛苦的承受不起,
那还是忘了吧。做人本来也是很辛苦的事,要将翅膀封起,挺直了腰身,说那些似是而
非的话,面具换一张又一张,还是忘了吧。

  什么都忘了。刚刚认了身份的父子,满怀的希望还未成熟便尽数冰冷。就当他从未
有过父母,从未想念过。

  柳意欢在海滩上等了很久。终于看到那一抹修长地青色身影从宫门里走出来,一直
慢慢走到他面前。

  “好了,大哥陪你去阴间。”他沉声说着,“大哥可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

  禹司凤默默点头。

  柳意欢在他脑袋上重重一摸,柔声道:“上来吧。傻孩子,不要哭!”

  几颗豆大的泪珠从禹司凤脸上滑落。也或许那是雨水,最后都是落进沙地里没有声
息。他纵身跳上石剑,低声道:“走吧,大哥。”

  ………………………………………………………………

  璇玑带着腾蛇慢慢悠悠晃到离泽宫地时候,禹司凤已经走了半个月了。不过她并不
知道。还沉浸在与他见面之后应当说什么的想像中无法自拔。与他分别其实并不太久,
可在璇玑心里,却像已经分别了一辈子。

  他会不会变了一些?瘦了?高了?会不会不愿见她?会不会见了之后冷冰冰地不理
她?璇玑想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后下定决心,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反正她见到他第一件
事就是紧紧抱住他,死也不放手。

  腾蛇见她脸上似笑非笑地神情,不由觉得一阵肉麻,没好气地说道:“到啦!还发
什么呆!要发春也等见到他再发好不好?”

  璇玑心情好,懒得和他啰嗦。直接降下云头,落在离泽宫海滩上。出乎意料,海滩
上居然没有半个人,她上次来的时候可是有许多年轻弟子在这里玩水呀。

  璇玑茫然地四处看看,果然没半个人。宫门紧紧闭着,天气阴阴地,濛濛细雨落在
身上,凉渗渗地。她只得过去敲动宫门上巨大的铜环。敲了十几下,门才吱呀一声开
了,一个年轻弟子探出头来,一见外面站的是璇玑,他还记得以前她来离泽宫捣乱的事
情。吓得赶紧缩回去,抬手就要关门。

  璇玑用崩玉卡在门缝里,叫道:“别跑!我不是来打架的!”

  那弟子死死抓着宫门,连声说道:“姑娘、姑娘要是来找禹司凤……他、他早已不
在宫里了!请回吧!”

  璇玑奇道:“他去哪儿?……你骗我!”

  那人吓得面如土色,急道:“没、没骗妳!他真地不在宫中!”

  “我自己看!”她用力推开宫门,那人拦不住,摔坐在地上。爬起来掉脸就跑。一
面狂呼大叫:“有外人闯入!外人闯进来了!”

  璇玑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四周一瞬间涌上许多离泽宫弟子。人人执剑,默默拦住
她。璇玑这次是下定了决心不打架。当即收起崩玉,朗声道:“我只是来找禹司凤!请
让他出来和我说几句话!”

  人群一阵沉默,半晌,才有人说道:“禹司凤半个月前就离开离泽宫了。两位宫主
都已经下诏令,从此他不算是离泽宫的人。姑娘请去别地地方寻人。”

  璇玑大吃一惊,急道:“他真的走了?!可是他身上还有情人咒没解开呀!……不
行,我要进去找!”

  她才说完,呼啦啦,所有人都把剑尖举起来对着她,大有要与她拚命的气势。璇玑
急得直跳:“我又不是来打架的!”

  人群后忽然传出一个轻柔的笑声,紧跟着,那声音说道:“小璇玑。妳居然真地又
找来了。”

  璇玑定睛一看。人群后站着一个青袍男子,手里抓着一把羽毛扇,悠哉悠哉搧着,
正是那个妖妖挑挑的副宫主。她对此人充满恶感,当即皱眉道:“我要见禹司凤!不想
打架,你们不要逼我出手!”

  副宫主笑道:“妳就算发威将离泽宫地人全杀了,也找不到他。他真地走啦,半个
月前就离开了。”

  璇玑还有些将信将疑。副宫主晃了晃羽毛扇,人群呼啦一下分开,他笑道:“不信
的话,妳自己进来找。若是能找到,离泽宫任妳处置,要是找不到,抱歉,此事我会找
少阳派掌门讨个公道。”

  璇玑一听他提到爹爹,一肚子火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是了,她出来蛮干,别人
没办法拿她怎么样,倒霉地却是少阳派。她是掌门人的女儿,在外面不能乱做有损门派
名声的事情。

  她喃喃道:“他怎么会走呢?他去了哪里?情人咒解开没有?”

  副宫主柔声道:“人长大了,总是要离开的。他也到了离开的年纪啦,以后他的事
情与离泽宫无关,请妳去别处找他。至于情人咒,是妳应当替他解开的,靠外力可没办
法。”

  璇玑沉默良久,才缓缓抱拳,“抱歉。打扰了贵派清静……还请副宫主指点。禹司
凤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副宫主显然很满意她如今客气的态度,低声道:“此事不必放在心上。司凤究竟去
了哪里,我也不清楚。不过当日他是和柳意欢一同离开的,妳不妨先找到柳意欢问个究
竟。”

  璇玑怔了一会,才慢慢转身离开。腾蛇疑惑地跟着她,连声问:“呃?不打架吗?
真地不打?”她摇了摇头,“不……我去找司凤。我一定要找到他!”

  可是,他究竟在哪里?璇玑在这一刻终于深刻体会到了世界地广大。缘份将两个人
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一点也不会觉得,一旦分开,前路茫茫,她居然再也找不到他的
影。

  为什么当时不珍惜呢?

  她反覆问自己,但就算知道答案了又能如何。很多时候,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失去的
东西是多么宝贵,幸运地人回头还能找到它,不幸运的,也只有在嗟叹中度过一生。

  她带着腾蛇离开了离泽宫,踏上千山万水地寻人路途。

  这一寻,便是一年多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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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吧……现在作者写成这么长的大长篇,有些拖沓了。希望后面有精彩的^_^[em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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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我也觉得没之前的好看了。[em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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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7-12 18:2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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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这种玄幻小说不紧凑就不那么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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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第十七章众里寻他千百度(一)


冬去春来,此时正值五月盛春,官道两旁凤凰花林如染,红艳似火,层层叠叠,似要铺
开到天尽头一般。虽说才五月,但今年热得似乎很早,烈日当头,火辣辣地,竟已经有
了盛夏的味道,道上赶路的商者行人都是挥汗如雨,恨不得肋下立即生出双翼,马上飞
到遥远的客栈。

  道旁独有两人悠哉悠哉,一人骑着一头毛驴,慢吞吞地在烈日下前进。两人头上都
戴了斗笠,看不清容貌,其中一人腰枝纤细,身上还配着两把宝剑,牵着?绳的手十指纤
纤,莹白如玉,竟是个少女。

  这便是璇玑与腾蛇两人了。这一年多时间里,两人几乎走遍了东南西北各大城镇,
光庆阳就去了不下十次,但禹司凤和柳意欢两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半点痕迹也没
有。

  这样的长途跋涉实在很辛苦,不过好在两人都有道行,冬不惧严寒,夏不惧酷暑,
尤其这般到处奔波,各地美食对腾蛇来说是无比的诱惑,故而一年多来他竟一句怨言也
没有。陪着她东奔西跑,不亦乐乎。

  由于中土这里找不到禹司凤,璇玑便猜想他会不会是到了海外。常听人说海外妖魔
作祟,民情怪异,风俗人情与中土大有不同。虽说她以找禹司凤为主要目的。但这一年
多来独自走遍名川大山,见识又与以前大不相同。心中对那神秘的海外也感到十分好
奇,忍不住想过去一探究竟。

  于是二人便来到了这名为西谷地边陲之镇。听闻这里有渡口,可以横跨海洋,到达
海外荒地。两岸偶有通商,都是从这里过。一路上过来,虽然没见到什么海外怪异地人
种,但路边行脚商卖地东西倒是璇玑从未见过的。据说便是从海外带过来的。

  璇玑一面听那行脚商大吹特吹海外的奇特风俗,一面驱使着毛驴缓缓往前走,不一
会就来到了客栈。边陲之地,客栈自然也简陋的很。不过是一栋两层小楼而已,里面地
客房大约十个手指也能数得过来。而且这一年走了许多地方,璇玑知道,越是这种破烂
小地方地客栈,要价反而越高,高的离谱,一般人还住不起,反正方圆百里就它一家能
住人的客栈,就那几个房间。你爱住不住,因此许多人宁可露宿也不愿花冤枉钱住客
栈。

  璇玑跳下驴背,摸了摸腰间地荷包--瘪瘪地,只怕没几两银子了,看来她又得找
点降妖驱鬼的活来干,否则这些钱还不够腾蛇吃三天的。

  腾蛇一落地就嚷嚷着口乾肚子饿,直接朝客栈里冲。谁知那客栈外面围了许多人。
在指指点点着什么,而客栈大门则是紧紧关闭的。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使劲朝
里面挤,把两旁地人推得七倒八歪。

  一直挤到大门口,却见上面贴着一张大红色地告示。写道:【本店近日闹鬼,被迫
关门。另高价聘请能人前来驱鬼。】他一见,立即叫道:“璇玑!妳过来看看!生意上
门啦!璇玑!快点过来呀!”

  众人一来见他力大无穷,二来见他斗笠下露出满头银发,甚是怪异,便纷纷避让
开,竟不敢与他太靠近。正喧嚣时,却听后面一个娇嫩的声音问道:“什么生意?你就
爱叫嚷。”说罢只见那苗条的人影走上前,抬手揭了斗笠,众人眼前都是一亮。原来那
真是个芳华少女,穿着一身碧绿的衫子,肤色白得犹如透明一般。眉眼却是漆黑地,那
五官说不出的灵气清秀,更兼唇边挂着一抹笑容,竟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一走近,人群呼啦一下散得更开。空出一条路给她走,璇玑抱歉地对众人笑笑,
丝毫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去看那告示,一看到“驱鬼”两个字,她眼睛登时一亮。抬手
就把它揭了下来,喜道:“银子来了!”

  众人见她揭下告示,又是一阵喧哗,有热心的人便道:“姑娘不要小看此事。这客
栈闹鬼已经有五六天啦,请了多少高人来,都是有去无回。妳小小年纪,生得弱不禁
风,哪里来的本事驱鬼?”

  璇玑笑道:“没事,交给我就行了。”她抬手去敲客栈的门,周围的人大多是路经
此地地行脚商,也有附近地农家人,过来摆摊子卖凉茶衣物的,见她娇怯怯地一个少女
居然要驱鬼,都忍不住留下来看热闹,还有人跑去叫熟人过来看,一时间客栈前面挤满
了人,个个伸长了脑袋。

  没一会,客栈地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慢吞吞伸出一颗脑袋来,垂着长长的辫
子,又是一个年轻少女,大约十六七岁地样子,眉清目秀,不过脸上的表情很是不耐
烦,不太客气地上下把璇玑打量一番。才脆声道:“没看到外面的告示吗?关门了!”

  璇玑也不恼,把告示一扬,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是来驱鬼的。”

  那少女压根不相信她,摇头道:“别开玩笑,妳以为驱鬼是什么游戏?快走快
走!”说罢便要关门,璇玑把手轻轻按在门上,那少女推了几次都关不上。不由诧异地
抬头瞪着她,璇玑柔声道:“我真的是来驱鬼的,让我进去看看。”

  那少女犹豫了一下,忽听里面有人叫道:“兰兰!妳在干什么?不是叫妳别开门
吗?”

  兰兰正要说话,璇玑立即朝里面高声道:“您好!我看到告示了,是来驱鬼的!能
让我进来吗?”

  客栈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过来,同样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
量着璇玑。不过她还是客气地点头了:“这……姑娘如果能驱鬼,我们感激不尽。”

  那叫兰兰地少女只得不甘不愿地把璇玑放进来,跟着用力关上门,?噹一声巨响。

  她是对她有敌意吗?璇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自己难道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地事?
兰兰转头对那中人妇人抱怨道:“娘!不是说好了要等翼公子来驱鬼地吗?怎么这么沉
不住气啊!惹他生气怎么办?”

  翼公子?璇玑更是一头雾水。只听那中年妇人叹道:“翼公子行不定,谁知道他
今天能不能来?咱们总不能为了等他,就关门大吉不做生意呀!都多少天没生意了,接
下去妳要喝西北风?”

  兰兰撅嘴道:“他昨天明明收了咱们的信,说好今天午时来地!”

  “嗳呀我的小祖宗!现在都快申时了!娘知道妳盼着他来。不过他那种人,神神秘
秘的,对谁都没好脸色,咱们不能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呀!”

  说得那兰兰狠狠跺脚,跑到后面去了。那中年妇人叹了几声,见璇玑呆呆望着自
己。不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家女被宠坏了,任性的很。姑娘别介意。”

  璇玑摇了摇头,四处打量这客栈。果然和她想像中一样破旧,不过还算整洁。一共
两层,下面是大厅,摆着几张桌椅,上面是客房,奇怪的是,这一圈所有客房中都是暗
的,唯独一间里面亮着烛火。

  她问道:“怎么,闹鬼还有人住?”

  那中年妇人脸色一变。扯住她的袖子,低声道:“小声点!就是那间屋子!平日里
都亮着烛火。人一靠近里面就会有鬼哭,到了晚上里面又好像有人砸东西,??响。以前
不知道,还让客人住那间,谁知住过那房间的客人都消失不见了。后来渐渐发展到住在
其他客房地客人也消失。我才知道是招惹了不乾净的东西。这几日请了无数法师高人,
都是有去无回,姑娘妳年纪轻轻,我劝妳一句,还是不要贸然涉险吧!”

  璇玑点了点头,吸上一口气--果然有妖气,味道还挺重,看起来有点道行了。她
看一眼腾蛇,他正无聊地打着哈欠,可见对手根本不值得他在意。璇玑问道:“客栈里
只有你们母女吗?为什么你们在这里没事?”

  那老板娘叹道:“我丈夫早些年生病死了,就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就算这里闹
鬼,我们又能去哪里?这儿就是咱们的家了,好在只要不靠近那屋子,一切都平安无
事。我们都住在后面小院子那块。”

  璇玑朝后看了一眼,却见兰兰趴在后门那边眼怔怔地看着自己。那神情,俨然是希
望她赶紧走人,不要留在这里碍事。她心中好笑,脱口问道:“请问翼公子又是什么
人?”

  一提到这个名字,这对母女眼睛都是一亮,那老板娘忙不迭地说道:“说起来话就
长啦!那位翼公子是一年多前来到咱们这儿的。年纪轻轻,又生得一副俊雅好人品,最
了不得地是他有一身法力,驱鬼除魔什么的,眼睛也不眨一下,抬手就完成了!平日里
他还替人看病疗伤,真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都说他是活神仙,咱们这儿有女儿的人
家,谁不想和他结亲?不过这人虽然厉害,脾气却古怪,从来也不和人亲近,冷冰冰
地,还经常出门,一去就是好几天。要不是这次咱们这儿闹鬼,正赶上翼公子不在家,
这麻烦早就除啦!昨天兰兰又试着去找他,谁想他回来了,结果给他递了信,答应了今
天午时来,到现在也没来。既然姑娘妳有神通,那拜讬妳也是一样。只是要小心,那鬼
会吃人!”

  那兰兰听到这里,在后面急叫一声:“娘!他说了会来一定会来啦!安心等着就是
了。何必再让这姑娘上去送死!”

  璇玑接口笑道:“放心吧,我马上就办好。”她抽出崩玉,三步两步上了楼,推开
那亮着烛火的屋门,只听里面传来一阵诡异地哭声,令人毛骨悚然。璇玑反手把门一
关,哭声顿时断开了。

  那母女两人在下面提心吊胆地等着,只盼传来一些打斗声,好判断璇玑没事,可那
屋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倒是烛火粹然熄灭。里面黑不隆冬,安安静静。老板娘等得心
急如焚,回头见腾蛇坐在椅子上打呵欠。不由陪笑道:“这位官人。那姑娘……去了这
许久,莫不是被吃掉了?”

  腾蛇切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等着吧!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话音刚落,那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母女俩都是一个惊颤,转头一看,璇玑一脸轻松
地走了下来。手里提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被她当作风铃甩来甩去。  
  “姑娘……”老板娘颤巍巍地迎上去,却见她将那东西送到眼前,笑道:“就是这
个啦。不是鬼,是一只快成精的黄鼠狼。”老板娘见那只黄鼠狼又肥又大,比寻常的要
大上两三倍,身上被璇玑戳了好几个洞,鲜血扑簌簌滴在地上,不由感到一阵眩晕,急
忙后退数步,颤声道:“多……多谢姑娘!当真是这……这东西作祟?”

  璇玑点头道:“是啦。牠是来报复的,说三年前你们用油烫过牠,所以牠过来捣
乱。不过牠吃了许多无辜的人,可不能饶牠。老板娘,尸体妳要吗?”

  老板娘急忙摇头:“不用不用!姑娘妳带走牠就好!……说起来,三年前确实有东
西住在厨房里,偷吃养在院子里地鸡,我不晓得是什么,用热油泼过,原来竟是
牠……”

  璇玑把那只肥大的黄鼠狼丢给腾蛇,吩咐:“你饿了就把牠烤了吃吧!皮留着,弄
乾净了还能做围巾呢。”腾蛇痛快地答应一声,跑到厨房里去整理这顿午餐了。

  兰兰见他们要吃那东西,不由一阵恶心。急忙追上去,想让腾蛇别在厨房里做那只
黄鼠狼。忽听后门被人敲了两下,一个低柔的声音说道:“我是翼公子,抱歉,来迟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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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众里寻他千百度 (二)


 


    兰兰几乎要惊叫出来,飞快拉开门,果然见到门外站着那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她
喜欢得心脏噗通噗通乱跳,脸上红了一片,连声道:「快、快请进!」

  翼公子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抬眼朝客栈二楼望去,轻道:「有人除过妖了?」

  兰兰在心里也不知把璇玑骂了多少遍。恨她多事,急道:「是、是呀!不过是个外
地的年轻姑娘,我们不太放心呢!翼公子你再去看看好不好?」

  翼公子摇头道:「没必要,那妖已经除了。」

  兰兰见他转身要走,急得手足无措,恨不得扑上去拦住他,可又怕他生气。边陲之
地,年轻姑娘们没有中土那些忸怩的作风,喜欢他,便立即说出来,可是在他面前,兰
兰竟有些不敢透露心事,或许是他那种冷淡的态度,完全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

  于是她只有叫:「翼公子!那个……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要不留下吃个饭
吧?」

  话未说完,老板娘就在后面问道:「妳和谁说话呢?」

  兰兰急忙回头:「是翼公子来了!」

  老板娘四处看看,皱眉道:「哪里来的翼公子,外面根本没人,大白天的也见
鬼?」

  兰兰赶紧转身,跑出后门一直追到大街上,果然不见翼公子的身影,他来地突然,
走的也突然,眨眼就不见了。她失望之极地回到客栈,只把一肚子闷气撒在璇玑身上,
正眼也不看她一下。老板娘叫了她好几声,让她道谢,她都和没听见似的。

  「这死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老板娘骂了几声,回头对璇玑陪笑道:「姑娘妳
大人有大量,别和这死丫头一般见识!」

  璇玑摸着饱鼓鼓的钱包,早就眉开眼笑了,哪里还会管其他人什么态度。正好腾蛇
已经把那只黄鼠狼给拆解下肚,拍着肚子笑嘻嘻地走出来,手里还抓着一块血淋淋脏兮
兮的毛皮,道:「味道不错!喏!妳要的毛皮!」

  璇玑见那么脏,皱眉道:「你怎么不洗洗!别给我,脏死了!」

  腾蛇瞪着她:「妳自己怎么不洗!又不是我要地东西!」

  那老板娘急忙陪笑道:「这东西不能用水洗,我知道前面村子里有个李裁缝,姑娘
要想做围巾,就把皮毛给他,两三天之内就做好啦。」她回头见兰兰还在那里生闷气,
晓得她为了翼公子的事情烦心,便又道:「兰兰,正好这姑娘要去前面村子,妳给她带
路吧。顺便给翼公子带一坛子桂花酿去。这事虽然没劳他动手,但人家好歹跑了一趟,
总不能叫他空手回去。」

  兰兰脸上登时泛出光彩。欢喜地答应了一声,赶紧去地窖里提了一坛桂花酿,这下
看璇玑也觉得顺眼多了,笑吟吟地说道:「走吧,姑娘。我给妳带路!」

  璇玑见她喜笑颜开的,心事全部写在脸上,不由好笑,问道:「那翼公子很厉害
吗?刚才为什么不进来?」

  兰兰说道:「他自然很厉害地,是世上最厉害地人啦!刚才他说有人除过妖了,掉
脸就走。唉,他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古怪。从来不笑的,冷冰冰像个石头。」

  「他这么古怪,妳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兰兰脸上一红,但也不羞涩。大大方方地说道:「这里哪个年轻姑娘不喜欢他?男
人嘛,就应当像他这样,正正经经,有本事,不芶言笑。再说了,他对外人冷冰冰,未
必对自己妻子会这样啊。我还就喜欢他这种样子。」

  璇玑奇道:「他有妻子了?」

  兰兰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他就一个人住在前面村子里,开了个小药铺,给人看
病抓药。」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道:「我的意思是……嗯,或许他会有那么一点点喜
欢我?哎呀,我知道妳一定会笑话我,不过我才不怕。我喜欢他,想做他妻子。男未婚
女未嫁,我又不是没机会!」

  她见璇玑怔怔看着自己,不由懊丧道:「妳……真的看不起我?你们外地的女孩
子,都矜持地很,大概会觉得我们这儿地姑娘轻浮吧……」

  璇玑笑了笑,摇头道:「不是。我是觉得……妳说得很对,我很羡慕妳这么大
方。」

  假若当时,她也能这样大胆而直率,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不过这世上从来也没有
「假如」的东西,过去了,便过去了。

  兰兰很热心地把璇玑带到了李裁缝那里。交代了一番,便欢天喜地的提着酒坛子出
去了。正好当日李裁缝没生意,便直接处理起璇玑那块毛皮,让她在外面等着。

  璇玑在外面等了半天,渐渐无聊起来,干脆出门顺着小路慢慢走着,闲看这里地乡
村风景。虽说西谷是边陲之地,但气候温暖,五谷繁盛,民风也甚为朴实。这村子被群
山环绕,但都不是高山,远远望去,青翠层迭起伏,景致甚是奇妙。山下民居星星点
点,闲闲散散地分布着,一派与世无争的悠闲景象。

  走了半日,前面忽然出现一大片池塘,里面青蛙呱呱乱叫,腾蛇跑去捉青蛙玩了。
璇玑又走了一段,忽见前面一圈竹篱笆,篱笆里是两间青瓦大屋,整理得干干净净。屋
后有许多株凤凰花树,满树红艳如火,景色美丽之极,兰兰姑娘正提着桂花酿站在篱笆
前面叫着什么。

  她好奇地走过去,问道:「这里就是翼公子的家?」

  兰兰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她,便拍着胸口道:「嗳呀。妳怎么来了?」璇玑笑道:
「随便走到这里的。妳忙吧,我走了。」这大胆的女孩子一定不喜欢两人独处的时候多
一个人出来,她很识相地掉脸就走。

  只听兰兰推开篱笆门,轻轻拍着青瓦大屋地门,叫道:「翼公子,翼公子你在家
吗?我是客栈的兰兰呀,给你送了一点桂花酿过来。」

  跟着吱呀一声,是门打开了,一个男子地声音说了句什么,璇玑没听清。可是那声
音却彷佛在她脑子里炸了一个霹雳。那声音!那声音!她急转身,冲到屋前,却见屋内
打开,一个穿着藏青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在和兰兰说话,一见到她,也是一愣,
怔怔看着她。

  那乌黑的长发,那苍白地脸色。那清俊又傲然的面容,那双眼,那两片唇……璇玑
只觉浑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在发抖。那一瞬间,一种极致地幸福攫住了她,同时伴随
的还有一阵极致的惶恐--她一直在找他,一直找一直找,找了一年多。心中始终抱着
一定能找到他的想法。可是,今天真正看到他了,她却不能够像想象中那样,扑上去,
抱住他,嚎啕大哭。

  她,居然只能呆呆站在这里。和他沉默对望。

  禹司凤定定看了她一会,很快恢复了冷静的神色,轻道:「妳来了。」

  璇玑居然点了点头,道:「嗯。我来了。」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冷静。
就好像她根本没有为了这样一个人肝肠寸断地度过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千辛万苦地在世
界每一个角落里找寻他。

  她心中明明一阵冷,一阵热。像是不停有冰水和沸水在浇灌。连手指尖都在瑟瑟发
抖,可是她居然能这样冷静。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麻木了,承受不了突如其来地惊喜
冲击,无法思考。

  兰兰疑惑地看着他俩,问道:「你们……你们认识?」

  禹司凤很快答道:「嗯,是……旧识。另外--这酒麻烦姑娘带回去,无功不受
禄,我不会收下的。」

  兰兰急道:「不……不是……什么功什么禄我不明白。只是我想送给你喝。一点心
意罢了!」

  禹司凤摇头道:「不用。姑娘请回吧。」

  兰兰还想再说。可是他身上地气息如此冰冷,充满了拒绝她继续待在这里地意味。
她动了动唇,只得委屈地低着头,飞快跑出篱笆门。

  屋前只剩下璇玑和禹司凤两人,互相对视着,良久,禹司凤推开门,轻道:「要进
来坐坐吗?我这里有新茶。」

  璇玑点了点头,怔怔地走进了他地屋子,只见正堂里空荡荡,十分简洁。只有一张
乌木桌子,两把椅子。墙角支着一个架子,上面放着一只陶制的简陋花瓶,里面却空空
地,连根草也没有。旁边两面墙上都挂着竹门帘,那是他住的地方。对她来说,好像已
经成了不可靠近的禁地,他们以前是多么亲近,可是现在,他亲近隐私的地方,好像也
对她关上了门,拒绝她的进入。

  禹司凤挑开帘子进去浇水,她便坐了下来,慢慢把手按在心口--那里在剧烈地跳
动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耳朵里似乎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只有『咚咚咚咚』地心跳
声,它简直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

  怎么办?见到他了,见到他了!她要怎么说?怎么做?这些问题,她在无数个夜晚
都细细构思想象过,可是一旦真的见到他,所有的构思顿时裂成了碎片,她只剩一片空
白。

  或许是他的冷淡令她感到失望难过,哪怕他掉脸关门,闭门不见,或者像临走时那
样,说一些无情的话语来伤害她。都比现在云淡风轻地样子来得好。她……她要怎么
办?璇玑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心中一忽儿苦楚,一忽儿甜蜜,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禹司凤很快挑了帘子出来。端了一个茶盘出来,里面放着一个紫砂壶,两个紫砂茶
杯。杯中茶叶细长如针,发出扑鼻的清香。鬼使神差地,她说了一句:「好香,是碧针
茶?」

  禹司凤微微一笑:「妳也认得,这是庆阳特产。」

  璇玑莫名其妙地接口:「是啊,我爹以前喝过这种茶,他说这茶外面传闻一两茶叶
一两金,十分名贵。」

  禹司凤点了点头,道:「不错。不过这还不算最贵的茶叶,回头让妳尝尝我珍藏的
好茶。」

  璇玑乖乖点头,心中却在狂喊,为什么他们在说如此无聊的话题?!难道他们之间
也到了需要客套寒暄的地步?!可是,为什么明明她知道这样不对劲,却还是无法阻止
自己说废话的冲动?

  可是如果不说话,场面就会陷入极度尴尬的沉默里,尴尬得甚至令她坐立不安,想
逃离这间屋子。她端起茶杯,犹豫了很久,才道:「那个……你地情人咒解开了吗?现
在好些了没有?」

  禹司凤沉默了片刻,才淡道:「没有。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要妳别出现在我
面前。」  璇玑心中一颤,手里地茶杯顿时抓不住,哗啦一下,里面滚烫地茶水尽数
泼在腿上。她竟好像一点也没察觉,只是脸色苍白地看着他。忽觉他冲了过来,将她手
里的茶杯抢过去,然后厉声问道:「如何?烫伤了没有?!」

  璇玑只觉整个人好像一瞬间被抛到很远地地方,对屋子里地一切反应都慢到了极
致。禹司凤见她不说话,只是瑟瑟发抖,只当疼得厉害,心中大急,一把扯掉她的鞋
子,要去卷她的裤脚。

  手上忽然落了几点水,他地动作慢下来,然后,缓缓抬头。她满脸泪水,那泪水像
没有尽头一样,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她却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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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没有?[em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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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64]  nice story... 小凤凰和璇玑要和好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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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十九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三)


 



  她料想过很多他们相见时候的情景,也想过千万种他的反应,却唯独没想到他会
说这句话。那一瞬间,她只觉这一年多寻寻觅觅的日子,像琉璃一样清脆裂开,变得
毫无意义。就连她这个人的存在好像也变得十分多余且碍事。

  璇玑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身想走,可是她马上想到了这快两年的时间里,自己的
隐忍和寂寞。一直找一直找,却总也找不到。

  不,她不会再像十六岁的时候那样,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自己。她不能让这么长时
间成为流水般无意义的事情,她也绝不会轻易放开他的手。

  「你说谎。」她低声说着,「你在故意惹我生气,对不对?」

  禹司凤怔了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样的声音:「璇玑……我并不是……」他的手
慢慢攀升,抚向她的脸颊,替她擦掉眼泪。

  璇玑慌乱地别过脑袋,低声道:「不是什么?」她心中紧张,忍不住换个坐姿,
谁知刚动一下,腿上被烫伤的地方顿时剧烈疼痛,火烧火燎一般,疼得她浑身鸡皮疙
瘩一个个都钻了出来。她一下子出了满身冷汗,脸色剧变。

  这烫伤来得真不是时候!

  禹司凤立即要替她查看伤势,却被她慌忙掩住。他轻道:「我只是看看烫伤的情
况如何,别捂着,会更严重的。」

  璇玑红着脸使劲摇头,自己站起来手足无措地走了几步,那模样实在是害羞惊惶
得可爱。禹司凤并不相强,替她拉开竹帘,吩咐:「左手第二个柜子,从右边数第三
个抽屉里有烫伤药。」



  她逃命一样钻进去,先揭开衣裙查看伤势,那烫伤真不是个好位置。左边大腿靠
近腿根红了一大片,右边也有烫伤痕迹,有要起水泡的趋势。她方才完全慌神,哪里
还记得他吩咐的什么伤药在哪里,好在身上带着少阳派地金创药。先将水泡一个个小
心挑破,再厚厚涂上药膏,包扎完全。

  直到这会她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茶水烫伤,简直像个傻瓜,不由深感
丢人,有些不敢出去。她四处望了望,这里应当是司凤的卧室。她坐在身下的应当就
是他的床了。璇玑急忙跳起来,像又被烫了一次一样。

  他的卧室也和外面一样空荡朴素,大约是自己劈的木头搭好了床,什么打磨雕花
也没有。床上被褥迭得整整齐齐,清一色的藏青。床头上挂着一支七弦琴和他的几把
佩剑。墙角摆着好几个大柜子,另一面则放着书柜,上面摆满了书。窗前放着一张小
案,上面放着笔墨和几张笺纸,纸上似有墨迹。

  璇玑慢慢走过去,拿起那一迭笺纸,却见上面写着各类药方并人名,字迹清俊端
正。看来兰兰说他平时开药铺帮人看病抓药的事情是真地,旁边那一栋青瓦大屋应当
就是他开地小药铺了。

  她将那几张笺纸贴近脸庞,深深吸了一口气。浓浓的墨香,还有一股清朗的大海
的气息--是他的味道,是司凤的味道。这里是他的屋子,真的是他。她终于找到他
了。

  她心中有千万种感慨,几乎要落下泪来。忽听外面一人大叫道:「这条死蛇是怎
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正是腾蛇地声音。她赶紧拉开竹帘跑出去,就见腾
蛇在门外横眉怒眼地站着。手里抓着一条银光闪闪的银蛇--小银花。一年多没见,
牠又长大了不少,已经有她半个小腿那么粗。牠的脑袋被腾蛇抓在手里,身子软绵绵
地缠在他胳膊上。不管他怎么甩、拉、扯、拽,都弄不下来。显然对小银花来说,这
也是一次激动人心地久别重逢,牠赖定了腾蛇,死也不走。

  禹司凤走过去,在小银花身上轻轻一拍,牠这才不甘不愿地从腾蛇身上滑下来。
钻进主人的袖子里,顺着衣服滑到他肩头,从衣襟里透出一颗亮闪闪的脑袋,对腾蛇
亲热地吐着信子。

  「咦?你原来在这里!」腾蛇见到禹司凤,小小吃了一惊,跟着却立即放松神态
,毫不客气地走近屋子,叫道:「有水没有?刚才吃的那小妖怪火气足的很,嘴里难
受。」

  禹司凤指了指桌上地茶壶,腾蛇端起来一通灌。眨眼就把一壶茶水喝光了,一面
皱眉乍舌:「苦死了!不好喝!」跟着坐在椅子上,四处看了看,又道:「你一直住
这破烂地方?怎么不回离泽宫?」

  禹司凤进厨房又烧了新地热水,换上新茶端过来。这才答道:「我已经不是离泽
宫地人了。」

  「少来啦!」腾蛇摆摆手,「我都腻了你们那套。今天说不是那儿的人,明天又
回去!」

  禹司凤淡道:「这次真的不回去了。我已经决意在西谷这里定居,开个小药铺,
替人看病,种点药材,这样清闲地日子很好。」

  他见璇玑从卧室走出来,脚步有点蹒跚,便柔声道:「烫伤的厉害吗?柜子里那
药猛了些,可能会疼。待会我去采几味药草加在里面,疼痛会缓解一点。」

  璇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没记得你说的是什么药,所以用的是少阳派
金创药,可以吗?」

  禹司凤摇头道:「金创药和烫伤药性质不同,如果想伤口好得快,晚上还是换上
新药膏吧。」

  腾蛇插嘴道:「晚上?我们住这里吗?对了,璇玑。以后要去哪儿啊?人都找到
了,妳该不会要留下来吧?」

  这话问得璇玑满脸通红,她沉默半晌,才摸索着坐到椅子上,轻道:「司凤,以
后你有什么打算?真的一直住在这里吗?」

  禹司凤却似在想心事,她连问了两遍,他才反应过来。笑了笑,「嗯,这里不错
。有可能的话,我会一直住下去。」

  那她呢?她怎么办?璇玑没有问出口。其实从这房子的布置就能看出来,他根本
没有和别人一起住的打算,也从来没想过她会来找到他。她顿了顿,道:「我是出来
找你地,找了大约有一年多地时间。因为中土一直找不到你,所以我想去海外碰碰运
气,没想到在这里就遇到你。」

  禹司凤淡道:「何必……找我呢?」

  璇玑垂头。半天没说话,他那种淡然地语气神态,令她十分恼火。这快两年的时
间,她吃了多少苦,跑了多少地方,几乎每一夜都要梦见他离开自己,泪染枕巾,结
果他却这么淡淡的样子。这样的话,她岂不是像傻瓜一样,白白忙碌一场?

  这样地结果真让她不爽,十分不爽!

  禹司凤没有说话,隔了一会,他忽然起身走到门口,道:「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下
,我去山上采些药草。要是饿了,厨房里有村民昨天送来的点心。」

  腾蛇一听有点心,忙不迭地跑去厨房,一手抓一把,吃得津津有味。璇玑突然也
起身,道:「我也去。」禹司凤摇头道:「妳不要动,烫伤不是小事。弄不好会留下
伤疤的。」

  「伤疤也是我自己的事。」璇玑给了他一个软钉子。

  禹司凤默然。只得做个随君喜好地手势,转身走了。璇玑忍着疼,咬牙跟上去,
腾蛇也赶紧凑热闹跟在他们身后。

  西谷这里的山都不高,矮小玲珑,将这个小村子簇拥在其中。翻过山头,后面便
是茫茫大海。渡过大海,便是传说中的海外。那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很少有人知道。
虽然两边有贸易往来,但并不是所有商人都有那好运气能顺利到达海外。许多人都会
在海途中丧生。尽管如此,每个月还是有许多商人从西谷这里走渡口,冒险去海外,
一圆发财梦。

  三人在山间小路缓缓行走,金灿灿的日光透过枝叶撒下来,像碎金屑一样。山风
拂在面上,混杂着泥土青草的涩然芳香,还带着海风特有地微咸,不由令人精神一振


  荒山野岭,自然没有什么人文景观,不过长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树木,都是前所未
见地种类。禹司凤一株一株指过来,告诉他们这个是穗木,会结大米一样的果粒,可
以做饭,味道份外香甜;那个是银树,树枝长得像银而得名,而地上大片大片鲜
红的小草则叫酸浆,拿来做汤可以明目清火。


  璇玑见这里没见过的东西十分多,不由兴趣大增,一肚子恼火好像也消失了不少
。待上了一个坡子,拐弯便看见一圈竹篱笆,篱笆里种了许多药草,东边一片黄,西
边一抹绿,各式各样的。有他们认得地,也有许多不认得的。璇玑奇道:「我先前竟
不知道你也了解医道,这些都是你种的?」

  禹司凤地心情似乎也愉快了许多,笑道:「我本来是一窍不通的,不过当日我受
了重伤,是和阳长老将我救活,从那时候起,觉得医道很有用,便有兴趣去学。在少
阳派住的那段日子,我问和阳长老借了许多医书,妳不知道么?」

  她确实不知道。她以前只知道依赖着他,从来也没关心过他喜欢什么。眼下见他
侃侃而谈粗浅的药草知识,黑宝石般的眼睛熠熠生辉,与以前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人。
司凤一直都是略带忧郁地,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也可以这样专注而且平静,甚至喜
悦地做一件事。看着他认真选草药,细细诉说每一种药草的作用,璇玑心中又是欢喜
又是失落。

  禹司凤采了几株药草,细细拂去上面地泥,举起来对着太阳看了一会,指着叶片
上螺旋状的花纹说道:「看。这种草就是普通的玉枝草。只有成熟之后,叶片上才会
有螺旋花纹。」他说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去看璇玑,低声道:「抱歉,妳
大概不感兴趣。」

  璇玑急忙摇头:「不!很好玩!你继续说吧!」

  禹司凤只是微微一笑,将那几株药草放进布袋里,说道:「好了,回去。妳满脸
是汗,一定疼得厉害吧?」他用手抹去她额头上的冷汗,触手只觉她的肌肤柔滑细腻
,心中猛然一动,急忙又缩手。

  两人顿时都有些无言。璇玑怔了半晌,才道:「司凤,你还在怪我吗?」

  他垂下眼睫,轻道:「不。我从来也未怪过妳。」

  璇玑喃喃道:「这一年多,我一直在找你。去了离泽宫,大家都说你和柳大哥一
起离开,谁也不知道你们去了哪里。你这一年多,一直待在西谷吗?为什么突然离开
离泽宫?情人咒还没解开,你怎么就……」

  禹司凤淡道:「这些也没什么好说地,先回去吧。」

  璇玑登时急了,「怎么叫没什么好说地?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找了你快两年,可
不是来听你说什么不重要地!」

  禹司凤忽然抬头看着她,那目光,竟令她心中发颤,不由自主想退后。他低声道
:「第一,我并没有叫妳来找我;第二,我地事情,我不想多说。」

  他冷漠得简直像一块千年玄冰。璇玑知道他性子里有一股冷酷的味道,但他对她
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地。如今他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突然用在她身上,几乎要将她
冻僵,从心口到喉咙都在颤抖。

  禹司凤看了她一会,又道:「走吧。太阳太落山了,夜里凉。」

  璇玑吸了一口气,眼泪几乎要出来,突然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禹
司凤回头见她如此可怜模样,心中登时软了,快步走过去,柔声道:「怎么了?是伤
口在疼?」

  她咬着嘴唇不说说,禹司凤叹道:「不能走路了吗?说了让妳别逞强跟来的。」
他拦腰将她小心抱起,冷不防她抬手死死抱住他的脖子,脑袋埋在他胸前,还是一言
不发。他默默站了一会,轻叹一声,说道:「璇玑……这样很辛苦。」

  她哽咽道:「我、我更辛苦!」

  他胸前的衣裳很快都被她的眼泪打湿了,一会热一会冷。怀里的少女女是真实存
在的,或许在他最隐秘的梦中,会梦见这样的场景,她千山万水寻觅过来,这样抱着
他,怎样也不松手。但,梦是梦,现实是现实,她真的来了,他却完全不知所措。

  真的没有怪她吗?他心里若没有恨,又怎会用言语的利刃刺伤她。然后再反过来
刺伤自己。他不得不承认,他对她又爱又恨。恨她不懂爱,任性地留住他,又任性地
看着他走。这会继续任性地追上来。

  他的生命被她打扰得一塌糊涂,她地笑容令人如沐春风。但她其实是残酷的飓风
,他退一步,她便前进一步,撕裂他全有的一切。不容他喘息。她会撕碎他,吞噬他
,完完全全拥有他。

  禹司凤沉默了很久,才扶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嘴唇凉凉印在她的
额头上,低声道:「妳为什么要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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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二十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四)


 


  晚上吃饭的时候,腾蛇嚷嚷着要用穗木的果粒来做米饭。他一下午别的都没干,
就忙着在树底下捡米粒,足足捡了两个小布袋。禹司凤拗不过他,只得把旧饭盛在别
的地方,煮那穗木的米粒。

  他俩在厨房里吵吵嚷嚷,璇玑就在卧室里换药。禹司凤新采了几味药草加在原先
的烫伤药里,抹上去果然不觉得疼痛,隐约还有清凉的感觉。只是那两块烫伤委实惨
不忍赌了些,新出来的水泡磨破了,又肿起好高,最关键是烫伤在大腿上面,最嫩的
地方,涂药的时候疼得她一身冷汗。

  她今天还真像个傻子。璇玑在心中自嘲地想着。盼啊盼,找啊找,终于见到了,
却是这么个局面,果然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禹司凤抱着她从山上下来,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她那会也只顾着伤心难过,哭得
一塌胡涂。可是,无论如何,她终于见到他了,紧紧地拥抱他了。他似乎又长高了许
多,也结实了许多,已经完全不是曾经纤瘦的少年,想来在他眼里,自己也变了许多
,毕竟快两年地时间没见了。

  以后要怎么办呢?她不知道,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先在这里把伤养好。追凤行动
可不是找到他就结束的,褚璇玑,妳得加把劲,玲珑和六师兄都已经文定之礼,马上
就要大婚了。妳这里还磨磨蹭蹭,回头一定要被玲珑笑话。

  不管怎么说,先赖在这里不走是正经!

  璇玑把换下的绷带收拾了一下。忽听门外有人叫唤翼公子,她拐着脚奔出去,就
见篱笆外站着一个长辫子少女,正是兰兰。这女孩子先前就对她没好感,这会见她待
在翼公子的屋子里,俨然和他是旧识,不由更是恼怒,直截了当地问她:「妳怎么能
随便进他家!他都是一个人住的!」

  璇玑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翼公子是谁,突然灵光一闪,明白她是说禹
司凤。哈,他怎么想起取这么个怪名字,不过还真挺符合他的身份,他是十二羽金翅
鸟,翼公子这三个字,再合适不过了。她先前居然没留意。

  她说道:「我和翼公子……嗯,是多年地老友啦。没想到他住在这里。正好也有
一段时间没见,于是暂住几天。兰兰姑娘找他有事吗?这会他在做饭呢。」

  兰兰跺脚道:「妳怎么能让他这样的人做饭!妳……妳真是!」她弯腰把手里提
着的东西放在地上,原来那是一篮鸡蛋。她又道:「这是我家母鸡新下的蛋,娘叫我
送来给翼公子尝尝。妳……妳要在这里住几天?」

  璇玑想起这小姑娘对禹司凤很有好感,难怪对她这么咄咄逼人。她笑道:「多谢
啦。我还不知道会住几天,反正暂时不会走。」

  兰兰咬了咬嘴唇,半晌,才低声道:「真没想到。妳和他居然是旧识……妳能不
能告诉我,他以前……」说到这里,她突然猛地摇头,「不不,还是算了!妳别告诉
我。他那样的人,又有妳这么厉害又漂亮的女侠做朋友,一定身份不凡,说不定还是
什么王公贵族,难怪看不上寻常人家地小女子……」

  璇玑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禹司凤以前还是惨绿少年时候的往事,什么王公贵族
都是瞎猜,忽听后面腾蛇叫道:「谁在那里嘀嘀咕咕?」说着他就从厨房里钻了出来
。兰兰一见他满头银发,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几乎僵住。腾蛇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
了一下,立即看见了放在地上地鸡蛋,赶紧提起来,笑道:「啊,送鸡蛋的!多谢啦
!」说罢掉脸又跑进厨房。叫道:「司凤!晚上再加一道炒鸡蛋!」

  厨房里有人说了两句什么,紧跟着禹司凤走了出来,见到兰兰。他微微一愣,跟
着点头道:「原来是这位姑娘,多谢妳的鸡蛋。」

  兰兰脸上顿时红得几乎要烧起来,小声道:「不、不……不用客气。翼公子有客
……是我、我鲁莽了……」

  禹司凤又点了点头,过去轻轻扶住璇玑,柔声道:「有烫伤就不要乱走了,进屋
吧,马上吃饭。」璇玑点点头,两人并肩往里走去,兰兰见他二人亲密含笑,神态自
然。俨然是一对情深爱笃的情侣,心中不由万分难过。

  她突然在后面大声道:「翼公子,收了鸡蛋,可不是什么功什么禄啦!明天……
明天我再来!」说完她掉脸飞快跑走了。

  璇玑看着她的背影,轻道:「那女孩子很喜欢你呢,翼公子。」

  禹司凤听她故意叫自己这个名字,不由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敲,似笑非笑:「
不要乱说。」

  璇玑格格笑道:「这可不是乱说,今天在客栈人家亲口告诉我的,说你人品好,
又厉害。这里有女儿的人家都巴不得把女儿嫁给你。翼公子,好厉害,好风流。」

  他又是轻轻一笑。并不解释,过了一会,忽然问道:「今天在客栈除妖的是妳


  「是我。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厉害地妖,不过是一只来报复的快成精的黄鼠狼……
啊!对了!我的围巾!」璇玑大叫起来,这才想起把皮毛给了李裁缝,结果天都黑了
她还没去取,要是拖到第二天,便要多付一天地工钱了。

  禹司凤问明缘由,很快便帮她将围巾取回来。璇玑见先前那脏兮兮的毛皮给弄得
甚是干净,围巾款式也很大方,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忽然对禹司凤抬手:「司凤,过
来。」

  禹司凤不明所以地走过去。不防她忽然抬手,将围巾系在他脖子上,左看右看。
满意地笑道:「是啦。还是给男人戴着比较合适。就送给你吧。」他默然低头摸了摸
那光滑的皮毛,然后露出一个笑容:「那谢谢了。」

  饭毕。禹司凤在卧室里收拾了一些自己的杂物,搬到另一间瓦屋去睡。山野之中
,夜晚份外凉,白天地热辣被月色一洗而光。璇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安睡
。一来这张床实在睡得难受,二来想到这里是司凤住了一年多的地方。她地心跳就忍
不住加快,只觉鼻子里嗅到的都是他地气息,三来她想起曾经与他一起渡过地那些日
子。

  他们曾经多么亲密,同床共枕。蒙着被子说许多废话,最后她困了,缩在他怀里
睡着,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两人地长发缠在一起,要弄半天。又好气又好笑。玑玑曾以
为,就算过去十年二十年,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何况是短短的一年多。

  可是她错了。

  真的,有些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他们永远也不会变回曾经无忧无虑十六七岁地少
年男女。她也不会再缠着他,要他陪自己睡,更不会任性地哭着说一些伤害他地话。
有一些东西在悄悄改变,那究竟是好还是坏,璇玑并不知道。

  两年地空档。他们两人都需要适应一下互相地变化。

  众里寻他千百度。她找了很久,以为终于找到了他。可是他已经不是那个『他』
,她也不是他印象里那个『她』。奇怪地是,她并不因为这种转变而感到沮丧,她甚
至带着一种好奇地探究心态。想知道他这两年的生活细节。想了解他更多更多,好像
重新认识一个人,一切从头开始。

  他会不会也是这样想?他会不会还不相信她?不想见她?



  不不,这些恼人的问题,留到以后再想吧。她眼下只要留在这里就好,只要留在
这里……璇玑渐渐倦极睡去。坠入梦乡前隐约听见缠绵的琴声,很远,又好像很近。
有人在轻轻弹奏七弦琴。

  琴声像宛转的耳语,搂着她,哄着她,贴着她每一寸肌肤,一切都是暖融融地。

  …………………………………………

  璇玑很快就领略到西谷少女地热情奔放,比如兰兰,她完全不因为璇玑的存在感
到气馁,风雨无阻,每天有事没事都跑过来。她开始是打着送东西为借口,本来禹司
凤一个人住,什么也不收,就像一面铜墙铁壁。但自从腾蛇这吃户来了之后,铜墙铁
壁的效用就完全消失了。

  只要是送吃地,他都毫不客气一股脑儿搜过来。这恶习被村里人摸透之后,就不
断地有别家地女孩子送好吃地来,腾蛇丝毫不明白这些女儿家的心理。他反正有吃地
就开心。不过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收了人家这么多东西,禹司凤也不好意
思再摆着冷脸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兰兰又从送吃的变成每天过来帮忙晒草药。整理
凌乱地药铺,成了常客。

  这女孩子有一股可怕地韧劲。像钢丝绳一样,无论禹司凤怎样的冷脸,她都毫不
在意,甚至投其所好,下了狠劲来钻研药草,遇到不懂地便去问他,以此为借口和他
多说两句话。禹司凤在这方面倒并不吝啬,有问必答,完全是一副好老师的样子。

  这一日,璇玑跟着禹司凤上山照料那些药草,她的烫伤好的差不多了。这几日总
是觉得痒,又不敢用手抓。于是他说再配几幅新药进去止痒。两人起了个大早,才背
上药篓,兰兰就来了,听说他们去山上,便说要去见识一下没见过的药草。

  说实话,璇玑对这女孩子并没感到讨厌。从某方面来说,她甚至觉得挺好玩,何
况禹司凤受欢迎,对她来说倒是个值得自豪的事情。大约是因为她从心里一直笃定着
,禹司凤不会对其他任何女子报以青眼。所以才能这般放松自然。

  不过今天的情况很有些不一样,一路上兰兰问东问西,禹司凤有问必答,摘药草
地时候她也很认真地询问每一种药草地功用,禹司凤说到了兴头上,干脆把每一种药
草都指给她看,一一解释,璇玑在旁边站了一会,没人理她,她对药草一窍不通也插
不上嘴,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出来地人。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在体验这种疏离感。所有人都在笑,
在说话,可是没有人理她,在乎她。她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像画中多出地一抹败笔之
色。她一直在寻找自己存在的位置,可是没有人愿意给她。

  这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璇玑半点都不希望在这种时候重温。她默默看着禹司凤
,他和兰兰正蹲在田里热火朝天地说着那种草能止血,那种草能止痒。她正打算找个
地方坐一会,挠挠痒,烫伤的地方痒的实在让她受不了。忽听树林中传出一阵清脆的
啼鸣声,紧跟着枝叶扑簌,一只浑身雪白的大鸟冲破树顶,高高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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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二十一章 花开万景(一)


   璇玑玩心顿起,拔眼就追,一直追到林中,御剑闪电般飞起,眨眼就飞到了那只
大鸟身后,抬手就去抓牠。谁知这只鸟居然十分灵活,翅膀一扬,竟斜斜让了过去。
璇玑见牠浑身雪白,一双眼却像红豆一样,红得异常。而且--这根本不是什么鸟!
她靠近了看才发现,这根本一只长了肉蹼能飞的雪白大老鼠!

  她在万妖名册上见过这种东西,叫做火浣鼠,据说平时生活在火里,属于十分罕
见的奇珍异兽,最奇特的是,如果能用牠身上的毛皮做衣服,不用水洗,哪里脏了,
只要丢在火里烧一会,再拿出来,便干干净净像新的一样。

  这只火浣鼠看起来应当不大,只是不晓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璇玑来不及想那么
多,见牠斜斜飞了出去,反手又是一抓,这一下倒是碰到了,然而只扯下一把毛,火
浣鼠动作快得惊人,吱吱一叫,眨眼就窜飞出去十几丈。

  璇玑舍不得用剑刺牠,只怕将毛皮弄坏了,可这东西不怕火,用火越烧牠越精神
。她忽然抬手摸了摸腰间,上面挂着一只水袋,顿时有了主意,双手结印,细细放出
两条小火龙。将那火浣鼠围在中间,绕着牠上下盘旋。

  那火浣鼠果然半点也不怕,在火里越发精神起来,越飞越快。那两条火龙也紧紧
跟着牠,并没有任何伤害牠的意思,像双龙戏珠一样把牠裹在其中。璇玑疾追上去,
两指合拢撤了火龙,随即解下水袋,当头朝牠泼去。

  那火浣鼠避让不及,满满一袋水把牠泼个正着,吱吱叫了两声,便直直从天上摔
落,为璇玑一把捞在手里,得意洋洋。原来万妖名册上记载,火浣鼠用寻常方法杀不
死,就算死了,过一会也会复活逃跑。只有先放牠在火里烧,等牠从火中出来之后立
即用水泼牠,一泼就死。

  想不到这下给她歪打正着捉住一只珍贵的火浣鼠,牠地皮毛如果放到外面卖,可
是值钱的紧!璇玑提着火浣鼠,兴致勃勃的落在地上,转头见禹司凤青色地身影在林
边晃悠,似是着急地寻找着什么,她赶紧挥手大叫:「司凤!你快来呀!看我捉到了
什么!」

  话音刚落,他便瞬间奔来。脸色铁青,双眼似墨一般黑,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
看着她。璇玑被他这种神情震住,嘴角咧开的笑容不由自主收敛起来。指着火浣鼠喃
喃道:「你……你看,这是……火浣鼠……」

  禹司凤深深看着她,半晌,才道:「妳……一个人跑走,招呼也不打,就是为了
捉这东西?」

  璇玑茫然点了点头,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可却摸不清源头--他在生气,而
且很生气,但关键的是她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要生气。

  禹司凤看了她一会,突然低低笑了几声,转身就走。他真像个傻瓜,不是吗?狼
狈得几乎无地自容。他并不是故意冷落她,只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原地
了。他以为她是见到自己和兰兰说话,心里不舒服。于是赶紧出来找她,可,他又错
了。原来她根本不在乎,原来她还是那样……没心没肺。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辛辛
苦苦找来,告诉他自己找了快两年,让他快变成死灰的心重新燃烧?

  他很早就明白,不管自己怎样做,她都不会把自己放在心上。反正只要他陪着她
,好让她不至于一个人孤孤单单就好。她是千万缕甩不开挣不脱的柔丝,没有目的,
不懂爱,只知道缠着他、抱着他,要将他拉进深渊里。

  她简直是他的魔,让他活着就像死去。希望尽数变成绝望。

  「司凤!」她又这样软绵绵地叫他,无助地缠上来。

  他像见鬼了一样。想要闪躲,可是胸中突然剧烈一痛,一行滚烫地腥涩液体从嘴
边滑落,再也站不住,反身倒了下去。耳边听得她大叫一声,然后他落进一个温软地
怀抱中,苦苦挣扎两下。只觉她两条胳膊紧紧抱着自己,脸贴着他的脸,咸涩的泪水
落在他唇上。

  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颤声道:「我……不想再见妳……妳快走!」说完,眼刚
一黑,顿时不省人事。

  ………………………………………………

  禹司凤起初觉得十分冷,彷佛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冻得他浑身僵硬,全身
血液都要结成冰一般。过了一会,漫天的风雪忽然又变成炎炎夏日,骄阳似火,烤得
他肌肤几欲干裂,身体里像有一把火在烧着五脏六腑,苦不堪言。

  恍惚中,似乎见到大宫主站在对面,对他微微而笑,柔声叫他:「司凤,到爹爹
这里来。那女子是你的魔,放弃她!爹把一切都给你,你要好好的!」

  他满心感慨,上前叫了一声爹,大宫主脸色突变,就像当初他喝下情人咒地解药
那样,那完全陌生地眼神看着他,冷冷说道:「你是谁?谁准许你进来的?」他微微
一惊,眼前地人影忽又变化,身形窈窕,然而面容模糊之极。秀发上簪着一根金翅鸟
的碧玉簪子。

  那女子对他张开双臂,柔声唤道:「司凤,过来。让娘看看你。」

  他伸手欲去抓她,指尖刚触到她的衣袖,她却如同青烟一样散开,再无踪影。他
焦急地四处张望,大声呼喊,周围却只有茫茫的雾气,什么也看不到。他的胳膊突然
又被人用力抓住,手劲之大,痛得他一个惊颤。

  眼前浮现出一张俊逸英武的脸。脸上有一道血红地长疤,令那人看上去很有些狰
狞。那人把玩着自己的独辫子,忽而抬眼望他,目光犹如冷电一般,沉声道:「哼!
均天环还给你们也无妨!只是千年之前地帐,老子迟早要和你们算个清楚!」

  话音一落。眼前一切都变成了空白,四下里寂静无声。他茫然站了许久,忽然听
见远方有人在嘤嘤哭泣,紧跟着,他似乎被人抱在怀里,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
幽香。眼前地空白如潮水一般褪去,禹司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入目是自己卧室
的青色蚊帐顶。

  他真的被人抱在怀里,脑袋枕着那人地腿。脸上湿漉漉地,还有水滴不停地落下
来。他勉强抬高脑袋,就见璇玑雪白的脸近在咫尺,她的两只眼睛都哭红了,还在不
停地哭。一见他醒过来,她慌得脸色都变了,颤声道:「司凤!你、你怎么样?哪里
还疼吗?」

  禹司凤默默看着她,回想起前尘往事,只觉无比疲惫。半晌,才低声道:「为什
么不走?何必留下来。」

  璇玑颤声道:「我不走!绝对不会走的!我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你了,我死也
不会走!」

  他苦笑一声,轻道:「妳不走,死地人只会是我……」

  璇玑只觉浑身一阵热一阵冷,一颗心也是一会攀上高峰,一会沉入深渊。她从未
有过如此深沉地痛楚与茫然。一年多地时间,五百多个日日夜夜,换来地居然不是幸
福相守。或许他也从未期待过她的出现。她还是那么天真,以为排除万难就可以快乐
地在一起,只要她找他,他就一定会回来。

  她错了,完全错误。

  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这个人。只凭着自己地喜好去判断他,要求他。他居然有着
最深沉极端的个性,一旦受伤,就将她排斥在千里之外。他俩之间,是他主动惯了。
但真正的禹司凤,并不是百折不挠的性子,除非她给予完整,否则他必定要退缩,避
让。

  璇玑慢慢捏紧拳头。低声道:「如果你要死,我也会跟着你。禹司凤,你不要想
逃开我。」她突然飞快抽出崩玉,霍地一下,在自己胳膊上用力划一边,鲜血犹如泉
水一样喷涌而出,大团地鲜血落在他脸上,他的神情震惊到了极致。

  璇玑勾起唇角。轻声说道:「你地情人咒发作一次,我就在自己身上砍上三剑,
看看谁死的快。」说完将崩玉一横,在另一只胳膊上也狠狠划一道,完了还要在大腿
砍上一剑,却被他用力抓住剑柄,阻止这种可怕的行为。

  「妳给我住手!」他脸色惨白。将崩玉抢过来丢在地上。嘶声道:「不要把生死
当作儿戏!」

  璇玑低声道:「我没有当作儿戏!不认真的是你才对!你从来也不相信我,自以
为是地给我下定论。我做的努力你全部视而不见,可是我只要一点松懈,你就会抓住
不放。该长大的人到底是谁?!」

  禹司凤怔怔看着她,好像她是个陌生人。璇玑又道:「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从小
到大,从前世到今生。后来终于有一个人让我觉得孤独是十分可怕的事情,我想与他
一起成长,一起直到永远。我找了五百多个日夜。如果还不能让你稍稍动容,那么你
可以再离开。我会继续找,找十年,二十年!要多少年你才会满意?到底要多久你才
会和我说一句妳辛苦了,我等了妳好久?!」

  她的眼泪忽又落下,雪白地腮上染着几点鲜血,混合着泪水,顺着下巴往下滴。
她忽然捂住脸,颤声道:「还是说,其实你真的一点也不想我?那你和我说一句:褚
璇玑。我烦死妳了。妳快给我滚。我会乖乖消失,以后再也不烦你。」

  她捂着脸哭了很久。只觉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地,腿上的烫伤,胳膊上的划伤
,突突跳着。疼得她背后满是冷汗,几乎要将衣服浸透。她有些支持不住,缓缓往后
靠去,忽然一双胳膊抄过她肋下,她被对面的男子紧紧抱在怀里,紧得几乎要窒息。

  「傻子……」他贴着她地耳朵,柔声说着,「我等妳很久了,妳来得很迟,我很
生气。」

  璇玑只觉身在梦中一般,忽然反应过来,反手死死抱着他,急道:「你怎么才说
!你这个坏人!先前为什么说不想见我,为什么说那些难听的话?!」她的眼泪大串
大串地落下来,想到先前受的委屈,她地心都要裂开。

  他按着她地后脑勺,低头在她额上面上细细吻着。手指将她的眼泪都轻轻擦掉,
最后低声道:「因为我怕……璇玑,我也会害怕。」

  怕她再一次轻易放手,也怕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与其那样,还不如彻底和她断
了联系,长痛不如短痛。

  他紧紧抱着她,那样紧窒地拥抱。令她无法喘息。她闭上眼。喃喃道:「司凤…
…我们永远也不分开,好不好?只有……我们俩。」他眼眶一热,颤声道:「好,我
们永远也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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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二十二章 花开万景(二)


 


  璇玑这时才真正松懈下来,长长出了一口气,身上各处的伤口疼痛顿时加剧,她
不由「嘶」地倒抽一口凉气,禹司凤急忙放开她。低声道:「妳太任性,快把伤口给
我看看。」

  璇玑捋起袖子,两条雪白的玉臂,一边一条长长的血痕,还在往外冒血。禹司凤
急忙给她止血包,璇玑见他动作灵活,面色虽然苍白,却不像先前那样发青,不由
问道:「你……没事了吧?刚才你吐了好多血……现在胸口还疼吗?」

  禹司凤摇头道:「没事,情人咒只是一时的劲。眼下……以后也没事了。」他笑
了笑,见璇玑脸色苍白,似在咬牙忍痛,不由柔声道:「怎么,伤口疼得厉害?我在
药里加了止痛的药草,过一会就好了。以后不许这么任性,明白么?」

  璇玑苦着脸点头,其实她疼的不是胳膊,而是大腿那边的烫伤。刚才他情人咒反
噬,折腾得她六神无主。扶他上床的时候,大腿狠狠撞在桌子上,痛得她险些尖叫出
来。本来快好的伤口,估计被这么一撞,又破皮了,指不定破成什么样子。

  她坐立不安,一会盼着禹司凤赶快离开,她好查看伤势,一会又舍不得他走。哪
怕伤口疼一点,和他在一起多一刻也是好的。

  禹司凤见她额上全是冷汗,两只手都捏成了拳头,放在腿上微微颤抖,顿时明白
她痛得不是胳膊。他皱眉道:「是烫伤的地方疼?」璇玑只得又点头,哽咽道:「司
凤……你、你先出去吧。我疼得不行了,要看看到底破成了什么样子……」

  他急急起身。去墙角柜子里翻了半天,翻出一个黑色小瓷瓶,打开仔细闻了闻,
这才转身道:「把裤子脱了。我看看伤势。」

  璇玑急忙摇头:「不、不要!你出去啦!」

  禹司凤不由分说,一手按住她的胳膊,不顾她的尖叫,一手飞快扯下她地裤子。
只见绷带那里大片的血痕溢出来,显然破皮严重。烫伤是最难痊愈的,尤其是在大腿
内侧这等肌肤娇嫩的地方,在表皮长好地阶段千万不能抓挠,更不用说用力碰撞,否
则前功尽弃,还会留下伤疤。

  他见璇玑浑身发抖,只当是疼得厉害。便柔声道:「好了,不怕,我给妳换药。
马上就不疼,以后千万小心,不要碰到伤口。」

  他小心换下绷带,用一根打磨光滑的木头小杵从瓷瓶里沾了药膏。细细涂在她的
伤口上,然后再重新包扎。鼻前忽然?到一阵幽香。他心中一动,彷佛突然发觉有什
么不对劲。她光着腿,坐在自己对面……指尖触到她腿上的肌肤,娇软滑腻,日光从
帐子外面透进来。她一双眼修长笔直,粉光致致,像玉琢出来的。

  禹司凤忽然有些心猿意马,替她包扎绷带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抬眼去看她,只
觉她脸上红得几乎要烧起来,满面娇羞。他几乎忍不住要抬手抚上去。只得强自镇定
心神--此刻他是大夫,她是病人。起任何歪念都是有辱医道地行为。

  璇玑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心里隐约盼望他能做点什么,亲密些的。可是他身
子离得远远地。完全一副正经八百的大夫模样,她有些失望,不过她胆子再大,也不
敢主动。两人只得各怀心思,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简单的包绷带动作终于完成了。禹司凤急急缩手,起身一本
正经地吩咐:「这几天伤口不许碰水。不可吃辛辣的东西。每天换一次药,我待会会
再开个药方内服--每天都要吃药,直到伤口痊愈为止。」

  他说得这么严肃认真,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咬了咬嘴唇,反手放下帐子,道:
「把衣服穿好吧。我去配药。」

  璇玑赶紧穿好裤子,他用的药还真神奇,涂上去之后剧烈的疼痛缓解了不少,伤
口地部位变得有些麻木。她在床上整理一下仪容,这才起身下床。冷不防脚底一麻,
她顿时站立不稳,嗳呀一声又要摔下去。

  禹司凤急忙扶住她。连声道:「怎么了?还疼吗?」

  璇玑脸红抬头解释:「不是啦……好像……刚才姿势不对,两条腿都麻了……」

  禹司凤忍不住抬手在她艳红的脸蛋上捏了一把,正要说点亲密的话,忽听窗棂下
「碰」地一声,两人吃了一惊。急忙推门出去,只见兰兰地身影狂奔而去,推开篱笆
门,眨眼就跑得没影了,窗下倒着一个药篓,正是他们今天上山的时候带上去的,由
于禹司凤情人咒发作,他俩都把兰兰忘在了脑后。想来她在山上等了好久,不见他俩
,这才回来寻找,方才她一定见到了他俩亲密的模样,所以才大受打击跑走。

  璇玑叹了一口气,这个充满韧劲地少女,想必一定是伤心欲绝了,而罪魁祸首就
是身边这个年轻男人--她抬头看着禹司凤,他无辜地看回来,两人都有些无语。隔
了半天,禹司凤才道:「妳进去吧,好好休息,别再乱动了,总教人为妳操心。」

  璇玑乖乖点头,转身走进卧室,回头依依不舍地看他。却见他也怔怔地在门口看
着自己。她不由噗哧一笑,朝他挥挥手,道:「小色鬼快去忙。」

  禹司凤听她将陈年旧绰号叫了出来,不由一阵好笑,好笑之后却又觉得无比温馨
,只觉心中喜乐无限,胸口多年郁结地东西彷佛也豁然开朗,无牵无挂。两人看了半
天,心中都舍不得在这会分开,禹司凤干脆把什么药铺药草的事情全部丢在脑后,转
身走回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给我说说,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妳都去了哪些地方
吧。」

  璇玑正求之不得。两人并肩坐在椅子上,喁喁细语,璇玑想到哪里说哪里,说得
乱七八糟,可谁也不当一回事,最重要地人就坐在身边,那么谁还会管这些细节问题
呢?她把头枕在禹司凤肩膀上,轻道:「我可真是去了不少地方,有名地没名地,都
找遍了。以后再去什么地方,再不需要地图啦,我就是活地图。」

  禹司凤心中感动,低头在她面上轻轻一吻。璇玑格格笑起来,「光是庆阳我就去
了不下十次,结果柳大哥是没找到,那里的特产碧针茶倒是喝了一堆。起先我出来的
时候,还担心银子不够花,腾蛇又那么能吃。不过好运的是,到处都有小妖出来作祟
,我替人除妖驱魔来赚钱,钱还不少呢,都被人尊称为大师啦!要不是每天都想着你
,辛苦的很,其实这一年多时间还是挺有趣的。」

  她见禹司凤不说话,不由抬头捧住他的脸。低声说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活该?
都是自作自受?」

  他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勾勒她娇美的线条,柔声道:「我是想不到,太惊喜了…
…」

  璇玑抱住他地脖子,笑吟吟地说道:「我说完啦。换你说。为什么要离开离泽宫
?在西谷这里过了一年多,有什么好玩地事情?最关键的是……是……嗯……」她不
太好意思问出口。禹司凤笑了笑,低声道:「每天都想念。想妳在做什么,是哭还是
笑,是不是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璇玑贴着他的额头,闭眼低语:「最好的人我已经找到啦……」

  他也闭上眼,沉默一会,才道:「我……我地事情,以后找个时间再仔细告诉妳
吧。快中午了,再不做饭,腾蛇会跳脚的。」

  璇玑吃吃笑起来,瞇着眼睛道:「让他跳脚就是了!饿死他!」

  话虽然这样说,她还是起身,两人拉着手,一起去厨房做饭。

  ……………………………………………………

  接下来好几天,兰兰都没有再来。她不来,别人还好,腾蛇反应最大。因为她每
次来都会带许多好吃的,腾蛇一天中最开心地时刻就是等她提着好吃的推开篱笆门,
然后他晚上就能吃到一顿丰盛的晚饭。她不来送东西,晚上就是最普通的家常便饭。
炒个鸡蛋都算非常好了。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扯着璇玑一本正经地问她:「妳是不是不打算走了,
就留在这里?」

  璇玑愣了一下。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暂时不会走。怎么,你不喜欢
这里?」

  腾蛇脸色黑如炭,大叫道:「当然不喜欢!什么好吃的都没有,禹司凤那人小气
的要命,没酒没肉,天天就给我灌苦茶,是不是打算饿死我啊?!」

  璇玑倒没想到腾蛇有这样的抱怨,想想也是,腾蛇第一爱打架,第二爱美食,美
食里最爱的就是酒肉,这里是偏僻小镇,就是有肉也不过是山里地野味,难得吃上一
次。对他来说确实苛刻了。于是她很大方地取出自己的荷包,递给他:「喏,你喜欢
吃什么,自己去镇子上买吧。小心别把钱花光。」

  腾蛇眼睛一亮,赶紧接过来,突然想起什么,脸又垮了下来:「不行,妳我定了
契约,不能离开太远,我不好去镇子上,除非妳和我一起。」

  璇玑叹道:「这里又没什么危险,你管什么契约。我的烫伤还没好呢。不能走远
路,你自己去就是了。」

  腾蛇道:「那好,妳说一句,允许我离开,三日之内必回。这样我就可以自己到
外面买吃的了。」

  璇玑只得照样说了一句,说完问他:「这什么意思?」

  腾蛇两眼放光,把荷包往怀里一丢,笑道:「意思就是--我以后可以离开妳三
天地时间!安啦,我看妳和禹司凤也蛮不容易地,憋得真辛苦,老子我好心离开几天
,给你们自己耍耍!走了!」

  「你胡扯什么啊!」璇玑又羞又恼。正要追上去揍他两拳,腾蛇却早已腾空飞起
,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当然,如果他知道当天晚上兰兰就又鼓足勇气提了两大篮好吃的送过来,不知会
不会懊悔走得太早。说实话,璇玑对兰兰的韧劲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能在禹司凤
冷脸的铜墙铁壁下,还卯足了劲,削尖脑袋往里钻,那是什么样的一种精神!

  于是当兰兰提着两个篮子,站在篱笆墙外面叫门的时候,璇玑看她的眼神简直是
闪闪发亮,可惜对面这位姑娘并不开心。她咬着嘴唇,哀怨地看着璇玑,喃喃道:「
我能和翼公子单独说两句话吗?」

  璇玑想了想,摇头道:「不,还是算了吧。兰兰,妳真想学医术,我们都欢迎妳
每天来,不过若是抱着其它心思,我觉得妳还是不要再来比较好。」

  兰兰沉默半晌,有些怨毒地看着她,低声道:「都是妳不好,妳来了之后,全村
的姑娘都伤心得不行!妳为什么要来这里?!把我们地希望都弄没了!」

  璇玑有些哑然,隔了半天,才道:「妳知道吗?我为了找一个人,找了快两年。
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了,不过那时候我不懂事,把他气跑了,后来我后悔了。世上可没
后悔药卖,我就出来找他,终于在这里找到了。我是很幸运地,因为很多人大概一辈
子都找不回以前地遗憾。妳说,一旦我找回来了,还可能再放手吗?」

  兰兰呆了半晌,突然把脚一跺,狠道:「我讨厌死妳了!」说罢掉脸大哭而跑,
不过她还算好心,两篮子好吃地没带走。璇玑端进来翻了翻,有醺肉有鸡蛋,还有两
坛子桂花酿,都是好东西。不过估计兰兰以后也不会来,这些好东西以后可不会再有
了。

  她提着篮子摇摇晃晃走进厨房,把篮子朝地上一放,笑道:「司凤!晚上我要吃
炒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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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又更新了,谢谢楼主mm[em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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