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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篇重生,跌宕起伏到没有盆友--第一篡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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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2-02 16:56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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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儿……喜欢么?”顾城风略显不自在,这是从敬事房刑公公给的一些关于民间男女风月之事的书籍上学来的,书上虽然所写的主人公皆是只识风月不识人间疾苦的男子,所好的皆为夜里爬墙私会,白天十里风月之地寻遍,他自是无法苟同! 但他们这些能讨好爱人的方式,他却愿意为锦儿做! 当最后的一缕烟花坠入,天地陷入混沌时,四周的宫灯依次点亮,明月含笑,不与争光,渐渐隐入浮云中—— “城风,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贺锦年紧紧反抱着顾城风,依偎在他的胸口上,聆听着他胸口传来有力的心跳声…… 这一刻,繁华似锦,这一刻,唯愿天长地久! 这一刻,贺锦年不知道,她这由然而生的一句感概,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箴! “皇上,有几只画舫欲穿过皇上所设的禁道进入这区域,皇上,是否拦下?” 远处隐隐传来影卫的传间入密。 “谁?”顾城风收心猛地心紧,今夜他特此让叶明飞扫清这里的障碍,明令整个燕京河禁船,想不到还有人敢明目张胆抗令。 “大魏的傅王叔秦河夫妻和几个随行的大魏南方商贾,另外还有几艘是燕南城刺史府上的公子小姐!” 顾城风正待开口令影卫轰了,贺锦年却朝着他从善如流一笑,“不碍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里风景好,没理由人家千里迢迢带了妻子过来,连进都进不了!” 他那笑靥清醇如甘泉般甜美,透着无忧无虑。 顾城风虽不喜,却不忍拒绝,只得自已安慰,幸好两人所处的是河道,隔着各自的船,对方也未必会打扰到他的清静,便传令放行! 两人静守不久,远处便传来一阵阵的喧哗,细听,不似鼓声,亦不是琴音,竟象是一群人狠命地拍打着桌面,和拿着箸子拼命敲着碗碟发出的声音,这中间,还渗杂着男子肆无忌惮的哄笑吆喝之声,和女子带着挑衅的嘲笑声,贺锦年微微蹙眉,她不介意与人共赏明月,却反感如此美妙的夜色被人打乱。 她坐直身子,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到一艘三层高的画舫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们划过来。 紧紧尾随其身后的是另一艘三层高的画舫,每层的船舫前后方和两边舷都挂满大红的灯笼,舫上的窗户敞开,里面人影潼潼,看上去象妓舫,可船首却不见名号,那些喧哗之声,正从后面的一艘画舫传出。 前面的一艘亦有琴声传来,但却安静很多,想来客人并不多,且听琴声高雅,贺锦年猜应是大魏的傅王和傅王妃。 “周怀正一身清廉,倒养了个好儿子!”顾城风拂袖,袖风带了凌厉之气,霎时,小舟开始调转方向撤离,直到远离那喧嚣之声,方停了下来。 此时,虽然湖面上起了些雾,但贺锦年目前极佳,依然驻目前方,兴味盎然看着两艘一般大小的画舫在水中角逐,前面的那一艘画舫执舵的显然是个中高手,不到半盏茶时,便将紧紧追随的那艘画舫甩开,隐没于黑暗中。 贺锦年眯眼一笑,“好了,玩不过人家,被人家甩了,这下没得玩,该清静了!” 顾城风已在船首摆了张方桌,从船蓬里拿出食盒,打开时,整整有七盒,里面会是冰镇的鱼烩,全是贺锦年平素喜欢吃的。 贺锦年自觉摆好碗箸,又打开酒,只觉一股浓重的莲香传出,她凑着瓶口轻轻一闻,惊异道,“你竟拿雪莲来酿酒?” 连药用都极为珍贵,现在居然酿出一壶酒,虽说闻了后,就让人精神一振,酒瘾顿生,可一想到几十年方有一次花期的北地雪莲,就这样被糟蹋了,贺锦年浮上一抹婉惜,“太奢侈了,这一壶酒准得比一整瓶的莲丹更费雪莲。” “无事,这些只是拿落地的花瓣酿成,枝头上摘下来的全制成药丸!” 两人对饮一杯后,顾城风双颊涌起一抹不自然的潮红,“去年,我已令篡官编辑一本典册。把千古以来所有在帝王身侧有所功勋的男性伴侣,他们所立功勋、为朝廷、百姓立下的汗马功劳,按时间顺序全部编录在册。”顾城风言及及,缓缓抬首,眸光带着考究,缓缓问,“你说……好不好?” “典……典册呀!自然是好!”她应了一句,便夹了鱼烩入口,草草咬了几口,便吞了下去。 顾城风的话意她岂能不明?顾城风是希望朝野有识之士,看了古代的所谓男chong并非个个只会以身侍人,有很大一部份是因为与帝王识英雄而重英雄,相互仰慕,而后慢慢产生感情。 顾城风是想以史为鉴,一步一步地给朝臣洗脑! 她不知道顾城风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事,但她感受得到,从今年开始,顾城风已经等不及了,他正在想方设法把她亦变成……男性伴侣! “我想明天开始在苍月大量发行,估摸不出三个月,典册便会传遍整个苍月!”顾城风微低下头,用箸子夹起冰镇上的一块粉红色的生鱼烩,沾了调料后,搁到贺锦年的碟中,也不看她,仿似自语,“我已令钦天监择个良辰定为你我大婚之期,暂定为五月初五龙抬头。” “就是你之前说的男皇后?”贺锦年心头蓦震,其实在下了船坞时就有感觉到,顾城风想跟自已详细说这件事,今晨金殿上的一句“男皇后”决不可能是他在信口开河! 可清清楚楚地听进耳里,还是令她感到动容,她微微低下首,心头激荡,如果……如果没有血咒,她和他,将是世间最幸福的一对,没有人会比他们更好了! 而他,不知何时已然起身,单肢下跪,双手紧紧握在她的肩头之上,将她身子扳过来面对着他!四周的景致仿佛一下子就远离他们,天地化为零! 只听到他开口,如同佛前慎重许下来世,“是,你已及冠!锦儿,让我们成为伴侣!” 伴侣——一生为伴,神仙眷侣! 可是……她不能! 顾奕琛百年前屡屡禁止朝庭命官、仕家豪门纳伶人为妾,甚至下旨废除伶人合法挂牌经营,虽然到如今有所改善,但苍月国普遍歧视男人身侍男人的教化已根植于百姓之心! 如果她答应了,她会陷他于众叛亲离,他要面对的东西远远比她多,江山、社稷、一心追随的臣子,这些,他都有可能因此失去! 贺锦年眼眶一酸,正欲开口偿试委婉拒绝,突见顾城风眼神一变,嘴角挂着浅浅笑意尚来不及收回,眸中已透出杀意! 几乎在同一时间,贺锦年感到有种被蜇伏的生物接近的感觉,她蓦地侧首,果然,远处蒙蒙水雾下,一艘画舫若隐若现。 尚未待贺锦年开口,百丈外,一声男子清郎之声响起,“本王是被酒香所吸引!特前来问问朋友,这酒是从哪里来,怎么本王饮遍天下美酒,从不曾闻过如此清冽的冷香?” “这酒是独家酿造,值此一家,傅王当真是不愧是识天下之酒的风流名士!”贺锦年看他们的船正处他们的下风口,难怪可以远远就闻到洒香。 男子状似大喜,一边吩吩舵手控好速度,以免让水纹惊了贺锦年的小船,一边朗声道:“在下大魏傅王叔秦河,两位公子有礼!如今正适起风,可否邀请两位上本王的舫上一坐!” 余音刚尽,船缓缓离贺锦年三丈之遥停了下来,船首,一个青年男子凭栏而立,一身白色雅致锦缎便袍,外罩朱红的纱罩,冠上束以透明的纱巾,迎风微微舞动,从你往高的看,当真长身玉立,翩若蛟龙。 “不好意思,我朋友他向来喜静,不过,酒我到可以请傅王爷喝一杯!”贺锦年拿出新的杯盏,倒了八分满后,一抛,酒杯平平徐徐地朝着三层高的画舫飘去,那傅王也是个风流人物,手一伸,同时,折扇打开,以扇面潇洒地接下玉杯。 傅王轻托玉盏于鼻息下,深深一闻,讳莫如深一笑,“当真是十里飘香,可观色,却如井水深幽,莫非此酒是莲花所酿?” “傅王高见,此酒正是莲花酒!”贺锦年眸光落在傅王身后的一桌酒席上,先入眼帘的是一个极为美貌的妇人,肤似寒冰眉如黛,看她虽没有穿戴王妃的品级服饰,但那般气度显然不是一般的仕家贵女,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傅王妃卫语迟。 在她案席边放着一把瑶琴,想来方才那幽雅的琴音正是出自她的手! 在她不远处的另一案席,一个中年男子似乎正与一个坐在死解的男子正谈着话,正侧着脸馅笑,但既便是半边脸,也让人感到此男子面相着实丑陋……贺锦年思绪微微一晃,一种奇异的、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袭上心头。 这个人是谁?观容貌,显然是素未平生,可她的第六感却在告诉她,此人一定是她所熟悉的人! 正等思忖间,突然,一声锣鼓响起,从前方十丈外,一艘画舫气势汹汹地冲出浓雾,不肖片刻,便到了贺锦年所在的小船坞旁,形成鼎立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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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此刻,我很幸福 因为画舫急速前行,带来水波荡漾,傅王叔的船尚好,只是微微随波荡漾,而贺锦年和顾城风所在船却左右剧烈晃动,船侧一方,倾身最严重时,还差点进了水。 顾城风今日带贺锦年前来,只是想清静地与她一起渡过这特殊的日子,并向她提出求娶,所以,特地命人寻了艘方便两人掌舵的小乌蓬。 且一路航程被影卫锁定,这些意外根本就事先被排除在外。 可没想到,贺锦年顾念着傅王叔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让影卫让道时,让别的舟舫也寻了空隙! 画舫稳定下来后,一群衣光鲜丽的男子齐齐从三层画舫的厢房中步出,也不知谁故意哎哟地一声,怪着声调唤着,“哟,不好意思,冲撞了别人的雅兴了,周公子,这可是你的不是了,小弟都说了,燕京河畔,夜黑风高,最适合迎风作——浪,你一浪,我一浪……你一浪,我一浪……”那男子本想幽默地调侃一句,谁知说到后面词穷了,便生生结巴在断尾处! 这年轻公子哥儿身侧的一个略显青涩的少年也不知怎么地,鬼使神差地续了一句,“劝君还是小心为上!” 语声一落,众人一时之间没马上听明白,只觉得接的词虽压对了韵,意思上却是莫名其妙。 可被身边搂着他的一个壮壮实实的魁梧少年故意用身子顶了一下那少年的身后,哼哼卿卿地歪添了一句,“你上什么上呀,你会上么?你都是给人骑的,哈哈哈……” 这一故意的曲解,倒真赋了辞,众人品出了个中滋味后,霎时轰然大笑。 傅王正一口一口地慢慢品着,他并没有兴趣多管闲事,他是大魏南方仕族中的代表人物之一,在大魏,便是帝王秦邵臻见了他也要礼遇三分,但这里毕竟是苍月。 此行,他携同王妃来到燕南城,谈的是一笔重要的生意,而那被人众星捧月的周公子,正是与他合作的周运安的独子周梓玉。 周运安是燕南城首富,人到中年方诞下这唯一的儿子,所以,未免多疼了几分。 加上其一母同胞的兄长周怀正是燕南城刺史,身居四品的地方官员,仕途顺利,正是新帝顾城风的宠臣,所辖的燕南城是整个苍月国最富庶之地。 因此,周梓玉在燕南城就算横着走,亦无人敢哼上半句。 贺锦年置之不理,反抬首朝着傅王叔笑问,“既是自称品尽天下美酒,说一说,此酒如何?”贺锦年并不识酒,她好奇,究竟酒的魅力在哪里,居然能让傅王叔下令开船顺着酒香寻来。 上方,传来傅王一声朗笑,连声赞叹,“莲花冷不及梅花,浓不及桂花,却能酿出如此浓丽的冷香,十足罕见,且,只闻其香,便觉心肺处如清泉清过,想来此酒还有药用的功效!”言辞中虽没有出言阻止周梓玉等人的行恶,但亦丝毫不把对方瞧在眼里,仿佛视这些新闯入者为空气。 另一艘的船首,那个被人唤为周公子的年轻公子提着半壶的酒,歪歪斜斜地靠在画舫的扶栏上,眯着眼睨了半响秦河,最后,把矛头对准贺锦年,边饮边嚷道:“有好什么好酒,快拿上来孝敬孝敬爷!” 另外几个马上随声吆喝,令贺锦年速速呈酒,见贺锦年不理会,执箸为白衣男子布菜,周梓玉马上变了脸色,将酒壶扔向贺锦年的小舟,虽然银制的酒壶落了地后,安然无恙地滚在船角,但酒水霎时溅了一地。 “什么人呀,在禁航夜竟敢开着一条破船在此闲逛,还吃了豹子胆冒犯周公子,一会拉你们见官!”一个绿衣女子脸色潮红,半依偎在一个年轻男子的怀中,脚步略显轻浮,显然已喝了不少。 这一语,不亦于火上浇油! 周梓玉冷冷一笑,从丫环的手中接过一盏灯,狠狠地砸向贺锦年的船,嘶扯着喉咙骂,“本公子的话居然敢当耳边风,当真是不想活着走出这燕南城了!” 宫灯中有火星,若沾了酒,必会引起火,贺锦年一伸手,便接个正着,昂首,冷笑,“本公子却当你的话是放屁!”贺锦年被一群人居高临下的无礼嘲笑,着实已让人感到不舒服,还遇上这么一个没有眼劲,光会闹事的主。 虽然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听到贺锦年的话,傅王叔自然是顺手痛打落水狗,狠狠噗嗤一笑,摆明了不给那周梓玉一行人的颜面。 贺锦年感应到四周的影卫已蜇伏在那群少年的画舫之上,正待帝王一声令下! 她平生杀人无数,却从不杀无关紧要、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但又极为厌恶那些依仗父萌而欺凌弱小,鱼肉百姓的恶霸,自然也包括这些纨绔子弟。 思忖间,耳膜悄然灌入一丝细不可闻之声,“锦儿,你想怎么玩,我陪你!”帝王纵容之声象一脉梵音注入她的心田,她抬首,但见顾城风眸如秋水,带着一泓温润的珠光注目于她! 好——既然平静被打破,那就好好闹上一闹! 她马上用传音入密令帝王贴身的四海影卫之首厉茂,“潜着,留给我来收拾!” 说完,她轻轻启唇,“好久没打架了,你可不许打搅!” 顾城风自是颔首,举杯示意,贺锦年一笑,亦举起,两人轻碰一下杯盏,相视一笑,贺锦年将杯中的余酒慢慢饮尽,搁了杯盏,正想开始动动筋骨时,突然传来一声悦耳的笑声,“你们怎么都在外头玩,剩我们几个行酒令多没意思!” 只见,舫中缓缓走出一群鲜衣少女,几个年轻的公子马上迎了上去,将那少女围在中央,你发一言我抢一语,个个脸带讨好地解释。 那少女听了个大概,走到周梓玉身边,看着半醉的周梓玉,轻蹙眉头略显不悦道:“哥,作甚和这般人浪费时间,我们还有一堆节目要闹!” “闹什么闹,你哥都被人瞧轻了!”周梓玉踢了一脚少女身边的狗腿少年,开口骂,“要你多嘴,光懂得讨好我妹子!” “得了,你少拿别人出气!”那少女说着,拿眼随意嗔了一眼小船坞上的两个人,因为雾色较浓,且贺锦年的船上不展灯,无法瞧清两人人的模样,倒是顾城风那一身的雪白袍子被那少女一眼就认出,霎时,激血上扬,她急忙将身子半探出栏外,朝着顾城风挥了挥手,“公子,公子,敢问公子来自何方,姓甚名谁?” 那周梓玉虽混帐,却不是傻瓜,一听便明白了,心生不悦,“妹妹,你方才口口声声说遇到想嫁的人,就是他?” 那少女脸颊红透,笑靥如花,压根不理会周梓玉,方才她在燕归楼上,远远看到河畔边的顾城风,那风华玉朗之姿,令她一见倾心,马上命令随行的侍卫去拦下顾城风,想问清楚他的来历,可惜顾城风的脚程太快,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她不甘心,带着丫环和侍卫绕着河堤走了整整一圈,途中脚痛得差点迈不开,也不肯坐轿,唯恐错过。 最后还是不见顾城风的身影,万般沮丧之下,遇到出来寻乐的堂兄周梓玉,便答应了他们一起游车河。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认定这必是天赐奇缘,自是不愿再错过,哪管得什么叫矜持,只想马上知道顾城风究竟是谁,只要不是大恶大奸之人,便是布衣百姓,自是回去闹着父亲出面,成就这一份姻缘! 她迫不及待地吩咐舵手将画舫靠近小船坞,并下令奴才们在一层放平板,接通两艘船,气得周梓玉一张脸发紫,可对这个刺史千金的妹妹,他真的也是无可奈何。 贺锦年暂缓了行动,她对顾城风突如其来的桃花运,意外之余又感到心头闷闷,却一时之间理会不清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凭着本能想看着顾城风毫不留情地把这不请自来的少女打发。 两个丫环扶着那少女登上小船坞。 少女站稳后,神情带了些好奇先是审视了几眼贺锦年,见他们二人衣袍完整,并无方才那群人所说的不堪,心头偷偷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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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向顾城风时,心象装了一只小鹿般咚咚乱跳着,就像要从胸腔里撞出来,她紧紧看着顾城风清冽的容颜,小脸满盈羞意,咬着唇瓣从怀中拿出一条丝帕,声音中却隐隐充斥着一抹数于天之骄女的自信,“这位公子,奴家姓周,小名唤琴西,今年十七,是燕南刺史嫡女,请公子持此帕到周府提亲,小女……” 贺锦年闻言心中冷笑一声,斜斜地睨了那少女一眼,倒也忍住并未说什么,可画舫上的周梓玉却憋不住地嚷开,“我说妹妹,你这也太夸张了吧,就这么一见便要以身相许,我说伯父他能答应么?” 周琴西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周梓玉这一打乱,脸呈怒色,恨恨地回首,指着周梓玉斩钉截铁地表白自已的决心,“是我自已瞧中的,父亲要不答应,我便终身不嫁!”她又抖了一下锦帕,脸含娇嗔,“公子,你别担心,我爹向来宠我,只要你拿这帕子上门提亲,我保证我爹一定答应!” 顾城风头也不抬,眉目映着一片雪华,冷冷一声,“放肆!” 舫上,傅王叔脸上透出微微惊疑,眸光不觉带了些思量定在了顾城风的身上。 周琴西双瞳里流露出满满的受伤之色,委屈着语气询问,“公子,你是不是府中已有了妻妾?” 贺锦年非常不厚道的乐开了花,兴灾乐祸言于溢表,“我们船小,就不请你一起挤了,小姐请便!” 周琴西以为顾城风不作声,就是默认。 霎时双眼红透,脸色却白如纸,她平生受尽父母宠爱,便是到了及笄待嫁之年,父母为她寻遍门当户对的姻缘,只因那些公子并不入她的眼,被她推拒,父母亦不强求,想不到,今日自已主动表达,却当众被拒,窘迫之余竟口不择言道:“本小姐自是料你府中有妻妾,只要你谴了府中的那个,我……我也是愿意的!” “滚——”顾城风刚开口,贺锦年已然冷笑,“果然是兄妹,一个强着要酒,一个强着要男人!” “本小姐没跟你说话,你插什么嘴……”羞、怒挟着怨恨令血液开始沸腾,像是烧灼的岩浆滚过全身,嘶吼一句后,马上会意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便生生把余下的话吞进了腹中。 周琴西看着小乌蓬上简陋的摆设,除了桌上的膳食不错外,这里,无一物能入她的眼,这样的贫贱之民,居然不懂得把握时机,显然尚不知道与官家攀上交情的好处。 她咬了牙,看着顾城风精美如神砥的那张脸,比起远看,更令她感到心醉沉迷,越发坚定了把眼前的男人弄到手的决心,索性直言以利弊,“这位公子,我爹门生众多,今年就提拨了两个,一个已调至燕京府寅,做了六品的参知,另一个调任到畯县,已任了知府,你要是肯跟着我爹,不出两年,我周琴西必保你一门富贵,飞黄腾达!而你——”她顿时了一顿,斜眼半睨着贺锦年,脸色沉了下来,“今日已得罪我兄长,若无我在其中周旋,只怕你们二人今后休想离开燕南城半步!” 傅王“咦”地一声,饶有兴趣地插口道:“想不到两年不到苍月,苍月的民风也变得如此开化,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还公然抢男人!”言毕,眸光便落在顾城风的脸上,只见他白衣雪颜,神色昭然,自视甚高的他都自觉逊色了三分,心中怀疑更盛! 傅王妃卫语迟一行人听到外头的动静愈来愈大,已从包厢里走出,围在栏边观看热闹,此时,听到周琴西如此大言不惭之语,忍不住笑开,“周家小姐,好大的口气,虽说周怀正是燕南的父母官,可你别忘了,这里离燕京只有数十里之遥,天子脚下,四品斗大的官,还真不算回事!” “你——”周琴西闻言羞得直想找个洞钻了进去,她狠狠盯了卫语迟一眼,正待反驳,周梓玉去哈哈地冷笑出声,“这位夫人才好大的口气!” 周梓玉虽不知道傅王的身份,但他知道能上这艘画舫的不富则贵,只是这对男女一唱一合着实让他感到大失颜面,加上连她妹妹的身份竟也被看低,这气他如何能忍得下,他听出卫语迟的说话明显带了大魏扬州的口音,便冷冷一笑,“这位公子的话就更可笑了,我们苍月国的子民如何开化,也不能和大魏的民风相比,伶人都可以娶回家,当真是畜牲教化之国。” 周梓玉身后的一个年轻娇俏的少年闻言皆变了脸,其中一个不满地抱怨一声,“许是我们今天来错了,公子恼就恼了,何苦来糟蹋我等!” 周梓玉正适满肚子邪火没地方发,闻言勃然大怒,倏地转身,一手揪了那伶人的衣襟,一巴掌罩着那少年的脸就盖了过去,眼神淬了毒似地阴冷,“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就是给人玩吧,小爷高兴时,捅你几下菊花,不乐意时,就当你是一条狗,不!狗还能朝着爷吠两声,你能做什么!”他根本不顾旁边的几个伶人脸色变得羞愤和惊惶,频频冷笑,“人家也是男人,凭美色可以让当今皇上为他梳头,你们呢,就是被人轮的命!”说完,一手揪着那那伶人脖子,一手托起他的腰,猛地一使劲,将那伶人直接从栏杆处扔了出去—— “傅王叔,不介意你舫上多一个人吧!”话刚出口,同时,贺锦年双脚一点,如惊鸿般翩跹跃起,将那既将落水的伶人抱住,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轻轻一掌击在那伶人的后背,那伶人便感到觉一股和洵的力量托着他向上升着,那一瞬间的变化来得太快,他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便呆呆怔怔地站在了另一艘的画舫上。 在傅王叔一声“不介意”中,贺锦年以绝顶轻功,在河面上滑出数丈,突然迎体向上,跃上周梓玉的画舫,以迅雷不及耳之速揪了周梓玉的衣袍下摆,倒提着他,一个纵身,跃上了画舫的最高点。 “你干什么,你放……我要下来,你吃了豹子胆,也戏弄爷,你知道我是谁么……”周梓玉一连串地惊叫,双手在空中乱舞,唯恐贺锦年稍一松手,他便落得个脑袋开花。 那最高处坚的是一个光秃秃的旗杆,这旗杆原本是插着周家商行的旗帜,只是今日禁河运,周梓玉便是再嚣张也不敢明面着把周家的旗子插上去,四处招摇,便吩咐人摘了旗面。 贺锦年将惊叫连连的周梓玉往旗杆上一压,同时,将他的衣袍对半撕开,掌风卷起,将那长袍拧成绳,将周梓玉倒立着连着那根旗杆一起绑住。 “把那家伙的酒壶扔上来!”贺锦年单脚站在旗杆之上,迎着风,飘然若仙。 这连番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尤其是空中缚人的动作,优美若飞天在空中盘旋,莫说是把傅王叔画舫上的人看呆,便是周梓玉的同伴,也惊得一愣一愣。 顾城风虽不解贺锦年要那酒壶作甚,但还是依言捡了周梓玉砸下来的酒壶,抛了上去。 贺锦年接过,盈盈一笑,跃下旗杆,拍了拍满脸通红的周梓玉,语气如大人训斥顽皮的小孩,“没人教你不要乱扔垃圾,要不要打屁股?”在众人尚来不及辩明贺锦年究竟预欲何为时,顾城风倏地站起身,他已猛然幡悟贺锦年想做什么时,可已经……迟了! 贺锦年已干脆利落地把周梓玉的裤子给趴了—— “锦儿!”顾城风头痛地拍了拍自已的前额,他怎么会把这茬给忘了,她是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接着,贺锦年做出一令所有的人几乎跌破眼球的事,太过难以置信,以至连连画舫上的少女也忘了非礼勿视,个个睁着直勾勾大眼,盯着周梓玉那白花花的屁股,发不出一丝的声响,所有的气息都卡在咽喉处,…… 夜空,一声凄厉的惨叫倏地打破寂静! 除顾城风外,众人齐齐地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那樽酒壶已夹在周梓玉的大腿根部中央,眼尖的还可以看到,那壶的长嘴全根没入…… 也不知是疼痛所致还是羞愤,周梓玉惨叫一声后,便昏阙了过去。 “玉哥哥,玉哥哥你怎么啦,你们还发什么呆呀,还不敢紧救救我兄长……”周琴西早已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也忘了方才被人当场拒绝的尴尬,提着裙子,在丫环的撑扶下慌慌张张地回到自已的画舫。 “你们……你们闯闯……闯祸了,你们知道他是谁么,他是周……周刺史的侄子!”画舫上的人轰地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惊跳着,纷纷爬上画舫的上层,一个个手忙脚乱地想帮周梓玉弄下来。 只是这些公子哥儿,平日玩闹时,手段和花样百出,到了这时候,倒显得个个无一丝的用处,最后倒是舫上的几个舵手帮着把周梓玉弄了下来。 放下周梓玉后,其中一个男的大着胆拨了他身后的酒壶,血瞬时就流了出来,正待大家不知道该是救人,还是先追究贺锦年伤人之时,有一个年轻人犹犹豫豫地开口,“我……我们先离开这吧,救……救人要紧……” “可,可是那人如此伤了梓玉,我们总不能什么也不管!” “是,亏你们还一大群人,平日里飞扬跋扈的,个个历害的紧,到这时候,倒成了银样蜡枪头!”周琴西抹着泪,恨恨地踢了一脚身边魁梧的少年,“去,你平时不是练家子么,前日还说今年要拿下武举!” “我们人多有用么,只怕不禁那少年一个小指头,还别说,方才那另一个男子,你们瞧他扔酒壶的动作了没有,根本连力气都没见使……”蹲在地上帮着周梓玉穿好袍子的那个少年站起身,“周小姐,你也别呛阿勇了,别说是阿勇,就是他的师父来了,也不是这少年的对手!” 那唤阿勇的魁梧少年连连颔首应道:“是呀,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先走,到了岸上,马上派人围了各处的码头,我就不信他们能飞走!” “就是,瞧他们眼生的很,一定是外乡的人,在这里,得罪了周公子,想怎么往死里折腾,都是我们说了算,何必吃眼前亏呢!” 一个少女已泣不成声,摇了摇周琴西的手臂,哀求道:“琴西姐姐,先别在这论了,梓玉哥哥都伤成这样,得敢紧送上岸,唤个郎中要紧!” 画舫上的人个个亲眼见到贺锦年的武功,别说想找贺锦年算帐,就是半句出言不逊的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只得最后商议下来,敢紧把船靠岸,救人要紧。 他们迅速的吩咐舵手开船离去,众人思忖,待回了岸上,必然报官,将贺锦年等人以违反朝庭禁船之令,将他们入狱,可没料到,他们尚未登上岸,已被守在那多时的帝王侍卫直接送入狱中。 经一夜审讯后,除了几个伶人和女子外,其它男子全都领了三十杖,一个个被打得皮开肉绽,回去后,又被各自的父亲训了一顿,从此后,再也不敢在外面惹事生非。 周梓玉被杖责五十,差点没了命,是周运安使了半个身家方保住儿子的一条命,但还是落了狱,直到两年后才被放出。 而周家千金周琴西,当夜就被周怀正送给大魏的傅王当妾氏。 画航离去后,傅王看敛了笑,双手一揖,“多谢小公子赠酒之恩!本王这就不叨唠两位清静了!” 贺锦年淡淡一笑,眸光飞快地掠了一下站在凭栏处那丑陋的中年男子,应声道,“祝王爷玩得开心!” “多谢,来日若有缘,再会!”言罢,朝着顾城风爽朗一笑,便命令画舫调头。 傅王叔的画舫很快在浓雾中消失,贺锦年这才见顾城风一脸冷色,马上会意到,方才自已玩过头了,她嘻嘻一笑,故作轻松地讨好,“瞧,我把人都打发了,总算我们能清静清静了!” 顾城风将湿帕拧干,牵过贺锦年的手,一根一根地擦拭她的手指,脸呈薄怒,“也不嫌脏,那样的身子,你也肯去碰!” “才没碰到,我就碰了酒壶!”贺锦年急忙辩解,还伸出手做了一个方才的动作,“你知道,我箭法很准的!一出手,爆!”最后一个字贺锦年自然含在心里,不敢轻易冒出来。 顾城风将锦帕往水中一抛,如先前般,单膝在她面前跪下,双掌扣住她的双肩,迫她和他四目相对,那一双桃花眸,定定落在她的眼睛,似直直看进她的心中,语声缓缓,“那就继续我们方才的话题,锦儿,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贺锦年所有顽心如潮褪去,心尖轻抖,她重重抿了抿唇线以掩饰自己情绪的紧张,她担心稍稍言辞不慎,便引起顾城风的误解,她轻轻地咳了一声,眼梢方动,调整出最平缓的语气,“城风,我们成亲,去月老庙前相约今生今世也好,或是我们去挽月小筑也行,我们请几个亲近的朋友,好好为我们庆祝一番!这些……我都觉得挺好!但我不认同一定要过朝堂和天下百姓这一关。苍月大陆,民风最开放的大魏,男风盛行的情况下,百年来没有出一个男皇后,便是大魏仕家,也没有出现一个男子之身的当家主母,城风,我不是在拒绝你!而是,我觉在一起是我们俩个人之间的事,或许我们需要朋友和亲人的祝福,却无需天下人来赞成!更何况,我已经预见到一旦你宣为我男皇后,朝野内外将一片责骂之声,我的父亲断不肯认同……我不想把太多的精力来处理朝堂上或是来自府里的反对之声,我很享受现在的日子!” 这些道理,他自贺锦年入宫以来,亦百般思量过,原也只是想,待朝堂之事一了,他便带着她遁世,可看眼前的形势,统一的时机尚未成熟,他还需要几年的时间把一切谋算好,可贺锦年渐渐成长,有些事已经迫在眉睫,只是她一直在他的羽翼下,并不知道他为此操了多少的心。 索性,他想这场浪掀高,看清究竟有多少人的翻腾,他想一次性彻底解决。 可贺锦年这么一说,他亦觉得有理,两人之间的事,何苦需要全天下人来认定,只要他们相爱,关卿底事! 可他的心底深处,还是潜着一个愿望,他希望她可以为了他,勇敢向世人争取,他不想她永远隐于他的身后,如彼时的申钥儿,披肝沥胆却成全了申苏锦,他感到心疼。 虽然,这样的比喻并不恰当,可他还是觉得他的锦儿,当得起世人的膜拜。 他的双手从她的双肩落下,紧紧扣住她的腰,重重将她揽进怀中,清隽脸上一抹难掩的婉惜,轻叹,“我只怕委屈了你!” 她摇了摇首,搂住他的腰,将身体的重要交给了他,闭上眼,轻嗔,“我觉得委屈才是真正的委屈,可我现在在你的身边,我很幸福,我不想去打破眼前的平静!” 顾城风静默不语,许久过后,低语一声,“依你便是!” 可贺锦年没想到,十天后,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她和顾城风相爱之事被传遍整个苍月大陆,从此,让她背上了以色惑君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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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混乱之夜 十天后,二月二十四,燕京贺府。 昨夜贺锦年今日收到贺府传来的消息,贺元奇突发急病,已卧床三日不起。 这个消息是顾城风递给贺锦年,贺元奇让其门生代笔,写了封奏折呈送到御书房,上奏的言辞极尽哀恸,言其因年老体弱,又每每忆起早亡的妻女,病势愈发沉重,便恳请皇上允许贺锦年回贺府探病,让贺家唯一的嫡子床前尽孝。 而顾城风因各国来使携贡来访,今晚要在金殿设宴宴请各国使团,自是无暇分身陪贺锦年回贺府。 贺锦年带着六月一起回到贺府。 丁姨娘带着两个丫环和管家一起等候在贺府门前,看到贺锦年便欲下跪,贺锦年忙扶住,却看到丁姨娘两眼红肿,心一惊,“爹他身体如何?” “老爷在房中等五公子!”丁姨娘手指在微微颤抖,笑容做得异常吃力,“老爷盼了几日了,五公子快进去吧,管家,你先给姚公子安排一间上房!” 贺锦年一触到丁姨娘的手便立刻感应到丁姨娘的恐慌并非来自贺元奇的病,可一时间,她无法进一步探究原因,只能提袍加快脚步往院内走。 丁姨娘一边跟着贺锦年,一边转首看了一眼随贺锦年来贺府的侍卫和宫人,依礼,宫人是不应在贺府留宿,可她却见这些宫人似乎一幅不准备离开的样子。 她心中担忧更盛。 其实,这一次,贺元奇是趁着帝王顾城风要招待各国使者,无暇分身,所以装病让贺锦年回府一趟。 贺元奇实在无法容忍贺家唯一的嫡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在宫中伴驾,他顶着最多被罢黜念头,最终想了一个主意,让丁姨娘找了一个容貌秀丽,身家清白的少女给贺锦年,只要贺锦年能留个男孙给贺家,从此以后,贺元奇再也不过问他和顾城风的事。 贺元奇的要求,丁姨娘自知无法推拒,可她也活得明白,此事,决过不了顾城风一关,若帝王要追究起来,顾城风碍于贺锦年,或许会饶过贺元奇,只怕是她这个姨娘,要首当其冲地顶下这个罪! 连着几日,她不眠不休求着贺元奇改变主意,可贺元奇根本听不进去她一句的劝告之辞。 “锦儿,过来爹这边!”贺元奇一见到儿子,清瘦的脸上老泪纵横,原本只是略显几簇白发的头,已近半白。他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床榻边的太师椅上,如今已是春天,他的膝盖却还盖着防寒的绒毯。 “爹,您怎么不躺在床上,坐着多辛苦!”虽然在贺锦年刚才从丁姨娘那已经明显感应到,这次贺元奇是装病,但贺锦年却看到老人消瘦颓丧的模样心头顿生涩意。 她占了贺锦筝之身,贺锦年之名,却从不曾替两兄妹敬过孝! “锦儿,爹知道你素来聪明,爹也不瞒你,爹没病,要说真有病,也是心病!”贺元奇是个儒者,平生饱读诗书,追求功名,但更注重文人的情操,他苦口婆心劝贺锦年与帝王顾城风划清界线,而他也愿意辞官归故里。 贺锦年的目光静静停留在贺元奇削减苍老的面庞,除了缄默还是缄默,她无法言明自已的苦衷。 在久久得不到贺锦年的承诺时,贺元奇看着贺锦年这一张脸,记忆有些模糊,毕竟从三年前,贺锦年入宫伴驾开始,他一年也不过是见他两次,原本就父子情缘极薄,何况是究其根本,眼前的少年根本不算是自已的儿子,思及此,贺元奇两泪纵横,痛心道,“为父知道无法逼你,因为你毕竟不全是我儿,那年燕京城门,老夫知道老夫真正的儿子已命丧大魏。申护卫,老夫今日开诚布公,只想求你一件事!” “爹,对不起!”贺锦年先前徘徊在心扉的内疚之情一瞬间凝结,她吃惊地抬首,怔怔地望着贺元奇,想问他如何得知,却一句也问不出来,因为答案已在心中。 难怪这些年,贺元奇衰老得如此快! 惊惶间,贺元奇膝盖一落,便重重击在青石地上,贺锦年急忙撑扶住他,不肯受此大礼。 贺元奇不顾贺锦年的阻拦,固执地弯下腰,声泪俱下,“申护卫,你所占的身体毕竟是我贺元奇儿子,老夫为了贺家子孙,与发妻恩断,致她宁愿从此埋骨异国,亦不肯原谅老夫纳妾。子嗣于老夫大过命,大过夫妻情爱,申护卫,老夫恳求你为我贺家留一滴的血脉…。就当是为父求你了!” 留一滴血脉? 贺锦年欲哭无泪,看着眼前这个老人,贺锦年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贺元奇虽说为人迂腐,但却不是卖子求荣的父亲。 他宁愿得罪顾城风,他几次上奏,金殿之上,屡次提出让贺锦年出宫,有次还差点上演当殿撞柱子之事。 让顾城风既恨,又无可奈何。 贺元奇一生极重子嗣,贺锦年是他最后的希望,可贺锦年哪敢说出自已其实是贺锦筝的事实,只怕贺元奇一听,马上会吐血身亡。 可她一个女儿身,又如何去满足贺元奇为贺家留一滴血脉的期望。 “爹,要不然您让儿子想一想,毕竟孩子尚年少,来日方长!”贺锦年将贺元奇扶至榻上,为他盖好被褥,并将掉在地上的绒毯抖了几下,辅在上面。 “你束了冠,已至谈婚之龄。何况,皇上一年也只许你回贺府两次,且每次不到戌时便接你回宫,说什么来日方才。若非这些年,贺府上下仆众都不敢轻易议论此事,只怕整个燕京城的人都会议论你和皇上的之间的关系。锦儿,为父今日之举势必得罪皇上,但为父年老,亦撑不过几年,仕途不过是过眼云烟,无后方为贺家之命门,若为父有生之年,不能为贺家谋一子孙,为父哪有颜面见贺家的列祖列宗。”贺元奇说到此,一时气血上涌,连声咳嗽。 贺锦年急忙在一旁奉茶侍候,待贺元奇停止咳嗽后,方气息恹恹道,“但凡,贺家有一个旁氏宗亲,为父也不舍得如此逼你!何况,今日为父好不容易谋得让你回府住上三几日,这个机会如何能舍得。为父实话告诉你,那女娃儿是为父逼着丁姨娘找来的,身家清白,你姨娘也暗中调教了一阵,已晓得男女之道,现在,就在你寝房中候着……”贺元奇堂堂一个朝庭一品大员,和贺锦年说起这事,也自觉老脸墩不住,可这事又决不能交给别人来办,他刻意别开视线咳嗽几声,硬着头皮道,“今晚你就和她圆房了。你若能让她一举得男,为父从此再不为难与你,你看如何?” “爹,孩儿又不是天赋异禀,哪能塞个女人就能生出个儿子!”贺锦年嘀咕一句,声音虚软无力,小脸已满是绯红,直直烧到耳后,她倒不是在意谈起男女之事,而是和贺元奇一个半百老人说这些话,着实让她感到尴尬。 “总要尽力,丁姨娘她……她都找稳婆算好,今晚正是此女受孕的好日子!”贺元奇一张老脸通红,倒衬得比之前的苍白显得面色改善了许多。 贺锦年憋着五味陈杂的情绪,再也听不下去,站起身,朝着贺元奇道,“爹,孩儿先出去,刚孩子回来时,皇上让几个宫人陪同回府,孩儿先把他们打发了再说!”贺锦年亦顾虑到自已的寝房中有个女子在等着,这事要是给顾城风知道了那还得了。 当下,先把顾城风的眼线先处理了。 “嗯,那你就去办。但为父丑话说在前头,此事休得含糊过去,明日一早,为父亲让你姨娘亲自去问问那女娃,问问……” “知道了,知道了!”贺锦年马上截住贺元奇的话,再谈下去,她恐怕就要崩溃了。其实,若不是贺元奇脸色实在不佳,她倒想建议让贺元奇自已生一个。 贺锦年一出寝房,就看到一脸焦急候在外在丁姨娘,一见到她,马上躬了身道,“五公子,这次可怪不得姨娘,这……” “丁姨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好好照顾我爹,让他别多想!”贺锦年直接打断丁姨娘的话。 “五公子请放心,老爷这阵子只是上了心火,没什么大碍!”丁姨娘见贺锦年脸上并不曾有怒色,明显松了一口气,她尚记得四年前,她想把自已的侄女给贺锦年当通房丫环时,引得贺锦年不满。 如今,她唯恐这事又得罪了贺锦年,自然要解释清楚。 离了贺元奇的海泓阁,在丁姨娘的目光下,慢吞吞的走到前院,打发了宫中的太监和侍卫。 令管家看好门户,今晚谁来拜访贺府,一律不见客。 安排好一切事宜后,贺锦年方回自已的碧柚苑。 一路上,夜色浓重,廊道上也不见挂宫灯,更不见丫环婆子,两旁的花坪长满芦苇草,也无人修剪。 以现在贺元奇一等公卿的身份,贺府显得有些萧条。 贺锦年心底清楚,这也是贺元奇担心府中的事被外人传出,不但不再添丫环和小厮,连一些口风不紧的仆人也被谴出府去,只留几个年老稳重的在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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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元奇身边也只余丁姨娘,贺锦年的几个姐姐早已相继出阁,贺府愈发显得冷清。 “锦年哥哥!”六月坐在廊道边,看到心事重重的贺锦年视而不见地从他眼前走过,忙跑了过去,拽住她的袖襟,眸中满是担忧,“锦年哥哥,伯父是不是病得很厉害,要不是让宫中的太医来瞧一瞧?” “没事,我爹没病,他是有事找我说话!”贺锦年神色寻常摇摇首,反手牵了六月的手,“怎么在这里干坐着,没人侍候你去寝房休息?” “我很担心你呢,所以在这里等。”六月琥珀般的水眸漾开一丝笑意,突然挨近贺锦年,低声求,“锦年哥哥,晚上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就象以前一样?”两人在贺府时,甚至在挽月小筑也同床共枕过,但进了皇宫后,在顾城风的眼皮底下,六月哪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贺锦年嘴角微微一抿,轻轻对他摇了摇首,看着六月满是期盼的眼眸霎时被黯然,贺锦年心中轻叹,也难为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能熬得住如此的寂寞。这三年来,顾城风上朝时,她多数是在练功、提升内力,顾城风下了朝,她便陪着顾城风,通常她从御书房里离开时,已然是深夜。 虽说,她安排了六月和顾容月一起学习,但没多久,顾容月就被顾城风派到燕北军中,六月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也只有桂叶一人。 “六月,晚上我寝房里有个女子,是爹命她今晚侍寝!”贺锦年漆睫上浅刷一层雾气,将方才贺元奇的话对六月细细说了一遍,轻叹一声,“这三年,我和爹见面总共不超过十次,其中三次,还是在金殿之上,今天看到他那样子,我心中委实不好过。” “那你准备怎么办?”六月听了,两颊染了层胭脂,既便不通人事,但模模糊糊地知道侍寝是一件很令人害燥的事。 “我不想伤爹他老人家的心!”贺锦年左右为难,贺元奇虽迂腐,但他可贵在并不想借用贺锦年来达到自已政治上的追求。 在这个极为封建的时代,有这样的家长,极为罕见,据贺锦年所知,这时代多数人为了一已仕途,宁愿牺牲儿女。 这三年来,贺锦年在御书房伴驾,曾多次参于御书房讨论政事,顾城风对她提出的建议几乎都慎重对待,且几乎都采纳,多少朝臣羡慕贺元奇教子有方,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儿子。 虽然贺锦年住在宫中,但是,朝臣对帝王和贺锦年之间的关系,极少往歪处动过脑筋,一是顾城风从太子开始到失储后成为景王的那几年,不近女色,更不曾流传出好男风之流言,加上贺锦年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朝野内外多数认为顾城风是惜才。 但也有一部份朝臣仍然清楚地记着,三年前,顾城风在燕京城门黄袍加身时,与贺锦年之间那微妙的暧昧关系,而贺锦年进宫后,顾城风如此隆宠信任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也让他们感到匪夷所思,可这样的念头最终也随着时光渐渐地被否定,因为这样的想法经不起推敲,贺锦年进宫三年,他和帝王之间清清白白,宫中更不曾传出贺锦年以色侍人的流言。 真正洞悉帝王心思的,除了顾城风的几个近侍影卫外,朝野内外只有贺元奇一人。 所以,这三年来,顾城风不仅将苍月在各州郡举办学府之事交给贺元奇,投其所好,并在今年升贺元奇为内阁大学士,位列三卿之首。 其它两个公卿皆是武将,一个是缜远大将军肖龙华,第二个是明州郡驻防大将军百里杀。 这是苍月百年来,第一次文臣驾驭在武将之上。 顾城风的心思贺元奇自然明白,这三年来,贺元奇每行一步如履薄冰。他是一个文人,能为朝庭举办学府,恩泽天下学子,自然是他一生的梦想。 他亦清楚地知道,如果他顺从帝王的心意,那他贺元奇一生的抱负都会实现,他所提出的一些利天下学子的建议,顾城风定会在财力和人力上给予最大的支持,甚至,他有可能扭转苍月黩武的治国理念,让文治渐渐走上苍月的政治舞台。 按此发展下去,贺锦年成年后,他们父子二人很可能会将苍月推上以武摄国,以文治国的盛世。 可今日贺元奇之举,显然是帝王背道而驰。 “但是,若是你不拒绝,你女儿身的事情可就缠不住了,到时候,皇上他……他会怪罪么?”六月眉眼之间霎时笼上一层难藏的恍然之色,仿如末世般,低下首,“我想,皇上他不会怪罪,他会让你侍寝的,而且……我可能就不能陪你了!” 是的!贺锦年的女儿身一旦被顾城风知道,顾城风如何肯让六月如此亲密地陪伴在贺锦年的身边。 可他一点都不想与贺锦年分开。 贺锦年感受到六月情绪的变化,紧了紧他的手,安慰,“放心,我没准备让皇上知道实情。” “那……阿锦哥哥,我有一个主意!”六月一喜,声音中带了些控不住的颤音,“你晚上就和那女子可以共处一室,但你不要和她共寝一榻,那她不就不会知道你是女儿身了么?” 贺锦年一听,当真是觉得自已当局者谜,六月不通人事,并不知道所谓侍寝之意,他只是单纯的认为,男女同床便如同侍寝,所以,给了个天真的建议。 可这个建议却极合贺锦年的心意。 贺锦年亦可装傻,和那女子将就一晚,反正关了寝房的门,谁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事。就算第二天丁姨娘悄悄问那女子,知道贺锦年并不曾碰触那少女,也只会当贺锦年同六月一样,并不谙成年人之事。 “六月,你真聪明,好,我听你的!”贺锦年吃吃而笑。 六月眉开眼笑,“锦年哥哥,那我今晚自已睡了!” 贺锦年先送六月回房,桂叶已经帮六月收拾好房间,贺锦年吩咐今晚桂叶侍夜。 贺锦年推开自已寝房的门时,一种异样感袭来,这房间她已三年不曾回来睡过,房中格局虽不变,但却让人由然生出陌生之感。 贺锦年穿过外寝,掀了珠帘,一位一身桔红喜袍的少女静静地端坐于床榻的中央,闻听动静,缓缓抬首,双瞳似秋水,含羞带涩站起身,委下身,“雨儿见过五公子!” 果然美女都藏在民间!贺锦年暗自惊叹,眸光控不住地滴溜溜转在那女子的身上,让她怎么也转不开眼光,这少女究竟吃了什么,那胸部……有F吧! 这少女,看眉眼不会超过十四岁,但身段却曼妙惊人,许是丁姨娘怕贺锦年瞧不上,没有象多年前塞通房丫环一样,给了一件不合身的旧裙,这次特意让人缝制了一身新袍,那桔红色将少女的肌肤衬得欺霜塞雪,胸口处略比正经的吉袍低,勾勒出这少女惊人的波淘汹涌。 “你是从哪里来的?是丁姨娘的亲戚?”贺锦年微微讶异,丁姨娘从何找来这样绝色的少女,还能在顾城风的眼皮底下调教好,接到贺府中。 少女毕竟年幼,无法沉住气,看到眼前天人般的少年时,眼里有抑不住的欣喜,“雨儿是河阳人氏,父亲是河阳府衙里看护案卷小吏,雨儿的母亲与丁姨从小一起在长,是好姐妹,并非有亲戚关系!”少女口齿伶俐,几句话便把自已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贺锦年这些年极少回贺府,父亲和贺府的情况也多数是从影卫的口里得知,而丁姨娘不过是个小妾,顾城风不可能派影卫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所以,贺锦年和顾城风皆不知,这两年来,贺元奇屡次让丁姨娘回她的家乡河阳去挑选一些适龄,身家清白,容貌秀丽的少女。 丁姨娘虽然是个小妾身份,但贺元奇在三年前知道庆安的丑闻后,就灭了再娶妻的心,加上丁姨娘确实对他照顾得很好。于是,便把贺府内宅的主事交给丁姨娘掌管。 丁姨娘虽未扶正,但在外人的眼里,她已算是半个主母,她回到自已的家乡,办的又是贺元奇交代下来的差事,丁家的几个兄弟自然对这个妹妹极尽讨好。 几个精明的妯娌也猜测到丁姨娘这番回来挑选女子,肯定是为了贺府唯一的嫡子贺锦年。虽然自家的几个女儿容貌和才情都进不了丁姨娘的眼中,但也想拼命帮着张罗,事成后,总也会捞得一些好处。 事情传开后,整个河阳的人皆恨不得把自家适龄的女儿送到丁姨娘面前让她逐个挑选,最后,丁姨娘挑选了自已一个闺蜜的女儿。 “你多大了?”贺锦年上下打量着她,当真是童颜巨乳,无法猜测眼前少女的实际年龄。 “雨儿今年十四!”少女风情一笑,两手状似害羞地交叉于腹前,十指互绞,可手臂却有意无意地挤着胸前的两团肉,让贺锦年为她捏了一把汗,直担心那薄薄的一层裹胸会被撑得弹跳出来。 “十四?”贺锦年微微吃惊,她忍不住想,难怪世间有很多男人,明明无情,却守不住欲望,世间真有天生尤物的女子,才十四岁就这般懂得勾引男人,那要是十七八岁后,那还得了。 贺锦年心里虽这样想,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连及笄之年也未过,丁姨娘怎么会找个这么小的。” 少女眨了眨水烟般地眸子,声音娇媚得有些无助,“丁姨,原是找姐姐的,只是姐姐突然生了急病,所以……” “你姐姐?”贺锦年捕捉到少女脸上一闪而逝的不自然,本能地伸出手,俯上了少女的胸房,原本只想通过少女的心脏跳动频率来判断她是否谎言,结果掌心的奇异饱满让她都抽了一口气,这少女的胸房确实是真材衬料,并非燕京时下流行的少女在肚兜里缝制棉花,衬得曲线更回妖娆。 “是,我姐姐,今年十五,过了及笄,本来都要随丁姨动身来燕京,临行前也不知吃了什么,身上长满了红疹,所以……”雨儿脸上烧起两朵红云,但她并没有避开贺锦年的手,反而若有若无地扭了一下腰肢,让贺锦年的掌心更贴近自已的丰满。 贺锦年心一跳,脑子里马上一种食物山楂,原来被选中的那个对山楂过敏。 跳出接下来的事,贺锦年也无需这少女详述,她已清楚地从这少女的心跳中看到故事的另一面。 雨儿的姐姐名唤秋儿。 丁姨娘选中秋儿后,教授了她许多男女欢好之道,因考虑到贺锦年不谙人事,丁姨娘亲授她,让她在侍寝之夜不仅要想尽办法吸引贺锦年,还要在侍寝时占主动的位置,让贺锦年成功和之她欢好。 最后,还教她一套如何受孕的方法。 秋儿和雨儿是姐妹,两人又是同寝,姐妹之间难免会聊起。 待一切安排差不多后,雨儿在姐姐的酸梅汤里偷偷添了些山楂粉,当夜秋儿就全身起疹子。 那时丁姨娘要马上动身回燕京,无法再费心思去选一个,雨儿便成功地代替了自已的姐姐,随丁姨娘来到贺府。 这种上位的方式,在这个时空比比皆是,但贺锦年没想到,自已倒成人别人眼中的一块大肥肉。 那些隐隐的画面在贺锦年脑中一晃一晃地跳过时,贺锦年突然感到少女的呼吸越来越近,她急忙敛住探究的心神,眸光带着淡淡地警告看向那少女。 那少女似乎对她的反应完全意料到,娇羞一笑,后退一步后,纤指一挑,便解开了缚于腰上的蝴蝶结,桔红的大袍瞬间沿着那身子落到了地上。 里面竟是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中衣,若非隔了层大红的肚兜,眼前的少女身上就差不多等于身无寸缕。 贺锦年对这样有心计的少女极为不喜,可她到底是来自现代,看到这样一幅半遮半掩的画面,她没有羞涩之心,反而心中更生好奇,看看这女子的胸部到底有多大,所以,她并不阻挡少女进一步褪下衣裳…… 少女雨儿褪下最后一件大红肚兜时,贺锦年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答案……确实是F杯,没渗水。 贺锦年饱了眼福后,不再有兴趣再探知下去,她打了个呵欠,合着衣躺在了床上,见那少女裸着身挨过来,想靠近着躺在她的身边时,贺锦年伸手一架,两指有力地扣在少女的锁骨之上,眸光倏地眯起,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微笑,“我知道丁姨娘教你如何做,可我告诉你,你如果想活命的话,就安份守举地躺着。明日若丁姨娘问起,你有两个办法脱身。第一种,可以凡事推托到我的身上,说我不谙情事,不懂配合。第二种,你自已破身,就说我和你圆了房,将来,你既使没怀上,我爹也不会为难于你。不过,第二种方法你最好考虑清楚,你才十四岁,为我守活寡值不值得。” 贺锦年说完,一收手,那少女便如卸了骨般瘫在床上,她从姐姐秋儿的嘴里听到许许多多关于燕京贺五公子的事,唯独没听过,贺锦年一变脸,杀机腾腾,而看似文弱的少年,手劲大得差点将她骨头捏碎。 “我……” “别吵到我!”贺锦年说完便闭上眼睛,她知道这个少女并非安份之人,肯定会选第一种。 她的睡姿如往常般端正,双手交于腹下仰躺着,虽然心事重重,但心里感到有些疲累,便很快便睡着。 黑夜携着静宓的时光悄悄流淌。 贺锦年睡得正甜时,突然感到一阵异样,直觉让她倏地挺起身,寝房门却在那一刹那被推开,橘黄色的灯光瞬间照亮寝房中的每一个角落,一阵风动,珠帘发出一阵脆脆的玉响,贺锦年所躺之位在床榻之内,尚来不及跃过少女的身子,顾城风一身明黄已站在了床榻边。 帝王的身后,一众影卫现身,如宫人,个个提着一盏宫灯,神色极不自然地低着首。 少女惊叫一声,一骨咕地爬起,手脚并用地躲到贺锦年的身后,仓皇中,方发现自已身无寸缕,少女白玉般的身子悉数暴露在空气之中,她又惊叫一声,急忙抓了被子褥拼命往身上遮掩着。 贺锦年虽然凭着直觉的反应坐起来,但因为这种直觉并非来自对危险的判断,所以,她脑子里尚有残存的睡意,更不解顾城风为何一身明黄突然出现在她的床边。 既然来府里接她,为什么不象往日那般换了一身普通的便服,带了宫人便是……还居然传出影卫。 “过来——”顾城风一双含情脉脉的双眸,此刻如冰霜覆盖万里,伸出手时带一股不可抗拒的内力直接将贺锦年抓了过来。 贺锦年身上穿着一身中衣,双脚尚未着履,便被顾城风狠狠地往外拉。 “皇上,等等…。”她定住身,想穿了外袍,却见顾城风拽住她的那只手微不可见地在轻轻颤抖,眸中满是慌痛,刹时,她便明白了,顾城风的痛从何处而来。 他误会,以为她与那少女交欢,他以为,她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难怪他让影卫皆现身,因为宫人来的速度必拖延了帝王的脚程。 捉奸……讲究的是快、准、狠! “城风,你听我解释,那女孩……”贺锦年话未说完,顾城风倏地转首,贺锦年心一沉,马上被顾城风眸光掠过的恨意所蜇伤。 顾城风这一次来根本不避任何的嫌,几十个影卫提的宫灯将贺府照得灯火通明,自然很快就惊动了贺元奇。 贺锦年噤了声,此时并不适合多作解释,何况,顾城风这时候的情绪未必能听得进去,待她随他回宫后,两人到了御书房,她再好好跟他解释。 贺元奇急急赶来,里面穿着白色的中衣,外披着一件便袍,显然听到动静后,连朝服也顾不得拿,随便套了件衣袍便从楼上跑下来,跪在了贺府的大门前。 身后是抱着贺元奇朝服的丁姨娘,披着长发,身上的对襟的衣褂,绣扣扣得歪歪扭扭,腰带也没扣完整,看情形是拿了贺元奇的朝服后,随后追来。 贺元奇见到贺锦年亦是衣冠不整,身上穿着中衣,脚上仅套一双袜子,瞧那模样,分明是被顾城风从被窝里直接带出来,刹时一股热血冲向脑门,全身激得瑟瑟发抖,狠狠地咬着牙把一肚子狠话逼回腹中,四肢伏地拼命磕首,眼角看着帝王明黄靴面上金线绣成的九五之尊龙首,翘昂着一步一步朝着他逼近,最后停驻在他的三尺之距。 三年来,这是燕京城门后,君臣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对执,想起彼时顾城风阴冷的笑颜,一句句:你不配!贺元奇周身冷汗浮起,可他还是拼命一句,“皇上,世人的不容将会将吾儿焚烧在耻辱柱上,微臣恳请皇上给贺府一条生路。若不然,微臣亦可不要这个儿子,但贺锦年必须为贺府留下一儿半女!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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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为朕元神归位 丁姨娘和一众的贺府仆人压抑恐惧滋味,跪在贺元奇的身后,个个四肢伏地,头狠狠地埋在地上,根本不敢窥视半分,唯恐触及帝王怒颜,受池鱼之殃。 听到“一儿半女”四字时,顾城风如噬魔咒,刹那之间,他双眸盛光,太阳穴处急暴而胀,青筋划过额际,完全失去修兰玉竹般地气韵,隐忍蛰伏的杀气逼得他脸色惨白,整个人在暴怒边缘,紧跟在贺锦年身边的六月当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贺元奇不是贺锦年的父亲,顾城风必定血洗贺府。 贺锦年脸色青红交加,之前对贺元奇的要求,她只是想息事宁人,也没考虑这么多,更不曾料到,顾城风连帝王的体面也不要了,象个妒妇般不够体统地冲到贺府,半夜三更直接将她从床榻上带离,此刻,她唯有选择顺从顾城风,否则,他若真的失控,她也不敢保证能让他平静下来。 “贺锦年的婚事由朕作主,没有朕的点头,谁敢私自作主,就是欺君之罪!”顾城风拽了贺锦年的手,越过贺元奇,脚步不曾停下,跨出贺府大门时,将贺锦年横抱起,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身上马。 顾城风这番旁白之语任谁听了都知道无理之至,儿女的婚事父亲不能插手,天底之下没有这个道理所在。但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顾城风是帝王,他的话就是天理! 历朝历代,皇宫后院,帝王的情爱多少有些制肘,比如后宫掌权的太后或是皇后,她们的存在,多少对帝王的私情起到一定的规劝和制衡,可到了顾城风这一代,当真是后宫形同虚设。 朝堂上的大臣虽然屡次上奏要求帝王纳后,选秀,可皇帝不急,朝臣总不能以强硬的态度和帝王对峙? 贺元奇屡屡上奏,也不过是凭着贺锦年是自已的儿子,顾城风再如何,也会顾念些颜面,可今夜,顾城风把他最后的一缕希望也绞碎。 “臣遵旨!”贺元奇全身颤抖,却不得不磕头谢恩。 一路上,顾城风将雪箭的速度驾驭致极速,在这样的初春之夜,冷风象携了刀子般狠狠割在贺锦年的脸上,她身上只着亵衣和中衣,便是有内力相抗,也难抵冰冷的寒风如潮般灌进她的肺腑之中。 所幸,夜已深,燕京街头并无行人,雪箭一路顺畅至皇宫门前。 贺锦年远远就看到皇宫门前停了不下数百辆的轿子,此时,一群的朝臣和使臣正在宫门口相互告别。贺锦年倏然明白,原来今晚的帝王设宴并未结束,顾城风很可能是在宴席直接扔下大臣,连朝服都顾不得换,就这样一身明黄奔袭至贺府。 她的心颤得发疼,她怎么能如此糊涂,伤他至此! 可眼下没时间让她去反省,她得先设法控制住雪箭的速度。 “城风,慢下来,快点慢下来,会撞到人…。”眼见离皇宫大门越来越近,而雪箭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而皇宫门口,大臣们互相招呼,谈笑似乎太投入,根本没注意到一匹白色的马如箭般地朝着他们射来。 五百米、四百米、……一百米、八十米…… 贺锦年眸现惊惶、震撼、无法置信交替出现,最终被压制在冰冷的情绪中,她反手肘制,迅速脱离顾城风双臂,敏捷地从马上挺升窜起,立在了马背之上,双足又是一蹬,旋身跃离马背。 这一连串完美的动作,仅仅是几个眨眼之间,但雪箭的速度过于快,加上贺锦年身体过冷,肢体难免显得僵硬,落地时,随着惯性往前冲,幸亏是她反应快,就地一滚,缓冲了下,避免了极速撞击造成的伤害。 顾城风怀中一空时,立刻提缰,雪箭既使想停下,还是朝前直冲了三十米才稳稳控制住四蹄。 一众朝臣中几个武将反应相对敏捷,拉了身边的人就往侧面退去,但这里多数是文臣,个个面对突如其来的剧变,反应不过来,直愣愣地站着,有些人还掩耳盗铃般地用手臂蒙住了脑袋,直待撞击来临—— 直到马儿一声惊啸,收了蹄,众人方猛然发现帝王在向丈开外,一身明黄朝服骑在马上,立即齐齐跪下,口呼万岁。 皇宫门前的侍卫,马上指挥着众臣的家奴将马车分散到两边,为帝王腾出两丈宽的路。 顾城风置若罔闻,那一张如玉的脸盘此刻象如被风化般,写满岁月的斑驳。 贺锦年离开他怀中的一刹那仿佛是世间最锋利的刀,割向他的心脏,让他感到绝望的并非是贺锦年为何下马,而是他突然发现,贺锦年已拥有足够的能力脱离他的掌控。 他爱她,愿意给她一切,甚至不惜被世人诟病也要给她最好的名份,让她成为千古第一个男皇后。 可她让他等,她说不介意名份。 而今天她的行为却在告诉她,她在听从家族的安排,她要娶妻生子,她要放弃他和她拥有的三年岁月和未来。 这种感知传送到脑中,霎时产生一种神经断裂的痛楚,他没有下马,甚至不再等候贺锦年,双腿狠狠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贺锦年目送着顾城风消失在皇宫门内,拍了拍额头,略有些头疼地望着一众好奇的朝臣,悻悻地走过去,皮笑肉不笑地与几个熟悉的大臣打招呼后,指了指皇宫大门,笑道,“皇上喝多了,锦年先进去看看哈,众位长辈,你们随便,随便!” 燕京提督韦铭志吃惊地望着一身中衣的贺锦年,“贺五公子,这么冷的天可别着凉,老三,快给贺五公子送上披风!” 韦铭志之独子韦弘生马上从马车里找出一件两层的缎锦披风,韦铭志接过后交至贺锦年手中,淡笑道,“五公子见谅,这是老夫的旧披风,还请五公子不要嫌弃!” 贺锦年讪讪地接过,披紧后,双手一揖,“多谢韦大人,谢谢姐夫!” 韦弘生略显尴尬地一笑,“五弟,不客气!” 贺锦年的四姐,丁姨娘所出的女儿前年嫁给了韦弘志当了贵妾。贺元奇和丁姨娘对这桩婚事皆很满意,虽说贺元奇如今身为三卿之首,但贺家祖上无根,贺元奇是科举出生,比不得韦家三代朝中为官,在燕京中算是真正的仕家门阀。 加上韦弘生年轻有为,不象全靠父萌的混日子的年轻一代,当年被申钥儿从草寇手中救下后,便勤学武艺,顾城风登基后,一举拿下武科十九名进士,被顾城风封为皇宫二等侍卫。他又是韦家独子,燕京城里不少仕家贵族的庶女都想攀附,何况是贺府庶女。 贺锦年加快脚步朝着皇宫内走去,她内力深厚,自然能听到大臣们的议论之声,“怎么连靴子都不穿?” “瞧这样子好象从温柔乡出来,看来,贺五公子的好事要近了……”这一阵,贺元奇一直为家中嫡子的婚事奔波,朝中同僚自然都有耳闻。 “皇上今晚突然离宴,难道是去找贺五公子!” “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何贺五公子这么狼狈!” “皇上怎么突然撇开贺五公子,自已进了宫门?” “你们的话怎么这么多,皇上的事,轮得到我们多嘴么?”韦铭志轻咳一声,声音略显不悦。 …… 诸多的议论灌进贺锦年的耳膜之中,她知道,三年的平静从明天开始,将会被打乱。她的心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泥潭之中,想起贺元奇当着贺府上下跪求顾城风的局面,她心中愧疚更盛,她不知道应如何帮助贺元奇渡过明日这一关。 贺锦年赤着脚刚走进一重大门,一个影卫突然出现,将手中的长靴递给贺锦年,不置一辞,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贺锦年穿好靴子,加快脚步往御书房走去。 果然,御书房四周的灯全灭,两边廊道已不见宫人的影子,御书房的大门由内反锁。 贺锦年借着浅浅的月色从廊道绕到御书房后,一跃而攀上窗棂,轻轻推开天窗,里面是一间通往御书房的库房,专门用来收存朝臣的奏章。 贺锦年双手抓住天窗上的窗棂,双腿直并,灵巧得钻了进去,双脚稳稳地落到一只高脚椅子上,她转身又掩好天窗,从高脚椅子上跳下。 温暖带着墨香的空气瞬时抚摸了她周身寒冷的毛孔,让她舒服地谓叹出声,脸上不觉凝出一丝笑意,低低地自语一句: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这三年来,她和顾城风也闹过几次别扭,每次她被他从御书房轰出来时,她总是从这扇天窗跳进去,原本放在门后的那张高脚椅,自从有一次她从上面跳下来,不小心扭到脚后,这张方便太监寻找存在高架上的秦折的椅子就不曾被人移动过。 而顾城风,明知她每次都是从这条通道顺利闯进御书房,却从不曾下令关死这扇窗。 贺锦年嘴上虽自我安慰,可心里着实虚得慌。她与顾城风在一起三年了,纵然他再生自已的气,也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撇下一身狼狈的自已,任她由一众朝臣嘲笑。 她自知,这一次她真的踩了他的底线。 御书房内并示展灯,贺锦年借着窗外月色,看见顾城风的整个身子几乎埋在御案之后,他一手支颐,闭着双眸。 贺锦年心怦怦直跳,悄悄走到他的身后,双指轻轻按上顾城风的太阳穴,感受到他身上的肌肉渐渐放松后,默默吐纳几下一,方以稳定的嗓音道,“城风,爹要我今晚和她圆房,他老人家身子不好,我自是不能明着违抗,只好阳奉阴违。” “这样呀……”声音似婉似叹、似哄似笑!余音回荡在空寂寂的御书房,贺锦年脸上瞬间被激得通红。 “嗯……就是这样!”她含糊一句,心跳更快,她最怕的就是顾城风这样子,温柔却不近人性! “就这样……”他声音越发地缓了下去,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人听了后,觉得字字如山。 贺锦年咬咬牙,心想,反正伸手也是一刀,缩头又是一刀,自已又真没做出对不起他的事,为什么心怯得倒象当真做了红杏出墙的事来? 思及此,贺锦年心绪一定,声音就显出堂堂正正,“我什么也没做,就和她躺着,不这样混上一夜,爹那实在不好交代!城风,你实不必……”余下的话,贺锦年马上噤住,唯恐伤及顾城风的自尊。 “不必什么?不必……介怀?”顾城风缓缓转身,嘴角噙着淡淡矜持的笑,他看着她,眉目间缠绕着丝丝回忆,“你终是长大了,这三年,朕无数次地问自已,这一天来时,朕当如何是好!朕假设过千百遍,唯独没想到今日朕堂堂一个帝王落得一个妒妇的下场。”顾城风似乎没有察觉到她脸色急剧的变化,唇角的笑意更浓,语音漫然,“锦儿,可你这区区一句阳奉阴违的解释,真让朕感到……恶心!” 贺锦年头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最后两个字如带血的针芒刺进她的心里,她极快地转开脸,避开他灼灼的笑颜,狠狠敛下情绪,但声音还是颤得走调,“城风,我们不说这样违心的话好不好,更不说伤害的话好么?我们说好了,开开心心在一起!” “怎么开心在一起呢?”顾城风哑然失笑,低哑之声仿佛一潭湖水般静静地漫过溺水之人,“是你贺府上下皆大欢喜么?或朕遂了朝臣的心与天同庆?”他倦倦的神情似乎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戏谑,反而给他添了一丝慵懒的致命诱惑。 他的意思是他亦要纳妃?要爱上顾城风这样的男子太容易,甚至不需要他付出任何的真心,天下女子只要有机会站到他的身边,也会趋之若骛。 贺锦年心一沉,如坠入深渊。 这三年,她何偿不知顾城风面对的压力比起她更盛七分,不仅是贺元奇屡屡在金殿之上当庭上奏,要求贺锦年出宫侍孝。 更多的是朝臣联名上奏要求帝王选秀。 若是他也来个“阳奉阴违”呢?只要他同意朝臣选秀,甄选几个朝臣的女儿入宫,既便从此后宫虚设,他不宠幸任何一个妃子,他从此也不用受尽非议! 而于身心,亦不算负她半分。 这就是他言辞中的“朕与天同庆”? 她……能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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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单想起,贺锦年便感到无法承受,她面色苍白,眼角晶莹泪珠蜿蜒流下,缓缓跪下,将脸埋进他的膝中,口齿不清地说了句,“不要说违心的话……” 不,她不能,连想她都觉得感到恐怖!她根本无法想象,有一天顾城风牵起另一个女人的手时,她会如何! “锦儿,你也会哭……朕一直在想,你的心究竟有多狠,竟让朕看到这一幕!”顾城风轻叹中他伸手,将她的脸捧起,以指尖托起她眼角的一滴泪珠,好似水晶般莹亮剔透,最后轻轻地揉碎,嘴角勾芡出一丝自嘲,“除非你打定主意要享齐人之福,一边与朕山盟海誓,一边为贺家开枝散叶?” 贺锦年猛地推开他,站起身,脸色微微发白,“不,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三心两意之人。城风,我向你道歉,今晚是我糊涂,以后断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顾城风眼里晃开一丝波动,带了些淡淡的期许,语气不容置喙,“锦儿,你比谁都清楚,不是我要逼你,而是,你我之间逆着天道伦常,如果要长情,注定要放弃亲缘和子息甚至是名誉。如果你不放弃,除非你元神归位,成为申钥儿!”顾城风倏地眸光闪过一丝阴狠,“这三年,贺元奇屡屡当殿逼宫,凭借的不就是贺家的一幅身骨?”语至此,竟是一笑,“其实,真正凭借的是,朕对你的心意!否则,朕给他一万个胆,这老匹夫也不敢在朕面前提半个字!” 贺锦年的心沉得更深,视线锁在御案上成叠的奏章,再一次陷入沉默。 这是三年前,挽月小筑地下寝陵中,在申钥儿的水日棺前,他答应一生再不逼迫她元神归位后,第一次提起。 她不愿!但她不知道如何直接拒绝! 这三年来,她不是看不到他的挣扎,他一个帝王,却过着半僧侣的日子,已近二十三岁,却无子嗣,她的心……亦疼! 几次想把真相告诉他,可每次话到嘴边终是咽了下去。 这三年,她因此也给了自已一个堂而皇之的原因——血咒! 是的,归根到底,不是躯体的问题,她本是女儿身,若无血咒拘绊,她早就在三年前就嫁给他。 其中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顾城风知道她的女儿身后,誓必不容六月呆在她的身边。 六月尚未及冠,又不谙于世间的人心险恶,那样的美丽的容颜若流落在外,谁能护他周全? 顾城风始终等不到她一句话,而今夜的冲击让他心里始终平静不下来,今夜是避过了,那明日呢,她现在不过是刚及冠,尚可以不在乎,但五年后,或是十年后呢? 当她身边的同龄的朋友皆成家立业后,或是有一天贺元奇真的以死来相胁呢?他能带回来她的人,能带回她的心么? 他的眼里迷漫着伤悲,那双桃花眸却没有焦聚,仿若穿透时空看到了另一个场景。 想着,想着,今晚那一刺心的一幕的画面又席卷着他所有的视觉神经,带来一段一段地抽痛着,他觉得他连说话都没力气。 他腾出手,指间用力地揉着胀疼的额间,逼出一分清醒后,看着眼前巴掌大的小脸颊,因为哭过,越发显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来,明明地一幅女儿家的模样,怎生了男儿之身? 若非是三年前,他与她身体接触过,他明明确确地知道她的身子中央有那物事,他定然以为她象申钥儿一样女扮男装。 他摇了摇头,扬扬手,口气十分烦燥,“你回去吧,朕,想一人静一静!” “城风,你别想太多,那……锦儿先告退!”贺锦年心里乱得厉害,让她撒娇耍痴卖萌,她着实做不来。可若想两人理智些地谈下去,她心中自知,除了答应让申钥儿元神归位外,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贺锦年一脸郁色地回到自已的寝殿,桂叶和六月都已回到皇宫,两人正焦急地守在惊鸿殿的大门前等她。 一见贺锦年平安归来,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好象商定好了般,连平素大大咧咧的桂叶也没有开口问她事情结果如何,只是提着灯笼为贺锦年引路,边走边道,“五公子,奴婢已备好热水,和洗浴用品。这殿里的太监和嬷嬷奴婢都打发了,五公子您先沐浴,赶紧睡,这都快丑时了!” “桂叶,你先侍候六月就寝,不必理会我!”贺锦年眼睑一直在跳动,她竭力稳住情绪,长吐一口气道,“我想安静地想些事情!” 贺锦年说完,将二人拒之门外,并且关锁了门。 此时,经过一路的思考,她脑子更乱,头更疼。 面对如此伤心的顾城风,她一直在问自已一个问题:为什么不肯回到申钥儿的肉身之上?为什么要让顾城风冒险背负好男风的污名? 因为血咒?或是因为要守护六月?难道真的是逼不得已么? 其实,这一切一切的理由都可以妥善解决。 若她回到申钥儿之身,血咒之实,可以和顾城风坦言,顾城风原本就是清心寡欲之人,断不可能为了一时的欢娱,让她冒百年血咒之威胁。 六月更不是最主要的问题,顾城风就算不同意六月在宫中陪她,以顾城风的能力,足以保六月不受任何人觑觎。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她不愿意! 是她从骨子里的一种抗拒,她不想让自已恢复成为申钥儿。 这种抗拒随着灵魂附在贺锦筝身上越久,决心愈大。 究竟为什么如此排斥申钥儿之身,恐怕连她自已也不明白。 三年了,对申氏一族的恨早就了了,对秦邵臻的情更是在三年前就斩断,可她下意识就是不肯回到申钥儿的躯体之中。 还有一个问题,是她从重生开始,就从不曾去思考的问题……她的感情归属究竟是谁! 今夜顾城风话语中不过是戏谑要广纳秀女,以慰朝臣和天下百姓之心。 这三年来,这个议题每年都会被大臣联名上奏于金殿之上,于她而言,闭着眼睛都能猜出顾城风总有办法让事情不了了之。 她从不曾细细思考这个问题,顾城风要背负多少,不曾担心事情若是解决不妥当又当如何! 她更不必去操心,顾城风会不会受大臣送上来一卷又卷的美人图像的诱惑! 这三年,她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爱,除了自由外,她过得心满意足。 而顾城风这三年呢,他时时要提防贺元奇……逼宫! 她从不曾去仔细考虑,金殿之上,贺元奇提出唯一的嫡子回府侍孝时,顾城风在众目睽睽下,应拿什么样的借口拒绝贺元奇的正当要求,既能成功驳回贺元奇的金殿诉求,又不致于让朝臣怀疑贺锦年在宫中以色侍人。 她居然让他活得这么累!贺锦年想到这里,发了力使劲地咬着唇瓣,两片牙齿合力地撕咬,直至嘴里带了浓浓的血腥,方慢慢松开。 全身时冷时热,却没心思沐浴,便合着衣躺在床榻上,掀开锦被,将自已包裹起来,思绪不由自主地想着方才顾城风质问她,如果他亦如她那般阳奉阴违地与大臣周旋,那她会如何? 单是一种想象,她的心就象要撕裂了般,她根本无法接受顾城风宣布选秀,哪怕是这些女子仅仅顾城风名义上的宫妃。 可前世,当她是申钥儿时,她可以为秦邵臻死,可以因为想护住秦邵臻至死不曾说出自已真实身份。但她没有因为秦邵臻纳申皓儿为贵妃而觉得天要崩了、地要裂了! 既便是知道申皓儿成了贵妃,她依然守在冷宫之内,盼着见秦邵臻一面。 她和秦邵臻五年相伴,感情可论生死与共,她最大愿望是助秦邵臻回国,完成他的夙愿,然后嫁给秦邵臻,但她与秦邵臻之间从不曾接过吻,不曾亲蜜地说爱对方,更不曾有过原始的**。 在苍月时,她闲暇之时,常在质子行苑与与钟豫等一群宫女玩闹,或在出行任务时,与一群男护卫夜宿在同一个帐营中,秦邵臻从不置喙。而她对一些宫女侍候秦邵臻就寝,甚至侍候秦邵臻沐浴,她亦没有任何不自在,甚至也认为是理所当然。 可换到顾城风身上,除了桂叶外,她的寝宫里已无一个年轻的宫女,顾城风更不允许她与任何男子身体接触。 而她,自然也容不得任何女子在顾城风的眼前晃,便是韩昭卿这三年来,也在她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思及此,所有的答案都在心中,清晰如明月照映谷空山涧之溪水……她爱的是顾城风!前世今生,让她纯粹以男女之情爱的过的,只有顾城风! 她对秦邵臻若说完全无男女之爱,亦是不可能,毕竟,前世中,她倾了一生的心血。 只能说,她对秦邵臻的感情相对多元化,含着亲情、少女朦朦胧胧的情窦初开之情、兄弟之间肝胆相照的恩义之情。 贺锦年马上掀开厚重的被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突然很想马上把这个答案告诉顾城风,她想,但凡男人都会喜欢知道,自已是对方的唯一所爱。 她想让他开心,让他放下包裹,还有,她也会慎重承诺,贺家的事她会马上彻底解决。 她换了件衣袍,也顾不梳洗,就出了寝房的门,她想趁这个时辰,顾城风还未上朝前就把心里的话全对他说! 宁谧盎然的皇宫夜晚,早春的花蕊无声绽放,空中充满了花香。惊鸿殿距离御书房很近,贺锦年踩着月光,不过是片刻,就到了御书房的门前。 四周依然空无一人,贺锦年无需避嫌,直接奔至门前,轻轻一推—— 御书房的门还是紧闭,她绕到后面,身手敏捷地再次攀上天窗,一推,心一紧……反锁了! 贺锦年眼中的亮光瞬间黯淡了下去,跳了下来,半缩着身子蹲在地上,指尖无意示地在地上画圈圈,脑子里空空的。 在这御书房的后院中,突然觉得眼前原本熟悉的幽亭小径,繁花异草一下就变得陌生,她茫然地看着四周怎么想也想不起应往哪条路绕回,便是看着天上的月亮想判断具体方位,脑子里通常是自动生成的地图,此刻却空白一片。 廓道上的宫人全被部清空,太监总管总是先顾城风下旨前,让宫人远离御书房,宫灯熄灭,只有她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空旷的花园中,不知身在何方。 她迷路了,仅仅是从后门绕回前门,她象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般在诺大的皇宫中闲逛着。 等她终于稍平静,凭着月亮的方位绕回到御书房门前时,顾城风一身明黄朝服从御书房里步出,眉间笼着一层少见的帝王威严,视若无睹地从她的身边走过。 总管太监在帝王身后,端着一叠批复过的奏折,低着首大气不出喘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帝王身后。 梧晴雪神色谨然,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轻轻一摇首,示意她暂时什么也别说。 贺锦年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长廊之后,狠狠咬住唇瓣没有开口,这时辰,该是早朝时辰,她的事,等他下了朝再说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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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当夜,你碰了她? 撇开牵扯到贺锦年之事,顾城风动手彻办其它之事总是雷厉风行。 当日金殿之上,众卿刚平身,太监总管便拿出顾城风拟好的圣旨,下令贺元奇马上随大齐使者动身,代表苍月国回访大齐。 同时,将随使前来的大齐香兰公主赐婚于贺元奇,并将其它五个小附属国送给顾城风的美人,一并送给贺元奇为妾。 被赐婚贺元奇为正室的是大齐的香兰公主,大齐原是指望此女能被顾城风相,入宫为妃。 太监总管宣完旨,大齐的使者霎时变得一脸铁青,大齐的国主将其女送给顾城风,原指望能入顾城风的眼,收入苍月后宫。 可就算再不愿,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贺元奇一夜无眠,脸如菜色,听完旨,磕首谢恩。 顾城风正眼都不瞧,便扬手令他先退下,回府准备。 一众朝臣着实感到难以揣摩圣意,不明白顾城风怎么会突然下如此诡异的圣旨。 把一个花样年华的公主赐婚给一个五十出头的老头先不论,毕竟贺元奇是三卿之首,在身份上,配个公主也不算委屈了大齐。 可出使大齐这等小国,何劳一个一品大员的贺元奇?何况人家大齐昨天才到燕京,携了一年的贡奉,长途漫漫,刚到苍月一天,尚未拜访燕京重臣,便被顾城风一旨打道回国,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但金殿高台之上,顾城风的脸色着实不好,一众臣很敏感地并曾吱声,何况方才贺元奇本人也未提出质疑。 接着开始朝议,多数都是围绕着各国使臣提出的一些请求。 原本这种议题,花一两个时辰就足够,谁知今日帝王心情不佳,却似乎又不准备退朝,半靠在龙椅上,脸色漠然,听也不象听得很认真,但哪个朝臣一呈诉完毕,帝王又会指了另一个,令他发表意见。 终于到了巳时末退朝之时,帝王又提了一个重要的议题,就是春汛。 一论这话题,工部和户部个个摩拳擦掌,一副准备干架的模样,先是由工部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怒诉户部的拨款迟迟不到位,户部自然不依,马上反驳。 帝王喜静,这是朝野皆知之事,所以,若是金殿之上稍有喧哗,顾城风必定会喝止,但今日,高台之上的人一言不发,任由工部和户部两帮人马吵得沸沸腾腾。 可是让燕京提督韦铭志感到纳闷的是,高台之上的帝王看别人时,眸光只是冷淡了些,看他时,他着实觉得后背浮起密密麻麻的冷汗,那原本让人赏心悦目的桃花眸,今日简直挟了刀子般,嗖嗖嗖射来。 韦铭志心里一直发虚,昨日早朝时好好的,今日自已一句话未表,也没机会说错话,似乎没得罪帝王呀! 而金殿之外,贺锦年一直御书房里等着顾城风下朝,到了午膳临近时间还不见顾城风的人影,她心里堵得发慌,又担心顾城风饿着,便去御膳房,做了一碗清热的莲子百合粥,带到金殿的后堂。 大殿上,正吵得开交,工部和户部的两拨大臣正在为今年的春汛在争吵。 顾城风刚登基之初,贺锦年对于苍月国隔三五年一次泛滥的河道,曾提出建防堤不如挖渠疏导,但一提出,顾城风就否决了贺锦年的提议,首先一个原因就是国库不够充盈。 燕京运河,是百年前顾奕琛花了近十年才完工,几乎耗费了举国之力,且是国家统一,无外患的情况下开始这个工程。 而现在,顾城风刚从顾城亦手上接过苍月,虽然和平交接,但顾城风已经在筹谋对大魏开战,所以,国库里的一笔钱,他想留着。 顾城风这个想法自然赢得将士的拥护,但工部就难了,没了国库的支持,这每年的防汛压力就相当大,若是汛期短、水量小还好,一旦遇到洪水,淹了良田和村庄,那朝庭严究下来,被摘了乌纱帽还是工部的大臣。 所以,每年到了这时候,工部就会频频上奏要求户部多拨些款项用于防汛。 而户部是统管整个国家的财政,西北与外族接壤,每年要拨多少肯定是不能少。明州郡是朝庭重兵所在,自然也不能省,还有国家用于开办学府的费用,这是皇上亲自过问的,更是不能省,诸多安排下来,能给工部的自然不多。 所以,每次这个议题一上,工部和户部肯定会辩得面红耳赤,甚至连声音都控制不住,在金殿之上吵起来。 贺锦年不便直接上殿,隔着帘默默注视了顾城风半个时辰后,见他无丝毫退朝之意,担心他的胃饿出毛病,便触了一下帘子,发出轻微的动静, 太监总管极为醒目,瞄到帘后贺锦年的身影时,故意装作意外地轻唤一声,“五公子,您……” 果然,引起顾城风的注意,他微微转侧身子,长睫淡淡地扫了一下,见到贺锦年端着托盘站在帘后,小脸半仰着看着他,眸里透着低低地乞求。 他委实无耐地轻叹一声,其实,贺锦年一到大殿之后,他就知道,只是硬着心肠不去理会,让她偿偿等待究竟是什么滋味! 顾城风扬手示意总管太监宣布暂时休朝一个时辰,让御膳房给大臣安排午膳,待下午接着议。 顾城风走到殿下,贺锦年忙奉上莲子百合粥,“正好热着,你肚子该饿了吧!”她打开瓷盅,装了半碗,挨到顾城风的身边,勺了一小匙喂他,“偿偿,没放糖!” 顾城风没有让她喂,自行接过,喝了半碗,转首,看她含着笑乖巧地站着,便轻问,“吃了?” “没敢呢,人家犯了错误,饿肚子是应该的!”贺锦年看他怒气褪了一些,胆子也大了,马上开始讨好地逗他开心。 果然,嘴角轻轻弯开一丝的弧度,低不可闻地嫌弃一句,“自作聪明!” 贺锦年知道这事算是过了,她马上自行装了半碗,挨在顾城风的身边,捧着碗吃得眉飞色舞。 吃完后,两人净了手,顾城风坐着,搂了她在怀中,看着她,淡淡出声,“你……碰了她?”桃花眸一眨不眨,很美,长长眼睫根根清晰可见,眸光在透进来的午后阳光中,带着光影在缓缓流淌,似清沏如水,又矛盾地夹带着复杂,如古井深潭,看不出深浅。 她愣愣地摇首! 他突然吻住她耳蜗,“你说说,你碰了她没有?” 温温热热的气息喷进她的耳膜中,弄得痒得一边摇头一边直躲。 “回答!”他稍稍移开,语气略显清冷。 她又摇头,侧首时,突然心诡异一跳,本想解释自已摸那个叫雨儿少女的胸部,目的只是想通过她的心跳看看她是否撒谎,但转念又是一想,这事好不容易就到此结束,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于是,她明明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偏生,语气斩钉截铁回答:“没碰!” 顾城风松开她,站起身后,淡淡道,“你回去,朕还有事!”言毕,不等她有任何反应,便阔步离去! 贺锦年这时候最痛苦的莫过于,她无法用第六感去查觉顾城风的心,但女性的直觉在告诉她,她回答错了! 她垂头丧气地回到御书房,希望等到他下朝,可直到下午申时后,自已差谴去打探的小太监荣儿才回来复命,帝王退朝后,直接与几个将士去了京郊行营,今晚不会回宫。 荣儿报告完帝王顾城风的行踪后,还神神秘秘地报告一个消息,“皇上今日在金殿上下旨让贺大人马上出使西齐,听说今天之内马上就要出发了……还,还赐了贺大人六个小美人,听说其中一个还是公主,原是大齐带来,送给皇上的!”荣儿一脸羡慕,“那些美人奴才都看过,听说大齐盛产美女,果然如此,贺大人可真有艳……” “嘘,这话就别乱倒出来!”贺锦年瞪了一眼,“没事说的话,去玩吧!” “五公子,那奴才就先回惊鸿殿!”荣儿也不惧,拿了一块案桌上的栗子糕,一口塞进嘴里,蹦蹦跳跳地离开了。皇帝不在皇宫,于他们而言,相当于放假一天,他得把这个消息传遍整个皇宫。 荣儿年方十二,七岁就入宫,三年前被刚入宫的贺锦年无意撞到,瘦瘦小小的,脸上手上全是被人打过留下的青痕,见他可怜,便问他谁打的。问了后,方知这孩子在劳役房里领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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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役房是宫里专门负责洗马桶、清理地下水沟,在皇宫中干着最脏最累的活。 贺锦年见状,便令宫里的总管将宫中未满十六岁的太监全部登记在册,按名字发配,若自愿出宫,给一点银子,若不愿,就分配些轻松的活给他们,年纪在十二岁以下的,又不愿离宫回家的,就到她的惊鸿殿管管花草,跑跑腿。 荣儿当时是最小的一个,贺锦年心疼他,不要求他学规距,将他放在六月的身边,陪着六月上学下学,权当给六月当个伴。 荣儿走后,贺锦年心血象水银般沉了下来,她垂首默默地拿起粟子糕,一块一块无意识地往嘴里拼命塞着,直到满嘴塞得鼓鼓地,看上去象失了魂般。 顾城风既然诚心想躲她,她就不再如此苦苦相逼,何况,她是不可能追到军中,动静太大,她不想这事弄得满城风雨,于顾城风的声名不利。 同时,她也担心贺元奇,大齐京城离燕京数千公里,一路连绵多数是山道,这一来一回,最少也要半年。 太阳下山后,贺锦年方拉耸着脑袋从御书房里离开,她实在担心贺元奇禁不住这样的长途跋涉,便悄悄去找云泪,让云泪挑一个医术精湛些的太医随行,让他一路帮着调理贺元奇的身子,云泪应下,找了个中年的太医以及两个医女。 当晚贺锦年又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她唤出影卫,直接问影卫贺府的情况。 影卫不敢欺瞒,便如实报告。 丁姨娘找来那个叫雨儿的少女,当天深夜便被顾城风下令除死,挫骨扬灰。 贺锦年也很同情那的少女,尽管那少女心思并不单纯,但罪不致死。 但她也知道,顾城风是天皇贵胄之身,岂能容忍一个低贱的少女活在世上膈应他。 不,不单是这少女,恐怕这世间,她与任何人稍一亲近,都会被顾城风狠狠清算。 此时,燕京提督韦府亦乱成一锅粥。 那日韦铭志下了朝后,独自呆在书房想了一个晚上,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好象没犯什么事,言辞更没得罪过帝王,可帝王顾城风金殿之上频频对韦铭志施以冷眼开始。 等儿子韦弘生从皇宫里回来后,他知道,韦家确实得罪皇帝了,因为他的儿子被放了职,踢到燕北军中当一名参将,命令三天之内马上离开,并不得携带任何家眷。 韦家个个感到天都要崩了下来,尤其是韦老夫人,差点一口气都没顺过去,直接质问韦铭志是不是得罪了帝王,让顾城风下了如此的召令。 要知道御前二等侍卫是在帝王眼皮底下当差,极易升迁,可到了燕北军中,那里人才济济,要想脱颖而出,唯一的途径就是立下军功。 可韦弘生是韦家唯一的儿子,韦家宁愿他平平安安养在身边,也不愿他冒险,想想当年唯一的儿子被草寇劫走,韦老夫人就哭得死去活来,逼他马上想出办法。 韦弘生也是愁眉苦脸,看着一旁跟着哭着热闹的娇妻美妾,直叹气。 他在燕京的日子过得极为顺当,唯一嫡子身份,不用象别的男子般为了家业,兄弟互相猜测、内斗,加上妻子温柔,美妾解意,谁愿意去军中受那份苦。 面对韦老夫人,韦铭志只好发誓,这件事他一定会想办法解决。 父子俩才得已退回书房,好好商量这事。 韦弘生先听得父亲今日说起朝堂上,顾城风突然下旨让贺元奇出使大齐,加上昨夜父子俩亲眼看到贺锦年赤着足一身中衣地被帝王扔在皇宫大门前时,总感到这里有什么联系。 虽没想出贺家的事和他韦家荣宠有什么直接联系,但他直觉都认为应从贺锦年的身上找原因。 书房中只有父子俩,韦弘生就大着胆把心中的猜测说出口,“爹,您说说,是不是有贺五公子有关。您说说,皇上昨天御宴上还很正常,好象有人汇报了什么,皇上突然变了脸就急急离开,回宫时,带了贺五公子回来,瞧贺五公子的样子,分明是从床上给人捞出来!” 韦铭志沉思很久,最终还是犹豫地摇首,“就算贺锦年犯事,也不至于拿我们韦家开刀!”昨夜韦铭志当然印象深刻,顾城风在宴席中走得极为仓促,甚至一句话也没留,连帝王礼仪都不顾及,跑着离开宫殿。 “爹,您别忘了,锦云是我的……我听说,她那姨娘经常帮着贺五公子相些适龄的女子!”韦弘生顿了顿,脸上浮起怪异的表情,“会不会,因为这样,皇上才……” 韦弘生毕竟在皇宫述职,顾城风是如何对贺锦年,他自然比宫外的人多了解三分。但他身边天子近侍,知道窥探天子圣意和底毁天子圣誉是诛九族之罪,所以,既便在宫中偶尔远远看到贺锦年与帝王牵手,也无人敢议论半分,更何论将其泄露出去。 但昨夜帝王公然带着衣裳不整的贺锦年回皇宫,又在皇宫门前抛下她,今日在韦家父子皆不曾犯任何错误的情况下,突然发难,他感到,这或许是帝王暗示韦家该去做些什么。 韦弘生做了最大胆的猜测——帝王想公开他和贺锦年的关系! 在观察朝臣对此的反应,所以,先拿韦家下第一刀! 但这些话,他决不敢说出口,他是天子近侍,是明面上的。他知道,顾城风的影卫才是真正的守护燕京的一支奇兵,多少明明暗暗在监视着朝臣,他不敢保证,他和父亲今晚的一番话,不会传入顾城风的耳中。 韦铭志眼睑狠狠一缩,“还有三天,爹马上派人去查一查,你晚上去你媳妇那探探口气,问问她那姨娘究竟最近做了些什么。”语罢,缓缓地松了口气,“若真是此事,那倒易周旋!” “好,爹您放心!”专弘生心里一松,笑了笑,“那孩儿先告退了!” “先去你祖母那请个安吧!” 韦铭志到底是燕京提督,燕京城里有他的眼线和消息来源,很快探出了昨晚贺家所发生的事。 简直是晴天霹雳!一国堂堂的帝王竟说出那样的话! 帝王与贺锦年居然是这种关系!难怪帝王登基三年还不肯选秀,频频驳回大臣的折子,还摘了几个顽固之谏臣的乌纱帽。 难怪这些年,顾城风总驳回贺元奇提出让嫡子贺锦年出宫的要求。 而他们,还认为贺元奇不识抬举。 难怪,以贺府如今的声势,以贺锦年的才华到现在还不曾定下婚事。 思路一旦打开,韦铭志隐隐约约地忆起,这些年凡是与贺家欲攀亲家的几个朝臣的女儿似乎嫁得都极为仓促。 在此之前,他还打趣过几个同僚有适龄的女儿,虽然入不了皇帝的眼,但要是能嫁给贺府嫡子贺锦年也不失为一个好姻缘! 现在呢?韦铭志这一回想,全身的冷汗又冒了上来,他记起来了,这个同僚后来还真与贺元奇谈起这婚事,可没多久,顾城风一旨赐婚,把一个堂堂二品大员的嫡女许配给西北军中的一名参将。 这么多的暗迹可寻,可居然宫中从不曾传出帝王和贺锦年之间的流言蜚语。 帝王之心果然深如海呀,手段更是高明! 韦铭志派出去打探的人,又传回了一个消息,那个被丁姨娘找来的雨儿被顾城风秘密处死,死后还挫骨扬灰后,骨灰被顾城风下令填到阴沟里! 这种死法,在苍月国,比曝尸荒野还要惨。 韦铭志着实被这消息惊得一身冷汗,可见帝王有多怒! 那丁姨娘呢?恐怕顾城风对丁姨娘的怒丝毫不逊于那个少女,但丁姨娘毕竟身份摆在那,秘密处死肯定不合适宜,而让顾城风明着下旨,丁姨娘又不够资格,这口气呕在心中,让堂堂一个皇帝怎么能顺得下心。 而丁姨娘的女儿可不就是他韦家嫡子的贵妾贺锦云? 所以,韦家才受了池鱼之奂! 韦铭志知道,韦家要跳出这个泥潭,要表示对帝王忠心,甚至有技巧地表示支持帝王与贺锦年的感情,就必须要做点什么。 父子俩商量一晚后,决定让贺锦云去找丁姨娘,跟丁姨娘直接呈诉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丁姨娘肯主动要求出家,那韦家就给贺锦云扶成平妻,将来所育的子女也会被韦家重点培养。 丁姨娘已近四十,女人到了这个年纪,所重的也不过是儿女,何况贺元奇已五十,她对贺元奇也是敬重居多,更谈不上情爱。 她理智地选择了为女儿的将来考虑,当日就自动绞了头发,去了燕京郊外的一处尼姑庵。 三天后,顾城风依然未回皇宫,贺锦年听到丁姨娘自动请樱出家时,感到相当的诧异,因为,顾城风根不不屑于对一个妇人动手,何况,这个妇人的身份不过是个小妾,让顾城风亲自动手着实抬高了丁姨娘。 究竟是谁如此深谙帝王之心? 影卫给的答案令贺锦年有些意外,竟然是韦家让贺锦年的四姐贺锦云出面,恳求丁姨娘主动离开贺府,落发为尼。 贺锦年心中自是有数,韦家父子的一番调查能如此顺利,一定也是顾城风默许所致,否则,韦家既便能查出那晚贺府大门之事,也断不可能查出顾城风下令让影卫秘密处死雨儿。 而贺锦年从顾城风放任此事让韦家去调查中看出,顾城风已不准备隐瞒和她之间的感情,甚至借此在暗测大臣们的反应。 所以,韦家这一步棋走得极对,但顾城风是不可能出耳反尔,韦弘生去燕北军营肯定是既成的事实,所不同的的,旨意被略为改动,加了两个字“历练”。 如此,这历练不过一年半载,韦弘生就能回燕京述职。 对于丁姨娘出家,贺锦年自动频闭了所有的想法,她不可能为了丁姨娘的事再与顾城风冲突。 贺府失去丁姨娘,只不过是少了一个人照顾贺元奇。既便是丁姨娘照顾贺元奇照顾得再好,看两人相处的情形,似乎不大可能再孕育出儿女。贺元奇才五十岁,如果调理得当,找个年轻的女子为他生下子嗣,机会还是相当高。 思及此,贺锦年突然心一恸,不仅更加佩服,顾城风这一招真高! 顾城风下旨令贺元奇出使西齐,又赐了六个年轻的女子,保不齐就是这个意思,若那六个妙龄女子能生出一子半女,那一切就迎刃而解,贺元奇就再也不会操心贺府的子嗣问题。 如今,贺锦年最纠结的事,就是顾城风这一次真的准备和她做长久冷战,逼她交出他满意的结果。 那就是元神归位! 她几夜失眠,其实自已也一直在反复思考,为什么在她的潜意识中一直在抵触元神归位,她得不出答案,唯有第六感在提醒自已……不能回到申钥儿之身! 顾城风第三天晚上便从京郊大营回宫,看到守在御书房门前等候的贺锦年,眸底是古井潭水,无喜无怒,端持着帝王的从容,眸光穿行她身上掠过,落在月光下一枝湿漉漉的粉桃,那夜的回忆一幕幕从眼前流过……他视她如空气,从她身边走过。 “城……皇上,能不能谈谈……”她艰涩地开口,她的性子断做不出耍赖撒骄的举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御书房内,宫人垂首安静地将御书房的门阖上。 连连几天,顾城风上朝或是在御书房会见重臣外,几乎将自已反锁在御书房内,便是连梧晴雪求见也不理会,脸色日渐憔悴。 更令所有人感到胆颤心惊,顾城风心情不好时,在他的十丈之内皆不能出现人影,更不能让他听到动静,丝竹之声被禁止,甚至连报时辰的更鼓也被暂停,整个皇宫如一片死狱。 六月没料到顾城风的反应这么大,不过是个少女和贺锦年同寝一夜,有必要这么生气?他不由战战兢兢地回忆起三年,在贺府,他和贺锦年也常常一起同寝。 顾城风会不会趁此也对他进行秋后算帐?这一想,六月就想方设法缩小自已的存在。 连日来,他除了去太傅那上学,其余时间皆留在寝房内看书,唯恐被顾城风不慎撞到,受帝王雷霆之怒波及,那几天,他也极少去找贺锦年。 但有一天,太傅因有事不能来授课,六月在寝房中闷了一天,到了晚上实在忍不住,便摸到了贺锦年的寝房前,刚敲了两下,贺锦年就出来开了门,两人多日不见,相视一笑,又相互叹了一口气。 “怎么不去睡?” “睡不着,白天什么也不能做,睡了几个时辰!”原本是多好的一天,御花园里明艳的桃花,如酥的春雨,难得一日清闲,却不能弹琴、不能踏春,只能安安静静地呆在寝房中。 六月坐下,发现桌上的饭菜好象都没动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晚膳吃得也不多,不如我们一起吃吧,桂叶忙碌了一个下午呢,这道卷心肉是她跟御厨刚学的!” 贺锦年知道六月的好意,没有拒绝,两人安安静静地吃着了少许,便吩咐宫人撤了。 六月对两个人之间首次如此之长的冷战实在感到不解,终禁不住好奇问贺锦年,“锦年哥哥,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和你同寝好几次,皇上也没见追究?” 风从镂空的窗棱中灌进,吹得挂在仙鹤嘴上的宫灯左右摆动,晃了一墙的暗影,六月马上机警地看向窗外,唯恐自已的话被影卫听到。 “四周没人,别担心!”贺锦年头疼地低吟,并不隐瞒,“皇上闯进来时,我睡得正沉,而那女孩慌得很,卷了被子坐起来,虽然关健处全遮实了,但任凭谁也能一眼瞧出那少女身无寸缕。” 六月露出嫌恶的神情,“她为什么不穿衣服?”六月尚年幼,自然不懂得男女之事,只是凭感觉认为脱光衣服是一个很不光彩的事。 贺锦年感到身心疲备,再这样下去,她亦吃不消,连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那女子也要向父亲交差的,我当时也欠思考,只想着一夜快点过去,不需要与那女子浪费精力,所以,她爱脱是她的事,我犯不着理会!” “那你们会和好么?”六月有些垂头丧气。 贺锦年略显苦涩的笑了一笑,她几次找他,想解释清楚,可顾城风完全陷和自我封闭的状态,“我实在没想到,这事会搞成这样,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跟他解释了,我没和那女孩圆房,可他问我碰了没有,我不想因为这些事再惹得他心烦,就骗他说我没碰过去,结果……” 贺锦年想到此,打了个寒噤,回忆起当时顾城风的模样,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丝丝青筋从顾城风苍白的额上蜿蜒浮起,那一双原本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眸,象被抽了精魂似的,刹时就剩下冰雪萦绕,冷漠而古井无波的双瞳。 后来,影卫告诉贺锦年,当夜顾城风带着她回宫,便马上命宫中的稳婆查验了那少女是否完壁,确定了贺锦年没有破了少女的身,但接下来,女影卫奉命盘问少女,当晚详细的情况时,那少女交代,她是主动脱的衣裳,是当着贺锦年的面脱的,这是丁姨娘下的命令,她不敢违背。 少女交待,贺锦年主动摸了她的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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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剖析,三生三世 六月听了一番倾述,指甲无意识地刮着檀木桌上细致的纹路,纠结了半天,方犹豫地问:“锦年哥哥,要不,你告诉……告诉皇上,你是女儿身吧!”六月强撑着把话说完,小脸马上就跨了下来,心若磐石沉于湖底。 他很悲观地认定,如果顾城风知道贺锦年是女儿身,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已,他和锦年曾一起“睡”过无数次,他并不怕顾城风对他会怎么样,他只是担心。他这一辈子以后都别想再见贺锦年了! 他对顾城风又惧又厌,在他的心底,顾城风就是一个手拿属刀的偏执狂。 贺锦年闭了闭眼,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黯然道:“其实,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是不是顾虑太多,我是不是应该一开始就将女儿身的事实告诉他,并把百年前的血咒告诉他,可我又怕。三年前,东阁曾提及皇上的五行八字,四柱皆为庚辰,八字水土一片,这样的人往往心思很重,所以,当时我不敢将血咒的事让他知道。况且,东阁答应我,四年后会从川西沼泽回来,他恢复了术法,或许就能解百年前的血咒。加上,我尚年幼,离谈婚论嫁还很早。加上也有考虑到你的一些原因,便想着等东阁回来后,一并解决便是。这种想法一直在我的脑中占主异的位置。” “现在,不行了,是么?”六月低低一声,象是自语,贺锦年的字字句句如带了吸附的力量,把他全身的力气抽走,从心尖开始,渐渐窜上了四肢,最后,整个人好象被卸了骨似地没一点支撑力。 他以后,再也不能陪伴在她的身边了! 这世间,他再也遇不到比贺锦年对他更好的人! 可……只要贺锦年会幸福,他就应笑着祝福! 贺锦年没有回答“行”或是“不行”,她怔忡地盯着窗上的浮雕,似乎在竭力思索,最后,重重地颔首,“如果我不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他这样伤害自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就违背了我当初我瞒下一切的初衷!” 六月蓦然抬首,眉眼弯弯,灿烂一笑,琥珀色的眼珠闪着褶褶之光,“那锦年哥哥,你现在去说吧!” 贺锦年已极久没看到六月如此灿烂的笑靥,青涩的少年公子已略见成年的俊朗,这样的美少年,到了及冠时,她一定为他举办一个热闹的仪式。 “我的事你别操心,瞧你小小年纪就有眼袋!”贺锦年见六月眼底一圈青疲之色,想他这几天一定是担心自已,也没睡上好觉。 六月回以清澈诚挚的目光,“没操心呢,六月相信锦年哥哥一定会把所有的事处理好,只是那太傅太讨厌了,老是布置好多课业要我去做,害我都没休息好!” “六月,你笑得很美,以后多笑笑!”贺锦年玉唇隐隐渗笑,心中突然感慨,这时间太快了,一晃就三年过去。 虽然,这三年,两人常常相伴,但每个月贺锦年其实与六月在一起的时间也是屈指可数。 六月要去太傅那上学,而她要练武,等顾城风下了朝后,谁也不让打扰。 六月要到今年秋天才满十五岁,小小年纪似从不曾开怀笑过,不由得有些心疼,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却在瞬间感应到六月内心的惶恐,她强压着澎湃的心,悄然扣上六月的手腕的静脉,感受着那里的跳动…… 六月的笑容背后,是苦苦的压抑!昨晚他一夜无眠,偷偷地掉了半宿的眼泪。 他在担心,顾城风和她之间的冷战,最终导致的结果,是六月不得不离开皇宫! 且,他也惧怕,自已会沦为姚族长老血祭的对象。 从六月伴她入宫开始,川西的姚族长老一年几次要求六月回川西,因为有贺锦年撑腰,六月心中略有底气,所以,每次都断然拒绝! 六月苍月皇宫藏书阁,翻阅过不少关于姚族的记载,也了解了当年圣女血祭时的悲惨情况,往往一次血祭,圣女都要半年下不了榻,身上失了近一半的血。 六月在害怕,姚族长老花了十几年寻找他的下落,恐怕不是简单的忠心护主,而是因为想把恢复姚族盛世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所以,他如果被姚族长老接回圣地,等待他的命运就是沦为祭品。 “六月……”所有的信息在一瞬间挤入贺锦年的大脑后,霎时,她的整颗心软塌了下去,方才刚刚坚定下来的决心,象缺了一角的支柱般在慢慢倾斜,最后,一声轻叹,眸现迷离之色,“别担心,你有我在,在你满十六岁前,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半步的,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六月,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前世,六月颠沛流离,不过是受她一次恩惠,便甘心净身入宫,尽着绵薄的力量,在宫中偷偷照应她。 这一世,她好不容易在他受难前,找到他,如何又舍得让他活在忧患之中! “可,可皇上那……”六月心跳加速,喜忧参半! 贺锦年刚想开口,却感应到有人接近,便停了口,眸光落在门口处。 六外,人未至,声已先到,“要我说,这事原本就是小事一桩,偏生到皇上这,五公子您就成了红杏出墙了!”上官凝提着剑走进来,风尘仆仆的模样,身后随之而步入的是西灵春,燕凝霜和陌夏三人。 她们一回宫就听到这消息,四人一路奔波瞬时化为怒火,也顾不得先回房洗浴一翻,就先直接杀到这里。 西灵春脸色变难看,愤愤道,“其实也亏得贺老大人,这些年手段算是温吞了,若换成旁的,指不定当殿撞金柱!” “胡说什么,没瞧见五公子正烦着,你们还添油加醋!”燕凝霜脸上酒窝浅浅跳动,“五公子,你就别烦了,奴婢相信,皇上最终还是会对五公子妥协的!” “什么呀,究竟是谁前日还抱怨,说皇上这个醋坛子,如今连我们侍候五公子也开始给脸色了!”陌夏啧啧两声,操着一口浓重的川西白族口音,偏又故意学着燕凝霜的口气,怪声怪调地在鹦武学舌,“就算五公子要收我做通房,我还不乐意呢!” 西灵春伸手拧了一下陌夏的脸,“服了你,这都几年了,还改不了口音!” 她们一行人侍候了贺锦年这么久,自然知道贺锦年是女儿身,尤其是贺锦年初潮来后,还是燕凝霜为贺锦年私下配药丸子调理身子。 可顾城风见贺锦年与这四个年轻容貌皆不俗的女子,处得极为融洽,总是感到刺眼,虽然没明着说什么,但却不允许四人侍夜! 西灵春四人从小在姚族圣地成长,虽然身份为侍婢,但身份却不低,何曾受过如此的猜忌,时间长了,对顾城风满腹不满,但毕竟顾城风的身份摆在那,也不敢多言。 可今日不同,四人瞧着连六月都要受委屈,四人一肚子火,抱怨之辞便无禁忌起来,当着贺锦年的面,就开始数落帝王。 “你们年前不是刚回川西,怎么这么快就跑回来?”去年开始,四个侍婢纷纷表示在皇宫耐不住寂寞,加上皇宫到处是影卫,贺锦年的安全根本就无需她们操心,四人便向贺锦年提出一年回去圣地一次。 提到正事,西灵春先敛住笑,“是长老让我们回来接姚公子回圣地!”西灵春说话时,眸光落在六月的脸上,果然见他变了脸,一副不想再听的神情,西灵春顿了顿,略显为难道,“长老说,今年姚公子说什么也得圣地一趟,说是……族长的一百五十年生忌,族中要给族长办祭祀,想让姚公子回去认祖!” “我不回!”六月瓮块瓮气地低咕一句。 贺锦年拍了拍六月手,轻声道,“别担心!”转首问,“生忌是几时?” “五月初,撇开路上的耽搁,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姚公子不必担心,既使回去,还有我们护着你!” “六月,姚族长老既然以这个借口为由,那你就推拖不过去,别担心,时间尚早,我会和皇上说一声,要回去,也是由我陪着你回去,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来便是。有我在,姚族不敢强扣着留下!” “皇上,他怎么可能会答应,他一定会想,你若跟我回姚族圣地,准是不会再回来!” “也没这么严重,我会和他好好说的,你放心!”贺锦年淡淡一笑,心里拿定了主意,虽然,她暂不能说出女儿身,但有些话,她想开诚布公地和顾城风谈一谈! …… 清凉的风从雨帘后穿出,带着水珠滴落在贺锦年的脸上,象眼泪般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六月禁不住怜惜地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水珠,喟叹,“明明知道你心里欢喜,明明看到的并不是眼泪,可还是忍不住想帮你拭去,阿锦,我不想再看你落一滴的泪……” 贺锦年如梦方醒般地睁开眼,皓目弯弯如月,盈着满满的一泓水,眨眼间,如断珠,“六月,我方才看见一个人,他生我的气,很生气很生气的,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我好害怕会失去他,六月,你能不能再让我梦见他,我向他认错好不好!” 六月温柔地笑,嘴里却是一叹,“原来你真的哭了,可为什么,我却感应到你心里其实是幸福的呢?” 贺锦年眸中闪过一丝迷惘,默默不语,泪水肆意而流,无声地哭了好久,“我想哭,好象有泪关不住地想出来,可是我却很幸福,心里被填得满满得,不象昨天那般,心里很空洞。我感受到他的爱,是一种生死相依的爱,也感受到他的悲伤,我的泪好象是为他而流……” “别哭,阿锦别哭,闭上眼睛就好了……”六月轻叹一声,琥珀眸中荡出粼粼璨灿之芒,修长白皙的十指轻抚,伴着流水之声,琴音更是如玉珠扣盘纷纷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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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历115年三月十三,已卯日,顾城风二十三岁生辰前一晚。 顾城近期的这一连番的举措,无任何避讳,先是直接在贺府门前上演夺人。二是调离贺元奇,三是处死那个少女。 既便是贺府的丫环仆众的口风再严,但几日过后,还是在燕京掀起淘天巨浪,顾城风的行为,等同于向整个苍月宣布,贺锦年就是他的人。 从此后,燕京朝野内外,但凡府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再不敢与贺府走近,唯恐被灌上与贺元奇攀亲家的嫌疑。 关于帝王和天才美少年的传闻的版本很多,但多数人趋向于从贺府传出来的一个版本——皇上巧取豪夺,深夜闯贺府夺人! 苍月皇宫愁云惨荡,尤其是惊鸿殿,一众太监象哑巴一样小心翼翼地侍候着帝王,这其间,有四个太监因为揣测错误会杖责,两个被总管调到皇宫大门前当差。 皇宫门前的差事看似简单,不过是站在那陪着侍卫当木桩,可谁又知道,侍卫是行武出身,站个五六个时辰换帮是小菜一叠,他们可是太监,体力上根本无法与士兵抗衡,何况天气是初春,冬日寒气未褪,站在那手执拂尘一动不动地吹一上午的风,换了班回房,手脚冻得都好象不是自已的。 个个都知道问题的症结在贺五公子身上,因为,如今的苍月,朝野内外全都知道,皇上断袖了,断上了贺五公子。 正当整个皇宫陷入人人自危的氛围中时,贺锦年突然失踪了。 正确地说,是一夜之间,突然无影无踪,象空气一样,消失了。 正当整个燕京的皇城侍卫和顾城风的影卫正找得人仰马翻时,贺锦年此时却在挽月小筑忙得脚不着地。 三日前,贺锦年已不再堵在顾城风必经的路上,她象往年一样,开始为顾城风的生辰忙碌起来。所不同的,这一次,贺锦年决定在挽月小筑操办,而不是象往年,两人偷偷出宫庆祝。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瞒过叶明飞为首的影卫营,贺锦年是和叶明飞商量好,给顾城风一个意外的惊喜。 叶明飞自然愿意配合,他也希望顾城风尽快从不良情绪中走出来。 至于贺锦年提前三天离开皇宫,除了因为要布置场景和备好美食外,最重要一点,就是让顾城风正视自已的感情,不要沉溺于一时的视觉冲击,以致万念俱灰。 顾城风的外寝殿所有的摆设被清空,腾出一个可容纳百人的大殿,四面墙壁、雕梁画栋之上皆被五彩缤纷的绢花点缀,殿堂正中央的浮雕被一片花海所淹没,花海中央“生日快乐”四字夺目地占据着正中央。 六张方桌拼成一条长达三丈的长桌辅上一条明黄色的绸布,上面摆满了食品。 这些食品与素日宫中御膳房所制完全不同。 各色的糕点,形状皆为心型,油榨的香焦放在一艘木船上,上面辅着一层厚厚的雪霜,新鲜的生菜和水果颗粒上浇着白白的浓汁,炸得金黄的鸡翅、还有混着海鲜、肉和水果的饼…… 在桌子正中间,放着一个巨大的糕点,有九层之高,从大到小,每一层颜色皆不同,糕点上镶满各种雕刻成珍珠状的水果,琳琅满目,令人食欲大增。 而巨大的糕点两边,全是精致的琉璃酒杯,一层一层地叠放,象佛塔般足有三尺之高。 这是贺锦年筹划了整整十天的顾城风生日宴。 自她穿越以来,从不曾借用过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去改变这里,除了自已一身现代的博击术,唯一动用过的就是锻造出弩弓。 对于现代的歌舞娱乐以及美食,不是她的擅长范围,但不代表她完全不懂,何况她的身后有着苍月国最顶级的御厨,只要把方法和流程告诉他们,他们就能按着她的要求做出最精美的食物。 她以前极少动这方面的脑筋,不是她不屑于用这种方式取悦顾城风或是秦邵臻,而是她本身对这方面不追求。 所谓歌舞娱乐于她而言永不及于现代博击的一招一式有用。 但那日想明白自已的感情归属后,她突然很想给顾城风一个永不磨灭的记忆。 为此,她还让尚宫局制作请柬,到时,她会很正式地以顾城风和她的联名方式邀请六月、梧晴雪、叶明飞,戴少铭、云泪、梦依伊三姐妹、金闲来以及顾城风近期准备重用的一些年轻将领。 在一切计划按部就班时,没料到……。 顾城风突然如一阵狂风闯进来时,贺锦年蹭地一直站起身,怔怔地问,“城风,你怎么来了……” 她根本没预料到顾城风会提前找到这里。 她原计划是过了十二点,所有人会聚一堂时,顾城风按着她留下的一丝线索,找到这,推开门时,罩在生日蛋糕上的黑布罩被揭开,点了二十一根烛火的生日蛋糕照亮整个大殿,所有的人围在生日蛋糕旁,齐声唱生日歌。 窗外无风,顾城风停驻大殿门口,桃花眸带着炽炙疯狂,带着困兽般地绝望狠狠地盯着她。 “你一直在我的身边,我习惯了贪恋你的气息,所以,你有执无恐,断定了我总是输的一个,无论你在哪,天涯海角,我总会去寻你——”顾城风凄惨一笑,嘴角的弧度如同黑夜中盛放的昙花妖艳迷离,他蓦地伸出示意她不要开口,“我看到你不在,挖地三尺,找了整整三天,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可你在这里却有心思做这些。尽管,你只地想给我一个惊喜,可但凡你对我有十分之一我对你的心,你也不会忍心以那种悄无声息的方式消失!锦年,你终究是不够爱我,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我对你妥协!” “不——”贺锦年否认之辞尚未开口,顾城风已狂怒卷起袖风,刹那间,大殿之上的东西翻卷而起,长桌被翻倒在地,顶上的绢花纷纷扬落,壁上的花海片刻之间一片狼籍。 贺锦年闭了闭眼,噤了声,直挺挺地站着,任由花叶残落,任金黄色的洒浸湿衣袍,但自已的心一点一点地被绞着,任自已的悲伤情绪一点一点地扩散着! 她疼! 不是为自已,而是为他! 她想说,城风,不是我不爱你! 我一直以为,只要有爱就足够,可现在方知,爱一个人也要懂得如何去让对方感受到情意,让对方因为她的爱而满足! 我在学习如何让对方感到幸福! 直到,一朵绢花“嗖”一声刮过她耳际,苍白的脸颊被划出了一道淡淡痕迹,片刻,血丝象一条线般愈来愈显眼,红红艳艳……殿中霎时变得安静如水。 顾城风面色愈发惨白,呼吸骤急,双颊处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怔怔地看着那一条明晃晃的血丝……他竟然会伤她,哪怕是无心之举! 原来,她真的能把他逼疯! 三日前,知道她失踪的那一刻,失去她的恐慌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思想,他自已也不清楚究竟有多久不曾正眼看她一眼,他确实想冷她一断时间,或者是逼着她做出选择,可并不代表,她突然消失不见。 皇城禁军以捉拿刺客为名,在第一时间封锁了四个城门,盘查来往的百姓。 影卫全部出动搜罗线索,叶明飞最擅于搜索踪迹,可这一次,他花了两天的时间,几乎查遍了整个皇宫,也没查找出一丝异常的线索。 上奏帝王时,用了百分之百肯定的语气,皇宫中并无出现任何敌对的踪影——也就是说,贺锦年不可能遭绑架。 那就是另一种可能,贺锦年自已离开。 以贺锦年的武功,以及她诡异的第六感觉,完全有可能避开影卫的眼线,找出最适合的一条路线,离开皇宫,甚至离开燕京。 这种感觉,在多日前的皇宫大门前,贺锦年轻易脱开他双臂的肘制,轻松跃下雪箭时,顾城风已经感觉到了,经过三年的苦练,贺锦年的武功已大增,再不是三年前只凭借着身体灵敏和敌人周旋,毫无内力的少年。 她的羽翼已丰满! 但他还是找到了她,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没有一个影卫给他透露一丝的消息,一个个默契地想促成贺锦年的心愿,那一刻,他甚至兴起了杀死叶明飞的念头。 他真的要疯了! 贺锦年眸光缓缓落在眼前憔悴的俊脸上,这些日子的煎熬,他那一双绝美的桃花眸黯淡了许多,眼眶周围亦布满了血丝,可那瞳眸深处过于无情,就象一潭化不开的坚冰。 贺锦年脸上露出一抹无奈,“城风,可不可以先抛开所有的事,陪我喝杯酒?”贺锦年极少低声下气,可这一阵子,她觉得自已都低到尘埃中了,尽管她也知道自已活该。 这一次,顾城风没有抚袖而去。 琉璃石杯叠成的塔全部被打碎,自已精心准备了三天的菜和生日蛋糕全部被毁,狼籍一片。 贺锦年没有吩咐宫人收拾掉,只让他们在殿中设起暖洒的炉,佐酒的菜,象十几日前,两人同游燕南湖一样,两人相对而坐,但既使顾城风不再避开她的眸光,眼中亦无那时的美好。 当壶中酒开始冒起热气,贺锦年在酒里搁了点生姜片又放了一勺的白糖,兑匀后,勺出一杯递给顾城风“是糯米酿的,很好上口,试一试!” 他接过,一饮而尽!此刻,神情已趋清冷, 她不是想给自已一个理由,如今,她只想打开他的心结,她不希望他的心口永永梗着一根刺。 “我出生不到一个月,得过一次湿疹,全身起了红斑,痒得很难受。可我知道,我这个皮肤病是田敏丽故意让我被传染的。因为先得婴儿湿疹是申皓儿。那么小的婴儿得这种皮肤病,若无大人用心护理,肯定是抓得全身溃烂,所以,我看到田敏丽一天十二个时辰帮着申皓儿护理,给她止痒,用厚厚的棉绒将她的手包住,防止她用指甲刮破自已的脸。可我没有,田敏丽把我放在坑上……我忍得全身发抖,看着她一直照顾申皓儿。我的奶娘实在看不过,小心翼翼提出让她来照顾我,田敏丽说好,可当晚,奶娘就误吃了什么,故去了。我不知道田敏丽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因为我和她有血缘关系,所以,我感应不到她的居心。我每天晚上等她和申皓儿睡过去后,会爬到申皓儿身边,偷偷将她身上的涂的药抹到自已身上……” “锦儿……你在说什么?”他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惊散,“你不过是一个月大的婴儿,如何会记事?”顾城风尽管知道田敏丽错残申钥儿,只道是贺锦年是灵魂离体后方追察出直相,未料到从贺锦年从婴儿开始,就承受这样的记忆,他那样如珠似宝疼爱的人,却拥有如此不堪回首的记忆,只觉疼得仿如有一只手伸进他的胸膛,生生捏碎他的心。 她未回答,倾身倒了一杯热酒,唇瓣轻轻触碰着,酒香宜人,入口极暖,可她唇依然轻颤,顾城风站起身,在她的身边坐下,展臂将她圈入怀中,她身若孱孱幼兽将自已倦进他的怀中,幽幽道:“我喜欢游泳,从三岁开始,身体四肢到了一定协调能力后,我就每天到花园的荷池边游泳健身。有一天,我临下水前,感应到水中有危险之物存在,让府里的奴才用竹杆打捞,竟看到三只鳄鱼浮了上来……我看到田敏丽抱着申皓儿站在窗口上看着我,她当时的神情好象很失望。我虽然感应不到她的戾气,但我知道,鳄鱼一定是她命人放的,府里的旁人没有这个能耐……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那天我很伤心,一个人在后园柴堆后哭了一个下午,这也是我第一次确认了诸多围绕在我身上的谋害全是田敏丽做的。可她明明是我的母亲,我感觉得到那种血脉相连……”她抬头,看到他眼里抑不住的怜惜时,嘴角艰难的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三岁那年冬季,灵碎子来申府,田敏丽希望申皓儿能被灵碎子挑中,我那时候就知道,如果我再不离开申府,我无法活到成人…。所以,我偷偷去见了灵碎子,我让她见到我异于常人的第六感觉,我告诉她,我可以使她名扬天下。灵碎子带走了我,我们在山中一起生活了八年,那八年时间,除了年关时,灵碎子会回来陪我两个月,她会带回一些柴米,也给我带一些山下有趣的东西,教我一些简单的奇门八卦,多数时间,她都在四处云游。我一个人在山上,种菜,挖陷阱捕猎养活自已……虽然我年纪小,但生存对我不是最大的问题,灵碎子虽然多数不管我,但她在山上时,对我确实不错,至少,在山上,我不用时时刻刻提防着有人要谋害我。”贺锦年说到此,黑睫轻抖,她本寄望母女分开多年,再相见时,终有一份血缘相绊,田敏丽会念着她几分,毕竟是骨肉亲情,没理由会厌恶至死。 可到最后,她终究觉得自已天真了! 贺锦年轻吐一口郁气,耸了耸肩,冷嘲一笑,“十一岁时,我被申剑国接回大魏,田敏丽要我以申苏锦的名誉,让我夺下了武状元,接着我就被申剑国送到苍月。我和所有质子护卫一样,四个人一间房,前三年,我与其它三个男子睡同一个坑,直到我初潮之后,方跟秦邵臻单独要了一间房。那五年,每次出行任务,我和一群男人一起睡、一起吃,没有一个人发现我是女儿身。而我,也习惯了当自已是个男人,便是以申钥儿的名义与秦邵臻私订终身,提出让他不要纳妾,也只是源于我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那里是一夫一妻的制度,可我脑子里从不用心曾想过,如花美眷、如斯少年。” 顾城风专注地倾听,当听到最后一句,她从不曾用心想过,如花美眷,如斯少年时,眸光一亮,虽这话极为隐晦,但他还是听出她的话意,她当年会与秦邵臻私订终身,并非单纯出于男女之间的喜欢。 他心中又惊又喜,环住她后背的手越发收紧,几日沉积下的填郁之气一散而空。 “你问我为什么一出生就有婴儿的记忆,那是因为,我原本生活在另一个时空,出生在一个江南小镇上,我父亲是个乡村教师,母亲务农。五岁时,所有的孩子在父母身边撒娇时,我因为异于常人的第六感觉而被国家做为特殊人才选到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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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恢复记忆 “难怪……”顾城风忆起从第一次认识她开始,她身上就有太多太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之事。 初识那一年,仅十一岁,身体骨骼尚未发育完整的少女,竟可以面对苍月杀手排行榜第三的高手公子无血,缠斗中,对方的内功修为远高于当时的申钥儿,却最终被申钥儿卸了骨头。 后来,申钥儿失踪后,他派出最精锐的四海影卫去调查申苏锦,除了师承灵碎子外,不曾调查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比如,那些说不出诡异的博击之术。 当她成为贺锦年,两人重逢在苍月的街头,她不过是个文弱少年,却毫无所惧的冲向姚晋南,挡在了他的身前。 毫无章法可言的攻击是,她那百无禁忌的性格,没有丝毫的内力,出手时却非常狠辣,加上那怪异的唱腔、让人感到极为滑稽、又似乎不堪入耳的唱词,让他始终觉得,在贺锦年的身上似乎包裹了重重让人解不开的迷雾。 三年御书房伴驾,贺锦年向他提出诸多的立国之策,很多见解都非常新颖,而以她的经历,除非另有一番奇遇,否则,应不会有这番的令人匪夷所思的想法。 “说说你在那个世界的事,有关你的!”顾城风神情温柔,移开她面前的酒水,倒了杯热茶给她,“喝口水,缓缓气!” 贺锦年告诉他,五岁那年母亲得了尿毒症,靠着父亲的微薄工资根本无法支付每日高达两百元的医疗费用。 有一日,她随父亲去商场为母亲选一顶帽子时,她突然预感到商场会发生爆炸,她当时就连连惊叫,告诉她父亲,煤气管要爆炸,会伤很多人,死二十七个人,快跑—— 当时她的言行被商场的人取笑,但他的父亲相信,马上带她离开。 十分钟后,商场真的发生爆炸,是一家商铺违规在店里用高丝炉做饭,引起爆炸,死亡人数正是二十七人。 一天后,她家里就出现了三个身着军装的军人。 她被军队选中,军方一次性付给了她父母三十万,在当时中国的九十年代初,这对农村家庭来说是一笔巨额财产。 而且,国家公费培养一个孩子,将来捧铁饭碗,这对农村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面对五岁孩子似懂非懂的眼神,她的父亲喜忧参半,但最终还是选择让五岁的她离开父母身边,接受特训。 她的名字以及出生的户口薄,甚至包括父母所有的资料全部被军方修改。 他父亲也被调到a市郊区任中学教师,组织上还为她的母亲在他父亲的学校里安排了工作。 有了政府的特意改变她所有的生活痕迹,加上父母的努力配合,他的父母经过几次的进修,十年后都成大学教授,家里的经济好了很多。 且她父母一直因为金钱而送走年幼她而耿耿于怀,对她特别关爱,但她的童年,确实谈不上丝毫的乐趣。 贺锦年声音很平淡,不喜不怅,那一段时光接受的知道量太多,她根本连儿童时期的欢乐也不曾经历,更何况是青春叛逆期,“我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其它大量的时间,除了集训外,就是接触大量的证物,有尸体、毛发、凶器、血液、人的骨骼,液体精子、感应证物后,配合军队分析重要情报。十二岁,被送到中央某参谋处,参于调查国内国际一些重要的事件。十六岁时,因为我的第六感,可以直接在事发前感应到安保工作哪里出现防漏,破格进入中南海,成为保镖,专门接受国家指派保全任务,保护国内甚至国际友人的生命安全。我是在一次执行任务时死去,死时才十九岁。或许投胎时,是孟婆失职,不记得给我喝孟婆汤,我转生也好,重生也罢,都是带着记忆!” “我从小到大,没有人教我如何去爱一个人,如何向对方表达自已的感情,以前对秦邵臻,我奉令守护,延续了前世军人以忠诚为天职的作风,让我事事以他为重心,我为他挡住了无数次的暗箭和刺杀。而他,怜惜我,更让我倾尽一切还报于他。我希望他能平安,所以,我不顾一切要助他回大魏,助他登上皇权之巅,只有那样,他才不会被政治牺牲掉。可没想到,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一切说出来,她心里却有种莫名的释然,她闭了闭眼睛,然后眼神里恢复冷澈清澄,缓缓道,“我在大魏冷宫里,知道他迎娶申皓儿,尽管我很难过,但过多的是不甘,因为我知道申皓儿参与了整个阴谋。可我的心并没有象撕开般的疼痛,更没有那种……为了一个男人,女人之间相互争宠的妒忌之心。成为贺锦年之后,我可以轻易地斩断我与秦邵臻之间一切的联系。而你,将我沉睡之身迎回,你为我正名,用荣耀为我开路,让我很感动……尤其是在挽月小筑中,在我以为要再一次陷入黑暗时,你来了!你那般用心呵护!” 贺锦年眸光渐柔,“从不曾有过的被保护感觉,让我很想变得脆弱。你的怀抱,让我象一个女孩子般享受心爱的人给予的温暖,那时的我,很想留住这一分温暖,所以,我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你。而你,也向我做了表白,因此,我很自然地接受了你的感情。”那时候的她和顾城风之间的感情一日千里,他的温柔让她沉溺。 “我带着你去见梦依伊三姐妹,看到韩昭卿,她对你那般绻恋不舍,当着众人的面对你表达爱意,我亦……无丝毫的妒忌,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可我现在才知道,没有妒忌的爱只能是那种慈悲悯人的惮悟的爱,是属于佛主对世人,明君对百姓,自上而下的那种博爱!男女之间的感情,从来就是彼此独享,容不下任何一个多余的人,如人眼睛一样,放不下一颗的砂子。男女之间的欢喜,受了伤,生了怯时,不是想断就断,想割舍就割舍,就象鱼儿,离了水就是死。所以我才知道,既便是那时候我接受了你,可我算不上真正地欢喜上你,你只是我生命中的第一缕阳光,我迫不及待地想滋取你身上的温暖。” “是……么……”最后一句,犹如寒冬腊月之冰水罩头淋下,激得顾城风从头皮到脚底冰冷个透,再从全身四肢百骸的毛孔渗入,费了半天的劲吐出两个字后,再无力说些什么,只是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嘴角,很虚渺的笑容,如烟雾笼罩,原本搂在她后腰的手,亦落到了膝上。 她看他的神情又开始淡了下来,坐姿挺拔,神情尊贵,似乎仅在聆听,但袖襟那微不可见的轻颤,可想而知,那袖襟下的手该攥得多紧,贺锦年垂下眼睑,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可是现在不同了,三年的朝夕相处,你已经不知不觉地走进我的心里,塞得满满的,没有一点点空隙…。”贺锦年突然握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抵在自已左胸之上,语声中略带幽怨,“我的心很小,你挤在里面,便是你转一个身,我的心也会疼。” “我开始明白这个道理,理清我对你的感情,是从那日,你在御书房质问我开始。当时你问我,若有一天你也将就地听从朝臣的安排纳妃,我当如何,我那时候心如刀割,别说真有那么一天,就是光凭想象,我也受不住。” 言及此,贺锦年双目泛红,语声沉痛压抑,抑制不了地颤抖,“这种感觉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所以,我才知道,我让那女孩子随随便便地上了我的榻,意图与她共守一夜骗过我爹是错得多离谱。我故意失踪,也不是想要你的妥协,我只是怕你冷淡我久了,以后真的把我放下了,我该怎么办?我活了两世中,都很短暂,且几乎是脱离群体而生活,我没有父母在身边教我,更没有姐姐或妹妹,没有人教我男女之间的‘欢喜’究竟是什么,如何去真正喜欢一个人,如何与心念之人相处,犯了错,又如何让他原谅。我所学的都是冷冰冰的生存和对抗。每天太阳未升起,就要开始十五公里的负重奔跑,在泥地里翻越铁丝网。五岁开始,我就没有穿过漂亮的裙子,连头发也为了方便,剪成一寸的短发……城风,我不是有执无恐,我也会怕的!”贺锦年倏地抬首看他,勾唇笑笑以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患得患失。 她努力用最平缓的目光凝视着他,仿佛回到他冷落她的那一阵,她次次等待在他必经的路上,乞求他原谅时眸光—— “你府上的人呢,比如…。夫君?” 贺锦年眸光紧紧定在顾城风两颊不正常的嫣红上,捕捉到他桃花眸漾着一缕轻烟,神情矜持又……故作淡漠,紧崩的心弦霎时放松了下来,她眼里闪过捉黠,眉飞色舞间,口气故意带了几分顽劣,“我们那里,国家提倡晚婚晚育。我在那时空……尚未达法定婚配年龄,所以,我、未、婚!” 顾城风轻“哼”一声,将她抱上双膝,双手贴在她的后背上,身体渐放松后靠,他紧紧抿住唇,不再多问,但唇角的弧度上挑泄露了此刻帝王的心情是愉悦的! 转瞬之间,两人的心情皆跌跌落落,此刻已从十八层地狱直冲天堂,祥云千里,阳光普照。 二人享受着静静依偎的浓情,大殿中酒香浓浓,顾城风的鼻息里却若有若无地萦绕着莲香,淡淡着,混着她身上独有的体香,渐渐地,周身的血液开始慢慢沸腾,然后,一丝一丝地窜腾起,携带着那种摸不着触不到的痒意拱得身体里的热意一波快过一波侵袭着触觉感官,最后争先恐后地涌向他身上的某个器官……他忍着不动,突然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冷么?” “嗯?”贺锦年摸了摸自已的脸,摇摇首,“不冷,你身上挺热的!”她伸手触了一下顾城风的脸,热哄哄的。 早春夜晚气温低凉,贺锦年在大殿之上布置了绢花,担心炭火引起火灾,所以,并没有备下火盆。 “还好!”顾城风开了口,方发现声音已半哑,脑子里更是刷刷刷地闪过雀台之上,那精灵般地唇舌荡漾在他的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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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不舒服?”贺锦年终于感觉到他的异样,他的心脏似乎跳得有些乱。 “还好!”顾城风眉眼淡淡无痕,口气不见喜也不见加重,“还有一个问题,你既然想明白了,可为什么一直不肯回到申钥儿的身上,既然你从不曾欢喜过秦邵臻,为什么不肯做回申钥儿?” 贺锦年垂下幽黑的眸子,“我这几天也一直在问我自已,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如此排斥元神归位,在以前,我以为是申家,我不希望身上留着申氏一族的血,可现在,申氏一族早已名存实亡。我反复思考,没有答案。每一次我在劝导自已时,脑子里就自动产生一种极端的排斥情绪,象是那种来自第六感觉,又象是从骨血里透出来的排斥……好象,若我回到申钥儿之身,那真要要万劫不复了……” 顾城风看她秀眉拧成一线,满腹愁肠的模样,再生不起逼她之心,他站起身,将她抱放在自已的手臂上,象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般,缓缓走出去,“莫再想,若是此,我也不强求!能逼你说出这般的话,我心满意足!”顾城风的身材修长挺拨,而贺锦年虽然这两年高了不少,毕竟是女儿身,不过是一米六多些,两人身高差距过大,被他如此抱着,无丝毫突兀。 “不生气啦!”她喜滋滋地环住他的肩膀。 “下不为例!”他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臀部,以示警。 “那你以后也不许气这般久!我们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隔夜!”她觉得这一阵几乎把她一生的精力都费劲,原来谈一场恋爱这么累。 “嗯!”他将她抱到一张干净未掀翻的案几上,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贺锦年挤了挤鼻头,“这点伤,别浪费这药了,很难配!” “再难他们也不敢断!到底是脸上的伤,麻痹不得!”顾城风将药丸拧碎后,一股悠悠莲香沁人肺腑,轻轻涂沫在她的脸颊上,轻问,“疼么?” “疼!”回答得一点也不客气,小心肝偷偷地恶寒一下:贺锦年,你真是矫情! 顾城风失笑,突然凑过了脸,轻轻朝那道细痕吹了一口气,又问:“还疼么?” “你当你吹的是仙气呀?”她摇晃着腿,趁机踢了他一脚,在他白色的袍子上落了黄黄的酒汁,眯着眼挑衅,“有本事再吹一口气,完全治愈!” “好,那我试试!”语未尽,俯身,含住那魂牵梦萦之一对嫣红,先是浅啜吮吸,后探入,辗转不停,扫尽她口腔内的每一寸内壁。 “啊,不是这里……”贺锦年低低碎碎的呢喃最终被他悉数吞没,耳畔复传来他模模糊糊之声,“锦儿,是你招惹的……” …… 悠扬曲调声停…… 贺锦年睁开眼,对上六月那一双含着安稳人心的眸光,他笑得温柔,“阿锦,今天是最后一天,我让你看到了所有你失去的记忆……你决定取舍了么?” 贺锦年轻轻颔了颔首,粉脸锁不住地春意盎然,神思恍惚,如沉溺于梦境中无法自拨,眸中含着一斛阵酒,醉人千年…… 六月从她眸中的坚韧已得到了答案,但他还是谨慎地问,“阿锦,如果你想拥你这些记忆,你醒后,你便是贺锦年,如果你不愿,亦可!以你的智慧,不出两年,在田敏丽的育导下,你会成为大魏最出众的仕女,在秦邵臻身边,我相信,你也能获得世间女子最想要的幸福。阿锦,告诉我你的选择!” 果然,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贺锦年眸光清透,“没有选择,顾城风是我生命中不可割裂的一部份,失去他,我就不再是贺锦年。” “对,你是贺锦年,无论前路多坡折,你不需要活在秦邵臻打造的水晶宫祠里!” “那不是水晶宫祠,那不过是一个镜花的世界,是属于秦邵臻为自已打造的世界,就如百年前,他附身于顾奕琛,以为拥有了肉身,就能取代了顾奕琛!” “好!到你醒时,法阵便结束了,届时,你不仅恢复了所有的记忆,申钥儿眉间的灵慧魄也已解封,回到你的身上。从此,你不会再是一个路痴,记得,你醒后,马来与我们会和,我会在周山岭下牛岗村等你,别忘了,牛岗村……” 声音飘渺带着流水之声而渐逝…… 贺锦年倏地挺身坐起,却听得一声细微的铃响,她微微一惊,抬起了手,看到手腕上松松地绑了个铃铛,贺锦年竭力按制住四肢游走的郁气,没有一把扯下手中的铃铛。 “醒了呀,是不是想要出恭!”田敏丽马上惊醒,掀开锦被,迅速起身至贺锦年身边,轻轻解开她手腕上的铃铛,温柔地笑,“来,我带你去出恭!” 贺锦年仿如被浸入一潭无波无痕的温暖水域之中,所有的感知变得缓慢下来,时光仿若挟着记忆的长河注进她的血液中,这一个月来的经历缓缓地、缓缓地如水包围着她。 她的眸光注在眼前低垂的脸上,不过是一个月,眼前一个不过二十年华的女子竟衰老至此,头发灰暗无光泽,眼角深刻的鱼尾纹,苍黄的肌肤……其实,她亦知,她是田敏丽。 田敏丽帮她穿上棉鞋,怕她凉给她披了件披风,是女子的款式,且……贺锦年留意到身上不仅无裹胸,而且还穿着肚兜。 贺锦年不动声色,乖巧地站起来,象往常般由着她牵引,来到榻后的隔间。田敏丽嫌熟悉地帮着她脱下亵裤,扶她坐在马桶上,之后,将兑好的温水帮她擦洗,净手,最后帮她的手涂上一层薄薄的甘油。 这些她都很熟悉,二十年前,她未满月时,在田敏丽的寝房里,她常常看到田敏丽这样照顾申皓儿。 “来,喝一小盅燕窝再接着睡!”田敏丽扶她上了床,从保温的暖炉里倒了一小盅金丝燕窝,喂她饮下。 然后,用热水装了几个汤婆子放进她被褥,方她扶着她躺下,又将床头的小铃铛绑在她的手上,帮她盖好被子,掖好被,俯下身,在她的眉间轻轻落下一吻,饱含慈爱,“钥儿……好好睡!” 贺锦年心潮澎湃,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天真无邪,带着满足朝着田敏丽甜甜一笑。 田敏丽转开脸,不及掩饰便悄然泪下,她挺起腰,走到妆台边,将剩余的燕窝倒出,存放在瓷盅里。 然后将炉火关小,只余豆丁大的烛火,方回到自已的榻上。 “娘亲……”贺锦年悄悄地在心里念上一句,闭上眼,当宫灯被吹灭时,她的眼角瞬是盈上水汽。 田敏丽刚开始照顾她时,不肯同意钟豫提出的在她的身体绑尿布,以防时时刻刻尿湿了被褥。 她听到田敏丽言辞激愤,“她不是傻子,她只是失忆,我不许任何人侵犯她的尊严!” 她将她当成初生的婴儿,呵护在怀中,抱她在怀,每天跟她说话,刺激她的大脑,让她接受外界的信息。 她每天按时按量地给贺锦年喂食,让她大小出恭变得有规律,每天晚上,她只要一听到铃声必起来,尽管那些铃声仅仅是梦中的她无意中抖动手发出的。 田敏丽手把手教她走路,不过十天,就教会她在白天时,用手式表达出恭。 她再也没有象刚开始两天那样,频频失禁。 当耳畔清晰传来田敏丽均匀的呼吸声时,昏暗中,贺锦年复睁开眼时,眼里已是一派盈盈清澄。 世间亲情,最伤人入骨,亦是死,也难以彻底割离,贺锦年纵然她千百次催眠自已,如哪吒自刎还身于李靖,断了父子之情,她与田敏丽之间,从她摆脱了申钥儿的肉身后,也再无一丝一毫的母女关系,可这一份明明没有血缘拘绊的情,却奇迹般地被修复了。 她曾无数次地盼望田敏丽抱一次她,今日盼来了! 她曾无数次地羡慕申皓儿得到的那种呵护,今日她享受到了! 她曾无数次做梦都想田敏丽在她入睡前亲吻她一下,今日得到了! 原来,人的爱与恨是驻入到人的灵魂深处!可以用堡垒永久封存,却无法彻底切割! 贺锦年悄无声息地解开手腕上的铃铛,盘膝坐起,缓缓调节着丹田的内息,感觉着四周是否有潜伏的气息。 睁开眼睛时,贺锦年脸呈微笑,她方才感受百丈外潜伏着十几个人的气息,这些气息是叶明飞和苍月影卫的气息,果然,他们就在她的身边。 她不知道叶明飞等人是如何找到她,更不知道的六月何时修习了上古遗族札记,竟能象姚九落一样,潜入人的梦中,与她见面,破了东阁的术法,不仅恢复了她的记忆,还帮着她开启了灵慧魄! 在大魏重重关闭国门的情况下,文弱的六月又是如何潜入大魏,但她决不负六月苦心孤诣地帮她恢复记忆,接下来应好好考虑的是如何避过所有的眼线,成功到达牛岗村与六月会和,和他一起回苍月。 她得想方设法离开这里,秦邵臻利用东阁的法术在这里设下法阵,所以,叶明飞等人是无法破阵进来带走她。 贺锦年起身,为防惊醒田敏丽,她迅速点了田敏丽的睡穴。 不需要展灯,她目力极佳,借着从窗纱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找到衣架处,可惜那上面挂的果然全是女子的衣裙,贺锦年自然不能穿成这样去见叶明飞。 贺锦年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看了一眼沉睡的田敏丽,直觉让她感应到这里应有男子的衣袍,神思恍动间,马上奔至床榻边,委下身,从榻底拖出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装的全是自已的男子衣袍。 从里到外,甚至裹胸都在,田敏丽将属于她的东西保存得非常完整。 贺锦年挑出一件黑色的夜行装,她穿戴好后,将长发用绑带简单地缚住,便轻轻推开窗户,一跃而下。 夜风幽冷,卷着她的发丝在空中飞扬,她两眼狠狠盯住帝王寝殿的方向,眸中恨意燎烧,直到感应到有异声传来,贺锦年方将眸光定在百丈外的树林,略一提起,双足一蹬,若水面上的轻燕掠过红墙,朝着林中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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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惜缘,母女相认 行苑四周已种满桃花,全被东阁布了法阵,贺锦年的记忆惊人,稍一闭眼,便逐渐回忆起当日自已被东阁困在桃花林的法阵,后一怒之下拨剑而出,东阁被她的剑所追逐,脚下逃离的步伐。 她一步一步循着东阁曾经跨过的步伐记忆,不到一盏茶时,就成功走出法阵。 暗夜中,耳畔枯呆沙沙之声不断,叶明飞与数百名影卫心情激荡等候着,直到眼前掠过黑色的光影,是贺锦年,一头乌发未束成冠,只是简单地用丝带缚着,发丝凌乱地披散在黑色的劲装上。 “叶明飞,皇上如何!”贺锦年身形未定已开口,看到故人时,仿佛已是百年之身,说不出心底的混乱,“我方才醒时,感应到你的气息!” 叶明飞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贺锦年,偿试着将一个月前所看到了画面联系起来,终于感到六月的话对的,贺锦年果然能感应到百丈外同伴的气息。 那说明,在一个月前他亲眼看到贺锦年和秦邵臻“同骑同欢”时,贺锦年也知道他的存在,可她却依然与秦邵臻表现出亲蜜无间。 显然,通州城公审期间的贺锦年一定是查觉不同寻常的危险,所以,才和秦邵臻同骑,希望以自已不正常的行为给叶明飞一个提示。 也怪自已当时因为梧晴雪心太乱,直接给贺锦年定了罪,幸亏戴少铭不糊涂,坚持认为贺锦年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贺锦年微一蹙眉,语声略带了些急慌,“明飞,皇上如何了?快回答我!” 叶明飞忙敛下思绪,低声道:“五公子,上回微臣在龙淹潭悬崖上找到皇上,皇上已深受重伤,皇上的伤在内俯,似乎被碎石撞击过,若调理得当,尚且……”叶明飞滞语,低垂下首。 一个月前,叶渊出现后,劝慰不住顾城风,留下了一本琴谱。 顾城风带着百名四海影卫离去,而他就留在了通州城接着打听梧晴雪的下落和贺锦年的情况。 苍月和大魏战争很快就爆发,两国的边境已成铁桶,便是他,也收不到苍月任何的消息。 直到他见遇到了金闲来和六月,方知顾城风根本没有回到燕京养伤,而是在岐州府亲自督战。 “受了重伤?”贺锦年恍了一下神,那一刹间,一些薄碎地画面闯入她的脑海—— 在水流扑天盖地的迎头冲向她之际,秦邵臻扑向她抱住了她,而顾城风却以更快的速度顶住了一块裂开的巨石砸向她—— “锦儿,闪开,危险……” 龙淹潭悬崖上,她似乎听到,顾城风紧紧地捉了她的手,唤着,“锦儿,把手给我——” 可是——她恍若未闻,甚至连瞧也未瞧他一眼,用力掰着他的一根根手指,那时的她高仰着头,她明明可以看到,顾城风的双唇全无血色—— 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捶了一拳,而后再撕开,钻心地疼!她恨自已,为什么会在那一刻把他给忘记! “是我害了皇上!东阁在我身上下了法阵,该死——”贺锦年语声先是低沉压抑,到了最后两字,突然急促上扬的尖锐语气让众人倏地警觉地看了看四周。 “对不起!”贺锦年抿了一下唇,这时候不是伤痛之时,贺锦年狠狠压下情绪,平静地问,“六月呢?” “五公子请放心,姚公子平安无事!”赤焰上前一步,单肢跪下,黑色蒙巾后,赤焰眼里闪着粼粼之光,他跟随贺锦年已有多年,对这个主子早有不寻常的感情,“姚公子施法后,我们的人已先护送他到牛岗村和金闲来先会和!五公子,趁此大魏尚不知道五公子离开,请五公子马上随属下撤退。” 苍月和大魏战前,他奉命随章永威入大魏,成功逃脱秦邵臻的监视后,马上以新的联络方式与叶明飞等人会合,分头寻找贺锦年和梧晴雪的下落。 这一个月来,他一直潜伏在囚禁贺锦年的行苑四周,只可惜看似平常的行苑,外围的树林全是被设了法阵,根本无法靠近半步。 所幸,叶明飞带来了六月,恢复了贺锦年的记忆! 叶明飞颔首,“五公子,微臣还要留在这里寻找梧晴雪的下落,您随赤焰等人先回苍月……” “我知道梧晴雪的下落,她和西灵春四人囚在通州。”贺锦年劈口打断叶明飞话,稍一思忖,计上心头,便压低声音,“我有一个计划,但必须有一天的时间做事前准备……” 贺锦年与众人商议好后,众人各自行动,而她依着原来的路回到了福寿苑的二楼寝房。 第二日清晨,贺锦年在田敏丽的轻唤起下起身,田敏丽牵着她到了寝房的隔间浴房内,房中热气弥漫,田敏丽温柔地脱下她的亵衣,轻声道,“每一天早晨,是最适合滋养肌肤,钥儿,来,去水里泡泡!” 贺锦年忍着周身不适,赤身裸体地跨进浴桶,任着田敏丽将水面上的鲜花瓣辗成泥摩娑在她的身上,甚至连私处也不放过。 幸好泡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两刻时后,田敏丽用一块大毛巾包住她,扶着她走出浴桶,示意她躺在一张玉床上。 贺锦年知道,真正考验自已定力的时间到了! “钥儿,别紧张,放松些,你身子的肌肤虽先天不错,但你多年疏于打理,到底跟养在闺中的女儿有些区别。而你常年女扮男装,胸部被裹,血液不畅,只怕将来生育时,容易滋生病痛,趁你年少,还可以多做疏通……”田敏丽带着安慰的口吻解释着,她并不在意贺锦年究竟能不能听懂,她只是觉得,如果要让贺锦年早一点恢复生活自理,就要不停地跟她说话,刺激她的大脑对外界的反应。 “你年幼中毒,那些毒全是用蛊粉所配制,若不清理干净,将来只怕会与当年的我一样,很难守住骨肉……”她一边说,一边用甘油涂满她的身子,然后开始按摩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田敏丽的手法极为嫌熟,且指法按摩到位,不到一盏茶时,贺锦年就感到全身发烫,血液沸腾。 尤其是胸部和臀部,足足按了三盏茶时,最后,将一颗拇指大的药丸塞进那处。 “钥儿别怕,你从不曾服用过女子润阴滋养之品,这药丸是宫庭配方,坚持调养,将来生育时,就能少吃许多苦,钥儿你不懂,女人生孩子可是个生死大关,当年娘生你,没少吃苦……”田敏丽的动作极轻,也不敢推得太进,担心不慎破了她的贞操。 尽管贺锦年知道,田敏丽是在护理她全身的肌肤和女子的生育之穴,这种滋养闺中少女的方式在大魏的仕家豪门中广泛存在,但仅限于得宠的嫡女,因为配制这些滋养护肤品的药材多是珍惜之品。 而填入她体内的药,却是田敏丽自已配制的,当年田敏丽连夭折了五个女儿后,配制了这样的药丸,方生下一个健康的申苏锦。 对于解蛊毒的,田敏丽比云泪精通。 但这种凌迟当真不逊于当初灵魂离体时,看着田敏丽对着她下咒,唯一不同的是,以前是恨,而现在是难堪! 半个时辰后,终于结束,接着,如往常般,洗脸漱口,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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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田敏丽带着她在花园中散步,半时辰后,开始教她握笔,认字。 下午,秦邵臻提前来看她,她正适午睡,所以,听到寝房门外秦邵臻低声问田敏丽她健康的进展情况,她依然控制着均匀的呼吸沉睡着。 “皇上,您上次送来的北地雪蛤油只余二十来瓶……” “朕已派人绕道齐国……” 贺锦年一惊,原来自已平常涂手的是北地雪蛤油,这雪蛤油极为罕见。因为这种血雪蛤源种一种濒临灭绝的北地母蟾蜍,而且并非是一年四季可采集,只有在母蟾蜍受孕期方能泌出这种透明的体液,百只母蟾蜍一个交配期分泌出来的体液另外还加了几十种名贵的药材方调配出一瓶的北地雪蛤油。 苍月大陆上,也只有皇家贵妃品级以上的贵妇方用得起,且也只舍得在秋冬之际用来护脸。据申钥儿的记忆中,田敏丽当年身份压过在大魏皇族,她用的也是北地雪蛤油,一年也不过是用两瓶的量。 如今,田敏丽竟拿如此贵重的东西,每天帮她沐浴后给她涂了全身,且每次只要她的肌肤沾了水,她便一定用雪蛤油给她涂手。 “有劳皇上费心,民妇会尽心调养月儿的身体!” “琴棋书画亦不能废……” “只要对钥儿有好处,民妇都会尽心,请皇上放心便是!” …… 秦邵臻的声音极小,再加上二人似乎边走边下楼,到了后面,贺锦年也听不到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但她略一思忖,就猜出八九分。 秦邵臻看到她虽然失去一切的记忆,如婴儿初生,但每日所学常识的速度却是惊人,所以,已经不准备让东阁恢复她的记忆,而是将她作为一个女子养在身边,让田敏丽亲自育导她,待过三五年后,她的举止行为与正常少女无异后,再以女子的身份出现在世人大魏汴城。 田敏丽擅于养颜,三五年后,出现在世人眼前的女子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少女,所以,谁也不会想到她就是五年前名名恸天下的苍月国美少年贺锦年。 从此,她就成了秦邵臻的禁脔! 整个故事光听就让人觉得,骨子里透着香艳,可当真不适合她! 未时三刻,她按着田敏丽给她调节好的生物钟醒来,秦邵臻已然候在寝房外,看到她被田敏丽牵着走出来时,凤眸霎时潋出一层惊艳。 田敏丽一笑,特意将贺锦年带着旋了个身。 眼前的少女,粉肌云鬓,一身樱桃红色光滑缎面的合身裙子,外罩着一层薄薄的粉色丝光纱,纤腰处束着一条同色系的丝光带,在身后系成双翼蝶形,拖至裙底。 这样的冬季,身形便是再阿娜也难道在厚重的衣裙下显不出轻灵,可外层被缚了一层薄薄的丝光纱,且那纱上提了朵朵桃花,让人眼前一亮,仿如春天近在眼前。 头饰是一整套的七彩珍珠头面,将一双皓眸衬得如流光异彩。 田敏丽是个很好的母亲,她在申皓儿身上费了很多心血,她花了近十年时间把申皓儿的身体调养好,开始着重于打扮申皓儿。当年申皓儿被誉为大魏第一美人,其实真要论,申皓儿的容貌算不上出类拔萃,但好的家世加上田敏丽处别出心裁的打扮,成就了申皓儿大魏第一美人的名。 反观贺锦年,在苍月皇宫四年,锦衣玉食,且贺锦筝的这具身体在初潮来临之后,开始绽放,容貌气质愈发出色水灵,只可惜遇这贺锦年如此不爱惜容貌的女子,一年四季从不用脂膏防晒防冻,养护肌肤。 且她总是一身男装,除了面料选择最好的云织彩锦外,款式一年四季不变,宽袖束腰,颜色亦相当素净。 而顾城风不知她是女儿身,自然在这方面也不会多加关注,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如今被田敏丽如此用心地打扮,秦邵臻的眼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眸中含着宠溺朝她伸出手—— 这是一场量较,她侧着首,眉眼弯弯地将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中,当他与她十指相扣时,她周身的血仿佛运载着千百万的刺齐齐涌向心脏,那是一种深沉切骨的痛恨! “我带你去花园走走!”秦邵臻淡淡一笑,将她往他怀里一拉,揽住了她的纤腰。 贺锦年马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流转在秦邵臻轮廓周围。虽然她的指尖明显感应到秦邵臻不正常的脉动,但她却无法用第六感觉查探到他大脑皮层里的画面,显然,秦邵臻曾在她的饮食时动过手,很可能她曾吃下包含秦邵臻血液的某些食物。 难怪,在她陷入东阁的法阵当日,在她在秘道中徘徊时,被秦邵臻悄悄跟踪了那么长的时间,她却毫无所知。 但既使不依靠第六感觉,她也能感受到秦邵臻手掌的颤动和痛苦,它压抑而痛苦。 而她还是如昨日懵憧无知的孩子,一看到秋千,就笑嘻嘻地指着。 他抱她上了秋千…… 整整一个时辰,她的面容时而呆滞,时而毫无心机地畅笑。 而他,苍白而削瘦,眼底青湛,时不时右手按胸,忍受着剧痛,两道修长的眉尖是蹙在一起,眉心压出三道抚不平的褶皱。 他陪了她两个时辰便离去,她站在窗边,象孩子般一样朝着他挥手告别,在他转身之际,她的神情刷地一下沉了下来,如一尊冰质雕塑,周身泛着冷峻的寒凉。 晚膳是钟豫亲手做的,每一样菜式都是按着田敏丽的要求,荤素搭配,食材以滋阴养颜为主。 钟豫为她布菜,贺锦年已习惯自已动手吃。 田敏丽在一旁忙着挑着干花瓣,配制明天早上贺锦年沐浴所要的养分。 她与钟豫两人偶尔聊天,也是围着贺锦年的身体状况。 晚膳后,贺锦年双手托着下巴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星星,四周暖洋洋的炭火将她的脸烘得红通通,田敏丽一直在忙碌着,时不时地倒了杯温水让她喝下。 到晚上戌时,她看到钟豫房间的灯光灭了后,贺锦年的嘴角浅浅的笑渐收,迅速转身,宫灯映着那一双皓眸,亮得惊人,她启了启口,“申夫人”二字在唇齿间绕了一下,略显艰涩地唤了声,“娘亲……” 田敏丽正在给她用汤婆子暖床,只听得身后一声不同寻常的呼唤,指尖一颤,张了口转身,对上贺锦年复杂的眸光,哑声问,“钥儿,你……” “我一切都记起,今晚我就要走……”贺锦年强作平静的说,克制住内心奔涌的混乱情绪,“走之前,我有话要说!” 田敏丽“卟咚”一声便瘫软了下去,自惭形愧和害怕别离齐齐袭上心头,她发出一声悲怆惊心的低吟,“我知道……我没资格留住你……迟早是有这一天!”这些天,她一直教她写字,贺锦年学得很快,已经能写复杂的笔划,可她不敢教她“娘亲”二字如何写、如何读,她怕她学了后,满目天真地对着她喊一声“娘亲!” 她没资格做这个母亲的!尽管是田敏文处心积虑害惨了她们母女俩,可她难辞其咎,连自已亲自女儿活在自已眼皮底下生活三年,她都没有发觉,枉废了她修习一身的巫术! 贺锦年眼疾手快,一个掠身,伸手欲扶田敏丽,没料到手刚一触及,田敏丽便象惊蜇似地一把抱住她的腰,“钥儿……”她满目哀求,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如此卑微,“或怨……或一生不认都可……”她吸了吸从鼻翼里流淌进来的泪水,化为血,合着那一句“或把命给你”一起生生咽下! 如果子女可以动手打父母,她情愿贺锦年狠狠煽她一巴掌,如果子女可以杀父母,她情愿死在贺锦年的手中,可不行,纵是做父母的做恶多端,子女可以逃,却不能伤及父母,否则,子女将会背负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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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母女决别,归途 “我…。[*****$******]不是这意思!”贺锦年胸口顿时一闷,她其实根本不是这意思,她只是想跟她告别,她不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她哆嗦着嘴唇想解释,可看到眼前如此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妇人,她心中盘旋了一天的话语悉数梗在了胸口。 田敏丽泪水霎时浮了上来,她狠狠咬住唇瓣,让疼痛压制哀伤,鼻翼频频抖动。 她知道有这一天的,她从不相信一个人的记忆会被彻底磨灭,她只是想在她遗忘的时候,让她有机会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哪怕是一两年也好,到时候,她的身体也熬不起,她死了,既使她的女儿记起一切,念在她已死的份上,不恨了吧…… 这种等待的凌迟太痛,每次遇上她那一双清澈的眼眸,她就疼得受不了,可又甘之如饴,可为什么……这么短暂! 田敏丽就这么瑟缩成一团,她没有勇气看贺锦年,直到攒够勇气,才用力地抬首,“只给我一次机会好么?让我把你的身体完全调理好!” 田敏丽年幼时为了修习田氏一族的巫术,用自已的身体养蛊,因此,她的身体极难孕育子息,历经几年的调养,方开始怀上胎儿,可没料到,连着五个女儿皆早夭。 她为此,受尽苦楚! 而田敏文之狠毒,给贺元奇一对双胞胎下的毒,竟是让苏楠皆用蛊虫炼制,虽然这些年贺锦年常年服用宝莲丹,已彻底清除了慢性之毒,但她却在身体发育的最根本阶段没有调理好,到现在,贺锦年已年满十七岁,身体却不识,除了每月一次癸水外,她的身体几乎不分泌液津,这是极为不正常。 这些年幼时埋下的祸根或许眼下看似没有影响,是因为贺锦年尚是完壁之身,待大婚以后,她的身体将会很难承宠,先是那处先天发育较狭窄,又不易分泌津液,只怕将来男女欢爱带给贺锦年的不是愉悦,而是身体的疼痛。 且,将来在孕育子嗣上,贺锦年会饱受其苦,各种后遗症就会显现出来! 田敏丽无法接受自已受尽磨难的女儿,还要步她的后尘,因此,用她早年为自已调养的方法,为她调养子宫,补气,养血,滋阴。 贺锦年鼻子酸疼得历害,多少年了,从那声声诅咒开始,她恨得灵魂都感到疼痛,可仅仅一日时间的感知,她想唤她一声“娘亲!” 她双膝跪下,双手紧紧扣住田敏丽的腰,不允许她跪下,她突然笑了,笑出了泪,“我曾经绝望地想自弃……亦恨得连灵魂都碎成渣,可这一个月……您让我释然!娘亲,女儿时间不多,临行前,只是想向您磕个首,女儿想告诉您,苍月那里有我一生的愿望,我必须回去!” 这一声声“娘亲”如同霹雳穿透了田敏丽的心脏,她狠狠地哆嗦了一下,觉得时光似乎因此而凝固,今生今世,她竟能听她心甘情愿地唤她一声又一声的“娘亲”,她觉得这一刻便是马上死去,也是瞑目。 她用力地把贺锦年扶起,眸光隐隐闪闪,泣不成声,“我不值得你宽恕……”田敏丽不停摇首,依然不敢接触申钥儿的目光。 “女儿的时间不多,所以,只能长话短说!”贺锦年捧了田敏丽的脸,捉住袖襟轻轻拭着田敏丽脸上的泪痕,那眼角刻划的皱纹,乌青的眼袋,丝丝银白的耳鬓与先前郭岚冰艳光四射的模样判若两人,她的嘴巴泛起了苦,“女儿走后,您想方设法离开这里,若有缘……将来总会再见面。”秦邵臻今日刚过来,若无特殊情况,两三日是不会再来园子,田敏丽有巫术在身,若要悄无声息地离开,于她,并不难! 田敏丽哽咽着,所有的话积在喉中如同火烧,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是不会离开的,因为申钥儿的肉身就是隔壁,既便是没有灵魂的一副身骨,可却是从她的身体掉出来的一块肉,她想亲自照顾她的孩子! 脱去身体血脉的相连,贺锦年马上感应到田敏丽心中真实的想法,她想开口劝,终究忍住! 田敏丽离开这里又能去哪呢?申氏一族已败,她顶的又是郭岚冰的躯体,或许,照顾申钥儿的肉身,这对田敏丽而言也是一种精神寄托。 “娘,如果您不肯离开,那就去申氏灵脉,您曾在秘道中身受邪灵侵害,灵脉之气可以暂时护住您!” “钥儿……”破碎之声溢出之时,田敏丽忙掩了唇,她重重地颔首,悲喜交加,任凭泪肆意而流。 “您记得,把身子养好一些,女儿先走了!”贺锦年担心田敏丽情恸损身,猛地点住她的睡穴,将她一把抱起,放到她的床榻上,掖好被褥四周,思忖片刻,走到妆台边。 她拿起妆台上的瓷瓶,拧开盖后,挑出少许,看到指尖那乳白色透明的凝脂状的稠液,贺锦年眸中水汽更盛。 甘油瓶是大魏建州汝窑所出的白玉瓷,有天下第一美人瓷之称,而自已的手指居然比薄如纸的汝窑瓷还显得更晶莹剔透些,显然这一阵田敏丽是费了心血在饮食上调养她,不仅仅只是依靠北地雪蛤油之功。 在妆台的铜镜面上落下一句:娘亲,望珍重,并盼,来日重逢! 贺锦年退后一步,眸光穿过黄铜镜面,镜子中,少女丰腴的俏脸,下巴却依然尖细,肤似凝脂,双靥绯红,花瓣似的唇仿佛稍一采拮就能沁出蜜来,那一双皓眸盈盈若蓄满了百年陈酿,让人一眼便沉醉了去。 这样的艳丽的模样,难怪昨夜一群的影卫都以好奇的目光打量她。 她脱下华丽的宫裙,束好裹胸,穿上夜行衣后,挑了最保暖的白色狐裘,这些衣袍全是她来大魏时,从苍月带来的。 贺锦年扰了拢身上狐裘外袍,将披风后的帽子戴好,又拿了一根帕子,蒙住脸,只余一双眼眸。 离行前,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走到隔壁间的浴房内,将案几上收纳的一些药丸全部放进怀里。 她知道这是田敏丽配置用于调理她的身子,回到苍月后,她让云泪帮她配置出来,以后自行调理! 她推开窗户,一跃而出,并反手阖紧窗户。 暗紫色的夜幕下,她一眼就看到花园中那迎风微微摇晃的秋千。 她眼睑直缩,记忆不由自主地让她回想起这一个月来如傀儡般的时光。 双足一瞪,如低空飞行的夜燕般从二楼掠至秋千下,她双眸赤红,全身冷冽如冰,心中的痛、愤、怒、恨无处发泄,挥掌,挟着十成的力道拍出,一声轻响,七彩滨纷编织成的秋千落花飞扬,只余上方两条空荡荡的绳索在空中飘荡。 当夜,她与叶明飞和赤焰等人配合行动,她直捣秦邵臻在通州的几个储备仓,几把火烧光那里所有的粮食,营中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通州城。 同时,叶明飞与赤焰配合劫牢,从通州大牢里救出梧晴雪、西灵春、上官凝等人。 寅时初,两路人马趁乱齐齐奔向通州城东周山岭下的牛岗村。 贺锦年一行人骑着马,在半化的雪水混着泥泞的山道奔驰,越靠近周山岭越寒冷,三个时辰后,前面出现一条厚厚冰层的河道,马蹄踏上去,不停地打滑,众人下马,给马蹄裹上厚布方顺利越过,又跑了两个时辰,就看到了耸入在云端之上的周山岭! 周山岭从地图上看,仿似一条宽阔的白色纽带,直接截断苍月和大魏。 而当人真正站到它的脚下,它仿如横亘在天地间的巨人,让人望而生畏。 这里距通州城只有百里之遥,却因为一座大雪山,终年气温比外面冷了近十度,便是通州连连放晴了数十日,这里的雪水还是未全化开。 牛岗村位于周山岭南面的山脚下,那里有三十几户人家,多数以狞猎为生。 因为年岗村每年都有一两起雪崩掩埋伤人事件,所以,到了冬季,这里的猎户多数迁移到百里外的小镇上过冬。 六月站在黄泥塘混着雪水似的路面上,一身洁净的衣袍沾满了污泥,远远地朝着贺锦年招手,因为寒冷,张了口便冒出一团团的白气。 “驾!”锦年双腿夹了一下马腹,加快速度,在十丈距离时,长身掠起,双臂伸展如大鹏般落在六月的面前,心中激荡,一把将六月抱起后方发现,不过是两个月不见,六月竟已然高出她近一个头。 两人相拥,一时感触太多,只是执手相看泪眼,一时之间,竟无语哽咽。 “阿锦,看到你平安,我真的高兴!”六月眼泪慢慢地流了出来,白色透明的泪水割过冰冷脸上的肌肤,很快就凝成霜气。 “六月,谢谢你两世的护我!”她亦流泪,心疼地看着六月,那原本白皙的肌肤,如今因为寒冷,冻裂地呈出条条血丝,唇角干裂脱皮,红通通得血丝一竖一竖地分布在唇瓣上。 六月的眸光带着绻恋,不过是两个多月未见,恐怕连贺锦年也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某些质的变化。尽管她的举手投足,甚至神色表情都毫无女子的娇柔,但她那眉目不知何时已平添了少女媚惑的风情。 “六月,谢谢你恢复了我的记忆!” 六月不敢多看,他紧紧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苦笑道,“阿锦,若可以,我真的不想让你恢复百年前的记忆,更不想让你再次感受申钥儿所受的种种,只是要唤醒你,这种痛,你必须要承受!” 这不是镜中花,水中月!这是他们曾经共同经历过的痛苦岁月! 钥儿,百年前的姐姐,阴差阳错成了他前世的妻,既使那么短暂,屈指可数的快乐,可他还是无比感谢上苍,在申钥儿最苦的那段岁月,他走进了她的生命! 这一世,他愿放下这份曾经的男女之爱,将它升华为姐弟之间的情感,所以,他冒着生死,跨越千年无法翻越的雪山,将她带回到顾城风的身边。 “六月,你……亦记起大魏冷宫的那一段岁月?”贺锦年婉叹一声,“如果可以,我宁愿你选择遗忘!” “阿锦,我不想遗忘,因为如果没有前世相逢,这一世,我们未必会相遇!”六月扯了扯嘴角,溢出一丝的笑颜,他虽安慰着她,可自从他十六岁时,封印解开,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后,一切撕心裂肺的伤痛,于他,皆是沥沥在目! 一生中最难忘的除了眼睁睁地看着申钥儿,在他怀中痛苦的死去,那样的无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还有……被阉割时的惨痛经历! 犹记得,敬事房的老太监,用长长的白布紧扎他的下腹部和双股的上部,那时的他象个砧板上的鱼,看着老太监高高对他举起那微弯如镰刀状的小刀,声音慢条厮理,笑得满脸皱纹,“不用担心,咱家这手艺怎么说也做了上千个人了,小子诶,你就权当是睡一觉,睡醒了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说着,吩咐旁边的小太监用高温的辣椒水洗涤他最难堪的部位。 疼痛来时,他叫亦无法叫出,因为他的嘴里被塞满了白布条。 术后,并不允许躺着,两名小太监搀扶着他,让他缓行三个时辰,才允许躺卧。 接着下来,整整三天,不准喝水。 他忍受干渴和身上难堪的巨痛独自在一个小房间里挣扎,唯一的安慰,就是小北给他带来申钥儿的消息…… “咳咳!”一直沉默在旁的金闲来忍不住开口,“时间不多,还是赶路!” 六月神思晃回,敛尽悲绪,灿颜笑开,俯身于贺锦年的耳畔,“阿锦,快走吧,闲来赶着回去娶新娘呢!” “哦?”贺锦年挑眉,走到担架边,状似毫不关心金闲来的伤情,眸中带着狡黠,“梦妈妈总攻胜利了?” “是的!”六月仿似恢复了以前那般天真无邪的模样,象献宝似的,洋洋洒洒、添油加醋地把梦依伊和金闲来的事全部说出来。 “时辰不多,我们得赶路!贺五公子你刚恢复记忆,体力行不行?”金闲来依然一副面瘫的模样,对两人的公然谈笑之辞完全置之不理。 “没问题,我负责六月,你不必耽心。”贺锦年从金闲来的声音中听出他底气十足,并没伤到根本,心底偷偷松口气。 叶明飞看了一眼静卧的金闲来,对贺锦年道,“我们这次还得靠闲来弟带路!无需走弯路,估计快的话三五天就能翻过山!” 金闲来扯了一下嘴角,并不言语,他这次冒险开出一条道,于苍月意义非凡,凭着顾城风上万影卫的实力,足可以一夜之间伏袭到汴城。 “叶大人,人数已清点完毕,全部到位。攀越雪山的所需物品的干粮已送至延途的山上!” 叶明飞等人定下救出贺锦年的计划后,便留下几个影卫,一是保护金闲来的安全,二是负责将食物和所需的登山工具备好, 叶明飞当即下令,“立刻分三队人马出发!全部弃马,前方十人为先锋开路,由金闲来负责。赤焰和青卫互责五公子和姚公子安全,我负责晴雪安全,其余的人断后设障,遇所有不明身份之人,一率格杀勿论!明白否?” “明白!”众人齐声大喝! 贺锦年暗自佩服叶明飞的细心,此时弃马,马儿四处散开,一路留下泛滥的足迹,让大魏的密探很难掌握他们的迹向。若是骑马上山,到了需要攀岩时再弃马,留马在山上饿死或是冻死,反而给大魏留下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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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飞将梧晴雪抱下马,在影卫的帮助下,将梧晴雪紧紧缚缠在自已的背上,他微微侧身,朝着虚弱的梧晴雪安慰一笑,“小雪,大哥带你回家!” 梧晴雪略微动了动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梧晴雪可以利用音律杀人,就算在牢中,她亦可以用摔破的瓷片互击,敲出各种旋律杀死狱卒,在通州城最牢固的死牢,还是差点被她成功逃脱! 最后,大魏狱官竟然下令,每天在她的饮水里下软骨散,散去她的功力,长期饮用后,梧晴雪全身绵软无力,甚至连基本的走路也难,何况是骑马。 金闲来伤在大腿,由赤焰和青卫两人抬着担架上山。 “五公子,是奴婢们护卫不利!”上官凝终于逮着机会,满脸愧色地朝着贺锦年谢罪,“还劳五公子亲自来救我们!”按理,当初刚从大魏皇宫南下,遇到村庄的法阵阻拦时,她们四人就应保持警惕性,而不是任由贺锦年撇下她们四人,抄小道走近路。 “你们别自责,当时的情况责任在我。”贺锦年拍了拍上官凝的肩膀,又握了一下西灵春的手,“你们跟随我多年,自贱的话就不必多说,我从不当你们是奴才,救出你们自是我份内的事。还有,你们四人敢紧把褐纱蒙上眼睛,你们来自川西,不知道雪盲症的厉害!” 六月亦开口,“都没伤到吧,如有伤要趁早处理,到高山上时,伤口更容易裂开!” “没伤到!”四人异口同声应了一句。 上官凝艺高胆大,“五公子,让我来照顾公子!” 六月闻言,马上如年幼时般赖在贺锦年身旁,双手捉了贺锦年的臂膀,神情描绘出依赖的模样,“别,锦年哥哥她才不放心把我交给旁人!” 陌夏、上官凝和燕凝霜、西灵春四人笑了起来,她们是贺锦年的人,加上贺锦年另有交代宗政博义,四人既使被囚进狱中,但并未受苛待,所以,看上去除了苍白些外,精神倒是挺好。 六月跟在贺锦年身边,将这次跨越雪山的经历、金闲来如何受伤以及他如何联络上顾城风潜伏在大魏的影卫稍稍说了一下。 贺锦年思忖着,自已也算是幸运,一切能如此顺利,也算是所有的因造成的果。 因为苍月把广阳镇的灾难嫁祸到大魏国,逼得秦邵臻在通州公审时不得不邀请章永威入大魏听审,秦邵臻的目的只是想给大魏百姓一个认知,苍月一旦由此发动战争,所谓的罪名是莫虚有的。 这个事件的最终结果,是让顾城风趁机派潜了百名的四海影卫以新的联络方式进入了大魏。 而她多年前所救的金闲来,原是质子暗卫,武功不在普通的影卫之下。 加上多年追随申钥儿,从申钥儿身上学到了许多二十一世纪野外生存技能,所以,他会懂得让铁匠制作钉鞋,岩钉,绞锁,长链,为防止雪盲症而用褐色的面纱保护眼睛,甚至懂得在雪山高峰开凿冰房,在冰房里过夜或是避过暴风雪。 而六月正适满十六,恢复百年记忆,他出生时以姚迭衣的血续命,因此掌握由血脉延承的上古遗族札记下册,所以,六月不仅能感应到贺锦年出事,而且有能力通过进入贺锦年的梦中,恢复贺锦年的记忆。 而他在苍月皇宫四年,被她逼着习武,锻炼身体,才有体力越过雪山。 更巧的是,秦邵臻把申钥儿千里迢迢从苍月运回,东阁又解开了申钥儿眉间的封印,后来田敏丽施术失败后,秦邵臻将申钥儿的肉身放在福寿园的二楼,离她的殿房只有一殿之隔。 六月施法中,元神出窍,提走申钥儿眉间的灵慧魄,归位于贺锦年之身。 贺锦年三魂七魄圆满。 最后,六月能在金闲来受伤的情况下联络到叶明飞,是因为顾城风设了一套最高级别的联络方式,只适用于顾城风亲自才能调动的四海影卫,这套联络的暗号建立的目的是防止普通影卫的背叛。 这套调动四海影卫的联络的方法,所知的人并不多,除了贺锦年外,只有叶明飞、梧晴雪和戴少铭知道。 贺锦年在离开苍月前往广阳镇调查案子当晚,将这套联系方式告诉了六月,以备他不时之需。 所有的因环环相扣结成了一个果,让她成功躲过一劫,终于在秦邵臻四年的筹谋中杀出一条新路。 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有了金闲来的指路,一路极为顺利。 只不过,天公不作美,在第四天攀越上了雪山之巅,先是遇到大雪,接着风云变色,天地一片苍茫,金闲来马上示警,这是暴风雪的前兆。 高原之上,空气极为稀薄,贺锦年大口大口喘息着,冰冷空气透过褐色的面纱扑进肺中,如挟带着无数的针尖般又冷又疼。她将手中的药丸塞进六月的嘴里,然后将他包实了紧紧抱在怀中,耗尽体力加上高原反应使六月从今天开始频频出现短暂的呼吸困难。 西灵春和上官凝皆出生在川西,那里四季如春,何曾经历过如此的酷寒,四人早已抱成团相互避着风口。 叶明飞马上令四海影卫分成六组找到一个背风之地。 四海影卫皆在北蒙的极地受过苦训,很快就找到一个背风的冰岩。 金闲来和贺锦年指挥着众人如何在最快的时间内凿出冰窟,所有人同心协力,以心爱的宝剑为工具,在一个时辰里就凿出五个相临的冰窟,分配好干粮和取暖用品后,二十人一组各自进了冰窟。 冰窟很小,只容得二十个人盘膝坐着,唯一的气孔是一拳头大的洞,背着风,这样可以防止窟内热量散失。虽然四海影卫身上皆携有小型火炬可供取暖,但贺锦年再三申明,严禁生火,以免空气愈加稀薄。 众人紧紧围成圈,身体相互依靠,开始了漫漫无期的等待。 所幸这次上山,四海影卫的携带能力远远高过金闲来和六月,所以,一队人马带足了十六天的食品。 而顾城风给四海影卫的配备极为奢侈,每一个四海影卫都有一件极为保暖的狐裘和极为明贵的急救药品,这无形中提高了他们在苦寒之地的生存机率。 除了已消耗的外,还能坚持上十二天。 叶明飞将梧晴雪紧紧包在自已的狐裘之内,此时,他也顾不得男女之嫌,右手已贴到梧晴雪的心脏之处,将纯阳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她的体内,给她御寒。 梧晴雪虽然中断了软筋散的控制,但生理机能还处于不稳定中,加上高原反应,一天中几乎都处于浑浑沌沌中,所幸,四海影卫所携带的药丸足够。 此时,她已睡了三个时辰,醒时,叶明飞便让她吃点牛肉干,喝一小杯的烧酒暖身。 梧晴雪生性极端沉默,少言寡语,她此番被大魏如此羞辱,她心口象梗了根刺般疼,早就想一死了之,所以,她求生的欲念并不高,只是叶明飞如此待她,她不忍心推拒,脸上也未曾露出太多绝望的表情。倒是贺锦年近在旁边,感应到梧晴雪的情绪,她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低声道,“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我们都会一起熬过去!” 同一冰窟的还有贺锦年以及她的四个婢女、六月和金闲来和贺锦年身边的几个影卫,他们都闭着眼睛调息,几乎不开口说话,以保存体力。 叶明飞谁都不担心,唯一就是担心梧晴雪,她的内力短期内无法恢复,在这种零度结冰的状况下,只怕无法撑过十天,所以,生存的意志力很重要。 叶明飞的掌心正贴在梧晴雪的左胸之上,女儿家的身体纵是再瘦,那里也是微微鼓起,但他却毫无别念,一心一意的缓缓输入内力,查觉到梧晴心的心跳稍稍加速,便缓缓收回掌心,整理好她的衣襟,下颌轻抵梧晴雪的头发,声音温厚平和,“五公子说得好,小雪,你是世间唯一完整弹过一曲《战城南》的女子,叶大哥相信你,也可以渡过这个劫难!” 一丝苍凉浮上梧晴雪原本失怔无神的眉眼,那里原本明亮又清透。 叶明飞稍稍揭开脸上的褐纱,俯首看着,怀中苍白瘦弱的女子让他忆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寒冬! 带着丝丝回忆,叶明飞轻轻抚了抚她干裂的嘴唇,眸中满是疼爱,剑眉微笑,“你小时候,叶大哥也是在雪地里找到你,当时你就剩一口气,还是哭得把百丈外的父亲招来,想来你这孩子就不是短寿的命……”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絮絮叨叨地挑着梧晴雪年幼的事说着,说到后面时,梧晴雪又昏睡了过去,叶明飞唇边没了笑痕,眼中亦没了笑意,只是若无其事般又将手探进了她的怀内,贴在她的心脏处,将内力输入。 只有上天或许知道,此时他的心就象要裂开似的,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人,却随时可能死去。 死亡的阴影并非只绕在梧晴雪一个人的身上,他们谁也不知道暴风雪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六月亦几度出现呼吸困难,所幸贺锦年还有一瓶的莲丹,几乎是每隔三个时辰就喂六月服下一颗,并在六月呼吸急促进,用内力帮他舒缓全身的气脉! 一行人困在雪山峰顶七天后,天空终于放晴,众人兴奋地破开冰窟,稍活动了四肢后,马上开始整装,分成两批下山。 第一批是四海影卫,他们以雪撬开路,延途在危险之地留下两人看护,直到半山腰出现绿化带。 第二批是贺锦年与六月同一个雪撬,贺锦年在前,六月没有轻功,被缚在贺锦年的后背上。 金闲来由赤焰护送,叶明飞保护梧晴雪,还有二十个四海影卫紧紧相随。 众人以极速直直俯冲下雪山,风霜割面,但此刻一想马上回到苍月的怀抱,每个人心中都无比激动,两个时辰后,要开始减速时,贺锦年将两边的撑杆尽量往地上拖,以摩擦力减缓下滑的速度,积雪飞溅,贺锦年长啸一声,前方的影卫早已准备好迎接他们。 在最后惊险时分,贺锦年断然抛开手中的撑杆,反手便将六月紧紧抱住,用身体护住他,双腿微曲朝前狠狠撞向四海影卫备好的松软的雪地坑。 落地时,总算是有惊无险,这也是归功于四海影卫搜集所有人的狐裘垫底,做为缓冲。 “难怪金闲来会受伤,估计他是直接撞在树枝上!”尽管缓冲未造成伤害,但贺锦年的两条腿被震得发软,她坐在雪地中,一边不停按摩着腿肚,一边问影卫,“第一批下来的伤了几人?” “伤了七个,都在腿,不过无碍!”影卫言简意赅,接着劳作,将缓冲的坑填得更松软些。 六月毕竟从不曾受过这样的极训,早已晕得在一旁狂呕,一旁的影卫就拿了颗药丸示意他含在嘴里。 一个时辰后,所有的人都成功滑到目的地。 梧晴雪虽然陷于昏迷,所幸无性命之忧,负责金闲来安全的赤焰在最后冲击时,摔断了腿,一个影卫帮他包扎后,表示由他来负责。 赤焰一路照顾金闲来,两人已培养出革命友谊,笑道,“闲来兄,这回我们可是难兄难弟,下了山,一起喝上一壶如何?” 六月正在漱口,闻言半靠在一棵歪瘦杨树干上笑,“她媳妇儿没准就在山下等着。” 贺锦年弹了一下六月的鼻头,顺着六月的口吻调笑,“我们家小六月也知道啥叫媳妇儿了,赶明儿,锦年哥哥也帮你寻一门亲事如何。” 众人哄笑,六月羞红了脸,将脑后的大帽子往前一翻,半盖住脸,撅着嘴不作声。 贺锦年挨了上去,牵了六月的手,却不再取笑他。 一行人整装后,开始下山。 众人终于可以揭开蒙了十几天的褐纱,冬季的树木虽然萧条,放眼过去一片枯黄,但比起一望无际的白茫茫,显得格外让人赏心悦目。 下山仍然由金闲来带路,一路只停驻过一次,在猎户的木屋里,影卫升火暖酒,各自饮上一杯后,吃了些干粮,睡了三个时辰,又开始动身。 快到山下时,天边已渐现出曙光,再翻过一个小山坡后,贺锦年看到,远远有几处露出的灰瓦屋顶。在经历困在雪山之巅七日七夜后,此时看人烟的景致,不由让人生赶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激动地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睡在自已肩头上的六月,“六月,醒来,我们到了!” 六月哼哼叽叽两声,没多大反应,依旧昏昏沉沉地,为贺锦年施法已耗了六月大半的精力,加上雪上山的高原反应,到此时,六月已是强弩之末。 几乎是由贺锦年一路背着一山,不少影卫提出要轮着背六月,因为贺锦年看上去文弱不堪,连身高都矮了六月半截。 贺锦年一律拒绝! 于她而言,在二十一世纪强训时,十二三岁开始,就每天负重奔跑十五公里的,背一个人,累时,还可以休息一刻时,根本就是小菜一叠。 “兄弟们,山下有大鱼大肉、美酒佳肴等着我们,冲呀!”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声,瞬时,整个队伍精神一震,众人加快了脚步下山。 虽然那几处的民房看似在眼前,但真正到了脚踏平地时,又是整整过了一个多时辰。 第一批先下山的四海影卫已经先他们一步联系到明州郡帝王行营中的戴少铭。几十辆马车已经等在山下。 贺锦年挑了一辆较宽敞的马车,马上吩咐驶往明州郡帝王行营。 六月又疲又累地靠在最里面,马车里烧足了碳火,温暖得让人欲裁头就倒下去睡。 贺锦年一身影卫的打扮,半眯着眼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西灵春给上官凝冻伤的脚上药,而后,马车里的人都各自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阖眼休息,只有她身心俱备却无一丝的睡意,茫茫然地听着马蹄和车辕转动的交错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到后腰有些僵硬,方撑起身带着一丝醺意几分疲倦地换了一个姿势,瞄到车尾边上叠放的六个食盒,她轻轻推了推阖眼休息的六月,“那里好象有吃的!” 六月倦意霎时消散,象个急不可耐的孩子般将食盒打开,扑面而来的香气几乎使西灵春等人的眼泪都要落下来。 从进入大魏牢笼之始,西灵春四人就没有象样的饱餐过。而这次攀登雪山,众人足有十三天没吃过热食,尽管那些食物的价格远远高于普通的白米饭,可谁受得了一连十几天只啃牛肉干、粟子红枣饼充饥。 贺锦年心头挂念着顾城风,只喝了半碗参汤便没什么胃口,感觉马车的速度又缓慢了下来,她便掀开厚重的窗帘,眯眼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天空又飘起鹅毛般的大雪来。 “怎么慢下来了?”贺锦年归心似箭,恨不得添了双翼马上飞到顾城风的身边。 侍卫回首喊了一声,“回五公子,马儿眼睛被雪迷蒙了,不肯放开蹄子!” 贺锦年倚着车窗,看着身后的马车全部停住,眸光夹了几许火气变得幽暗难辩,少顷,她放下帘子,转首斩钉截铁道,“我骑马先一步,灵春,你们帮我照看好六月。”说完,她掀开轿帘就步出马车,从马车头解下一只马,飞身骑上。 六月知道贺锦年心系顾城风,也不相劝,朝着贺锦年大喊,“阿锦,把褐纱蒙好脸,小心伤了眼睛!” “放心吧!”贺锦年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她低压低上半身,双腿紧紧夹住马腹,拉车的马体形矮小,能负重,耐力强,但速度并不快,所以,没有配备马鞍,骑起来极难掌握平衡。 贺锦年艰难地骑马独自前行,雪愈下愈大,马儿时不时地排斥前行,贺锦年拨出剑,不停地用剑身拍打着马,逼迫它前行。 一日后,她身体的疲累正达极限之时,她感应到前方有影卫的气息,她的心刹时软成了水,疲累一扫而空——那是顾城风的贴身影卫! 他来……接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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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为伊消得人憔悴 贺锦年骑惯了雪箭和雪声,嫌弃此马的速度实在差强人意,加上心急如焚,索性弃马而下,提气丹田,腾身跃起,朝着前方四海影卫的方向掠去。 前来接应她的有十个影卫,其中有三个是顾城风的近身四海影卫。 厉茂先行下马,朝前一揖,“五公子,属下等人收到叶大人发来的飞鹰,就此赶来接应,请五公子上马车!” “原来是叶明飞!”贺锦年心没来由地一缩,突然感到极度的不安,却一时之间什么话也问不出来。 一阵狂风吹过,头顶上的束发有几缕从鬓间落下,随风拂动。 贺锦年揭开脸上的褐纱,将那缕不羁的发耳撩到脑后,怔仲了半晌,“厉茂,带我去见皇上!” 影卫厉茂迟疑一下,面目表情道:“五公子,皇上龙体欠安,圣驾已回燕京!” “龙体欠安?怎么回事?”贺锦年横生不安,见厉茂一副犹豫不决的神色,陡然拔高音调,吼道,“厉茂,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快说——”余音未尽,也不待厉茂回答,贺锦年的两指已如电地搭上厉茂的脉门—— “五公子恕罪,四海影卫宣章,任何人不得私自透露皇上隐私!”厉茂身躯微微一震,胸腔淡淡起伏用内力对抗,眼睛直瞪着贺锦年,似是激愤难平。 过了半晌,贺锦年突然一掷甩开的手腕,纤手倏地直扣上厉茂脖子上的动脉,吸了一口冷气,断然下令,“再动,就拧断你的脖子!” 她一触厉茂的心脉,感受到的竟是厉茂对她执意离开苍月,引起一连串生变的不满。 但厉茂是四海影卫,他马上以内力干扰脉息,贺锦年只粗粗看到一些片段,便无法再进一步探究下去,不得已方扣上厉茂的颈动脉。 她很快从厉茂的大脑皮层下提取一张张愈来愈消瘦的面容,重重叠叠中唯有一双桃花眸至始自终萦绕的皆是寂寞孤单。明知道看到的不过是别人的记忆,贺锦年是那般心疼,张了张口,寒风瞬时灌进腹中,冻得几乎干裂了她的五腹。 厉茂身后的另一个顾城风的随身影卫厉敏,突然上前一步,咬了咬牙,缓缓地匍匐下拜,手掌触着冰雪之地,深深一磕,“五公子,恕阿茂方才冒犯!希望五公子能够开解皇上,属下就算是死,也死得其所!” “起来说话!”贺锦年颔首。 众人便亦不想再瞒,你一言我一语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这一个月多来,看着帝王身体迅猛破败,而他们却不能做任何的声张,帝王白日在军营中与将士探讨军情,夜晚,彻夜在议政大殿批复燕京六百里加急送达的奏折。 吃不下,睡不着,他们心里焦急,却无计可施。 四海影卫的存在,就象是帝王身边的一个影子,没有帝王传唤时,就算是帝王遇到袭击,也不得出现,除非是遇到生死一刻。他们不可以过问帝王的任何私事,甚至在帝王昏倒时,也只有影卫方能现身。 可自第一次顾城风昏倒,影卫传来云泪后,所有的影卫都被顾城风调至百丈外。 至始自终,贺锦年死咬住嘴唇才没打断厉敏等人的汇报,她耐性地听,从头到尾,从顾城风何时开始吐血,又拒绝云泪为其诊治,何时开始频频在议政大殿昏倒,却不允许影卫传御医。 如何不爱惜身体三日三夜不睡,接见一批又一批的将士,并亲自督战…… 贺锦年忍耐到了极限时,她连眼睛也不敢眨,仰天苦笑,寒风从面颊上刮过,霎时就风干了她眼中的湿意,她连哭的资格也没有! 她曾做预测过最恶劣的后果,所以,她留了信给他,为了防止这封信传递出了差错,她把信交给了她最信任的姐妹。 她以为,他会看到她的心,相信她,信任她,好好地爱护自已! 可为什么,她历尽千辛万苦回来时,还要让她承受如此火辣的痛楚! 这一刻,她真想……狠狠揍他! “皇上最后一次昏迷,是一个月前在议政厅中。这次昏迷来势汹汹,三天三夜不醒,御医亦束手无策,金铃公主趁着皇上昏迷,坚持要带皇上回燕京挽月小筑疗养,属下等私自作主,放了云泪,让她跟在皇上身边侍候……”厉敏一口气说完后,胸中郁气散却了不少,他单肢下跪,“五公子,皇上严令不得透露一丝有关皇上的病情,今日属下违抗圣命,自会去领一百杖!” 一百杖,不死也残! 贺锦年心中纵是再悲痛,声音还是显得冷漠沉静,“戴大人是否在军中?” 厉敏道:“戴大人一直在行营,皇上昏迷的时,戴大人适巧在御驾前侍候,所幸,消息压住了!” “那就好,你马上去见叶大人和百里将军,就说我贺锦年有要事求见,稍后再去戴大人那领杖,就说是我贺锦年逼着你说出实情,眼下正当用人之际,若戴大人免罚,你也不必执着!” 她并无功名在身,所以,对于戴少铭和百里杀,她只能用求见二字,尽管在苍月,她已是众所周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厉敏奉令离去,贺锦年对厉茂道,“你带一匹快骑前去接应叶大人,告诉他,我在此处候他,让他马上前来,我有急事找他相商!” 影卫皆离去,贺锦年进了轿中等候后叶明飞和戴少铭。 轿中温暖舒适,可她心里火燎火燎地,脑子里片刻不停要直晃着那一张越来越憔悴、消瘦的脸。 坐了半刻时后,再也坐不住,猛地掀开轿帘,扑进风雪之中。 寒风吹来,贺锦年强装出来的冷静自持土崩瓦解,贺锦年脑子里抽风似地不停忆起前世中顾城风也是于两军交战之时性情大变,没过多久就驾崩于燕京,她心头怦怦乱跳,四肢象卸了骨般差点直接跪了下去,失声痛哭…… 压抑的呜咽声被风雪狂啸之声淹没,她一动不动地蜷在雪地之上,双手合十,祈祷上天见怜,怜她与顾城风几世离殇,请上天给她和顾城风一条生路—— 对于眼前与前世惊人相似的轨迹,她不敢多想,只拼命地用理智提醒自已:不会!不会的!时间不对! 前世中,顾城风是驾崩于苍历113年,而现在是苍历116年,更重要的是,这一世,她没有与苍月军为敌。更不曾有她“死讯”传到顾城风的耳中。 但眼下,她不能马上就回燕京,她必须把燃眉之急先办好,再让明州郡负责粮草调配的官员为她尽快备好雪狼撬车架,从燕京运河借道回燕京,日夜兼程,或许,四五天就能到! 周山岭天险已突破,马上攻打大魏通州城的时机已到! 此时,秦邵臻定知道她失踪,但绝不会想到她记忆恢复,并且越过周山岭回到苍月。 但是,如果她回到顾城风的身边,消息传到秦邵臻那后,大魏定会知道,他们的防御出现问题,届时,难保秦邵臻会知道周山岭已被苍月突破,因此,加强那里的防御。 所以,目前时间就是胜利。 叶明飞来得很快,贺锦年将心里的计划告诉他,两人一番商量后,决定让叶明飞一行人稍整装后,马上带两千名的影卫以最快速度突破周山岭,突袭大魏通州城门。 同时,让百里杀在三天后领三十万大军蜇伏于通州城外,并让肖妥尘的弩弓手不停地袭击通州,掩护三十万大军的行军。 通州城门一破,苍月大军涌入,直接拿下通州。只要通州门户一开,逼秦邵臻应战,方能结束明州郡几十万大军困守久居不下的局面。 “明飞,连日在雪山,你有没有注意到,今年的雪比往年多?”贺锦年抬首,仰望着高耸入云的雪山。 “是,从登山开始,我便特意留意了积雪厚度的增加,发现一些前方一些裸露的岩石,在我们攀登上去时,已经被雪淹没!” “这不大对头,你交代一下戴少铭,让他把雪山下尚未迁移的猎户劝走,雪要是不停,恐怕会发生雪崩的现象。发个通文,让百姓每天记得给屋顶铲雪,以防房屋被雪压毁。并让驻军,记得每天做好营帐上方的清雪事宜,尤其是粮仓要看管好,要防止积雪压垮粮仓,毁了粮草!” 贺锦年记忆很深刻,在现代的中国,曾有一年发生一次雪灾,几万户的房子坍塌,成了重灾区。仅仅是因为,南方的人并没有习惯每日到屋顶去铲雪。 而明州郡地处苍月南方,每到寒冬,虽然都有降雪,但雪并不大,一般下两三天后,天空便会放晴,雪自行融化。 所以,这里的百姓并没有意识到,雪花看似很轻,但要是接连下数十天,积雪堆在瓦房上冻住,足可将整个房子压垮。 一旦整个明州郡发生这样的灾难,引起百姓混乱,必然对战事不利。 事情安排妥当,贺锦年再也受不了多等一刻,甚至顾不得去驻防军的帝王行营中和梦依伊三姐妹见上一面,马上动身前往燕京运河。 贺锦年乘坐雪狼撬,虽然一路通畅,但一路风雪不停,贺锦年每行半日,就要给它们喂生肉,隔日又要换一次裹足,回到燕京城已是七天后。 明州郡亦传来大捷,百里杀领军三十万突破通州城防,占领通州。 贺锦年一下雪狼撬便独骑前往皇宫,一路疾驰,直接冲过皇宫守卫,却被四海影卫拦截在惊鸿殿大门前,影卫代传顾城风口谕:未曾传召不得入宫。 看着面前黑压压一片的四海影卫将自已围困,贺锦年屡次突破无望,只好暂回到贺府之中,希望从父亲贺元奇那了解顾城风的病情。 贺锦年的突然归来,贺府上下几乎乱成了一锅粥。他们对贺锦年的回归感到很突然,顾城风皇宫三千男宠以及专宠市井艺妓已经传遍整个苍月,很多人猜测那是因为贺锦年背叛苍月引起顾城风的性情大变,没想到,贺锦年会突然回来。 管家差了一个腿脚利落的,命他马上去通报贺元奇,自已则一边迎着贺锦年,一边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五公子您回来就太好了,老爷这几个月为了公子寝不安,食不下咽……” “父亲身体如何?”贺锦年打断管事的话。 “身体倒过得去,只是每每一想到五公子下落不明,难免就会伤心,觉得对不住夫人!”管家说的自然是贺锦年的母亲。 管家告诉贺锦年,丁姨娘落发后,贺府也没什么大的变化,新过门的夫人并不愿管后院之事,贺元奇便让管家来负责贺府的帐目以前府中内院的琐碎之事! 贺元奇一生清廉,也没有家族留下的土地或是店铺,府里的开销多是靠贺元奇的贡俸,所幸,顾城风这几年对贺府的赏赐不少,所以,贺府虽然一时间多了满腹怨气的大齐公主和五个美貌的侧室,但开支方面还不致于紧缩。 加上,贺锦年和顾城风的关系如今已闹得人尽皆知,贺元奇也不需要担心府里人多嘴杂将一些丫环婆子全谴散。半年多来,管家买了不少丫环的婆子,贺府倒变得越来越热闹。 “父亲和新夫人相处如何?”贺锦年听了此话,直觉感到父亲的日子并不如意。 “新夫人不大爱管事,性情倒还温和!”管家闻言一叹,老夫少妻能有什么好相处,能相安无事也就罢了,管家话虽多,但关于主子的事情,倒也不敢多嘴。 贺府并不大,两人才说几句,就到了内堂,贺元奇已从书房中下来,看到贺锦年,霎时老泪纵横。 贺锦年看到贺元奇两鬓斑白,步履蹒跚,亦柔肠百结,悲从中来,上前抱住了父亲,跪在了他的膝下,哽咽喊:“父亲,孩儿不孝,回来迟了!” 贺元奇搂着她的肩,一下一下地拍着,频频落泪,却笑着哽咽,“不迟,不迟,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贺元奇扶起她,端详几眼,见她眉眼憔悴,一身的风霜,便转首对管家道,“快点吩咐厨房多添几道菜,暖几盅酒,今晚设两桌,把府里的新姨娘都叫来,顺便差人去请公主殿下,就说五公子平安回来!” 贺元奇重礼道,虽然他心中对皇帝强行赐婚不满,但礼数上,对大齐的公主向来尊重,便低声吩咐,“虽说公主年纪和你差不多,但终是你娘,一会礼数不可轻,该奉的茶不能少!” 贺锦年颔首,依言道:“爹放心,孩儿知道!” 但让贺元奇倍感失望的是,香兰公主并不出现,仅差了身边的管事嬷嬷来回话,言称公主身体有恙,不便下楼,只让嬷嬷转达向五公子问好。 在管家的亲自督促下,两桌的洒席很快就摆上,香兰公主虽然没来,但五个小姨娘倒各自带了丫环前来,连着丫环婆子十几个人把一间不算很大的厅堂塞得满满。 贺元奇父子一桌显得人太少,贺元奇便让府里的管家和从小照顾贺锦年的老嬷嬷一同入座,几个姨娘便上了另一桌。 堂中人虽多,但却一点也热闹不起来,贺锦年心口堵着事,根本是食不下咽,席中还要忍受诸多双眼光的暗中打量,第六感觉告诉她,这些眼光都带了些低诽之意,都将她当成惑君乱上的男chong。 宴席至一半,香兰公主突然不宣而至,一进门,一双带着探究的大眼,就直勾勾地落在贺锦年身上。 她随大齐的使者前来苍月,自是禀承了大齐皇帝的厚望,希望她能够留在大齐,并成为顾城风的嫔妃。 当日顾城风曾设宴招待来访的各国使者,她也曾赴宴。 顾城风对初长成的少女的蛊惑力有多大,根本不难想象! 他身居苍月大陆的权力颠峰,为天下最尊贵的男子。 在宴中,他如众星捧月,他眉眼薄笑,却依然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苍月大陆上关于他的传闻太多,皆言他儒雅俊秀,风姿卓越! 他能文能武,是率军的将才、又是舞墨的雅客! 随使前,大齐的皇后曾偷偷告诉她,多年前,顾城亦登基时,她曾有幸见过彼时的景王殿下,她说,顾城风有修竹汀兰的清雅,怎么看,他都是个谪仙一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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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对这样的男子一见倾心,于她这种情窦初开的女子太容易,可没想到,一夜思春梦未醒,便被帝王一旨恩赐给一个年至五旬的老臣,连个开口问个原因的机会也没有,因为大齐的使团马上要随贺元奇回访。 香兰公主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满腹幽怨随着贺元奇回到大齐,原本想找想借口留在大齐,可她的皇兄不允,并劝她,贺元奇年纪虽大,毕竟是苍月国的三卿之首,且门生众多,有些已官至四品。 大齐的皇帝希望香兰公主借此机会多为大齐谋福。 随贺元奇回到苍月后,她的嬷嬷极尽全力为她打探,究竟在半年前发生了什么,结果一问方知,皇宫设宴招待使臣那夜,发生了帝王半夜前往贺府夺人的一幕。 她对贺锦年心中允满怨念,很想见一见这个传闻被帝王捧在手心上的少年,可回到苍月近一年,根本就没机会见贺锦年一面。 香兰公主对于贺府近老妪般无趣的日子,她心中愈加怨恨贺锦年,让自已遭无妄之灾。所以,贺元奇差人来传话,她不愿给贺锦年这个面子,便以身子有恙相拒。 可终抵不过好奇,加上问嬷嬷贺锦年容貌时,回话的嬷嬷又言辞闪烁只说年纪与她相仿,最终便委下身段前来一见。 一见之下,几乎惊为天人,难怪嬷嬷言辞闪烁,眼前的少年,美得雌雄难辩,难怪顾城风会为这样的少年几近颠狂! 香兰公主身份不同,上了主桌。 宴中,贺锦年对公主传来的不善眸光也不予回视,只是静静地吃着面前的菜,偶尔为贺元奇布几道可口的菜。 好在,香兰公主心中再不满,在礼节上也不敢明着冲撞贺锦年,她自是知道丁姨娘被逼落发出家为尼的原故。 父子俩用膳后,便一同去了书房。 贺元奇将这一个月来苍月所发生的事,以及市井流言全部告诉贺锦年。 贺锦年方知这自已离开这几个月来,苍月国皇宫发生了惊天恸地的变化,而回来之前,影卫只报告让她知道顾城风病重,却从不曾告诉她,如今的苍月皇宫已……面目全非! 她想,影卫就算知情,必定也不敢说出有关苍月皇宫情况的一个字。 贺锦年离开燕京不久,一批批的伶人进入燕京之城,由苍月内务府奉旨安置,这一收便是近千人。 只是顾城风已离开皇宫南下明州郡,内务府没有帝王旨意,不敢轻易收编入宫,所以,朝臣对帝王这一诡异的诏令虽深感不觉,但并没有联名上奏提出意见。 不料,顾城风回到燕京后,在挽月小筑休养了两日便舒醒,醒后性情大变。下旨让内务府着办将这些安置在宫外的伶人收编入宫。 帝王一扫过去冷情冷性又极好安静的性子,每日一下朝,日日穿梭于惊鸿殿,任由一群男伶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恣意寻乐。 宫中至此以后,不分昼夜,丝竹之声响彻半个燕京城。 那些伶人见帝王不管束,更加变得肆无忌惮,尤其几个胆子大的,窥见顾城风美貌,心生爱意,每逢顾城风上下朝之际,总是打扮得花姿招展等在顾城风必经之路上,施尽美色,极尽诱惑! 便是朝中大臣,每每奉旨进宫见驾,亦可到处见三五个身着艳色服饰美貌少年,半敞着衣襟在通道上,栏庭间,公然相互嬉戏调笑途经的大臣,浪笑之音,直刺得众人面红耳赤! 顾城风从不予管束,任由他们恣意放纵。 新宠艺妓傅青隔三差五地被顾城风召唤,在宫中飞扬跋扈。加上她身边一雌一雄的孪生护卫,动不动就出手伤人,宫中嬷嬷和小太监敢怒不敢言。 燕京百姓对于两国战争之际,帝王却如此放荡奢靡,皆感到不安。苍月的仕家门生已联名千人上书,要求帝王清君侧,肃清宫中的靡乱之风,以正罡纪。 “锦儿,既然你已回府,皇上又无传召,你无功名在身,不必上朝,就好好呆在府里。”贺元奇一叹,“如今皇宫乌烟障气,也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待为父明天向皇上上奏告老还乡,你就随爹回常州吧!” 贺锦年静默不语,瞳仁没有丝毫改变,象是无欲无求无嗔无怨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她只是说不出话来,一句也说不出,心口里堵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这时管家又来传话,有七八个朝臣在府外求见贺五公子。 “锦儿,你在这,哪都别去,为父替你应承他们!”贺元奇拍拍她的肩膀,步出了书房。 贺元奇知道这些老臣来的目的,不过是想恳请贺锦年出面制止皇帝的荒诞行径。 一个个竟皆忘记,他们曾屡屡上奏要求帝王纳妃,与贺锦年撇清关系。 贺元奇身影刚消失在书房门后,她面色遽然转白,更显透明,她身子一歪,如同一个溺水的人,一手撑扶在书案上,手掌重重地击在自已的胸口上,狠狠喘了一口气后,强行打起精神,回到自已的寝房,找了一套的夜行衣,便施展轻功,朝着皇宫方向掠去。 她想趁夜避开四海影卫,潜入皇宫去见顾城风。 没想到,顾城风如此了解她,皇宫中又增派了五成的四海影卫值守,面对众多的高手,她便是借用第六感觉,也无法攻破层层防御。 这反而挑起贺锦年见不到顾城风便不死不休之心,她日夜在惊鸿殿外跪着,也再不肯开口说半句话,无论刮风下雪,她铁了心把自已当成木桩。 可日日换来的,依然是太监总管一声低叹,“五公子请回吧,皇上正忙着。” 她不理会总管太监,也不再恳求让总管带话。 宫人给她带吃的,她不拒,狼吞虎咽吃个精光,饱了才有力气跪! 贺锦年连连跪等了三日后,日日可以远眺到那些淫秽不堪的画面,有些胆子大的,仗着有影卫相护,无人能伤得他们半分,竟在不远处公然调笑贺锦年失了宠,还不自量力…… 贺锦年再也忍受,从一个禁卫军手里提了把剑,冲进惊鸿殿,看到那些男伶便砍。 影卫现身阻拦,贺锦年惊怒之下,深浓的悲痛将她心中沉沉压下的倔强勾起,她将剑抵在咽喉处,眸中缠着血丝,“你们退下,若再拦我,不大了我今日我横尸在这里。” 众影卫早已盼着贺锦年能够改变眼下的状况,只是拘于帝王的旨意,不得不阻拦,见此状况,正适下怀,转瞬之下,散得无影无踪。 没了护身符,众伶人四处逃散,一时间,惊惶失措的呼救声响彻惊鸿大殿,贺锦年杀红了眼,边杀边叫,“皇上,锦儿知错,求皇上见锦儿一面!皇上,你出来……” 她象疯了似地追着那些四处逃散的伶人,一些侍卫早就看这些伶人不惯,此时正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监和嬷嬷更是躲得远远的,以免不幸被触及到。 不知不觉,竟杀至御书房,那一段四年最美好的时光,她几乎都在此渡过。眼眶里突然泪雾弥漫,扔了剑,跌跌撞撞地奔向书案。 在她重生五年的生命中,有四年是在这里渡过,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棱角她都熟悉。 这里还是象以前一样,整整齐齐一尘不染,书架上的书还是按着以往的顺序排放着,案上的笔墨纸砚也是按着顾城风的习惯来放。 她握着朱笔,习惯地用指尖轻挑狼毫,笔尖处松松软软地,墨迹未干,她的泪就这样掉了下来,原来,他再荒诞也不曾放下朝堂社稷之事,书案上并没有堆积下来的奏折,他依然是个旷世明君。 “哭什么?还有什么不甘心么?”平静中带着无欲无求之声,甚至不带讥诮。 他瘦得历害,几乎是形销骨立来形容此时的顾城风,一身的明黄便服已支撑不住他修长挺立的身躯,显得如此空荡。 骤然重逢,贺锦年撑不住自已濒临崩溃的感情,不管不顾他冷冷看向她的眼眸,她象以前一样,远远看到他就扑进他的怀里,已然忘记顾城风此时的身体状况,也已撑不住她的体重。 就这样,他虽近本能地护住她冲过来的身子,却连连被冲撞后退了几步方稳住了身形。 “城风……城风,我是回来认错的,我有好多好多心里的话要对你说……”她的心坍塌了半边,千言万语全化成泪,搂着他仿似被掏空的身子,她心疼得恨不得用自已来填满他的身体! 她不爱哭,相伴四年,落泪屈指可数,象今日如此恸哭,从不曾有过。 可她太想发泄,恨不得把心中所有的思念、焦灼、悔恨都化成泪,倾倒在他的面前,告诉他,她有多想他! 以及问他,后宫为何会有……市井艺妓!三千男宠! 看到所有的一切莫名其妙地延着前世的轨迹前进时,她有多害怕、多彷皇! “什么是错?什么是对?到现在还重要么?”顾城风哑然失笑,桃花般的眼眸中流出的却只有冷漠和疏离,“锦儿,你已经不是孩子了。朕也无法象以前那样,什么都包容着你,你既然放开了朕的手,既然你心心念念的是秦邵臻,那你回他的身边去,永远也不要回来!” 顾城风声音既轻且慢,却一字一句如重拳击在她的心口上,是的,到如今,所有的苦果都是她酿成的,从不肯听从他的意见,坚持一意孤行前往大魏开始,她就陷入了秦邵臻设下的陷阱之中,她把所有的噩运带来。 可既便是错,她也不能在这时候保持沉默,哪怕能洗去他心头一丝的不甘,她颤着声,“城风,你相信我,那不是我的选择,我被东阁抹去了所有的关于你的记忆!东阁在秘道中设了法阵,诱我入阵,施阵后,我的记忆开始逐步消失。在秘道,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对你的记忆尚完整,所以,我那时很欢喜,可后来,秘道进水了,我随着水流飘着,记忆消失很快,到了悬崖上,你拉住我的手时,我已没有关于贺锦年的记忆,我那时以为你是……景王殿下。” 顾城风心头猛地一窜,那是一片被他强制封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每每一触及,他便搜尽枯肠让自已逃避,所以,那日相遇后的种种不合情理之处他从不曾仔细剖析过,此时听她如此一说,霎时便想起最后一幕,她挣开他的手心,唤他为“景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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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衣带渐宽终不悔 刹那间,顾城风的心境仿如苍海变成桑田,荒漠成绿州……可一忆及六月的提醒:皇上,广阳镇三千百姓的死以及通州城三万的冤魂已启动了血咒,你和锦年这一次已经休想避过,如果血咒应在阿锦身上,那这次,六月就无法带她安全回来…… 那时,他已抱了必死之心,自殇换得她的平安归来。所以,在明州郡的帝王行营中,他任由身体破败,却不肯让太医诊治。 被金铃公主顾聆兰强行带回到燕京城,清醒后,他又去了挽月小筑的雀台之上。 他站在高处,仰望着天地苍茫,一片雪白,纷纷落落的鹅毛雪片,仿佛如那一夜的倾盆大雨,祭奠着他和她曾经属于彼此的仪式。 软剑从腰间拨出,一曲剑舞,不知道忧思过度还是元神渐衰,当夜竟然梦见贺锦年重生前的种种。 原来,前世他死于忧思过度,而申钥儿却因血咒而亡! 虽然两人从不曾相爱,更不曾有肌肤相亲,可苍月和大魏的两国战争,死伤无数,终究触发了血咒。 当大魏传来申苏锦身亡的消息时,他伤心过度,在半年之内,身体迅速破败,于苍历113年十月,驾崩—— 但申钥儿并没有逃过那一劫,那是因为,苍历113年的初春,申钥儿参战后,大魏和苍月两军死伤无数,血咒被成千上万死去的亡灵启动,到苍历113年的秋末,半年期间,血咒同时应在两人身上,他有帝王之九五之尊护体,血咒多数应劫在申钥儿之身,耗尽申钥儿所有的运辰,因此,噩运连连,最后被颜墨璃所害—— 一梦惊醒,顾城风知道,他甚至连等待她平安归来的时间也没有! 第二日便下旨让三千伶人进宫,同时,开始服用大量禁药! 他已没有选择,给了贺锦年一条生路后,唯一能带给他希望就是广平公主顾灵瞳,因此,他派四海影卫联系了叶渊…… 一思及摆在面前的一条无望的路,喜悦一扫而空! 是的!如今,心结虽已解,又能改变什么? 想到自已即要面临的状况,顾城风的心又冷了下来,他不能给她太多的希望!因为顾灵瞳只修习过上古遗族札记的下册,她自称并没有十成的把握! 贺锦年没有得到他任何的回应,心中更加慌乱,“城风,你开口说话呀,你信我的,是么?” “朕信!”他没有推开她,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控制住自已,方没有反手搂住她,声音漠然,吐出泯灭一切希望的言辞,“可这重要么?一开始,在这里,朕是如此地反对,你听了么?锦儿,你从不曾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她霎时哑口无言! 无论彼时自已的初衷是什么,她也无法否认,她引发了一场灾难! 可是,回到那时,广阳镇三千百姓的噩耗传来时,她是否能坦然让一切由他去面对,去解决? 是的,她做不到!广阳镇她必去,颜墨璃她必杀……但她可以选择别的方式!选择把一切的真相道出! 一想到这,她的心如披荆棘。 是的!她错了!是她在顾城风心里埋下心结,在悬崖上她的放手,铸成了他终其一生也无法释怀的心结! “锦儿,跪安吧!朕累了……”顾城风开始一指一指将她的手从自已的腰身上扳开,但他的手颤的太厉害,一时竟无法将她推拒。 而她,更是死死地扣住自已的双手,心里恐慌地直叫: 不能放!不能放! 放了—— 这一次后,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顾城风无奈地垂放下手,少顷,终抵不过心头的切盼,冰凉的手指轻触她的眼角,拈起一滴她的泪,心头一阵阵地促痛,逼着自已冷沁一笑,言辞锋利而无情,字字凿心,“锦儿,把你的泪收起来,等朕千秋那日你再哭不迟,到时朕也看不到……” 他别开脸,看着她的泪,他有些神思恍惚,一会又悸动难耐,时而迷惘时而怅然,不知何去何从! “不……不,你会好的……会好的……”贺锦年声音嗫嚅得愈来愈轻如自语,心口仿佛被烈火般煎熬,她无法自骗,“城风,我……不求你原谅了,你要怪我也好,恨我也罢,怎么罚我都行,只求你让我呆在你的身边让我照顾你,城风,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我是贺锦……”突然语声一滞,倏地,胸口处传来一阵阵怪异的疼痛,她启了启口,想把“筝”字吐出来时,心口霎时如万箭同时穿心,她疼得惨叫一声,整个人如被撕碎佝偻在地。 “锦儿——”他既慌且乱,想将她抱起,却发现如今的他,根本是有心无力,他瘫坐在她的身边,用力将她搂进怀中,托起她的脸,急切颤抖地呼唤,“你哪儿不舒服?” 贺锦年刚想说胸口很疼,却发现,疼痛诡异地消失,她怔怔地抚着胸口处,一时之间脑子变得空白,“我……我没事,我刚才想说……”她呢喃半响,一时之间竟突然想不起要说什么。 “确认没事?要不要传太医来诊一诊!”顾城风此时神情已全然软了下来,他习惯地检查着她的四肢关节,确定确实无事后,方缓缓抬首,看向她的眼神复杂难辨,如看着一个恶作剧的顽劣孩子,隐隐又夹杂着一丝少见的温和……久违的宠溺! “我,我没事!”久违的宠让她又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咬了咬唇瓣,皓眸半含着幽怨,她知道他误会她是故意用不舒服来惹他心疼,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 “没事就好!”他轻叹一声,指尖轻按眉心,淡淡道:“下次莫开这种玩笑!” 她看他的神情又开始淡了下来,不觉得又慌了,“城风,我真的不是故意,先前的事我全忘了,是六月找到我,他助我恢复了记忆!”她一边解释,一边从他怀中站起身,又扶他起身,他那样一个干净又高高在上的男子,如何能让如此失仪地陪她坐在地上。 “知道了!”他站稳后,别开了脸,他不想看到她那张可怜兮兮,全无素日神彩飞扬的模样,他对她总是太心软,更无法拒绝她的主动示好! “城风,你别不理我,你看我一眼好不好,我都认错了,我以后会听话的!”见他神情稍软,她又缠上去,挨着脸,与他四目相对。 他转首,她便再次站到他视线的方向,“不生气了好不好,生气会老的!”她朝着他挤眉弄眼,想逗他开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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