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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帝王妻 (完+番外) 文/ 镜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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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9 16:31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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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一餐虽朴拙但烹煮干净的晚膳后,谌墨也大概聆清了广义王此行成因,一时无语。


虽知有缜密的谌霁、灵猾的肆意双在,必会力保周全。但,还是意外。


意意没有趁傅洌昏迷抗力薄弱际施以失魂之术,意外一。


霁儿使恕儿进孝亲王府保她孝亲王妃之位,意外二。


而,最意外的,是傅洌竟配合了霁儿的安排。


那当际,恨积到极点,怨蓄到极致,一刃透胸,毫无迟缓。


……我会死在你手上么?


他问过她的。


如果彼时,她手上移二寸,他,已死在她手上。


既如此,还寻她回去做什么呢?


那一刀,足以将两人未到绸缪的情素全数斩断。


让孝亲王妃从此殒去,不好么?


意意和霁儿何以放过这个皆大欢喜的安排?


……


“三嫂。”


听耳边有唤,她贝齿轻点嫣唇,水眸朦朦撩起。


傅澈目光游移,眄向窗外夜色,笑道:“临来前,三哥托我代转一封信给三嫂。”将信封按在粗糙桌面上,“三嫂看了,就安歇罢。小弟去巡看侍卫的布岗情形。”言讫,匆匆举步,自这方幽香浮动的小室内抽身。


谌墨展信,雪白宣纸,墨黑行书,优雅如其人其形,但所透意愿,却远无这份优雅温润。字里行间,强势咄咄,一言概之:若谌墨芳踪不能在孝亲王府重新出现,则要随之消失的,是整个谌家。


投之以李,报之以桃,这个傅洌,该知她最厌别人威胁,到底是想要她以什么样的心情回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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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9 16:31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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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番情形?


一夜浅眠,在打斗声中全然醒转,推开门,竟瞠对面屋顶上三个战成一团的男人,是惊喜还是惊吓?


“参见亲王妃。”门前侍卫低首一礼。


“你们也不去助你们的王爷?”这广义王的人缘会不会如此之差?


“王爷命属下等人保护亲王妃,以防有人伺机偷袭。”


谌墨颦眉:“你看清楚,照这样打下去,就算打成平手,你家王爷也要吐血了。”


“这……”另外几侍卫仰首观望,场地已由屋顶换到树顶,但仍是彼此胶着的战况,也起了急,可主子有令在先,不敢违啊。


“去罢,留下两个人守着足矣。”去罢去罢,忠心护主去罢。


“……属下等人相信王爷。”


呿!谌墨倒步回室内,既如此,补眠去。


不想,有侍卫后脚随了进来。


她挑眉回首:“你们王爷要你贴身保护亲王妃么?”


这位侍卫垂首不作一语。


谌墨水眸浅眯,走近过去,围这侍卫转个一遭,又在他胸前摸个一把,颔首,忽起邪笑道:“你体格尚可,为本王妃侍寝如何?”


何时了她还能说些有的没的?拉下她在自己胸前乱摸的手,侍卫嘴内牙齿“咯崩”一声,抬起脸来,音低但气恨道:“你可以再无状些!”


“嘻。”谌墨将脸儿凑近,“冰娃娃,你的这张人皮面具做得很好喔,左贤王何时把他的易容术教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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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9 16:3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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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路迢迢,快马加鞭半个时辰,汇合了等在前方镇上的十名精骑铁卫,再度疾驰。直到两个时辰后到达了边境上第一大城丹阳城,一行人才找了个干净饭庄暂事休憩。


茶足饭饱,谌墨半俯雅间靠榻上。“冰娃娃,你怎不说话?还在气我当时不该拿去茅厕的说法去骗众侍卫?”


无话找话,纯为消遣唇舌。而对这个以逗弄自己为乐的无状姐姐,谌霁的最高对应智慧是,沉默。


“你想想啊,也只有说去茅厕,那些个侍卫才不敢紧跟着不是?”谌墨近觑着自家小弟的精致面容,“唉,真是美啊,百看不厌,我家小弟的绝世风姿令人垂涎三尺呢。”


夸人等于夸己,这等事,她很乐意为之。谌霁乜她:“难道你一点不好奇那边的事如何了的么?”


“小弟,你忘了有六皇子那张嘴在么?”


“那你该好奇我和肆意,何以如此安排?”


谌墨垂覆两排长睫,良久不语。


“墨儿?”她已想到了?想到此,谌霁心一紧,“墨儿,我知……”


“傅洌是让姐姐青春枉负的第一罪手,夺去姐姐性命的那方则是罪不容恕。所以,借力打力,让两方都为姐姐的死付出代价。是这样么?”


谌霁抿紧比其姐略显宽阔的薄唇,无声颔首。


“你认为,傅洌会为我所用?”


“他对你,已近痴狂。”若非痴狂,怎会在一匕穿胸生死存亡间仍执求一吻?


谌墨长睫再将两池水漾清眸覆住,浅哂:“你仍是赌得太大了。若他醒来时不能按你设想的那般放过谌家,第一遭受殃及的,便是恕儿,为了姐姐,赔上恕儿,这样的帐,你可算过?”


“肆意在暗处随护,他若……”俊丽眸瞳,睨住她芙蓉面容,“肆意会扮天遣会刺客,取他性命。”


什么?谌墨黛眉倏蹙,“何以如此费事?以失魂术抹去他当日记忆,不是更好么?”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谌霁冰颜染上苦色,谌家的女儿是欠了天家不成?“墨墨,你还是动心了,是不是?”


谌墨怔然抬眸。


“你动心了。”谌霁断语。“所以,你为傅洌分心。所以,我与肆意的打算,你想得到一,想不到二。”


“那么,‘二’是什么呢”


“让他记住你那一剑,让他记住他即将失去你时的绝望。唯如此,他才能为你所用。”


谌墨把玩起桌上茶盅。就是这只手,执匕刺进傅洌胸下。若事情由头重演,“它”是否还能如此恁样果断?


“肆意托我转告你一句话:你在皇后、太子妃身上所下的功夫,不能白白浪费。”


苦笑,幽叹:“还是小意意一语中的。”


事行至此,势行至此,他们身在侯门,家门要顾,家仇要寻,天家那个漩涡,已是卷进去了……


“我的天山雪莲,我的小莲花,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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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9 16:33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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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山雪莲,我的小莲花,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在哪里……啊呜!”


长发,紫衣,玉面,月眸,腰悬翡翠,颈缀玉石,活脱脱风流多情贵公子一尊的某位仁兄,在凭空飞来的一只粗瓷大碗险险敲中门牙的威胁下,怪叫着一跳丈把高。又在众人侧目中,张臂扑向从楼梯上走下的一位素衣美少年,而后——被一脚踢出门外,滚到街心。


众人正准备掬一把同情之泪时,这仁兄已跃地爬起,顽强地再朝目标进发。而在众人尚来不及喝采之时,再一次——被一拳捣在腹上!


“莲花……”


“闭嘴!”他到底散哪只眼,又从哪里看出她是一朵莲花?谌墨粉拳再举。


“啊呜!”耶落云抱头蹿出。


“他是追你的两人之一?”谌霁问。


“……他救过我。”纵说得不情愿,但是事实。


谌霁冰颜稍缓,俊丽双眸直视来者:“你怎追得到此处?”


“嗯?”耶落云瞠目结舌,指着他一张脸,“你、你、你……”


谌霁微颦眉:“你到底如何追上来的?”


“嗬~~”耶落云陡舒口气,拍胸道,“还好,你是冰梅,不是雪莲,还好哦,我的莲花只有一朵。”


“笨蛋!”谌墨举足又给他背心一踹,“你怎会这般快就追上来?”


耶落云仰天大笑:“在为我在小莲花的衣上,撒了千里追香,只有我这个鼻子闻得出来的千里追香!”转对着谌霁那张黑云密的脸,嚣张道:“我是小莲花的救命恩人,对待救命恩人,要知礼哦,小兄弟。”


谌霁转向谌墨:“你准备带着他上路?”


“不准备。”谌墨耸肩,“只要甩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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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9 16:33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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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山雪莲


甩得掉?


才怪!


从北国到江南,由旱路换水路,千里迢迢,近万里之遥,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喉咙为此发痛上火过,谌墨第一次发现,这世上,有人脸皮比自己厚,筋骨比自己硬。


谌霁在初时,对耶落云尚是一腹警心,但在发现这人可以令自己最顽劣的姐姐半晌无语时,陡觉他也不是恁样不可爱起来。俗话说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就让常以折磨别人为乐的谌家三小姐,也经受别人的折磨罢。但是,凭心讲,耶落云这人,有够——不要脸。


耶落云又如何呢?


不要脸又怎样?活得快活就好。


北岩三王子,母亲出身为奴,虽育了一子,却因最不受父亲宠爱,连个“嫔”字也封不到头上,给个不伦不类的“红花夫人”聊算了事。为母子两人生存,他以三王子之名,十四岁即请战出征,以一载时光平定北漠半边江山,赚封“阔海将军”,后至“阔海大将军”,但,又如何?


血统里内的“不尊贵“,永远无法抹煞。母亲依旧上不得台面,他上得去,却要被人暗示须感恩戴德。


他的存在,先,只为衬托两个哥哥尊贵血统的小丑;后,则荣升为替两个哥哥保疆守土的高贵奴才。


接受了这个事实,母亲的哭泣令他厌烦,父亲的虚伪令他疲讥。北岩三王子敛尽雄心壮志,周游天下志在游戏人生,更玩过各式死亡游戏,试验上天的耐性。


当有一日,由天坠下一人,他是预备当成上天送来的游戏,捧颊旁观的。看一个人四肢扭曲,头破血流,呻吟哀鸣,血流殆尽,回归寂静,由生到死,这过程,多有趣。


当那人没有呻吟,没有呼叫,从地上站起,一步一步,向前移动时,俨然,已将他的设定打破。


“这位兄台,敢问你可是跳崖自杀者?”他问。


那移动中白衣泰半为血染浸的人,向他投来一睇冷冷清清的睇视。的确,是冷冷清清,他征战沙扬,杀人无数,从没见过有一个人临近死神之胁时,眼神犹能射出如此高贵的清冷。


“兄台好勇敢,再问兄台,兄台的寻短是为情还是为民族大义?”


那人不再看他,扯眉淡颦,步掀不停。


“又问兄台,胳膊断了为何不包扎一下?还是兄台不满意寻死不成,欲利用它就此将血流光?”


那人倏抬了半边染血的脸颜,一对清冷的美眸扫来:“你是哪来的痴瓜烂瓜木头瓜笨蛋混蛋王八蛋滚出本少爷的视线十万八千里以外!”


骂完这话,他肯定那人神志已经昏迷了,清眸呈了放大的虚无,但奇得是,一双足,仍在迈动。


那个异象,仿若虚空中探来一手扼住他喉,撼了神,震了魂。他不敢说,自己即是在那个当下,对生命、对上苍释去怨隙,但若有人能将生命力诠释得如此强悍,他若任自己回到“十年一觉扬州梦”的轻狂中去,便当真变成了点缀别人人生的小丑无疑。


这世上的落难者,有谁能像她一样,像一只偶发慈柔的高贵猫儿,你的援手,仅是她赐你的恩赏?偏偏这份高贵,与锦衣玉冠无关,甚至与粗野吼骂无关。


天山上的雪莲花罢?在那一方神洁之地中,展现妖娆,引众人膜拜贪撷却不可得。


他的雪莲花,他要守卫的雪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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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救命……莲……花……”玉庭湖波烟浩淼中,扑腾出呼救之声。


谌墨背手立在船板上,目注耶姓笨蛋贪婪大吞澄澈湖水,多日被这厮纠缠得不爽的郁卒,顿化乌有。


“小莲花……救命……”


鉴于心情大好,谌墨抽一根木浆掷去。


“咳咳咳,小莲花……你恩将仇报……”耶落云抱木稳住载浮载沉身躯,爬上船来,抹一把脸上水串,大行讨责之实。


谌墨嗤之以鼻:“你当真是笨蛋不成?”


“……咳咳……北地之人不会凫水,有什么稀奇?”


“那你会不会轻功呢?”


“对哦……”被水洗过的澄月双眸当即愧不可当。失足落水,恍知那柔波娇媚的物事竟是自己无法应付的“水魔”,于是,除了喝水,竟想不到还能做些什么……所以嘛,不是人人都能像他的天山雪莲,是不是?嘿嘿……


看他咳嗽不止,又傻笑开来,谌墨实在无法理解笨蛋的逻辑,直回舱内扯一件长袍给他兜头罩下。“六百里玉庭湖,我们才走了过半路程,至少还需行上几个日夜才能见到陆地,你若不想成为玉庭湖里大小鱼儿的饲料,这脑子最好长好。”


“莲花……”


“你再叫一声,我便踹你下去!”


“……”嘴阖得当即如蚌壳,满月眸儿眨巴眨巴。


噫噫噫?原来这水成了笨蛋的大忌?谌墨心情更好,弯腰以掌心拍打他颊,“所以,听话哦,本少爷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让你骂狗,你不能杀鸡,明白了么?”


点头点头,乖乖点头。


很好。“还有,本少爷方才救了你一命,如此一来,你那个挂在嘴边的救命之恩就算抹消了,明白么?”


……点头……点头,嗯,不情愿。


“乖。”拍拍他头顶,蹲下身来,谌墨摸着自己净美下颚,“其实本少爷仔细看你,倒有几分姿色呢。”


咳咳……姿色?


“有没有兴趣到江南第一名妓柳轻开的相公馆,担任头牌?收入可观呶。”


咳咳咳……“不行!”


不行就不行,她倒无意逼良为娼。“本少爷和柳姑娘交情不错,可以为随时为你保留名额,不用客气。”


咳咳咳咳……“我不是客气!”


“那是害羞?”


“我不——”


“嘘。”谌墨指竖唇前,美眸落处,兴味光芒浮起。


船之右侧,一艘画舫式楼船趁风破由后趋近过来。全船高约八丈,上中下三层格局,通体碧漆为主调,顶楼梁栋雕波间蛟龙,中楼镌鹤翔林间,底楼浮白云苍狗。楼船船首,设顶叶雕扶栏花棚,下设桌椅杯盘,纹理清晰,木泽釉光,巧夺天工。


谌墨瞄去第一眼,是因其华丽却不显奢华的观感;第二眼,则是打在船首桅杆上的那盏旗幡了。


月白底色之上,一个飞篆的碧色“碧”字,迎风招扬。


江南碧门。


江南妇孺皆识的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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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风景好,玉庭湖上烟波淼。


沿岸景致如画,水上玉光粼粼。画舫精致,游舡灵动,客船疾行,此处分浪,那地逐波,好一幅江南春湖图。


“多好,我本是要去的,竟碰上了。”


“你确定,你要去江南碧门?”谌霁再问。为不让人瞩目,脸上以一张平凡无奇的人皮面具与谌墨区分开来,江湖,是妖鱼的天地。


谌墨黛眉一挑,嫣唇绽笑,“不可以?”


“碧月橙回到了碧门,按碧门例,已受了保护。”


保护么?“我想知道,碧门对碧月橙保护,会到什么程度。”雪衫玉冠的谌墨偎在窗前,姿态悠然,“如果经由你的天遣会大小姐之口,证明当日广安寺前目睹一切的并非孝亲王妃,并将这个消息透露合作对象,结果会如何?”


谌霁捉起案上的茶盏细啜。


“先前,因你执意不愿幽大小姐涉足其内,这个方法才不予采用。”谌墨也勾了茶来饮,“你的幽大小姐是天遣会的大小姐,这个事实不容更改。做与不做,涉与不涉,没有分别。”


谌霁咽了口苦茶进喉,不语。


“我知你对那小美人已生了几分喜欢,不想再利用她,换我来利用她,如何?”


谌霁仍是默然。


“听好,是利用,而非陷害,相较起来,我总比你更疼女子罢?”


“受人利用,就会受伤。”


哇呜,小弟心疼人了呢。谌墨笑弯水眸:“不利用,拜托如何?”


“拜托?”


“放心,幽小丫头很可爱,我不会舍得伤她。”小弟的一颗冰心,也终于动了喔,真是一桩好事呢。


“你要使江南碧门放弃对碧月橙的保护?”


“碧妃当年违悖门规,执意嫁入皇家为妃,所以失去了碧门的庇护。”江南碧门,对得准入门者,保护。对未经允准的出门者,放弃。碧门门规首条:远离皇室,远避庙堂,为商不为政。门规之一:男不纳妾,女不为妾,佳偶既在,从一而终。


显然,碧妃对门规多方忤逆。


“而她所生的三位皇子竟能重受庇护,据传是碧门两百年来迄今唯一打破碧门规矩的一个特例,这也是江湖上的难解之迷。”意意发动肆意堂内各方消息好手,也挖不出个子丑寅卯。“碧月橙是出了碧门之门的碧门人,且同是嫁入皇室,能再返碧门接受萌荫,又是一个特例,这特例,不是很有趣么?”


谌墨美眸诡光流灿,巧笑倩兮,“若是碧门在得知碧月橙惹上皇室的灭口麻烦后仍会誓死悍护,只能说,碧门已成了傅家三兄家的囊中物。这样与碧门百年规矩相悖的事情,表面的恭顺下,必存一股逆反之流,届时我们只要找出这股逆流,稍事培植,就会成为另一股力量,虽不能与碧门相抗衡,但总能做些掣肘的事。如……”


戾意抹过瞳底,“以碧门之手,取碧月橙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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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江南碧门


以碧门之手,取碧月橙性命。


她虽是自己的至亲,且是三位姐姐中,与“姐姐”相差最远的那个,却是他最喜爱的一个。纵如此,谌霁也不得不说,但凡她要认真做某些事时,摧毁的力量当真可怕。


“若得知消息碧月橙惹上皇家灭口麻烦后,碧门撤去了对碧月橙的庇护呢?”此一问问讫,谌霁自己业已有了答案。


谌墨笑靥粲若春花:“那样最好,不是么?”


是。以杀死姐姐的那只手,取她性命。那样,最好。


“碧门人就在外面,想好如何结识了么?”


妙目谑波敛动,召唤:“耶落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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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笨蛋上瘾的耶落云,在谌墨追打之下,跃上碧门楼船,谌墨随后而至……


不过,事情并未能按剧目排演。


一艘乌蓬客船,由北向南;一艘载重货船,由南向北。两厢交错时,两船间本有着丈把距离,突然一个涌浪袭来,将客船偏推出,正被载重船的长浆绞中,而后,巨响大作于湖上,两船以身相撞。


载重货船表层铁皮包裹,身大力沉,这一撞后,除却船身微倾了几倾,毫无伤损。而载客客船虽不是一叶扁舟,可木身乌蓬,哪禁得起?当下就四分五裂去,其上至少三十几人的载客随之坠进春寒犹存的玉庭湖水,伴随而来的哭喊之声,尖厉直达天听。


“笨蛋,救人!”惊鸿掠水,云雁凌波,一脉雪影在落水人中点起俯下,一手幼童,一手妇人,飞跃回所在客船。


原本计划深藏舱内的谌霁亦投身其内,往返携人回船。


但船上多了六人之后,船老大开始大叫:“两位公子爷,不能再装人了,再这样下去,咱们这艘船该受不住了!”


十人而已,这船明明有二十几人的负重,又哪里受不住?谌墨才想叱他,听得对船传来高喊:“兄台,我们家公子说了,可将人救到咱家船上来!”


是江南碧门,此时船尾有三叶小舟向落水者援划过去,也有劲装男丁屡起屡落,施以援手。


“我来我来!”不敢下水救人的耶落云当即举手,一臂圈起两个,着落那栋华丽楼船。叹啊,北岩旱漠之地,何时有这样精致的物什来着?


谌霁退回舱内,将这方天地留给妖鱼。


碧澜之上,青天之下,雪色妙影,凌波翩然,看呆了诸人眼,亦落进了碧船竹色窗纱后的一对长眸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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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位落水客上得碧船后,谌墨方转半步,楼船的碧纱垂帘内,有人出声留人:“兄台,请留步。”音质低和沉略。


谌墨不精医理,唯觉这一声气力不继。


“这位公子爷。”一位中等身量年届不惑的灰衣文士上前抱拳,“咱们公子对公子爷的风采甚为向往,请赏个脸进内一叙可否?”


谌墨颔首:“在下谌墨,不是什么公子爷,阁下不必客气。”与碧门,她并不准备讳名结识。且,若碧门真如传说,她的隐讳也只是徒增人笑料。


文士稍一愣,“阁下是那位……谌墨?”


冁然而笑:“就是那个妖鱼谌墨,我还算喜欢这两个字,不介意被人当面直呼。”


妖鱼呢,这玉庭湖,便是她一战成名之地。


文士哈哈一笑,“在下碧门外务管事碧衍初,以在下看,魅如妖,灵如鱼,‘妖鱼’这两个字,适合极了阁下。”撩开碧纱垂帘,引袖侧身,朗声道:“大当家,无怪乎风采脱俗,是江湖妖鱼呢。’


“快请进来。”低略音线略显起伏。


“是,阁下请。”


大当家?无心插柳柳成荫么?


事情虽未按剧目开始,结果还不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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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传碧门旗下,店铺近万,庄园五千,牧场、矿产、金石、绸缎、酒楼等产业,不胜枚举,以富可敌国称之,绝非虚话。


前朝时,曾有一朝天子对这四字听得刺耳,巧立名目将碧门产业充作公用。但三个月后,全国经济陷进无序混乱,大量物资流往外域;半年后,分辖碧门的官员几乎没有一人逃脱利令智昏中饱私囊一途;一年后,国无存粮,军无战衣,外敌频扰边境……不得已,天子低下高贵之头,又立名目,将仅剩原产业的不到七成的碧家财产,奉还碧家。


由此,碧门盛景更盛于前。


正因如此盛名,碧门大当家一度被人传成神般人物。而不管哪任当家,均罕现于外世,亦成了江湖中神秘的存在。


“原来碧门大当家也是会喝茶吃饭的。”谌墨道。


对面身偎软椅,膝罩锦毯的清俊男子闻言浅哂:“不然呢?”


“外人都传阁下是神是仙,那该不食人间烟火才对呢。”


“让你失望了么?”


“只是怀疑而已。”


“怀疑什么?”


“怀疑自己哪来这份好运,会见着神秘的碧门大当家。”身侧是一并跟到船内的耶落云,后者自进了来,即俯首大啖江南美食,谌墨看得有气,探手拧住他鼓腮,听得一声痛呜后,方颔首,“还好,不是梦。”


男子出声低笑,“你很有趣。”


这男子低笑如梵音过耳,恍忽中,竟和“那人”几分仿同,就连眉目神韵,亦有些许近似……错觉罢?或是当真是人家亲缘使然?


“怎么了?”碧门大当家讶问。


怎么了?谌墨一愣, 后才知自己竟盯了大当家良久,挑唇哂道:“我在想……”


“她在想,”耶落云口中酸气冲天,“大当家是不是有宿疾傍身?这面色,声嗓,吐气都明显先天不足之相。”


男子品茗的动作稍窒,释笑道:“在下的确先天带疾,娘胎里带出的毛病,长年以药作食。这位兄台作此断定,必然精通医术罢?”


耶落云结束满嘴吃食,“在下幼年曾跟一位汉人师傅学习,这医术也是向他讨来的。”向谌墨眨眼,“所以,嘿嘿,才能救你一命。”


笨蛋,说了不准再提。谌墨眯眸狠瞪,耶落云则稚气提鼻。


“阁下……”男子出声,将四目相对的两人引来,“阁下不是汉人?”


“他是胡人。”胡说八道的烂人。“大当家可忽略他的存在。”


男子又是一阵低笑,眸生浅浅亮簇,俊雅面相陡生几分妩媚,不错,妩媚。“不要叫我‘大当家’了,在下单名一个‘笙’字,直呼名即可。”


正进门的碧门外务管事碧衍初不免诧异:大当家很少以名示人,这位妖鱼少年真有如此不同?


碧笙抬眸:“衍初,事情办好了?”


“是,属下已给那货船船主捎话,来时不行江南也就算了,若仍要借江南水路,就要拿出一千两银子对今日落水的船客聊作小补。”


碧竹摇首,“若他们当时能下水救人,便不必如此麻烦了。”


“是啊,大当家,小的也将这话带了。”


嗬唷唷,有够强哦,江南碧门呶。谌墨垂眸,持箸将一角豌豆黄进口小嚼。


“这个才好吃,清香爽口。”耶落云夹起藕粉糕,递她唇边。


谌墨张口纳之。


两人同行千里,缠闹间熟稔惯了,这互动对他们来讲并不觉如何,但看在旁观者眼里,或许有另一种解读。


碧笙含笑道:“两位的友情,好生令人羡慕。”


友情?谌墨几近喷饭,“大当家,您真是幽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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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恨晚。碧笙大当家得知谌墨去向为碧门总舵所在地临水城时,遂力邀乘坐碧船同行。


盛情难却。谌墨“婉拒”不下,遂从善如流,搭宿碧船上路。


是夜,谌墨宿在碧船三层的客房。究是豪门大户,其内虽不够奢丽侈靡,但所用物器均非凡品,高床软卧,自是一夜好眠。


翌晨,她推窗远眺,因身居高处,视野陡宽,近见朝雾缭绕,中有鸥鹭翩翩,远观芦花窈窕……处在这样的清丽景致之间,想让人心情不好,也难。


嗯,也不是太难,比如看见立在楼栏上的某人时。


“请问笨蛋,你在做什么?”莫不成忘了下面是他最怕的“水魔”?


咧笑:“莲花……”不行?“墨墨?”


呿!谌墨再将眸线投向秋水长天。


耶落云平张双臂,闭眸感受微风过面,“江南的风,柔和如女子柳眉;塞外的风,凌洌如壮士佩刀。”


这厮在做诗呶?


笑势暂缓:“江南委实丰饶秀丽,难怪外域各国都想问足中原呐。”


耶?难得见这人有深沉样貌,谌墨将肘撑在窗台,支颐望他:“所以呢?你也想?”


耶落云不答反诘:“你该知道,傅氏亦是外族罢?”


“所以,你们也以为自己都有资格问鼎这块土地?”


“自各外族知晓天底下还有一块这么丰美富饶的土地始,那心就起了。”启目,自眼前山水逡巡而过,“精美的馔食,柔滑的丝缎,华丽的屋宇,哪一个不是塞外民族的渴望?”


“北岩呢?你曾是北岩的阔海大将军,可想过逐鹿中原?”


耶落云无羁长发在风中轻扬,“我若没有听见父汉和两位哥哥的对话,恐怕这时已经开始了。”回眸一笑,又换成笨憨模样,“好险呶,我和墨墨竟差点成为敌人。”


谌墨一笑,“傅氏能夺天下,靠得是中原大乱时的强势卷入。而如今天朝正是鼎盛时期,外域滋事,充其量掠些财物而已,再想更进一步,也只是枉送自家儿郎的性命。所以,欲一较短长,不能明取,只宜暗行,是不是?”


耶落云澄月眸瞳一闪。


“你当真知道?”谌墨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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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妖鱼难缠


无心之语。这个猜度,纯属无心之语。


那“欲一较短长,不能明取,只宜暗行”的猜度,也只是因已所知的事实有感而发,谁成想呢,竟能一语中谶。


对耶落云,谌墨纵有戏弄,也是因为他性子极合她胃口,还算讨她喜欢,才会容许他的缠闹。而且不管怎样,他救命之恩是事实,对自己生命向来喜爱的谌墨,自有一份感激在。


有鉴种种,谌墨对耶落云,从没有利用之心。所以,不管他晓得什么,甚至曾参与什么,她没有追问下去。


“墨墨,自我决定救你那一刻始,就发誓再不许人伤你。”耶落云最后,突兀以此语明志,说得没有半点调谑。


谌墨动容。


那个悬崖,是谌墨的梦魇。


深宫内,能断知傅洌没有走出十二岁血夜,是因她由己推及他身。


与项漠早已情淡作别,但那方断她骨碎她梦的悬崖,她却未真正走出。


是以,耶落云的话,她,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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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早膳桌上,碧笙只挑了几口清淡便放箸,改品香茗。


耶落云吃得豪爽,谌墨也不客气,两人合作无间之下,满桌江南精致美馔大半下去。


“碧大当家,药补不如食补,放弃这么美好的东西不吃,会被老天爷怪罪哦。”谌墨说得好不轻松,完全忘了自己一旦胃疾犯时,连龙肉也难以满足的挑剔。


碧笙含笑注她,宽薄的唇角抿出近乎宠溺的笑:“老天爷宽爱众生,当能体我苦楚。这福份,你替吃了也一样。”


也一样?何时自己与她有这般熟?谌墨听得耳朵微热,回之一笑带过。


有人却偏生多事,托起一碟枣泥小饼,“墨墨,枣泥饼是我的最爱,给你吃?”


“为何?”谌墨亦甚是配合。


耶落云满月般的澄眸脉脉温柔:“我们这么好,你吃我吃都是一样。”


谌墨冁然一笑:“既然都是一样,就请你自个消受罢。”


“我听墨墨的。”耶落云重重颔首,一口塞下三个。


~~,旁边,有随侍在侧的丫环忍俊不禁,但大当家温淡目光扫来时,当即噤声敛了去。


“耶兄,这虾仁酥也很好,请品尝。”碧笙将盛在透明薄玉盏内的粉色点心推过去。


“谢大当家。”耶落云抹嘴,“不过在下已经吃饱了。”转首憨笑,“我的墨墨也吃饱了,是不是?”


谌墨水眸鄙视斜睨,拿手中的茶盅将他大嘴堵上。


碧笙一笑,“耶兄风趣温挚,谌兄弟可爱灵动,两位能有这样的交情,真是令人羡慕。”


“好说好说。”耶落云恭袖,当仁不让。


碧笙含笑启唇欲语,丫环正送了一碗浓褐药汤上来,整室内立时药气浓郁布散。


丫环侍候大当家用药,又有几小婢过来收拾膳桌,碧衍初引了二人到旁边茶案坐下,凑言道:“这个月底临水城有一场选遴选百善圣女的大会,由碧门出资举办,两位都是喜欢热闹的少年郎,若有兴趣,不妨来看看?”


“百善圣女?”耶落云眼前一亮,“有美人可看是不是?”


碧衍初点头,“报名参选者,要求德、容、才、工兼备,容貌虽不是顶要,至少也要端正可亲……”


“好好好,我去我去!江南出美女,从美女里再选美女,定然是好看,哈哈……”


谌墨拍手相应:“你倒说对一次,这江南的确出美女,江南碧门里的碧月橙小姐,更是美女中的美女,众所周知的江南第一美人喔。”


碧衍初一愣。


碧笙略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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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落云则欢舞跳跃:“真的?碧家有位小姐如此之美么?在下有无荣幸结识?”


谌墨摇首冷哼:“你呀,晚了八百年。有道天生丽质难自弃,碧小姐早为人妇,且是天门皇家媳妇,尊宠不胜。你省了一腔倾慕之心罢。”


碧笙以以缎巾轻去唇边药渍,轻咳嗓内不适。


碧衍初笑道:“我家橙小姐当年的确美名远播,只是光阴不留人,橙小姐嫁了,眼下那‘江南第一美人’的桂冠早已易主。”


易主?谌墨黛眉一挑:“不知现在挂上‘江南第一美人’桂冠的,又是碧门哪位小姐?”


“这……”碧衍初暗瞥主子一睇,获到允可后,笑道,“正是我家大当家的妹子,闺名为‘筝’的四小姐。”


仿似,听柳轻说过?谌墨笑诘:“冒昧问一句,不知这位碧四小姐与当年的碧月橙相比,孰高孰下?”


诸如“冒昧”之类云云,若是换别人问她,谌家阿墨的作答定然是“既知道冒昧,就请闭嘴”此类。


“高下之说,当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显然,碧门外务管事的修养,比及谌家小恶霸要高出许多。


“我不问仁者,不问智者,只问阁下。”谌墨弯唇一笑,“凭阁下的眼光直断,碧门的两位小姐哪个更美?”


碧衍初发际不由抽痛:这尾妖鱼,怎如此难缠?


身为碧门外务管事,常人以为居此位者必是见多识广,应付各式人等当游刃有余。实则不然。碧门名声在外,对外所触,无论权、贵、儒、民,或忌或惮或惧或敬,不管面下打着怎样计量,面上至少礼数周到。如谌墨这等直剌剌诘问的,绝无仅有,至少碧外使上任近二十年来,尚不曾逢着。


“这个,谌公子……”


“谌兄弟,不要为难衍初了,他行事拘谨,哪是会出言评点东家的人呢?”碧笙笑为属下出言解围,“谌兄弟若当真好奇,可凭自己眼光断定。”


“在下一条小小鱼儿,如何能见着碧门的娇贵小姐?”


碧笙长眸凝她细致雪颜,缓声道:“碧门中人悉是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谌兄弟与舍妹年纪相仿,或可成为知交好友也说不定。”


“墨墨!”耶落云将她脸儿扳向自己,气哼哼道,“你适才也说了,碧月橙小姐已嫁进皇家,你纵见得着现在的碧四小姐,又如何分个高下立见?”


打开这厮按在自己颊上的掌,谌墨秀颌一扬:“你又怎知我没见过碧月橙?”


碧大当家长眸微闪。


碧衍初不无讶异:“谌公子见过橙小姐?”


“谌墨姓‘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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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碧衍初稍怔,须臾讶问,“谌公子是四大家族的人?”


“所以,在下极不喜欢出自贵门的这位橙美人。”


这……?碧衍初没料她如此直白,一时结舌。偷眼向主子望去,后者垂眸,脸容上况味莫明。


谌墨抿唇微笑,“若单是她占去了孝亲王的心思也便罢了,我只能怪自家姐姐没本事夺得宠爱。”摇头,笑叹,“可是她不该将自己惹上的麻烦,推到我家姐姐头上,累我长姐芳华正盛时无辜惨死。这个过节,在下无论如何也是过不去的。”


“这……”主子不言,碧衍初不好冷场,“这事在下也不清楚,橙小姐或者不是有心……”


谌墨莞尔:“不瞒阁下说,若没有这次偶遇,在下此次也准备到江南拜访贵门的,所以到临水城,便是为此。”


碧衍初笑颜可掬:“碧门可有能为谌公子效劳的么?”


“在下只是想得到一个确知的答案而已。”谌墨支颌,姿态仿佛在讨论今儿个万里无云的天气般闲怡,“若在下欲取碧月橙性命,贵门保还是不保?”


始料未及,带着满脸笑纹,碧衍初震愕住。这话,可是挑衅?百年来,对碧门人来说,如斯的字符几乎是陌生的。尤其,这娃娃竟在碧门大当家面前抛出,是不知死活?还是后生可畏?难不成长江后浪推前浪,他当真已经老了么?


“谌公子……”


“衍初。”碧笙唤止属下,目注谌墨,仍是一派清雅,“谌兄弟所言碧月橙害死令姊之事,可有确凿证据?”


“她自己的口供算不算?”


碧笙颔首:“如果当真如此,碧门会给你一个交代。”


“以命抵命么?”


“……碧月橙从辈份上说,是在下的长辈。在事情确定以后,在下会请示家中长辈,以决定如何惩罚。”


“没有一种惩罚会比死更有效,或者,贵门门风极严,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式?”


“谌公子。”碧衍初一板脸颜,“您莫忘了,你对得是咱们碧门的大当家,哪怕是武林盟主,也不会在大当家面前如此咄咄逼人。”


“那是他们没胆。”耶落云冷嗤,“你不会以为全天下都要拿你们的大当家做大当家罢?”


“你——”碧衍初可容忍他人对自己的不敬,却无法任人对大当家不恭,怒瞪双目,“阁下……”


“衍初。”碧笙抬指。


碧管事即噤声。


谌墨则不受任何影响,侃侃而谈:“江湖皆知,碧门门规内有不涉宫廷不涉官场之说,碧月橙嫁到皇家为妇,依然能受到贵门的眷顾,由不得人不浮想联翩呢。”


“这其中因由,因为本门中事,不足一道。不过……”碧笙长眸锁她娇靥,“若碧月橙当真陷令姊枉死,请相信,在下会有令谌兄弟满意的交代。”


这交代,她听得还少么?谌墨弯唇:“其实,在下未必要亲自动手。”


某人高举长臂,哇哇自报奋勇:“我来,我来,我来替小莲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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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爱妖鱼()


“在下与天遣会的大小姐尚有几分交情,只待她将查实的的消息,即当日在广安寺目睹其属众与天家皇子交涉全程的人实乃贵门碧月橙,知会出去,其后,自有天家皇子乐意动手。”


抛了这一席话后,谌墨要一艇小舟,到澄净波面上玩耍去了。粘性坚强的耶落云不敢与他最惧的水魔恁般亲近,不能像连体儿般的跟出,只得站在碧船船头,扶栏遥望。


船内,碧衍初皱眉:“大当家,您为何要对他们如此纵容?”


“衍初。”碧笙推开膝上薄毯,摆手止了丫鬟的搀扶,一手轻掩胸际,一迳轻迈到窗前,凭窗遥眺百里玉庭。“你没看出来,她是故意的么?”


故意?故意出言挑衅碧门大当家?江湖的后辈何时如此狂妄了?


“她在试探我碧门的底限。”碧笙笑,长眸挑出宠溺,“这尾小妖鱼,果然任性。”


“哼,依属下看,未免太有勇无谋。”碧衍初适才受尽奚落,心情极是挫折。“要不是大当家的忍她,她能有命说那话?”


“你错了。”这个衍初什么都好,就是未免将碧门看得太过神不可侵。“她既然敢说,就说明她必然确定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你莫忘了,她是妖鱼,在湖上是她的天下。何况那个耶落云的武功,深不可测,你怕不及其三成。”


深不可测?不及三成?碧衍初憋唇,默然不响。


“你不记得,江湖妖鱼一夜之间曾把河南冯家的百艘货船挑沉江底的传闻么?”


“……属下想起来了。”


“河南冯家吃了恁大的亏也不敢寻仇,为了什么?”


“因冯定靠漕运吃饭,若是能将妖鱼彻底灭了也就罢了,若是一个灭不掉,说不定会有千艘货船再喂江鱼。”


碧笙宽唇犹笑,“若是方才碧门失了风度,当真要拿下她,除非你能一击即中,但依她的机猾,好似很难。一旦‘鱼’潜湖底,将这船的底板破了,我们的下场,不是要和冯家的货物一样么?”


碧衍初脊背泛出凉意。


一叶小舟划进了眼帘。阳光下,船上少年白衣如雪,笑绽如莲。碧笙眼眸一暖:曾几何时,曾几何时……


“有关碧月橙,大当家会做何处置?”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送回她的广怡王府罢。”


“这……”碧衍初犯难。“大当家,太老爷曾……”


“管事大人。”一直侍候碧笙并侍立在侧的,那个相貌平实的丫环突开了口,“纵算如今的四大家族从表面看,已不似昔日风光,但其在朝堂盘踞近百年,根深盘结绝不可小觑。谌家的大小姐,孝亲王冷落得,碧月橙却欺负不得,而她恃着三个皇子的庇护,一迳招摇,怕是早犯众怒,现下又惹了其他皇子出来,难不成你想碧门为她,陷进皇家纷争里去么?”


“碧澜,你……”碧衍初怀疑今儿个是自己的煞日,连受几个小辈的奚落。


眼见自家管事接连受挫,碧笙笑又染上唇:“碧澜丫头,一会儿下厨做些拿手小点。”


“是,大当家。”丫头乖应,“是给谌公子吃的么?”


碧笙颔首,眸投泛舟湖上的那抹雪影,沉声放柔:“等她玩得累了回来,必然饿了。”


玩累了,必然饿了?碧衍初听得一脑懵然:这位不喜露面于人前的大当家,何时变得这样……善体人意了?他这低略的声嗓内,一定要夹着那么一股子……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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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9 16:3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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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水,即是临玉庭之水。临水城,江南大城之一,因碧门名噪天下,又因玉庭湖成就繁华。


碧船才进港口,原欲泊船向岸的众船自发两分左右,僻出足以使碧船通驶的坦途。碧衍初挺立船首,向岸上早已候着的同门挥以袖语。


距岸约丈许时,碧船上抛下沉锚,两男丁取出三尺约宽的红松木板搭至岸头,其上展铺同宽红毯,几十余男丁分立船首两侧,恭首以待。


“大当家,到了,请大当家下船了。”碧衍初返舱回道。


底楼碧木茜纱的双扃排开,一顶两抬的软呢小轿稳笃而出,小轿上人以碧纱帷帽遮了脸颜,当那清长身躯显于众人眼际时,岸上排呼声传来:“恭迎大当家——”


“墨墨,你不觉得,这大当家的派头不比你们中原的皇帝差么?”耶落云挠着冒出几点髭须的下颌,问。


谌墨白他一眼:“难道你们北岩王的派头会小了?”


耶落云点头:“说得是哦。”


“两位公子。”两人尚在私语,碧大当家的贴身丫环碧澜自主子身边踅回,“大当家请两位公子进碧门为客。”


噫?谌墨稍稍一愣:“漂亮姐姐,你确定贵大当家是请我们进贵门?”


这碧门所以神秘,不正是因它的淡然处世,那扇门绝少为外人开放的么?了不起,将他们安置在碧门下的酒楼客栈,就算好客了不是?


“是,奴家确定,漂亮公子。”碧澜抿哂道。


噫噫?这位瘦小单薄的丫环姐姐竟是个风趣人物哦,我喜欢。心动不如行动,谌墨长臂环住了碧澜窄肩,笑道:“漂亮姐姐,碧门内的人物都像姐姐这样动人么?”


碧澜矮了她一头还要多,依在她身上,竟似无比舒服:“漂亮公子,我敢说,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更动人。”


喔唷~~,恁多年来,除了肆意,谌墨还不曾遇着如此合她胃口的人儿,眉开眼亦笑,唇绽齿灿,“漂亮姐姐,为了你,这碧门在下无论如何也要进一趟!”


“谢公子赏脸……”


高踞小轿上的碧门大当家,不经意回首,见她羞惭湖边春花的绝色笑靥,薄唇亦牵。不过,当有个碍眼物什跳着蹦着亦进了眸线并缠上那绝色人儿时,一丝阴鸷迅即潜来……好在,有个省事可心的碧澜丫头,轻妙地将那物什与绝色人儿隔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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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碧门内务议事厅内,灯火高燃。


“大哥,您在说什么?”粉衣粉裙、面如桃花的妙龄少女,听完主位男人的浅声咐述,蛾眉倏颦,怀疑自己的耳朵可是出了故障,不然,怎么会?


“四小姐,您不曾听错。”依旧是立在大当家椅侧的碧澜甜甜替主子复述,“大当家是在说,希望您与那位耶姓公子多接近……”


“大哥不是这么说的!”碧筝,碧门四小姐豁然起身,“大哥是说要我和那个来路不明的小子多‘亲’近,不是接近,对不对?”


碧大当家目光仍停在手中收册,妹子的娇声高呼,只博了隆恩大开的一个微不可见的颔首。


“大哥!”碧筝一顿蛮足,“你又不理人家啦!”


碧家老二碧箫、老三碧管皆是为与聚少离多的兄长见上一面,从各负责的外省县赶回来,眼下见唯一的妹子眼圈发红,忍不住道:“大哥,您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罢?”


碧笙掷了帐册,就着碧澜的手喝下一碗补体的参汤,方在弟、妹的期待眼光中,开了金口:“你们忘了,我们因欠下傅家三兄弟的人情,答应帮他们确定参与天遣会勾结的外域名单了么?”


生得健壮黝黑、完全没有江南文秀之气的二公子碧箫攒紧了眉,“大哥是说这姓耶的与此可能有关联?”


“有可能。”碧管颔首,在一袭湘蓝宝衫的映衬之下,一头别在锦冠下的长发尤显光滑油顺,光泽丰美。碧门中人皆知,这头长发,为三公子最爱,每日卯时醒身,不习文,不冶武,只为拿特制的护发精油对“最爱”进行耗时颇久的精心润养。


“这耶姓是北岩的国姓,碧门与天家的关系无人不晓,他藉机接近碧门,说不得就有一番别有居心。”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碧筝嘟唇,粘上最亲近的二哥,“他若真是奸细,拿下他给傅家兄弟送去就好……”


“筝儿!”碧箫叱瞪小妹,“你今年也十八岁了,别再总拿自己当小孩子胡闹。这些话,你或者以为是在哥哥们面前的撒娇,但在大当家面前,就可当你是不敬治罪!”


“我……”碧筝美眸即蕴出泪来,“哥哥,你们不疼筝儿了,你们讨厌!”


“筝儿!”碧箫、碧管皆丕然色变。


“不妨事。”碧笙摆手,厅内势态即缓,“她毕竟是我们中年龄最幼的,难免对会对自己娇惯些。但是筝儿,你仍是要长大,这耶落云就是对你的试炼。”


碧筝菱唇噘阖,螓首俯垂,“大哥,你只是要筝儿去设法探探他的底细是不是?并不是要筝儿一定要……牺牲什么罢?”


正位上的碧笙长眉稍扬,碧箫粗掌已打在妹子脑后,“你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我碧门何时需要让自己的女儿家做那等事来着?咱们碧门能有今日,就是因为有老祖宗订下的门规:碧门不养闲人,碧门不养废物。大哥有此安排,无非是让你拿出碧门中人的狡黠本性,去做一些事。”


有“锦毛狐”之称的碧管,则斜睇小妹羞颜,坏笑道:“那耶姓小子长得不坏喔,而且又比很多江南子弟来得高拔,配你也够了。你这样不情愿,难不成是有了心上人?”


“三哥,你坏!”碧筝大发娇嗔。


“呀呀呀,果然有。”碧管桃花眼大睁,“说说看,到底是哪家少年郎得到了咱们江南第一美人的垂青?是开元天宝号的少东?湘西无影门的少门主?海宁昌氏的当家公子……”


“三哥,都不是!人家‘他’才不似他们那般或浮夸不实或自以为是,人家……”


“嗬,那么多名门子弟都给比下去了,到底是哪方人物?”


人粗心细的碧箫眼前一亮,“是妖鱼?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只江湖妖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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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爱妖鱼()


“妖鱼!”


静夜亥时,偌大碧门的楼台轩阁,尽是阒寂。突然,一吼暴扬,将在内务议事厅门外忠心巡侍的侍卫惊得俱是刀剑出鞘。


“小妹,你竟然喜欢那只妖鱼!”是自封江南第一美少年的碧管少爷。“那只妖鱼有什么好?一个男人长成那副模样,哪里值得你放一只眼?你看看,‘他’,周身上下哪有半点男人的气概?你看那腰,细成那副模样,可禁得起一阵小风吹?再说那脸,白得像残鬼,那眼,大得像牛铃,那嘴,红得像浸血。惨不忍睹啊,惨不忍睹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他情绪激忿,张牙舞爪,吼了半晌,蓦觉三位兄妹加之碧澜小丫头,八只眼睛,正牢牢盯在自己脸上,当即收口,咽一口口水,“你们……你们为何这样瞧我?”


碧箫是实人,只会实话实说:“‘他’既在你眼里如此不堪,你还瞅‘他’恁多眼干啥?”


“谁瞅他……”


碧澜依然用她不带平仄的乖声:“三少,您要不是一二再再二三的瞅,如何能说得这般仔细?三少,您不会也喜欢上‘他’了罢?”


“碧澜小丫头,你……”


“三少,如果您不是爱上,那就是忌妒了?有话云‘爱之深,责之切’,放在您身上,或者是‘忌之深,责之切’?你忌妒他长得比您好,是不是?”


“碧澜小丫头,你……”


“可是,她的确长得比您好,她长得比很多人都好,您忌妒是忌妒不来的。”


“你这样说……”碧三少忽起坏笑,“难不成你也喜欢他?”


“三少说得对极了,奴婢是喜欢她,奴婢自打生下来,就没有见过长得那般美丽的人物,喜欢得不得了呢。”


“你——”这个利嘴小丫头!碧管咬碎一口钢牙,偏偏,奈她不得。每一任碧门大当家,近旁都有一位私人管事,形同大当家分身,地位殊异不说,但凡能上此任者,狡狯为第一特质,而这一任的碧澜,更是个中翘楚。两人数度交手,不管是口舌之争,还是智计对抗,他这只“锦毛狐”没有一次占得上风……


不过,哼,惹不得她,总惹得始作俑的某人,这一肚气,总有发处,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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