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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天界囧史(原名:紫苏)(完结+番外) 作者:荆棘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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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3 14:0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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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大手一挥,你不用再考核了,本天君给你连升三级,自动升为天官,明天就来报道!说完了还甚民主的回头问众神,有没有人不同意啊?


  天君一被折腾,倒霉的可是底下的人;众神仙人人都有家有室有未来,怎肯为了这么件小事断送自己的前程?遂齐齐点头拥戴,皆大欢喜。


  跟我“据说”的老乌龟每每提及此事脸都要黑一阵;想他萧墨夜为了那届晋升考试准备了整整三百年,文曲星君不过是跑了短短十天,半月都未到,竟然免试晋级!老乌龟拉着我的手沉痛的教育说:“是以神际关系是相当重要的!你想啊,如果不是文曲星君平日结交广哥们儿多,擅自下凡哪里还有官当!不给他贬到东海当土地才怪!”


  建立良好神际关系的第一步,就是要找个强大的师父;师父强大,师承名门,以后自然混的开;再说名气大大的师父往往也容易收到出身名门的徒弟,一路同窗,一路通畅。


  用老乌龟的话来说,就是踩在大神的肩膀上,眼界都宽广!


  ……就为了这些理由,我被一脚踢到传说中的模拟战场,仙塾去了。


  元始天尊的仙塾不甚起眼,门前甚至连块匾都未挂,只是墙里边半边李树半边桃树露出墙外,暗喻“桃李满天界”……其实已经是明喻了。


  老乌龟请门前一双仙童递了名帖进得门去,我便巴巴的跟在后头,绕过一片翠竹环绕的小池,也未听见读书声;大约是还未开学。走到堂屋,我一眼便看到里头有个长髯飘飘的轻矍男子坐在那里喝茶。


  我捅捅老乌龟:“准师父的胡子好长!”


  老乌龟眼睛不看我,淡淡的说:“假的!”迈步跨进去,里面的人放下茶碗迎出来,互相招呼:“好久不见,还没死呢?”


  我心下汗颜,这什么招呼方式!


  招呼过后,准师父一偏头,看看我,随即对老乌龟道:“就是这位?”


  老乌龟含笑点头。一派斯文君子相。


  准师父呆了一呆,接着回头唤道:“既如此,灏景,你先带师……弟去厢房罢!”


  这就完了?我也呆了一呆,不用三跪九叩?不用学前考试?不用……


  未等我想完,屋后的竹林那边一阵响动,接着转出来一个个子高高的人。站定……现在喊师父了,站定师父的旁边,对我一笑。


  黑丝发,绛紫眼;嘴角一勾,我被荼毒了。


  师父在旁边轻咳一声:“这是你八师兄,入门比你早些,以后凡是尽可问他。”


  八师兄嘴角弯弯,平添了一份亲切;我忽然念起,脱口而出:“师父,那我要不要跟他住一起?”


  此话一出,老乌龟抽着嘴,捏着扇子的手便不停的抽动,似是在拼命忍耐不要一扇子拍死我。


  师父的脸皮也动了一动,但随即便恢复初见时仙气飘渺的平和;捋着飘逸的胡须和蔼道:“徒儿放心,今年收徒虽比往年多,几间厢房,师父还是备得起!”


  “哦,徒儿无知,师父莫怪!”我撇撇嘴,心里也不知道是放心还是遗憾。


  吓!当然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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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3 14:0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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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八也轻轻抽动一下眼角,随即那笑容便有些尴尬。


  其实我也有点尴尬,为了掩饰尴尬,小八抬手想让时,我便很是端庄的谦和一笑,抬手回礼。小八师兄一声:“师弟请!”我也兄友弟恭,轻启朱唇回一声:“小八请!”


  说完后我便华丽的被雷劈了!啊,我这个内心独白和念白台词怎地总是错位呢?


  不用回头都能想见老乌龟是何表情;稍一回头便能看见,师父他老人家手里拿着一缕乌黑柔软亮泽的胡须正在往脸上粘;一边粘一边温和而淡定的对老乌龟而非我说:“方才一时大力,使错了劲,见笑了。”


  老乌龟何止是见笑,简直是笑得上天入地惨绝人寰。


  啧啧啧!我鄙夷三声,真是丢尽了浊水溪花花草草鸟兽鱼虫的脸!我立马决定以后绝不说我和他认识。


  树还活一张皮呐!衣食父母竟是这般德行,你叫我皮薄柔嫩的小脸往哪搁?又不是谁都是那厚脸皮的……的……


  的?我挠着脑袋,脑袋安然享受手指的伺候,至于那个的后面的内容则是的的的半日硬是不肯的出来。我倒也不大在意,挥挥手都是过眼云烟。哪怕我从没失忆,神族的寿命无穷无尽,千万年后,谁还记得谁?


  有时我的脑海中也会闪过一些不甚明晰的碎片;大多是人脸,不完整的人脸;侧面的,后面的,都只有个轮廓;有的时候我眼前一闪,一个模糊的轮廓忽然出现,又没入遗忘的海洋。失忆了这么久竟还有轮廓不时闪现,可见这人在失忆前的我心中分量定然不轻;即便如此,现在不也只记得个轮廓?恐怕以后当真再见,顶多也就叹个曾经沧海;沧海桑田,那么多的人人事事在被抛诸脑后,缘生缘灭,谁管你呢!


  就算当年再怎么娇花照水两相看,到头来还是落花自飘水自流。


  ……现在想来,当年的我,真是一个很有诗意,伤春悲秋的少女。一个“的”字便能引出偌大一段思绪,待得我回过神来,被唤作小八的灏景师兄两手僵直于半空,前掌呈爪状处于半退不退似进似退的临界点,指节啪嚓作响,脸上痛苦的表情似乎在无言的呐喊自己正在极力忍人之所不能忍。


  我不由得凑过头去问道:“八师兄,何事令你如此之纠结?”


  敬爱的八师兄脸色一转二转三转,将不知何时对准我的脸颊呈爪状的手收回去,艰难道:“没,没事!”接着脸色铁青的背过身指着竹林后若隐若现的一角屋檐道:“后边便是我们住的厢房,现下离开孰不远,大约师兄们也都回来了;我领你去给师兄们打声招呼。”说着也不向师父行礼,便自顾自的一径前去。


  我回过身来向师父礼道:“师父,徒儿先行告退。”说完待师父他老人家将胡子粘好先是试探性的轻触,然后才捋着胡须向我点头示意后方直起身欲待追过去,老乌龟忽然伸出扇子搭上我的肩膀将我勾回去,拖到一边悄声道:“喏,我可是对你仁至义尽啊,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说着眯眼一笑捂着嘴道:“好好跟着你八师兄!踩着大神的肩膀眼界也开阔,你这八师兄的肩膀可是有不少人摩拳擦掌想往上踩的呢!”


  “……”我斜着眼睛凉凉的回了一句:“原来八师兄是踏脚石。”


  “不争气!”老乌龟又啪的拿扇子打我的头:“你八师兄很有来头的!”


  我打着呵欠:“莫非是黄金的?”


  老乌龟彻底放弃,黑着脸说:“你跟我不正经没事,在他面前要规矩点。”


  “咦,为何?”我眨眨眼睛:“莫非他是判官?”


  老乌龟一个踉跄,半晌恶狠狠的说:“他是未来的天君!”


  我也一个踉跄,手脚并用一阵风般的追过去,边跑边喊:“师兄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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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八师兄出场过于清雅过于温和过于正面,以致于我在很长时间内对他的看法都有失偏颇。


  例如,我以为即使是对头,伸手也不打笑脸人;小八这么爱笑,又有下任天君这么金光闪闪的头衔,还排上了大发八这么个吉利数;在仙塾肯定是混的风生水起自由自在兴风作浪耀武扬威奢侈腐败的;说不定还是名义上的小弟实质上的大哥呢。


  若果真如此,我早已打定主意,即便是被这块金光闪闪的踏脚石砸死,我也要同他保持距离。为何?名人气场过强;人界有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若如此算来,伴天君不啻于伴白虎。我这么一个纯良如草地的小山神,一天到晚跟在白老虎的后面,耳根草不被虎爪刨干净才怪!


  其实说到底,老乌龟说的那些光辉灿烂的未来本就不是我想要的。天官的荣耀,大神的权势,这些都离我忒远;我有一间可遮风避雨的茅屋,屋中常备清茶一杯紫苏若干,屋前有芳草萋萋,清溪一条;还有一座四季变幻的钟山,冬日白雪皑皑,春天草长莺飞,夏日清凉安逸,秋日漫山的野果柴草,还有数不尽的草窠供我四处游荡。


  闲得烦了,便跑到山脚下的村庄,偶尔碰上了市集,混迹人群,好不热闹。


  这样闲云野鹤的日子过久了,我怕受不住天宫森繁的规矩。


  ……小八灏景在前边沉默的走,我在后边沉默的跟。穿过几杆翠竹,又绕过一片空地,穿过几条回廊。小八在前头走得神清气爽神采飞扬神态俊朗,我在后边一边跟一边左顾右盼,獐头鼠目。


  后来的后来某夜我和他也是这样一前一后走在龙宫的花园里,灏景君姿态翩然玉树临风,我身上披件男子衣服,腿上挂片沦丧的布条。人常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脱去青涩脱去无知慢慢成熟慢慢进步,可是依我当了这不知多少年神仙的经验来看,除开皱纹会越来越多,人的进步实在是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大。时间它匆匆流过一年又一年,永不再回头,只有人才站在同一个圈子,一圈复一圈的走。


  好多事情你以为已经放下了,其实不然;好多坑你以为再也不会掉进去了,其实难说;好多人你以为再也不会有纠葛了,其实兜兜转转,最后你会发现,其实一生中你真正相与的,一直都是那么几个。


  你以为你有整个世界,而其实你拥有的,不过是一座钟山而已。


  人如此,神亦如此。


  人与神的区别,不过在于同样一个圈子,人只要走上短短几十遭,神则要永生永世,不停的走。


  就像红莲和夕晖,青夜同小八,甚至千万年后本夫人同灏景,转来转去,还是他在前面走,我在后头跟。我永远都只能追着他的背影;就像伏羲永远只能巴巴的看帝俊掐完自己以后神清气爽的扭头离去。


  “到了。”小八师兄忽然停住脚步,我神游天外,差点一头撞在他背上。


  “唔?”我从他背后伸个头出去看,恰逢那一排青砖白墙的屋子中的某间里也探出个人头来,灏景便淡淡的说:“这位是六师兄诸然,师兄,这是师父刚收的弟子青夜。”


  我狗腿的冲上前去同看起来很是正人君子的六师兄行礼客套,都没想过师父未曾提及,小八是何以知道我的名字的。


  六师兄中等个头,中等身材,中正的相貌,看了我一眼,也客气道:“都是师兄弟,青夜师弟无须多礼!”说着甚热情的同我搭起话来,渐渐的便家长里短无所不包;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听得我是五体投地。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最能八卦的还不是六师兄,而是七师兄;六师兄只是纯粹的能言善道,却不大爱管无关之人的闲事;七师兄乃是瀛洲海仙,见多识广;而且海鲜充足,每每八卦之时,时不时就能从不知何处掏出一把干海鲜下酒。


  我同六师兄说了半日,渐渐的觉着有些不大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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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八一直在身边跟棵树一样杵着,六师兄却从头到尾没搭理过他,好像身边站的真是棵树。一直等得我跟六师兄约好了过几日放课后一起接风洗尘互相道扰以后,灏景才指着不远处一间屋子说:“这是你的屋子。”


  期间他就一直默默的站在一边,也不招呼也不走;六师兄从他身边过的时候斜睨一眼,他报之以一脸倨傲。


  我的心中打着小鼓,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帮派之争?我初来乍到,不会就这么被卷入了吧?原来也不是一三五七是一块,二四六八一家亲;看这小八师兄和六师兄如此不合,其他师兄里面谁又是谁派的……只希望别太复杂就好……太复杂我可敲不定!


  过了几日我才放心,事情果然一点都不复杂;因为这所谓两派,实在是派系分明,干脆利落。


  这两派是:灏景对众师兄所有人。


  呃,话题扯远,先转回来。我看看那小小一间屋子,卡在一排一模一样的屋子中间,又没点特色;甚不起眼,容易混淆。我有些苦闷的挠头道:“这一排屋子长得如此相像,又不标号,万一哪天月黑风高摸错门了,岂不尴尬?”


  灏景双手笼在不甚宽的袖筒里,闻言伸长脖子凑过来说:“不会!你那屋子右边还未住人,摸错了也没关系。”


  “可是左边还有人啊!”


  灏景扯扯嘴角,伸出手指点着左边那间问:“你说那间?”


  “对呀!”


  灏景咧开嘴,弧度拉得更大,眯起眼睛笑道:“那间是我住的。”


  “……”我白他一眼:“所以,这么开心作甚?”


  “我等着你哪天摸错们……”小八师兄露出一口锋利的白牙邪恶的笑起来:“包你不必担心人言可畏!”


  我忽然浑身寒了一下,怎么小八师兄……跟我最初的感觉不大一样呢?


  果然是邪神邪惯了,即便是呆在天界这么个正气腾腾的地方,还是邪气凛然,正气不侵。


  我在小八师兄邪气与天真并存,高洁与诱惑交融的笑容中软塌塌的推开自己的门飘进去,脱力的靠在门上。


  我现在是男的啊!


  怪道六师兄用那样异样的眼神看他……


  莫非下任天君是个断袖?!


  小八师兄原本清雅脱俗的形象在我眼中轰然倒塌。


  我住在断袖的隔壁啊隔壁!


  万一哪天我真的衰神罩顶摸错了门,给他发现我是个伪男子该如何是好?


  呃,莫非要我顺道把他断了的地方续起来?


  啊……我在想什么……


  开塾头几日事情不大多,只是成日见得原本一扇扇紧闭的门砰砰乓乓开开合合,一群群打扮各异眉清目秀的仙童捧着衣物墨宝箱笼出出进进,彼此招呼好不热闹;只有小八的门前跟我一样冷落,不,还是我的更冷落,因为我这几日得了空便缩在他屋子里头,基本不怎么回去。


  谁叫老乌龟小气吧啦的,送我来附学,竟然就只给了我身上这套衣服,连个铺盖卷都没打。仙塾里头厢房是现成的,可是没有被褥,莫非叫我现种玉棉自己去弹?还是摸到织女她家门口去偷她的云啊……虽说神仙冻不死饿不死,可是谁愿意成日挨冻受饿的?于是上次那惊悚的对话过去没过几个时辰,我晚上送了老乌龟回来,便很适宜的摸错了门,摸进小八他房里去了。


  其实原本我一推门看见那桌上整整齐齐的笔墨纸砚,搭着厚锦搭靠的紫檀木椅;再看那床上是松松软软一看就舒服的被褥,我便知道自己进错门了,刚想扭头离开这个深深的刺激了我的地方,小八师兄鬼魅一样的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头冒出头来,看清楚是我,便嘿嘿一笑道:“怎么,闻到铺盖的味道,睡不着了?”


  我理理衣襟子寒着脸问:“你如何知道被褥之事的?”念头一转,我指着他哈哈笑起来:“原来你也摸错门了,亏你白天还吹牛呢!哈哈哈哈!”


  小八的脸抽了一下,双手拢在袖子里,便用下巴指着个靠椅说:“进来坐,我在找被褥,等会你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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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我不自觉的也将手拢进袖子里头,闻言心里跳了一下。


  虽说被一个小八师兄这样英俊潇洒又多金的男子挂念关照是好事……可是……我左右瞧瞧自己:我现在是男子啊!


  啊……我的心凉了下去,莫非小八师兄真是断袖……


  断袖是一种自由,可是对于我这样不断的女子,眼睁睁看见眼前的美男竟是断袖,心中难免惆怅。


  一想到这人还是未来的天君,若他上任之后众神一效仿都去当断袖,我不得哭死。


  ……说来,老乌龟和师父他老人家就很危险!今日看他俩称兄道弟那个热乎劲,添茶时那个小心劲儿……唔……真是越想越有问题啊!


  “想什么呢一脸傻样!”小八忽然从敞开的柜子那边扭过头站起来,一手揽着一床黑缎底上面刻着金银丝云雾花纹的褥子,一手拍打两下,唔了一声,往我怀里一放:“先解决被褥问题吧,冻不死比较重要。”


  “……”我抱着被褥吸溜一下鼻水,内心挣扎一会做呆愣状问:“小……呃,师兄,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话说我虽然装得感激涕零泣涕涟涟,可眼光还是雪亮的心里还是亮堂的。


  我看见小八师兄抖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跟我拉开了距离才淡淡的说:“你是师弟,自然要照顾的。”说着,竟然伸出手,和蔼可亲的拍了拍我的头?


  我一手抱着受惊过度的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继续纯洁的微笑:“再说我跟萧墨夜是旧识,你是他带来的,我当然要注意,省的照顾不周,他拿乌龟壳砸我。”


  当时我委屈的憋着嘴心说切,他才不会砸你呐!


  那时我忘记了小八从小就爱说反话,其实他第二天就偷偷溜出去拿板凳砸了老乌龟一顿,因为他没给我带被子。


  我象征性的笑了笑,心里始终还是对他这似断非断难以捉摸的态度有点保留,又不好拿了东西就马上走,只好僵哈哈的立在门口笑说:“多谢师兄!”


  他眉宇间闪过一丝惆怅,我跟自己说我啥也没看见。


  连夜而归或是先遣家童的师兄们不少了,可是硬是没一个人往这边看。他们自热闹他们的,小八这房门口冷得堪比广寒宫。


  这情形持续到接风宴,我跟着六师兄贼头贼脑的摸进号称最会享受的三师兄房里,环顾四周一二三四五六七,独独没有小八。席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因为是没有女子的聚会,话题三句转不出女子;唯一一个女子我,对同性的奥秘不感兴趣,便轮番挖师兄们的八卦,师兄们顿时觉得我这个师弟好学上进而且能钻营,真是靠谱又有前途!遂都和颜悦色的将他家的阿猫阿狗悉数讲与我听,时不时还拍拍我的肩头很是和蔼可亲的说两句师弟你这么懂事,将来肯定一帆风顺,生活美满云云。


  我一边点头一边吃着七师兄的海鲜一边喝五师兄的酒,两耳还不放过任何八卦;时不时再顺着嘴往下说说;到底是读书郎,几杯酒下肚便天下大同,视所有人为弟兄。


  于是酒过三巡,大师兄打着嗝树根指头在我眼前晃着说:“是以师弟……弟你要离那灏景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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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扒着小八的房门,满含同情的望着他落寞的背影。


  真可怜啊!真坎坷啊!真是……


  我抽抽鼻子,偷偷凝望小八那出尘离世遗世独立到似乎有些抽搐的背影。


  抽搐?他干嘛抽搐啊!


  不理会小八似乎抽搐得越来越厉害的身影,我继续光明正大的扒着他的门缝回味着师兄们七嘴八舌八出来的“小八背后的故事”。


  话说这小八身世在天界上面这一块是个公开的秘密,也只有我这种无知的山野草民才会当成惊世骇俗的绝密听得是晴天那个霹雳,震憾那个无比。听说他是前帝君在妖境云荒发现的。前帝君爱上了凡间女子,宁愿被贬去云荒亦要与她相守;前天君无法,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小夫妻卷铺盖走人;不久现任天君即位,膝下却难有所出。正在愁苦之际,贬去云荒的那位忽然某日踩着五彩祥云头上红鸾星照,送了一个小孩来到眉头愁成万字形的天君面前,这孩子自是灏景小八;只是这孩子他未来名以上的爹他某个侧妃回去后将这孩子的来历同自己的爹说了,她爹回去又同自己的夫人说了,她夫人又说与自己的贴身丫头,一来二去正巧被来要糖吃的儿子听了墙角……


  是以才有我前几日从七师兄那听来的真实无删节的转述。


  据说小八也是无意中被发现的。前帝君博延刚到云荒人生地不熟的,又是个偏僻得什么都不下蛋的穷山恶水,虽有娇妻相伴,难免还是有些失意,人一失意,十有八九喜欢乱转。人一乱转,保不准就会碰上奇奇怪怪的事情。博延是仙君,仙君也是普通神,也会有奇奇怪怪的遭遇。


  博延每日一转,越转越深;末路走多了,终于撞到了意外之物。


  据七师兄模仿他娘模仿他爹模仿他姐姐模仿博延的话说,那日博延一人走在幽深颓败的森林中,心情萧索放步漫游,满眼枯枝断草,耳边怪鸟喋嚡,眼见那黑幽幽的枯木森林一望无边,心情更加抑郁;忽然眼前一跳一抹火红跃入眼底,仔细一看,竟是一池莲花。


  黑森林里一池红得耀目的莲花,红得不但不火,反而杀气腾腾的;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劫火。博延本是被这过分耀目而突兀的莲花吸引,待得前去,才发现这池子里竟然还有别的东西。小小的一团,缩在一朵花巨大的叶子底下,那池子里头其实没有水;只是湿湿的黑泥;那白白的一小团缩在黑泥同绿叶之间,更是扎眼,却也吸引着人忍不住想凑近看个仔细。


  博延凑近一看,吓一大跳。


  那白白的一团竟是个孩子,半大不小,十二三岁;虽然双目紧闭四肢蜷曲,仍可以看出来是个四肢纤长且相貌清秀的男孩。男孩紧紧的缩在莲叶下,远看像是土里的藕露出一截子。博延走去碰碰那孩子,原本是想探知他是生是死,谁知一碰之下,男孩子睁开眼睛,竟是比紫晶还通透,不含一丝杂质的深紫。


  据说那孩子起身第一句话便妖里妖气,闻者都觉不祥。


  他说的第一句是:“我还在,红莲……定也还在。”


  谁都知道背叛神族的妖神红莲是禁忌;这孩子一张口,博延便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遂携了他去见天君。其实博延原本是想起所谓兹事体大,这么个开口便扯出禁忌之战而且来历不明的孩子;若果真是个来挑台子的,恐怕还得神族的老大才能镇得住台面,结果没想到,这个原本出身妖境,一张嘴便是红莲的小子,竟然被天大的青眼当头砸中,成了下任天君。


  是以后来很多人也说,天君到底还是那次被文曲星君给急疯了,急于想甩掉“天君”这个烫手山芋,逮着个人便往他手里面塞;也不管那人手脚齐不齐全,到底姓妖的姓神的。


  “上古一战的事情你说谁不清楚?妖魔跟神族根本是不共戴天!”七师兄对天君的痴呆行为义愤填膺:“那厮出身便鬼鬼祟祟,多半是妖怪!这样的人当天君?”


  师兄们不约而同齐齐鄙夷:“嗤!”


  我端着杯子也同仇敌忾一番,末了小心翼翼问:“那他到底是不是妖呢?”


  “……也不知道君上受了什么蛊惑,竟说他是纯正的神族!”众师兄痛心疾首。


  ……闹来闹去,别人不过是出场的方式奇特了些,说到底还不是神族!众师兄别扭来别扭去,其实还是别扭自己的身世没有小八那么扑朔迷离,出场方式没有小八那么耀眼绚烂。运气没有小八那样好得下花。


  其实进了元始天尊的仙塾的,都是各仙家中有权有势有背景的骄子;出生之时就算没有天地动容神尽皆知;至少也是祥云朵朵红星罩顶,一出生便有报备,今后无一不是前途灿烂一帆风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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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人往往都不满足于已经得到已经拥有的;原本众师兄们都在同一起跑线上,大家都是天之骄子,谁不比谁差,谁也不必谁强;众人尚且暗暗较劲,非要分出个高下;拼经法拼不赢便拼礼义;礼义不行便拼仙法;仙法还不行拼文采……拼完功课拼家世,拼完家世拼前途;正是拼的热热闹闹起劲之时,忽然从天而降一个灏景君,没家世没后台来历不明,可是背景够神秘,登场够华丽,而且没付出过任何代价,还是个孩童便被指认为天君。


  众师兄的心情我能理解,真是情何以堪哪情何以堪!个个都对这个坏了原本格局的小子恨得牙齿痒痒,恨不得拆其骨,啖其肉。


  师兄们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我不是师弟,是师妹;小八复杂的身世,神秘的过去,要不是后备断袖那么高的阻碍摆在那里,我早就一头闷死在他脸上两口幽深的紫潭里去了。


  好在及时想起神秘的小八还是个后备断袖,总算没在淹死自己的同时一头摔进花痴的队伍。


  想起那日席上说到小八阴险,众师兄恨得从头到脚无一不痒痒,都说小八不但阴险而且狡猾;具体表现为,师兄们义正词严的对他施以正义的声讨和理论时,这厮居然不声不响,任尔雨打风吹,说干了口水吹破了嘴皮;灏景小八就是一个反应——


  没反应。


  要知道人在期待你有反应的时候,没反应就是最让人火大的反应;师兄们是有身份有学识的读书神,不能效仿凡间女子堵住小八泼妇骂街;一个个被他憋的怒火焚身。每日在仙塾上或明讥或暗讽,把个仙塾生生变成不见硝烟的战场。小八和师兄们持续冷战,我在一边看了几天,得出个结论。


  小八果然是强人啊强忍,这要换了我,不吐血而亡也得触柱而死;小八居然还活得有滋有味,天天顶着师兄们比千年冰雪还冷的目光培养危险的短袖情。


  亏得我那时看见师兄们全都孤立小八时还狠狠的同情了他一把,看到他那么忍辱负重还来跟我培养奸情时心底还赞叹此君强大能忍人之所不能忍。结果后来事实证明这厮非但不是高风亮节闲云野鹤的出尘逸士,一代贤君;他根本就是睚眦必报怨还百倍。


  以前骂过他的师兄,后来仙术最不行的给他调去带兵,嘴巴最笨的调去司礼;文笔不过关的去司文。


  结果可想而知。心高气傲的师兄们样样都不甘落人后拼命往前赶,个个给他整了个死还要替他卖命。


  说来大约是灏景整人太厉害,师兄们被整得太厉害以致于脑子被整坏了;我记得后来我和灏景双双给半疯的伏羲全疯的女娲一人一刀快要去阎王那里叙旧的时候,老乌龟带着破门而入的那群人里头,有好多都是我师兄弟……


  但是那些都是小八厉害到可以整人以后的事情了;在那之前,他一直挨整。挨整挨到面对不整他的我时,他都会激动到不能自己的抽搐。


  比如现在。


  我文雅端庄的扒着门框对被整的他施以精神上的支持;小八便是背对着我抽搐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回过头一瞬飘至我面前抽到颤抖的问:“你要这样偷窥到何时?”


  我笑眯眯答曰:“到你发现我时。”


  小八一愣,忽然展颜露出和风般的微笑。


  ……老实说,万年前的他比后来要温柔多了,果然权利是能腐化神的,看看他后来成了帝俊那模样!啧啧,整一个采花贼兼山大王。


  读书的日子是单纯到近乎枯燥的,读名师的书更是如此。十九师弟进来以后,不过也只是多几人重复枯燥而已。


  那时候的生活 枯燥到我天天不厌其烦的听小八说以前老乌龟一提起我便装聋作哑的上古一战,还听得津津有味,翻来覆去问不停。


  比如那日我同后来被拉下水的十九师弟一起窝在小八榻上一人嘴里叼只鸡腿,听小八愁眉苦脸一脸倦意的说起伏羲怎样杀掉帝俊红莲如何天也塌了地也裂了。我举起油腻腻的手虚心的问:“那后来伏羲同帝俊到底怎样了呢?”


  小八忽然瞟我一眼,刹那间面色有些古怪,不过也只是一闪而逝;随即动手在我们面前的酒盅里添满了酒,清清嗓子说:“他们两个分不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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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和十九屏住呼吸等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眼角抽搐:“……就完了?”


  小八诧异:“不然怎样?”


  我与十九对视一眼,冲上去将小八掐得火红火红的。


  都怪他说话不清不楚,我如何知道所谓分不开是指两人的灵体纠缠到一处;害我以为他俩断袖。那时我一颗丹心向太阳,还在想大神搞断袖,好不端庄喏!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小八不正常。


  那时小八除了喜欢顶着众师兄弟们的白眼红眼拉着我培养奸情,还有个癖好;他随身带着小小一只玉壶,那壶做的小巧精致,用根黑红棉线拧成的绳儿坠着常悬于腰间。初时我见那壶晶莹剔透,虽为玉器,竟像那夜明珠般,到了无光之境便通体碧绿,发出一阵莹光。我原看着这东西好玩,说他虽然现在不济,总归是皇家贵族,身边好东西多。我与他混得算熟,他多次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也忍了;虽说那动手动脚全做的不动声色,若不是我早已看得出他是个候补断袖,早被他忽悠过去;然而毕竟男女还是有别,我也忍了他这么久不是?


  是以一日放课,我便趁着十九拿着经书缠住师父讲经法之际,一个人跑去找着他嘻哈一番,委婉表示瞧着他腰间这玩意儿甚精巧,不知有没有缘分拿下来赏玩赏玩。


  小八朝他腰间淡淡一瞥,却低头向我诡异一笑。


  我给他那一笑笑得不知怎地忽然有些毛毛的,觊觎宝贝的龌龊念头生生给他笑去一半。结结巴巴的说:“那啥,若你不方便、便,也……”


  小八却和煦笑道:“无妨。”说着真大方的解下绳子,将那玉壶拿在手里递到我鼻子底下,一股子淡雅的酒香扑鼻而来,我吸溜一下口水。


  “不过是个酒壶。”小八露出白牙眼睛弯成月牙儿:“倒是里头的清露是花了点子功夫得来的上品,有兴趣的话,不妨一试?”


  他笑得那么温婉无害,貌似忠良,谁知道那壶里头,是让我慢慢回想起过去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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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我一直都知道他这酒深有来历;我和十九一起问他要酒喝,小八嬉皮笑脸的,硬是给我不给她。十九嘴上的油瓶挂得比天高,小八便哄她说酒其实是偷师父的,让她缠师父去。十九原本拉着我手里的酒盅不肯松,闻言眼睛一亮:“果真?”


  小八连连点头:“真,怎么不真?”说话间便将手移上酒盅,不动声色的便从十九师弟手里将之拿开了。这边十九还傻乎乎的不忿道:“师父真是小气,有酒自己藏着。呔!”一跺脚回头冲我们笑道:“看我去偷光师父的酒窖!回来分与你们!”说完便脚底生风,眨眼不见人影。


  实际上那壶里头是小八在瀛洲采的九九八十一种灵草,在残月之夜放到碾出汁子,配上琼浆酿成的,费了不少功夫;原本我在上古一战本就受了不小的伤,又目睹帝俊被杀,末了被他封印,里外几重打击,弄得我跟闲书里的小女角一样,失忆了。小八费了老大功夫弄了这恢复记忆的药酒,又怕引我多心,遂连哄带骗每日给我喝个那么一点点。


  就这么一点点,一点点,再一点点。


  大约在十九跟师父摊牌,回去遭到家门惨变的那晚,我从床上滚将下来,正是一轮明月当头照的时候,银色的月华投射到幽暗的房里,我心里一咯噔,前尘往事就如同被月色吸引的鱼,扑腾扑腾全跳上来。


  尤其最后那一抹紫色,在周围争相爆裂的火舌中万般的刺眼。


  我也想起那日最后的话是,再也不要见到夕晖。


  窗外月华清冷,我在屋里抱着脑袋,浑身上下火烧一般难以平静。脑海里面闪来闪去的全是那日地狱般的光景,一个接一个倒下的人,帝俊惨白的脸,震天的喊杀声和四溅的鲜血。


  他挡在我的面前,不让我碰伏羲。


  他封印我,不要我。


  地板冰凉的,我便抱着胳膊蹲在地上,凉意在脚下盘着冰冷入骨;身上发烧腿发软,好像踩在飘飘悠悠的云端上头,头热得胀痛,牙齿却不停打颤。我想问他为何要封印我,为何要背叛帝俊;好容易我忘了过去可以重新来过悠闲度日了,他又跑来招惹我。


  人一气上来,脑子便转得飞快。转来转去,蹦出来的全是他的不好。全忘了初时小八被唤回天宫不在时,我们几个师兄弟围成一圈,一边喝着从师父酒窖里偷出来的酒,一边八卦。众师兄弟又说到妖魔可恨;小十九便捧着酒盅,一脸向往的说:“哪来的话!妖魔重情重义,人所不知罢了!”


  众师兄弟笑小十九明明是个男儿家,说话行事却像个女儿家。小十九娥眉倒竖,大声分辨:“怎么不是?”便说起当日博延发现小八的那从莲花。说起红莲和夕晖种种过往。虽然她说的那些绕是我恢复了记忆,有些也记不得究竟有没有那回事。


  然而说到那莲花,我却记得很是清楚,那日夕晖封印我时,我正站在原本帝俊的莲池上头,那时我记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一池子粉白的莲花,不知后来为何会成了鲜红。更不知道为何夕晖会缩回小孩子的形状在那花下沉睡那么多年。


  我只是气他不当如此将我翻来覆去的戏耍,一人蹲在地上越想越气,连夜挽了个包裹想回钟山,蓦的省起眼下这回事,分明就是他在背后捣的鬼,我就说哪来的那么好的运气,一觉醒来有人照管得妥妥帖帖,还能一路顺水混到仙塾。老乌龟还说什么到仙塾念书。呸,根本就是这厮张开大网守在仙塾口,只等我一头装进去。


  他大约是捉摸着我失忆之前对他是恨着的,这才这么绕来绕去,这段时日以来倒真是陪尽了小心;要不是我之前便认识了他,真要奇怪这么个模范黄金极品神怎地单身到如今。


  可是即便如此,他以前做的事情就想这样一笔勾销了么?


  想当日我对上伏羲之时其实本就抱着有去无回的念头。我早知道帝俊都死在伏羲手上,自己当然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我之所以自己去送死,除了看见帝俊身死急怒攻心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瞧见夕晖化为原型大口大口吞得爽快,心道大约此世是要完了。


  初时我还想,完了也好,反正自己总归是要死的;我死谁也不想死在他手上。不是我自作多情,我始终觉着我跟他认识一场,知他平日虽然趾高气昂的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然而只要想他初生便被同生之神封印,一个人孤独的过了这么多年;那滋味肯定不好受的。既如此,我又何必再弄得好像是因他而死一般,徒增他的心理负担?


  当时我真就是抱着这种傻念头,觉得自己都快要死了还替他着想,朋友做到我这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罢!我总觉着自己跟他看来别扭得很,真不像一般的情侣,然而心里却又清楚,若不是这场战争,我这一辈子大约就是他了。


  夕晖和我这点倒是相像,有些事情打死都不说出口。结果后来真就死了。


  所以我说夕晖对我来说真是劫数;我一直将应龙看成此生最亲近的人,可是到头来却不过只是因了我是为了伏羲而生的,才得到格外的优待;帝俊为我厮杀疆场,可其实这也是因着他同伏羲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们才是一个圈子最亲密的人,我虽也和他们亲近;终归是隔了一层。


  只有夕晖不同,我总想着管他们是一同诞生,牵绊极深的;所幸我也不全算炮灰,应龙不是我的,帝俊不是我的;好歹夕晖总不是因为我跟伏羲有干系才来接近我的;好歹他是真正需要我的。


  可是到头来兜兜转转,我仍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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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仙塾这段日子,我像是又回到了以往不知伏羲是什么玩意儿的时候那般快乐而不知深浅;只是梦终究有要醒的日子。


  我所幸连包袱都不打了,扶着床沿站起来,脚底又麻又痒,差点一个不稳又摔下去。


  抬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一把,我蹒跚着脚步拉开房门,却看见小八一手撑在门框上,头发没有梳起,只松松的扎了根绳子挽着;衣衫也是一看便是匆匆穿就的。看见我,脸上一点点淡红顿时褪得无影无踪。


  我冷冷的看着他,一句话也不想说。他咬咬嘴唇,有些艰难的开口道:“你……想起来了?”


  看他一副要展开长篇大论的架势我就头痛,干脆直接放弃走门,还是爬窗得了。


  我心念一动就要关门,他动作却快,一把抓住门框,急道:“红莲,你……听我解释。”


  我想想戏文里的女角儿唱到这里一般是不要听解释的,这样戏才能唱下去。但是眼下我不是戏文里的女角儿,于是便颇通情达理的点点头说:“好,你说。”


  为了证明我的诚意,我还特意靠在门框上,顺便把他从门口挤开。


  我抱着胳膊等啊等,等来等去;却看见他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转来转去却一直没开口。等了半天我烦了,忍不住说:“你要没什么说的,就让开。你不累,我还嫌烦呢。”


  说着就想走。小八一伸手扯住我的袖子,急道:“你一个人要到哪去?”


  我想了想,回答他:“我好歹也是个神族饿不死,到哪里去无须你操心。”说着又要走。


  谁知小八用力一扯力道也不小。我给他扯来扯去,本来挺灰的心情忽然给他扯起牛劲来了,他往后扯我就往前奔,两个人在不大的院子里那里顶牛。


  自从夕晖变成小八以后,脾气跟以前简直天差地别;从前谁敢惹夕晖那是自己活腻了找死;而小八却是能忍出名。我记得有一次他在房里写字,我撑在旁边案上看他,一边就在那里感慨:“你的脾气真好啊,怎么刁难都不发火……”


  小八捏着毛笔,闻言抬头淡淡一笑,放下笔绕过书案走到我身边,手里还拿了张软啪啪的字纸。


  我瞅着他奇怪道:“这是作甚?”


  他潇洒的摇摇字纸,闻言笑道:“喏,嗔怒乃无妄之仇。你就这么一扇。”说着真又振臂轻轻一扇,柔软的纸发出扑啦啦的响声,阳光打在他额角的碎发上,泛着同手中的纸般柔软的光。后来我溜回房去愣了半天的神,最后颠颠的也跑到书案边拿了一张纸,学着他的样子在空中扇来扇去。扇了老半天,最后赌气的想这算个什么呢,真幼稚。


  那时我觉着他脾气真好真能忍,怎么看都是优点。可是现在我真想掐着他的脖子掐死了一了百了。


  以前怎么看都是优点,现在怎么看都是缺点,一时间小八在我眼里浑身都是缺点,这就是赌气;心中一口莫名气,堵着慌;发出来却更乱,好多事情原本可以不用闹得那么严重的,全因这口气,小事化成大,大事变祸事。


  我跟他拉拉扯扯半天挣不出去,一抬头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居然还是一副好笑的样子,更加气冲脑门,一时间脱口而出:“放开我,怪物!”


  话一出口,我便觉袖子一松,后退了两步险险稳住身子,再看小八脸上,刚才的嬉笑全然不见,一副被雷劈傻了的样子。绕是在气头上,我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小八生而为他的体质所累,我是看在眼里的。然而说出去的话便如同那泼出去的水,所谓覆水难收,到底还有个形儿,说出去的话则如吹出去的气,杀人于无形无影。


  一时间我跟他相对而立,背后是碧绿的竹林沙沙作响。


  我看着小八怎么都红不回来的脸,心里有点打小鼓,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俗语说敌不动我动;我不开口,小八便开口。开口就是一句:“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小八不愧是小八。一句话就把我堵死不留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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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不晓得面子其实就是张皮的道理,非要为那张皮争个天昏地暗,鱼死网破。


  我说:“你怎么做事我就怎么看你。”


  小八脸又惨白一度:“那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多经典啊!我一下就来劲了,便说:“不是这样是哪样?难道我在战场上看到的是幻觉?”


  “我本来就是那样的。”小八忽然皱眉道:“而且你开始不是也见到过?”


  ……我觉得话题歪了……


  “我跟你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我当时心里那个难过啊,觉得我跟他说话从来都是表面上好像沟通得挺好,其实各说各话,他脑子的结构想必和我就不一样,怎么说都说不通。


  其实我忘记老乌龟早跟我解释过那是怎么回事,记得当时我还说红莲是天下第一傻呢。现在看来,人一傻果然就是一傻到底,绝没有傻到半途变聪明之说。小八也是个傻子,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自己辩解,老想让我去猜猜猜,可怜我只有那么几根神经,哪能转得过他的花花肠子?


  我一路往后退退退,小八就一路前前前;我走到后来没路走了,一股哀凉绕上心头。这一辈子我不是在这个人的算计中就是在那个人的计划内;不是为了讨伏羲的喜欢就是为了让烛龙存世;不是在这个阵营就是在那块地域。


  小八还要往前,我忽然大喝一声:“停!不准过来!”


  小八不理继续往前,势如破竹。


  我怒曰:“叫你停,我认真的!”


  小八停下半步,继续前进。


  我呐喊:“夕晖你给我停下!我不想再跟你们纠缠!”我跺着脚指着小八说:“反正我的存在不过就是个工具而已,你早就离了我也能活得风生水起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可以走了罢!”


  小八停下脚步,拧起眉头说:“谁这么说你是工具的?”


  “谁说的干卿何事……啊呸,不是!”差点又给他牵着鼻子走,我转身就走:“我不跟你扯了,我走了!”


  小八再前一步扯住我的衣袖:“不准走!”


  ……于是转来转去又转回去了!我忽然想起这似乎也是夕晖从小就用烂了的绝技之一,绕来绕去,把你绕得不知所以了,主动放弃就算完事。


  可是今晚我决不让他得逞!


  我手上爆出一个火球弹开他的手,未免他再带我轮子,咬咬牙决定甩出句狠话:“我不想再跟没有实体的怪物有任何瓜葛!”


  这还不够狠,我就跟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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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果然够狠,小八再一次松开我的袖子。


  可是其实我干嘛要说这句狠话呢?无非就是我想走,他不让我走,于是我就偏要走,于是他片不让我走……于是……于是……


  正在这当儿十九十分应景而及时的一声惨呼,接着黑云罩顶邪气阵阵,一看便是有人要堕入魔道的前兆。众师兄弟睡得贼死,这时候才急急忙忙跑出来;小八也是一愣,我逮着这个机会转身就跑。直跑到前门口,正看见师父假胡子全掉了,神色一片慌乱,全不似平日那般淡然,眼前一团黑云已然成形,黑云中间团团围着的,赫然正是十九。


  众师兄弟一看这架势也都急了,纷纷喊着十九,莫要冲动云云。然而十九虽身在那黑云之中,神色却是一派冷然,全不似发狂之态。


  只见她慢睁杏眼,眉宇之间一片漠然,悬在半空中俯视着众人,冷然道:“什么修仙问道,我求的不过是一个人,一颗心,难道这也有违道义?问道问道,践踏一个人的心意来保全自己神仙清雅之名,这便是正道了?”黑气陡然加重:“若果真如此,这个正道,我不入也罢!”


  十九周身戾气爆涨,冲天的戾气纠结成一股强大的气流,这气流搅动云层,在中间冲出一个漩涡;云层快速的搅动,那漩涡中心隐隐显出一个黑点来。


  那是传说中另外一个世界,是以前帝俊都未涉足过的黑暗的世界,魔界。


  “青夜师兄。”十九忽然唤我:“……你,一起来吗?”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要扯上我,不过我想十九平日最爱热闹,恐怕现在也是觉着一个人到未知的魔界怕寂寞,想拉个旅伴聊聊天,侃侃八卦。刚好我没处可去,便在众师兄弟惊恐的劝解声中傻乎乎的一笑,挠挠头:“去看看也好。”


  正要抬脚迈步,袖子第三次被小八扯住,语气激动的说:“不要过去!”


  我当时还傻愣愣的问了句:“为何?”


  “你要是过去……”小八大喊:“要是过去,便再也回不来了!”


  “呵……”看着他焦急的脸,我忽然觉得非常好笑,便笑着说:“这样,岂不正好?”


  “不行!”强大而紊乱的气流袭来,小八终于撕掉温文尔雅的假面具,露出以前夕晖那般霸道的本性来:“你是我的,哪里都不准去!”


  “什么你的我的!”我也不甘示弱:“我是我自己的!”


  场面大乱,一个十九已经分去了师父大半精力,这边我和小八一搅和,众师兄弟可能吐血而亡的心都有。


  “不可以……”小八用力抱住我的腰,他的模样也在变化,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黯淡,只有眼睛越来越亮。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又来?!


  这小八怎么一受刺激就要变烛龙啊?!他该不是故意的吧!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么?”小八的轮廓越来越模糊,一些师兄弟也开始注意这边,发出惊讶的声音。


  “……你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去攻击伏羲……我好容易才将你的灵体封在那莲花里……”小八喃喃的说:“你知道为了护你的元神让你醒来,等了多少年么?你知道你睡了多少年么?”小八的边缘开始模糊:“想走?不可能……不可能!”


  “唔你干甚?!不要在这里……”我一边挣扎着,心乱如麻,要是在这里变成烛龙后果不堪设想啊!我回身拉住他:“你要是在这里变成烛龙,我就真死了!傻瓜,快打住啊!”


  所有的混乱都是在其中一方晕倒以后平静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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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觉得体内一股气流往外一窜,接着眼一闭头一歪,又睡了个不知多少年。


  后来的后来我终于睡醒了,有天闲得无聊去龙王的登基宴蹭饭吃,在那里碰上了个死皮赖脸一身黑的人,拿着两根草非要说我是他的未婚妻。我被他糊里糊涂诓到他的地盘,糊里糊涂的卷入事端,末了一人挨了一刀。


  现在我都搞不清楚他手里那两根草到底是什么草,是那倒霉的萝卜缨子还是恶俗的艾草。我只知道我背上插了那以为致命的一刀以后不到两天就在浣景苑醒来了,醒来便看见老乌龟在床边哭天怆地大呼:“想我萧墨夜辛辛苦苦将你拉扯长大,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是好?!”


  我迷迷糊糊的问他:“……灏景呢?”


  老乌龟咳了两声,神情古怪。他这副模样我是熟透了,老乌龟一卡壳准没好事,具体严重的程度视他卡壳的时间长短而定。我看他这会卡了半日的壳咳了半日嗽竟还没下文,那心便像坠了个秤砣砰隆一下掉到谷底找不着了。跳起来便掐他:“你别给我咳了,灏景他人呢?”


  “紫苏,你冷静些……”白素平日说话最是犀利,除了极少的八卦,一个废字都不多说。这下子竟然说了一句废话,足见事情之严重。


  “……”我环视四周,熟人竟还不少,一个个脸上像是到灶神君的窝里滚了一圈似的,脸色黑得就似那常年烟熏火燎的锅底。


  钦锫站在一边,轻咳半声,未及开口我先竖起食指截道:“不要跟我说节哀啥的!全世界灭了夕晖都不会死!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叫他出来!我被他封印两次都醒了,他装什么死?”


  “……他没死。”钦锫甚艰难的吐出一句。我脸色大缓,狐疑的看着他:“我就说他没有死,你们干嘛做出这幅模样!又不是……”下意识伸手向腰间一探,脑子里轰隆一声。


  血玉呢?!


  我跳下床急急要向外奔去,老乌龟伸手拖住我,塞给我个小球。


  圆圆的小球,黑色和红色绞在一起互相缠动,像红黑的猫儿眼。


  这是……我愣愣的看向老乌龟,他握拳捂嘴,咳个不停。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管他端庄不端庄。


  手里的小球滴溜溜的打着滚儿脱手而去,又被我一把抓回来。用力握着抵在胸口。这球同初时的血玉不一样温润如玉,握在手里那种微温的感觉,恰似很久以前我在夕晖、小八、灏景的手上感受过的那般。


  周围的人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我茫然的看着他们,心里某个地方却是空荡荡的。空得可怕。


  ……你不是……大神么?不是灭世烛龙么?这……这世界可还没给你灭掉呢!


  我混乱的想着,脑袋里转来转去全是那个人的影子。那人乱七八糟姓名不详,时而夕晖时而灏景时而小八时而烛龙;说话绕口尖狡成性,跟他说话一不小心便被绕进他的陷阱里给他算计了去。


  然而他的眼睛永远都是温暖的,至少看向我时是如此。这人说话不算话,明明老是喊着不准我离开他,否则便要像闲书里的女角儿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死皮赖脸的总是出现在我的左右,可是……可是……


  最后离开的却总是他!


  明明看起来只是那么一点距离,就只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仿佛触手可及……可是我和他之间,永远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的距离,我却总是在他身后,一点点的距离却是永远也不可及。


  自打从封印中醒来以后,我便有个不时昏睡的毛病,不时的睡个百年千年的。


  我揣上装了灏景魂魄的小球,天天守在开着莲花的池子旁边。一睡,便不知几个春秋。老乌龟和白素常来这里钦锫也时不时溜达到别院外头来看,其实我知道他们在附近,不过装睡,不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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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前我种过一池莲花,有个人开心的问我要莲子,我因着这莲花是另一个人留下来的慰藉,死活不肯。后来我不爱吃鱼,那人从战场上回来,巴巴的从腰间掏出两根草,与我争了半日,到底还是顺了我的意叫它做紫苏。


  后来我睡熟在莲花里时,那人化作护花的泥随我一同沉睡,待得我醒来以后仰人鼻息巴巴的冒充我的师兄,任我将他的好东西一件一件蹭过去。我却赌气叫他怪物,说我不要他。


  再后来有个帝君正事不干,亦步亦趋跟在我后头替我收拾烂摊子,他还我一池莲花,我跟他说我更喜欢桃花。他便扛着锄头吭吭的跑到钟山去种桃花。因为我喜欢紫苏煮鱼,他后园里便永远有紫苏。


  可是万年前我连一颗莲子也不肯给他。


  虽然知道于事无补,但我仍然自欺欺人的守在那血红血红的莲池边,醒来的时候我便对着那小球说:“你看莲花又开了,过会就该长莲子了;你快出来吧,只要你出来,莲子我一颗都不要,全给你!”


  我说:“你出不出来?你不出来我全吃了!一颗都不剩,才不留给你!”


  我说:“灏景啊,那边有朵莲花枯萎了,这池子的莲花还从未谢过呢!怎么回事啊?你出来看看嘛……”


  然而无论我怎么说,他就是不肯出来。


  我知道这厮虽然脾气臭得很,动不动就像大猫一样会炸毛;可是其实他从未真冲我发过火。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再也不理我。


  因为我老是气他,威胁他不要他,所以他终于烦了,不要我了。


  唉,想起来,我还真是自作自受。


  你说报应不爽,怎么就那么灵验呢?


  想我活了这数十万年,多少亏就是吃在一个“争”上;幼年时我不服应龙心里除我还有个伏羲,非要争着去见识一下伏羲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值得应龙这样日日挂在嘴上念;结果终究被他发现,导致后来一众事端;少年时我不忿夕晖心里除了我还有那么多旁的秘密,总觉着他在利用我,我不甘心,非要跟他争个不休,结果终于导致他一再离我而去。


  结果万年过去,他终归还是为我所累。


  早知结局若此,当初我还争个什么呢?


  说来,人活于世,哪能尽占了天下的好处,一些都不用付出呢?以往我每每恨他利用我,这回倒不用操心了,因为他再也不会回来。


  原来没人利用,也是件颇悲哀的事情。


  我就这样想一阵,睡一阵;睡睡醒醒,昏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老乌龟看不下去了,硬是把我拖起来说:“丫头,你怎么不去当睡神?你瞧瞧你这模样,哪里像神仙啊!”


  我斜睨他一眼,昏昏沉沉的回了一句:“我这样子哪里不像神仙?”


  “哎呀!”老乌龟跳着脚气急败坏:“你还有心思和我拌嘴啊?!”说着又要拖我。他的手劲甚大,我这么长时间未曾进过米水,哪里由得他这么下死劲扯?便反手想挣脱他,一边挣扎一边还喊:“放开放开!欺负我这么虚弱的人,胜之不武啊!”


  “还知道胜之不武!”老乌龟瞪眼皱眉的:“你给我出去,吃了饭过来我再让你知道什么叫胜之甚武!”


  “我不!”


  “出来!”


  “不!”


  “来!”


  我跟老乌龟拉拉扯扯,两人在不大的莲池边推来搡去,我一使劲,手中的小球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扑通落入莲池,连个泡都没冒。


  “啊!”我和老乌龟同时惊叫出声,一同冲到池子边缘,面面相觑。


  “怎么办?”老乌龟急得一头冷汗都顾不上擦,绕着池子转来转去。


  “什么怎么办?”我一把将他推下池去:“找不到血玉,你别上来……不。”我忽然省起那血玉可能会坠到泥里,那池水这么多年未换过,指不定不好找,我抓住湿漉漉正要下潜的老乌龟,焦急道:“把池水抽干,抽干!”


  老乌龟动作很快,不一会儿璇若带着华丽的宫娥小队以及一众天将跑来,一声令下,池里的水不久便见底。


  待那池水一干,露出底下湿漉漉的泥,黝黑的泥,上面一团白白的东西,缩成一团,小小的,像是露出地底的藕节子。


  我眼角一抽,心砰砰的跳起来。


  ——白、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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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次把端庄扇到一边去,不顾璇若惊天地泣鬼神的:“夫人,不,娘娘!不行啊!”提起裙子便冲进那泥塘里,跪倒在那团东西前。


  那是个小小的孩子,大约只有七、八、岁左右。乌黑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绕出一个妖异的花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呼吸。


  ……我伸出右手,忒没出息的一边发抖一边靠近他小小的脸。不知到底该不该碰。


  老乌龟浑身湿漉漉的,这会儿目瞪口呆,不声不响的站在我身边充树。这剧情转变得忒快,我缩了几次手,生怕希望过后,迎来的是失望。


  围观的人本来很多,但是大家都不说话,四周好像忽然多了一堆的树。


  我抖着手指,在他脸上飞快的触碰了一下。


  那孩子眼睛依然紧闭,似乎正酣睡着,完全不为所动。


  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坠落谷底,我像被踢散架的沙包,一下子泄了一地的沙。


  ……我就说,哪来的这么好的事情……


  老乌龟一直看着,见他没有反应,便道:“要不先将他搬离这里?”


  我想想,不知道他到底是一直在这里,还是刚才我一抛之下把他丢进来了,也有些疑惑。一时间难以决断。便不自觉的伸手盖上他的额头,忽觉手下一动。


  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往下看去,正对上微张的紫眼。顿时傻掉。


  那厮说:“你看,若没有我,你连觉都睡不好,还别扭什么呢,喏,想死为夫我了罢!”


  虽然我很想叫他去死,可是话到嘴边溜了一圈摆足了架势,最后却拒绝登台。呵呵,我想好歹也有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动不动跟小年轻似的打情骂俏,真羞。


  是以我对着面前这一脸泥水,不过七八岁样的小童不住的点头,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人都已回来,还强求个什么呢?


  ……欣慰过后我终于瞧出不妥来。


  灏景现在是个小童啊小童!


  ……原来我还是个恋慕小童的轻狂女子……真教人悲摧。


  “好在他能醒来,若照现在这般修养,假以时日,应该还是能恢复原身的。”


  我同白素分坐在沉月轩我自己房里的圆桌两边,地下一地的瓜子皮。


  那日我给女娲劈了一尾巴,灏景背后中刀;老乌龟、博伊、清音那边乱成一团,还是亏得白素和钦锫及时赶了来,一进来便发现灏景抱着血肉不怎么模糊但却兢兢业业睡死过去的我,正做痛不欲生状。


  也就是在那时,我腰间的血玉被灏景发现。血玉原本是伏羲将帝俊封印后形成的,伏羲因为封印帝俊失了元气,千百年来一直躲在暗处,世人只以为他也灰飞烟灭;灏景即见血玉,脑子一热,便利用血玉将自己同伏羲、女娲一同封印进去……


  我就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厉害,伏羲女娲都被封印,他居然只是伤了元神,还能全身而退。后来我问他,他只是一笑而过,留给我个潇洒不羁的背影。


  只可惜他现在是七八岁的小童模样,我指着他的背影在后头笑抽,倒也忘了打破砂锅问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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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3 14:1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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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博伊三叔不会就那么被自己娘子一刀喀嚓了罢?”我忽然想起板正的博伊三叔,白素摇头:“那倒没有,不过罚他堕入轮回,罪孽未满不得回天宫罢了。”说完还嘁一声:“这种渣滓中的渣滓,真是便宜他。”


  “呃……”我擦擦汗,有点不解:“可是灏景同天君都不在,谁这么大权利可以判处博伊罪行?”


  白素毫不惊讶我的无知,简洁的说:“当然是朱雀君。朱雀司刑嘛。”


  钦锫?他才回来不久,应该是记不得黎渊之事的嘛,怎么……


  “对了,你知道有个叫枭聪的……”白素边想边道:“嗯,似乎是朱雀君以往的部下啥的……”


  “小葱?”我亦想了一回,恍然大悟:“啊,你说清狻啊!”


  “大蒜?”白素抖了一抖,抽搐着面皮道:“算了,甭管什么了。据说他以往在神族吃了亏,内里还扯到那什么枭聪和以往的天君颛臾;是以这次判的特别重。”白素面露不解:“他这么讨厌皇族啊?”


  小葱我不知道,不过颛臾的事情……我一边感慨,一边脑海里闪过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公报私仇!


  原来不管公的私的,逮着了机会谁都要报。万年前伏羲占钦锫好友之躯,今日钦锫罚他后人尝尽轮回之苦,还真是……所谓冤冤相报,不报不休。


  至于清音,白素不喜欢她,我也不敢乱问;本来打算找个空问问老乌龟,孰料白素主动说:“说来那个哭团子这次倒是果决得出乎我的意料。”


  哭团子指的便是清音,因她爱哭,长得又圆圆的,是以有此一说。


  我问:“怎么了?”


  白素道:“她说她不亲身证实儿子灰飞烟灭不罢休。”


  我忽然想起峻黎并未灰飞烟灭,而是转世轮回了,不由惊道:“白素你……”


  “唔。”白素端起烟杆吐出几个烟圈:“我就告诉她往人间找喽!”


  想起移动水库清音在人界找儿子的模样……


  “人界最近大概会非常好玩呢!”白素乐呵呵的一笑。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清音一见个人便扑上去问儿子,而且被她抓过的人回去也不知为何不久果真陆陆续续都添了儿子,于是人们顶礼膜拜,尊清音为“送子观音”;一时香火源源不绝,热闹堪比成人姻缘的桃花仙子。


  灏景每每听到“桃花仙子”都要笑抽在地,他一笑抽,立马缩到只有四五岁大的模样,我深怕他再笑一笑笑成个婴儿,甚至笑回娘肚子里去重新生一回;严令他没事不准乱笑,有事也只能分场合端庄的微笑。灏景听了甚解人意微笑道:“就当提前领略一下做娘的辛苦啦!以后真有孩子便不会手足无措了!”


  我全身抽搐:“我才不要!”开玩笑,他、他、他现在这个小身板跟我说生孩子的事情?天啊!你一个雷劈死我算了。


  正想着呢,半空中竟真响起个声音:“最近给雨师的事情烦死了,才没空管你!”当时我正站在门外回廊,乍听到这福至心灵的声音,一个踉跄从护栏后面倒翻出去。


  有时一个人静了,我偶尔也会想起灏景毕竟是烛龙,他现在封印解开了,终久有一天还是会恢复成原型;到那时候,恐怕谁也阻止不了,都会让他给吞了罢。


  不过我又想,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罢,这事儿,就如同花自落,水自流;落花流水的事儿,谁能管?只是娇花照水两相宜时,好好珍惜,便完了。


  这么想着,我唤进璇若道:“传晚膳罢。”


  “是。”璇若乖巧的一点头,又扭身回来,问:“娘娘今儿还上鱼汤么?”


  我愣了一会,微笑摇头:“吃腻了,今晚换个菜吧。”


  晚饭刚摆好,门外忽然听哐一声,接着只见某个流氓帝君嚣张的身影破门而入,一进门便嚷嚷:“咦,好香的味道,什么玩意儿?”


  “蜜糖莲子。”我趁他还未来到桌前将整盘子莲子一扫而光,赶忙抓了几个丢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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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3 14:13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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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57]yeah. all d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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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4 15:0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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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又一篇文,记号,看,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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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7 03:4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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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好看,辛苦楼主了,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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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3-17 13:4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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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看完了,不错不错,好看。就是需要巨大的耐心和整合能力,里面人物有点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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