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老爷……”
二憨推着祖爷爷,后面跟着那匹满腹牢骚的青海骢,两人一马在黑暗中的寨子里奔来跑去,到处寻找祖爷爷。
此时夜黑,黑得几近墨透,东方却隐隐透出一线微弱的鱼白,衬得这夜色犹如锅底般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王福成年轻较大,又经过这一夜的折腾,虽然是坐在小车上,但身体却如虾米般愈加勾成了一个弓形。
再看王福成那张脸,死气沉沉,阴郁积重,竟透不出丝毫的活力,似乎只在这一时三刻之内,他老人家就要骑鹤西归了。
连那匹自高自大的青海骢,都跑得厌腻了,它干脆站在原地,眼睛一眯,尾巴不时的轻轻拂动一下,竟然是睡着了。
也不怪青海骢趁这工夫打盹片刻,盖因二憨此时阵脚已乱,他跑来跑去,竟然是绕着一幢高大的门楼兜圈子跑,青海骢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选择了一个稍微靠里的位置,站在那让二憨围着它跑来跑去。
二憨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把个半死不活的王福成推得飞快,脚步越来越急速,唯一发生变化的是他的嗓音,他最初的喊叫还很是清晰:“老爷……老爷……”喊了许久之后,他的喊声更类似于牛吼,已经听不清楚在喊叫些什么了,除了青海骢偶尔睁开眼睛,老大不乐意的看他一眼之外,他自己根本意识不到。
二憨跑了一圈又一圈,看样子还要无休无止的跑下去,无休无止的喊下去,这时候突然轰隆一声响,那门楼上有一扇门,被人从里边推开了,一个形貌模糊的老人从门里探出头来,咕哝了一句:这是谁呀,夜半三更的喊叫个不停,就不怕把狼招来吗?
狼?二憨眼睛一亮,急声叫道:老人家,我正是在找自己家的狼,小白和小花它们五个,小白是只白母狼,小花是只花皮纹公狼……
门里的老人摇了摇头:真是晦气,大半夜的这来了一个疯子……
二憨急道:老人家,我没疯,跟你老人家说,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的是在找我家老爷,我家老爷……
那你家老爷就是狼了?门楼里边的老人问道。
不不不,二憨急得腮膀子打突噜:老人家,我家老爷不是狼,我家老爷也不是驴……不不不,我是说我家老爷就是我家老爷,跟狼跟驴都没关系……
门里的老人不乐意了:没关系你还说什么?瞧你这个人……快滚开,别在我家门前跑来跑去的,大斗夜的,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眼见得那老人就要关上门,二憨急了,丢下王福成,上前一步拦住:老人家,不敢打扰,只求老人家告诉我,你有没有看到我家老爷?
你家老爷,长什么模样?轰隆轰一声,大门启门,那老人走了出来,问道。
黑暗之中,依稀见这老人一袭浅灰色长衫,虽然衣料已旧,但却洗得干干净净,更衬着老人那一张慈眉善目的脸,雪白的须眉直垂下来,手中还拄着一支龙头拐杖,一看就是家境殷实的良善人家。
老人的模样,让二憨放下了心,当即对老人把祖爷爷的形象形容了一下:我家老爷年纪轻轻,可看起来很是老成,头上戴瓜皮小帽,身上是宝蓝长衫,待人极是诚善,说话时喜欢咬文嚼字……
你说的这个人,好象还真见到过。那老人拄着杖思衬道:打黑前我好象看到他匆匆从门前经过,当时我还问了一句,这是谁家的客人啊?可一句话我还没说完,那客人就一头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我吩咐人把他搀进府中,喂了一碗小米粥,才听到他呜哩踢噜的透过气来,问他叫什么,打哪儿来,他也说不上来,只是一声声的叫着小猪小猪……我寻思,这莫不是一个贩猪的客人吗?结果猪跑掉了,客人也急成心疯了?
二憨仰天长叹:老人家,那人正是我家老爷,他叫的不是猪,是我家夫人的名字……
噢,原来你家夫人的名字叫猪。那老人听得连连摇头:瞧你家夫人这名字起的……还不快点进来,可别让你家老爷等得太久。
二憨答应了一声,闷头就往门里迈。
就在这时,始终是半死不活的王福成突然抬起头来,一双原本是死气沉沉的眸子竟然是精光四射,只听他大吼一声:哪来的山妖野魅,着打……喝声中,就见王福成手一扬,一物黑黝黝的,其臭无比,噗的一声打在那老人的脸上,落在地上,原来是王福成脚上的一双臭鞋子。
王福成突然发难,那老人一张脸顿时扭曲得狰狞可怖,只听他尖叫一声,十指如钩,飞也似的抓向二憨的眼睛。
那一下若是被他抓实了,二憨的眼睛,这辈子就别想再看到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