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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死亡 by 骑猪逛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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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死亡 by 骑猪逛超市
引子

  1984年7月31日阴历,7月初四。

  北市康复疗养院。

  四楼。

  四号。

  “阿姨!”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轻轻从房间的角落飘出。

  林利利跨出去一半的脚又收回来,转身看着房间里那个躺在床上的小女孩。林利利在这所医院已经工作3年了,她刚来时这个小女孩就在这个病房,而她也一直负责照顾这个孩子。她很难相信这个小名叫妞妞的小孩子会是精神病人,但这个孩子确实住在这所很著名的精神病院里。这个孩子唯一的让她和精神病联系在一起的就是常常会半夜狂呼乱叫,有时候跟发疯了一样。而其余时间,她看不出这个孩子哪里不对劲。照顾这个孩子是件辛苦的事情,不过也是一件很欣慰的事情。孩子的家里出的薪水很高,更重要的是没发疯的时候,这个孩子会非常懂事。而这点,对于她这个经验不够丰富的特护人员来说,简直是一种恩赐。

  3年来,她已经和这个小孩子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医生和病人之间的信任或者关怀。所以现在她微笑着问:“怎么了,妞妞?”

  “你相信鬼吗?”妞妞试探着问,同时缩了缩她在被窝里的孱弱的身体。

  林利利走到床边,给妞妞窝了窝被子。这个孩子身体太虚弱了,3年来,她已经记不清看过多少次妞妞从睡梦中惊醒,然后惊恐地大喊大叫,整夜整夜睡不着。而据说,从四岁开始她就得了这种毛病。

  “阿姨相信。”林利利违心地说。其实林家三代都是无神论者,然而她不可能伤了这个可爱的孩子的心。

  “阿姨骗我吧,”妞妞眨了眨眼睛,“阿姨以前不是说你不相信鬼神吗?”

  林利利坐在床边,想起三年前刚来照顾妞妞时,也曾回答过同样的问题,便笑笑,说:“人都是会变的。为了妞妞,阿姨就不做无神论者了。”

  “阿姨说的是真的吗”妞妞疑惑地问。

  林利利的手轻轻抚摩着她的小脸:“阿姨不会骗妞妞的。好了,妞妞睡觉了,好吗?”

  妞妞大约相信了她的话,思索了几秒钟,然后说:“那么阿姨明天不要来上班了,好吗?”她似乎怕林利利不听自己的,又说:“我求求阿姨了,明天不要来了,行吗?”

  “为什么?”林利利奇怪地问,“妞妞不喜欢阿姨了吗?”

  妞妞的目光突然变了,变成一种迷离的,或者说恐怖的样子,恨恨的说:“再过几天这里就要闹鬼了!”

  《北市日报》1984年8月11日头版——《我市精神病院发生大火数十人葬身火海》


  10几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10几年前,北市还是个毫不起眼的地方,而随着几条重要高速公路和铁路从这里通过,今天的北市俨然成了全国重要的交通枢纽和物流中心之一,人口也从不到50万激增到将近四00万人。

  晚上12点,北市最大的购物中心,2四小时营业的金元购物中心收银员开始换班。李芳是才到这里当收银员的,今天是她第一天正式上岗。为了给主管一个好印象,她当班的几个小时一直都是微笑服务,对每一张过手的钱也都至少验了两遍。

  而此刻,她满头大汗,不知所措,因为她已经点了好几遍,还是短了100元。旁边的同事安慰她,干这个没有不赔钱的,以后小心就是了。又点了一遍,结果还是如此,李芳终于死心了,只好从自己钱包里掏出100元补上。

  回家的路上,李芳还在闷闷不乐。上班第一天就遇见这种事,确实够倒霉的。

  一阵冷风吹来,李芳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天气渐渐转凉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等了好久,没有出租车,倒是四路公交车来了。

  就在李芳坐在公交车上后,她无意中向站台扫了一眼。恍惚中看见有个人影就站在她刚才站的那个地方。她刚想再看一眼,公交车已经开出老远了。

  而刚才自己在站台上确实没有看见其他人,李芳心里嘀咕。

  翌日,有早起晨练的人在四路公交站台上发现一具尸体。

  北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会议室。

  啪,幻灯片打在白色的幕布上。一个年轻男警官介绍:“死者名叫李芳,女,24岁,本市人,金元购物中心收银员。家住横西街5号,家中有父母和一个哥哥。父亲叫李大进,母亲叫林芬芳,都是我市412厂的退休工人,哥哥李华在省城工作。”

  旁边年纪稍长的领导模样的人点点头,示意刚才说话的警察坐下:“刘笑远你先坐下。让张小川介绍一下他那边的情况。”

  另外一个男警官看了看幻灯,说:“根据检测,死者死亡时间是在昨夜凌晨过后,大约在24点40分左右。死亡地点离她工作的购物中心不到100米。死者身上找不到任何伤痕,没有搏斗过的痕迹,也没有中毒迹象,身上的首饰财物完好无损。”张小川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过有一个异常的地方就是死者钱包里有一张面额100元的冥币。”

  “冥币?好,乡乡,你接着说。”领导样子的人说。

  一名女警官点点头,说道:“吴局,经过我们走访调查。李芳是一个星期前应聘到那里的,经过一周的培训,昨天正式上班。在此过程中,并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不过我注意到,据昨天接她班的欧影讲,李芳交班时现金少了100元。”

  “等等,你再说一遍!”吴局打断了郝乡乡的话。

  郝乡乡看了看大家,说:“李芳昨天在交班的时候现金少了100元。”

  “这是个值得注意的情节,记录一下。”吴局挥挥手,“你继续。”

  “根据我们对李芳家庭和亲戚邻居的走访,李家家境一般,李芳本人属于乖乖女类型,结交的朋友很少,平时和她联系的基本上就只有几个同学。以前她有个男朋友,叫张勇,半年前吹了,现在还没查到张勇具体在哪里。另外也没有发现李家和谁有过深仇大恨。目前为止就这些了,其他情况还需要作进一步调查。”

  “好,其他人还没有补充?”市公安局负责重特大案件的吴雁雄副局长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他接着说,“那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笑远你先说说。”

  刘笑远站起来,把幻灯中的图象放大,指着图象中李芳的尸体,说:“大家应该能看出,李芳死的姿势很怪异。似乎死的时候还是站着的,然后身体才慢慢弯曲了下去,并且她脸上看不到痛苦的表情,由此我推测死者死亡时间非常短,应该说是在瞬间突然死亡的。下一步可以去了解一下其家族病史,看她有没有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

  “好,乡乡你负责去调查。”吴雁行做个手势,示意刘笑远暂时停一下。

  郝乡乡点点头,拿笔在本子上记了下来。

  吴雁雄又做了个继续的手势,刘笑远接着说:“还有,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现在刚入秋,天气还比较热。而李芳身上的穿戴似乎~~~~~~”

  确实,幻灯中李芳的穿着算得上厚实。

  “也许她身体虚弱,特别怕冷呢。”旁边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年轻警官说。

  刘笑远点点头,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想去征求死者家属的意见,有必要的话可以进行解剖分析。”

  “有这个必要吗?似乎她有没有病和本案关系不大。”又是刚才说话那个年轻人。

  刘笑远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就被笑容替代了。他耸了耸肩,似乎有点无可奈何,这个张克徽老是和自己抬杠,真搞不懂领导怎么要把他和自己安排在一个部门。

  张克徽接道:“我觉得本案的关键在那张冥币。一般人身上是不会带这些玩意儿的。我认为可以去检测一下钱包上的指纹。大家可以想想,自己的钱包一般都不会经他人的手,所以如果李芳的钱包上出现过其他人的指纹,可以推测是行凶者在李方死后故意放进去一张冥币而留下的。即使没有其他指纹,我也觉得这张冥币绝不是李芳本人的东西。我想先调查一下这张冥币是哪家店铺卖出来的。因为面额100元的冥币很少有人买,现在冥币金额都是上万的。这可能是个关键。还有李芳交班时刚好少了100元,似乎和这张冥币也有联系。行凶者多半已经知道李芳少钱的细节,因此可以推测至少李芳在上班的时候,该人已经注意到她。而行凶者敢在离购物中心那么近的地方杀人,并且能让李芳丝毫没有反抗,似乎表明他们之间并不陌生。所以可以重点调查一下最近和李芳来往比较密切的人,还有她最近去过哪些特别的地方。”

  吴雁雄点了点头,脸上赞许的表情似乎说明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张克徽用余光扫了一下刘笑远,却发现刘笑远似乎也在点头,“我想到的就这些了。”

  “刚才张克提到的和李芳往来密切的人,经过调查,似乎没有发现她和谁往来比较密切。”郝乡乡一般都简称张克徽为张克,她一直坚持这样叫更亲切一些,“她父母也说,李芳平时基本上都是下了班就回家,几乎就是两点一线的生活。自从半年前和男朋友分手后一直是这样,只有死亡的前一天和两个朋友到‘云端’去喝过一次咖啡。那两个朋友我们也仔细询问过,都是李芳以前的同学,属于特别要好那种手帕交,根本不可能有杀人的动机。她们也并没有发现当天李芳有哪里不对劲儿。她们对于李芳的死都不敢相信,在我们询问的过程中两个姑娘一直在哭泣。我认为可以重点调查一下李芳的前男友张勇。李芳似乎对这个张勇一直放不下,如果事发前有什么特殊情况,我认为她一定会对张勇有所交代。”

  “还有谁补充?”吴雁雄看着很久没有说话的张小川问。

  “他们都说得差不多了,我想不出该说什么了。”张小川半开玩笑地说。

  吴雁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大家都明白吴局该分派任务了,每次分任务之前他都会有相同的动作。

  “乡乡你带几个人负责调查李芳的身体状况。对于尸检的事,先和家属沟通一下,如果家属不同意可以做做工作,尽快对李芳做个彻底的解剖尸检。”

  刘笑远笑了笑,他的提议还是得到了领导的首肯。

  “同时乡乡你继续对李芳死前的情况进行了解,有新情况马上向我汇报。”吴雁雄顿了一下,“可以到通信部门去查一下李芳最近的通话情况。刘笑远,你从那个张勇入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张小川你去购物中心查一下。张克徽你的调查重点是那张冥币,该怎么做你应该比我清楚。我也觉得这很可能是本案的一个重点。人手不够的给我提我尽量满足大家。今天的碰头会就到这里,下来大家分头行动。散会。”

  云端,本市一家毫不起眼的咖啡馆,生意总是不热不淡。现在什么生意都难做,守着这样一家店面,老板似乎也有一种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态。

  说是咖啡馆,实际上只要能赚钱,里面什么都有卖。甚至你关系到位了,还可以在这里买到一些很特别的东西,比如K粉。当然是不允许在这里吸食的,至于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吸食,也没有人愿意过问你。

  吧台上调酒师没有工作可做,因为今天的顾客实在不多,于是就和一个服务生闲聊起来。

  离吧台最近的一桌,坐着两个男人。

  “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年老的问。

  “恩。”年轻的回答。

  这两个人正是市公安局的吴雁雄和张小川。

  “要不要找他们做个笔录?”张小川问。

  “等等,先听他们说完。”吴雁雄一向不喜欢这些地方,今天把张小川叫来,肯定不是光来看看这么简单。

  吧台上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刚好吴雁雄和张小川可以听见。

  “你还记得前几天金元购物中心死了一个收银员的事情吗?”调酒师问。

  “怎么不记得?前几天不是有个美女警察带人来问过吗?好象那个人死前在我们这里喝过咖啡,是吗?”

  “你运气好,那天居然生病请假。你想想,一个人头天还谈笑风生地坐在你面前喝你亲手煮的咖啡,第二天就死了。你心里有什么感觉?现在想起来还有点怕。人啊,生死有命,真是活得没什么意思,说不在就不在了。”

  “你也怕死啊?你平时不是对生死很看得开吗?”

  “谁不怕死啊。我其实也不是怕死,只不过觉得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我怎么知道?不管自杀还是他杀,不是为情就是为钱。”

  “我看不像。那个人家里面不像有钱人,还有听说她连男朋友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难不成是你下的毒手?”

  “去,去,你小子想找打啊!我女朋友也在金元做收银,那天就是换的她的班。她告诉我的。”

  “哇靠,你们两口子都和她有过亲密接触,运气好,可以去买彩票了。”

  “你可别乱说啊。这事真他妈邪门。”

  江边的风徐徐吹来,初秋的凉意也随之拂面而过。

  吴雁雄和张小川站在这座跨江大桥上,面对着江两岸那灯火通明的繁华。谁知道这繁华下面隐藏着什么呢?

  “吴叔叔,最近两天好象大家都没有多少进展。”私底下,张小川一直叫吴局长为叔叔。因为张小川的父亲和吴雁雄是战友。

  “是啊。”吴雁雄叹了口气,“李芳身体一直非常健康,她父母又死活不肯做进一步尸检,一直闹着尽快把女儿的遗体火化。张勇倒是找到了,经多方证实他和李芳分手后就没有联系过,而且作案动机、作案时间都不存在。还有那张冥币,全市没有一家丧葬店卖过。”

  “购物中心那边也没有任何情况。案发当天购物中心的录象我们也仔细看过几十遍,没发现异常情况;附近居民也挨个问过,没人发现当晚有什么异常。吴叔叔,你干警察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案子破过无数。你说现在我们该从哪里入手。”张小川对自己负责的购物中心这一块儿没有新发现似乎有点自责。

  “小川啊,我一直希望你能比我干得更好,我也一直在培养你,我想你是知道的。”吴雁雄突然转开话题,一脸慈爱地看着张小川,“我对不起你父亲~~~~”

  “吴叔叔你别说了。”张小川有点动容,“我知道吴叔叔处处为我着想,是我做得不好。”

  “不,你干得很好。要是你做得不好,就算我想培养你,你提刑警大队队长的事能这么容易通过吗?这说明局里大家对你都很认同。这件案子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会非常棘手,所以我才亲自来抓。名义上说是领导重视,其实你也知道我很久没有亲自参与案件的调查了。我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为你承担责任。到时候赵局长追问下来,责任我来承担。你才刚刚升任队长,要是第一件重大案子就破不了,我怕影响你在局领导层和同事们心中的印象。”

  张小川似乎没有想到过这一层,心里一阵激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吴雁雄接着说:“小川,你是一个好警察,但现在你还要做一个好下属,一个好领导。再过两年我就要退休了,我希望到时候别人能叫你张局长。”

  张小川刚想说什么,就被吴雁雄制止了。

  “小川啊,吴叔叔做警察这行已经快30年了,调到北市市局来也快20年了。警察这辈子难免碰到一些奇怪的案件,有些案子根本就是破不了的。就像这件,一报上来我的直觉和经验就告诉我,这将是一件悬案。有些事,你不愿相信,但它确实发生在你面前。以后你就会渐渐明白了。”

  张小川本想争辩一下,但他还是忍住了。这几天,吴雁雄明显精神状况不好,有时候做领导未必就比部下轻松。

  回到家里,张小川还在回味刚才吴雁雄的话,以至于母亲叫他接电话都没有听见。

  “小川,你在想什么?”张小川的母亲走过来,把手机放到儿子手上,“接电话,你同事打来的。”

  张小川这才回过神来,抱歉地对母亲笑了笑,拿起手机:“你好!哦,张克啊,你还在局里?这么晚了你还在干什么啊?什么?有新发现!好,好,我马上来!啊,你过来啊,我在家里!那好吧,我在家里等你!”

  20分钟后,张克徽风吹火燎地赶过来了。

  “阿姨好。”张克徽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小川拉进了书房。

  “有什么新情况?”张小川激动地问。

  “那张冥币有点小线索了。”

  “什么情况?”

  “我说小川,客人来了都不倒杯水啊。”张妈妈端了两杯茶进来,放在书桌上。

  “谢谢阿姨。”张克徽端起茶喝了一口,“铁观音!”

  张妈妈笑笑,似乎对张克徽的鉴赏能力表示满意,“你们说正经事,我出去了。”

  “别喝了,快说那张冥币哪里来的。”张小川一把夺过茶杯。

  张克徽一脸痞样:“怕我把你好茶喝完了?我这个重要线索可是费了好多工夫才挖到的,你这个队长都不先表扬我一下!”

  张小川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个张克徽在局里可是随便惯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要不是看在他办事能力确实很出色的份上,恐怕早被下放在某个基层派出所去了。

  “要不,你先猜猜?”张克徽还在卖关子。

  “你小子存心把我急出毛病啊?”张小川无奈地说,“等案子破了给你记一大功。快说吧!”

  张克徽收起嘻皮笑脸,说:“我已经把全城所有经营丧葬用品的地方都查遍了,没有一家在生产经营这种面额的玩意儿。不过今天有人告诉我,这张币应该不是最近出的,只有那些自己印制、自己出售的老店面才可能有。我查了一下,居然打听到了一位权威专家,嘿嘿,明天咱们去问问,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什么权威专家啊?”张小川有些不解。

  “政府近年对这行进行了诸多限制,干这个的人越来越少了。通过这几天的调查走访,发现他们这行讲究非常多。简单地说,就是很迷信。他们对警察都有点抵触,一般不愿意多说什么。我费了好些劲儿才从一个小店里挖到了权威专家的信息。他建议我去找一个叫周寒成的老人。据他说周寒成在他们这行资历很老、见多识广,也许他能够给我们提供帮助。”

  “就这些?”张小川以为还有下文。

  “怎么,还不满意啊?”张克徽反问,“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能有这点线索已经很不错了。明天去找找那个周寒成,你去不去?”

  张小川想了想,说:“还是你带几个兄弟去吧!我明天想再去李家看看,顺便再和李芳父母聊聊。”

  “你发现线索了?”张克徽兴趣怏然。

  “据乡乡回来说,李家强烈反对对李芳做解剖检查,并希望尽快火化。他们似乎对李芳的死因并不是很关心。你不觉得奇怪吗?”张小川说完,转头看着窗外,“现在我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但是到底是什么,又说不清楚。”

  “优秀的猎人,对猎物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感。”张克徽看看手腕上的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要不今天晚上就住这里吧。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某个地方我们还没有注意到,一起想想。”张小川知道,他这个部下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办起正事来可是一点也不含糊,很多时候往往能提出一些关键性的东西。

  “一切服从领导安排。”张克徽故意站起来一本正经地回答。

  张小川也站起来,拍拍张克徽的肩膀,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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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稀稀落落散着几颗星星。夜色水一样轻轻从窗台上流下来,洒在两张充满生气的脸上。

  “张克,好象你快过生日了吧!”

  “啊,你居然记得我的生日!我好感动,呵呵。”

  “你的生日太特别了,想忘记都难。”

  “我说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又老了一岁了。兄弟几个给你庆祝一下?”

  “可别。七夕可是咱中国的情人节,我可不想耽误大家。”

  “我们倒是不怕耽误,就怕耽误你的好事。对了,后天就是吧。”

  “遇见现在这挡子烦心事。什么情人节、敌人节,我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这次吴局亲自来抓,咱可不能丢脸啊。”

  “哎,”张小川叹了口气,从床上起来,找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张克徽,“来一支!”

  张克徽摆摆手。

  张小川走到窗前,点上火,深深抽了一口,缓缓吐出好几个烟圈。

  “啊!”张克徽突然惊叫一声。

  “什么事?”张小川也被吓了一跳。

  张克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好意思的说:“没什么,我眼看花了。”

  “都多大个人了,还一惊一诈的。”张小川弹了弹烟灰。

  “我发现,自从你当上领导后,越来越像一个人。”

  “谁?”

  “我妈。”

  几栋班班驳驳的居民楼,见证过一段历史,几回变迁。

  10多年前,无数的人挤破头都进不了大名鼎鼎的国强机械厂;而如今,市场经济的浪潮已经把这个北市人引以为傲的工厂冲刷得摇摇欲碎。

  来来往往于这几栋楼里的住户们,脸上再也看不到从前那种骄傲的绯红,连走路似乎也不一样了。近几日,他们的谈论话题主要集中在李家的事情上。

  从郝乡乡走访的情况来看,基本上邻里们对李芳的死都扼腕叹息。看得出,李家和邻里们关系处得不错。

  住在2号楼10号的李家显然还没有从悲伤中缓过气来。

  当张小川和郝乡乡把慰问品递到李母手中的时候,李母忍不住又抽泣起来。李父在一边也湿润了眼圈。张小川发现,这两个老人比几天前第一次见的时候又老了一些了。

  “老人家,”张小川突然觉得这个时候又来找他们似乎有点残忍,“我很抱歉又一次来打扰你们。”

  李母抹了抹眼泪,哽咽地说:“你们随便坐。”

  做刑警这几年目睹过不少的生离死别,大多数被害人家属都会要求公安机关尽快抓获凶手,为亲人报仇。而李芳父母居然从没表达过类似观点,这也正是张小川的兴趣所在。

  “老人家,我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因为我也曾经历过最亲的人离我而去的痛苦。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尽快找到李芳的死因,抓住凶手,告慰你们女儿的在天之灵。”

  李母看了看李父,说:“谢谢张队长的关心。人都已经死了,就算把凶手杀了,我女儿也活不过来。求张队长尽快让芳芳入土为安吧。”

  “老人家,惩治罪犯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请您一定要相信我们。”张小川劝道,“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别太难过了。相信李芳泉下有知的话,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二老过于伤心。”

  “已经5天了。”一旁没有吱声的李父轻轻说了句。

  李母似乎一震,居然停止了抽泣,转过头来呆呆地望着李父。李父叹了口气,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你还是说了吧。”

  张小川心中一喜,身边的郝乡乡也向她递了个眼神,有戏了。

  郝乡乡递过去一张纸巾,喊一句:“李妈妈。”

  李母感谢地接过纸巾,把脸上的泪水擦干,严肃地说:“张队长,你们一定要在头七之前把芳芳火化掉。要不然将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北市公安局,张小川办公室。

  郝乡乡坐在张小川对面。

  如果不当警察,郝乡乡应该是一名演员吧。张小川常常这样想。

  因为郝乡乡具备一切演员优秀的素质,外形、气质,关键是她的感情。很多时候和受害人接触,郝乡乡都会为别人的遭遇伤心落泪。因此,也容易让被害人产生共鸣,让他们感受到一种真切的关心与安慰。

  不过郝乡乡却偏偏就职于公安局,还是刑警大队的成员。不过,也给这支整日绷紧神经的队伍增添了许多快乐。

  “你相信李妈妈说的那些话吗?”是郝乡乡在说话。

  张小川想都没想,回答:“难以相信。我想他们是伤心过度,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我也不信。不过想起来倒是挺吓人的。”郝乡乡虽然做了好几年刑警,也还是第一次听说,“七月初夜,恶灵买命;七日不毁,必成魅形。”郝乡乡轻轻念了一遍,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铃~~~~~”张小川的电话响起了。

  “你好!张克啊!找到周寒成啦?好,我马上过来。”张小川放下电话,起身问,“乡乡,一起去看看。”

  “这个周寒成是什么人?”郝乡乡在车上问。

  “张克那条线找到的人,据说对我们会有所帮助。”张小川回答。

  很快,车子在一处很古旧的门面前面停下了。不过门是关着的,一张“门面出售”的条幅贴在上面。

  旁边停着张克他们的车,已经有人过来迎住张小川和郝乡乡。

  “张队,他们在二楼上。”迎过来的是张小川的下属,小伙子挺不错,叫苏炜。

  楼上张克已经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聊开了。

  张小川几人进门,张克给先介绍了双方。张小川也知道这个老头子就是周寒成。大家刚坐下,已经有人把茶水送过来了。

  “周师傅,我们给你添麻烦了。”张小川说。

  周寒成连连摆手,说:“张队长你客气了。警民一家嘛。我一定尽力配合,尽力配合。”

  “我们的来意周师傅已经知道了吧?”张小川问。

  “刚才这位小张同志说有个东西需要我看看。我敢保证,只要是我们这个市的东西,我没有不知道的。”周寒成不无得意地说。

  “当然,我们听说周师傅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才会来麻烦你。”张小川笑着说,“张克还没把东西给周师傅?”

  张克徽一边拿东西一边说:“还没来得及嘛。你这个队长就过来了。”他掏出一叠照片。

  周寒成带上老花镜,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他身子一震,颤声道:“这东西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最近发生了一起案件。现场发现了这个东西。”张克徽回答,“周师傅认识这个东西?”

  周寒成紧张地追问:“现场可有血光发生?”

  “死了一个人。”张克徽回答。

  周寒成听了这话,半晌无语,翻来覆去地看那几张照片。良久,才怅然叹道:“18年过去了,想不到这些东西居然还在。”

  又是18年前!张小川心里一惊,看看郝乡乡,她也是一脸惊愕。

  “这张冥钞是我这里卖出去的。”周寒成似乎在回忆一件让他非常不愿意想起的事情,“我们周家经营这些东西,已经100多年了。到我这代算是断了。”

  张小川想起下面那几个醒目的“门面出售”,忽然问了一句:“为什么周师傅不愿意再做下去了呢?”

  “我老了,老伴儿也先走了一步,儿子、女儿都在国外。我也准备离开这里了。扯远了,扯远了。”周寒成转过话题说,“我们这行发的是死人财,所以讲究很多。比如天黑闭门,敲门莫应,意思就是天黑之前必须停止做生意,关上门之后谁来敲都不要开门。18年前的一天,我正准备关店门,一个女子急匆匆地赶过来要买冥钞。那个时候我的生意非常好,附近好多市县的人都专门过来买东西。因为那时制作精美的冥钞仅此一家,都是我雕刻印制的。”周寒成语气中不无得意,“所以当那个女子说要买大量冥钞的时候,我一点没有怀疑。第二天,我发现她给我的钱居然就是我卖出去的冥钞。这件事太邪,为防止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马上毁掉母版和剩余的冥钞,再没雕刻过新的版式了。”

  张小川仔细一想,那张冥币确实非常古旧,当初还以为是故意做成的,原来真的是十多年前的东西。

  “周师傅,你确定以后没有其他人仿制过?”张克徽问。

  “没有,绝对没有。我在这里卖了几十年东西,没有比我更清楚的。”周寒成不假思索地说,然后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们说的案件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七月初一。”张克徽回答。

  周寒成张大嘴巴,老半天才喃喃的说:“七月初一。七月初一。预言是真的?”

  预言?又是预言?

  张小川和郝乡乡互相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惊讶。

  “什么预言?”张克徽不解地问。

  “七月初夜,恶灵买命;七日不毁,必成魅形。”周寒成一字一顿地念道。

  已经是第二次有人说起这个预言了。

  “这个预言是谁说的?什么意思?”张克徽似乎对此很不相信,确实,喜欢做警察的只有两种人:胆子特别大的和胆子特别小的。胆子特别大的什么都不怕,所以可以做警察;胆子特别小的什么都怕,所以只有在警察局才会觉得安全。不过能做刑警的都不是吃素的,包括郝乡乡那样的可人儿,谁敢低估她那副美丽的身躯里蕴藏的巨大力量呢?

  “事情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似乎这将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周寒成深喝了一口茶,才接着说,“改革开放才刚刚起步。那时候的人观念和现在完全是两回事。比如国强机械厂,那个时候可是全市效益最好的工厂。有句民谣叫:到了国强,不当县长。说的就是国强厂的待遇好,门难进。所以有一天突然有个国强厂的干部辞职到外面去发展,一时间居然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不过那个年轻人确实不错,因为几年后大家都在传说他已经是北市最有钱的人了。那一年,我记得大概是1981年吧。他40大寿的宴席让北市许多人平生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奢侈。不过在宴席上,他3岁的小女儿突然指着另外一个女孩大喊大叫,口中念的就是刚才那四句话。”

  “七月初夜,恶灵买命;七日不毁,必成魅形?”张克徽问。

  周寒成点点头。

  “那后来呢?”张小川急急问道。

  “他觉得他女儿扫了寿宴的兴,丢了他的人,恨恨给了小孩一记耳光后,马上叫人把孩子送进了精神病院。”周寒成说。

  “就凭四句话就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郝乡乡毕竟是女性,有种天生的母性关怀。

  周寒成摇摇头,说:“后来人们才慢慢知道,他小女儿这样胡言乱语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大家都说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才会招致这样的报应。后来他们就举家迁走了。”

  “那个小女孩也走了吗?”郝乡乡问。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住在北市精神病院。后来精神病院发生大火,那个孩子也葬身火海了。”

  “周师傅,你记性很不错嘛?”张克徽笑道。

  “你看我是搞这行的,所以对这些事情比较感兴趣。”周寒成解释说,“有些老北市也知道,怎么,你们不是本地人?”

  张克徽摇摇头,说:“我们这里没有一个本地人。”

  “是啊。现在真正的老北市已经不多了。你看我们家,全都跑到外面去了,就剩我一个糟老头。”周寒成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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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像在听鬼故事。”张克徽含糊不清地说,因为他的嘴巴还要执行咀嚼食物的任务。

  “我们也这样想。”苏炜代表其他几个人说。

  张小川看兄弟几个辛苦了,说犒劳犒劳大家。结果在众人的期待中,他把大家带进了路边一家寻常馆子。张克徽大呼上当,不过他也是说说而已。因为张小川说了,这顿饭是他个人请的,等案件告破的时候再申请上头安排一回庆功宴。意思嘛,就是案件破不了,别想吃香喝辣的。

  张克徽本想点两个价钱高一点的菜,“敲诈”领导一回;谁知道这家馆子全是家常菜,没有那些希奇古怪的东西。

  所以他把点菜的权利让给了郝乡乡,不过现在他发现这个决定是英明的,郝乡乡点的菜居然很合他的口味。说实话,这家小馆子的手艺还真不错。

  “不同的人口中说出相同的故事,你们觉得这个鬼故事是否增加了可信度?”张小川说。

  “什么?”张克徽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你还听谁说过?”

  “李芳的父母。”张小川回答,“不过他们说的没有这么详细。他们只说18年前,有人给李芳下过预言,就是那四句话。”

  郝乡乡也插进来,说道:“开始我和张队还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毫不相信。现在,好象真的有这四句预言。”

  “对了,”张克徽放下碗筷,抓住张小川的手,问:“张队,你还记得上次我在你家里的时候吗?就是我惊叫了一声那个时候。”

  “记得,你不是说你眼花了吗?”张小川心中一动,“难道你看到什么了?”

  张克徽点点头,说道:“我在你吐出的烟圈中似乎看到两个字——黄泉。”

  大家一致停下吃饭的动作,一齐望着张克徽和张小川。

  张克徽尴尬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我也没看清楚。或许真是我眼看花了。”

  “现在我们又走进死胡同了。”张小川感叹地说。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脸黯然。

  “好了,好了。别想这些了,吃饭,吃饭。”郝乡乡招呼道,“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相信我,没错的。”

  饭一吃完,张小川就给吴雁雄打电话,说有新情况需要向他汇报。吴雁雄也顾不上休息,让张小川赶紧过去。

  待张小川把李家父母和周寒成说的事情讲完后,吴雁雄叹道:“已经有3个人这么说了。”

  张小川惊道:“吴叔叔,你还听其他人说起过?”

  吴雁雄站起身来,跺了几步,说:“今天上午刘笑远已经来过了。他告诉我张勇之所以跟李芳分手,是因为一个恶毒的诅咒。跟你说的那四句话一样。”

  “张勇告诉他的?”张小川问。

  “不,是张勇的父母。”吴雁雄说,“按理说,刘笑远身为副队长,有情况应该先和你这个正队长商量的,他却先来找我,说明他和你之间还有问题。”

  “他对我做正队长还有点不服气。”张小川笑道,“不过他不清楚我和吴叔叔之间的关系。”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吴雁雄说,“对你对我而言都一样,我想小川你应该明白。”

  张小川点点头,说:“现在几条线索都引出同一个预言。而这个预言能说明什么呢?好象对本案的侦破没有什么帮助。我总觉得我们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既然是死胡同,那我们就不走了。”吴雁雄坐回到椅子上。

  “吴叔叔的意思是~~~~”张小川试探着问。

  “李家不是相信那个死亡预言吗?咱们就顺水推船把案结了。”吴雁雄说,“这样做既满足了李家的要求,相信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又能让我们走出死胡同。上面催得很紧,我们在这么一件不清不楚的案子上消磨不起太多时间。”

  张小川没有说话,他其实很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但他发现这个案子越往下查似乎离他想要的答案就越远,好象他们走上的根本就是一条相反的路。

  他点点头,不过心中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一定要查清真相,不管多复杂。

  上班的时候,他召集案件的主要参与者开了个短会,把吴雁雄的意思转述了一遍。

  大家先是沉默,然后有表示同意的,也有表示不满的。张小川知道,大家对这个案件都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吴局长亲自指挥更给大家带来了动力,现在这个结果是谁也不希望看到的。

  “张队,你许给我们的庆功宴看来是吃不成咯!”张克徽心有不甘。

  “也不能这么说。”张小川解释道,“主要是上面压力大。金元购物中心是外资企业的样板,是我市招商引资的一面旗帜,市上听说最近有些不利于购物中心的传言,所以要求我们尽快破案。但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想大家心里都没底吧。上头的意思是案子先结了,至于下一步怎么做,由我们自己决定。大家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这是什么意思?”刘笑远问,“我们该怎么做?”

  其他人也在点头,显然都有疑惑。

  “其实很简单,”张小川说,“外方怕承担责任,只要李家好说,他们愿意补偿一笔钱就此了事。他们要的是不影响他们的形象和生意,当然这也是市里的要求。如果大家觉得有必要调查下去或者有什么新发现,都可以继续,上头不会干涉。前提是一有新任务得以新任务为重。”

  大家心里都在嘀咕,局里这次态度有点异常。

  其实吴雁雄的要求是马上结案,不再继续调查,经张小川一再请求,才被允许有条件地继续调查。

  当时吴雁雄还一个劲摇头,为张小川的决定叹息呢。

  “张队,我觉得这次案件确实有点邪乎,”张克徽说,“我有一种感觉就好象进入了旋涡,我们越查下去就陷得越深。要不,我们就此打住吧,反正这也是局里的意思。”

  郝乡乡看张克徽都这么说,居然跟着点点头。

  张小川看着他这名部下:张克徽总能在关键时刻提出一些很有价值的意见,每次他都说是直觉,而现在他一反常态,居然主动打退堂鼓,难道这也是他的直觉吗?

  “笑远,你怎么看?”张小川问。

  “现在我们几条线索都汇集到了同一个点上——死亡预言。”刘笑远说,“而谁会相信这些荒诞的说法呢?按照这条预言,李芳是被鬼害死的。如果把这个结果报上去,咱们刑警大队干脆解散算了。既然上头有意给咱们台阶下,我看张克的建议也不错。”

  “既然大家都这么想,那就这样决定了吧。”张小川不想做强权领导,说,“后面的工作笑远你安排一下吧。”

  张小川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他非常纳闷,平日里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今天都是怎么了?以前一遇上疑案,大家都是兴致高昂,就想猫儿闻到腥一样。这已经成了他们的一种职业习惯。难道这个案件真的像张克说的那样会是一个旋涡吗?

  而此刻,刘笑远他们几个也凑在一起唧咕着。

  “刘队,你说吴局这次是什么意思?”郝乡乡问。

  刘笑远耸耸肩,说:“我怎么知道?不过张克你欲擒故纵表现得还不错嘛!”

  “既然吴局要我们阻止张队继续调查下去,我们照办就是了。至于他们要怎么做,有什么目的?我才懒得去想呢。”这是张克徽一贯的作风。

  其余几人听了笑笑,似乎也都释然了。

  七月初七。

  鹊桥节。

  经过两天的忙碌,李芳一案的善后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检查院和法院那边该走的程序也都走完了。

  案件的最后定性是因疾病突发而自然死亡。李家父母没有任何意见,何况他们还得到了金元购物中心一笔还算可观的补偿金。金元随即调整了工作人员的换班时间,外资企业有时候确实比国企要人性化许多。

  下午张小川特意提前半个小时下班,到花店买了一大束鲜花,赶到了机场。今天接到老婆大人的电话,说她坐下午5点的飞机回北市。如果航班不晚点的话,应该在7点左右到达彩虹机场。

  现在航班延误率太高,这一班飞机居然没有晚点。张小川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一切不顺心都会烟消云散的。

  “哇,这么多好吃的!”看着满桌子香的辣的,颜丹沉喜出望外。

  “我知道你在外地于吃最不习惯,所以特地准备了正宗的家乡菜为你接风洗尘。”张小川笑道。

  “恐怕不是你的功劳吧?”颜丹沉眨眨眼睛。

  张妈妈端着一大钵黄花豆腐鱼头汤出来,笑着说:“丹沉你可说错了。这一桌子原料可都是小川亲自到一聚楼去挑选的,我只负责下锅而已。”

  一聚楼是北市非常有名的本地菜馆,同时兼卖各种本帮菜的半成品。

  “那还不是全靠阿姨手艺好。”颜丹沉向张小川白了一眼,“阿姨你别忙了,坐下来一起吃啊。”

  张妈妈把汤放好,说:“洗了手就来。”

  看得出来,张妈妈对这个未来的儿媳相当满意。吃饭的过程中自己没怎么吃,老是给颜丹沉夹菜,搞得颜丹沉都很不好意思了。

  “丹沉,你出去半个月人都瘦了一圈。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啊?”张妈妈关切地问。

  “也不是,采访嘛,讲求真实,关键是要深入生活。我做的专题是在外打工的北市人,我跟工人们同吃同住了半个月。哪像他啊,天天在家吃香喝辣的。”颜丹沉朝着张小川嘟了一下,又盯着他看了看,说,“不过好奇怪,阿姨,怎么他好象也瘦了啊?”

  张妈妈也给她儿子夹了一筷子菜,说:“他啊,升了队长,事儿更多了。你知道他从不跟我说工作上的事情,也不晓得他一天到晚忙些什么。”

  “怎么?又遇上棘手的案件啦?”颜丹沉好奇地问。她是《北市日报》的记者,记者的职业敏感让她对张小川的工作非常感兴趣,她也从中挖到过几篇颇受好评的报道。

  “省省吧!就一件普通案子,已经结案了。你还是好好做你的民工专题,比较有前途!”张小川在她这个记者女朋友面前也流露出平时少有的顽皮。

  “好吧,队长大人。今天我们不谈公事,专心吃饭。”颜丹沉故意严肃地回答。

  “丹沉,你去休息休息,我来就好了。”张妈妈对颜丹沉争着洗碗的表现非常满意。其实她倒并非真想要颜丹沉来洗碗,她要的就是这份儿心。

  “阿姨,要不我们一起洗吧?”颜丹沉已经忙上了。

  两个女人在厨房唧唧咕咕说着话。

  电视上有人在不咸不淡聊着中国情人节。确实,这些年来,国外泊来的情人节红火异常,而本土传统的鹊桥节反而鲜有提及。

  张小川看了几眼,觉得索然无味,刚准备换台。

  突然眼前一黑,停电了。

  “啊~~~~~~”颜丹沉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吓我一跳。”张妈妈的声音,“小川,去外面看看是停电了还是短路了。”

  张妈妈找出蜡烛点上,屋里闪耀着温暖的光芒。

  对面楼上的灯光依然很亮,外面的电源、保险丝也完好无损,邻居家里隐约传来的电视声音表明没有停电。

  张小川突然有一种不详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很快张妈妈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打断了——“小川,电来了。”

  颜丹沉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张小川一回头就看见她。

  “小川,咱们出去走走吧!”颜丹沉的笑容里看不到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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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咖啡。

  “北市真美!”颜丹沉一边搅拌着杯子里的糖块儿,一边感叹道。

  “是啊。刚才一路走过来,我也觉得北市好象每个月都在发生着变化。”张小川对这个城市充满了感激,在这里,他获得了很多,包括面前这位女朋友。他接着说,“你不是才去了沿海一带吗?觉得那里和北市比起来如何?”

  “怎么说呢。”颜丹沉想了想,说,“就比如我的专题做得不行,在北市领导会先表扬你工作努力等等,再从侧面告诉你,你的东西被毙了。在沿海城市,他们会直接告诉你,你的东西不行。他们可以说北市人虚伪,但至少我的心里会好受一点。我喜欢人情味浓的城市,何况~~~~”颜丹沉突然停住,望着张小川笑了笑。

  张小川知道颜丹沉想说什么。是啊,有爱的地方,哪里都是天堂。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地方了?”颜丹沉指着咖啡馆问。

  “跟吴局来过一次,感觉挺好。”其实张小川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方来了。

  “吴局居然也喜欢来这种地方?”颜丹沉和张小川交往时间也不短了,对于吴雁雄也有些了解。

  “为了一件案子。”张小川回答,“开始不是说过吗,已经结案了。没什么新闻价值。”

  “你骗谁呢?”颜丹沉故意不满地说,“能劳吴局亲自过问的案件,一定值得挖掘。不过现在我手上的素材也挺多的,一时半会儿还忙不过来。等手头紧的时候再找你帮忙。”

  “你就不能像其他记者那样,多报道点北市的大好形势?”张小川故意用批评的口吻说。

  颜丹沉不削地说:“歌功颂德的文章谁不会写,只要把时间地点换一下就好了。一个称职的记者只报道真正需要关心、需要关注的人和事。”

  “要是人人都像你,那咱们天天都看到社会的阴暗面。恐怕也不行吧!”张小川笑道,“总要给大家希望和鼓励嘛!”

  “我赶回来可不是想和你辩论的。”颜丹沉说,“今天可是鹊桥节,你就不准备送我点礼物?”

  “乡乡,张克怎么还没来上班?”张小川问郝乡乡。他知道昨天晚上他们俩人一定在一起,因为张克在头天已经放出话来,七月初七的生日只要郝乡乡陪他过,算是正式和队里摊牌他和郝乡乡的关系。

  “我也奇怪呢!可能他还在睡觉吧!”虽然大家都已经知道她和张克之间的关系,但张小川这样问还是让她有点不好意思,“昨天快一点的时候他才回家的。”

  “铃~~~”。张小川办公室的电话在响。

  “你打电话问问张克。”张小川边往他办公室走边说,“叫他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什么?”张小川接电话的声音好大。

  外面的郝乡乡等人都吓了一跳。

  没有人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

  这几年大家在这里共事,一起说笑,一起争论,甚至前几天还一起为了李芳的案件绞尽脑汁。

  清楚记得昨天张克庄严地对大家宣布:今年的生日属于乡乡。这是张克第一次公开他和郝乡乡的关系,虽然此前大家都在猜测,但当事人却模棱两可,态度暧昧。

  苏炜还嚷嚷着要张克请客呢。而现在苏炜看到的张克,眼睛睁得老大,却没有一丝呼吸。

  张克的眼睛合了两次都没合上,他放不下的事太多了!

  “哇~~~~~”郝乡乡扑在张妈妈肩头,终于失声痛哭。

  张小川知道郝乡乡在北市没有其他亲人,特意把她送回自己家里,还让颜丹沉也回来照顾她。

  整整一个多小时过后,郝乡乡才从号啕大哭转为低声抽泣。颜丹沉递过纸巾,张妈妈给郝乡乡擦了擦哭得稀里糊涂的脸。

  “阿姨,我自己来。”郝乡乡接过纸巾,看到张妈妈脸上也挂满了泪水,轻声问,“阿姨,你也哭了?”

  张妈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说:“阿姨也有你一样的经历。当年,小川他爸爸牺牲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伤心。我到现在还忘不了他的样子。可是我越爱他,就越明白我该好好活下去。”

  “阿姨,你不用劝我。”郝乡乡苦笑道,“我不会有事的。前几天我还在安慰别人呢,想不到~~~~”

  “乡乡,小川让你好好休息两天,等心情平静了再去上班。”张妈妈关切地说。

  颜丹沉也在一旁点头道:“乡乡,我请了假,这两天阿姨和我会陪你的。”

  “谢谢你们,”郝乡乡抽泣着说,“其实我知道局里每个人都很难过。要尽快查明原因,我就必须尽快回去。”

  “乡乡,局里不是还有小川他们吗?”颜丹沉问,“我看你还是在家呆两天比较好。”

  郝乡乡摇摇头,说:“昨天晚上12点半之前我还和张克在一起,我能提供许多细节材料。”

  “那张克到底是怎么去的?”颜丹沉问,随即她似乎觉得问这些不妥,尴尬的笑了笑,说,“对不起,乡乡。”

  “没什么,”郝乡乡低着头,拧了拧衣角,小声说,“我觉得张克的死跟死亡预言有关。”

  “死亡预言?”张妈妈和颜丹沉同时惊讶道。

  在张妈妈一再坚持下,郝乡乡留了下来,答应午饭吃了再去上班。

  尽管张妈妈把压箱底的厨艺都拿了出来,郝乡乡显然还是提不起食欲。人之常情,张妈妈两人也没有勉强。

  “小川,你过来接一下乡乡吧。她坚持要来上班。”颜丹沉给张小川打电话,“你要是没空,我把她送过来也成。你过来接?好吧,那我们在家里等你。到了电话联系。”

  不久,张小川的车子就过来了。张妈妈和颜丹沉陪着郝乡乡下楼,亲自把她送进张小川的车里。张妈妈一再给郝乡乡嘱咐,要她晚上过来住。

  颜丹沉趁机拉过张小川,悄悄说道:“你们前几天的案子乡乡都给我们说了。张克的死真跟那案子有关吗?”

  张小川回头看了看郝乡乡,轻声说道:“你又想来挖什么?不过这次我确实需要你提供帮助。先上车,慢慢跟你说。”

  “什么?”张小川今天已经是第二次用这种惊讶的语气接电话了。

  “小段,去殡仪馆。不回局上了。”张小川急促地吩咐司机。

  “怎么了?”郝乡乡和颜丹沉不约而同问。

  张小川紧锁着双眉,沉声道:“殡仪馆出现命案,刘笑远怀疑和这几起案件有联系。”

  “殡仪馆?”郝乡乡轻声念了一遍,突然紧张地说道,“殡仪馆不是有李芳的尸体吗?难道他们没有火化?难道预言真成现实了?”

  颜丹沉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这话,头皮一阵发麻。她看了看张小川,张小川木然看着远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殡仪馆外的停车场里,已经停了辆公安局的车,刘笑远先来一步。

  死者是殡仪馆的守夜人老牛,已经在这里工作好多年了,从他身上找到一个熟悉的东西,冥币,面额100元。

  “费主任,不知道前几天送过来的那具叫李芳的女尸火化没有?”张小川边查看尸体边问。

  “我马上找人问问。”殡仪馆的主任费拥军平时死人见得多了,所以自己单位死了个把人倒也没有惊慌失措。他回头给身边的下属吩咐了几句。

  “笑远,你怎么看?”张小川问道。

  刘笑远皱皱眉头说道:“我们似乎真的进了旋涡了。”

  这时,费主任的下属已经回来了,跟他耳语了几句。费拥军的脸色刹那间变了。

  “张队长、刘队长,负责火化李芳尸体的工人不见了。现在既没有发现李芳的尸体,也没有看到火化后的骨灰。”费拥军不安地说,“我们联系那个工人也没有联系上。那具尸体和老牛的死有关吗?”

  张小川急切说道:“把那名工人的家庭住址给我们,现在只有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队,那名工人找到了。不过已经死了,就死在他自己家里。死者钱包里同样发现一张100元的冥币。”被派去找人的苏炜在电话中告诉张小川。

  张小川和刘笑远已经回到办公室。

  “果然已经死了!”张小川放下电话,无奈地说。

  “现在你是否开始怀疑自己的世界观了?”刘笑远问。

  “可是,这太超乎常理了。”张小川说,“你呢?你相信那个死亡预言吗?”

  “我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刘笑远道,“此前,我也不相信这个死亡预言,可是现在很多迹象表明,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超出我们想象的对手。”

  “也许吴局说的是对的。”张小川叹道。

  “吴局说的什么?”刘笑远问。

  “他说,警察这辈子总会遇上几件希奇古怪的案子。”张小川回答,“以前不甚相信,现在不知道是该相信还是怀疑。”

  “接连死了三个人,”刘笑远说,“特别是张克的离去给了我很多感触。对了,张队,张克身上那张冥币好象和其他的不太一样吧。”

  由于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再加上张克的离去给大家相当大的打击,所以人人心头都是一片混乱,好多细节也没仔细去想。张小川给刘笑远这么一提,回忆起好多情节。

  “上面用墨汁写了个‘站’字,还有一个勾。不过当时他哪里来的墨汁呢?他是几个人身上唯一有伤口的,手指看起来是自己咬破的。”张小川仔细一想,惊道:“难道说他是用血写的那个‘站’字?”

  “我也是这么想的。”刘笑远道,“乡乡不是说张克送他回家时提起自己有了新发现吗?”

  “站,站~~~~~~”张小川喃喃自语半天,突然惊呼道,“站台?”

  突然他批上外衣,急切地说:“走,去看看上次李芳的照片。我知道站字是什么意思了。”

  李芳案发现场的幻灯片再一次被放大在眼前。

  “再放大点,只放大站台上的公交站牌。”张小川指挥着下属。

  幻灯片中的站牌越来越大,虽然不甚清晰,但上面的字却看得清楚——“下一站——黄泉”

  “为什么我们看到的站牌没有任何异常?”刘笑远已经在四路车金元购物中心站待了几个小时了,手里的数码相机无数次地对准站牌,看到的始终是“下一站——美临饭店”。

  “上次的照片是张克拍的,”张小川也看了看站牌,说,“我想昨晚他在这里肯定有所发现,不过情况太过匪夷所思,他不敢确定。直到临死前才得到确认,给我们留下了线索。我们这样守株待兔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张克这个人绝对是个优秀的警察。很多时候,他那种天生的职业敏感连你我都不得不佩服。”提起张克,刘笑远也是一阵唏嘘,“对了,郝乡乡在你家里吧。有伯母和小颜陪她,大家都放心。”

  张小川递给刘笑远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一支,抽了一口,道:“郝乡乡倒不用担心,她比咱们想象中的坚强。”

  “看起来坚强的女人往往内心更加脆弱。”刘笑远接过话头。

  “希望她是个例外。”张小川看着对面那座巨型购物中心。本市几乎所有的著名品牌专卖都集中在购物中心的二三四五楼。现在已经过了晚上11点多了,底楼的24小时营业超市依然有三三两两的客人。

  “张队,我们到现在为止连对手是谁都还不知道。”刘笑远又通过相机看了看站牌,“我第一次觉得心里特别没底儿。”

  “李芳尸体已经不见了,难道真的是——七日不毁,必成魅形?”刘笑远的话让张小川颇有感触。

  “张队,既然18年前已经有人预言了今天的局面。如果那个人还在,或许就不用你我在这里担心了。”刘笑远说。

  “可惜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张小川说,“我已经让人在查15年前精神病院那件纵火案的资料了,报社那边小颜也在帮我们查找资料。”

  刘笑远丢掉手中的烟头,继续摆弄他的数码相机。突然,他经叫:“快来看,张队!”

  透过数码相机,张小川清楚地看到站牌上的字已经变成——下一站—黄泉,而抬起头用肉眼看,却依然是——下一站—美临饭店。

  张小川看看手表,时间刚过12点。

  “快上车。”张小川心头一紧,一把拉过正在摁快门的刘笑远。

  不一会儿,从远处缓缓驶过来一辆公交车,四路。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公交车?”两人刚刚在警车里坐好,刘笑远问驾驶位上的张小川。

  “你快看司机!”张小川轻声说。

  “啊!”刘笑远惊讶得合不拢嘴,因为他看到驾驶位上的司机好象满脸是血。

  公交车在金元站似乎想停下来,但摇晃几下后车门还是没开,车又继续向前方走了。

  不过,张小川看到售票员位置上有个人回头朝他们嫣然笑了笑。

  “什么,你们看到李芳了?”颜丹沉和郝乡乡惊呼。

  张小川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那个回头一笑的女人确实很像李芳。”

  两个女人又看看刘笑远。刘笑远也摇摇头,说:“我也不是很确定,当时太震惊了,头皮都在发麻。”

  颜丹沉和郝乡乡刚从睡梦中醒来,听了张小川二人的叙述,还以为是在做梦。

  “有没有照片?”颜丹沉问。

  刘笑远苦笑了一下,说:“不知道怎么搞的,相机坏了。”

  “没有追上去?”颜丹沉又问。

  “车子打不起火,”张小川恼道,“可是四路车一过,就恢复正常了。真是见鬼了。”

  “不过既然已经出现一次,就不会是最后一次。”刘笑远补充道,“我们现在得想办法阻止事态继续发展下去。”

  “除了我们几个,谁会相信这样荒诞的事情?”郝乡乡说,“当时车上还有其他人吗?”

  张小川回忆了一下,想起车上有个人比较熟悉,好象就是殡仪馆的费主任。

  “上面好象有殡仪馆的费主任。”这时,刘笑远说。

  “我也看到他了,”张小川点点头,“车里另一边的座位上好象还有几个人,但是看不清楚。”

  “是不是意味着费主任已经死了?”颜丹沉试探着问。

  张小川想了想,说:“如果是这样,车上有好几个人,明天够得忙了。对了,丹沉,你那边的资料找到没有?”

  颜丹沉摊摊手,抱歉地说:“负责档案管理的人不在。明天应该可以找到。”

  报社的档案室已经很久没人光顾了。

  幸好管理档案的人还算负责,居然轻而易举就找到了1984年8月份的报纸。但是翻来覆去找了几遍,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大火烧了精神病院的报道。

  “王叔,你确定84年的档案是齐全的吗?”颜丹沉忍不住问。

  “当然,”颜丹沉口中的王叔在报社负责档案管理工作,他似乎对颜丹沉这样问有点不高兴,“我在报社这20多年里,我经手的档案资料从没丢失过一份!”

  颜丹沉听出了王叔语气中的不快,忙送上一个微笑,说:“或许是我没看仔细,我再找找。”

  颜丹沉随手翻过一页报纸,晃眼看到到报纸的日期是8月12日!对了,怎么没注意到报纸的日期!颜丹沉暗骂了自己一句笨蛋。

  又仔细找了一遍,独独缺了8月11日的报纸。

  “王叔,好象少了一天的报纸啊?”颜丹沉把一叠报纸拿到王叔面前。

  “怎么可能!”王叔随即开始翻阅起报纸,不过等他把一叠报纸都翻完后,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不住喃喃自语。

  “王叔,这些年没有人来借过这些资料吗?”颜丹沉问。

  经她这么一问,王叔才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这些年借其他资料的人倒是有,但来借陈年报纸的却是少之又少,再说来借资料都是要登记的,我还没有老糊涂,84年的报纸确实从没有人动过。”

  “好象少的是8月11日的报纸。”颜丹沉显然有点失望。

  “对了,”王叔突然问,“小颜你在找什么啊?”

  这件事过于诡异,再加上也没有查清楚,张小川表示不要对外透露任何信息,所以颜丹沉只笑了笑,说:“没什么,最近做个报道,需要点以前的资料。

  “那实在是抱歉,”王叔是个非常负责任的人,对自己保管的东西的缺失有点于心不安,“要不,你先回去。我自个儿再找找,等找到了再通知你吧。”

  颜丹沉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点点头道:“那就谢谢王叔了。我先走了。”

  回到办公室,颜丹沉正寻思着怎么样给张小川解释呢,电话铃突然响了,是王叔打来的,说报纸已经找到了。

  看来王叔还真是个有心人,他是在哪里找到的呢?

  颜丹沉一路都在猜测这个问题,不过王叔的回答还是让她大吃一惊。

  “真的是在刚才那叠报纸中找到的?”颜丹沉已经是第二遍这样问。

  王叔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说:“我也正在奇怪呢。照理说,你找了几遍,我也找了几遍,刚才确实是没有8月11日的报纸啊。可是你走后,我再一翻,居然一下就找到了。你看看,有你需要的资料吗?”

  颜丹沉接过报纸,一眼就看见一排大字——《我市精神病院发生大火数十人葬身火海》,头版头条。

  一份卷宗,里面记载着有关15年前那场大火案件的情况。

  “就这么简单?”刘笑远看完了问。

  “就这么简单。”张小川无可奈何地回答,“失火原因,电路短路;伤亡情况,精神病院无一人幸免,全部葬身火海。”

  “怎么可能?”刘笑远马上问,“难道没有人去救他们吗?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生还?”他又看了看卷宗,发现案件的负责人一栏居然写着吴雁雄的名字,“当时负责这个案件的人不是吴局吗!要不咱们~~~~~~”

  “等等,”张小川起身到传真机旁,“丹沉有资料给我们传过来。她找到了当时关于这件事情的报道。”

  传真机此时已经把颜丹沉传过来的报纸复印件打印完毕。

  张小川拿过来,先看了一遍,然后递给刘笑远。

  “还有人没死。”刘笑远看完后惊喜地说。

  “是啊,记者和咱们的出发点不一样,观察事物的角度也不一样。”张小川说,“所以这次我才让丹沉跟着专案组走。你以为我仅仅是为她提供写作素材啊。”

  “这篇报道上说当时有个叫林利利的护士在事发6天前辞职离开了精神病院,因而躲过一劫。”刘笑远若有所悟地说,“难怪我们的资料上说当时精神病院无一人幸免,她已经不是那儿的工作人员了。”

  “你认为她的辞职是偶然吗?”张小川问。

  刘笑远刚想说什么,敲门声响起了,是郝乡乡“张队!刘队!110那边有情况,接到报警电话称家人失踪。经查失踪者正是殡仪馆的费拥军。附近派出所已经有人去殡仪馆了。还有,吴局叫你们过去一下。”

  “看来,昨晚的猜测成为事实了。”张小川说。

  “如果不阻止事态继续发展,我觉得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走进这个旋涡。”刘笑远接道。

  张小川皱了皱眉,把资料交给郝乡乡,说:“尽快查找报纸上说的这个林利利。”又对刘笑远说,“走,去见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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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你们在找一件陈年旧案的资料?”吴雁雄第一句话直接问。

  张小川笑笑,说:“还真没事能瞒过吴局。”

  “是不是有很多疑问,想找我?”吴雁雄盯着张小川。

  张小川看了看刘笑远,干笑两下。

  “本来我不想再提了,现在看来又不得不提。”吴雁雄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你们查的是18年前那宗大火案吧!”

  张小川点点头。

  “你们是不是觉得那件案子和最近这几起案子有关联?”吴雁雄没等张小川回答就接着说,“其实不仅是你们,我也有这种感觉。18年前那件案子就是我负责的。”

  似乎这是一件他很不愿意提及的事情,因为张小川看到吴雁雄说话时脸上的肌肉在微微颤动。

  “那个时候,刑警大队还不叫刑警大队,叫支队。我是支队的副队长。就跟现在你们一个样,干劲十足。”吴雁雄眼着眼前这两名风华正茂的下属,依稀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那一年,本市接连发生了数起人命案,死亡情况极其相似,死者身上都有一张100元的冥币。”吴雁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百元冥币!张小川心里一震。

  吴雁雄接着说:“市上非常重视,局里还成立了专案组,我是专案组副组长。那段时间,我组织人员到处追查,可惜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到,而死者却在不断增加,甚至我们自己人都牺牲了好几个。”

  “那后来呢?”刘笑远忍不住问。

  吴雁雄苦笑着说:“后来开始有人怀疑这些案件根本不是人力能实施的。”

  “有没有人相信呢?”张小川问。

  吴雁雄叹气道:“那个时候正值破除迷信,科学第一的年代,没有人会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当时的专案组组长,也就是今天的赵局长就第一个反对。”

  “可是,这些跟大火案有什么关系呢?”张小川又问。

  “就在大家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市精神病院发生了大火,整个精神病院的患者和工作人员全部葬身火海。奇怪的是,大火过后,神秘死亡案就再也没发生过了。”吴雁雄解释道。

  刘笑远看了张小川一眼,问道:“难道当时没有去营救吗?”

  “问得好。”吴雁雄微微笑了笑,“实际情况是那些人在大火前已经全部死亡。”

  张小川轻轻点了点头,果然如自己所料:“那些人身上也有冥币?”

  “有。”吴雁雄说,“准确地说,是大火现场遍地冥币。”

  “报纸上说,当时有人提前从精神病院辞职了,所以幸免于难。”张小川说。

  吴雁雄听了这话,半晌不语,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一场大火换18年平安,一场大火换18年平安啊!”

  张小川和刘笑远面面相觑,搞不清楚吴局怎么说句这样没头没脑的话。

  吴雁雄看看两人,说:“你们说的那个人叫林利利吧?”

  张小川点点头,看来吴局18年前就追查过这个人。

  “她是那里的护士,我们也调查过。可惜她始终什么都不肯说,只对我们反复说同样的话。”吴雁雄摇摇头。

  “就是刚才您那句一场大火换来18年平安?”刘笑远问。

  吴雁雄点点头,说:“还有一句——果由天定,因在人为。”

  果由天定,因在人为。这句话到底在警示着什么呢?

  张小川忽然想起周寒成说的那个小女孩,问:“你们没有听说医院有个神秘的小女孩,曾预言了李芳的死?”

  “想必那个周老头已经给你们说过不少事了吧!那个时候,没有人相信他那套。”吴雁雄回答,“就算现在,未必就有人相信。”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刘笑远问。

  张小川点上一支烟,心烦的时候这是他宣泄情绪的最好方法,道:“还能怎么办?从林利利下手查!局里已经把巡警支队、技术中队的人都叫过来支援咱们,现在咱们可是专案组的主要人员,可丢不起这个人。”

  “话是这么说,”刘笑远犹豫着说,“可是,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咱俩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张小川笑着回答。

  “张队,你没听出吴局话里的意思吗?”刘笑远盯着张小川,看张小川点了点头,才继续说,“我觉得李芳案发生时局里还把它定性会一般杀人案,可是随着死亡人数的增加领导层肯定已经有所觉察,发现案件的蹊跷。为什么他们当时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咱们?非要咱们追查到这个环节才说呢?”

  “或许案件过于离奇,他们怕咱们不相信。”张小川狠狠抽了一口烟,“如果他们当时真跟我们讲,你保证你能相信吗?”

  刘笑远摇摇头,说:“你知道当时为什么我们都不支持你继续追查李芳案吗?”

  张小川一愣,想了想,说:“难道那是局里的意思?”

  刘笑远点点头。

  张小川轻轻弹了弹烟灰,徐徐说:“不管局里怎么想,也不管凶手是谁,咱们都必须坚持下去,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死去。”

  刘笑远精神一震,站起来用力抓住张小川的手,说:“张队,有你这句话就行。我刘笑远第一个跟着你干下去。”

  张小川掐掉香烟,使劲抱住刘笑远的肩膀,用力拍了拍。这次合作是个良好的开端,他真的希望刑警大队能够是一个团结的集体。

  “刘队,你说林利利能给咱们带来希望吗?”在前往南市的车上,郝乡乡问刘笑远。

  南市是本省省会,其实说到繁华还不及北市。经查,林利利已经在多年前移居到南市了。

  刘笑远跟张小川商量,决定带郝乡乡前往南市。张小川对这个建议也非常赞同,这样可以舒缓舒缓郝乡乡的心情,希望能够转移她对张克的思念。

  此时天色渐暗,警车正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刘笑远多想马上就到南市啊,每一分钟耽搁都可能意味着又有人死亡。

  “什么?” 所以当郝乡乡发问时,刘笑远居然没有听清楚,“乡乡你说什么?”

  郝乡乡看着刘笑远,说:“不知道此行到底能给我们多大帮助!”

  “铃~~~~~”刘笑远的手机只响了一下就没声了。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会是谁呢?他随手摁下回拨键,电话通了。有人接了电话,可是刘笑远连续喂了几声都对方都没有反应,于是他把电话挂了。

  “谁?”郝乡乡问。

  “不知道,或许是骚扰电话吧!”刘笑远摇摇头,想起郝乡乡刚才的问题,说,“从吴局那里得到的消息看,这个林利利绝不简单。18年前能成功躲过那场大火,还预言了今天的事情。此行如果她肯帮忙,应该有所突破。”

  “怎么又来了一个会预言的人?”郝乡乡有些不解,“刘队,那个医院不是住着那个神秘的小孩子吗?你说二者是不是有联系?”

  “是啊,小川和我也有这样的疑问。问题为什么不是她,而是林利利逃过了那一劫呢?不过二者之间有联系是必然的。”刘笑远回答。

  “还有那个18年前到周大爷那里买冥币的神秘女人。”郝乡乡提醒道。

  正说话间,郝乡乡的电话响了。

  “喂,张队啊!”郝乡乡接起电话,“刘队的电话打不通?怎么会呢?刚才他还接了电话的啊!”她看了刘笑远一眼,继续说:“哦,好吧,我把电话给他。”

  刘笑远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明明显示信号很好。

  “刘队,张队有事找你。” 郝乡乡递过手机一定有紧急情况。郝乡乡心里猜测。

  “什么,他给我打过电话?没有啊!”张小川说的事显然让刘笑远很惊讶,“等等,你把他的电话号码再说一遍。”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摁了几下。

  “真他妈的。”刘笑远突然骂了一句,“张队,我几分钟前收到一个未接电话,跟你说的那个号码一模一样。等等,我看看来电时间。”

  他又摁了几下,说:“昨天晚上12点!!怎么会这样!!”

  郝乡乡心里一紧,看见刘笑远正瞪大了眼望着自己。

  “张队,你再看看,他电话上有没有我的号码!刚才我依着未接的号码回了电话!”刘笑远急切地问。

  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了张小川的回答。因为坐得近,郝乡乡也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

  刘笑远张大了嘴,半晌才说:“怎么可能?刚才明明有人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也没有了声音,显然张小川也没想到这样的结果,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张小川说:“你们小心点。有新情况我会告诉你。”

  “好。”刘笑远挂断电话,望着郝乡乡,说,“费拥军的尸体已经找到了。在当初停放李芳尸体的冷冻室里。他们说费拥军死前曾给我打过电话。”

  “后面的我都听见了。”郝乡乡说,“刘队,刚才你打过去的电话真的有人接?他们不是说你的电话无法接通吗?能够打出去?”

  “对啊!来,你拨我的电话试试!”刘笑远忙说。

  郝乡乡拨了一串号码,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您拨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她摇了摇头。

  刘笑远一脸不相信,拿过郝乡乡的手机听了一遍,才说:“那我拨你的号码试试。”

  信号满格,手机里一片盲音,看了看郝乡乡的手机,半天没有任何反应。

  “真他妈的邪门。”这已是刘笑远第三次冒粗了。郝乡乡知道这位上司平时很少这样,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反常。

  郝乡乡突然发现车外一片漆黑,原来已经是晚上了。车里好象有股冷风在吹,凉飕飕的。

  刘笑远沉默了一阵,又拿起手机拨了起来:“我再拨拨刚才那个号码。”

  电话通了,因为郝乡乡也听到了那边有规律的嘟嘟声。

  忽然,电话那头有人接了电话,但是没有声音。

  “喂。”刘笑远大声道,“说话!”

  还是没有人说话,就像车外的夜一样沉寂。

  刘笑远望着郝乡乡,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他随即用力摁断了电话。

  车继续行驶。

  “苏炜,把车停下。”刘笑远突然大声说。

  车缓缓停在了高速路应急停车道上,驾驶位上的苏炜回过头,说:“刘队,什么事?”

  郝乡乡发现苏炜额头上居然满是汗水,显然刚才的事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你没发现这条路有点不对吗?”刘笑远说。

  苏炜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回答:“刘队,我没有太注意到其他事情。”

  “小心驾驶是对的!”刘笑远安慰道,“你们注意看看路上过的其他车辆。”

  车灯的光在夜晚还算亮,几米范围内的东西依稀可辨。

  呼哧,呼哧。车道上偶尔驶过几辆轿车,有奥迪、奔驰,还有保时捷,奇怪的是每辆车都没有车牌。

  “怎么没有车牌?”苏炜惊讶地说。

  刘笑远点点头,说:“咱们往回走。”

  “这是高速公路啊!”苏炜无奈地说。

  “再不往回走,恐怕咱们命都没有了。”刘笑远坚定地说。

  “刘队,回去的路也不对啊。”开车的苏炜不安地说。

  “是啊,跟咱们来时的路完全不一样。”郝乡乡也补充道。

  其实刘笑远也看出来了,只不过正在思考怎么办而已。

  “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要躲。”刘笑远坚决地说,“把车停下,咱们在这里等,看看能有什么名堂。”

  “啊”郝乡乡伸了伸胳膊,手臂好酸,腿有点疼。

  还在车里?郝乡乡揉揉眼睛,想起昨天晚上在车里坐着坐着就睡过去了。

  她赶忙推了推刘笑远和苏炜,还好他们两人都没事。

  “啊”刘笑远坐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头居然枕在郝乡乡腿上。

  苏炜也醒了,看了看车外,道:“我们怎么走到小公路上来了?”

  幸好大家识路,所以不一会儿又上了高速公路。

  “没事就好。”刘笑远整理整理衣服,说,“咱们要抓紧时间,尽快赶到南市去。我给小川打个电话。”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居然一拨就通了。他先把自己这边的情况汇报完,再问了市里的情况。

  等他刚挂电话,郝乡乡就问:“市里有新情况吗?”

  “报社也死人了。管理档案的老王死了。”刘笑远轻声回答。

  “那辆公交车呢?有没有出现?”郝乡乡又问。

  “张队带人在金元蹲了半宿,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连站牌都是好好的。”刘笑远回答,“老王死在四路车另一个站台上。张队已经请求停运四路车,还在等结果。”

  南市公安局对刘笑远的工作非常配合,很快安排了当地派出所民警陪同他们去找林利利。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林利利现在是南市某大型企业的老板夫人了。刚开始林利利对刘笑远的工作并不是很配合,似乎18年前的事她也非常不愿意提及,不过郝乡乡这几年可不是白干的,在她的劝说下,林利利渐渐转变了态度,说出了她知道的东西。

  结束后,刘笑远等人胡乱在街上吃了点东西,就匆匆往回赶。

  车上,刘笑远接到张小川的电话,说北市有关领导不同意停运四路公交车。

  “他们怎么说的?”刘笑远问。

  “停运理由不充分,影响群众生活,影响安定团结的大好形势。”张小川无奈地回答,“咱们根本就没法解释,说了谁会信?”

  “那怎么办?”刘笑远想想,上面的考虑也不无道理,毕竟这件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很难给别人解释的,“干脆叫沿途派出所的弟兄们蹲点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张小川问,“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林利利倒是提供了一些东西,可惜”刘笑远遗憾地回答,“可惜没有什么价值。据她说18年前她辞职包括之后说的那些话,全是一个人教的。”

  “谁?”电话那头传来的音量大了许多。

  “那个小女孩儿。”刘笑远知道这个结果肯定会让张小川很失望。

  “那女孩儿没给林利利留下其他的信息?”张小川追问,“她为什么会相信一个几岁小孩儿的话?”

  “林利利说开始她也不相信,可是小孩儿连续预见了几起事故后她不得不相信,才听劝离开医院的。”刘笑远回答。

  “等等,我想想。”电话那头的张小川顿一会儿又问,“预见的那些事故有大火有关联吗?还有那个小孩儿为什么不一起离开?”

  “这些我也问过,”刘笑远说,“那都是几起普通事故,和大火没有什么联系。至于小孩儿为什么不离开,林利利说到现在她也没弄明白。”

  挂断电话,张小川对刘笑远此行的结果感到很失望,此前他还把希望寄托在林利利身上,想从中得到有用的信息,现在看来,仿佛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原地。

  他不由想起以前张克老提起的那句名言:我们以为自己一直在奔跑,其实只不过是从终点又回到了起点。

  这就是生活。可是,明天又将会是谁走进他生命的终点呢。

  “张队,外面有人找你。”郝乡乡离开的时候,何平开始履行类似的工作。

  小何的声音把张小川从烦恼中拉了回来,他走出办公室。

  外面有个中年妇女,张小川觉得好象很面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

  “张队长,您好!”中年妇女首先开了口,语气中似乎认识张小川。

  “啊,”张小川猛然想起这个妇女正是周寒成家中的保姆,那天还给他倒过茶呢,“你是周师傅家的吧?”

  “对,对!”中年妇女忙不迭地点头,“周叔有东西让我转交给你。”说罢递过来一个信封。

  周寒成搞什么把戏呢?张小川心里纳闷。他接过信封,上面用毛笔行楷写着几个繁体字:张小川队长亲启。

  打开信封,看罢之后,张小川脸色一变。

  “小何,给这位大姐倒水。”张小川吩咐一边的何平,又对中年妇女说,“大姐,你先坐下,我有话问你。”

  中年妇女似乎很不习惯,不好意思接过何平送过来的茶杯,坐下说:“张队长,你要问什么?”

  “周师傅还在北市吗?”张小川急切地问。

  中年妇女朝张小川看了一眼,小心地说:“他两天前已经去美国了。”

  这个周寒成,倒是走得干净!张小川心里暗骂一句。

  “他走之前给你留下什么话没有?”张小川又问。

  中年妇女想了想,回答:“他就让我两天后把这封信交给你。其他的倒没说什么。对了,他让我把信交给你之后最好赶紧离开北市。不过这里有我的家,哪能说走就走,再说我又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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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寒成,一定对我们隐瞒了什么?”刘笑远一回来,张小川就把事情给他说了。

  刘笑远点点头,说:“可是,他现在已经在美国了。咱们不可能去美国找他吧!”

  “他有联系方式吗?”刘笑远又问。

  张小川摇摇头,说:“这个周老头,做得挺绝!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看来是想躲得越远越好。”

  “那可不好办。”刘笑远皱皱眉。

  “也不一定,我觉得周寒成一定会和国内联系的。”张小川故作神秘地笑笑。

  “你的意思是?”刘笑远问。

  “此地不宜久留。”周寒成送来的信里唯一的一句话,张小川念完后指着信道,“一个农村出来的单亲妇女能在北市立足,连儿子都能上北市一中,光做保姆可叫人难以信服。”

  的确,北市一中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读的,学费高得吓人。

  “连这些消息都查得到,你这个刑警队长该改行去做娱乐记者。”刘笑远呵呵笑道。

  “今晚上准备怎么做?”他又问。

  张小川走到办公室墙边,制着墙上挂的本市交通地图说:“四路公交车沿途都布安排了兄弟,咱们今天晚上守株待兔。”

  刘笑远看了一眼周寒成的劝告,心里叹道: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兔?

  “妈,晚上我不回家,有案子呢。饭做好啦?你们等等乡乡,我没让她参加今天晚上的行动,应该快到家了。”最近一阵张小川老不在家吃饭,张妈妈都习惯了。

  “阿姨,小川又不回来?”颜丹沉端着碗从厨房出来。

  张妈妈佯怒道:“他呀,一天就说忙啊忙。好象少了他,公安局就运转不过来。”

  颜丹沉扑哧笑出声:“呵呵。那乡乡呢,过来吗?”

  张妈妈到厨房里看了看锅里的汤,说:“要过来,快到了。”

  话音一落,门铃就响起来了。

  颜丹沉打开门,道:“啊,乡乡,饭都做好了,就等你呢。”

  郝乡乡在颜丹沉的笑声中走了进来。

  张妈妈听到郝乡乡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汤勺,走了出来,关切地说:“乡乡,昨晚你不在啊,我和丹沉可都没睡好,都担心你呢!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快坐下吃饭了。”

  郝乡乡就这样被两个热情的女人关心得都没开口的机会。

  要不是这一家人,她真不知道这段时间怎么才能走过来。一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忍不住要掉下来。

  “哎呀。”张妈妈这可着了慌,“乡乡,你在外面受委屈了?快给阿姨说说,阿姨给你做主。”

  郝乡乡摇摇头,破涕为笑道:“没什么,阿姨。你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你可跟我妈一个样。”

  张妈妈笑笑说:“天下的母亲都一个样。你快坐下,我去把汤端出来。”

  刚说完,颜丹沉已经都端出来了。

  吃饭的时候,张妈妈忽然叹道:“现在,像你们这样懂事儿的年轻人可不多。就拿我今天遇见的人来说吧,跟你们就完全两个样。”

  “什么事啊?”颜丹沉好奇地问。

  “甭提了。今天我在金元超市买酱油,发现地上有100元钱。我问谁丢的,前面有一小伙子说是他丢的。谁知道他谢字都没有一个,捡过钱就径直就走了。”张妈妈忿忿地说。

  “呵呵,你怎么知道是他丢的啊?”郝乡乡微笑着问,“照您这么说啊,我看多半不是他丢的,他拿了钱当然走为上策啊。”

  张妈妈想了想,道:“哎呀,乡乡说的也是。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啊。当时货架边只有他和我,我也就没想这么多。瞧我,还以为做了件好事儿呢。”

  “张队,今晚这任务就这么简单?”四路公交车沿途一共有20个站,涉及2个分局、5个派出所,5个派出所的所长都这样问张小川。

  “简单能惊动你们?”张小川半开玩笑地说,因为他知道至少在目前,了解事情原由的人还是不要太多,“你们就给我盯着四路车,特别是12点之后,如果有四路车出现马上报告。记住,一定要先报告,千万不可擅自采取行动。”

  部署完毕之后,张小川带着南郊派出所的两位民警守在了金元站。

  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这样大规模的行动有没有成效,他心里也在犯嘀咕。

  突然,对讲机响了,是何平带领的小组,有情况。

  张小川看看手表,12点刚过。

  “张队,解放路有情况。前面开过来一辆4路车。”何平报告。

  “好。一边摄像一边跟上。如果发现情况不对就掉头,千万不要上车搜查。”张小川心里很激动,因为昨天晚上守了一夜没结果,今天终于等到了。

  不一会儿,对讲机又响了。

  “小川,东风街有情况。”是刘笑远带领的小组,他的小组刚好在何平小组的下一站。

  “后面有没有车跟着。”这车倒开得挺快,张小川想。

  “没有。”刘笑远回答,“怎么,已经有人跟过来了吗?”

  见鬼,何平那个组的人干什么去了!张小川正准备和何平联系,何平的电话倒先打过来了。

  “张队,我们的车出故障了,跟丢了。”何平懊恼地报告。

  “知道了。”张小川对这个结果倒并不感到意外,“前面已经有人跟了。录象呢,摄下来没有?”

  “不知道怎么搞的摄像机也出问题了。”何平回答。

  “没事,继续等。”张小川吩咐完,又联系上刘笑远,“笑远,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对方车速太快,我们正在跟。”刘笑远急促地说,“怎么回事?前面不知道怎么出现了大片浓雾。”

  糟糕!张小川暗道一声。

  果然,刘笑远的声音证实了他的想法:“车进了浓雾突然不见了,我们跟不跟上去?”

  张小川略为一想,道:“算了,前面还有人。”

  前面是苏炜负责的小组,张小川马上联系上苏炜,安排道:“苏炜,有辆四路车向你那边驶过来了,密切注意情况。”

  苏炜应了一声,,说正在监视。

  可是等了半天,那边仍然没有情况汇报。张小川看看手表,车都离开东风街半个小时了,早该到了苏炜那边。

  他又一次联系苏炜,可电话却打不通。怎么回事?

  “有没有那边的电话,马上联系他们?”他转问身边的两位同事。

  其中一位也是专案组成员,南郊分局的罗队长,苏炜车上的那位民警正是他的下属。

  他掏出电话,拨了一通,摇摇头道:“电话打不通。”

  张小川心里一惊,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张克的事情已经让大家难过不已了,这次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他随即联系上刘笑远和苏炜前面那个小组,让他们马上赶到苏炜所在的地方去,自己也随即往那个方向赶。

  刘笑远一组最先赶到现场。

  他用最快的速度跳下车,奔到苏炜那辆熟悉的车前,车门大开,车内空无一人。

  唯一留下的东西是苏炜平时最喜欢摆弄的柯达数码相机。

  “刘队,有消息了。”何平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快说!快说!”刘笑远昨晚几乎一宿没合眼。因为苏炜是他最喜欢的下属,这次突然失踪给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现在听到有消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看到刘笑远急切的眼神,何平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刘笑远的眼光骤然暗淡下来,他已经从何平的表情中读到了他带来的消息。

  “牺牲了?”他淡淡地问,可何平看到他眼角已经有隐隐的泪花。

  他轻轻回答:“今天早上有人打电话举报,在北河下游发现两具尸体~~~~~”

  “好,你先出去。”刘笑远挥挥手。

  何平轻轻地退出来,带上门,隐约听见里面传来抹眼泪的声音。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这是唯一一次死者身上没有发现冥币的情况,或许有也被河水冲走了。

  张小川亲自带人去查看了尸体,他没有通知刘笑远,但刘笑远还是随后就赶来了。

  苏炜虽说是刘笑远的助手,可实际上大家并没有区分得这么严格,就跟张克徽一样。

  张小川已经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值得,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就换来几张照片。如果不是自己安排了昨夜的行动,苏炜和另一名同志就不会死;还有张克,如果不是这件案子,他或许也不会离开大家。

  他本想安慰安慰刘笑远,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来。倒是刘笑远过来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什么话都不用说,大家心里却再明白不过了。

  “苏炜拍下的照片都看了?”张小川问。

  “看了。”刘笑远回答。

  “车上有个比较清晰的人影,我认识。”张小川说。

  “谁?”刘笑远问。

  “云端咖啡的服务生,我去过两次,还记得。乡乡还找他做过笔录。”张小川说,“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多半已经遇害了。”

  “那辆公交车呢?”刘笑远又问,“车牌号很奇怪,应该是从前的老号码!”

  “公交公司和交警那边都有人去了,还没有回来。”之前该安排的事张小川都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

  去公交公司的干警无功而返。车倒是四路车的样子,不过那个车牌没有人见过,公交公司否认他们有过那辆车。

  很快,何平也回来了,带来了交警那边的消息。

  “政府的车,发生过严重车祸,车毁人亡?”大家对这个消息已经不是很惊讶了,因为最近大家的神经已经经受了前所未有的考验。

  “车祸发生时间是84年8月4号。”何平补充道。

  “正好在医院大火发生之前!”张小川看看大家,说,“看来事情远不止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车祸伤亡情况怎样?”刘笑远问。

  “当时北市的市委书记贺红雷,还有他的妻子和司机,全部遇难。”何平回答。

  市委书记!大家不约而人同把目光投向何平。何平赶紧把收集到的资料交给张小川。

  还没等张小川看完,刘笑远已经急不可待地问道:“怎么回事?”

  张小川摇摇头,道:“酒后驾驶,车发生严重碰撞之后掉进了北河。”

  “这事怎么跟市委书记联系上了?”郝乡乡疑惑地说。

  张小川苦笑道:“鬼知道。”

  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何平一回家就躺在沙发上打盹。

  何平的妻子是市京剧团的演员,叫戴若容。眼看着丈夫工作十分辛苦,她也觉得甚为心疼,今天特意煨好了天麻鸽子汤,准备给丈夫补一补。

  她拿来一床毯子,轻轻给何平盖上;然后把电视声音尽量调小,怕吵着了丈夫,但是又不敢关掉,因为一关,丈夫肯定会醒来。

  电视里正在播着北市新闻,某位市领导正在接受采访,他站在工地上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政府的最新规划,要对本市最古旧的北大街片区实施全面改造,打造成北市新天地。记者也显得非常激动,用高音量把溢美之词统统搬了出来。

  戴若容失望地看着新闻,想起前不久市京剧团从北大街搬出来的情景,许多人都泪流满面。上百年的老戏园子,说搬就搬,别说团里那些唱了几十年的老京剧,连她也舍不得。

  “怎么了?”何平不知什么时候居然醒了。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戴若若心疼地问。

  何平笑了笑,道:“肚子饿了,饿醒了。”

  戴若容站起来,道:“早做好了,怕是凉了。我热热,马上就好。”

  因为女儿在学校住宿,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案子破了吗?”戴若容在饭桌上问,“今天这么早回来。”

  何平正在喝汤,放下碗,叹道:“牺牲了两个兄弟,案子仍是一个谜团。”

  “凶手这么猖狂?”戴若容惊讶地问。

  何平黯然说:“到目前为止,还凶手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我办案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

  戴若容听了,神秘兮兮地说:“我们团最近也发生了几件希奇的事情。”

  “什么事?”何平问。

  “你知道我们不是搬出了北大街吗?”戴若容说。

  何平点点头。

  “可是前几天我从那儿经过,有人居然问我是不是还有人没搬。”戴若容说,“他们说晚上听到里面有人唱戏。”

  何平笑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你们团里有人舍不得走吧。”

  戴若容紧张地看看四周,轻轻说:“开始我也是这么想。可他们问咱们是不是在排《六月雪》,说夜里有人在唱。”

  “这《六月雪》有什么不对吗?”何平虽然有个唱京剧青衣的妻子,但平日里工作繁忙,对这一行只是一知半解。

  “我们已经十多年没排过《六月雪》了。”戴若容回答。

  何平停止了扒饭。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团不排《六月雪》吗?”戴若容又说,“因为十几年前我们团连续死了三位窦娥,听说有一位还是市委书记的夫人呢?”

  “什么?”何平惊讶地说,怔怔看着妻子。

  戴若容身子一噤,骂道:“你干嘛,吓我一跳。”

  “丹沉,还记得云端那个服务生吗?七夕晚上我给你指过他。”张小川决定让队里的兄弟好好休息一晚上;一来他觉得再这样大规模撒网只怕得不偿失,他不希望自己的人再发生意外;二来这个案件确实也陷入了泥潭,需要好好梳理一下,才能找到突破口。

  所以他把刘笑远也叫到自己家里来,加上郝乡乡,还有颜丹沉,此刻围坐在客厅里,算是一个小型会议吧。

  “他有什么问题吗?”颜丹沉点点头,问。

  张小川把照片递给颜丹沉,问:“你看,倒数第二排那个人是他吗?”

  颜丹沉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就惊道:“绝对是他!他那头怪异的头发实在是太惹眼了。”

  “昨天晚上苏炜留下的。”张小川说这话的时候,悄悄瞟了刘笑远一眼。

  听到苏炜的名字,刘笑远的眉头微微一皱,张小川从中捕捉到了痛苦。

  “你的意思是——” 颜丹沉试探着问。

  “只怕他也不在了。”张小川自责地说,“我们已经派了人去找他,可是至今没找到。我发现我们这伙人特没用,眼看着自己保护的群众有生命危险,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颜丹沉轻叹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张小川。以前总扮演拯救弱者的英雄,突然发现真正的弱者其实就是自己,心里也觉得茫然无措。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颜丹沉问。

  “笑元,你说说你的看法。”张小川看到刘笑远几次都预言又止。

  刘笑远点点头,缓缓道:“现在似乎每条线索都断了,又似乎每条线索都还值得挖掘。我觉得林利利那边应该继续保持联系,她是不是隐瞒了什么谁也说不准。周寒成那边最近没有消息,不过我觉得他肯定能给我们提供帮助,只是他有所顾忌,不愿意说。咱们就继续监控他家的阿姨。还有那个小女孩,为什么20几年前她不离开北市,而一直待在精神病院直到大火发生?这是个疑问。”

  “对。”郝乡乡插道,“上次我们去走访林利利的时候她也表示了同样的疑问。”

  “我们是不是去查查她的家人?”颜丹沉问。

  张小川苦笑着摇摇头,“找不到了。那一家人离开北市后就杳无音训,好象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这个结果倒是让颜丹沉颇感意外。

  “还有那个四路车,那个车牌。简直越搅越糊涂了。”刘笑远补充道。

  “我看四路车必须停运。”张小川斩钉截铁地说,“明天我让吴局陪我到市里去,一定要让这路车停下来,然后重点调查一下四路车运行路线,为什么不是5路车,6路车呢?”

  “什么?”张妈妈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走出来,刚好听到四路车停运的事,“为什么四路车要停运。那样多不方便啊。我今天还坐四路车去金元超市买过东西呢。”

  “妈,以后您可别坐这路车了,”张小川埋怨道,“都给你说过好几次了,你怎么还坐四路车啊。”

  张妈妈笑道:“好好,以后不坐就是。来,先吃点水果。”边说边招呼大家。

  “咦,这个孩子怎么这么眼熟?”张妈妈疑惑地看着茶几上的照片。

  “阿姨,你认识他?”郝乡乡抢先问道。

  张妈妈拿起照片端详了半天,道:“对了,这不是上次拿走我捡到那100块钱的小伙子吗?怎么,他犯事了?”

  “上次那人就是他?”颜丹沉和郝乡乡一起问道。

  “没错,就是他。他那头鲜艳的头发让人过目难忘呢。”张妈妈肯定地说。

  送走了刘笑远,张小川躺在床上,咀嚼着刚才的事情。

  如果那100元没有给别人,这个时候不在的是不是自己的母亲。张小川不愿意想,但这个想法却挥之不去。

  今天晚上又是谁捡到那100元呢?

  张小川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如果当初听李家的话早点火化李芳的尸体,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而此刻明明知道有人会在这个夜里遇险,身为刑警队长的自己却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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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川,电话。”张妈妈的声音把张小川从睡梦中惊醒。

  张小川揉揉眼睛,伸手摸过床边的手机,想看看时间。

  手机没电了?

  “小刘打来的,说急事,非让我叫醒你。现在才5点多。”张妈妈在外面说。

  “好,你叫他等等,我马上出来。”张小川披上衣服就冲了出去。

  电话那头,刘笑远正紧张地等着张小川的声音。

  “笑元吗?什么事?”刘笑远的手心都渗出了汗水,终于等来了张小川的声音。

  “小川,你还记得那个车牌号吗?”刘笑远问得非常急。

  “记得——XX0018.”张小川问,“你想到了什么?”

  电话那头,刘笑远张了几次嘴,终于一字一句说道:“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息,发短信的号码正是0018.”

  “啊!”张小川一震,“短信什么内容?”

  “我在北河口等你。”刘笑远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

  “啪!”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让张小川吓了一大跳,他不禁“啊”地叫了出来。

  “什么事?”刘笑远在电话那头问。

  “没什么,衣服掉了。”张小川惊魂未定地拣起地上的衣服。

  “我马上过来,你在家里等我。”张小川略为思索,安排道,“咱们一起去北河口看看,到底有什么鬼花样。”

  北河口在市郊,四路车的终点站。

  因为北河从这里出城,所以这里叫北河口。

  冰冷的河水带着这座城市排出的美其名曰处理过的种种污秽,流向远方。

  张小川赶到刘笑远家,然后再一起驱车到这里,天刚好蒙蒙亮。

  他们在汽车站内搜寻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到河边上去看看。”张小川说。

  两人跑到河边,满眼除了江水,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上游冲来一个东西。

  “昨天晚上没休息好?”郝乡乡问一边的何平,“怎么看你睡眼惺惺的样子?”

  何平笑道:“大姐,摊上这样的案子,你能睡好?”

  郝乡乡也笑笑:“是小妹,不是大姐啊。”

  “张队呢,我有点情况给他汇报。”何平问。

  “去市里了,一早就出去了。”郝乡乡回答,“刘队在,要不你给他说?”

  此刻张小川正和吴雁雄在回队的路上。

  “小川,现在的情况比我当时遇到的更加复杂。市里虽然答应停运四路车,可给咱们提出了必须尽快破案的要求。到底是福是祸,还真说不准啊!”吴雁雄是在张小川的一再要求下才答应到市上请命的。

  “吴局,你能把当时的情况说详细一点吗?”虽然吴雁雄的司机也不算外人,但张小川还是愿意使用吴局这个称呼,“比如,您的下属是怎么遇害的?还有其他遇害人除了冥币外,跟现在还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有个兄弟也是死在北河口,其他的倒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吴雁雄想想说。

  一提到北河口,张小川就想起了今天早晨的事情,想起那具诡异的尸体,然后他又不自觉地联想起上次刘笑远查访林利利的路上的见闻,张小川突然很担心他这个助手。

  为什么他总能收到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呢?

  刘笑远听完何平的叙述,没有说一句话。他挥挥手,何平知趣地退了出来。

  “什么事这么神秘,非给领导汇报?该不是打我的小报告吧。”技术中队过来的万沈洪笑着问。

  “我就那点能耐?你也忒小看我们刑警大队了。”何平打趣地说,他走过郝乡乡身边的时候,特意问道,“乡乡,刘队是不是生病了,脸色好难看。”

  郝乡乡摇摇头,道:“不清楚啊。今天早上好象又发现了一个死者,是不是因为这事儿啊?”

  “乡乡!”刘笑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你去给我找张京剧《六月雪》的碟片,越快越好!”

  “啊。”郝乡乡一脸愕然,不过她还是马上应了。

  “大家到我办公室来开个临时短会。”张小川刚到队里,就开始安排,“乡乡呢?怎么没看见她?”

  “她出去给刘队找东西去了。”何平在一边回答。

  等大家都到齐了,张小川先把市上的意思传达给大家,然后开始分派工作。巡警那边过来的人员继续负责监控周寒成家那位阿姨,负责保持和林利利联系及沟通;技术中队的人负责随时提供技术支持;刑警这边的人负责调查四路车和那个车牌的情况。

  “大家有什么看法尽管说。”末了张小川补充道。

  “啊,在开会。”郝乡乡在门口探进半个身子。

  刘笑远看到郝乡乡,马上离开座位一把拉过来,急问:“东西找到了?”

  郝乡乡被刘笑远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递过碟片。

  刘笑远看了一眼,就径直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张小川看到刘笑远的行为有点反常,赶紧说:“好了,就这样吧,大家分头行动。”

  刘笑远的办公室响起了西皮流水的声音,以前他可从没有过这个爱好。

  张小川推开门,他居然没有反应,仍然聚精会神在听电脑里传出来的京剧唱腔。

  张小川没有打断他,他知道刘笑远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就是这段!就是这段!”突然,刘笑远叫了出来。

  张小川于京剧几乎是一窍不通,听到现在也没听出个名堂,终于忍不住打断刘笑远:“笑元,你这是?”

  刘笑远这才转过头来,道:“小川啊,你来了!过来看这个。”他指着桌子上的东西。

  张小川拿起来,是京剧《六月雪》的随碟唱词,他疑惑地看着刘笑远。

  刘笑远拍拍脑袋,抓过唱词,用笔在上面勾画了一段,然后递给张小川,“你听,现在唱的是不是这段?”

  张小川细细一听,倒还真是唱词上这段:

  没来由遭刑宪受此大难,
  看起来老大爷不辨愚贤。
  良善家为什么反遭天谴,
  作恶的为什么反增寿年。
  法场上一个个泪流满面,
  都道说我窦娥死得可怜!
  眼睁睁老严亲难得相见,
  霎时间大炮响尸首不全。

  “昨天晚上我路过北大街,听见有人唱这段。”刘笑远道。

  “张队,你不是说要亲自查四路车的情况吗?”何平疑惑地问,“怎么让刘队过去了?”

  前面亮起了红灯,张小川踩住刹车,眼睛盯着前方,“不知道剧团这边会有什么变故,还是我来比较好。”

  何平若有所悟,点点头。

  “铃——”张小川的手机在响,此时前方的红灯已经变绿。

  张小川随手把电话递给何平:“你接一下。”

  何平接过电话,笑道:“今天我享受的待遇倒还不错。”

  “啊——”何平通话过程中显得很吃惊,不时抬起头看看张小川,“好,好,我马上给张队汇报。”

  “又有人遇害了?”张小川问。

  何平点点头,又摇摇头。

  公交公司4路车调度指挥室里,有人正在埋怨:“我说刘队长,你这次可把我们害苦了。你这一停运,咱们这个月的奖金可就泡汤了。”

  刘笑远笑着应道:“人的生命可是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实话告诉你吧,最近4路车沿线发生了好几起命案,咱这不也是为了大家吗!”

  这名4路车管理人员听说发生命案,马上改口道:“可跟咱们这路车没啥关系吧?4路车可是连续多年的优秀车队,没发生过一起意外的。”

  “谢经理,”刘笑远早就料到公交公司这边会有所不满,倒也没觉得诧异,“我们这次来可不是跟你讨论4路车该不该停的问题。我们是来向你调查一下4路车的运行情况的,希望你能配合。”

  那位谢经理嘟噜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指着背后的十数个屏幕:“这是4路车的沿途路线。从最近的监控资料来看,一切正常。上次你们说12点后仍有4路车运行,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我们至今没有发现任何相关录象。”

  他顿了顿特别提高音量强调:“4路车从开通至今没有发生过一起事故,还被省里评为青年文明号呢。”

  刘笑远点点头,问:“4路车是哪年开的?”

  “1984年。”谢经理又想了想,“具体是几月份我记不清了,不过肯定是84年。”

  84年?刘笑远一惊,看看一边的郝乡乡,发现她也停止了笔录,望着自己。

  “到底是几月份?”刘笑远随即追问。

  “这个很重要吗?”谢经理不解地问。

  刘笑远点点头。

  谢经理想了想,说:“我是92年才来的,这个不是很清楚。我去问问李师傅,他在4路车开了一辈子公交。”

  “你能把李师傅叫来吗?”刘笑远问。

  谢经理为难地说:“这个不知道成不成。李师傅已经没在我们公司了。”

  “他退休了?”刘笑远问。

  “下岗了,也算是退休了吧。”谢经理回答。

  下岗和退休是一回事吗?刘笑远心里暗道,“你能联系上他吗?”

  “我试试吧。”谢经理从办公桌上找出电话薄,翻查起来。

  趁这会儿,刘笑远向郝乡乡投去询问的目光。

  郝乡乡耸耸肩,把笔录本递过来,指指上面的文字——1984年4路车开通。她还特别在1984这几个阿拉伯数字上打了着重号。

  又是1984年!刘笑远心里越发沉重,1984年到底有多少疑团还没有解开?

  谢经理在电话里哼哼啊啊了半天,终于挂了电话:“李师傅病了,听他家里人说在医院呢。要不,你们去医院看看?”

  “你怎么不多问问谢经理4路车的其他情况啊?”车上,郝乡乡疑惑地问。

  “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去找李师傅。”刘笑远回答。

  市第三人民医院住院部5楼7号房,刘笑远和郝乡乡找到了李师傅。

  刘笑远拎着水果,和郝乡乡轻轻走了进去。李师傅一家人正在为什么事情激烈争论着,除了李师傅,其他人的声音都不大。

  生病的人声音还这么火?

  北大街改造现场一片混乱。中国人喜欢凑热闹的本性在这种场合表现得淋漓尽致。尽管当地派出所已经封锁现场,但仍有闻讯赶来的人。

  “是谁先发现的?”张小川问。

  “在这儿施工的民工。”旁边北大街派出所的所长回答。

  “市里知道了吗?”张小川又问。

  “已经报告了,不过市里没来人。”所长显然对处理类似事件很有经验,“此前我已经请示了分局和市局。”

  张小川点点头:“事情越闹越大了,这回可是真麻烦了。”

  不久,外面传来了紧急停车的声音,然后张小川看到了那个醒目的车牌号——XX00002.惊动市长了!张小川暗道。

  果然,本市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市长冯刚强从车里出来了,还有市局的赵局长、吴局长等人也从车上鱼贯而出。

  张小川等人赶紧上前:“冯市长,赵局长,吴局长,你们来了!”

  冯市长看看张小川,面无表情地说:“你是小张吧?快带我去看看现场。”

  张小川恭敬地带着冯刚强一行到了那口已经放完水的小鱼池边。

  池塘已经没有水了,只看到一池的淤泥,还被推土机挖得七零八落。边上,赫然停着一具裹满淤泥的尸体,不过尸体的脸部已经被清洗干净。

  “确实是黄局长。”冯刚强只看了一眼,就说。

  张小川不敢说话,因为赵局长等人在一边都没有开口。他知道冯市长一定有“重要指示”,而这个指示又将是一个紧箍咒,将自己套得更紧。

  果然,冯市长开始指示了:“我说老赵啊。老黄可是给我市经济发展立下过大功的人,跟你我关系也很不错的;再说就算他是个普通群众,咱们也一定要把这事查清楚,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然后还有一通似乎和三个代表有关的说教。

  一边的赵局长一个劲点头。

  冯市长又转身对旁边一位官员说:“最后一点是北大街的改造对于提高我市的对外形象至关重要,不能因为任何事停滞。”

  他吩咐完,特意走过来拍了拍张小川的肩膀:“小张,年轻就是好啊,干劲足。好好努力,尽快破案。市上可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这哪里是鼓励啊,简直跟千斤捶捶在张小川心里一样。

  冯刚强说完,转身对赵局长等人说:“你们都到市里来一趟,有事要跟大家商量。”

  看着冯市长准备离开,张小川赶紧汇报:“冯市长,那边还有些东西,您——”

  冯市长皱了皱眉,道:“我事情忙,下面的都交给你们了。”

  “肇叔,你看这——”张小川把技术中队的肇大庆叫了过来,因为北大街发现的可不止一个招商局局长,还有一具不知道年岁的森森白骨。

  肇大庆搞尸检已经很多年了,以至于张小川总把他那瘦骨嶙峋的手和白骨联系在一起。

  “黄达死因不明,跟前几起案件差不多。根据我的经验,应该是同一个凶手连续做案。至于这具尸骸,是女性,死亡时间应该十到二十年前,年纪不大,有中毒迹象。具体情况需要做进一步鉴定,明天给你消息吧。”

  肇大庆像想起了什么,问:“据首先发现尸体的民工说,黄局长的尸体和这具尸骸是扭在一起的。我觉得这点非常奇怪。”

  “或许黄达落入水池,在挣扎过程中刚好碰到这具尸骸,所以——”张小川想想回答。

  肇大庆摇摇头。这个解释确实太牵强,连张小川自己都不会相信,可是,他不愿意再把这件事往复杂的地方去想。

  已经够烦的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1-2 11:49:4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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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队,刘队回来了。”何平过来说。

  张小川刚准备走出办公室,刘笑远和郝乡乡就踏了进来。

  “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张小川一边倒水,一边急切地问。

  刘笑远接过纸杯,啧了一口,算是润润嗓子:“今天我们居然找到了李芳的叔叔,你说巧不巧?”

  “李芳的叔叔,你们找他干嘛?”张小川略感诧异。

  “他叔叔在公交公司,开4路车的,开了整整20多年。”刘笑远解释道。

  “他提供了什么线索?”张小川预感这个人的出现应该有价值。

  “4路车是从1984年9月份开始运营的,也就是那场大火发生之后,之前这条路线也开过一条公交,不过是2路车。”刘笑远娓娓道来,“从2路车到4路车,李师傅一直在跑这条线。”

  4路车果然有名堂!听了刘笑远的叙述,张小川似乎觉得案情有了转机。

  “为什么2路车要改成4路车?”张小川问。

  “我也这样问了李师傅。不过他给我讲了一些他年轻时的见闻。”刘笑远回答,“他说当时他到公交车队的时间还不长,所以车队经常让他开夜班。有一天,下着大雨,有个女子上车来,买票时掏出了一叠10元的钞票,叫售票员不用找她。似乎为了证实自己有钱,那名女子竟然把身上的包袱打开,里面全是100元的钞票,还对售票员说,她有的是钱,不用找她了。那个时候市面上还没有100元的纸币,所以大家都以为她精神有问题。最后还是李师傅自己掏钱给她买了票。到终点站时,那女子早已不在了,至于什么时候下的车,李师傅没看清,问售票员,居然也不知道。”

  “买冥钞的女子?”张小川脑子里闪过周寒成的描述,脱口而出。

  刘笑远未置可否,继续说:“李师傅说,这名女子不止一次坐过他的车。每次都是拿出一叠10元的钞票,然后每次都是李师傅掏钱给她买的票。有一天,李师傅生病了,出不了车。车队就让另外一名司机替他的班。”

  “结果那个司机收了女子的钱,”张小川插问,“然后就莫名其妙死了?”

  刘笑远点点头:“司机和售票员都死了。死者身上各有一张100元的冥币。”

  张小川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说:“这件事应该是18年前那串命案中的一件吧!”

  刘笑远点头道:“事故发生后,李师傅才回忆起,那女子第一次上车时天正下着大雨,而透过镜子,李师傅依稀看到她身上似乎没有一滴雨水,车厢内连个脚印都没留下。后来他把那女子的事情给上面汇了报,然后2路车就停了半个月。之后就发生了那起大火,大火过后这条线就改成4路车了。”

  “他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那条线路沿途曾死过那么多人。”郝乡乡补充道,“他一直以为是公交车队的领导重视下属的安全才撤掉2路车的。我想可能当时的公安局在这里面也发挥了一定作用。”

  一边的何平不住点头:“我是说怎么北市一直没有2路车呢。原来里面还有这些故事。”

  如果公安局真的介入了这次调整,到底吴叔叔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自己?张小川脑子里浮现出当时自己一再要求继续追查李芳案时吴雁雄脸上的的不满。

  “不过现在李师傅家里挺困难的,两口子都下岗了,”郝乡乡同情地说,“这段时间李师傅刚做了手术,本来应该在医院多呆几天的,因为钱不够,正闹着要出院呢。”

  “为公交公司干了几十年,说下岗就下岗?”张小川略有些气愤。

  郝乡乡叹道:“现在的事,谁说得清啊!”

  这句话让张小川想起了上午冯市长那一番有关三个代表的指示,三个代表,你在北市究竟代表了谁?

  “对了,你们怎么知道他是李芳的叔叔?”何平好奇地问。

  “我们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李芳父母刚好来看望这个弟弟。”郝乡乡回答,“我和李芳父母接触过几次了。”

  “何平,你通知剧团的人了吗?”张小川问。

  “剧团这几天忙成一团糟,我都通知几次了。”何平回答。

  “干脆我们去一趟吧。”张小川说罢就提上衣服出了门。

  张小川让何平驾车,因为他想在到剧团之前把思路理清楚,能有的放矢,最好在剧团能获得尽量多的信息。

  “嫂子是剧团的副团长吧。”张小川问。

  “恩,”驾驶室的何平应了一声,“她啊,比我还忙。”

  或许是由于何平的关系,戴若容很快把他们老团长也找来,配合张小川的调查。这位老团长还真不年轻,得有70来岁了吧,不过精神矍铄,据说当年是演须生的。

  张小川不想饶太多圈子,于是开门见山地说:“杜老,你可知道老剧团那边发生的事情?”

  杜团长似乎有些不快:“听说北大街发生了命案。不过我们都搬出来好多天了,这事跟我们团该没什么瓜葛吧。”

  张小川笑笑:“杜老看您说得。那件案子发生在剧团的金鱼池子里,所以找您了解一些情况而已。”

  旁边的戴若容问了一句:“张队长,那死的是谁啊?”

  “黄达。”张小川随口回答。

  “啊!”戴若容像是大白天见了鬼,居然惊叫出来。

  “嫂子你?”张小川觉得戴若容失态地大叫肯定有问题。

  “没什么,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戴若容发现自己确实有点失态,不好意思地笑道,“前几天我还碰到过他,他还告诉我他听到北大街有人唱戏呢。”

  张小川心里一惊,不由想起刘笑远那句“就是这段!就是这段!”

  “北大街还有人没搬?”杜团长诧异地回头问。

  戴若容摇摇头,说:“不清楚。那天我路过北大街,刚好碰到黄局长,他说夜里听到有人在排戏。”

  杜团长脸色刹变,转过头来,端起茶杯,猛喝了几口,然后对张小川道:“张队长,还有什么情况吗?”

  “杜老,最奇怪的是金鱼池子里除了黄达的尸首,还有一具不知名的尸骸。我们感到很迷惑。”杜团长的神情变化张小川看得一清二楚。

  张小川注意到杜团长的端茶杯的手几乎变成抓茶杯了,尽管脸色如故,可张小川能感觉到这位老人心里的起伏波动。

  “小戴,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你招呼一下张队长,我去休息一下。”杜团长居然起身告辞。

  张小川不好勉强,只得站起来和杜团长握了手,说了些感谢的话。

  送走了杜团长,张小川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戴若容身上。

  “嫂子,我听说你们剧团10几年没排过《六月雪》了。这是怎么回事?”张小川问。

  “因为以前有三个主角先后死亡,以后再没排过。”戴若容又压低声音补充,“张队长,我觉得黄局长死的很蹊跷。几天前他告诉我,他在北大街听叫有人排《六月雪》,还是夜里。”

  “你能回忆回忆那几名演员吗?”张小川又问。

  戴若容边回忆边说:“我母亲是京剧票友,我从小在北大街这一带长大。我记得除了文革时期,北市京剧团最出采的一直是那出《六月雪》,每次上演几乎场场爆满。演这出戏的都是名角,不是名角也能唱成名角,像当年的刘金定、杜离花都是靠这出戏出的名。当时的市委书记也是戏迷,他夫人还曾是我们剧团的名角儿呢。”

  “他夫人也演过《六月雪》吧?”张小川问。

  “是啊,”戴若容回答,“但凡当时的名角,都以演这出戏为荣。不过她做了市委书记的夫人后就没再演戏了,改任市文化局的局长,挂我们团的名誉团长。”

  “她是叫孙小红吧。”张小川问。

  “对。”戴若容似乎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

  “还不是案件需要,查过一些情况。”张小川看了看何平,笑笑。

  “何平,还真得感谢嫂子,”张小川在车里对何平说,“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东西。”

  “真没想到这事还跟剧团扯上了关系。”何平摇摇头。

  “你对张金定、杜离花的死有什么看法?”刘笑远听完张小川的叙述,问。

  “我觉得金鱼池中的一具尸骸肯定是她们二者中的一个。”张小川指着技术中队那边送过来的报告,“女性,年纪25岁左右,身高165,骨骼有异于常人的地方,这一切都符合她们二者的特征。不过其骨骼内氯胺酮含量相当高,死者生前似乎长时间服用这种麻醉剂。”

  “有人故意给她下毒?”刘笑远看看大家,算是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张小川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当时剧团有人失踪,难道就没有立案追查?”何平问。

  “一会儿你去找找,看有没有这件案子的资料。”张小川吩咐郝乡乡。

  “张队,颜大记者来了。”外面有人在喊。

  “让她等一下。”张小川话音未落,颜丹沉已经推门而入。

  “别忘了,我也是你们中的一员。”颜丹沉略带不满地说。

  “记者的嗅觉就是不一般,”郝乡乡笑道,“颜姐是听说北大街的事了吧?”

  “都现在这时候了,我要是还不知道,我这记者还能混下去吗?”颜丹沉回答,“你们这是在谈论吧。希望我没打扰你们,请继续。”

  自从报社老王死后,局里对颜丹沉介入本案调查也没有过多干涉,不过吴局私下让张小川提醒颜丹沉,发报道之前必须先经过公安局审查。只要能介入案件调查,颜丹沉什么条件都能接受。不过她还要赶民工专题报道,所以也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这边。

  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刚刚搬到凯歌路的市京剧团终于渐渐沉寂下来,经过几天的折腾,算是有个新家了。

  “杜团长,您还不下班啦?”急着往家赶的剧团演员问。

  “你们先走,我再去看看场子。”杜月盛为这个剧团操了一辈子的心,他对剧团的感情大家都理解。

  这几天大家都很努力,一个规模比以前更大的戏场已经初见雏形,诺大的戏台上,流苏幔布随着外面吹来的风轻轻摆动,像有只手在温柔地抚摩着。

  杜月盛眼睛直直盯着那个空旷的舞台,一动也不动。良久,两行老泪从他眼角缓缓滑了下来。

  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刘笑远就有种莫名的恐惧,这是他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

  所以,他决定今天晚上邀请张小川一起去喝酒。

  酒吧生意似乎很好,都坐满了客人。

  “没有地儿了?”刘笑远问迎过来的服务生。

  “那边角落里还有座儿。”服务生态度很好,“要不您去看看合适吗?”

  就剩一座儿了,合不合适还不一样。刘笑远心里暗骂了一声娘。

  “两位喝点什么?”服务生在这个时候态度是最好的。

  “马爹利怎么样?”刘笑远询问张小川。

  张小川本就无所谓,点点头。

  “您是兑雪碧、可乐、红茶还是绿茶?”服务生又问。

  “雪碧吧,”刘笑远回答。

  “先生,最近特别流行兑绿茶,一瓶酒可以兑六瓶绿茶——”

  服务生的话还没说完,刘笑远就恨恨地打断道:“是我喝还是你喝?”

  服务生讨了个没趣,怏怏走开了。

  张小川看了看刘笑远,最近这位助手脾气似乎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不清楚他知不知道黄达就是听到《六月雪》那个人,虽然张小川一再告戒何平不要把这点透露出去,但凭刘笑远多年的经验,恐怕瞒也瞒不住他。

  几个花里胡哨的乐手正在演奏着不知名的乐曲,使人有种嘈杂的感觉。

  “不知道怎么了,越是吵闹,我心里越觉得塌实。”刘笑远似乎在做解释。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张小川安慰道,“对了,你南市那位怎么样了?”张小川故意岔开话题。

  这时候,服务生已经把兑好雪碧的马爹利送过来了。刘笑远抓过酒杯,狠狠灌了一口,说:“吹了。”

  “吹了?”张小川惊问。

  刘笑远看着舞池里摇动的身体,道:“她不愿意到北市来,非让我到南市去。我不愿意走,就吹了。”

  “哦。”张小川不再说什么,对于这种事情,外人还是少说为好。难怪刘笑远最近脾气比较冲。

  市政府宿舍3楼,吴雁雄的家里。

  “小于啊,你给我买的安眠药在哪里?”小于就是吴雁雄的妻子,几十年了,小于也叫习惯了。

  小于全名是于再芬,市妇联主席,算起来级别跟吴雁雄差不多。

  “你啊,最近老是半夜就醒,醒了就半宿半宿睡不着。”于再芬埋怨道,“光靠这安眠药可不行,要不,你在家休息几天吧。你不好意思啊,我去给老赵说。”

  吴雁雄阻止道:“你可别给我添乱,现在局里已经够乱了。”

  “今天听说老黄遇害了,冯市长还亲自去了现场。怎么,冯市长给你这个吴局长提意见了?”于再芬找出安眠药递给了吴雁雄。

  “哎,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服。我都到这把年纪了,居然又碰上这档子事儿。”吴雁雄叹了口气。

  “怎么,老黄的事很棘手?”于再芬坐了下来,随手摁开电视。

  “何止棘手啊,恐怕会要了我的老命。”吴雁雄仰头靠在沙发上。

  “你,”于再芬把视线从电视上转移过来,“这话是怎么说的?你老糊涂了啊!”

  “小于啊,”吴雁雄闭上眼睛,“你还记得18年前剧团的事吗?”

  “啊,”于再芬手一抖,遥控版居然掉到地上了,“你怎么提起这件事了?”

  “今天剧团那边除了黄达,”吴雁雄无奈地说,“还挖出了一具10多年前的尸骸。”

  于再芬缓缓捡起地上的遥控板,面无血色,似乎18年前的那些事连她这个局外人都讳莫如深。

  “这么说,当年杜二小姐姐真是死在剧团里的?”于再芬再怎么努力,还是控制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吴雁雄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清楚,不知道到底是杜二小姐还是程金定。小川他们已经去剧团查过了,恐怕还会再去。他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于再芬沉默了半晌,感慨道:“小川这孩子,跟他爹当年简直就是一个样。”

  “小川,明天我还想到公交公司去查查,我总觉得李师傅话还没说完,我想去找找他们的老领导。”不知怎么着,两人最终还是把话题扯回到工作上了。

  张小川点点头,说:“好吧,剧团那边还有很多疑惑呢。”

  “铃——”手机响了。

  “又有事?”等张小川接完电话,刘笑远问。

  张小川笑笑:“没事,小颜和乡乡。我让他们过来,待会儿大家一起跳一曲,怎么样?”

  刘笑远放下酒杯:“好久没有这样了,今天索性就玩个高兴吧。”

  “颜姐,他们在哪儿啊?”郝乡乡问刚挂断电话的颜丹沉。

  “在陌生人呢。”颜丹沉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咱们去监督他们。”

  “乡乡,今天我们不谈工作,好不好?”车上,颜丹沉提议。

  “好啊,”郝乡乡应道,“都紧张了快半个月了。”

  颜丹沉看看身边的郝乡乡,真诚希望这个女子真的如她外表这般,尽快淡忘不愉快的事儿。

  在这夜里,陌生人啊,你的出现究竟是错还是对?

  “小川,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回家的路上,刘笑远突然问道。

  张小川用力握了握刘笑远的手,点头道:“当然记得,我来报道就是你接待的。整个公安局,我最先认识的就是你。”

  “当时你可没想到我比你还小半岁吧!”刘笑远笑道。

  “是啊,”张小川讪笑道,“那个时候,我可没少给你端茶递水。”

  “谁叫咱们在一个办公室呢!”刘笑远嘿嘿地偷笑,“我也乐得享受服务。”

  “后来你还猖狂到天天去我家蹭饭呢。”张小川补充道。

  “阿姨的手艺这么好,我可是有很大的功劳。”刘笑远还在嘿嘿不断。

  张小川眼前不禁浮现出那副久违的图画:两个调皮的大男孩围着饭桌边吃边挑毛病——“阿姨,你这青椒肉丝起锅的时候醋滴多了,味太重”,“妈,我也有这种感觉呢。还有糖醋排骨太甜了。”

  究竟是谁,先淡忘了那种亲密无间的兄弟情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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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都是新的一天。可是每天都有新的烦恼。

  “张队,京剧团的杜团长上吊自杀了。”这是今天早上他收到的第一条消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把查访杜月盛的行动付诸实施。

  戏台子上,一切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的凌乱,看得出杜月盛死前还好好整理过一番,连穿着都是全新的。

  “昨天晚上下班的时候,杜团长还好好的。”张小川在现场就开始询问剧团的工作人员。

  “你确定昨天晚上你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张小川问那个高高瘦瘦的老者,据其他人介绍,他是剧团的勤杂工,大家都叫他任伯。

  任伯哆嗦地说:“我亲自锁上的大门。我走之前还到戏台这边看了看,当时杜团长一个人在这里,我劝他回家。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就走了。确实是我亲自锁的大门。”

  “你是几点离开的?你确定杜团长当时离开了这里吗?”张小川相信这个任伯不会撒谎,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他绝对是一辈子的良民,多半这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跟警察打交道呢。

  任伯想了想,回答:“我每天下班的时间不确定,必须等团里的人都走光了,我才能走。有时候有角儿要练戏,我就得一直陪着。昨天晚上我到家的时候看了一下时间,大概是9点多一点。”他低头算了算,继续道,“从这儿到我家要半个多小时,那么我是8点半左右离开的。”

  “杜团长呢,你确定你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他自己没有钥匙吗?”张小川追问。

  任伯十足把握地说:“我亲自送他到门口,看他离开了才回来收拾,然后锁的门。”

  “这些椅子也是你收拾的?”旁边有个剧团的演员指着戏台下的一排排椅子。

  任伯看了看下面的椅子,惊讶地回答:“啊,昨天晚上我离开的时候还是乱糟糟的一片,怎么就这样了?”

  下面的戏凳整齐地摆成一排排,似乎有很多人正坐在底下聚精会神观看戏台上的这出好戏。

  张小川的脊背突然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看看眼前的任伯,隐约觉得这个老头像是在笑。

  现场确实没有任何他杀的痕迹,但张小川没有匆忙给案子定性,而是把剧团里几位资历比较老的演员、班底都叫到公安局。

  还是在自己的地头上心里比较塌实。

  “你们还记得《六月雪》吗?”张小川安排大家坐下。

  原以为他们会大吃一惊,可是张小川眼前这几个人居然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下轮到张小川吃惊了。连戴若容都知道《六月雪》的事,这几位算是剧团的元老了,怎么会如此无动于衷?

  “袁先生,听说你也是旦行出身,对于贵团以前的几位名角儿该不会陌生吧。”无奈,张小川只得把矛头指到个人,袁先生就是中间那位老太太,“比如程金定、杜离花?”

  袁先生终于开口了:“张队长,我们团从没有过这两个人。你说的是谁,我不清楚。还有我们团十几年没排过什么《六月雪》、《七月雪》,早就忘完了。”

  张小川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一下愣住了。

  “何平,让嫂子过来一趟。”送走剧团的几位老家伙,张小川吩咐道。

  这些老家伙,看来是死了心不开口。张小川恨恨地骂了一句。

  剧团到公安局路程不算远,戴若容匆匆赶到公安局的时候,张小川正一个人在办公室发呆呢。

  “张队,小戴来了。”何平进来提醒道。

  “啊,”张小川回过神来,忙招呼,“嫂子,真辛苦你了。”

  “没什么,”戴若容还比较客气,“你是为杜老的事儿吧?”

  张小川点头称是:“你上次不是提起过你们团以前出过两位名角儿,叫程金定和杜离花吗?怎么刚才我问你们那几位老把式,居然都说不认识她们?”

  “我也觉得奇怪啊。”戴若容回答,“昨天你们走了过后,我就去查了查老戏班的资料,想给你们多提供一点信息。可是,我找遍了,也没找到程金定和杜离花的任何资料。”

  张小川越发觉得这件事蹊跷,又问:“嫂子是哪年进的京剧团?有关这两个人的事是听谁说的呢?”

  “我是省京剧学校毕业后到北市京剧团的,进来的时间应该是1990年。至于程金定和杜离花的事,倒不是在京剧团里听说的,是我母亲告诉我的。”戴若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母亲当年也算是半个梨园弟子吧,属于那种已经入迷的票友。”

  “那伯母她——”张小川问。

  “我母亲已经去世有7、8年了。”戴若容略带感伤地回答。

  张小川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嫂子。”

  “没什么,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戴若容恢复了平静。

  “那么嫂子你在剧团这十多年就没听人说起过这两个人的事?”张小川问。

  戴若容想了想,道:“平时也没特别注意,现在想想,好象剧团真的鲜有人提及。对了,我印象中唯一一次是当年我刚进团的时候,因为练功不刻苦,曾被袁阿姨批评过一次。”

  张小川越发觉得纳闷。

  “她当时生气地说,现在的年轻人,聪明有余,刻苦不足,要是有当年杜二小姐一半的努力,早就唱到北京去了。”毕竟是专业出身,戴若容模仿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称得上惟妙惟肖。

  “这个杜二小姐是不是就是杜离花?”张小川问。

  戴若容回答:“应该是吧。当时我很不服气,所以就问她杜二小姐是谁。不过袁阿姨马上转开话题,始终没有给我回答。这是我印象中唯一一次在剧团听到杜离花的消息。”

  “这个袁老太婆,肯定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道什么原因能让她十几年不露口风。”张小川道,“嫂子,你们剧团除了这几位,还有没有其他人能够提供相关资料的?”

  “这几年京剧不景气,剧团走的走,散的散,当年的好多人都早已不知去向了,就剩今天这几位是一直坚持在团里的。”戴若容颇有感触地说。

  “那么你把今天这几位的地址告诉我,我想去登门造访。”这可实在是下策,但没有办法,“对了,还有你们团那个任伯,他的地址也需要。”

  “那我回去给你发传真吧。”戴若容回答。

  郝乡乡等张小川送走了戴若容,才进门报告:“张队,我查过了。咱这边没有剧团那事的资料,好象当时根本没有立案。”

  如果真的如戴若容所说剧团连续死了两个演员,公安局怎么会不介入调查呢?

  “不过书记夫人的死有资料。”郝乡乡补充了一句。

  张小川点点头,这点他知道,上次就已经查过了,还是在交警那边找到的,重大交通事故而已。

  这几起事故一定存在联系,不然那个车牌怎么会是当年市委书记的号码,或许那起交通事故也未必真是什么交通事故。

  这几个人究竟是谁先死,谁后死呢?现在事情的关键是要弄清楚程金定和杜离花的死。剧团的人越是三缄其口,越说明这里面有问题。

  可是如何撬开他们的嘴巴呢?

  张小川正在胡思乱想,刘笑远已经带着人回来了。

  “果真如我们所料,”刘笑远一进门就说,“当年2路车改4路车不止有公安局介入,还有市委的命令。”

  “市委?”张小川想起最近两次去请求停运4路车的情形,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停运的理由是谣言四起,影响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刘笑远说。

  又是影响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停也是这理儿,不停也是这理儿。

  “当时连李师傅都不知道那串命案的事,怎么能说是谣言四起呢?”张小川有点不解。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公交公司那边就只知道这些情况了,再下来该去查当年的市委班子了。”刘笑远无奈地说,“谁去?你去查么?”

  张小川笑道:“看来,这条线算是完了。不过能有这些收获也很不错了。”

  “你这边情况怎么样?”刘笑远问。

  “一无所获。”张小川回答,“剧团的人居然矢口否认有过程金定和杜离花这两个人。”

  刘笑远的兴致一下被提起来了:“这倒是个有趣的事情。”

  周寒成家的阿姨终于有异动了。

  张小川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喜,赶忙把周家的任务交给了刘笑远。

  “乡乡,张队的心思我知道。”刘笑远在路上突然对郝乡乡说。

  郝乡乡不知道刘笑远话里是什么意思,看着他。

  “他不告诉我黄达死前曾听过《六月雪》,可是,”刘笑远叹道,“这事能瞒得了我吗?”

  “你都知道了?”郝乡乡也没觉得吃惊,如果刘笑远真的一直不知道,那倒真是不可思议了。

  刘笑远点点头,说:“其实真的没什么。苏炜他们可以牺牲,我会怕什么呢?大不了一死。”

  虽然刘笑远刻意避免提及张克徽,但郝乡乡还是一下就想起了他,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周家阿姨已经让孩子从北市一中退学,”刘笑远赶紧岔开话题,“看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准备离开北市了。”

  郝乡乡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神情,接道:“可是我们监控组的人没有发现她跟周寒成联系过啊?”

  “监控组的人哪能事无巨细都注意到,现在的通讯手段要联系上一个人还不容易。”刘笑远说。

  “那倒也是。”郝乡乡点点头。

  “乡乡,你说当年咱局里为什么没调查剧团那事儿呢?”刘笑远问。

  “那还不简单,”郝乡乡回答,“人家没报案呗!”

  “还有,老肇说那具尸骸是中毒而死,”刘笑远又分析道,“如果那具尸骸真的是她们中的一个,那么她的死应该不属于18年前那串离奇命案了。”

  “既然咱们这边没有立案侦查,”郝乡乡点头道,“她们似乎跟冥钞案没有关系。可是,我总觉得它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张队不是正在那边查吗,咱们就等他的好消息吧。”

  张小川其实很想把郝乡乡带到这边来,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让她跟刘笑远去调查周家的事。

  临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吴局上楼,他很想问问吴局是否清楚18年前剧团的事,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把第一个目标对准了任伯。那个老头那天在戏台上的表情记忆犹新,他总觉得那老头像是在演戏。在剧团几十年,就算他没演过戏,看也该看会了吧!

  因为杜团长的离去,剧团里笼罩着一层悲伤的气氛。

  在戴若容的指点下,张小川在戏场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任伯。任伯两眼直勾勾盯着戏台,上面的大帐子已经换了新的。

  这个老头看到张小川仍如上次那般战战兢兢。

  “任伯,没什么。”戴若容安慰他,“张队长就是来了解了解剧团的一些情况,你知道什么尽管说。”

  任伯不住点头。

  “张对长,我还有些事要忙。”戴若容说,“要不你们到我办公室去谈吧。”

  “那你先去忙吧,”张小川觉得既然任伯喜欢这个地方,还是在这里谈比较好,“我们就在这里,一样的。”

  何平也在一边说是,戴若容没再说什么,离开了。

  “任伯,杜老这个人平时待人怎么样?”张小川问。

  任伯颤颤微微地回答:“杜团长是个好人,对团里每个人都像亲人一样。特别是我这把老骨头,要不是他,早被赶出京剧团了。”

  “杜老平时性格怎样?他最近没遇上什么烦心事吧?”张小川继续问。

  “杜团长是个心宽和善之人,平时很少生气的。”任伯回答。

  “那如果让你猜测,你认为他为什么要自杀呢?”张小川追问。

  “人老了,心里的想法谁也猜不准。”任伯回答,“虽说他是咱们团的团长,可不见得他就过得比我好啊。他一个人孤苦零丁生活了十几年了。”

  “他没有家人吗?”张小川还没来得及去查杜月盛的资料。

  “他夫人早在文革时期就被迫害死了。”杜月盛答道。

  “他没有儿女吗?”张小川又问。

  任伯嘴角动了一下,似乎像说什么,但忍住了,想了一阵,才回答:“我印象中他无子无女。要不然,也不至于一个人过这十几年了。他其实也苦啊。”

  “那么你还记得程金定、杜离花这两个人吗?”张小川觉得差不多了,就抛出了这两个名字,“她们是你们团出的名角儿。”

  任伯思索了半天,回答:“我们团鼎盛的时候可是名角倍出啊。生、旦、净、末、丑,各个行当都有名角。一时间我还真记不起有这么二位了。”

  “你再仔细想想。”张小川希望这个任伯不是在装糊涂,而是真记不起来了。

  任伯摇摇头,道:“我是真记不起来了。人老了,记性真是变差了。昨天的事今天我都记不住了,何况十几年前的事了。”

  十几年前?张小川暗道,你不记得这两个人,怎么知道是十几年前的事?看来这个任伯并不是真的糊涂,而是在装糊涂。

  张小川也不想当面揭穿他,笑笑道:“那好,任伯你再想想,想起了和我们联系。要不,你带我转转新戏园子吧。”

  周家阿姨显然没有任伯这般“老奸巨猾”,所以刘笑远一行处理得还比较顺手。

  周家阿姨已经一五一十地把搬家的原因交代了。原来周寒成离开之前不止给张小川留有信息,还给阿姨也留了封信,并且特别交代如果阿姨七月十四都还没离开北市,就一定要拆开这封信。

  现在这封信已经在刘笑远手里。同样是毛笔繁体行楷,却是另外一句话——杜二小姐作祟,速速离开。

  周家阿姨显然被这句话吓住了,已经让孩子退了学,正在张罗着回乡下呢。

  “怎么你现在又相信了周寒成的劝告?”刘笑远问,“记得上次你还说你家在这里,舍不得离开。”

  周家阿姨不安地回答:“上次,上次我以为周叔是开玩笑的。这次,这次——”半天也没这次个所以然来。

  “这可是好几起命案的关键。”刘笑远故意加重语气说,“周寒成跑得不明不白的,我们正打算找他呢。”

  周家阿姨显然没想到周寒成的走会给自己留下麻烦,忙不迭地说:“周叔走可跟我没关系。”

  “我知道跟你没关系,”刘笑远道,“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你走?”

  “因为,”周家阿姨犹豫再三,终于说,“我听过杜二小姐的故事,觉得害怕,所以想离开这里。”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刘笑远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离开剧团的时候天色又暗下来了。张小川坐在车里,隐约听到送行的任伯嘟噜了一句:“该去给老杜送送行才是。”

  车上,张小川接到了刘笑远的电话,知道了周家阿姨提供的信息。

  回到局里,大家随即坐在一起开始讨论。

  “想不到这个周寒成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张小川捶了捶桌子,仍不解气。

  “他不仅对我们有所隐瞒,对他家的阿姨也留了一手,费尽心机留下信封可不是故弄玄虚这么简单。”刘笑远把自己的看法讲了出来,“特别是对他家阿姨,大可不必费这么多周折,如果当时直接告诉她,说不定她马上就离开北市了。”

  “那么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郝乡乡问。

  “原因可能跟剧团那边一样,”刘笑远回答,“不愿意说或者不敢说。非到紧要关头,绝对不肯轻易透露出来。”

  张小川点点头,道:“现在总算有点眉目了。原来当年那个买冥钞的女子就是杜二小姐。那么后来公交车上那个女子多半也是她了。看来,这一切都跟杜二小姐有莫大关联。有一点我一直感到疑惑,为什么周寒成也收了杜二小姐的钱,却一直平安无事呢?”

  “我也有同样的疑惑,”刘笑远进一步补充说,“周寒成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要是能找到他,说不定对我们的调查会有很大帮助。领事馆还有海关都去查过了,他美国的家人我们也联系过很多次,一无所获。”

  “我就不信一支刑警队会不如一个周寒成,”张小川吩咐道,“何平,你让嫂子再查查这个杜二小姐除了是京剧团的演员外,还有什么身份。嫂子家两带人喜欢京剧,说不定能找到些当年的资料。”

  “张队,恐怕北大街夜里唱戏的也是这位杜二小姐吧?”刘笑远询问。

  张小川眉头微紧。

  “我觉得她在向我们暗示着什么?”刘笑远接着说,“联系到那具中毒的尸骸,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冤屈?”

  张小川其实早已经产生过这个想法,打从听肇大庆说那具尸骸死前曾中毒,他就冒出过这样的念头。可是,就算有冤屈,都过去十多二十年了,还忘不了吗?

  讨论了半天,大家发现还没吃晚饭,肚子都饿的呱呱叫了,于是张小川宣布散会。

  大家一边议论,一半离开。张小川拉过何平,轻声道:“今天晚上我们去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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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四。

  有些人家已经在陆陆续续给死去的先人焚烧纸钱了。街角偶尔可以看见烧剩的灰烬和残余被风卷起胡乱地飞。

  白日里尘土飞扬的北大街改造现场也显得宁静了许多,间或看到三五个加夜班的工人的身影。

  昏黄的路灯下,有个人拖着长长的影子,慢慢向这边走来。

  尽管北大街已经被推挖得面目全非,那个人仍旧非常熟悉,左饶右饶就到了一片空地前。

  只见他放下手里的口袋,居然从中摸出一些碗盏酒杯,摆放整齐后,又点上香烛,不停撕着纸钱在烧,口里还喃喃念道:“老杜啊,我知道你憋屈了整整十八年,你是有苦说不出啊。现在有人来为二小姐伸冤了,可是你又不敢违背自己当年的誓言,所以你只有选择走了。你这一辈子,没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现在好了,你到那边去了,没有烦恼了。你临死还念叨这个地儿,你是舍不得离开老戏园子啊。我知道你一定在附近,这是给你的上路钱。你就走好吧。”

  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放了一辆车。

  “你能听见他说什么吗?”张小川问。

  “不是吧,”何平回答,“张队,这都能听到,那还是人吗?”

  “嗖”车外一股冷风吹过,一直吹到前面去把那些还在燃烧的纸钱掀得老高。

  “老杜啊,你来了吧!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放心,你都能装一辈子哑巴,我也一定能做到,那个誓言我没有忘记。”那个喃喃的声音继续在说。

  “张队,我觉得我们在这里不是个办法啊。”何平说。

  “别急,看看这个任老头还有什么花样。他的嘴巴我是撬定了。”张小川对这个老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显然很气愤。

  任伯把带来的纸钱都烧光了,才站起身离开。

  一路上,他依然拖着长长的影子,不过后面还不紧不慢跟着辆小车。

  任伯的家离北大街并不远,不过他刚到家坐下,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你们?”任伯打开门,看到张小川和何平,甚为诧异。

  “任伯,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你。”尽管张小川心里不快,还是很客气。

  “请进,请进。”任伯招呼道。

  “任伯,你一个人住啊?”张小川看看屋子里,好象没有其他人。

  “有个儿子,没住在一起。”任伯说。

  “你孙子是叫任辉吧?”张小川又问。

  “是啊,张队长你认识?”任伯一脸愕然,不知道突然提起他孙子是什么意思。

  “去年他不是被绑架了吗,”张小川漫不经心地说,“那伙歹徒还是我带人抓住的,特猖狂,以前就杀过人,后来被毙了。”

  “啊。”任伯显然非常激动,“原来你就是我孙子的救命恩人啊。瞧我都老糊涂了,居然没把你认出来。”

  “没什么,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张小川摆摆手,“最近有几件案子涉及到剧团十几年前的陈年往事,希望任伯能多给我们提供帮助。还有,您老晚上尽量少去北大街那么远的地方,最近这一带不大安全。”

  任伯脸色微变,他没想到自己的举动居然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你们说的还是杜离花和程金定的事吧。”任伯终于开口了。

  张小川一阵激动,看来这老头想通了,不过他旋即大失所望,因为任伯后来这样说的:“你们既然救过我的孙子,按理说我该知无不言,可是,十八年前我曾立过毒誓,永不泄露,否则断子绝孙。你们给我几天时间考虑好吗?”

  口风终究还是有所松动了。不过又饶进来什么毒誓,看来当年的事还真不简单。

  “你能不能尽快,”张小川知道现在时间就是生命,“明天我们再来找你。”

  回到家,何平已经累得不行了。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张小川的安排:“老婆,你能再找找杜离花她们的资料吗?以前妈不是特别喜欢京剧吗,她有没有当时的资料什么的。”

  戴若容佯怒道:“回到家还不忘你的工作,还把我也捎带了进来。”

  “还不是你们团那几位,要是他们痛痛快快地交代,何必这么费周折。”何平半开玩笑地说,“何必劳烦我们的戴团长呢。”

  “不过你这一说我倒真想起了,”戴若容道,“我妈以前特喜欢戏报,每次演出的戏报、戏票她都收藏得好好的。我马上找找。”

  何平也想起来了,岳母临走前把她珍爱的与京剧有关的一大箱东西都交给了自己的妻子,不还在家里放着吗。

  那是一只装潢考究的箱匣,戴若容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依次拿出来,终于在最下面发现一大本东西。

  “这可是我家的宝贝,你可得小心点。”何平打趣道。

  翌日早晨,张小川翻阅着何平提供的那一大本老戏报。

  直到现在,张小川才弄清楚程金定,杜离花已及那位书记夫人、文化局长孙小红三者之间的关系。真是多亏了这位有心的老戏迷。

  原来孙小红当年曾是《六月雪》很红的A角,杜离花是孙小红的B角,在孙小红退出舞台后,杜离花升为A角,程金定则成了B角。

  通过这本戏报,张小川还了解到程金定左手曾是六指,后来砍掉了其中一个。那么金鱼池里挖出来的那具尸骸就不是程金定了,极有可能是杜离花。还有一点就是杜二小姐和杜离花确实是同一个人,当年喜欢她的人都称呼她杜二小姐,不过资料上却没说明这个称谓是怎么来的,还有她的家庭情况也是一片空白。

  这样三个都曾大红大紫的女子却在同一年先后身亡,难道这三个女人之间也有一出惊心动魄的戏吗?

  可是为什么到目前为止都只听到杜离花和孙小红的事,而那个程金定在整个事件中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看来这些疑问都得当年曾亲历这些事情的人才能回答,戴妈妈毕竟还是局外人。

  “走,咱们去剧团。”张小川拍案而起。

  “任伯没来上班?”戴若容的回答让张小川心里暗道不妙。

  “恩,”戴若容似乎也觉得奇怪,“任伯工作很负责,如果不是生病的话不会不来上班。”

  “走,何平,去他家。”张小川急道。

  “张队长,我——”办公室不时有人探头进来,看到张小川等人在,都没敢进来。看得出,这个团长忙的事儿还不少。

  “你先忙这边的事吧,”张小川急切地说,“我们去过他家,如果有情况再和你联系。”

  一路上,张小川不断乞求千万别出意外才好。

  然而,他的预感是真的。当他踹门而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两只直勾勾的眼睛,跟上次在戏园子里看到的一样,只是那两颗眼珠已经不再转动了。

  任伯手里,赫然拿着一张熟悉的东西,100元冥币。

  戴若容听到任伯的死讯,半天没回过神来。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生命脆弱得仿佛是那风中的灯火,说熄就熄了。以前母亲过世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太伤心的缘故,竟然没有这种感觉。

  “嫂子,你把上次那几位叫来,我想再问问。”还差一点就能触摸到真相,张小川有点不甘心。

  那几位老伙计如上次那样面无表情地又出现在张小川面前,唯一不同的是上次是在公安局,而这次是在京剧团。

  “张队长,”这一回,他们居然先开口,说话的正是被称为袁先生的老太太,“你们警察的职责是什么?”

  张小川一愣,不明白这一问从何而来,不过他还是条件反射地回答:“当然是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可是你已经逼死两个人了,”袁先生一字一顿地说,“你还想逼死我们吗?”

  张小川目瞪口呆,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回局的路上,何平忍不住问张小川:“张队,这样就算完了?”

  张小川根本没有听到何平在说什么,他心里乱成一团麻,就好比有个宝盒在面前,明知道里面有自己最需要的东西,却找不到开盒子的钥匙,如果用强的话,这个盒子就可能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破碎。已经逼死两个人了!袁先生的话像一记重锤打在张小川心上。自己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太多的为什么一个个浮现出来,让张小川觉得脑袋越发沉重。

  “小川晕倒了?”颜丹沉接到何平的电话。

  医院里,刘笑远、郝乡乡以及张小川的其他下属都来了。他们正紧张地在急救室外等待医生的诊断结果。

  不久,颜丹沉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小川怎么样?”她都快急出眼泪来了。

  “没事!没事!”大家不住安慰她,其实大家心里一样的急不可耐。

  “吱”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那位白大卦仿佛天使一般出现在大家面前,特别是他的声音简直跟天使的一模一样:“病人没什么大碍,就是操劳过度,休养修养就没事了。”

  颜丹沉这才破涕为笑。大家击掌欢呼,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已经没事了,给阿姨打个电话吧。”郝乡乡在一边提醒颜丹沉。

  之后,张妈妈着急地了赶过来。虽然听说儿子没有什么事,但儿子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她放不下心。

  然后,吴雁雄也赶过来了。

  张小川躺在病床上,看着周围这么多关心他的人,抱歉地说:“看你们,居然把吴局都叫来了。”

  吴雁雄看了张妈妈一眼,爱怜地摸了摸张小川的头:“小川,最近局里的事把你累坏了。我这个做局长的心里过意不去啊。”又对张妈妈说,“小川他妈,你可别怪我这个当领导的狠心,实在是你儿子能力强,很多事情都离不开他。”

  张小川不好意思笑了笑。

  “小川,我看案子先停一停。等你休息几天再说吧。”吴雁雄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张小川大吃一惊,道:“这怎么行?不能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把这么重要的事儿放下。再说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吴雁雄眼睛中闪过一丝无奈,道:“要不你先让笑元抓一下,无论如何你得给我好好休息两天。”

  虽然张小川一再要求马上出院,但终究没拗过大家,决定在医院休息一天再说。

  头仍然很晕,张小川感觉得到。

  颜丹沉留在医院陪他,张妈妈回去熬汤,其他人又开始忙去了。刘笑远走的时候,张小川把在剧团里的所见所闻还有那一本戏报交给了他。刘笑远临走时的话让张小川特别感动:小川,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真的用不着担心我。不管遇到什么,我都承受得住,你也是一样。张小川知道黄达的事最终还是没瞒过刘笑远,不过从他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已经摆脱了前几天那种郁郁的心情。这是件好事。

  颜丹沉爱怜地守着张小川。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有机会这么长时间守着他,不过却在病床上。

  突然,外面不知道因为什么发生了激烈争吵。

  “张队,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郝乡乡翻阅着刘笑远从张小川那里接手的那本戏报。

  “你说。”刘笑远道。

  “你看,孙小红做A角时,杜离花这个B角可是一次台都没上过,”郝乡乡指着戏报说,“可是后来杜离花做了A角,身为B角的程金定却经常登台演出。”

  刘笑远想想,道:“张队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我和他交换过意见,你说的这一点间接证明了金鱼池里的是杜离花。大庆不是说过,氯胺酮如果大剂量使用会导致人头晕目眩、心跳紊乱吗?我推测当时杜离花已经较长时间服用这种麻醉剂,所以很多时候她没法登台演出。”

  “当然,这只是推测。真正了解内幕的可能只有当时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人。”刘笑远接着说,“可是,剧团那老几位,死活不肯开口。张队也没有办法,怕就怕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看张队就是为这事累倒了。你们可有什么好办法?”

  郝乡乡、何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刘队,这上面杜离花最后一次登台的时间是84年3月份,程金定最后一次演出是6月末,孙小红和贺书记的车祸发生在8月份。”何平沉思了一会儿说,“那么应该是杜离花最先遇害,然后是程金定,孙小红是最后一个死的。杜离花和程金定的先后离去肯定会对孙小红产生影响。,而她也一定对她们的死有所了解。”

  “你的意思是问问当年孙小红身边的人?”刘笑远问,“看看孙小红死前可有什么反常举动?”

  “从目前的资料来看,杜离花和程金定的家庭情况一片空白,除了剧团的人,找不到还有谁了解她们;只有这个孙小红,她是和外界接触最多的。”何平又补充了一句。

  外面争吵得越发厉害。

  “丹沉,你去看看外面怎么了?”张小川也觉得好奇。

  颜丹沉来到阳台上,往下一看:呵,住院部大楼下面的空地上居然被人摆放起了花圈。一位哭哭啼啼的妇女正拽着一位院方人员的手耍泼,旁边还围了好几位似乎是妇女家属的男女。

  “怎么回事?”颜丹沉问同在阳台上张望的一名医护人员。

  这名医护人员显然不知道面前的人会是北市名气最响的新闻记者,若无其事地回答:“发生了一起小事故,黄主任做手术时出了点差错,你看病人的家属都泼到医院来了。”

  小事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好奇心驱使颜丹沉想问个究竟,于是她决定下楼去看看。

  果真只是一起小事故!颜丹沉从病人家属的哭骂中渐渐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那名黄主任在给病人做阑尾切除手术时不知道切到哪里去了,居然把病人切死在手术台上。真是一起小事故啊!颜丹沉暗骂了一声草菅人命。

  当然那名黄主任不知道现在躲在哪个角落,和病人家属纠缠的是医院的一名副院长。那名副院长似乎很善于处理类似事件,不久居然说服了病人家属把花圈统统搬走了,然后跟他一起,大概去了办公室协商处理吧。

  这可是北市条件最好的第一人民医院,国家三等甲级医院。颜丹沉摇摇头。这本可以做一条很好的新闻报道,可是颜丹沉惦记着张小川,全没有往日那种心绪。

  “怎么回事?”张小川问。

  “一起医疗事故,”颜丹沉回答,“手术失败,病人死了,家属不服气,正在找医院索赔。”

  “第一医院口碑一向不错啊,”张小川略感惊讶,“很少听说发生医疗事故。”

  颜丹沉细细想来,确实如此:“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我还从没见过第一医院的负面报道。尤其奇怪的是,这次事故只是一个小手术,切除阑尾而已。”

  旁边那张病床上的大姐不知道是不是被外面的争吵闹醒了,听到了张小川和颜丹沉的对话,插道:“这回第一医院有麻烦了。听说死的那人是市里的大官儿。”

  “哪里是什么大官儿,”另外一张床上的病人反驳道,“要是大官用得着到这里来闹吗?早把医院的人关起来了。听说只是个退休老头。”

  这两人的争辩倒使张小川来了兴趣,正好有名医生进来观察病人情况,张小川叫住她,问:“大夫,马酥今天在上班吗?”

  那名医生点点头:“你认识她?”

  不一会儿,马酥赶过来了。

  “我说张同学,怎么都不通知我一声?”马酥埋怨道,“把我这同学忘记了?”

  “马小姐,”张小川笑道,“哪儿敢忘记您啊?你这不是忙吗,怕给你添麻烦。”

  “读书那阵可没见他这么客气过。”马酥拉过颜丹沉的手,道,“颜姐把我们张同学调教得不错嘛!”

  “你这是怎么了,哪儿出毛病了?”她打趣完,关心地问张小川。

  张小川指指胸口,道:“心病。马小姐可有妙方?”

  马酥淘气地眨眨眼睛,道:“药方倒是有,就是不卖给你。”

  “最近你们医院那起阑尾事故是怎么回事?”张小川放低声音问。

  马酥一愣,道:“张队长问这事干嘛?”

  “放心,”张小川道,“我们那边不会过问你们这事。只是我个人感到好奇,想问问。”

  “这恐怕不止一起医疗事故那么简单。”等马酥走了,张小川轻声对颜丹沉道。

  颜丹沉想想,道:“是啊,听马酥说黄主任主刀近十年,从没出过纰漏。难道是故意报复,公报私仇?”

  张小川摇摇头,道:“不大可能。你想他这一刀下去,十来年的名声可毁了大半了,真要是公报私仇的话,万一被查出来,还要负刑事责任。这是得不偿失的事,我想黄主任不可能这么笨。”

  “马酥不是说,事后黄主任还一个劲儿扇自己耳光,并称当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颜丹沉分析道,“再说一个已经退休好几年的老干部和这么个事业正当头的医生之间能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呢?我看也不像故意做的。”

  “那么确实是一起医疗事故了?”张小川试问。

  “怎么,激起你警察的本性了?”颜丹沉道,“这回可没你的事。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郝乡乡扑扑地跑进来,道:“刘队,找到了。当年孙小红的助手叫孙大伟,孙小红死后接任了文化局局长一职。”

  “你慢慢说。”刘笑远看郝乡乡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有点想笑。

  “不过已经退休好几年了。”郝乡乡喘了口气,又说,“你要亲自去找他吗?”

  “去,当然去。”刘笑远欣喜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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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家大门紧闭,敲了半天,没有人答应。

  “不在家?”刘笑远看看郝乡乡。

  正好楼道里走过来一位大嫂,刘笑远赶紧问:“大嫂,请问孙老局长在家吗?”

  大嫂扫了刘笑远等人几眼,没好气地回答:“你们找他?前天在第一人民医院做手术,听说出事了!”

  刘笑远没想到上午才离开这里,下午又赶了回来。

  “现在怎么办?”郝乡乡问。

  刘笑远也用眼光在询问张小川。

  “我上午就觉得事情有点蹊跷,”张小川看了看颜丹沉道,“那个病人既然是当年孙小红的助手,很有必要去查一下。医院这边我再找找马酥,那边你们去查查。”

  “可是目前情况来看,还只是一起民事纠纷,”郝乡乡问,“我们这样贸然去会不会不妥?”

  张小川想了想,说得也是,道:“小颜,不如你以记者的身份去吧!不过千万别让他们认为你是冲着这次事故去的。”

  “我?”颜丹沉愕然地说。

  “这里只有你最合适,”张小川道,“该是你这个大记者显显身手的时候了。”

  “好吧!”颜丹沉倒不是不愿意去,而是担心张小川,不过张小川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能拒绝。

  “看看孙家的人离开没有,最好今天就去,抓紧时间。”张小川说。

  “马酥,我有点事得到你办公室去谈一下。”张小川给马酥打了个电话,“很重要的事儿。”

  马酥听她这个老同学的口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只得同意张小川下床。

  “马酥,你能带我去见见那位黄主任吗?”这是马酥见到张小川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你见他,干嘛?”马酥发现张小川可比上午的时候严肃多了。

  “最近有个案子刚好追查到孙老局长那儿,”张小川知道如果不说清楚,这位老同学不一定能如了他的愿,“你看,孙老局长就莫名其妙被黄主任给切死了。”

  “啊,”马酥叫了出来,“你该不是怀疑——”

  “所以你一定要带我去见他。”张小川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我要不要去通知院长?”马酥问。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懂吗?”张小川回答。

  马酥点点头:“那你跟我来。”

  门外的牌子显示他们将要推开的是普通外科主任的办公室。

  “吱——”门是虚掩的。

  “你们是来找我的?”一个古怪的声音从还未完全打开的门后传出。

  门缓缓打开了,里面一个柜子,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条凳子,一个中年凸顶的男子坐在椅子上,微笑着望着门口的两个人。

  “黄主任——”马酥一时没想到怎么开口。

  黄主任抬起手,做了个“嘘”的动作,道:“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马酥一脸愕然,不解地望着张小川。

  难道他已经知道刑警介入了此事?张小川纳闷。

  “张队长,你进来坐!”黄主任拉过一边的凳子,用衣袖拂了拂,“小马,你有事就先去忙你的吧。”

  马酥看看张小川,张小川道:“你去忙吧。”

  张小川刚落坐,黄主任就开口道:“张队长,你是找我看病的吧!”

  难道他知道我在住院?正想开口问问手术的事情,黄主任又接着说:“张队长,你病得不轻啊!如果不好好休息的话,恐怕有性命之忧!”

  耸人听闻!难怪连做个阑尾手术都会出差错。

  “黄主任,听说前天你有个手术失败了?”张小川终于插了一句。

  本以为他不会正面回答,谁知道黄主任居然轻松地回答:“没什么。哪个医生这辈子没有过一两次失败的手术!那天手术时我明明只切了老孙的阑尾,可他们硬说我切的是他的心脏。”

  切到别人心脏,还把人切死了,居然这般所无其事。

  “你以前认识孙局长吗?”张小川问。

  “认识,”黄主任若无其事地回答,“他还没做局长时我就认识他了。”

  “孙局长事前知道是你给他主刀吗?”张小川问。

  “知道,”黄主任回答,“还是他专门挑的由我来主刀呢。”

  “那么说他非常信任你了?”张小川继续追问。

  “是啊,”黄主任抬抬腿,拂了拂脚上的尘土,“不是我自吹,整个北市的外科我绝对可以排上前三名。”

  “可是你这次失败了。”张小川密切注意着黄主任的表情。

  “我不是说了吗,再高明的医生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成功。”黄主任回答。

  “你不怕大伙儿以后不再相信你了吗?”张小川问。

  “相不相信又不是你说了算!”黄主任似乎有点生气,“你这是在审问我吗?”

  “不,不。”张小川刚想解释,黄主任霍地站起来,道:“我要下班了。有事你明天再来。”说罢就径直走了出去,临到门口,居然转过头来,留下一句:“张队长,我看你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孙家,颜丹沉正在采访孙老局长的老伴儿刘阿姨。

  她的借口是报社要做一个关于优秀共产党员的报道,孙老局长作为为北市文化事业奋斗多年的老干部,特别要对他进行专访。

  “小颜啊,”这是在颜丹沉的要求下,刘阿姨才这样称呼的,“你可不知道,我们家老孙最近出事儿了。”

  “啊,”颜丹沉故意大吃一惊,“孙局长发生意外了?”

  刘阿姨吱吱呜呜了半天,只说孙局长已经去世了,可是没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看来,医院那边已经封了她的嘴了。

  “那我可怎么做这期报道啊,都预备好了。”颜丹沉痛惜万分地说,“孙老局长可是现在的党员干部学习的典范啊。”

  刘阿姨似乎怕颜丹沉不报道他家老孙,连忙说:“要不,你有什么事问我也行。我们家老孙啊,一辈子为人民服务。临走前晚还在读‘三个代表’的学习文件呢。”

  颜丹沉倒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真不该来骗这么一位老人家,都怪张小川;不过回去后看看能不能在报社争取一个版块儿,真的给孙老局长写点什么。

  “刘阿姨,孙老局长鞠躬尽瘁这么多年。他去了,局里应该隆重追悼他吧!”聊着聊着颜丹沉这样问了句。

  “我呸,”刘阿姨愤愤不平地说,“人走茶凉啊。老孙在位的时候吧,他那些下属一天屁颠屁颠地跟着,叫着,巴结着。你瞧瞧现在,老孙都走了两天了,文化局几个领导没有一个来过,都说在出差呢。要是没有老孙,他们能有今天?我看他们的良心都叫狗吃了。”

  “现在的干部跟以前的干部比起来,素质确实差了些。”颜丹沉说。

  “别看他们文凭高了,”刘阿姨似乎仍不解气,“可道德低了一大截儿。想当年,老孙前几任局长走的时候,咱家老孙可是亲自上门去嘘寒问暖。”

  “孙局长可真是个好人。”颜丹沉回应道,“孙局长的前任也去了?”

  “死了十几年了。”刘阿姨回答。

  颜丹沉一喜,终于谈到正事儿了。

  “孙局长肯定和他的前任领导关系处得不错。”颜丹沉趁机说。

  “那个唱戏的,纯粹是小人得志。”刘阿姨提起他家老孙的前任,颇为不削。

  刚才还痛陈狠批人心不古,转口又开始这样说。这就是人心!

  “唱戏的?”颜丹沉故意惊道。

  “怎么?”刘阿姨看看颜丹沉,“你不知道啊?老孙的前任叫孙小红,以前是京剧团的戏子。20几岁嫁给了已经50多岁的贺书记,从此平步青云。咱家老孙辛辛苦苦那么多年,居然还在一个戏子手下当副职,说起来可真够憋屈的。不过那个戏子也没嚣张几年就报销了。”

  “怎么死的?”颜丹沉问。

  “出车祸呗。”刘阿姨似乎没有发现她们的谈话已经越来越偏题了,“连贺书记也一起死了。”

  “那个孙小红做了几年局长?口碑如何?”颜丹沉又问。

  “有两年多吧,反正时间不长。戏子出身,哪里有什么人民政府官员的样子啊!”刘阿姨回答,“整天在局里哼哼呀呀,也不会做事,很多事还不都得老孙帮着带着。”

  “那孙小红当局长后,和她原来京剧团的人关系如何?”颜丹沉问。

  “这个我不大清楚,”刘阿姨想了想说,“不过听老孙说起过几次,孙小红曾经多次给剧团增拨经费,还经常去剧团。”

  “那孙局长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孙小红出车祸前可有什么异常行为吗?”颜丹沉问。

  在和刘阿姨告辞的时候,颜丹沉忍不住问了一句:“刘阿姨,张局长和第一医院外科的黄主任熟吗?”

  刘阿姨愣了一下,道:“我们以前都只听说过他,没见过。”

  公安局,张小川办公室。

  颜丹沉最后一个赶过来。

  “就等你一个了。”张小川说,“说说你那边有什么成果吧。”

  “据孙老局长的老伴刘阿姨回忆,孙小红生前和剧团关系相当不错,”颜丹沉回答,“我觉得唯一反常的就是,孙小红在车祸前一个多月好象没有去过剧团一次,而此前她隔三岔五就要到剧团去视察。”

  “我不是问你这个,”张小川道,“我问你手术的事儿。”

  “刘阿姨闭口不提手术的事儿,我看是已经和医院达成默契了。”颜丹沉回答,“不过临走时我问刘阿姨认不认识黄主任,她说不认识。”

  “啊——”张小川大惊。

  “怎么了?”大家一致问道。

  张小川想起刚才的问话——“你以前认识孙局长吗?”“认识,他还没做局长时我就认识他了。”

  怎么这两个人的口吻完全不一样?这其中一定有蹊跷?可是问题在哪儿呢?

  张小川没注意到,外面夜幕已经降临了。

  北大街改造现场的民工开始吃晚饭了,一些人吃了饭还得加夜班。

  这是他们一天中难得的休闲时光,大家开始交流一天的感想见闻。

  “二哥,有件事儿挺奇怪的,说出来又怕你们笑话。”一个有着黝黑皮肤的年轻民工不好意思地说。

  那名被称为二哥的汉子呵呵一笑:“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敢情是想媳妇儿了!”

  一起吃饭的民工轰然大笑。

  年轻民工埋着头,向嘴巴里填了口饭,边嚼边说:“大伙别笑。这两天夜里,我老听见在这片有个女子的声音,哼哼唧唧不知道唱个啥。”

  话音刚落,所有的筷子都放下了。

  大家面面相觑,显然都很震惊。

  年轻民工听见吃饭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抬起头来,愕然看着大家。

  良久,二哥才说:“你也听见了?”

  突然,一个幽怨的声音若隐若现在工地上升起。

  “二哥,听。”年轻民工似乎感到了一点害怕,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向人群靠得更近。

  没有一个人出声,那个声音渐渐清晰——“法场上一个个泪流满面,都道说我窦娥死得可怜!”

  “谁在这里装神弄鬼?”二哥霍然而起,看来他是这里的头儿,“大家别吃了,跟我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家在二哥的鼓励下,都站起身来。

  寻着声音,他们到了白天劳动的地方,一座扎满了脚手架的建筑前。

  里面,似乎有个白乎乎的影子在左右摇摆。

  二哥举起手电扫了扫——

  大家看张小川一言不发,知道他一定想到了什么,都没有打扰他。

  郝乡乡过去接了一杯水,示意颜丹沉喝一口。

  回来半天还没来得急喝上水呢,颜丹沉确实有点渴。

  不知道是不是喝急了,居然把水滴到了裤腿上,颜丹沉抬起脚,伸手轻拂了裤腿水滴。

  张小川盯着颜丹沉的举动,眼睛都没眨一下。

  颜丹沉斥道:“你看什么?”

  “我在和黄主任交谈的过程中,看到他曾有过类似的动作,”张小川学着样子抬腿轻拭。

  “这个有什么不对吗?”颜丹沉问。

  “我学不来,”张小川道,“可是我觉得他的动作太像京剧里那种甩水袖。”

  “是不是黄主任也是戏迷?”郝乡乡说。

  “绝对不是。”张小川反复回忆着黄主任的种种表现,渐渐发现离奇的可不止这一点。

  “冬冬,你趴在窗台上干什么?快下来。”一位母亲怒斥道。

  那名叫冬冬的孩子大概两三岁的样子吧,被母亲训斥了却依然没有下来的意思,反而嚷道:“妈妈,快看,那边开过来一辆大汽车,好多人正在上车呢。”

  母亲走过来,抱住孩子,伸出头向外看了看,对面北大街改造工地上只看见一片昏黄的灯光,没有一个人影。

  “胡说,哪有什么大汽车。”母亲把孩子抱下来。

  “真的,妈妈,就在对面。”孩子辩解道。

  今天是七月十五。母亲心里一凛,赶紧捂住儿子的嘴,迅速把窗子关上了。

  “小颜,你马上联系马酥,务必要她提供黄主任的电话和家庭住址。”张小川安排道,“笑元,你带人去医院;何平,你带人去京剧团;马上行动。”

  马酥只能提供出黄主任的手机号码。张小川赶紧拨过去,对方关机。

  “马酥,你无论无何得找到黄主任的住址。”张小川亲自拨过去提出要求。

  马酥联系了好几位同事,终于找到了黄主任的住址。

  吴雁雄家,老两口正在吃饭。

  “终于捱到今天了。”吴雁雄感慨地说,“希望今天过了,就一切都好了。”

  于再芬接道:“18年前有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今天又会发生什么呢?”

  “铃——”

  “刘队,你的电话!”郝乡乡提醒。

  “哦。”不知道刘笑远在想什么,居然没听到电话在响。

  “笑元,你那边怎么样?”张小川在电话里问,“原来黄主任就住在公安局隔壁。刚才我已经去过了,他老婆说他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我们还在路上。”刘笑远回答。

  “那我再联系一下何平。”张小川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刘笑远刚合上手机,“铃——”又响起了。

  是谁?刘笑远对陌生的电话号码已经开始敏感。

  “你好!”刘笑远摁了接听键。

  电话里先是沉寂,然后咿咿呀呀响起了一个女声清唱——“法场上一个个泪流满面,都道说我窦娥死得可怜!”

  忙碌了大半个夜晚,没有任何发现,黄主任全然不知去向。

  “张队,”郝乡乡悄悄报告,“在车上时我看刘队接了个电话,不知道是谁打来的。我看他当时脸色很难看。”

  怎么没听他提起这个情况,张小川纳闷。

  “笑元,刚才还有谁给你打电话了?”张小川拉过刘笑远,问。

  刘笑远脸色微变,沉默了片刻,才说:“不知道,可能是谁打错了吧。”

  张小川注意到了刘笑远的神态变化,马上追问:“真的是这样?”

  刘笑远又是沉默,终于,他开口道:“张队,是不是我的电话号码有问题。为什么我总能接到这样的电话。”

  13X44220078!

  这本应该是一个普通的手机号码,到底是电话有问题,还是人有问题?

  大家都在猜测。

  张小川听完刘笑远的描述,一拍车身,道:“怎么把那里忘记了。快,去北大街。”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又开始了新的忙碌。

  他们惊讶地发现,昨天还一派繁忙的北大街工地上一片死寂,周围已经被警方全部封锁。

  吴雁雄亲自主持召开会议。

  “这次,市里非常震怒,”吴雁雄严肃地说,“刚才市长亲自打电话过来,要求必须在半个月内拿出结果。”

  半个月?从张小川到下面的每个人都低头不语。

  “我这把老骨头倒没什么,”吴雁雄继续说,“大不了回家休息。你们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我可真替你们担心啊!”

  然后,张小川代表专案组汇报案情的最新进展情况。

  “昨天你还见到了黄医生?”吴雁雄突然打断张小川问。

  张小川点点头。

  “你看看这个。”吴雁雄把一份资料啪地丢过来。

  黄主任的尸检报告,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死者死亡时间已经超过50小时。

  那么说自己见到黄主任时,他已经死亡十几个小时?

  张小川惊住了, 昨夜在北大街那栋正在改造的古建筑里发现穿着白大褂的黄主任尸体时,他已经有所预感。只是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黄主任早在给孙局长做手术时就已经死了?”颜丹沉同样非常吃惊。

  “从时间上推测确实如此。”张小川道。

  “那么昨天你见到的是谁?”颜丹沉问。

  “鬼知道。”张小川转过头去,沉声回答。

  黄主任的妻子闻听丈夫遇害,稀里哗啦大哭起来。

  前两天孙家家人还不依不饶要找黄主任算帐,如果他们知道现在的结果不知会有何感想。

  “你节哀。”张小川安慰她,“你能提供一些黄主任的信息吗?这对我们的工作会有极大帮助。”

  黄太太带着哭腔回答:“咱们家老黄忠厚老实,医术高超,在医院口碑很好,没听说和谁结过仇怨。”

  “黄主任生前认识文化局的孙老局长吗?”张小川问。

  “不认识,”黄太太摇摇头,“老黄近些年和政府的人极少往来。”

  近些年?张小川马上问道:“那么以前黄主任以前?”

  “哦,”黄太太补充道,“十多年前老黄曾做过市委班子的保健医生。”

  张小川又和黄太太聊了一会儿,基本了解了黄主任的情况,于是又安慰了黄太太几句,起身离开。

  黄太太送张小川出了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张小川说:“张队长,你说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干的?老黄他哥哥前几天也死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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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张小川眼前不断浮现出这两天的片段。

  如果不是恰好在医院,那么很可能不知道孙老局长的死讯,在这段时间里,仅仅只是一个孙老局长吗?会不会还有李老局长、张老局长?

  刘笑远正在焦急地等待张小川回来,因为他刚刚接了个电话,居然是林利利从南市打过来的。

  “张队,”所以的当张小川的车刚进公安局大院,楼上的刘笑远已经招呼道,“有新情况。”

  “林利利?”张小川听到这个名字,埋怨道,“最近怎么把她给忘了?她电话里说了什么?”

  “上次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当年她会相信一个小女孩的话离开精神病院吗?”刘笑远道。

  张小川想起确实这样问过,记得刘笑远曾转述林利利的话,说那个小女孩曾准确预见过几起事情,才使得她对小女孩的话深信不疑。

  “难道,她曾对林利利提起过当年的命案?”张小川心里一动。

  刘笑远点点头:“上次她跟我提起过,当时我也没太注意。刚刚她说,她回忆起小女孩曾准确预见了当时贺书记的车祸,还曾说,自作孽,不可活。”

  自罪孽,不可活!这句话说得究竟是谁?是贺红雷,是孙小红,还是另有所指?

  “乡乡不是反映过孙小红死前的情况吗?”刘笑远在一边说,“她车祸前会一反常态,不再去京剧团视察也非常可疑。”

  “可是孙小红不具备做案动机啊,”张小川说,“她已经退出京剧团,当上了书记夫人、文化局长,按理说她犯不着和剧团的人过不去。她不还多次给剧团额外照顾吗?”

  “现在咱们不能按常理来推断这些事情,”刘笑远反驳,“整个事件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范畴,所以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么重点调查目标应该转移到这个孙小红身上?”张小川问。

  刘笑远点点头。

  但愿这次的目标选择正确!张小川暗道。

  “其实我也有同样的想法,”张小川说,“刚才黄太太提供了两条重要信息,黄主任就是黄达的弟弟,还有黄主任曾做过贺红雷的保健医生。”

  刘笑远张了张嘴,但没说什么。

  “贺红雷、孙小红的家属还在北市吗?”张小川知道他这个助手既然已经把目标对准了孙小红,那么相关情况应该已经有所掌握。

  “我已经查过了,”果然,刘笑远道,“孙小红从小在剧团长大,没有亲属,与贺书记结婚后也没有留下子女。不过贺红雷的前妻曾给他留下一子一女。”

  “他们现在在哪里?”张小川问。

  “他儿子几年前患病去世,女儿现在掌握着南市最大的地产公司中的一家。”刘笑远说,“我市的北大街改造就是由她的公司承建的,她正在这边处理北大街的事。”

  正好,可以去访问访问这位地产大亨。

  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富婆!郝乡乡暗暗打量了一番。果然,浑然天成的贵族气质让郝乡乡觉得就算这位妇女站在人才交流会的人潮中,她都会一眼把她认出来。

  不过化装掩盖不住她淡淡的疲惫,看来北大街的事把她折腾得够呛。

  双方礼节性的互相介绍后,都坐下来。

  “张队长,刘队长,你们是为北大街的案子来的吧?”生意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开口就直奔主题。

  “贺董,你对北大街的事故怎么看?”张小川也不想饶圈子,如果她对当年的事有所了解,应该不会对此事无动于衷。

  “我就是为这事过来的,”贺冉的态度相当谦恭,没有一丝傲慢,“我的工程都是保了险的,我们已经知会保险公司对那些工人进行理赔。至于案子嘛,还要烦劳张队长你们费心。毕竟这个工程我们已经投入了很大的资金,停一天就得遭受一天的损失。”

  “贺董,你建设家乡的热心让我们很受感动。”张小川道,“北大街的案子涉及很广,还和之前的个别案件有关联。我们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贺冉一愣,不过她还是挥手屏退了身边的几个人。

  等她的手下人离开,张小川问:“你知道工地上死的那个大夫是谁吗?”

  “谁?”贺冉问。

  “相信你一定还记得他,”张小川说,“黄飞。”

  “黄飞?”贺冉略一思索,脱口而出,“是他?”

  张小川点点头:“黄非死前颇为奇怪,一个著名大夫居然做一个阑尾手术把人做死。我怀疑有人故意害他。”

  当然,张小川这么说是为了增加贺冉的信任。

  “手术的死者是文化局退休的孙局长。”旁边的刘笑远补充了一句。

  “老孙?”贺冉道。

  “怎么?贺董也认识孙局长?”张小川没想到还会问出新发现。

  “他以前曾是我父亲的秘书,后来去了文化局。”贺冉解释道,“算是老熟人了。不过好多年没联系,想不到——”

  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张小川回头看看刘笑远,刘笑远对他微微点头。

  “这么说来,孙老局长和黄主任应该是旧识吧?”张小川追问。

  贺冉点点头。

  这样说来,刘阿姨说不认识黄主任确实是在撒谎。她为什么要撒谎呢?

  “张队长,”贺冉问,“你认为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首先会给贺董你造成相当大的损失,”张小川为贺冉分析,“怕就怕他的目的不止这么简单!你想,为什么遇害的都曾是你父亲贺书记的亲密下属?”

  “你的意思是,”贺冉毕竟见过大世面,说得仍是不动声色,“他们的目标还有可能是我?”

  “对!”张小川说,“我们甚至还怀疑十几年前贺书记那起车祸也是人为造成的。”

  贺冉沉默不语,良久,用斩钉截铁的口吻说:“不会的。我父亲确实是在车祸中遇害的,没有其他原因。你们的推测缺乏依据,我不相信。”

  张小川大失所望,不过既然来了,就得抓住机会多淘点信息。

  “你能给我们介绍介绍你父亲当年的事儿吗?”张小川问,“比如他和孙小红是什么认识的?”

  贺冉开始显得不耐烦,面有愠色地说:“张队长,你要查的是我工地上发生的案子,可不是我父亲和孙小红的关系。”

  “贺冉好象不愿意提起她父亲的事儿。”路上,刘笑远说。

  张小川叹气道:“现在我也觉得很糊涂。贺冉不愿意提当年的事儿,却热心地回来搞北大街开发,她到底对当年的事知道多少?还有刘阿姨为什么要说谎?难道我们一直以来连方向都没走对吗?”

  郝乡乡在一边建议:“我觉得刘阿姨刻意隐瞒了什么。不如再去找找她,她那儿可比贺冉这里好说话得多。”

  张小川和刘笑远都点头同意。

  颜丹沉又以做报道的借口到了孙家。

  孙家已没有了前日那种悲伤,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

  刘阿姨对颜丹沉的到来表现得非常热情,还一个劲儿问报道什么时候才能登出来。

  看来刘阿姨是当真了,颜丹沉暗暗叫苦。

  闲扯了一会儿,颜丹沉开始问:“刘阿姨,孙小红那么年轻怎么嫁给了贺书记?”

  “贺红雷是个戏迷,常去剧团听戏,一来二去不就勾搭上了。”刘阿姨回答。

  “那么说,孙小红肯定非常漂亮吧!”颜丹沉问。

  “没有几分姿色怎么做戏子。”刘阿姨鄙夷地说,“不过他们团比她漂亮的可不少,当时的杜离花就比她漂亮得多。”

  “你知道杜离花?”真是渐入佳境,颜丹沉觉得今天肯定收获不小。

  “怎么不知道,号称北市一枝花。”刘阿姨说,“不过命不好,跟个林黛玉似的,听说有心脏病,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这是颜丹沉第一次听人说起杜离花的死因,她恨不得马上告诉张小川。

  “杜离花和孙小红关系怎么样?”颜丹沉稳住声色,又问。

  “那可不清楚,”刘阿姨说,“不过咱家老孙帮孙小红找过好几回治疗心脏病的偏方,不知道她是不是给杜离花找的。咱家老孙是个热心肠,最见不得别人受苦了。”

  “那后来杜离花病死了,孙小红岂不是很伤心。”颜丹沉故意用遗憾的口气说。

  “可不是,”刘阿姨说,“孙小红还以文化局的名义在剧团给杜离花开了追悼会呢。听老孙说孙小红还致了悼词,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剧团不是还有个程金定吗,阿姨你记得她吗?”颜丹沉问。

  “听说过,不过不大清楚。”刘阿姨说。

  “那么说孙小红和杜离花的感情很好,而和程金定比较疏远了?”颜丹沉说。

  刘阿姨想了想,摇摇头说:“这个不清楚。杜离花倒是听老孙提起过几次,可姓程的这个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颜丹沉微微有些失望,程金定好象比杜离花还要神秘。

  “那你知道孙小红和贺书记的感情怎么样?”颜丹沉只得转而问道。

  “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刘阿姨不削地说,“不过那个戏子还不是看上了贺红雷的地位,想一步登天。”

  谈论了一会儿,颜丹沉决定把最后的问题说出来:“刘阿姨,上次你说不认识黄主任,可黄主任那边都说认识孙局长。”

  “啊——”刘阿姨喏喏半天,终于说道:“老孙生前吩咐过我,有人来问黄主任的事都说不认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什么事,让孙局长刻意回避和黄飞的关系?

  “这么说来,那具尸骸真就是杜离花了!”颜丹沉已经赶回来汇报了战果,张小川听完后分析道。

  刘笑远点头称是:“氯胺酮长期服用会造成一种心脏病的假象,杜离花与其说是心脏病而死,不如说是被人毒死的。”

  “现在的问题是,谁毒死了杜离花?”张小川说,“难道以后的一切事故都是杜离花在鸣冤叫曲吗?”

  张小川想起了周寒成留下的警告——杜二小姐作祟,速速离去。

  “以前我还怀疑过孙小红,可是现在看来,其后那个程金定更有做案的动机。”刘笑远分析,“孙小红已经退出舞台,和杜离花没有直接的厉害冲突,二来根据刘阿姨描述,孙小红和杜离花感情相当好。而程金定作为B角,和杜离花有争戏的冲突;并且杜离花和孙小红的良好关系很可能引发程金定的不满,从而导致程金定对杜离花的报复;还有长期给杜离花下麻醉剂肯定是比较近的人做的,程金定也符合这一点。”

  “那么,程金定又去哪里了呢?”张小川问,“杜离花的事可以解释是剧团的人都以为她死于心脏病,程金定呢,她死了为什么也没有人报案?”

  “可不可以做个假设:程金定因为疯狂的嫉妒害死了杜离花,而此后杜离花冤魂不散,回过头来找程金定报了仇。”刘笑远打着手势说。

  “如果是这样,剧团的人根本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张小川反驳,“杜团长宁可死,也不愿意说出事情的真相。所以事情远不止你说的那么简单。”

  刘笑远想了想,耸耸肩道:“假设失败!”

  “这其中必然隐藏更为复杂和惊险的斗争。”张小川又说,“任伯不是曾提起过他们还发过一个毒誓吗?如果他当时肯说,现在就不用我们在这里胡乱猜测了。”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打开剧团把帮老家伙的嘴吗?”刘笑远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

  “我已经安排嫂子多对他们进行旁敲侧击,”张小川说,“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

  “不过案情有了进展,应该高兴才是。”刘笑远说,“今天我请客,大家一起去新开的那家馆子尝尝手艺。”

  “今天该我请,你可别跟我争。”张小川笑道

  “何平,把嫂子叫过来,一起去‘呼朋堂’。”张小川对何平说。

  呼朋堂环境真的不错,装潢也很考究。

  张小川要了一个包间,大家一拥而进。

  点完菜后,大家忍不住又开始讨论起案子。

  “嫂子,你那边可有什么新发现?”张小川问戴若容。

  戴若容摇头道:“你张队长都没有办法,我更是束手无策。无论怎样旁敲侧击,他们就是一个字都不漏风。”

  这个结果早在张小川的预料之中。

  “小川,孙局长为什么会刻意回避他和黄主任的关系呢?”颜丹沉问。

  “我也觉得奇怪,看来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说不定正是本案的关键。”张小川说,“你们还记得李芳的叔叔吗?”

  大家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提起李芳的叔叔有何用意,都望着他。

  “李芳的叔叔曾经多次为杜离花掏钱买票,至今平安无事;”张小川说,“据刘阿姨说,孙小红生前也为了杜离花多方奔走求医,甚至孙局长也曾费心为她寻找药方,可是这两个人却双双未得善终。这是为什么?”

  “或许杜离花后来复仇心切,已经完全疯狂了。”颜丹沉猜测道,“你看昨天北大街的民工还不是跟那事没半点关系。”

  “怕就怕这其中另有蹊跷。”张小川说,“现在咱们一起想想,怎样才能让嫂子那批下属开口说话。”

  “给他们点苦头尝尝,看他们还嘴硬不?”颜丹沉说。

  “小姐,你把咱们这伙人当土匪啊?”张小川说。

  “老吴,还不放心啊?”于再芬对正在屋里跺来跺去的吴雁雄说。

  “你不觉得奇怪吗?”吴雁雄问。

  “奇怪什么?”于再芬诧异道,“北大街那边不是已经死了一大拨人了吗?你可别忘了十八年前七月十五那场大火一烧,就天下太平了。”

  “可是,十八年前那场大火死了多少人?”吴雁雄说,“整整死了近一百个人啊。而昨天晚上死了多少?才十来个而已。”

  “啊——”于再芬放下手里的东西,“你的意思是这还不算完?”

  “林利利曾说过,一场大火换十八年平安,可没说下文啊。”吴雁雄说,“十八年前我不相信,现在不得不信。要真是有冤屈,这又积了十八年,只怕会越积越深。”

  “如果真的没完没了,那么你以前的良苦用心可都是白费了。”于再芬紧张地说,“这好不容易才熬过十五啊!”

  “人老了,能躲就躲。也许小川他们是对的,勇敢去面对,总比我们这样提心吊胆好。”吴雁雄感慨。

  “咱们跟年轻人可没法比啊。”于再芬说,“真希望你的猜测是错误的。”

  饭间,大家分析后一致认为,与其像现在这样摸索着迟迟得不到结果,不如硬撬剧团那帮人的嘴巴。如果当时他们肯和警方合作,说不定北大街的惨剧就不会发生。不能再对那帮老家伙心慈手软了,正是由于他们的隐瞒,才导致案情迟迟没有大的进展,从而致使更多的人死亡。

  一时间,众人都觉义愤填膺,好象就是那帮老家伙害死了那么多人。

  “咱们饭吃了就去。”刘笑远迫不及待地说。

  张小川点头同意。

  “都都都——”刘笑远的手机响起。

  因为连续接过好几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他已经换了一个铃声。

  “救命,救命!”电话里一个凄厉的女声,“我在采富班,救救我!”

  刘笑远的大脑一片空白。

  半天才回过神来:“你们听见了吗?”

  大家奇怪地看着他,都在摇头。

  “北市哪里叫采富班?”刘笑远问。

  戴若容大惊,道:“我们团解放前叫采富班,已经很久没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了。”

  “张队,你说打电话的是谁?”何平路上忍不住问。

  张小川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们连饭都没顾上吃,就兵分两路分别往剧团和北大街赶去。

  这边是张小川和何平、戴若容,往剧团赶;那边是刘笑远带着郝乡乡、颜丹沉往北大街赶。

  一路上,张小川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分外厉害。

  “张队,你看前面!”何平突然惊呼。

  前面的一个拐弯处,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辆大车。

  久违的4路公交!

  “追。”张小川命令。

  何平握方向盘的手已经渗出了汗,身子也控制不住有微微的颤抖。

  突然,4路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张小川一看,居然追到了金元购物中心。

  4路车站台上,隐约有人影晃动。

  越来越近了,何平赶紧把车停下。

  “是他们!”戴若容惊叫。

  只见站台上那几个人面色惨白,目光呆滞,正准备上车。

  张小川当然见过他们,因为他们正是剧团那几位固执的老把式。

  戴若容打开车门,就要下去。

  “干什么?”张小川一把拉住她。

  “不能让他们上车,我要去阻止他们。”戴若容大声地说。

  “你没看见他们的脸吗?”张小川喝斥道。

  “啊——”戴若容再一次叫出声来。最后那个上车的人正是袁先生,她大半个身子已经上车,突然,她把头扭了过来。不对,不是扭过来,因为她的身子依然保持着上车的姿势,而头却发生了九十度的转动,然后戴若容看到了她平生所见过最恐怖的脸。

  车门啪地关上。

  一个身影摇着走到了车的最后,隔着玻璃对着张小川的方向笑了笑。

  李芳!

  张小川三人呆若木鸡,看着4路车渐渐消失在前面。

  半晌,张小川沉声道:“快去孙局长家,快。”

  张小川终于发现有一个神秘的力量一直在阻拦自己,每次要触摸到真相就会发生意外。而现在刘阿姨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

  一路上,张小川的心跳得更加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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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幢大楼出奇地安静。

  张小川气踹嘘嘘爬上6楼。

  一个冷冰冰的女声从屋里飘出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老孙妻子死了,剧团那几位老演员死了。

  吴雁雄听到这条消息后,一下摊倒在沙发椅上,两眼死盯着天花板。

  “是时候了,”吴雁雄喃喃自语,“如果再不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他拿起电话,犹豫了几回,终于拨了下去。

  “小于。”他颤颤微微地说,“昨晚老孙家的也去了,剧团仅剩的几个老家伙也一个没留。下一个,恐怕轮到我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然后,吴雁雄听到了妻子的哭声,“老吴,你是迫不得已啊。就算杜二小姐真有不满,她怎么能这样黑白不分,找上你呢?”

  “杜团长可是她的养父,不是一样死了。还有任伯和那老几位,哪个曾做过对不起杜二小姐的事?她已经不是人了,还分什么黑白?”吴雁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儿女都大了,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事情,我们已经多活了十八年,够了。现在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小川,以前我对不起他的父亲,现在我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你要把事情都告诉他?”于再芬问。

  吴雁雄恩了一声,道:“都告诉他,至于能不能化险为夷,躲过这一劫,就全看他的造化了。”

  张小川已经猜测到吴雁雄肯定有什么情况没有告诉自己,但吴雁雄的陈述还是让他非常吃惊。

  “这么说,十八年前您就怀疑过杜离花的死因?”张小川问。

  “对。虽然我听说杜二小姐患有心脏病,可是杜二小姐死的前一天我还听过她的戏,死后也没见过杜二小姐的尸体。”吴雁雄又补充了一句,“当年我也是戏迷,对自己的偶像也颇为关心。”

  “你的怀疑目标是程金定?”张小川又问。

  吴雁雄点头,说:“开始我确实怀疑程金定。因为在剧团里程金定和杜离花不和人尽皆知。杜离花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给程金定让戏,她还因此埋怨过几次。杜二小姐不是有心脏病么,我怀疑程金定利用这一点害了她。”

  “光凭这几点还不能证明是程金定下的毒手啊?”张小川说。

  吴雁雄接着说:“当时文化局不是给杜离花开了追悼会吗?我也去参加了。我借故对杜团长表达过我的怀疑,当然我并没有点程金定的名字,当时程金定就在旁边,听了我和杜团长的对话脸色非常难看。”

  “杜团长怎么说的?”张小川问。

  “杜团长说这是他们的家事,不用我费心。”吴雁雄道,“可是他并没有否认我的怀疑。”

  “但是程金定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张小川问,“杜离花已经给她让戏了,她完全不用冒这么大的危险去害杜离花啊?”

  “我也这样问过自己。”吴雁雄说,“可是不久后程金定也死了。之后发生了那串恐怖离奇的连环杀人案,我也就把杜二小姐的事忘记了。”

  “后来那串案子为什么不了了之呢?”张小川有太多的疑问。

  “你听我说。”吴雁雄接着道,“后来我们也像你们那样追查冥币的出处,就追到了周寒成那里。周寒成跟我们说了一番希奇古怪的话,跟后来他和你们说的差不多。当时没有人相信已经死了的杜二小姐会到他那里买什么冥币。不过后来案情毫无进展,有人开始动摇了,我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从杜二小姐那里入手。正当我到剧团开始展开调查的时候,上头突然命令我停止调查。”

  “然后案子就再没查过了?”张小川问。

  “不久后发生了那场大火,连环杀人案嘎然结束,案子就成了悬案了。”吴雁雄自责地说,“最近我老是在想,如果当时我能坚持调查下去,是不是就能洗清她们的冤屈,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吴叔,你别这样想。”张小川安慰道,“刚才你说杜离花是杜团长的养女?”

  吴雁雄点头道:“杜二小姐这个称呼就是这样来的。”

  “那不是还有个杜大小姐或者大少爷?”张小川说。

  “杜大小姐就是孙小红,因为她不愿意改姓,所以大家还是叫她原名。”吴雁雄解释。

  原来杜、孙二还有这层关系!

  “吴叔,你当时调查过程中可曾听杜团长他们提起过什么誓言没有?”张小川想起任伯口中那个毒誓。

  “听过,”吴雁雄回忆道,“我在对杜团长的查访过程中,曾听他说起过这个誓言。他说是杜离花死前让他发的,有生之年,不管谁来调查,都绝不透露杜离花半点消息。”

  “这样说来,是杜离花不愿意让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张小川诧异地说。

  吴雁雄点头同意。

  “吴叔,我感觉到有人一直在阻止我对此事进行调查,”张小川说,“杜团长、任伯、刘阿姨,还有剧团那些老人,每一次当我渐渐接近真相的时候,他们就奇怪地死了。难道这一切都是——”

  “杜二小姐。”吴雁雄平静地说。

  刘笑远正抱着脑袋卷在椅子上。

  那个陌生的电话让他的神经再一次受到了巨大考验。

  这是第四次了。

  电话里那个凄厉的女声让他想起就不寒而傈。

  郝乡乡坐在他对面,关切地注意着这位上司。

  “刚才嫂子说什么来着?”刘笑元突然抬头,莫名其妙地问。

  “嫂子说采富班只有那些老京剧才知道,已经十多年没人提过这个名字了。”郝乡乡说,“难道是——”

  “杜二小姐。”刘笑远恍惚地说。

  “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张小川觉得这样解释很不通情理,“杜团长可是他的养父。”

  “这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吴雁雄无奈地说。

  “吴叔,当时上头为什么制止你继续追查下去?”张小川觉得这才是个疑点。

  “当时另外还发生了几起案件,就让专案组把目标转到那几起案子上去了。上面没有过多解释,我做为下属也不便问得太多。”吴雁雄说。

  “您不觉得很奇怪吗?”张小川说。

  “那个时候也没想太多,反正就是服从上级命令。哪像你敢跟我讲条件啊。”吴雁雄颇有感触,“不过结合两次案情分析,我有一个新发现。”

  张小川赶紧竖起耳朵,吴叔叔经历两次连环案,他的发现一定非常有价值。

  “杜二小姐?”郝乡乡惊讶道。

  “咱们不是推测她是被人害死的吗?”刘笑远点头,“我听那个女人拼命叫救命,又是老京剧,除了她还有谁?”

  “还有一个程金定。”郝乡乡补充说。

  “程金定的死才是案情的关键。”吴雁雄说,“以前我,包括你,都过多关注了杜二小姐。”

  “因为程金定在整个事件中资料实在太少,根本查不到什么。”张小川解释道。

  “你忘记了,杜二小姐死后到程金定死前那段时间,整整三个月,没有任何事发生。而程金定死后不到10天,北市就接连发生了离奇命案。”吴雁雄说,“还有程金定死后,剧团的人不仅没有报案,还一直试图隐瞒。直到我当时去调查,才知道程金定已经死了。”

  “你的意思是,”张小川问,“真正有冤屈的是程金定,而不是杜离花?”

  “程金定!”刘笑远念叨了半天,“唱戏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说不定是同一个人,”郝乡乡想想,说,“你想啊,唱戏的声音肯定和说话的声音有所不同的。”

  “是吗?”刘笑远摇头道,“不想了,不想了,再想我要崩溃了。”

  “吴叔,听说当时的贺书记也是戏迷,你在剧团见过他吗?”张小川问。

  “见过,贺书记最欣赏的就是杜二小姐。”吴雁雄说。

  “他不欣赏孙小红?”张小川觉得奇怪。

  “有一次听戏,正好我挨着贺书记,曾听他抱怨过孙小红。”吴雁雄回答,“据我的了解,孙小红是个个性特别强的人,喜欢争强好胜,比较霸道。”

  “那么孙小红在整个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张小川问。

  “单从案件本身来看,孙小红没有任何嫌疑,”吴雁雄说,“当时死的人里有市建委的漆主任,市人民银行的康行长,这两人和贺书记走得很近,如果没有贺书记的指示,公安局敢擅自转移案件,不再追查?加上最近的孙局长、黄主任,所以孙小红在里面肯定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说不定贺书记也牵连其中。”

  “可是他们都死了。”张小川表示。

  “别忘记了还有个贺冉。”吴雁雄说。

  “她是北市的贵宾,我们——”张小川有些为难。

  “采取一切手段,务必要她开口说话,一切后果由我承担。”吴雁雄说得颇有些悲壮。

  一下子接受了那么多东西,脑子里一片混乱。张小川决定先坐下来梳理梳理。

  刘笑远走过来,拍了他一下:“怎么,挨批了?”

  “小于,我都给小川说了。”吴雁雄又给妻子打了电话。

  电话那边先是沉默,然后一个恶狠狠的声音问:“你忘记十八年前金鱼池边的誓言了吗?”

  这个声音绝不属于于再芬,应该属于一个年轻女人。

  这个声音也不像普通人说话,像什么呢?对了,像是京剧中的念白。

  “啊——”一个声音从吴雁雄办公室传来。

  张小川马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去,然后是刘笑远。

  办公室里,吴雁雄呆呆地看着悬挂在桌边,一晃一晃的电话听筒。

  “喂——”张小川立刻拿起电话。

  “小川,小川,你吴叔叔在吗?”电话里传来于再芬焦急的声音。

  “在!”张小川松了一口气,把听筒递给吴雁雄,“吴局,是于阿姨。”

  “吴局怎么了?”出来后刘笑远问,“刚才他给你说了些什么?”

  张小川回过头,看见吴雁雄正在抹额头上的汗水。

  “走,我们去找贺冉。”张小川转身坚定地说。

  儿子和未来的媳妇都太忙。

  张妈妈下午到超市转了一圈,买了些滋补的东西,准备给孩子们做顿好吃的。

  刚打开家门,电话就响了。

  “他吴叔啊,你找小川吗?”张妈妈拿起电话,是吴雁雄打来的。

  “不,嫂子,我就找你。”吴雁雄说。

  这些年为避免太多的人知道两家的关系,吴雁雄平时很少找过这位嫂子。

  “有什么事吗?”张妈妈知道没有要紧事,吴雁雄是不会找自己的。记得上一次吴雁雄主动联系自己,还是为小川升迁的事儿呢。

  “嫂子,小于想请你过来吃顿饭。”吴雁雄说,“人老了,说走就走。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

  “他吴叔,看你说的。”张妈妈还没见过吴雁雄如何悲观,“你是福大命大之人,有什么困难能吓倒你啊。”

  “照这样看,杜离花、孙小红、贺红雷之间说不定发生了三角恋。”刘笑远一本正经地说。

  “我说你是不是韩剧看多了,动不动就三角恋。”张小川笑道,“程金定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呢?

  “那就是四角恋。”郝乡乡在一边接道。

  “你们真是太有想象力了。”张小川挥手拍了拍郝乡乡,“乡乡,你可以去写小说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身上发生四角恋,写出来肯定能引起轰动。”

  贺冉对张小川一行的再次到来显然并不欢迎。

  张小川已经得到吴雁雄的保证,也不想和她讲什么客气。

  贺冉一度搬出了现在的市长来阻拦张小川,不过张小川也不是省油的灯,管你市长省长,一律不买帐,甚至威胁如果不合作的话将以妨碍警务的名义拘捕她,终于让贺冉软下来。

  张小川倒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北市死了这么多死,他冯市长这个时候恐怕比咱们好过不了多少,少拿冯市长出来唬人。

  “贺董事长,这可关系到北市几十条人命案。我问你什么,你就得把知道的都说清楚,明白吗?”张小川很少用这种语气与人说话。

  贺冉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今天这亏是吃定了。

  “孙小红当年是怎么和你父亲结婚的?”张小川问,“你父亲一个市委书记,娶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是我父亲的私事,他爱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我做女儿的哪里管得了。难道这个也有问题吗?”贺冉不满地回答。

  “实话跟你说吧,”张小川提高声音说,“现在警方怀疑孙小红跟当年的建委漆主任、人行的康行长的死有关。我们怀疑她嫁给你父亲另有目的。该不是贺书记也搅在其中吧?”

  看来,不刺激刺激这个女人,是不行了。

  果然,贺冉听到她的父亲,显然相当在意:“我父亲都死了十几年了。他在的时候两袖清风,你可不能冤枉他。”

  “那就是孙小红一个人干的,跟贺书记没有关系了?”张小川马上追问。

  贺冉马上点头,道:“孙小红那样的女人,戏子出身,什么事干不出来?我当时就觉得她嫁给我父亲,不是件好事。”

  “那你该说说她是怎么当上书记夫人的吧?”张小川说。

  贺冉看看张小川,说:“我父亲是戏迷,工作之余喜欢去看戏,有时候兴趣来了还登台唱两把。我母亲死了很多年,父亲辛苦把我们拉扯大,其实我们也挺希望他能续个弦。有一天他回来突然给我们说,他要和京剧团的孙小红结婚,我们都大吃一惊并竭力反对。不过最终还是没能坳过他,孙小红就成了我们的继母。”

  “照你这么说,你父亲和孙小红是情投意合了?”张小川问。

  贺冉似乎生怕孙小红和他父亲扯上太多关系,连忙说:“也不知道我父亲吃错什么药了。以前从没听他说起过孙小红,总听他提那个什么杜小姐,后来却突然把孙小红娶到家里来。”

  “是杜二小姐吧。”张小川说。

  “对,对。”贺冉点头道。

  “贺书记经常提起杜二小姐?”张小川问,“他都说过些什么?”

  贺冉想了想,说:“有几次,我们暗示他应该续弦,他就开始有意无意提起杜二小姐,说杜二小姐人漂亮,戏唱得好,人品也好。”

  “照这么说,贺书记当年挺仰慕杜二小姐?”刘笑远问。旁边的郝乡乡冲着张小川轻轻摇着三个指头。

  贺冉想了想,摇头说:“可能我父亲当年只是崇拜她吧,就像现在年轻人崇拜偶像那样。不然最后怎么娶了孙小红。”

  “后来孙小红和贺书记感情怎样?”刘笑远又问。

  “刚结婚那阵我父亲好象有点闷闷不乐,”贺冉说,“可是后来他们两人非常好,经常在一起说悄悄话,还不让我们听。”

  这老夫少妻能有什么说不完的悄悄话?张小川纳闷。

  “孙小红当上局长后,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举动吗?”看来这个孙小红确实有问题。

  “她什么都不会,我父亲就让自己的秘书给她做助手。”贺冉说,“她工作特别轻松,经常回京剧团去,好象是找杜二小姐。”

  “是吗?”张小川说,“可是听说后来杜二小姐病故后,她仍然经常回去?她回去找谁?”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一件事。”贺冉说,“有一次孙小红曾和我父亲发生过激烈争吵,为给剧团拨经费的事。”

  “什么时候?为剧团拨经费有什么不对吗?”张小川问。

  贺冉说:“好象是因为增拨的金额比较大,我父亲批评了她,要她注意影响。时间记不清楚了,不过是在杜二小姐病故后。”

  “那之前孙小红给剧团增拨过经费吗?”张小川问。

  “这个我可不清楚,”贺冉说,“那个孙小红纯粹是在以权谋私。文化局的财务科长应该清楚。”

  张小川示意郝乡乡着重记录这一点。

  “你听孙小红提起过程金定这个人吗?”张小川问。

  “没听她说过,”贺冉说,“印象中有一次她带了一个女人到家里来,但不是杜二小姐,事后我问她那人是谁,孙小红说是她们团的姐妹。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说的程金定。”

  “她把那个女人带到你们家做什么?”张小川问。

  “她们在卧室里唧唧咕咕,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贺冉回答。

  于再芬很久没有这么用心做过一顿饭了,连每一样作料都经过了精挑细选。

  她这才发现,原来每天都能为老伴儿做饭是件多么快乐的事!

  “铃——”门铃响起。

  “回来啦!”跟往常一样,她轻轻接过吴雁雄脱下的外衣,挂起来。

  “饭马上就好了,你先看会儿电视。”她柔声地说。

  “嫂子快到了吧?”吴雁雄没有打开电视,而是跟着妻子到了厨房。

  “就到了。”于再芬开始看她的汤烧得怎么样,舀了一小勺尝了尝,似乎淡了,又往里面放了点盐。

  “小于啊,你为我做了整整二十五年饭,我还从没认认真真看过你做饭的样子。”吴雁雄感慨地说,“我拖累你了。”

  于再芬终于忍不住,眼泪滑落下来,滴到汤里。

  这汤会咸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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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董事长,孙小红平时还跟哪些人接触比较多?”张小川又问。

  “除了剧团那边的人,就和漆主任、康行长他们经常联系。”贺冉回答。

  说了当白说,这两个人都死了。

  “贺董事长,你可曾发现孙小红发生车祸前有什么异常行为?”张小川继续问。

  “啊,”贺冉想了想,道,“孙小红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我父亲跟我提起过他老是做噩梦,有人追着他报仇。我还去庙里专门为他求了平安符。都是那个孙小红,嫁到我们家后,没过一天安静的日子,最后还连累我父亲也出了车祸。”

  不做亏心事,哪有鬼敲门。这个贺书记看来也不会干净。张小川暗道。

  “铃——”

  “是嫂子来了吧。”于再芬轻轻关掉厨火,出去开了门。

  “再芬,你这是怎么了?”张妈妈看到了于再芬眼角的泪痕。

  “没什么,就想请你过来吃顿饭。”吴雁雄过来说,“快里边请。”

  “一定有事瞒着我,是不是小川在局里闯祸了?”张妈妈紧张地问。

  张小川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中午12点了。

  “贺董事长,感谢你的合作。最后还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张小川凑近身子说,“你这诺大一片产业是怎么来的?我们这里有人可非常感兴趣呢。”

  贺冉脸色刹变,终于还是没有发作,而是说:“时间不早了,张队长要不要在这里吃个便饭再继续。”

  “便饭留着以后再吃吧。”张小川站起身伸出手,“以后可能还要来打扰贺董,希望合作愉快。”

  贺冉伸出僵硬的手,和张小川握了握。

  “嫂子,这二十一年真苦了你和小川了。”于再芬舀了一勺汤,剩到张妈妈汤碗里,“二十一年前,要不是张大哥替老吴挡了那颗枪子儿——”

  张妈妈拉过于再芬的手,握了握,“都二十几年了,我都忘记了,你还提它干啥。”

  “嫂子,大恩不言谢。这二十多年,我可真是一个谢字都没对你说过。”吴雁雄说,“我怕再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他吴叔,这么多年承蒙你们对我娘俩儿的照顾,该说谢的是我。”张妈妈触景伤怀,往事不由涌上心头。

  吴雁雄提起酒瓶,站起来倒了满满四杯酒,递给张妈妈一杯,于再芬一杯,道:“今天兄弟我和弟妹敬大哥大嫂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然后转身把剩下的那杯酒洒在地上。

  “干——”张小川带领他那一拨人开心地碰杯。

  好多天了,从没这样开心过,每个人都一饮而尽,“张队,案子有了这么大的进展,离你那顿庆功宴该不远了吧。”郝乡乡激动地说。

  张小川放下酒杯,说:“接下来咱们去找文化局那位老财务科长。看来,孙小红这条线走对了。”

  “为庆祝我们走对线儿,再干一杯!”刘笑远提议。

  “好!”

  一阵觥筹交错后,刘笑远说:“我发表一下我的看法,从贺冉的描述中至少发现三个疑点,一是贺红雷心仪的应该是杜离花,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娶了孙小红;二是贺红雷对孙小红的态度为什么前后反差那么大;三是如果当时跟孙小红到家里的确实是程金定,那么她和杜离花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就值得推敲。”

  “我来给你解释,”郝乡乡说,“一是因为杜离花根本不喜欢这个老头,而孙小红却喜欢;二是孙小红有手段,征服了那个老头;三是孙小红根本就是两面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这个解释非常精彩。来,我敬你一杯。”刘笑远故意惊叹。

  “我也来说说我的看法。”何平一路上都没开口,大家对他的见地都颇感兴趣,一起盯住他,“贺红雷宁肯鳏居多年都不再婚,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孙小红单凭自己的美色绝对难以征服他,何况从最近得到的信息来看,孙小红可不是什么贤妻良母,那么贺红雷为什么甘愿冒着仕途上的风险娶这么一个老婆呢?要么是孙小红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利益,要么就是孙小红手上有他的把柄。如果是后者,那么刚好可以解释为什么新婚后贺红雷和孙小红的关系比较冷淡。后来为什么关系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呢,那么就是刚才说的,孙小红给他带来了利益。从目前来看,这种利益很可能是经济上的。对了,张队,你和贺冉道别时最后那句话,可是有心这么问的?”

  “我只是无心问她,前次乡乡回来不是羡慕不已吗?”张小川说,“可是她的反应那么强烈,说明——”

  “说明,这个女人的原始资本很可能和他老子有关,”何平道,“你没听她说吗,孙小红和贺红雷还曾因为钱的事情争吵过,这其中是不是涉及到个人的经济利益,可就很难说。”

  大家都觉得这个解释比郝乡乡的合理多了。

  “如果打着剧团的名义给个人装腰包,以杜离花和孙小红的关系,杜离花不可能不知道,之后程金定也可能发现,那么就有可能杀人灭口。”何平接着分析。

  “前面说的我觉得有理,可最后一点我表示反对。”刘笑远说,“既然杜离花和孙小红同为杜团长的养女,平日里关系又很不错。那么即使杜离花发现孙小红有不检点的地方,也绝不会对她构成不利,倒是程金定有这个可能。”

  “你们的推测都是建立在孙小红确实存在经济问题的基础上的,所以,”张小川说,“文化局的财务科长和剧团两天都要去查查,看看那些钱到底流向了哪里。”

  饭后,又分成两拨,不过这次是刘笑远带着何平去剧团查帐,张小川带郝乡乡去文化局找人。

  文化局老干部宿舍楼非常宁静,因为中午时分,可能很多人在午休。

  张小川很快找到了当年的财务科长王惠香,说明来意后,王惠香表示一定支持工作。

  “王阿姨,你能介绍介绍孙小红这个人吗?”一个单位里,大大小小的事肯定都瞒不过管钱的人。

  王惠香回忆道:“孙局长刚到文化局那会儿,局里人对她不怎么感冒,知道她是靠贺书记才当上这个局长的。不过她很善于团结同志,上任后大力改善职工待遇,提高职工福利,说起来大家还挺感激她的。”

  “你跟孙小红共事那段时间,她是不是经常给京剧团拨款?”张小川问。

  “对,有好多次呢。”王惠香说,“其他文化组织的经费也被挤占了不少。”

  “那些钱真的全部都到了剧团那里,没有被用到其他地方,”张小川怕王惠香不能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还补充道,“比如孙小红个人身上。”

  “没有,绝对没有。”王惠香坚决地说,“那些钱确确实实到了剧团的帐上,每一笔钱都是经过我仔细审核的。”

  张小川进来的时候已经打量了王惠香的家,与很多干部相比,这个家只能算是中下,甚至有点略显得寒酸。

  “那些钱都是在什么时候到拨到剧团的?”张小川问。

  “确切时间我记不清楚了。”王惠香回答,“不过应该是在孙小红她妹妹死后的事。”

  “你说的是杜二小姐?”张小川插道。

  “对,她妹妹死后,孙小红对剧团突然很关心,除了增加几次经费外,还时常到剧团去走动。”王惠香说。

  “杜二小姐一死,她就有此反常举动?”张小川问。

  “不是,应该是在杜二小姐追悼会的几个月之后。当时我也挺奇怪的,她是领导,又是贺书记的夫人,我也不敢说什么。”王惠香还特别强调道,“你们怀疑孙小红生活上有问题,我不敢否认,可是她经济上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文化局以前的干部职工都可以作证,她当年的公正俭朴人尽皆知,死后她和贺书记的帐户上就三千多元。”

  “她生活上有什么问题?”这倒是个新发现。

  王惠香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好意思地说:“这只是当年文化局的一个谣传,也不知道真假。”

  无风不起浪,张小川想。

  “那会儿,北市里不是出了个有名的富人吗?”王惠香解释说,“孙小红私下偷偷摸摸和他来往,咱们局里不少人都知道,所以——”

  “难道贺红雷不知道?”张小川问。

  王惠香摇摇头:“不清楚,可能贺书记太忙了吧。”

  “你刚才提起的那名富人是——”张小川想起了周寒成嘴里那位有着传奇经历的富豪。

  “崔长生,发迹前是国强的干部。”王惠香漫不经心的话让张小川想起了那串恶毒的诅咒——七月处夜,恶灵买命;七日不毁,必成魅形。

  还有昨夜4路车上那个摇着腰身,一脸诡异笑容的被诅咒者——李芳。

  张小川头皮有点发麻!赶紧把思想转过来。

  这个孙小红果然有手段,居然同时与北市最有权势和最有财富的两个男人有关联。

  “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保持到孙小红遇害吗?”张小川问。

  王惠香回答:“段长生后来迁出了北市,孙小红好象再没和他联系过了。”

  “崔长生是在什么时候迁走的?”周寒成在时,没怎么在意他提供的东西。

  “我也只是听孙小红说他搬走了,”王惠香说,“我和他没有打过交道。”

  张小川有点遗憾,看来崔家还真的不知去向。

  “王阿姨,孙小红的车祸你可还记得?”张小川问,“当时可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王惠香神秘地说,“孙小红死得很惨。我见了她的遗容回来,整整做了一个月的噩梦。他们说是贺书记的驾驶员酒后驾车失事,可是我曾听孙小红称赞过那名驾驶员,说他从来滴酒不沾,是个好司机。”

  果然不是一起普通车祸!

  “刚才你说贺红雷夫妻死后没有留下多少遗产,”张小川想起上午大家的分析,“可据我所知,贺书记的女儿现在可是商界巨贾。”

  “听说贺家有个什么亲戚,死后给她留下了巨额遗产。”王惠香回答。

  “什么时候的事?”张小川又问。

  “应该是贺书记死后的事吧,”王惠香说,“贺书记在的时候没听说过他家有这么位亲戚。”

  孙小红嫌疑越来越大!杜离花死后几个月,恰好程金定遇害,而孙小红一反常态在短短个把月的时间内数次给剧团拨款,这些钱会不会是封口费?

  孙小红和崔长生交往怀着什么目的?

  贺家的富豪亲戚又是谁?

  “吴局在吗?”张小川赶到局里就问,他想把新情况给吴雁雄汇报一下,听听吴雁雄的意见。

  “吴局说他有事,今天下午没来上班。”局里的人答复。

  那等笑元回来一起商量商量,张小川想。

  “张队还不下班啊?”局里的人招呼,“都过了点了。”

  张小川笑笑,早就忘记什么叫下班了。

  “吴队长,求你别再查小二的事情了。”一位长者对面前的年轻人乞求道,“小二一辈子做戏,你就让她遂一回自己的心愿吧。”

  年轻人没有同意。

  “扑通——”长者跪了下去,“吴队长,你就别逼我了。我曾立过毒誓,若对外人泄露她的事情,必遭厉鬼缠身,恶灵买命。”

  年轻人仍然无动于衷。

  “扑——”长者竟然站起来向墙上撞去,若不是年轻人手疾眼快,还没等厉鬼缠身,长者已经命丧黄泉。饶是如此,长者头上还是被撞出一个不小的伤口,血流不止。

  “好吧,我答应你。”年轻人还没见过如此以死相争的人,“快,我送你去医院。”

  “不,吴队长,我要你发誓。”长者居然得寸进尺。

  “好!好!好!”年轻人看长者伤势不轻,怕他有什么闪失。

  “我说一句,你说一句。”长者沉声念道,“兹事到此,永不再提,如若违背,他年此时,厉鬼索命。”

  没想到,十八年前对鬼神全无敬畏时发下的誓言,到今天会灵验了。

  送别小川妈的时候,吴雁雄一再让妻子到张家去,可是于再芬不愿意走。不走也好,恐怕走也走不脱。

  于再芬忙着收拾屋子,只有忙碌才能让她稍微轻松一点。

  “当——”墙上的时钟正对着8点。

  吴雁雄心跳开始加速,就跟二十一年前和小川他爸一起捉拿那伙持枪杀人的歹徒那次一样。那伙歹徒真是顽强啊,被包围了居然还拒捕,个个发疯似的拿起枪支到处扫射。

  突然,吴雁雄从老花眼镜的反光中恍惚看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和一颗血淋淋的脑袋。

  就像二十一年前那颗子弹突然射倒了身边最亲密的战友一样,吴雁雄只觉得大脑在这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杜伯!!

  吴雁雄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眼镜,那张笑脸已经渐渐清晰,越来越近了。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吴雁雄的肩。

  吴雁雄霍地转过头来。

  “老吴,你发什么愣?”于再芬手里拿着一件薄外衣,“我突然觉得好冷。你要加件衣服吗?”

  吴雁雄睁大了眼,因为他看见妻子的脸正逐渐变得陌生,不对,这张脸十八年前就见过,那个金鱼池边,硬要他发下毒誓时带着诡异笑容和挂满鲜血的任伯。

  “扑通——”吴雁雄一下跪在地上,莫名的勇气让他在这一刹那充满力量,他使劲抱住“于再芬”的腿,大声叫道:“放开我妻子,放开我妻子。”

  “于再芬”没有反应,而是把那件外套轻轻批在吴雁雄背上。

  “都保守了十八年了,你这是何苦。”不,这个声音不是杜伯,而是一个忧郁的女子。

  “杜二小姐!”吴雁雄抬头看着“于再芬”,她那张惨白的脸上又发生了恐怖的变化,渐渐地不再是杜伯,而是一张因莫大痛苦而扭曲变行的女人的脸。

  这就是当年号称北市一枝花的杜二小姐?

  “你还记得十八年前立下毒誓的现场吗?”“于再芬”仰起那张惨白的脸,“那个金鱼池边,我亲耳听你念完每一个字。”

  “于再芬”说着说着,突然扭倒在地上,发出像刀刮在铁锅上的呻吟声,那张本已经变型的脸越发狰狞。

  “杜二小姐,十八年前和十八年后,我有什么冒犯您的地方,您就惩罚我一个人,求你放过我妻子吧。”吴雁雄扑通扑通不住磕头。

  “于再芬”在地上扭了一会儿,缓缓站起来,居然以手代梳轻轻理了理头上的乱发,阴沉沉地说:“我可依然美丽?”

  吴雁雄已经一身冷汗,只得不住点头。

  “你骗我!世人都在骗我!”“于再芬”恶恨恨地说,“你可知道我死之前每天要忍受刚才那种痛苦?你可知道是谁让我生不如死?”

  吴雁雄埋着头,忽然,一缕头发掉到了他脚边。

  他抬头一看,“于再芬”正用手胡乱抓着头发,刚才还理整齐的头发已经被她抓得七零八落。

  吴雁雄终于忍不住,呼地站起来,用力抱住“于再芬”,使劲拽住她的手,不让她再把头发一把把扯掉。

  “滚——”“于再芬”手臂一挥,吴雁雄啪地被她摔倒在地。

  “你们这些骗子!”“于再芬”叫嚣着,口中不断溅出血滴,“十八年前我最信赖的姐妹下毒害我,十八年后任伯想背叛他的誓言,连我养父宁可选择死都不愿意守着我的秘密。现在又是你,我要让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家伙一个个不得好死。你放心,在你上路前,我会给你留下买命钱,不然你上了恶鬼车拿什么来买票。”

  吴雁雄摊在地上,终于从杜离花的口中听出了事情的一些原委。

  也许是警察的天性使然,吴雁雄脱口而出:“孙小红害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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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川,今天你吴叔叔很反常,我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张妈妈回到家打电话告诉自己的儿子。

  张小川听完叙述一惊,联想起吴雁雄下午没来上班,还有上午自己临出门前他那飘忽的目光。

  难道说——张小川联想起杜团长、任伯、刘阿姨、剧团那些老人。

  “孙小红?她是我最亲密的姐姐,怎么可能害我?是我那个恶毒的三妹,程金定。”“于再芬”咬牙切齿地说。

  突然,屋里灯光一暗,窗口呼呼吹进来一股冷风。

  吴雁雄感觉到屋子里又多了什么东西。

  他侧过头去,隐约看到一只白白的小孩子的嫩手。

  “别找了,我在你身后。”一个阴惨惨的声音道。

  “你来做什么?”“于再芬”似乎对后来者有点忌惮。

  “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么?”后来者幽幽说道。

  “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就是这点绝对不相信。”“于再芬”凄厉地说。

  “小三已经从悦边回家了,你也跟我回去吧。”后来者的声音越发幽怨。

  “不行,”“于再芬”指着地上的吴雁雄说,“我绝不能背叛自己的誓言。”

  “你不能害他,”后来者以一种不容争辩的语气说,“二十一年前他救过我的性命。”

  一路警笛狂鸣,张小川横冲直闯终于来到了吴雁雄门前。

  “吴叔——”啪啪啪一阵敲打,里面没有半点反应。

  “砰砰”,张小川掏出手枪,对准门锁开了枪。

  客厅里,整洁依旧,只有正中的吊灯还一晃一晃,轻轻摇摆。

  张小川冲到卧室,吴雁雄跪在地上,床上躺着熟睡的于再芬。

  于再芬手里握着那张熟悉的东西——冥钞100元。

  电话响个不停,张小川没有接,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听到。

  “张队怎么了,一直不接电话。”刘笑远已经回到局里。

  剧团那边,在戴若容的帮助下,居然翻到了十多年前的陈年旧账。上面显示剧团曾在84年上半年因为行业不景气、经费紧张导致入不敷出,几近解散,幸而在84年7月文化局连续增拨了数次经费,剧团才得以解困。

  看来当初的怀疑是错误的,孙小红还真没从中捞过一分钱。刘笑远想。

  张妈妈终于明白了吴雁雄为什么会请自己过去吃饭,为什么会在饭间说那些奇怪的话。

  她特别能理解吴雁雄的悲哀,因为二十一年前她也有过同样的经历。

  “你告诉则刚、则玉了吗?”张妈妈轻轻地问,生怕惊扰了睡梦中的于再芬。

  吴雁雄一声不响,只摇摇头。

  可怜父母心啊!老吴是怕儿女回来会有危险吧!张妈妈心里一酸,忍不住自己又哭了出来。

  “小川,我们都错了。”吴雁雄痛苦地说。

  张小川知道吴雁雄一定有很多话要对自己说。

  “你可知道二十一年前,我和你父亲一起执行任务那次,救的是谁?”吴雁雄缓缓地说。

  二十一年前,自己才三岁,只记得看到父亲的遗体时,一个劲嚷嚷着——爸爸你怎么不起来?爸爸你怎么不起来?后来知道了爸爸和吴叔叔是在捉拿一伙绑架勒索的坏人,坏人的一颗子弹夺走了最亲爱的父亲,而那颗子弹本来是射向吴叔叔的。从此,张小川就立志要做一名警察,追寻当年父亲留下的足迹。

  “谁?难道那起案子也牵扯其中?”吴雁雄从没提起过当年的具体细节,所以张小川也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说。

  “你还记得周寒成说过的那个神秘小孩子吗?”吴雁雄说,“二十一年前,我们救的就是她。”

  怎么会是她?她跟这些事情也有关联吗?

  “她又出现了。”吴雁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见到她了?在家里吗?”张小川大惊。

  “确切地说,我只看到了她一只手,但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吴雁雄想起昨晚那个小女孩幽怨的声音。

  张小川呆呆地望着吴雁雄,十八年前那个曾下过恶毒预言的小孩子又回来了?

  “如果不是她,现在睡在这里的不止你于阿姨。”吴雁雄忍不住又揭开盖在于再芬身上的白布,双手哆嗦地抚摩着于再芬冰凉的脸。

  在这冰冷的太平间,吴雁雄已经不止一次重复这个动作。

  “她说二十一年前欠我一条命,现在还我。”吴雁雄哽咽地说,“如果不是为了留着这条老命见你,我倒真希望她别还我这个人情,让我和小于死在一起多好。”

  张小川想安慰安慰吴雁雄,可是他发现自己的眼泪都没控制住。

  “她怎么会搅在其中?”张小川问。

  “她似乎很恨孙小红。”吴雁雄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两个声音的对话——“是孙小红那个贱货让小三下的毒。你怎么到现在还不肯相信?”

  “我不信。”

  “你还想替他隐瞒?你可知道他和孙小红那个贱女人根本就是一路货。”

  “你骗我!老贺不是那样的人。”

  “这么说,是孙小红指使程金定给杜离花下的毒?”张小川问,“还有贺红雷,他和杜离花之间关系真的不简单?”

  “贺红雷当年一定有什么事情,我们还不知道。”吴雁雄点头道,“看来只有去找他了。”

  “冯市长,我们是为最近的连环凶杀案来的。”张小川对面坐着的,就是北市最高行政首脑冯刚强。

  “案子告破了?”冯刚强欣喜地问,“怎么老赵都没有告诉我。”

  “不,冯市长。案子能不能破,我们需要您的协助。”张小川说。

  “我?小张,你不是开玩笑吧?”冯刚强哑然失笑。

  张小川摇摇头,道:“冯市长,你是否还记得十八年前的漆主任、康行长,还有前不久遇害的黄局长、孙局长?他们可都是当年贺书记身边的红人。您好象还担任过贺书记的秘书吧?”

  “小张,你这是什么意思?”冯刚强有些不悦,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又不好发作。

  “没什么,公安局很担心冯市长您的安危。”张小川郑重地说,“您难道真的对他们的死没有一点怀疑吗?”

  冯市长脸色微变,站起身来左右踱了起来。

  “只要能尽快破案,我所知道的都给你们提供。”冯市长停下脚步,像是下了决心。

  看来,上头确实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张小川终于松了口气,如果冯市长硬不配合,还真拿他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比自己大的哪止一级!

  “冯市长,当年你是孙局长的继任者,”张小川问,“在给贺书记做秘书那段时间内,你有没有发现他和市京剧团的杜二小姐有什么关系?”

  冯市长脸色一变,道:“这个你们都查到了?”

  关系果然不同寻常。

  “贺书记和孙小红的婚姻好象是迫不得已,在我刚到市委的时候,贺书记经常不愿意回家。”冯刚强说,“而是跑到京剧团去听戏,有时候没有演出,他宁愿在剧团看他们排练。”

  看来何平的推测很有道理,孙小红果然是运用手段才攀上贺红雷的。

  “有一次,我忍不住悄悄问贺书记,孙小红不生气吗?”冯刚强继续说,“他埋怨道,若孙小红有杜二小姐一半的好,他哪里会不回家。后来,我逐渐发现,贺书记和杜二小姐间好象有着很暧昧的关系。”

  这两口子,演的哪一出?贺书记去找杜二小姐,孙小红勾搭崔长生。

  第九章 我把生命让给了你

  “刘队长!”居然是林利利打来的电话,难道这个女人又想起了什么新情况。

  “这几天我老是做同样一个噩梦,”林利利在电话里说,“我总梦见自己开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好象就是双城高速,可是不知道怎么开着开着,我又像开到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公路上。”

  刘笑远的心一下提起来。

  “突然,一个穿着绯红戏服的陌生女人出现在面前,我来不及刹车,一下就把她撞死了。”林利利继续说,“你上次走后就做这样的梦,我觉得很害怕。不知道这跟你们的调查有没有关系?”

  林利利的描述让刘笑远想起了上次去南市找她时,双城高速上那奇怪的一幕。

  难道那条小公路上有什么秘密不成?

  “走,上双城高速。”刘笑远决定再去看看。

  何平跟着他出发了。

  记得上一次,一起去的是乡乡和苏炜,才半来个月,就已经物是人非,刘笑远颇有些伤怀。

  经过数小时的奔波,刘笑远终于又来到了当初他们迷路的地方。

  小公路两边的杂草很高,自从双城高速开通后,这条路就基本上废弃了。

  刘笑远下车,来到公路边上,四下张望,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时候,有个老乡背着一筐东西从这里经过,他对于这两个四下张望的人似乎非常奇怪,盯着他们看了几眼。

  “老伯,你等等。”那个老乡看了几眼,正急冲冲地前走,刘笑远连忙叫住。

  老乡停下脚步,问:“同志,你有事吗?”

  “老伯,向你打听一下,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刘笑远客气地问。

  老乡似乎不愿意回答,四下看了看,才说:“你难道不知道啊?下面那条小河叫月河,这一带叫月边。”

  刘笑远发现老乡说话闪烁不定,似乎害怕什么。

  “老伯是本地人吗?这里可曾发生过什么怪事?”刘笑远问。

  老乡脸色刹变,转身就要离开。

  旁边的何平赶紧拉住他,道:“老伯,我们是警察,你别怕。”

  因为身着便装,何平还把警官证掏出来给老乡看了看。

  “怎么?警察还管这种事?”老乡惊讶地说。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刘笑远追问。

  老乡轻轻念道:“你没听过这首民谣吗——月边,月边,恶鬼连天!这一带经常闹鬼,很多人晚上从这里经过都看见过一个穿大红衣服的漂亮姑娘,有人还听见过她唱戏呢。”

  “你可曾听人说起过那个姑娘什么样子?唱的什么?”刘笑远惊问。

  老乡紧张地说:“听看见过的人说穿着古代的衣服,唱的什么不知道。”

  “何平,我送你上高速路,你搭个车回去。”刘笑远说。

  “张队,你——”何平问。

  “回去告诉小川,我今天晚上有事不能回去。”刘笑远说。

  “不,刘队!”何平明白了刘笑远的意思,坚定地说,“我也要留下来。这种机会实在难得,见鬼!”

  “有一次,贺书记让我带杜二小姐去医院检查,因为据说她的心脏病很严重,”冯刚强回忆起来似乎还心有余悸,“路上,杜二小姐突然病发,她那种痛苦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

  “在哪所医院,谁做的检查?”张小川问。

  “一医院,黄飞。”冯刚强说。

  “黄飞不是搞外科的吗?”张小川已经隐约猜到了黄主任的死因。

  “是孙小红私下指示我,说只能找黄飞。”冯刚强道,“当时我也觉得挺奇怪。”

  “黄飞检查了怎么说?”张小川问。

  “他说杜二小姐的心脏病非常严重,治愈没有可能,只有好好将息,”冯刚强说,“还给杜二小姐开了些养心、急救的药。”

  “黄飞和文化局的孙局长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张小川问。

  “老孙给孙小红做助手的时候,经常去找黄飞。我还笑他比之前做书记秘书可忙多了。”冯刚强说,“后来孙小红一死,他们关系好象就僵了,极少往来。”

  从黄飞后来的态度来看,当时他做这些未必是心甘情愿。难道作了恶,就一定会还?

  “程金定呢?你听过她的名字吗?”张小川问。

  “听说过。孙小红死前多次给剧团拨款,贺书记好象不满意。有一次在电话里骂她,刚好被我听见了,那次听他提起过这个名字。”冯刚强说。

  “他是怎么骂的?”张小川觉得真相就要浮出水面。

  “你以为给钱就能买到程金定的命吗?”冯刚强回答,“大致是这个意思。”

  果然,孙小红那大笔大笔的钱是为了封住剧团人的嘴,程金定多半是被她灭了口。联想起当时剧团已经陷入困境,看来杜团长接收那些钱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他多半清楚程金定的死因。难怪他宁死也不愿意多提当年的事。

  “您还记得崔长生吗?”张小川问,“他和孙小红是什么关系?”

  “崔长生和贺书记是表亲。”冯刚强回答。

  崔长生和贺红雷居然是表亲?虽然此前已经怀疑官商可能勾结,却没料到还有这样的关系。

  “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当时我给贺书记送文件,在门口听到贺书记在电话里和人吵架,我不好进去,就在门口等。听到贺书记愤怒地说,你敢对崔家的人下手。电话里的人好象和他顶了一句,贺书记马上软下来说,小红,你可别忘了崔长生可是我表弟啊。”冯刚强继续说,“至于孙小红和他什么关系倒不好说,反正往来非常密切。”

  “那么崔家最后去了哪里?”张小川兴奋地问。

  “不是很清楚。崔家本来就在外地发迹,回北市时已经家资巨万,后来离开了北市。”冯刚强说,“不过崔家那个小女儿挺奇怪的,一直没有离开北市。反正那家人特别神秘。”

  “你能说说这个女孩儿的事吗?”张小川问。

  “我唯一一次见到她是在崔长生的寿宴上,”冯刚强说,“当时,我曾听说过这个孩子有些不寻常。可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还是非常吃惊。因为她长得太奇怪了。”

  张小川竖起耳朵,因为吴雁雄此前还没有仔细描述过这个孩子的样子。

  “她的头比普通孩子要大,这也没什么,主要是她的脸。”冯刚强摸着自己的脸说,“你看,一般人的脸都是到这里,然后就是耳朵,可是她的耳朵长得很靠后,所以脸就显得特别宽。”

  大约是怕张小川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冯刚强比划着又补充道:“普通人的脸都是脑袋的一半宽吧,可是我估计她的脸至少有脑袋的三分之二那么宽。”

  “她就只是长得奇怪吗?”张小川用问题制止了冯刚强的描述,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去想象这么一张脸,单从冯刚强的比划当中,他已经有种不寒而傈的感觉。

  “何止长得奇怪啊。”冯刚强似乎也有点胆寒,“她的言行才叫奇怪呢。她曾指着漆主任说,三年后他必定溺死在北河。当时大家以为是小孩子在胡闹,可是三年后漆风真的死在北河。现在想起来那个孩子真是可怕,连名字都透着古怪,叫什么崔婴婴……”

  远处血一样的夕阳染红了坡下那条蜿蜒的小河。

  月河,多么好听的名字啊。何平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手机盖儿被翻开又合上好几次了,到底还是没有给妻子通电话。其实警察的每一天都可能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险,他总是愿意把事情往最好的方面去想。希望还在,生命就还在。

  刘笑远坐在车里,一支又一支狠命抽着烟。

  他忽然想起了南市那位已经分手的朋友,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该做晚饭了吧?

  “刘队,你说咱们这样等有结果吗?”何平问。

  啊!记得苏炜离去的那夜,在任务前也曾这样问过他——“刘队,你说咱们这样等有结果吗?”

  那个时候自己说什么来着?一时想不起来。

  “你以为仅仅那位老乡的话就能让我守到现在?”刘笑远叹息道。

  何平望着刘笑远,难道——“我也做过那样的噩梦,跟林利利的完全一样。”刘笑远狠命吸了一口,吐出一串袅袅的烟圈,“只是最近事情实在太多,我一时间没有忙过来。”

  何平心里一热,眼前这个英武伟岸的男人身上到底替我们背负了多少恐惧?

  当夕阳已经看不见的时候,黑夜就到了。

  何平坐在刘笑远右边,因为刘队坚持要坐驾驶位。

  车前灯、刹车灯全都打开,但灯光在这夜色的笼罩下依然显得非不足道。

  “笑元和何平呢,怎么没看见他们?”张小川问局里还在加班的人。

  今天真是太有成果了,已经大致清楚了孙小红三姐妹之间的恩恩怨怨,还有贺、崔两家的关系。要不是吴叔叔支持,还真没勇气去查访冯市长。不过还真感谢冯市长,居然提供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得赶快把成果告诉他们。

  “妈,吴叔叔可已经吃饭了?”既然同事说刘笑远跟何平有事出去了,张小川就先给自己的母亲打了电话。

  电话里张妈妈担心地说:“他还是不肯吃东西,都整整一天了,我可真是担心。”

  “你在吴叔叔家还是咱们家?”张小川问。

  “本来我想多陪他说说话,可是你吴叔硬要我回来,说那样对你影响不好。”张妈妈伤心地说,“其实我还怕什么影响啊!这辈子怕这怕那,结果我跟你于阿姨,连一天家常都没好好拉过啊!”

  哎——说什么好呢?

  “乡乡,不等他们了,跟我回家吃饭!”张小川挂了电话,对已经在嚷饿的郝乡乡说。

  “刘队,你饿吗?”何平从车后座的包袱里找出几袋食物。

  刘笑远摆摆手,正好手上的香烟抽得差不多了,伸手从包里摸出烟盒,里面居然空空如也。

  “扑”他生气地把烟盒丢到车外。

  忽然,何平指着车子的后望镜,语无伦次地说:“刘,刘队,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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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车外的后望镜,刘笑远看到路边的野草瑟瑟抖动,然后里面摇摇晃晃走出来一团红影。

  刘笑远的脚一抖,刹车被放开。

  车后的光一下熄灭了,一片漆黑。

  何平身子猛然一震,吓出一头冷汗。

  刘笑远赶紧手忙脚乱到处蹬,终于刹车灯又亮起来了。

  何平转过头去看时,那个红影子已经不见了。

  “乡乡,笑元的电话怎么拨不通?”张小川在车上问。

  “谁知道呢?”郝乡乡回答,“刘队那个电话挺奇怪的,拨过去经常没反应。我都给他建议过几次换手机了。”

  “可能是他舍不得换。”张小川说。

  “那个破电话有什么舍不得的?”郝乡乡颇不以为然。

  “那可不是个破电话,”张小川说,“你忘了他的电话接过不少神秘来电!你那个电话能行吗?”

  郝乡乡赶紧摇头,想了一会儿道:“难道他故意留着是想——”

  红影子不见了!何平提到嗓门的心终于稍微轻松了一点。

  刚回头,他的心骤然停止了跳动。

  因为就在他旁边的那个后望镜前,一只白生生的手正拿个眉笔仔细勾勒着眉毛,而那道眉毛下,是一张涂满白粉,白得可怕的脸。这白色和她身上那件鲜红的戏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微弱灯光的映衬下,分外刺目。

  在这一瞬间何平忘记了所有事情,身子完全僵硬。

  勾勒了几回,那张脸似乎觉得颇为满意,居然咯咯笑出声来。

  然后何平看见她那鲜红的嘴唇动了动,就听到阴沉沉的女声道——“时辰到了。”

  “乡乡,你有没有这种感觉——笑元最近这几天精神很差,跟前几天不太一样。”张小川已经快要到家。刚才在车上还打电话问了妈妈,说饭都准备好了,小颜也回家了。

  看着正在开车的张小川,郝乡乡发现那个宽大的肩膀不仅承担了刑警队的大小事情,还要承担他们这一大帮子人的喜怒哀乐,眼圈一热,说:“张队,从来都是你在关心着我们。我们——”

  “你别说了。”张小川知道郝乡乡想说什么。

  眼前是吴雁雄站在跨江大桥上的样子——小川,你是一个好警察,但现在你还要做一个好下属,一个好领导。

  有时候,做一个好领导比做一个好下属更难!

  现在的刑警队,才真正叫做一个团体!

  “时辰到了。”刘笑远也听到了那个阴沉沉的声音。

  他悄悄摸出手枪,就算没有用,也能给自己壮壮胆。

  奇怪的是那个身影并没有做任何事情,而是水袖轻摆,脚踩莲步向远处走去,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然后,刘笑远看到远处依稀出现一点亮光。

  渐渐地,亮光近了,是一辆克莱斯勒产豪华轿车。

  “扑哧”,轿车在不远处停下。

  虽然看不清车里是谁,但显然车里的人非常惊恐,正啪啪啪地拉着车门,拍着车窗。

  “你是怎么开车的?”里面有个女人愤怒的声音,“开到哪里来了?”

  是贺冉,只有这个女人才有这般颐指气使。

  突然,开始画眉那个绯红身影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

  “你还认得我吗?”那个身影逐渐向贺冉的车逼近。

  “啊——”一声男人的惊叫,贺冉的司机看来被吓晕过去了。

  刘笑远注意到,那个绯红身影居然没有脚,或者说是下肢残缺不全。

  “是你!”贺冉的声音凄厉无比,显示这个女人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你的眼神还不错,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那个红色身影开始吃吃地笑。

  “程,程,程金定,你没死?”刘笑远猜想再过一秒,这个女人可能就会疯掉了。

  “吃吃吃”那个身影笑得弯下了腰。

  突然,她霍地长身而起,居然扯下她那残缺不全的大腿,递到贺冉的挡风玻璃前,“你看我像活着吗?”

  那边的贺冉没有再出声,刘笑远猜测她是不是已经晕过去了。

  “十八年前,孙小红给我药剂,骗我说可以治疗姐姐身子虚弱的毛病,让我放在她的饮用水里。我居然天真地相信了。孙小红借我的手害死了姐姐,你们以为骗得了我一辈子?”绯红身影的声音越来越冷,“每次看到姐姐痛苦地在地上挣扎,我的心跟刀割一样。”

  “啪”豪华轿车的车门居然被打开,一个身影从里面滚出来。

  “跟我……没关系,是孙小红干的。”贺冉居然还能说话,不过声音已经越来越低。

  “咯咯咯咯——”那个身影又笑出声来,诡异的笑声在旷野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到死还在撒谎。”绯红身影突然从身上摸出一盒油彩,居然又对着贺冉的车镜开始涂抹。

  “姐姐忍受不了折磨自杀了。我终于醒悟过来,拿着药水去了医院。我这才明白了孙小红的歹毒心肠。”绯红身影不停地抹着,然后脸上掉下一块块的血肉,“怎么还是抹不红?”

  突然,绯红身影停止动作,恶狠狠地说:“孙小红带人来劫我,我打电话给贺红雷求救,你接的电话,为什么把消息告诉了孙小红?”

  “救命,救命,我在采富班,快来救救我。”绯红身影骤地用一种异常恐惧的腔调叫道。

  贺冉居然还敢说话,不过声音好象跟开始有所不同:“你是不是拨错了?”

  看来,人求生的力量真的不能低估。

  “220078!我死了十八年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红色身影恨恨地说。

  啊——何平差点叫了出来,他看着刘笑远,刘笑远也看着他,然后他们把目光都转到了刘笑远别在腰间的手机——13X44220078!后几位完全一样。

  “你们以为把我劫出来,用车撞死我,然后抛尸荒野,就没有人知道了吗?”绯红身影忽地跳到贺冉身前。

  “你肯定把我忘记了!”突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幽怨地说,然后,刘笑远听到了嗑瓜子那种吃吃声。

  “表妹!”贺冉嘶哑地叫道。

  “表妹?”小孩子的声音越发幽怨,“孙小红,这十八年来,你白天是人,晚上是鬼,骗得过她们,你骗得了我?十八年了,该是还债的时候了。”

  天亮时,张小川再一次拨了刘笑远的电话,终于通了。

  昨天晚上去了哪里,怎么电话一直打不通,张小川暗道。

  “笑元,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查清楚杜离花三姐妹的事情了,还有意外收获,马上就要真相大白了!”张小川高兴地说。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然后张小川听到了何平悲切的哭声。

  “求您别杀他们,好吗?”刚才还冷傲的绯红身影居然跪在地上,哀求着。

  “为什么?”那张脸转过来望着刘笑远的车问。

  随即刘笑远看到了平生所见过最离奇的脸,那张脸足足有脑袋的三分之二那么宽,可是眼鼻却没有因此而变形。

  “他们是我故意引来的?”红色身影不住在地上磕头,“求你放过他们。”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张脸上稚嫩的嘴唇轻轻蠕动。

  “我生前蒙受了一世的冤屈,不想死后还背着几世的骂名。”白色身影悲戚地回答。

  “他们迟早要登上恶鬼车,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那张脸依然不为所动,“出门不见血,你叫我怎么回去。”

  “那么,你只杀他们中的一个吧!”白色身影建议道,“总得留一个人证明我的清白。”

  “哇——”何平这辈子从没流过这么多的泪水,“刘队……他……他翻身下了车,把车门锁上……我,我在车里,眼睁睁看着……那张大嘴一下咬在他的脖子上……”

  车内,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交叉重叠,但是那具仰躺在副驾位置上的身体让人觉得分外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在流落泪,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

  “小川,你准备辞职?”赵局长问。

  张小川没有说话,默默地点点头。

  “今天早上,老吴也申请退休了。”赵局长遗憾地说。

  两行眼泪从张小川的眼角缓缓滑落,啪地滴在辞职报告上。

  外面,何平、郝乡乡也各自拿着一份资料。

  张小川走出门,轻轻拍了拍何平与郝乡乡的肩膀,没有说一句话。

  数日后,在南市的某处,张小川和颜丹沉终于完婚了。

  “何平对你说了些什么?”颜丹沉好奇地问。

  “新婚大喜,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张小川回答。

  “鬼都见过了,还会怕什么?”

  “他告诉我,贺红雷并非像传说中那样清廉,他暗地里一直在大肆贪污受贿,然后通过各种渠道把钱转移到他表弟的公司。”

  “就是崔长生?”

  “恩。”

  “那杜二小姐几个呢?她们有什么秘密?”

  “贺红雷很喜欢杜离花,就百般讨好她。或许是孤单太久吧,杜离花慢慢地居然也喜欢上了这个痴情的半老头,后来就知道了贺红雷的秘密。孙小红平日里和杜离花关系密切,无意中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于是孙小红就利用这点要挟贺红雷娶她。可是她又怕杜离花把事情告诉别人,就借程金定的手毒死了杜离花。”

  “这个女人真是恶毒!”

  “事后因为程金定无意中知道自己被孙小红利用来借刀杀人,也被孙小红灭了口。可怕的是这个女人野心远不只此。她真正的目的是想独吞贺红雷的巨额财产,可是中间有个崔长生。”

  “然后她就把崔长生一家也弄死了?”

  “对。事前她还伪造了崔长生的遗嘱,把所有财产都让贺红雷继承。”

  “那她下一步就是要把贺红雷除掉?”

  “可惜她机关算尽,算掉了三年前就躲到精神病院的崔婴婴。”

  “或许她算到了,只是觉得是个疯子,没引起重视罢了。”

  “她错就错在这一步。她不知道崔婴婴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或者根本就不是人。所以她还没来得及下手害贺红雷,反而陪这个半老头儿一起见阎王去了。”

  “那么后来那些人是谁杀的呢?”

  “崔婴婴,杜离花,程金定,反正是她们三个人。谁弄得清谁是谁杀的呢?”

  “那精神病院的大火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反正那场大火让崔婴婴十八年不敢出来,也许是哪位高人放的,也许是天意。”

  “那她们还会继续杀人吗?”

  “谁知道!那是下一任刑警队长的事儿了!”

  “还有……”

  “我说你问得烦不烦啊?我可想——”

  “啊,你真坏!”

  尾声1984年8月10日,北市康复疗养院。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医生、护士、病人的尸体。

  一个脸宽到不可思意的小女孩突然伸手使劲抠着自己的下体,血顺着她的大腿流到小腿,然后流到地上,她正用古怪的步伐在大楼里上下穿行,鲜血随着她的步伐构成一幅奇怪的图案。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以我纯阴之身处子之血印此百条冤灵,布下恶咒,”小女孩用恶毒的声音念道,“北城此后,永不宁日,日弑一命,鸡犬不留。”

  念毕,脸上居然闪过一丝轻笑。

  一切都遂了自己的心愿!难道当初对自己下的预言反而没灵?

  突然,外面火光灼灼,整座大楼顷刻间全部燃烧起来。

  她精心勾画的图案也在劈啪声中烟消云散。

  火光中,她依稀看到一张神秘的脸。

  怎么是他?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火花已经爬满了自己全身。

  啊——她发出最后一声惨叫,不过她给他留下了一个轻蔑的笑容——古城被毁,阵行已破,就算困我十八年又能如何?我早已预言到十八年后自有纯阴女子作诱,使我重新履行自己的誓言。

  1986年8月10日,一幢崭新大楼在这片废墟上拔地而起。

  1995年8月10日,整幢大楼被装饰一新,夜晚霓虹灯映照着那几个硕大的变体字——金元购物中心。

  (第一部 七月初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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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定把我忘记了!”突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幽怨地说。

  “表妹?!”有人嘶哑地惊呼。

  “表妹?”小孩子的声音越发幽怨,“孙小红,这十八年来,你白天是人,晚上是鬼,骗得过她们,你骗得了我?十八年了,该是还债的时候了。”

  “想不到还是被你发现了。”嘶哑的声音叹息,不过她马上用一种嘲讽的口吻说,“可是,若要论还债,真该还的只怕是你!”

  “丹沉,昨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早上一起来,张小川就对昨天终于正式成为他合法妻子的颜丹沉说。

  “什么?你也做梦了?”颜丹沉惊讶地说,“昨天晚上我也做了个奇怪的梦。我梦见自己坐在一辆公交车上,刘笑元就在我对面非常难过地看着我。”

  “你也梦见那辆车?”张小川诧异地说。

  颜丹沉张大了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才听她轻声道:“小川,我们这样一走了之,是不是错了。”

  张小川叹息道:“事情的真相已经解开了,可是我们能做些什么呢?我们有力量阻止悲剧继续发生下去吗?”

  “叮——”门铃在响。

  颜丹沉过去打开门:“赵局长,你怎么来了?”

  北市公安局局长赵惊海踏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公安局的工作人员。

  “赵局长,请坐,请坐!”张小川其实隐约猜到了赵惊海的来意,“你们也来了?都进来坐。”

  赵惊海显得有些风尘仆仆,坐下后颜丹沉刚给他泡好茶就端起啧了几口。

  然后,才说:“小川,你新婚大喜怎么都不通知我们?局里的同志们可都在埋怨你呢。这不,特意托我来给你和小颜道喜来了。”

  张小川知道这只是开场白,不过他还是很谦逊地感谢了大家的好意。

  “小川,这几天又有人不明不白死了!”赵惊海颇为惋惜地说,“专案组现在束手无策,所以——”

  果然还在死人!张小川暗想,杜离花、程金定、崔婴婴该找的人都找到了,按理说这仇已经报了,她们到底还要做什么?

  “所以大家想听听你的意见。”赵惊海指着身边的几个人说。

  张小川和他们都是旧识,其中一位正是上次夜间蹲点时和张小川一组的南郊分局的队长罗一鸣,还有几位都是市公安局的老朋友。

  “你们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只要我知道,我绝对不会保留。”张小川笑着回答。

  “张队!”说话的正是罗一鸣。

  “现在不要再这样叫我。”张小川马上打断他的话。

  “叫习惯了。”罗一鸣道,“再说你的辞职报告局里可还没批下来。”

  张小川苦笑一下,批没批还不是一个效果。

  “张队,” 罗一鸣继续道,“你们留下的资料我们都仔细研究过了。可是,还有许多地方不明白。”

  “你说。”张小川回答。

  “比如,文化局的孙大伟是谁杀的?” 罗一鸣问。

  “杜离花,不,杜离花只杀有可能泄露贺红雷秘密的人,应该是程金定。”张小川回答。

  “那程金定为什么要杀他?” 罗一鸣又问。

  “因为他是孙小红的帮凶。”张小川回答,“还有黄飞,也是这个原因。”

  “那么黄贵、漆风、康超呢?”罗一鸣追问。

  “他们都跟当年的贺红雷有很密切的关系,在贺红雷的洗钱过程中肯定出过不少力。”张小川回答。

  “可是杀他们的为什么不是孙小红,而是程、崔二人?”罗一鸣丝毫没有给张小川多余的空隙,看来是有备而来的,“孙小红可更有理由杀死他们。”

  张小川一愣,其实这些他何尝没有怀疑过,可是那天何平的转述让他放下了一切疑问——“刘队……他……他翻身下了车,把车门锁上……我,我在车里,眼睁睁看着……那张大嘴一下咬在他的脖子上……”

  “笑元,没留下什么话吗?”

  “我眼看着……鲜血从刘队脖子上冒出来,然后突然听到……他最后的一句话……‘回去告诉小川,千万离开北市……这几年……我一直听他的……求他也听我一回。’”

  笑元,我怎么一直没有注意到,这几年你都在顺着我的心意啊!

  现在我终于遂了你的心意了,可是这究竟是对还是错啊?

  “还有云断的服务生,报社的老孙,殡仪馆的那些人?他们为什么要死?还有张克徽、苏炜、王青,他们为什么要死?还有刘队……”罗一鸣继续说道。

  “你别说了!”张小川忍不住呵道。

  还有亲爱的于阿姨啊!张小川心里在滴血。

  笑元,我听了你的话了。可是,我能就这样躲起来吗?我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兄弟姐妹死得不明不白吗?

  张小川没注意到,赵惊海的脸上划过一丝微笑。

  张小川的心里越来越痛苦。笑元,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昨天晚上你是在给我托梦吗?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吗?可是,为什么在梦里你只对着我笑,却不说话呢?

  “小川,这是你辞职报告的批复,你看看。”赵惊海在这个时候突然递过来一份东西。

  任命书!

  市公安局副局长!

  “什么,你决定提张小川做副局长?”昨天晚上,赵惊海家里,他的妻子许小英惊讶地问。

  “不是我决定的,是市里决定的。”赵惊海回答。

  “张小川才25都不到,市里怎么搞的?”许小英不满地说。

  “要是案子破不了,别说我赵惊海,只怕冯刚强的乌纱都有危险。”赵惊海无奈地回答,“你可知道昨天晚上谁又死了?”

  “谁?”许小英问。

  “城规局的总工,聂有为。此前他极力反对改造北大街的方案,还被市里点名批评过。”赵惊海说,“他死时身上也有一张一百的冥币。”

  许小英张大了嘴。

  “张小川已经查出了不少眉目,一时换了人,还真的难办。”赵惊海说,“更重要的是,这个案子查到现在他都安然无恙,说不定他有什么能力威慑到那些东西。”

  拿着这份批复,张小川真是哭笑不得,想不到一份辞职报告竟然换到了一份副局长的任命书。

  “小川,局里真的不能没有你。刘笑元他们可都等着你给他们报仇啊!还有老吴,这几天我去看望了他几次,精神一直不好,人都瘦了一圈了。”赵惊海感慨地说。

  吴叔,我知道您不愿意离开北市是因为舍不得于阿姨,难道让我回去也是您的意思吗?

  “你有把握请张小川回来?”许小英问。

  “请将不如激将。”赵惊海回答,“我自然是有办法的。”

  “张局,早上好!”郝乡乡调皮地对张小川说。

  原来何平和郝乡乡的辞职报告局里都没批,不过两人都是在听说张小川同意出任副局长后才回来重新履职的。

  这个称呼怎么这么别扭,张小川很不习惯。

  “以前怎样叫我,现在还怎样叫。”张小川说,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大队队长。

  “把专案组的人都叫过来,到会议室开会。”张小川说。

  “是,张队!”郝乡乡特意加重了张队两字的语气。

  “说说这几天的情况。”张小川对罗一鸣说。这个罗一鸣如今已经调到市局来了。

  “好!”罗一鸣站起来报告,“最近4天,也就是阴历十九到二十二,又连续死了数人。城规局总工程师聂有为,负责北大街改造工程的几位工程人员,还有李大云,就是李芳的叔叔。”

  “李芳的叔叔?”张小川惊讶地问。

  罗一鸣点点头,说:“李大云前段时间刚做了胆囊切除手术,手术效果一直不错。可是,大前天突然死了。”

  “谁给他做的手术?”张小川怎么也没想到李大云会死。

  “黄飞。”罗一鸣回答。

  “怎么又是他?”郝乡乡说这话的时候看了张小川一眼,发现张小川也皱着眉头。

  难道李大云也与十八年前的案子有关?不对啊,李大云一个普通的公交司机怎么会和她们有仇恨呢?若要杀他十八年前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今天?

  “关于李大云的死,你们查出什么情况没有?”张小川问。

  罗一鸣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等张局你回来吗,我们还没去查。”

  “是张队,不是张局。”张小川纠正道。

  “张队长,你可来了。”李大云的妻子看见张小川就哇地哭了起来,“你可要给我们大云做主啊!那个天杀的黄飞,不知道在大云肚子里切了些什么,生生把我们大云切死了啊。”

  张小川和郝乡乡好一阵安慰才让她止住哭声。

  “大嫂,为了尽快查明真相,我们希望能对李师傅做解剖检查,你看——”张小川说。

  李妻想了想,点点头道:“横竖已经被黄飞切过了,只要能找出凶手,都听你们的。”

  张小川表示了对她的支持的感谢,又问:“李师傅死前可有什么比较反常的事情吗?”

  李妻回忆了一会儿,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大云走的当晚,曾跟李力吵了一回。”

  “李立是?”张小川问。

  “就是我儿子。”李妻回答。

  “李力现在在哪里?”张小川又问。

  “他在市城市规划局上班。”李妻回答。

  城规局的局长李云笛接待了张小川一行。

  “张局长,你可不知道,聂工遇害在我们局里影响很不好啊。”李云笛诉苦道。

  “怎么回事?”张小川问。

  “上次市里提出要把北大街改造成北市的新天地,聂工极力反对。”李云笛说,“我是很赞成市里意见的,就批评了聂工,为此他差点和我动了手。现在他突然遇害,我的压力很大。”

  “聂工敢和李局长动手?”郝乡乡觉得奇怪。

  李云笛尴尬地笑道:“聂工平时不这样的,那天不知道怎么了。”

  “他为什么要反对北大街改造?听说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张小川问。

  “他说我根本不懂城市规划。”李云笛对于这点似乎一直耿耿于怀,“我不懂城市规划?当年我也做过他那个工作,现在北市都还能看到我当年的设计。比如金元中心,那可是我十多年前设计的,你看,现在也没觉得落后吧。”

  聂工为什么要反对北大街改造,联想到北大街最近的几起惨案,张小川觉得那条街有点邪。

  “对了,李局,李力是你这里的员工吧?”张小川问。

  “恩,聂工的助手。你找他有事?”李云笛问。

  “不是,他父亲最近遇害了。我正好也在过问那起案子。”张小川说。

  “我去叫他过来。”李云笛道。

  “还是我们直接去找他吧。”张小川说。

  “你父亲遇害当晚,曾和你吵过一架?”张小川问李力。

  李力点点头,眼圈还红红的,看来对父亲离去很伤心。

  “为什么吵,吵的什么?应该记得吧!”张小川说。

  “前几天负责北改的凤凰集团的贺董突然遇害了,她留下遗嘱把全部资产捐献给北市,不过条件是北大街改造必须按照她原来的方案进行。”李力说。

  哪里来的钱,终究还是回到了哪里,张小川暗道。

  “这和你们父子吵架有什么关系吗?”郝乡乡问。

  “上头有些不同声音,因为贺董的方案已经部分背离了当初市里的要求,所以市里就来征求我们的意见。”李力压低声音说,“当时,局里争论很激烈,李局长决定按照市里的要求重新设计方案,可聂工表示反对。我站在李局长那边。那天在家我无意中说起此事,被父亲痛骂了一通。”

  “他怎么骂你?”郝乡乡问。

  “他说当年的九宫十八庙就剩如今这一座了,要是还被我们毁了,连他这个老北市都认不出这座城市了。”李力说,“其实他那是老思想。要是那九宫十八庙不拆,哪里来的北市台商经济区、北市高新技术产业区?”

  “后来你父亲就过世了?”张小川问。

  李力点点头,道:“然后聂工也无缘无故死了。”

  难怪李云笛说他压力大,敢情这聂工死之前还和他有过矛盾。

  “北大街改造方案中,聂工和市里的主要分歧在哪里呢?”张小川想起这是个疑问。

  “市里决定对北大街附近的乾元观实施整体搬迁,聂工一直反对。”李力说。

  “张队,这几个人好象都和北大街改造有关。”车上,郝乡乡说。

  张小川点点头,看来北大街真的不一般,得去查查这条老街的历史。

  “你回去找找北大街,还有乾元观的资料,再通知他们对李大云的进行尸检。”张小川说,“我再去找北改工程的负责人了解了解情况。”

  郝乡乡回到局里,连忙去找肇大庆,把张小川的要求告诉了他。然后又急冲冲赶到市图书馆本地文史资料室,找到了负责人。谢天谢地,她还没有下班。

  说明了来意后,本地文史资料室的陆主任相当配合,很快在如山的资料中找到了郝乡乡需要的东西。

  “谢谢陆主任。”郝乡乡感激地说。

  “瞧你说的,现在有兴趣来了解北市历史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陆主任笑道,“何况你们是案子需要呢。”

  “那我得多帮咱们北市宣传宣传。”郝乡乡说。

  “哎,以前的朋友回来,想找个地儿去念想念想吧,都不知道去哪儿了。”陆主任叹息道。

  郝乡乡出来,匆忙往公安局赶。

  路上,遇见了每天的下班高峰,塞车,急得她不行。

  突然,她看到旁边一辆出租车上有个熟悉的侧影。

  “颜姐!”她惊呼。

  那个侧影一回头,果然是颜丹沉。

  “你也回来啦?”郝乡乡高兴地说。

  颜丹沉冲她做了个嘘的动作,道:“别给小川说,我要吓吓他。”

  “张队可能就在局上,要不咱们一路。”郝乡乡建议。

  颜丹沉做了个OK的手势。

  “张队在吗?”回到局上,郝乡乡随便抓了个人问。

  “刚回来。”

  来到大办公室,郝乡乡轻轻推开门,嘿,没看见张小川,那么他应该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她招招手,颜丹沉跟了进来。

  “张队,我找到你要的东西了。”郝乡乡到张小川门前敲着门说。

  “进来!”张小川应到。

  “哧——”颜丹沉推开了门。

  “丹沉!”张小川惊道,“你来干什么?”

  “我就不能来啊?”颜丹沉故意不满地说。

  “你不是答应不会跟来的吗?要不——”张小川有些不悦。

  “要不你还不会回来做你这个队长!”颜丹沉走了进去,郝乡乡在外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你放心,妈同意了不过来,就我一个人。”

  她说完转身一看,郝乡乡还没进来,赶紧出来拉住郝乡乡。

  “咱们今天去聚一下吧!一来欢迎颜姐的到来,二来庆祝张队又回来做我们的领导。”郝乡乡对办公室里的人提议道。

  “好!好!”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同意。

  “乡乡,你还漏了一条。”罗一鸣说,“何平和你能回来,也值得庆祝,特别是你这个大美女。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又起哄说是。

  张小川出来,看着这些下属那一张张或美丽或平凡的笑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情。

  笑元,我终于还是没听你的话,还是回来了。

  如果你能看见这一切的话,你能原谅我吗!

  你看,那一张张笑脸,你忍心让他们失望吗?

  一聚楼三楼,兰花厅。

  罗一超举起酒杯,说要敬张小川。

  张小川制止了他,叫服务员拿过来四个杯子,斟满酒,放在主座上。

  然后他举起酒杯说:“咱们一起敬刘笑元、张克徽、苏炜、王青,希望他们的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们尽快找出事情真相,让悲剧不再重演。”

  一时间,大家都垂下头,郝乡乡已经开始抹眼泪。

  夜已经深了,张小川家里的灯还亮着。

  颜丹沉端了一杯果汁过来,放在他面前,道:“什么书?看得这么有劲?”

  张小川推开果汁道:“去冲杯咖啡来吧,提提神。”

  颜丹沉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北州州志》。忽然,她觉得脖子上似乎一凉,不过也没太在意。

  “怎么开始研究起历史来了?”颜丹沉好奇地问。

  “前几天死了几个人,都跟北大街改造有关。我想了解一下北大街的历史。”张小川回答。

  “遇害的都是些什么人?”颜丹沉问。

  “李大云,就是李芳的叔叔也遇害了。”张小川说。

  “李大云?他跟她们好象无怨无仇啊。”颜丹沉惊问,“他死时身上有没有冥币?”

  “不清楚。他的家人叫了120,只怕有也被他们弄丢了。”张小川回答。

  “死的应该不止他一个吧。”颜丹沉又问,“看了这么久可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张小川放下书,无奈地摇摇头:“就只知道乾元观以前是广东会馆,后来被改成道观,解放后又改成市青少年宫。至于北大街只知道是以前最繁华的商业街。不过对金元倒是有些发现。”

  “什么发现?”颜丹沉颇感兴趣,坐下来问。

  “以前一直没怎么注意金元,原来那里就是十八年前的精神病院。”张小川说。

  颜丹沉惊道:“那就是崔婴婴曾待过的地方。难怪那么多人都死在金元附近。那么现在这些人会不会也是她的杰作?”

  “崔婴婴为什么要杀他们呢?”颜丹沉又问,“孙小红已经死了,当年跟孙小红、贺红雷有过关联的人也死了。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难道不止一个崔婴婴?”

  张小川摇摇头,道:“我今天专门去贺冉的公司调查过,遇害那几个工程人员跟十八年前的冤案完全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我觉得最近这几个人的死另有原因。”

  颜丹沉想想也是,点点头。

  “丹沉,你先休息吧!”张小川爱怜地说,“我想出去走走。”

  “你要干嘛?”颜丹沉紧张地问,“你想去北大街?”

  张小川点点头,道:“什么都瞒不了你,所以我也不想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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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最近几起事故,北大街改造工程已经完全停工,连留下来敲敲打打做些琐碎活儿的工人都不见了,整个工地一片狼籍。

  “真拿你没办法。”张小川一边停车一边道。

  “你以为我是担心你才来?少臭美,我是好奇。”颜丹沉故意说,可惜这个玩笑还是无法驱除颜丹沉心头那丝恐惧。

  其实北大街是个统称,范围包括周围三四条街道,如今好多建筑都已经被推倒或炸掉,所以基本上连成了一片。

  “乾元观在那边,咱们去看看。”张小川拉住颜丹沉的手,发现她手心有冷汗。

  昏黄的灯光下,千创百痍的建筑投下各种各样的阴影,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扑扑——”角落里有人脚踩废墟的声音。

  颜丹沉心头一紧,跨出去一半的脚不禁又收了回来,把张小川的手抓得更紧了。

  “过去看看!”张小川轻轻说。

  话刚说完,废墟里一跛一跛走出来一个老头儿。

  “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干嘛?”老头瞪了张小川两人一眼,与他们擦身而过。

  “老伯,你在这里?”张小川问。

  “守夜的。”老头儿头也没转径直走了,还嘟噜道,“这两人后面那姑娘怎么老奇怪,打扮得跟个鬼一样。”

  可惜,张小川没有听到。

  “吓我一跳。”颜丹沉摸着心口说。

  张小川攥紧颜丹沉的手,道:“人吓人,没什么。走,前面去看看。”

  老戏院紧临着乾元观。

  在经过戏园子时,张小川禁不住多望了几眼。可惜里面灰蒙蒙一片,看不大清楚。

  乾元观四周布满了钢管扎成的脚手架,已经分辨不出它原来的模样。张小川不由想起上次在这里发现黄飞尸体的情景:黄飞身穿白大褂仰躺在这里,面带笑容,手指微翘做兰花状,似乎身前还唱着那出奇怪的《六月雪》。

  “进去吗?”颜丹沉小声问。

  张小川想了想,摇头道:“还是回去吧。”

  待他们赶回家里,颜丹沉一直悬着的心才总算落地。

  “我去洗个澡。”她对张小川说。

  他们都没注意到,走时放在最上面的那本《北州州志》如今已经在最下面。

  “铃——”无论晚上谁得多暗,闹钟都能把张小川叫醒。

  四十分钟后,张小川准时出现在市公安局的办公室里。

  “张队。”肇大庆第一个进来报道,“李大云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有异常情况吗?”张小川接过报告翻了起来。

  “死者内脏有多处损伤,心、肝都有被撕撤的痕迹,应该是新伤,不是黄飞手术时所为,还有死者腹部的伤口早已经结痂。”肇大庆说。

  “被撕扯?”张小川随口问。

  “对,特别是心脏。”肇大庆指着报告中一副图片说,“你看,就像一只小手生生把心脏扯去了一半。”

  “崔婴婴!”张小川条件反射地惊道。

  肇大庆被张小川的反应吓了一跳。

  张小川合上报告,说:“把他们都叫进来。”

  一会儿,何平、郝乡乡、罗一超等人都进来了。

  “大家坐下。”张小川拿着手里的报告说,“李大云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心肝被毁,身上却没有伤口。我们又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对手。”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继续道:“杜离花十八年前没害他,十八年后更犯不着;程金定杀的都是从前陷害过她的人,加上她费劲心机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认为她不会滥杀无辜,现在最值得怀疑的目标是崔婴婴。”

  “这个崔婴婴太诡异了。”郝乡乡说,“连杜离花和程金定似乎都很忌惮她。而关于她的资料,目前我们几乎是空白。”

  “所以,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就是调查崔家。”张小川说,“今天可又有人报案?”

  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如果有一天没有人来报案,大家反而会觉得奇怪了。不过今天还没听说哪里又发生了命案。

  张小川安排完各小组的工作,叫过郝乡乡道:“乡乡,你找的那几本资料我大致看了看,没什么发现。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关于那片还有没有什么情况。”

  这是张小川第二次造访国强厂宿舍二号楼十号。

  旧愁未去,新恨又来,李家可真是个多灾多厄的家庭。

  李大进倒并不是特别悲伤,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都经历过了,看来弟弟的死并未在情感上对他造成多大冲击。

  “张队长,我女儿的事多亏了你。”李大进拉住张小川的手道。

  张小川笑笑,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说到底,公安局还没真正为李芳一案找出凶手。

  “李师傅,我们这次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些厂里的情况。”张小川说。

  “一定配合,一定配合。”李大进忙不迭地说。

  “李师傅,你还记得崔长生这个人吗?”张小川问。

  听到这个名字,李大进脸色一变,显然女儿的事在他心里还有阴影。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回答:“记得,我和他是同一年进的厂里。”

  “听说你们还在一个车间共事过很长一段时间?”张小川问。

  李大进点点头。

  “那你能回忆一些他当年的事吗?比如工作,家庭。”张小川说。

  李大进沉思了片刻,道:“我进412厂,就是后来的国强,被分在第一生产车间,跟余师傅学习。不久余师傅又带了一个徒弟,就是崔长生。他比我晚到几个月吧。以后412军转民,他趁这个机会当上了车间主任。到改革开放初期,他又下海经商去了。”

  张小川回头看看郝乡乡,她正在做着记录。

  “他在国强时有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张小川又问。

  “我和他在同一个车间干了好几年。他人倒是脑子活,手脚麻利,学什么都特别快,还有一点就是很善于跑关系,所以后来改革的时候,他才能当上车间主任的。”李大进说这话时脸色颇有些不快,看来当时他多半在与崔长生的竞争中失利,到如今还耿耿于怀。

  “就这些吗?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张小川略感失望。

  “奇怪的地方?”李大进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了,他的老婆有点奇怪。不知道这算不算?”

  张小川喜道:“快说,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当年国强厂的小伙子,那叫一个俏,到处有人访着问着给你介绍对象。”李大进有点喜行于色,幸好他妻子不在,“不过崔长生对些事一直不怎么热心。”

  听他的话,他当年对这些事儿肯定很热心了!难怪后来车间主任也没混上。

  “不过后来不知道谁给他说了一个对象,他居然闪电结婚,让大伙儿目瞪口呆。”李大进继续道,“他那个老婆,听说没有工作,天天在家做家务,带孩子,从没到厂里去过。我唯一一次见到她还是后来崔长生的寿宴上。”

  “就是他那场隆重的四十大寿?”张小川问。

  李大进点点头,脸色略有些难看,想必是回忆起自己的女儿了。

  “你能描述描述他妻子吗?”张小川安慰了他几句,又问。

  “一张脸煞白,像是生了大病一直没好,很少说话,就抱着她那个女儿站着。”李大进描述完,又恼道,“她那个女儿,不知道与我们家有什么仇恨,居然当着许多人的面诅咒芳芳。我老伴儿当场就被吓哭了。哎,只是没想到——”

  难道这母女二人都有秘密?张小川暗道。

  “你对他妻子还知道些什么?”郝乡乡记录记录着居然问了一句。

  李大进摇摇头,道:“根本一点都不知道。有一次我问崔长生他老婆叫什么名字,他居然骂我神经病。”

  “谁给他牵线搭的桥?”张小川问。

  李大进再次摇摇头,道:“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余师傅,他有什么事可能会给余师傅说。”

  “除了这次,你对他女儿还有什么了解吗?”张小川问。

  李大进又摇头道:“跟他老婆一样,一无所知。”

  看来,李大进虽然与崔长生在同一个车间工作数年,好象关系并不怎么样。

  “除了你,平时李大进和谁关系比较好?”张小川又问。

  “余师傅,崔长生一直挺尊敬他,还有就是厂里的领导。”李大进道。

  所幸余师傅就在隔壁一栋楼,李大进很快带领张小川二人找到了他家。

  不过他家里没人,于是张小川决定去找找他们领导。

  敲开了当时第一车间郑主任的家门,一个满头银丝的老者把他们迎了进去。

  寒暄过后,张小川知道了眼前的老者正是郑主任,于是正式进入话题。

  “郑老,你对以前你的部下崔长生还有印象吗?”张小川问。

  “记得,记得。”郑主任的声音倒还洪亮,“他是我这个车间出的北市第一富翁,我怎么忘得了。”

  “你对他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张小川又问。

  “印象最深?”郑主任考虑了一下,说,“当然是他放着好好的车间主任不当,偏跑出去经商这事。”

  “在你们厂里的时候呢?”张小川问。

  “我想想,”郑主任毕竟老了,可能记忆力确实有些退化,“对了,他是个热心人,能说会道,可后来娶了妻子后就变得少言寡语。”

  “你认识他老婆吗?”张小川问。

  “不认识,他和我们往来,一般不谈家事。”郑主任道,“不过我倒是在他后来的宴会上见过他妻子一次。”

  这样看,崔妻还不是一般的神秘,似乎出现在大众的目光下就只有那么一次,难道就没有人和她打过交道吗?

  门外稀稀唆唆的声音,有人在开门,之后一位提着一大堆东西的中年妇女进来了。

  “爸,你这是?”中年妇女望着张小川等人道。

  “我们是公安局的,有个案子找郑老了解一点信息。”郝乡乡赶紧道。

  “哦!”中年妇女释然笑道,“你们聊,你们聊,我去做饭了。”

  她走进厨房,放好东西,探出个身子,说:“警察同志,今天我在金元买东西听说一件怪事,不知道在不在你们管的范畴。”

  “什么事?”张小川对金元比较敏感。

  “听说一家丝绸店的白色丝绸被盗了许多。”中年妇女道,“但是不知道是谁干的?”

  不过是件普通盗窃案而已,当地派出所自然会派人去过问的。

  张小川也没怎么在意。

  “张队,不仅崔长生的女儿,他老婆也透着古怪呢。”路上,郝乡乡说。

  “是啊。现在所有的人对她们母子都知之甚少。如果贺冉还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她们的事儿。”张小川遗憾地说。

  “不是还有个余师傅吗?希望他能给我们提供帮助。”郝乡乡满怀希望地说。

  金元购物中心一楼,监控机房。

  中心安保部门的工作人员正在回放着昨天的录象。录象资料已经回放了好几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没有发现有谁到丝绸店盗窃过丝绸。

  三楼的一个挂着蝉衣招牌的店面里,有人正在整理着货物。

  “老三,你说咱们要不要报案?”老板娘模样的人说。

  那个老三头也没抬,道:“先等等商场的说法吧。”

  老板娘想想,点头同意。

  回到局里,已经中午时分。颜丹沉打电话过来,叫回家吃饭。

  张小川拉上门,正待出去,听到隔壁办公室有什么声响。

  那是刘笑元的办公室,因为大家对着他的思念,办公室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张小川轻轻推开刘笑元办公室的门,里面没有人。

  是不是听错了?张小川带上门出来。

  “乡乡,小颜叫你一起过去?”张小川说。

  郝乡乡欢喜道:“真的!那我可的去尝尝颜姐的手艺。”

  颜丹沉正在书房看张小川带回来的那几本资料,就听见郝乡乡的声音了,“颜姐,我可饿了,饭都做好了吗?”

  她放下书,出来道:“都好了,就等你们的嘴巴。”

  饭桌上,郝乡乡把今天上午的见闻给颜丹沉说了一遍。

  “一个崔婴婴已经够烦了,如今还钻出一个她的妈。颜姐,你说这事怎么办?”郝乡乡把事情说完补充道。

  颜丹沉笑笑,道:“难道除了贺红雷,崔家没有其他亲戚吗?”

  “这个我早查过了。崔长生是从外地分配到北市的,在北市没有亲戚。上次要不是冯刚强说出来,我还不知道他们是亲戚呢。”郝乡乡说。

  “叮铃——”电话在响。

  “张队,刚刚得到的消息,金元有人遇害了。”何平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何平问。

  金元安保部的经理小心地回答:“昨天夜里有家铺面失窃,正好是他在三楼值班,我们就与他联系。谁知道他家人说他一直没回去,我们发现今天早上他也没交班。后来就在一个库房里发现了他。”

  “谁第一个发现?”何平有问。

  “她!”经理指着一个中年妇女说,“我们这里的商家。”

  “说说你发现他的情况。”何平对那个妇女道。

  中年妇女似乎还心有余悸,说话声音都有点发抖:“今天早上我打开门面,发现绸缎丢了不少,于是就找了商场安保部。之后我想把货补齐,就到楼下的仓库里搬货,然后就发现他躺在里面。当时吓死我了。”

  中女妇女捂着胸口又道:“他当时睁着大眼睛,张大了嘴,总之非常可怕。”

  “他是什么时候到你们这里工作的?平时工作情况怎样?”何平又问。

  “来了几年了,工作很不错。”经理回答。

  “把他家地址给我。”何平说。

  “好,我马上去找人力资源部要,你稍等。”经理道。

  何平点点头,又对中年妇女说:“带我到你的店里看看,还有仓库。”

  这是一个精致的小店,面积虽不大,但看得出主人花了不少心思,布局摆设都恰到好处,透露出一股谈谈的江南气息,与其经营的内容相得益彰,连小店的名字都透着幽雅——蝉衣。

  何平进去看了看,指着货架上几匹白色的东西问:“失窃的绸缎原来就在这里吗?”

  “对,一直是放在这个位置的。”中年妇女比画着,“因为那是苏州产的上等塔夫绸,非常名贵,所以放得比较靠后。”

  这个位置是在小店的最深处。

  “早上来开门时,可曾注意到门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吗?”何平又问。

  “门是好好的。”中年妇女站出去,刷地拉出钢丝防护门,“你看,一跟钢丝都没断。”

  “昨天的顾客中可有比较奇特的?”何平继续问。

  “没什么奇特的人啊。”中年妇女回忆了半天,忽然道,“对了,昨天有个大买主,一来就要三十匹苏塔。”

  “男的女的?”何平追问。

  “是个年轻女子,指名要苏州产的塔王,我这个小店里也就七八匹的库存,所以她去了其他地方。”中年妇女道。

  “长什么模样?”何平边转边问,随手摸了摸她口中的塔王,手感确实很细腻。

  “没注意看,昨天我生意很好,忙着招呼客人去了。”中年妇女说。

  “那带我去仓库看一下。”何平放下绸缎道。

  中年妇女正点头间,安保部的经理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张小川。

  “张队,你来了。”何平道。

  “接到你的电话,我饭都没顾上吃。”张小川笑道。

  “怎么回事?”在下楼去仓库的路上,张小川拉住何平问。

  “刚才那家丝绸店昨夜丢失了几匹绸缎,在她的仓库里发现了当时值夜班的保安。”何平大致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仓库在副一楼,里面光线不如上面那么亮堂,不过还是看得清楚。

  中年妇女打开仓库,指着里面道:“就是这里。早上我一开门尸体扑就倒了出来,吓得我魂飞魄散。幸好是白天,要是晚上非把我吓死不可。”

  张小川进去看看,里面没有一丝血迹,所有货物码得整整齐齐,问:“早上也是这个样子吗?”

  “对。我没有动一下,连东西都没取。”中年妇女说。

  连现场都不知道保护,警察没来居然就把尸体搬了出去,什么安保部。张小川暗骂道。

  仔细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张小川出来道:“去监控室看看昨晚的录象。”

  “录象我们看了好几遍了,没发现小偷的踪迹。”安保部经理对张小川说。

  “好几遍可不够,起码要看好几十遍。”张小川回道。

  监控室的人又一次把录象资料从头放了几遍,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异常。

  由于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并没有正对着丝绸店以及下面的库房,所以两段录象都只能依稀看到一个角落。

  “再放一遍。”张小川说,“速度别太快,我叫停就停。”

  工作人员又把录象倒回到小店关门那个时点开始播放。

  屏幕上,只看到昏暗的灯光和小店的一个角落。

  “停!”张小川突然喊道。

  画面定格在那一瞬间,张小川伸过头来仔细看了看,道:“回一点。”

  工作人员把画面倒回去几秒钟,重新播放。

  “停!就是这里。”张小川指着屏幕说。

  何平凑过来,看到屏幕左下角有一小截红色的东西在飘,好象是裙子下摆,而位置正好在丝绸店附近。

  “这是什么?”张小川问,“商场搞活动挂的彩旗?”

  安保部经理过来看看,摇摇头。

  “难道是——”何平喃喃道。

  “谁?”张小川听了何平的话问道。

  “程金定。”何平不确定地说,“她那身鲜红的衣服太惹眼了。”

  处理了金元的事情,已经是午后了。

  “张队,今天我赔你那顿饭。”何平拉开车门道。

  “好啊!我也这么想。”张小川笑道。

  何平开着车把张小川带到了一家饭馆。几个人随便叫了几个菜,要了两瓶啤酒。

  “何平,你对今天这事怎么看?”张小川问。

  “今天我总算发现,近来所有的事都是围绕着金元发生的。”何平蘸着酒在桌子上画着,道,“你看,从最开始的李芳,后来的报社老王、云端服务生、剧团那几位、黄达、黄飞、老孙、刘阿姨等等,甚至于我们那几个兄弟,都是死在金元周围,也就是案子一直在这一带蔓延。”

  “对。”张小川点点头,“你有没有发现,所有死的人都是在城南。”

  张小川说着也蘸了酒在桌子上画道:“这里是北大街,也就是整座城市的最中心。你看,所以死的人都在北大街南面,而没有越过北大街。”

  “你的意思是,北大街有什么东西阻挡着她们?”何平说。

  张小川点点头,道“下一步我们要重点布控金元和北大街两个地方。咱们一人守一边,怎么样?”

  何平点点头,眼睛里流露出感激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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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乡,走,我们去找余师傅。”张小川回局上时大多数人都到了,他先给肇大庆交代了一下,让他去检查检查那个保安的尸体,然后对郝乡乡说。

  肇大庆居然乐呵呵地说:“我的生意可真好。”

  路上,郝乡乡对张小川说:“张队,崔长生既然曾是国强的干部,那么他在那边一定有过宿舍,咱们去问问?”

  “哎呀,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张小川拍拍自己的脑袋。

  想不到余师傅居然比郑主任要年轻,其实说年轻也不年轻了,头发已经斑白。

  “你们想了解长生啊。”余师傅非常客气,老工人那种淳朴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是我带过最聪明,最勤快的徒弟。好多东西,别人学十几遍都不定做得来,他学过三两遍就能做得跟熟手一样。关键是两个字,用心。”

  说起往事,余师傅娓娓道来:“人家都说,师留三分技。可我对他,绝对是毫无保留,所有我知道的东西全部一古脑教给他。不过他也争气,在全厂的青工里算是技术最好的一个,也算给我长了脸。”

  看来余师傅赞美起这个徒弟没有个头,张小川赶紧打断他的话道:“余师傅,你对你那个徒弟媳妇有印象吗?”

  提起这个徒弟媳妇,余师傅语气马上就转了:“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长生自打结婚过后,对我这个师傅也不如原来那样热情了。以前吧,还时不时请我到家里去喝两盅,他媳妇一娶,我就很少去了。”

  “崔长生结婚前,跟你说起过这桩婚事吗?”张小川问。

  “提起过一次。”余师傅说,“那回,长生突然跟我说他要结婚了。我还不相信,以前没听说他和谁处过啊。我就问他,姑娘是哪里的,在哪个单位工作。长生说出来吓我一跳,说对方是在北市孤儿院长大的,没有工作。我当时不同意他这门婚事,可长生像中了魔一样喜欢那个姑娘。最后就结婚了。”

  “那崔长生呢,他是哪里人?他结婚时有亲戚朋友过来吗?”张小川问。

  “听长生说他是南市人,父母早亡,结婚时非常简单,也就我和厂里几个领导参加。”余师傅说。

  不知道贺红雷是几时和他认上亲的?张小川纳闷。

  “你对你那位徒弟媳妇印象如何?”张小川继续问道。

  “参加他们的婚礼我才知道,我那个徒弟媳妇是个哑巴。”余师傅说,“不过长生倒不介意,还让我们不要说出去。”

  哑巴?难怪李大云、郑主任都会说她少言寡语。

  “除了哑巴还有没有其他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张小川又问。

  余师傅顿了顿,道:“结婚那天就奇怪。别人结婚都穿大红的喜庆衣服,我那个徒弟媳妇偏偏要穿大白绸子,像是丧服一样,看着就不吉利。没有父母的孩子,就是缺教养,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大白绸子?金元失窃的不正是纯白的苏州塔夫绸吗?

  “还有吗?”张小川真希望余师傅能把知道的东西快点说完。

  “还有?”余师傅想想,恍然道,“哦,有一次,我去他们家。为什么事忘记了,反正我是去找长生。当时长生不在家,我看到我那徒弟媳妇一个人在家扎纸人。”

  “扎纸人?”张小川和郝乡乡同时道,说罢两人对望了一眼。

  “后来长生就不准我一个人再去他们家了。”余师傅看到两人都很惊奇,连忙补充道,“也不知道是什么纸,反正挺光滑,挺好看的。我怀疑我那个徒弟媳妇这里不正常。”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张小川定了定神,继续问:“他为什么离开北市?”

  “嫌厂里钱少,想出去挣大钱呗。”余师傅道。

  “他有个女儿,你还记得吗?”张小川又问。

  “你们是说婴婴吧!长生离开北市的时候还没有孩子,回来时婴婴都快三岁了。那孩子,命苦,不但畸形,脑子也有问题。”余师傅怜惜地说,“平时她头发遮住了你看不出来,她的脸比咱们宽很多,有点吓人。我看是遗传,她妈就有问题。真不明白当初长生看中了他哪一点。”

  “肯定是特别漂亮吧!”郝乡乡在边上说。

  “漂亮是漂亮,一个漂亮的神经病,摊上你愿意要吗?”余师傅望着张小川说。

  张小川连忙笑着摇头。

  “余师傅,你那徒弟当时住哪儿呢?”张小川问,“还有后来回来又住哪里呢?”

  “就我们这里底楼那个仓库。”余师傅说,“他最后离开北市时也没说房子怎么处理,厂里就回收来做了仓库。万一哪天他要回来了,也能用。”

  “他那么有钱,就算回来了能住那样的房子啊?”郝乡乡笑道。

  “也不能这么说,那是个念想啊,人老了总回忆起年轻时的事,说不定他还喜欢呢。”余师傅笑道。

  “你方便吗,要不,带我们去看看。”张小川说。

  “有什么不方便的。”余师傅站起来拍拍胸口道,“别看我老了,身体倍儿棒。当了一辈子工人,什么没捞上,就捞了一副好身板儿。”

  “有钱难买健康,余师傅你这是好福气。”张笑川笑道。

  余师傅找到管理仓库的人员,打开了仓库。

  “吱”地推开门,一股霉味儿扑面而来。

  这是一套很老的那种两居室房子,厨房在走廊里,也没有单独的卫生间,里面就一个小客厅,两间卧室。现在则堆了一些拖把、扫帚、簸箕之类的东西。

  客厅的墙上早已班班驳驳,连房间本来的颜色都几乎看不清了。也许因为偶尔有人进来的缘故,倒也并不太脏。

  “他们的新房是哪间?”张小川问余师傅。

  “这边。”余师傅指着客厅左边那间屋子说。

  走近了,才发现门上厚厚的灰尘下,依稀还有个“喜”字的影子。

  屋子里面到处都是蛛丝,比客厅还要破旧,似乎好多年没人来打扫过。正队着窗台的地方,有一张小小的老式梳妆台。

  张小川转身示意了一下,郝乡乡从外面拿进来一把短扫帚。

  轻轻拭去梳妆台上经年的灰尘,玻璃底下一张已经严重泛黄的照片显露出来。

  照片上只有一个人。

  “那是长生。”余师傅果然身体健康,居然老眼未花,一眼就认了出来。

  照片上那个男子开心地笑着。他的旁边本应也有一人,不过已经被剪刀剪去,只剩一个轮廓。

  这是张小川、郝乡乡第一次见到崔长生的真容。张小川小心地掀起玻璃,取出照片,装进一个塑料袋里。

  他又轻轻拉开梳妆台下面的小抽屉,里面空无一物。

  转身看看,靠里的那边有一张老式双人床。床几近腐朽,似乎一碰就会轰然粉碎。床头的墙上,隐约画着些什么东西。

  张小川用扫帚拂了拂墙面,依稀看出是用红色颜料胡乱画了几行东西。

  郝乡乡掏出相机,卡卡拍了几张。

  张小川又仔细看了看,没再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去那间看看。”张小川对郝乡乡说。

  另一间屋子里有张跛了一条腿的桌子,散乱摆着几条凳子,显然这里曾被当作饭厅使用。

  墙上也有图画的痕迹,张小川又扫了扫,还是几行看不懂的东西。

  郝乡乡又闪了几张。

  “余师傅,你知道你徒弟媳妇叫什么名字吗?”张小川突然想起这个问题,就随口问了句。

  “不知道。从没听长生说过,孤儿院长大的,可能没有名字吧。”余师傅回答。

  张三李死总得有个代号吧,怎么连名字都没人知道。张小川暗想。

  “还有,你徒弟发财之后回北市,就没到这里来过了吗?”张小川又问。

  “唯一一次到这边来,还是来看望我这个师傅。他还有点良心,没有忘记我。”余师傅似乎有点得意,“不过他没进这屋。”

  “那他当时住在哪里?”张小川问。

  “在北河口那边买了一栋房子,后来被推了。”余师傅说。

  “是不是现在凤凰大厦的位置?”张小川想起了贺冉的凤凰集团北市分公司就在那边。

  余师傅想了想,点头道:“大概就是那个方位吧。”

  张小川想想,在这屋子里多半不可能再有什么发现了,就说:“那我们先出去吧。”

  众人转身出门,仓库管理员拉上门,就在门被合上那一刹那,门缝里依稀可以看到从窗户外吹进来一个小纸人,轻轻飘落在屋子的地上。

  可惜,门已经被锁上了。

  告别余师傅,张小川急忙往局里赶。

  “张队,下一步怎么办?”郝乡乡总喜欢问这个问题,所以张小川认为她不是当领导的料。不过她倒无所谓,依然乐此不疲。

  “先回去,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张小川说。

  其实郝乡乡知道,每次张小川这样说,心里都已经有了主意。

  回到局上,又是肇大庆第一个来报告:“张队,金元那边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跟李大云的一样,心脏严重损坏,但是没有皮外伤。”

  “知道了。何平、罗一超呢,叫他们都进来。”这个结果已经在张小川意料之中。

  一会儿,人都到了。

  张小川开始说:“金元那名保安的检查结果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吧。今天晚上我准备分两批蹲点,一批在金元,一批在北大街。乡乡,你还是不参加。”

  “不行,这是歧视。”郝乡乡抢过话头大声道,“如果你再这样排斥我,以后你别想我再做你的跟屁虫了。”

  “乡乡,你是——”张小川劝道。

  “不行,我要无条件参加。”郝乡乡做了一个STOP的动作,“否则一切免谈。”

  张小川摇摇头,看来已经向郝乡乡投降了。

  “好吧,好吧。你就跟我一组,到金元。何平、罗一超,你们俩带几个人去北大街,注意不能深入,选择附近位置好的大楼蹲点。”张小川安排道。

  入夜的时候,颜丹沉打电话过来。

  “小川,你们今天晚上又要执行任务?”颜丹沉关心地问。

  “恩,在金元中心里面守点。”张小川安慰道,“你放心,没事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道:“小川,我也来。”

  “你来干什么?”张小川训斥道。

  “别忘了,我既是你妻子,也是你的战友。”颜丹沉坚决地说,“就算有事,我也要陪着你。”

  张小川思考了一阵,终于道:“那好吧,过来直接到一楼的监控室。”

  其实,颜丹沉一个人在家,他何尝又放过心啊!

  监控室里,人头攒动。

  金元安保部的人已经在丝绸店正对面以及其仓库的正对面都装上了监控器。

  这个时候,张小川、郝乡乡正聚精会神坐在那里,四只眼睛紧盯着监控屏幕。

  时间一分分过去,二十几个监控屏幕都显示一切正常。

  郝乡乡揉揉眼睛,道:“眼睛都看痛了。”

  “张队长,有人找你。”外面有人喊。

  “叫她进来。”张小川头也没回,他猜想是颜丹沉赶过来了。

  果然是颜丹沉,手里还拎着一包东西。

  “颜姐,你拎的啥?”郝乡乡看到颜丹沉,起身迎道。

  颜丹沉笑笑,说:“吃的,怕你们半夜饿了。”

  郝乡乡高兴地抱住颜丹沉,道:“颜姐真好。”

  “你们在看什么?”颜丹沉指着张小川的背影问,她还不知道金元发生的事。

  “张队在监控三楼上的一举一动呢。”颜丹沉把事情原委大致给她讲述了一遍。

  “这样啊,那也算我一份。”颜丹沉放下东西,也来到屏幕前。

  “张队,你怎么看那么久眼睛都不眨一下。”郝乡乡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谁说我眼睛没眨?”张小川仍然注意着屏幕,“我腰都坐酸了。”

  “起来走动一下吧!”颜丹沉建议道,“这样长时间坐着不利于血液流动。”

  张小川终于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

  而此时金元本身负责监控的安保人员可以昏昏欲睡了。

  颜丹沉从口袋里摸出几块东西,道:“来,嚼嚼清凉糖,提神醒脑。”

  郝乡乡赶紧接过去一块,含进嘴里,赞道:“果然清凉。”

  张小川也接过一块,剥了纸,又转身观察监控屏幕。

  “啊——”他手里的糖块啪地滑落到地上,“快看!快看!”

  同时传送着三楼丝绸店和底楼丝绸仓库实时画面的九号显示屏突然一片漆黑。

  “快起来。”郝乡乡马上摇醒那几位工作人员,“有情况,快起来。”

  那几人包括安保部经理经这一阵摇晃,才逐渐清醒过来。

  “你马上带人去三楼,”张小川指着安保经理道,“再找个人带我去底楼。乡乡和小颜在这里继续监视。”

  安保经理看到了屏幕上的异样,赶紧指着下属吩咐道:“你,你,你,跟我去三楼;你,你,你,带张队长去底楼;都带好家伙。”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张小川等人涌了出去。

  整个监控室就剩郝乡乡和颜丹沉两个人。郝乡乡赶紧摸出手枪,紧张地四下望了望。

  北大街对面那幢很高的居民楼楼顶,何平正带着几个人架着望远镜密切监视着整个北大街工地。

  “何平,有什么发现没有?”安排在北大街附近的罗一超打电话过来问。

  “还没有发现。”何平回答。

  副一楼仓库离监控室不太远,张小川等人很快就到了仓库门口。

  “快把灯全部打开。”张小川命令道。

  一名保安赶紧钻进旁边的电力室,嚓嚓把开关全部打开。

  一时间,整个仓库笼罩在一片耀眼的灯光下。

  “快去丝绸仓库。”张小川又命令道。

  保安带领着张小川奔到丝绸仓库面前,仓库没有任何异样。

  “嘟”一名保安的对讲机响起。

  “张队,经理找你!”保安说了两句,忙把对讲机递过来。

  “张队长,刚才我们在三楼的楼梯口好象看到一个红影子,一闪而过。”对讲机里安保经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可是,等我们上来却什么也没看到。”

  “啊——”监控室里,郝乡乡见鬼似的惊叫起来。

  她拿枪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这可是一名职业刑警身上绝不应该出现的情况。

  颜丹沉也张大了嘴巴,呆呆望着监控屏幕。

  九号显示屏闪了几下后,居然又显出画面——一只全是眼白,没有眼珠的大眼睛霸占了整个屏幕,更可怕的是,那只眼睛居然眨了两下,有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然后眼睛不见了,一团红影摇曳着渐渐向远处走去。

  突然,画面又闪动了几下,张小川和安保经理通话的图象出现在上面。

  颜丹沉一下子摊在椅子上,呆呆看着旁边的郝乡乡。

  “有情况,”何平再次凑近看了看,马上拨通罗一超的电话,道:“你前面拐弯处出现了一辆汽车。”

  罗一超连忙打火启动,把车往前面开过去。

  果真有一辆车,而且还是4路公交车。

  罗一超一下子想起上次蹲点守4路车的情景,想起了他手下牺牲的那名干警。

  4路车已经渐渐远去,罗一超回过神来,赶紧往前追。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始终离那辆车有一段距离,看不清楚上面的情况。

  追到金元站的时候,4路车停了下来,站台上一个模糊的红影子跳上了车,车又继续前行。

  “到哪里了?”何平在电话里问,“有什么情况?”

  “到金元了,还在继续追。”罗一超有点紧张,“刚才隐约看到一个红影子上了车。”

  “好,我马上汇报张队。”何平挂断了电话。

  “什么?罗一超追到金元了!”张小川还在金元的底楼仓库,“好,好,我知道了。你继续监视北大街。”

  随后,金元停车场里冲出来一辆警车。

  “罗一超,你到哪里了?”张小川联系上罗一超。

  “快到国强附近了。”罗一超听到张小川的声音,振作精神回答。

  “好,你注意保持车距,我马上就到。”幸好半夜车比较少,张小川一路横冲直撞。

  渐渐的,他能看见前面罗一超的车了。

  “有新情况。”罗一超报告道,“国强站有人上了车。”

  “看清楚是谁没有?”张小川心里一紧。

  “没看清,好象是个老头儿。”罗一超报告。

  老头儿?张小川暗暗叫苦,这两天接连走访了四个老头儿,不知道会不会是他们中的某个。

  终于,张小川追上了罗一超,也看见了前面那辆熟悉的4路车。

  4路车不紧不慢地开着,似乎有意把他们往前面带。

  这种奇怪的场面一直保持到4路车的终点站,北河口。

  到北河口站后,4路车居然真的停了下来,车门“嚓”地打开,上面跳下来一个红影子,一扭一扭往不远处的凤凰大厦走去。

  张小川抬眼望去,凤凰大厦几个大字被蓝色的射灯照得熠熠生辉。

  “走,追过去。”张小川翻身下车,挥挥手里的枪,对罗一超以及他车里另两位同事说。

  罗一超几人下了车,谨慎地掏出枪支,跟在张小川身后。

  渐渐逼近那辆4路车了,隐约看得到车上人影攒动。

  不远处红色影子依然一摇一摆扭着。

  突然,4路车一下发动起来,竟然朝凤凰大厦的方向直冲过去,穿过红色身影,消失在凤凰大厦的阴影里。

  张小川突然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是1点43分50秒。

  他朝前面的红影子挥挥手,大家在逐渐靠近那个红影子。

  越来越近了,那个红影子似乎有意等着他们。

  第一次和她们如此接近,张小川心里也微微有些忐忑。

  那个红影子径直往前走,穿过大厦的玻璃门,突然转过身来。

  然后罗一超看到了世上最“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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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跑!”耳边骤然响起张小川的呐喊,一个大力拉住他就往回奔。

  2002年8月31日北市电视台早间新闻:昨夜我市凤凰大厦突然倒塌,两名执行公务的干警被压身亡,市政府、市公安局等各级领导对此表示关心和慰问……

  电视上没有播报,8月31日,也就是阴历 七月二十三。

  吴家已经逐渐恢复了生气,吴雁雄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水米不进。

  21年前救人一命,想不到却换来21年后妻子的死。一定要留着这条命,看看她们到底要干什么,看看她们会有怎样的下场。这是他活着最大的理由。

  如今,需要安慰的却不是他,而是抱着头窝在沙发上的张小川。

  “小川,吴叔我做警察几十年,生离死别的事见得多,经历得也多。你的心情我最能理解”吴雁雄轻声说,“既然你回来了,就应该预见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张克徽不是开头,昨晚的胡宇、周洲也不是结束。下一个给大家留下回忆的,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所以,只要还活着一天,就要抓住活着的机会,找出真正的凶手,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她。”

  吴雁雄抚摩着张小川卷曲的脊背,用温暖的语气说:“小川,现在你就像黑夜的火把。你倒下了,大家的火把就灭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因而走进黑暗。”

  张小川点着头,用哽咽的语气说:“吴叔,自从笑元走后,我已经对自己假设了无数个结局。可是,为什么每个结局倒下的都不是我,而是身边的战友?”

  很多时候,死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你身边的人一个个全都死去,而你还活着。

  吴雁雄明白这样的道理,他知道张小川也明白。

  “你是担心嫂子,担心丹沉,担心局里的兄弟,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吧?”吴雁雄拍拍张小川的肩膀,“别担心,因为担心也没有用。站起来,吴叔和你并肩战斗。”

  张小川胡乱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抬头问道:“吴叔,你说崔婴婴到底想干什么?”

  吴雁雄听张小川这么问,知道这个孩子已经宣泄了心里的悲伤,重新提起战斗的信心。

  “昨天晚上,她要对付的人应该是你。种种迹象分析,崔婴婴不仅仅是报十八年前的灭门之仇那么简单啊。”吴雁雄道,“以她的邪恶智力,很可能还隐藏着更大的目标,现在的一切不过只是一个开头。”

  “我也发现这一串死者中有些人跟十八年前的冤屈毫无关联,没有办法解释他们的死因。”张小川点点头,又道,“吴叔从前可和崔家打过交道?知道崔长生和市里哪些人往来较多么?”

  吴雁雄站起身,转了两圈,道:“我一向不愿意攀附权贵,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寻常人家。印象中,以前市人行的康建、市建委的漆风倒是喜欢和崔长生接触,还有孙小红也和他往来密切。他对外都说生意在外地,所以本市也没有生意伙伴。我看除了412那边,没有多少人了解他。”

  “对了,”吴雁雄补充道,“康权的妻子还健在,你们可以去找找她。”

  市公安局里,气氛异常沉重。

  大家都早早聚在办公室里,等待着张小川的到来。

  郝乡乡刚看到张小川进门的身影,就忍不住哇地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一时间,抽泣声、抹泪声,此起彼伏。

  “好了,好了。眼泪等到案子破了慢慢流。”张小川硬起心肠喊道,“大家都过来,马上准备行动。”

  “国强那边一定会有人报案,何平,你马上带人过去看看,顺便挨家挨户摸摸崔家的情况,崔家毕竟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罗一超,你带人去了解凤凰大楼的情况,务必要他们提供尽量多的信息。”张小川指挥着,“乡乡,你陪我去双楠小区,我们去那边找个人。”

  双楠小区紧邻着北大街工地,那幢醒目的电梯公寓6楼,张小川找到了康家。康妻不在家,她儿媳接待了张小川和郝乡乡。

  “我妈出去晨练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坐坐。”她儿媳很客气。

  张小川点点头,走到客厅的大落地玻璃前,推开玻璃门,外面是阳台,阳台正对着北大街改造现场。

  “这里眼界真开阔啊。”张小川叹道。

  康家儿媳也走出来,道:“外面嘈杂得很,这几天停工了倒还好。不知道改造工程几时才能结束。”

  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俯视北大街,张小川突然发现北大街连同周围的几条街道错落有致,很像印象中某个画面。

  “吱——”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康建的遗孀回家了。

  “妈,公安局有人找您打听点事。”康家儿媳走过去迎道。

  张小川赶忙回到客厅,一位满头银丝的太婆提着把长剑站在那里。

  “大妈,公安局最近有个案子,想找你了解点以前的陈年旧事。”张小川也表示出同样的客气。

  康妻点点头,稍事休息后,道:“说吧,想了解什么?”

  凤凰大厦倒塌现场一片狼籍。

  罗一超一到这里就不由想起昨晚张小川那只有力的大手,如果不是张队,在这堆残砖断壁下的很可能还得多一个人。

  他很快找到了凤凰集团北市公司的负责人。

  “昨天这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罗一超问该负责人。

  该名负责人看了看旁边的废墟,神秘地说:“最近几天,有加夜班的员工反映在大楼里看到过一个红衣女子,还有人反映大楼的厕所里发现过绢人。当时以为是眼花而已,现在想来应该是不详的征兆。”

  “以前有人反映过吗?”罗一超问。

  “以前没有。”该负责人想了想,道,“对了,应该是贺董遇难后才有人反映的。”

  国强家属大院儿,一大群人围在2号楼8号门口。

  里面,余师傅静静躺在椅子上,瞪大了眼睛。

  “真可怜啊。”

  “他儿女也很少回来。”

  “余师傅平时对人多和气啊,想不到——”

  邻居们都在议论纷纷。

  “你们最后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何平问。

  “昨天晚上八点多我还在院子里见过他。”有人说。

  “九点过的时候我还看见他在洗碗呢。”又人人说。

  “昨天夜里我起来上厕所,听到余师傅在和谁争吵。”有个中年男子说。

  何平马上叫住他:“等等,昨天夜里大概几点的时候?”

  “可能一两点吧。我当时没看时间。”中年男子回答。

  “你听见他在和谁争吵?”何平马上问。

  “不知道。当时借着走廊里的灯光,我看到窗子上余师傅身影起伏,好象争吵得很激烈。不过只看到一个投影。”中年男子又道。

  “当时门窗都关着?”何平问。

  “对。”中年男子回答。

  “他平时有过这样的情况吗?”何平又问。

  “余师傅待人和善,平时几乎没和谁吵过嘴。”中年男子道。

  “那你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了吗?”何平继续问。

  中年男子摇摇头,道:“没有。”

  “那你怎么肯定余师傅是在和别人争吵?”何平问。

  “我看见余师傅拐杖都举起来了,到处乱挥,”中年男子说,“他平时不怎么用拐杖的。”

  “余师傅在吵些什么?”何平随即问。

  “我恍惚听到他惊讶地说,”中年男子学着很惊奇的口吻道,“你怎么还活着?”

  何平听着中年男子的描述,看着椅子上的余师傅,他那两只怎么也闭不上的眼睛里至今还显露着惊奇。

  “后来又听他训斥着谁,”中年男子转用一种训斥人的口气模仿道,“你敢把我怎么样!”

  “把那几个人给我找来,我问问他们。”罗一超对那名负责人说。

  一会儿,该名负责人找来一男一女。

  “找到两个,还有几个不在这里。”该负责人说。

  “说说你们近几天在大楼见过的怪事。”罗一超对他们说。

  那两个人对望了一下,男的先道:“前天晚上我加班,走的很晚。路过贺董的办公室时,我隐约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我好奇地透过门逢偷偷一看,当时把我吓个半死。”

  该男子心有余悸继续道:“我看到有个红衣女子背对着我,坐在贺董的沙发椅上。当时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时,那个背影已经没有了。”

  “就看到一次?”罗一超问。

  “我就看到一次,还有别人也看到过。”该男子回答。

  “你呢,也看到过吗?”罗一超问那名女子。

  那女子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道:“那天我上完洗手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晃眼看到有个位置里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晃动。我蹑手蹑脚过去拉开门,原来不知道是谁在墙上粘了个绢人。”

  “也是晚上?”罗一超问。

  女子点点头,道:“以后我再不敢加夜班了。”

  罗一超想了想,又问那名负责人:“你们这个大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设计上,布局上。”

  该负责人道:“你等等,我去找找工程部门,看还能不能找到设计图。”

  “大妈,你对崔长生还有印象吗?”张小川问。

  康妻听到这个名字,愣了片刻,才道:“还记得。十几年没听谁说过他了,他犯事儿了?”

  张小川点点头,道:“我们在调查他的一些情况。听说以前他在北市时,和康行长关系不错,是吗?”

  康妻略显紧张,道:“关系一般,都是平常的你来我往。”

  这样看来,当年康建在崔长生和贺红雷的交易中确实出过不少力,他妻子也一定知道其中的情况。

  “我们就是想了解一些崔长生生活上的事情,没什么。”张小川给她暗示道。案件还没水落石出,还是不要刺激她。

  康妻点点头,紧张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些。

  “你知道崔长生的夫人吗?”张小川问。

  “你问她啊。”康妻道,“我和她接触过几次,她是个哑巴。”

  “她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你知道吗?”张小川问。

  康妻摇头道:“不知道。崔长生和她交谈都是打手语,我也看不懂。平时也很少见她出来走动,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

  “你觉得她奇怪吗?”张小川问。

  康妻想想,点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让我想起了好多事。比如她特别喜欢穿旗袍,我每次见到她都是一身旗袍。她很讲究的,只穿塔绸。”

  张小川想起了金元那几匹失窃的白塔,难道她也出现了?

  “还有吗?”张小川问。

  “她特别喜欢手工艺,比如用白细绢扎绢人。有一次,我到崔家,看到她卧室里满屋子的绢人。”康妻道。

  绢人?

  ——“当时长生不在家,我看到我那徒弟媳妇一个人在家扎纸人。”

  原来是余师傅没看清楚,所谓的纸人其实应该是绢人。

  “她扎那么多绢人做什么?”张小川问。

  “我也奇怪啊,那么多白生生的绢人,看着就不吉利。有一次我就悄悄问崔长生,谁知道他脸色大变,拂袖而去。”康妻道,“所以我也不清楚。”

  “她平时出门吗?一般出门会去哪里?”张小川又问。

  “我印象中,只有一次和她去戏园子听戏。”康妻道,“那个时候京剧团正火,市里的领导也喜欢去听。”

  “听的可是《六月雪》?”张小川问。

  “就是,就是。”康妻点头道,“可戏唱到一半,她就离开了。”

  “那个时候贺红雷还没有结婚吧?”张小川问。

  “对。怎么,和贺书记有关系吗?”康妻愕然问。

  张小川连忙道:“没有,没有,只是一下子想起老书记了。你继续说。”

  康妻看了看张小川,才继续道:“我陪她出来,路过乾元观。我女儿嚷着要进去,我就邀她母子一起进去看看。谁知道她狠狠瞪了我两眼,转身就走了。”

  “她女儿也在?”张小川道。

  康妻点头道:“对,那是个畸形儿,怪可怜的。他们两口子都好看,怎么生个那样的女儿。”

  郝乡乡在一边认真记录着。

  “对了,还有一点。她和崔长生似乎有矛盾,我印象中他们好象一直分居。”康妻又道。

  张小川对这点颇为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过他们家几次,他们的卧室都是分开的,崔长生在楼上,她妻子在楼下。”康妻回答。

  “他们住的那栋小楼,可有什么比较特殊的地方?”张小川又问。

  “就是那种普通的两层别墅,带花园的。”康妻道,“不过他们家装饰比较新奇,墙上装饰的那些花纹特别奇怪。”

  张小川心里一动,道:“乡乡,把那几张照片拿出来。”

  郝乡乡马上会意,拿出在国强那边拍的照片。

  “可是这种花纹?”张小川指着照片问。

  “啊——”康妻显得很惊讶,“就是这种,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奶奶,怎么家里有警察叔叔?”一个幼稚声音从卧室一直响到客厅。

  康妻放下照片,拉过那个小男孩,道:“小懒虫,周末就知道睡懒觉。”

  忽然她意识到有客人在,连忙对张小川道:“这是我孙子冬冬。”

  小宝调皮地蹦到张小川面前,说:“长官,我有情况报告。”

  声音故意模仿着电视里侦破片那种语气,还举着右手很正规的样子。

  张小川、郝乡乡哑然失笑。

  康妻拉过孙子,道:“这孩子电视看多了。张队长见笑了。”

  “不嘛,奶奶,我真的有情况报告给叔叔。”男孩挣脱康妻的手。

  “你说,你说,叔叔在听。”张小川摸摸孩子的头。

  “叔叔,我晚上经常看到有个小姐姐在下面转,她是不是走丢了,找不到家。”小男孩天真地指着客厅外说。外面正是北大街工地。

  康妻脸色刹变,一把拉过孙子,叱道:“小孩子别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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