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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北纬37.5度》 2020/7/5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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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踩着深雪走到村口的大路,已经热的差不多开始脱下帽子围巾和手套了。Henry指了指前面不远的地方,“喏,就是那棵树。”

 

天还没有完全亮开,天上淡淡的打着月光和一点点日光,只能籍着雪地的反射,才可以大概看清楚一些大概。就见被白雪掩盖厚实的大路,两侧是树林,针叶松的树叶树枝上都积起了两寸高的雪,白色的和深绿色的相交,枝枝杈杈,变成这一片白茫茫中唯一的颜色和视线可以停留的地方。中间一大块,应该就是原本的大路了,积雪丝毫没有痕迹,又白又厚,像是一块棉花糖。一棵大树从一侧横架到另外一侧,看不到树根,只看得到横在路中间的粗壮的半米直径的树干,和繁盛的被抖落了雪的树枝。那树巍然地横躺着,严严实实的把路一截为二,挡得纹丝不动,像是一座建筑,在那里有着不可撼动的存在。

 

“这么大……”不知道谁说了一声。

“我看过了,树有20米高,树根在后面。”Henry道。

“那么大的树怎么会倒的?”周朗庭问。

“大概是树干受过伤,一侧比较弱,积雪积压在顶端加上树比较高,所以就不能承重了。我是那么猜测的。”Henry回答说,“在拉普兰还挺常见的。”

 

Henry说着话,10来个人围着树干两侧排开了,每隔开两米站一个人,两侧岔开,大家摘下帽子脱去外套,红的蓝的紫的橙的各种颜色,在雪地里绽放开来。思齐也找了个点,学着大家一起排掉树干上的雪。

 

周朗庭站在思齐对面,眉头有点蹙了起来。思齐轻轻看了他一眼,小声问,“怎么了?”周朗庭摇摇头说,“没什么。”说完也不见眉头放松,搞的思齐有些不解。

 

另外一头传来声音,Henry在树干顶头大声道,“大家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的话,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搬!”他说话的时候,一股白色的气就从他嘴里哈出来,一喷一喷的,像个要起锚的吨位货船。大家听着,纷纷点头,相互看看,然后蹲下,把双臂伸到树干下做好准备姿势。“听我的口令,一二三!”别的都好,但是说着说着,英语就变成了芬兰语,他用那颇有节奏的语言兴奋的数出了三个数字。大家都哇一声开始往上使劲的时候,周朗庭和思齐相互看了一眼,意思是:你懂吗?不懂是吧?我也不懂。短暂一交流,两个人也开始手臂用力,往上抬树干。搬的时候,相互又看了一眼:你不是说你不懂吗?怎么知道这是让开搬的意思?

 

一伙人,男生哇啦哇啦的叫,女生也憋红了脸。Henry身高马大,使足了力气,像个坦克;Molly本身就像男孩,用起力气来,那气势丝毫不让任何人;Sharon几个女生也是个个健美的体魄,像美少女战士一样奋力在战场上。加上雪地里大家各种颜色和款式的衣服,看上去犹如动画片一样生动灵巧。大家各种姿势往上使力,有的身体往后仰,想借力撼动树干,有的不停的抖动身体,企图找一个可以让树干的松动点。大约过了几分钟,树一动不动。有几个男生索性跨过树干,双臂环绕开始搬,女生们也都甩掉了手套,大家继续发力,但是那树还是纹丝不动。

 

眼见着大家的力气就快用尽,Henry开始唱起来:

On kauniina muistona Karjalan maa,

mutta vieläkin syömmestä soinnahtaa,

kun soittajan sormista kuulla saa,

Säkkijärven polkkaa!

 

每次一停顿,大家就嗷的一声使力,使劲的往上抬,抬到快没力了,下一句又上来,那铿锵的节奏和抑扬顿挫的语气,听得大家又手臂一震,继续发力。

 

周朗庭一面使劲一面对思齐道,“这次我真没听懂,不过我估计就是让用更大的劲儿。”

“那是……”力气跟男生差不多大Molly在另外一侧,咬着牙,脸颊上的毛孔都撑的粗了起来,一头的汗珠,“那是……芬兰劳动号子。”

 

直到劳动号子喊完了,树干还是依旧安静的横在那里,铁匠一叫停,大家就地一下坐到雪里,手臂往后一仰,累的动弹不得。几个男生索性就躺倒了。

 

周朗庭喘着气,拍了拍手上的雪,又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汗,索性站起来,双臂插在腰上。

 

Henry也是累的嘴里的白气一吐一吐的,“大家休息会儿,一会儿再来。”

 

周朗庭走过去,摆了摆手,“那样搬是搬不动的。”

“为什么?是树干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吗?”

 

问题一出,本来都在原地喘气的人都坐直起来,相互看看,又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周朗庭。

 “树倒是没有卡住……”周朗庭说着,大家松了一口气,Henry点了点头。周朗庭刚才的眉头又蹙了起,“但是这树大概有一顿重,再来10个人,每个人要搬三百多斤……大部分人搬不动那么重,而且很多人一起配合不容易……尤其是如果用力不在一定的角度,可能力气还得打折……”

他自顾自的叨叨叨,计算着他的数字,一群人听的云里雾里。

“你的意思就是不能搬了?”思齐索性问。

周朗庭面露难色,“我说不能搬你们都不会答应的啊。”

江思齐人真的点点头,“那是的确。”

“那要说能搬,我也得想得出办法啊。”

 

正说着,人群背后传来吱嘎吱嘎的踩雪的声音,不远处有一队人,排着直线,朝大家走来。

 

“他们也来了?”几个女孩子交头接耳。

Henry仔细看了一眼,兴奋的朝那一队人挥舞手臂,“嘿,到的真快!”

周朗庭跟着也朝那些人望去,发现那是冰球队的整支队伍,从教练到队员,都到齐了,前后排开,一字往前走着。铁匠走在最后面,好像好不容易酒醒了,人往前走着,双臂两侧垂着,就好像他往前走的那个行为并不受自己控制,看着很滑稽。

 

一队人走近了,大家相互打了个招呼。

“我把冰球队的人叫齐了啊。”铁匠朝周朗庭招呼了一声,又转着肩膀耷拉着手臂,“现在就看你安排了。”

思齐扑哧笑了出来,对周朗庭说,“你刚才要的10个人这就到了。”

“赫,”周朗庭苦笑一下,“你是说我必须想办法出来了是吧?”

大家齐齐点头。


周朗庭看了一圈周围的二十几个人,又看了看树,一时半会儿没吱声。有几个人窃窃私语,各自想着办法。

“实在不行,我们去隔壁村借个起重机吧,他们夏天砍树的时候经常会开出来。”Henry建议说。

“来来回回得需要个一两天吧。”有人说。Henry点头。

“或者用小车拖一下?”有人建议。

周朗庭摇头,“拖不动的,这路最宽就两辆车,而且万一树被拖动之后滚起来就危险了。”

大家于是不吱声了,又在安静的等周朗庭说话。铁匠晃着肩膀走到周朗庭身边,“慢慢想,别急,搬完了去我那喝我煮的茶……”然后又绕着周朗庭晃圈子。

雪地里,大家有搓手想办法的,有开始做热身打算随时加入搬树队伍的。

百愁莫展的周朗庭看到铁匠,眼睛逐渐亮起来了,“你来就对了。”

铁匠慢悠悠的转过肩膀,“怎么了?”

“你做驯鹿铁撬对吧?”

“是啊。”

“铁撬是不是要先有两个铁棍再焊起来?”

“不是铁棍就可以的,两头要有弧度……像我这么优秀的铁匠才能打出的完美弧度,一个好的弧度能够减少很多摩擦……”

“好吧,那个带弧度的铁棍叫什么?”

“雪橇棒。”

“你那里有多少?”

“应该有20多个?”铁匠眯着眼睛想了想,阳光很刺眼。拉普兰的冬天即使光照极短,但是在短暂的白天里,阳光是刺眼的,大约是因为没有空气污染,阳光的照射没有阻挡,所以显得非常的亮,加上雪地的反光,更是亮到让人睁不开眼睛。大冬天的,很多人都戴着墨镜。

周朗庭自顾自的嘴里嘀咕了一会儿,“一千,20,力臂……”

“你想到办法了?”思齐问。

周朗庭顿了一下,点头,“基本上有办法了,不过还得问一下Henry……”说着,他大声招呼,“Henry,我没记错的话,这条路前面是不是有个转弯?”

Henry点头,“就在不远的地方。”

思齐听着,看看周朗庭,仿佛想听到他的答案。周朗庭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一扬,展露出一个十分克制而又得意的微笑,“这下可以搬了。”

 

他把铁匠拉过来,“借你雪橇棒用行吗?”

“要多少?”铁匠问。

“这里的人数,我点点……一十,十二,十四……二十……你刚才说你有20多个雪橇棒是吧?那你有多少借多少吧。”

 

铁匠一耸肩,“那跟我回去拿,我顺便再煮一壶茶。”说完,转身就开始往回走。

“去拿是没问题,可是真的不用煮茶了,我下回来喝好了。”周朗庭忙不迭的跟在铁匠后面赶紧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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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大家每人从铁匠铺子里拿了个雪橇棒走回到树干前的时候,都快中午了。太阳晃眼的亮起来,把所有的没有被雪覆盖住的树枝树干树叶,还有那些远一点的房顶,都照的清清楚楚,每个细节都仔细的亮起来。原本朦朦胧胧的世界逐渐变得真实起来,每个人,每个动作,每个物品,都在阳光的照耀清晰可见。

 

终于可以看清楚的时候,思齐发现那个树干真的挺大的,又粗又壮,关键是结实,实实在在的都是木料,有点像定海神针,往那一插,把整个地方都镇住了。

 

“真是太大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树干。”思齐喃喃的道。她熟悉的城市,满街都是法国梧桐,绿叶繁茂,颀长清秀,完全没有粗壮,更不用说是那么结实了。

“这还只是正常的大小。”走在她旁边的Anya说,“守林人Oliver的那片林子,那个树真的是大!”

“还有比这更大的?”思齐瞪大了眼睛。

“是啊,”Anya甩了甩漂亮的金发,“他那的树都是长了几十年上百年的,其中有一棵啊,在他到这里之前,就是一棵神树,镇村之宝。老一点的人都说,这树把我们村的海浪都镇住了,这一百多年以来出海打鱼的船没有翻过。所以大家都很宝贝这棵树,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Titan!”

“哈哈,真可爱,树也有名字。”

“嗯,等你看到就知道了,这棵树跟人一样,有精神有模样,像个大将军一样。”

“等我的画干了,给Oliver送去的时候,真的要仔细看一下呢。”思齐道。

 

一旁传来Henry的声音,“大家每个人手里都有雪橇棒了吗?”众人点头。Henry又继续,“接下来听他的指挥,站好位置,找好发力的点。”说完,指了指周朗庭。

 

周朗庭清了清嗓子,“大家到树的这头来,每一米站一个人,全部站在一侧。然后呢,这个雪橇棒,一头插在树干底下,另外一头握在手里。大家握的时候就像握冰球棍一样……这里都是冰球专家,我就不解释了……”他的话还没说完,男生们善意的笑起来,闹哄哄的一团。Sharon的哥哥耸耸肩,说自己都没轮上比赛,Sharon朝他做了个怪脸。

 

周朗庭继续道,“一会儿Henry叫口令,大家听着口令往上撬动雪橇棒。”

 

他的话说完,大家纷纷站拢,走到树干前,一个一个隔开距离,Sharon站在Molly旁边,Molly的另外一面是Anya,接下来是思齐,一群人站的满满当当的,把雪橇棒的一头插到树干底下,然后弯腰站立,齐齐看向Henry。

 

Henry严肃的往手上哈了一口气,捏紧雪橇棒,然后仰天长啸一声:一二三!

 

大家哗的一下把雪橇棒一头使劲往上拔。铁匠一面用力,一面嘴里还呜哩呜哩的说着芬兰语,反正那意思就是今天拔不起来就不走了。另外几个冰球队的男生,大冬天的,已经脱的只剩T恤,用尽力气,个个额头爆起青筋。女生们也不示弱,英姿飒爽。拉普兰的女孩们,看着都青春可人甜美,干起活儿一点没有娇柔之态,加上常年锻炼的身体素质,男生能干的,她们基本上也都能干。

 

大约过了一小会儿,树干嘎吱的稍微动了一下,一点一点被翻了起来,开始只是微微一动,很不情愿的扭捏了一下,然后像睡醒一般伸了个懒腰,慢慢缓缓的朝另外一侧转过身,向前滚了一小步,眼见着要满地打滚了,大家兴奋起来,继续用力。谁知道,那树干朝一侧翻了之后,又改变了主意,慢慢往前滚了一点点后,哄的一下,一翻身的回到原地,躺下一动不动。

 

“停。”Henry叫了一声。大家松开雪橇棒,甩了甩肩膀。几个女生拍着手上的抓痕红印,男生们则都是一脸的不爽。

 

“你看问题出在哪里?”Henry走过来问周朗庭。周朗庭喘着粗气,鼻子通红,嘴里头上都是白雾,“树太重,倒下的时候在地上压出个坑,有个印痕,刚才翻出去一点又落回去了。”

“能整个树全部都翻出去吗?”

“这树那么重,估计砸出的坑不浅,翻出去得用很大的外力了。”

“所以你有计划怎么搬吗?”思齐问。

“有、有。江小姐要的东西我必须办到。”周朗庭一脸认真。

思齐本来在擦自己脸上的汗,看到周朗庭的表情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来。

“真的,今天一定要搬动的。”周朗庭抓起一个袖管,胡乱的在头上脸上抹了一遍,眼睛却上上下下的还是在打量树干。

 

铁匠慢悠悠的晃过来,从怀里取出一个扁扁的铁壶,拧开盖子,递过来:“给,芬兰伏特加。”

周朗庭接过来,仰头灌了一口,又用袖口抹了一下嘴。

“现在连喝酒的样子都很像了。”铁匠晃悠着脑袋,“那个仰头动作很标准。”

 

“现在,”周朗庭顿了顿,大声说,“二头肌壮的拿雪橇棒,三头肌壮的使劲往外推。”

“什么?”大家有点糊涂。

“就是胳膊内侧比较壮的比较能撬动雪橇棒,胳膊外侧比较有力的推东西力气比较大的,帮忙往外推。”周朗庭继续道,“现在一部分人撬,一部分人推,我们继续看看是不是搬的动。”

 

他话说完,大家想了一下,总算理解了他的二头肌三头肌定律,感觉颇为有趣,对自己左捏捏右捏捏,然后欢闹起来,几个男生索性把上衣都脱了,开始比试肌肉。谁的肌肉大块,旁边的人都去戳一下或者掐一下证明。

 

“这这这,不冷吗?”思齐看的目瞪口呆。

“他们都习惯了吧。”Molly一撇嘴,“这里温度一直零下几十度,难得到零上几度,大家恨不得脱光了到雪地里喝啤酒。大概因为过腻了冬天,稍微动一下出汗了就觉得夏天到了。在这一点上,拉普兰人,不,整个芬兰人,都很夸张的……”

 

周朗庭一个个过去问好谁决定做什么,就把大伙儿一个撬一个推安排好,一排人继续站开准备。

 

“准备好了吗?”Henry的声音,“一二三!”一声令下,大家嗷的一声撬的撬,推的推,但是那树除了懒懒的动了一下,还是没有被撬动。

 

“等一下,”周朗庭说,然后示意铁匠把伏特加拿出来,“大家一人一口,今天豁出去了啊,不搬树收不到信,所以大家加把劲啊!”

 

铁匠把扁扁的铁壶传给他旁边的Henry,Henry仰头喝了一口,又传下去。女生们也接过喝,轮完一圈,大家相互撞一下肩膀,或者握拳相击,在酒精的刺激下都有些兴奋,女生们的脸也开始红了起来。

 

“好了,为了我们的圣诞小屋,大家把所有的力气都使出来啊!”周朗庭大声道。

 

大家摩拳擦掌,再次回到位置上。Henry大声的唱了一句:

Syvä iskumme on, viha voittamaton,

Meill'' armoa ei kotimaata.

大家乐了,一起加入,唱道:

Koko onnemme kalpamme kärjessä on,

Ei rintamme heltyä saata.

Sotahuutomme hurmaten maalle soi,

Mi katkovi kahleitansa.

 

相互之间看了一眼,Henry大喝:一二三!

 

大家经过刚才的畅怀,气也通了,血脉也涌动了,再看看树干,也没觉得那么大了。听到Henry的数数,大家一起哄的一声把所有的力气都使到了树干上,就像发射火箭的最后一按按钮,带着力气意念和所有的内力,那一股劲,不知道是使对了还是使巧了,就见树干嘎吱一声往外翻去,顺着雪橇棒的撬动,开始慢慢的滚,然后滚出去足足有一圈。

 

“大家一起推啊。”周朗庭叫。拿着雪橇棒的一组立即扔下手里的雪橇棒,跟着另外一组一起用手推树干。

 

树干就那么吱嘎,吱嘎,摇摇晃晃的一路往前面滚动,滚出去100米后,自己加速起来,越滚越快,大家也不推了,站直身看着树干轰隆轰隆的自己跑,一直跑到小路尽头,随着路上的小坡打了个转弯,径直滚到一侧的树林里去了。在林子里晃了两下,安安妥妥的找了个坑躺下。

 

哦耶!大家欢呼起来,大声叫着跳着,相互击掌。

 

“你们等着啊,我现在跑到村口去叫邮车开进来,你们今天下午可以开工了!”Henry兴奋的说着,然后一溜烟的顺着小路跑下去。

 

“下午,我去小屋一起帮你们吧。”周朗庭说。

“谢谢啊。正好后天要出门,今天要是能多回一点信就好了。”

“你后天要出去?”

“对啊,我知道可以问谁了,那个鱼的执照,后天下午就可以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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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塞。楼主 你真是宝贝啊,这小说写得这么好看,让人爱不释手。你妙笔生花,我真想去拉普兰住一住了! 我住在芬兰这么久也只是在冬末去滑过雪。这故事,把我对芬兰的爱重新燃起了。真是太美好了。谢谢你 谢谢你。 请一定不要弃坑。


jarvi 发表于 2020-05-25 17:52

啊,你也喜欢芬兰


我尽量多写一点,前段时间太anxious了,地处纽约,什么都没法集中精神。现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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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31 00:2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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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朗庭在小木屋基本上帮不上什么忙,除了跟Henry一起把信搬到小屋的有一隅,就是到厨房拿了个牛油刀,坐在沙发上把信都打开,然后分发给女孩们。

 

休息的时候,思齐给大家泡那个warlord托人送来的浆果茶。女孩们自从进入十二月,就甚少一起出去玩,连原本计划去warlord那里都没有找到时间。Warlord在教堂里听说了小木屋的事情,就经常托人送点特产来,比如熏三文鱼和松露,还有家里自制的巧克力。之前说的去喝茶也没有去,他就装了一揽子晒干的浆果叫人过来送给她们,

 

那深红色的浆果被晒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抓一把,放入玻璃热水壶中,水就霎时变成鲜红的,一股酸甜的果子露气息冒出来,香气沁人,闻一下闭上眼睛可以看到森林里的树和果子。

 

思齐给每人都倒了一杯,切了牧师老婆送来的蛋糕。Amy喝了一大口茶,转头对Sophie说,“Sophie啊,你的愿望,我觉得没有问题,我快安排好了啊。”Sophie正喝着茶,脸一红,抿起嘴角笑了。她湛绿的眼睛像琥珀一样闪光,眼睛弯弯的,像只可爱的小狐狸。

 

周朗庭喝着茶,走到Oliver的肖像前,左看右看,转头问,“思齐,这是谁画的?”

“还有谁啊,当然就是思齐了!”Anya笑着说。

 

周朗庭摇头不语。

“怎么了?”思齐问。

“这个太不可思议了,”周朗庭道,“真的是你画的?”

“是我画的。”思齐说,“给守林人Oliver画的肖像。”

周朗庭看了半天,才道,“画的很传神,仿佛……仿佛,可以让你感受到一股温柔的力量,从画面里面透露出来,让你感觉跟这幅画有种情感的交流……”

“那当然!”Anya的声音传来,“思齐的画,特别特别传神!”

周朗庭把手抬起,食指和拇指捏着下巴,继续看画,“思齐,你应该考虑一下当个画家,我可以给你介绍好的画廊。”

“我又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自己随便画的。”思齐道。

“画画这个东西不需要训练啊,所有的训练都是为了掌握表达技巧,你既然已经会表达了,就不需要多的技术训练了。我跟你说啊,很多画家都没有认真学过画,早一点的高更,原来跟我一样是做证券的,当代的比如Banksy,从街头涂鸦开始,现在已经是苏富比拍卖行最贵的画家了。”

 

他说着,大家都停止了谈话,静静的听着。

 

周朗庭转身,“思齐,我觉得你很有天分。”

“哦,哪里哪里,就是随手画的。”思齐支吾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也完全搞不懂为什么周朗庭就突然开始谈论艺术了。她喜欢画画,只是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东西,脑子里出现了什么,就拿笔画出来,她觉得自己离艺术还挺远的。

周朗庭大概也看出了思齐有点局促,于是赶紧说,“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你的画一定要拿去卖钱……”

“思齐的画卖的很好啊。”Anya不知怎的就故意开始逗周朗庭玩,“你是不是小看她了?”

“是吗?”

“是啊,在我店里卖的,每周都卖空,隔壁几个村的都在跟她预订。一画难求!”

“噢,那我失敬了。”周朗庭有点尴尬,“我没有意思说她的画不能卖,我的意思是她不想卖也是可以的……当然,她在拉普兰一定是要卖……”说完,他自己皱了一下眉头,想想都有点嫌弃自己表达能力的样子。

“思齐的确是很有风格的一个画家,”Anya说,“你要是能给她介绍画廊最好了,要那种跟我一样有眼光的人,哈哈。”

“当然,我认识不少好的画廊,我还真没见过思齐这种风格的画。不过是不是愿意去画廊,完全要看思齐自己了。”

“我画了没多久,完全是个兴趣……”思齐还是一个劲的退缩。她对自己向来都没有什么自信的,她就是一个很平常的女孩,没想过去画廊,在来拉普兰之前,她认为自己的人生就是在银行上班,拿一份固定薪水,找一个靠得住的人结婚。当然,她找的那人好像靠不住……所以她才来了拉普兰,才开始住到小屋里画画……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思齐一直以来,认为自己得到的最高肯定就是咖啡馆老板把她的画挂在墙上,Anya拉她去看的时候,那一刻的感觉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像是一个迷路的人在寒冷的山坳里走了很久很久,突然来到一片绿洲上,树木葱郁,花香鸟语,自己变成了这个仙境里的仙子。那种暖意,她至今只要一想起,就可以真实的感觉到。

“思齐,我鼓励你去看一下,”Anya说,“愿不愿意卖你可以以后再做决定,可是看一下总是可以的。”

思齐不语,只是点了一下头,Anya朝周朗庭眨眨眼。

“对了,过两天画干了,还要给Oliver送去。”思齐说。想起那个拉普兰李逵,她并不是那么害怕,觉得他有点可爱,还有,她还是很喜欢他的狗的。

 

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周朗庭说要下山去接Ken了。Ken很喜欢裁缝家,他们也很喜欢他,所以跟周朗庭说可以送他们家里。周朗庭通常晚上去接Ken。他跟思齐确认了后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便下山去了。

 

第二天无事,大家都在各自忙碌。圣诞节越是临近,信就越是多。有的时候会有一两个女孩在小木屋通宵回信,白天有别的来轮班。有时候索性大家一起,写完信再找个沙发或者地毯,就地睡一会儿。大家虽然不说,但是心里都有同一个想法:要在圣诞节前把所有的回信写完。

 

周朗庭白天到邮局帮了一会儿忙,把女孩们送来的信啊包裹之类的包装仔细,帮着运上邮车,回去的路上跟照面的几个村民聊了会儿天,打算回家休息一会儿就去接Ken。

 

也才下午5点,天色已经暗了。周朗庭刚洗了个澡,就听见外面锣鼓震天,一阵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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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有锣鼓不停的、急促的敲打,还有吹哨,一声长长的哨声,穿透了整个村子的夜空。

 

周朗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走到窗口,拉开窗帘。就看到外面的道路上,几个一群,几个一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拿着火把往前面冲。脸上都是焦虑的。有些孩子跑的慢了,还被大人拉着使劲往前面赶。

 

周朗庭顾不得天寒地冻,拉开了窗子,把脑袋探出去想看个究竟。正好Henry也拿着火炬,从他的窗口经过。

“这是发生了什么?”周朗庭冲大声问。

“快,快出来跟大家一起!”Henry招手,说完,他继续往前跑去。

 

这时候,突然号角响起来,整个村子被鼓声震荡着,像是地震般的轰响,有种山崩地裂的气势。街上的人蜂拥地往前跑,火光跟着人群一股脑的涌向村子一头。大家都非常急促而有序,没有过多的交头接耳或者大声喧哗。

 

疑惑中,周朗庭来不及细想抓了件毛衣套在浴袍上,趿了双鞋就跑了出去,跟在村民们后面,急步往前面跑,想追上Henry或者任何一个认识的人问明白。

 

“是地震了还是海啸了?”周朗庭追上前面一群一起跑的人,左问一句右问一句。他的声音被前面的一下子敲打起来铜锣声淹没,大家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他也听不清楚大家的连说带比划。只能继续跑。

 

人群虽然装满了小路,但是却也不那么稠密。周朗庭绕过拖家带口的,绕过成群结队的,拼命快速往前跑,隐约见到高个子金头发的Henry在前面。他吸了一口气,加快步子跑了过去,好不容易追上了Henry。Henry也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到周朗庭就点了一下头,也说不出话。两个男人默默的一起跑,一起喘,默契的几乎有点不自然。

 

周朗庭总算调整了呼吸的时候,赶紧用最大的呼吸氧气量问:我侄子呢?

 

Henry指了指前面,吸了一下鼻涕,“在前面呢,有人照顾着。”

“噢噢,那就好。”说着,周朗庭突然又想起什么,从毛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就着Henry手里火炬的亮光慌乱的摁了一气,不对,再摁,总算接通了,他赶紧朝着电话里喊,“思齐,快点下山,速度!!不要问为什么,赶紧下来!”

电话里思齐的声音却很平静,“我已经在山下了。”

周朗庭刚才窜至额头的那股紧张一下子好了不少,“好好好,我一会儿跑过去找你。”

 

打完电话,周朗庭发现前方的鼓声变得更紧密了,大家变得更紧张了,Henry也不见了踪影,周围是不认识的村民。全部一声不响的往村口跑去。

周朗庭越来越紧张。这种情形是他从没见过的。警报,快速撤离,全村出动……难道是地震了?还是有别的天灾人祸?大家是去躲起来吗?躲得过那么大的海啸地震吗?Ken在哪里?他有没有害怕?还有那个江思齐,一个女孩子会不会找地方躲起来?外面有没有救援进来?还有那个电话怎么tmd也不发警报?科技落后是一码事,迟钝就是另外一码事!万一是次大海啸怎么办?万一怎么跑都跑不过灾难怎么办?这还跑什么呀?不如先把要处理的事情处理完。


周朗庭逐渐放慢步子,拨通了他律师的电话。

“听着,史蒂夫,我现在在拉普兰,你把这个电话录音下来,作为我的口头遗嘱。现在正发生地震也不知道海啸,反正情况很危急,如果我逃不出去……请帮我以次日价格清空我的投资组合,全部留给Ken。而我的存款和不动产……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点颤抖,一股悲凉涌来上来。不知道是因为对目前状况的恐惧还是对时间不够的遗憾,他闭眼按着太阳穴,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电话里传来律的声音:“Raymond,我都听着,也录音了。除了你的投资给你的侄子,其它的资金和不动产你打算给谁?

 

周朗庭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我的存款和不动产……除了Ken,我没有别的亲人了,没有哥嫂,没有老婆孩子,没有女朋友,那些钱,你帮我找个组织捐了吧……”

 

律师的声音还是沉稳冷静,“好。找个组织,是按照你的兴趣爱好还是按照你的社会责任感?”

 

周朗庭听完问题,放慢了步子,一点点,直到停下来。他在那里原地停住,有那么一瞬间,这个空间于他而言变得陌生,周围一切都是空幻的,他一个人站在地球的一个点上。他确实存在,但是他的时间和空间已经变得很模糊。“史蒂夫,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忙着在金融界打拼,总觉得如果我成功了,就可以让身边的人跟我一起享受生活。可是就突然,现在,我发现自己并没有身边的人。没有爱好,没有什么社会责任感,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如果今天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发现自己曾经错过了30多年,我居然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我真的除了数字什么都没有……今天很有可能就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突然觉得,过去的32年乘以365天等于一万一千六百八十天,我有几天是没有遗憾的活着的?没有,我每天那么忙碌,却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忙碌……我真的……今天是最后一天,很多人应该可以说无愧于他们活过的那些日子,可是我不能……我真的不能……如果我能继续活着,应该完全不是那个样子。到了最后一天,我才意识到,人生应该不是那个样子的,可是……”说着,周朗庭伤感的哭了起来,开始他还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眼泪,企图不让它们流出来,可是一滴两三滴,一串,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开始哽咽起来。那些对过去岁月的遗憾,那些对即将失去生命的可惜,那些对不曾拥有的向往……天色那么暗,世界那么乱,那种痛心穿刺心肺。

 

突然,一直催促大家往前跑的鼓声停住,老老少少的村民都站停。走在前面的,后来刚到的,相继聚拢,紧成一团。人群有些密密麻麻。村长手里拿着火把,出现在人群里。

 

村长手里拿着喇叭,大声喊,“好,大家全都到齐了吗?”

 

大家相互看,邻里,朋友,家里人,有几个伸出手指头前前后后点着人数,相数来数去,大家全部点头,“到齐了。”

 

村长继续道,“很好,今天的消防演习很成功。包括我们的客人也听到警报跑出来了。”

 

村长口中的这个客人吗,就是周朗庭。大家齐刷刷的把目光投过来到他身上赞许地看着。周朗庭一边摆手点头向大家致意,一边忍着不哭,大家纷纷鼓掌。周朗庭擦着眼泪,百感交集,场面一度变得尴尬起来。

 

村长还是对着喇叭,语气却变得很柔和,“第一次参加演习是很激动,你习惯了就好了。”


村民们相互之间拍拍肩膀,表示对演习成功的肯定。大人也夸着小孩勇猛能跑,将来一定是捕猎打鱼能手。

 

周朗庭低声对着电话道,“那个……我回头再打给你,没有地震……但是,我还是什么都没有……

 

随着村长宣布本地Levi村的防火演习成功,并且提醒大家冬季壁火桑拿房要注意的事项,大家听完后表示会注意,大人也告诉孩子不要去碰炉灶和电线,等等,整个演习算是结束了。大家逐渐散开去。

 

周朗庭穿着浴袍和拖鞋,站在原地。有点孤寂,有点伤感。如他所说,虽然没有地震海啸,但是对自己整个生命的伤感却是真实的,那种感觉仿佛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实的东西,具体确切,丝丝毫豪都可以穿过每个毛孔,每口空气,从一种情绪变成了一种感知,具体得仿佛比周朗庭本人还要真实。周朗庭觉得那种确切把他裹了起来,成为他确定自己在这个时间这个点的一种见证。他第一次觉得情感是如此的有穿透力。

 

“看,你叔叔在那里。”一旁传来了思齐的声音。她的手里牵着Ken,Ken看到周朗庭伸出手臂抱着他。周朗庭蹲下来,把Ken抱起来,又走过去,带着Ken一起抱紧了江思齐,很久很久。江思齐倒是完全被他的操作搞懵了,一脸的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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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按照约定的时间,周朗庭到小屋找思齐,带了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思齐打开一看,里面各种油画和水彩颜料,甚至包括上高光的金属粉,还有新的油画笔,样样俱全,应有尽有。

思齐看完后,诧异的抬头看周朗庭,“你哪里买来的?”

“噢,早上搭医生的车去市里买的。本来想去Anya店里买,她说她这的颜料没有市里全。碰巧医生要去市里拿药,我就跟着去了。希望买了你喜欢的……”周朗庭说完,有些局促。他本身买颜料这个事情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思齐的画好看,以他多年收藏新画的经验来看,他确实觉得思齐的作品很有融合力,很看好思齐。所以大概是出于一个收藏人对于新手画家的喜爱,去买了这些颜料。但是送到思齐手里的时候,感觉又有些两样了,毕竟他跟思齐不仅仅是停留在画上的关系。他也知道思齐对于自己的画是小心翼翼的,刚开始的新手画家都那样,于是就怕自己买的颜料给她施加了某种紧张。“这是……买给你画小卡片的。”他解释说。

思齐扬嘴一笑,“谢谢。我很喜欢这些颜料!”

周朗庭略微紧张的情绪就放松下来,“这个……买对了就好。”看着思齐进屋把颜料放好,周朗庭继续说,“今天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不是挺远的?医生把他的车借给我了。”

“你开上来了?”思齐拿了件外衣披上,跟着周朗庭往外走。

“嗯,绕了个道从后面上来的。医生说他的车可以开很厚的雪地,后山开上来没费什么力气。”

出门,看到一辆皮卡停在那,周朗庭过去帮思齐把车门打开。那皮卡还挺高的,思齐一步还跨不上去,得拉着车里面的把手,连拽带蹬的才好不容易到座位上,一转头,周朗庭笑嘻嘻的看着她。

“这皮卡医生改装过,好像是为了爬山路。轮胎也换成冬天的,所以更安全一点。”他又解释说。

思齐撇撇嘴,“知道了。”

“我们今天去的地方你是怎么打听到的?”周朗庭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车灯打亮,前面变得雾蒙蒙的一片,亮黄色,淡淡的,照到车前十几米的地方。

“我问了Molly,要申请捕鱼执照到哪里,她又问了Henry,Henry问了镇长,镇长说在隔壁镇有个办公室,负责各种鱼的捕捞记录和捕捞注册。包括捕捞到的最大的鱼,某种鱼由谁命名的,哪些鱼群抓到必须放归,哪些鱼抓到之后要放标记,看到哪种标记要给办公室打电话……非常多的事情。我以前还真不知道鱼有这么多讲究。”

“放归这个我还能理解,放标记是什么做法?”

“据说就是在某些鱼的鱼鳍上打个很小的塑料签,上面有这个鱼的名字和编号,所以每次抓到的时候就量长度称体重,然后给办公室打电话,把数字报给他们。所以大家就会有数据,知道什么鱼是什么生长周期,在海域里面的巡回规律和产卵地,能比较好的了解这些鱼的特征。”

“你津津乐道的,如数家珍。”

思齐点头,“这些都是Molly告诉我的。他们这里对鱼啊,驯鹿啊,树啊,都是逐个保护的。真难以想象,人口倒是不多,但是对环境那么在意。”

“的确,他们做事特别认真,尤其对保护环境,一点都不马虎,什么都要做标记,什么都要记录下来。说起来驯鹿,你来的这些时间,见过吗?”

“嗯。我们去那个warlord家,噢不对,马基宁九世家里,还喂过驯鹿!”

“真的吗?你很幸运啊,在这里几乎过的就是拉普兰人的生活。我还没见过驯鹿呢。听医生说,这个时候驯鹿会被放出来随便走,吃草贴膘,山上一群一群到处走。他叫我车开慢一点,说不定路上就看到了。”

车看着,天上的雪又开始飘起来。拉普兰的冬天,雪总是一阵一阵,有时候很猛,有时候很柔和。拉普兰的雪很细,下着雪的时候,天上就一片白蒙蒙的,像是用极小的珍珠串起来的帘子,密密的挂在空中,让走在里面的人打开一幅又一幅帘子,却依旧置身在一个优美而迷宫一样的空间。

“我开慢一点啊,雪有点大,车灯只能打20米。”周朗庭说着,拧亮了车的大灯,一束强光亮起,把前面20米地照的通亮。灯光随着距离又稀释开去,淡淡地散在远一点的地方,然后逐渐在黑暗里消失。

“我很少在雪地里开车,所以要开的当心一点。”周朗庭继续说,“医生告诉我他们怎么拿驾照的时候,我差点就把车还给他,说不开了。”

“怎么了?”

“他们,第一年就是跟我们一样,笔试,上驾校,跟教练学。然后第二年,拿到一张初级证书。但是那个证书只是说,你现在开始考驾照了……”周朗庭一面认真看着前方开车,一面缓缓道来,“第三年,考夏天开车,说明你能独自开了……当然,你还不能真一个人开车,因为第四年要考冬天开车,用不同的轮胎开车,在不同的天气开车,第五年要做检查。加在一起,他们一个驾照要五年才拿到!”

“啊?”思齐诧异,“那么久……”

“所以我这种暑假自己开开车就拿到驾照的人,还真不敢开他们的车。不过医生说这里车少,只要在大路上慢慢开应该没有问题。”

“我刚来的时候也真是不知道,自己租了个车就开了,真是无知无畏。”

“你刚来的时候是夏天吧?夏天还行,不是太难开。”

“哪里,下大雨,我开到一半爆胎了,路上人少,我自己换了轮胎再出发。”

“你还挺能干。”周朗庭斜睨了她一眼。

“不是不是,被逼出来的。路上根本没人,天要黑了,只能自己换。”

“反正你好像一直都挺能干各种活儿。有一次见到你爬梯子修房顶……”

“我真的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那些……我在家连钉子都不会钉的人。到了这里不知道怎么就变了,什么事情都卷起袖子自己上,而且也才发现,这样那样做着做着都会了。”

“画画也是这里开始的?”

“怎么说呢,从小就自己画,到了这里才发现真的有人要看,哈哈!”说着,思齐爽朗的笑起来。周朗庭也跟着笑,真心的被她的笑声感染。这笑声,思齐突然意识到,是她以前没有的。以前的她,笑的小声,笑的言不由衷,又有哪次是这样开怀的!她是真的觉得开心,发自心底的敞开,对于美好事情的完完全全的欣赏,这种欣赏和感激从心底很深的地方升起,打开了她的笑脸,敞开了她的那扇门。

“真的要谢谢这里。”笑完,她自顾自的说。

“这里真的是另外一个世界,要是可以,我也想多呆几个月。跟大家一起出海,驾车,上山……”周朗庭话没说完,突然开始踩刹车减速,“思齐,快看快看!”说着,兴奋的伸手去摇思齐的手。

他的车灯打到的地方,远处,是一群驯鹿在散步。大概二十只左右,闲散的在路上,车灯打到他们肥壮圆圆的屁股和短成一坨的小尾巴,背后望去,可以看到前面的两个很长的鹿角。鹿儿们悠闲地走着,屁股一扭一扭,丝毫没有被后面的车打扰到。鹿儿们脖子上挂着的铃铛,叮当叮当的响着,变成一个好听的音乐。

周朗庭车里的电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响了,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的童声演唱,弥漫了整个车子,欢快美妙还有神圣。一片茫茫的大雪,鹿儿们在灯光的照耀里轻跑,铃儿叮当,松树在两侧迎接着,车儿慢慢的跟着,一起在这个童话一样的情景里,在这个圣诞老人会出现的地方,就这样,跟着时间一起融化。

思齐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仿佛感觉自己变成了仙境里的小精灵,一起起舞,一起随着雪花漫天飞扬。

这是真的吗?这样美好,这样纯净,这样真实……这是拉普兰,这是圣诞,美好的仿佛人间所有的事物都升华成晶莹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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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mtng 发表于 2020-06-01 23:22

感谢感谢,我亲爱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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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跟着鹿群开了一段路,鹿儿们悠闲的跑去一侧的林子里找东西吃。过了一会儿,雪停了,车子晃晃悠悠地开下山,进了一个村子。

 

“思齐,接下去怎么走你知道吗?”

“我查一下地图。”思齐说着,拿出一张纸,上面是手写的地图,一行字加一个简笔画符号,大概意思就是过了桥左转,看到大路灯右转。思齐看了一会儿,抬头又看看路标,道,“应该这里右转,到了前面看到一个三叉路口,选左面的那个,再看10分钟就到了!”说完,看着前面的路,思齐心里有点不平静起来。毕竟,自从这个周朗庭到来的第一天,他就为了找圣诞老人冲到小屋,跟思齐闹了个不愉快,然后又心心念念的一直找,山上山下到处跑,得罪了不少人。还是为了圣诞老人,他都不惜代价游了个冰泳,跟拉普兰人打成一片。后来,小镇上的人也逐渐喜欢他了,他就开始不停的打听,找到人就问。圣诞老人写给Ken的那封信,他折好放在塑料袋,随身带在身上。今天总算是快要知道到底是谁了,也算是能够成全他的心愿了。

 

想着,思齐看了他一眼。周朗庭还是在认真的开车,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前面雪停了,路上又盖上一层雪白透亮的银色,崭新的,没有任何痕迹的。

 

“真是不敢相信,就快找到了。”周朗庭缓缓的开口,声音有点低,“还挺喜欢这里的。”

“什么?”思齐一下子没有回过神来。

“没什么……”周朗庭笑了笑,“我说到过这里,真是挺开心的一件事。”

 

说完,两个人开始沉默起来,看着车外的景色。就像Anya说的,拉普兰人沉默的交流。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着什么,再想着对方想着什么,就这样,轻轻的交流着。不用通过语言,也不用太多的表达。

 

车进了三岔道,选了个路继续开。远远的,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从山上山下的屋子里亮出来,依稀可以看到人影在窗口路过。大概是谁家开始准备下午茶了,抑或是谁家开始装点圣诞树了。想到那些木屋里面的壁炉和地毯,思齐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前面应该就是了。”周朗庭道。

 

前面是一个独立的房子,跟医生的诊所一样,在一条大路的旁边,左右没有别的建筑,孤零零的,仿佛自己的存在就是对自己功能的证明:我站在这里,所以我的作用特殊。

 

周朗庭把车往后面拉了一点,找了个方便的地方,把车停了,跟思齐一起下车,朝屋子走去。

 

越走向那屋子,思齐心里越紧张,一场持久的寻找游戏就快有答案了。到底是谁?谁才是真正的圣诞老人?

 

“你紧张吗?”思齐忍不住问。雪踩在脚下吱吱作响,在一片雪白嫩银的表面上留下一个个洞一样的脚印。

“紧张。”周朗庭说,“Ken是不是能康复,完全看今天了。到底是谁一直在跟我们捉迷藏?”

 

说着两个人各自忐忑,周朗庭拉起思齐的手,用自己的两个手掌用力握了一下,然后说,“进去吧。”

 

办公室里,是个特别严肃的老头。很高,像被风刮过很多年的山一样的脸。不寒暄,不笑,一直在那里整理文件。

 

“你好,我们来查一个记录。”周朗庭道。老头抬眼,示意两个人坐在工作台对面的座位上,“什么记录?”

“Metsähallitus.”两个人齐声说。

“大鱼小鱼?个人还是打鱼队?”

“小鱼!”思齐急急的说。“对,是个人。”周朗庭补充道。

“你们是申请捕捞许可吗?”老头继续问。

“不是,是查谁有许可。”

“你们自己有吗?”

“没有。”

“那你们要查这种鱼的什么?”

“谁有捕捞许可。”

“是你们自己要申请吗?”

 

思齐和周朗庭对看了一眼,心想,完了,对话是绕不出来了。拉普兰人的思维是直线条的,一点都不会打转弯。这个办公室就是申请执照和递交记录的,应该从来没有人去查别人的执照,所以他完全不会往那个方面去想。

 

周朗庭把身子往前靠了靠,“您好,是这样的,我侄子收到过一封信,写信的人捕Metsähallitus这种鱼,所以我们想找出谁能捕捞这种鱼。”

 

老头认真的看着周朗庭,一脸的费解,“所以是要添加捕捞人吗?”话说完,周朗庭都快哭了,完全不知道怎么解释。

 

江思齐灵机一动,道,“我知道7个人可以捕这种鱼,但是现在有个人消失了,少了一个人,所以我们要看执照,少了谁。”

 

这句话,总算把这个僵局破了。执照,人,对号入座,用拉普兰人的思维方式跟他们对话。老头点头,然后起身,到座位后面的抽屉开始按照字母找登记表。打开一个,没找到,关上;再打开一个,逐个找。

 

周朗庭和江思齐紧张的四个手捂在一块。

 

“找到了。”老头说道,然后拿了个文件夹缓缓转身,坐下,打开看,“的确有7个人注册。”

“我们能看看吗?”江思齐着急的问。老头点头,然后把文件夹转过头,推到他们面前。

 

两个人一起趴到那段字前:

Henry

铁匠

Oliver

镇长

牧师

咖啡店老板

欧力

 

铁匠不驾驯鹿车。Henry送了那么久的信,还帮着搬来搬去,不会是写了之后又不想写了、然后现在看着女孩们写;他要是那么着急邮车开不进来,就不会停了两年不给孩子们回信。Oliver在山上很少下来,也不可能在两年前每天去木屋写信寄信;他一下山动静那么大,半个村子都知道了,怎么会没人清楚他的踪迹。镇长大人每年圣诞节前都忙疯了,不会每天有空写信。牧师倒是挺空的,可是他总是叫自己的老婆过来一起帮忙,也不像是写着信又不想写了,没有道理嘛;他这么有大爱的人,不会一句话都不说就消失让人空等的。咖啡店老板不会说英语,更不用说写信了……

 

两个人齐齐站了起来,“欧力!”

 

 

车往回看的时候,周朗庭开的就不那么慢了,一面看一面还不停的说话,“我怎么会没想到欧力?他捕鱼,驾驯鹿车,两年前老婆去世他再也不出现在任何活动中。以前他和善,现在几乎不跟谁说话。我怎么会没想到?”

“真的是,现在说起来,什么特征都对的上了。他不跟人说话,也是跟Ken一样呢,那么大的创伤,就想一个人,慢慢地找个角落让伤口愈合……欸,我怎么会没想到呢……”

“现在找他不太晚吧?”

“现在下午2点,不晚。我们是直接去他家?”

“只能直接去了,这件事情也只有直接去才可以说清楚。”周朗庭说着,认真看着前方抓紧方向盘。

回去的路显得那么漫长,而两个人那么急不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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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力,这个江思齐刚到拉普兰的时候,最早认识的村民之一。除了咖啡店老板,Anya,就是他了。一开始思齐去买鱼,都要Anya带着,否则欧力根本不理她。然后就看到欧力两条狗,特别可爱,没事就卖萌,吐舌头摇尾巴满地打滚,恨不得跟着思齐回家。再后来,思齐也习惯他了,每次去买鱼的时候会跟他问好,而他回不回答完全不重要。他也是拉普兰三怪之一:不说话的欧力,说话大声的Oliver,和毒舌的医生。

 

真的没有想到,思齐和周朗庭都找了很久的人,原来是他。

 

若干年前,一个叫欧力的渔夫,刚入冬的时候每天打完鱼会到那个木屋去收一摞信,然后一封一封的回,写完信摞好放到邮箱。他会把卖鱼的钱拿出一部分,去隔壁村或者市里买小玩具,因为孩子们想要的那些礼物,他总是想尽量满足。大雪天里,他带着他的两条狗,毛利和印卡,上山下山,给多少孩子带去了童话般的快乐。

 

想着,思齐就有点伤感起来。她对欧力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但是如果把他跟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思齐对他的印象就加了很多情感:敬仰,认同,同情……一下子,那个古怪的欧力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一个有很多故事和感情的人。他到底是怎么开始写信的,怎么开始成为圣诞老人的,这一切都还是谜团。想着,思齐看了一眼周朗庭。

 

周朗庭也在想着心事。所谓的沉默,都是有着各自的回闪。

 

此时的周朗庭激动、焦虑、紧张、不安。跑了大半个地球到了北极,真的找到了圣诞老人,呵呵,他想着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在北极找到了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然而,接下来,他的疑惑也很多,欧力不回信了也不理人,找到他是否真的意味着Ken能扑到圣诞老人的怀里实现愿望,也很难说。他现在是一个不近人情的怪人,也不愿意再当圣诞老人,他是在刻意回避那个形象。那么,Ken怎么办?是不是走了这一趟,比不走,更让Ken难过?欸……想着,周朗庭有些揪心。

 

车里弥漫着两个人的心事。

 

车子经过教堂的时候,一群小孩们正嘻嘻哈哈的一起用芬兰语唱Rudolph The Red Nosed Reindeer:Rudolph红鼻子驯鹿,有个好亮的鼻子,你要是见到了,还觉得那是什么在发光。其他驯鹿都笑他,不让他参加驯鹿游戏。有一天啊,圣诞老人看到Rudolph说,你的鼻子这么亮,要不要给我拉雪橇。现在别的驯鹿都喜欢他,大家一起为他欢呼,Rudolph红鼻子驯鹿成了大名人!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小孩子们用叫喊的力气唱出来,惹得周朗庭用英语跟着哼唱了起来,有节奏有语调,音符愉悦地蹦蹦跳跳。孩子们叫完后又大笑,开心不已。周朗庭和思齐相互看了一眼,仿佛是被眼前的孩子们的稚气感染了。

 

“欧力是个好人。”思齐说。

“我知道。”周朗庭点头。

“我想他会答应的。”思齐继续。

 

车停在欧力家门口,两个人快步过去,周朗庭轻轻敲门。门开了,是欧力。他看到周朗庭和思齐,眼睛里稍微怔了一下,铁青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站在门口等两个人开口,也不提问也不问好。后面跟着的印卡和毛利乖乖地站在欧力身后,但是忍不住见到两个客人开心的直摇尾巴。

 

“欧力,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周朗庭道。

“谢谢你。”江思齐赶紧补充说,希望用真诚打动欧力。

 

欧力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脸色像暴风雨快要到来的天空,阴沉,暗青,让人压抑的喘不过气来。他的手扶在门上,没有要开的意思。

 

周朗庭咬了一下嘴唇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开口。空气有点冷,贴着皮肤,刺上了一点点小冰珠。欧力的脸上浮上了不耐烦,眉毛在一点一点拧起来。

 

思齐见状扯了扯周朗庭让他快说。周朗庭低头顿了几秒钟,大概是在酝酿着要说什么,后突然抬起头,大声道,“我们知道你就是圣诞老人。”


思齐听完都快哭了,觉得怎么周朗庭琢磨了半天就说了那么一句直愣愣的话。


果然,欧力听完,转身就要关门。周朗庭一步上前,伸手挡住们,“请不要……不要关门……请你听我们说完……”

 

门被周朗庭拦着,关不上,但是欧力也并没有兴趣继续谈话,只是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

 

“我今天要请求的一件事,真的是……关系到一个男孩今后的生活……”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能打动这个铁石心肠的怪人。周朗庭本来说话就不太讨喜,这下更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现在的任何一字一句,都是那么重要,他不想说错话,不想因此失去唯一一个让Ken见到圣诞老人的机会。

 

江思齐看了周朗庭一眼,意识到此刻他的焦虑和担心已经到了让他无法组织语言的地步。于是她往前走了一小步,道,“欧力,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停止回信,说实话,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虽然没有你的那么伤心,但是也……对我的打击几乎是毁灭的……所以我理解,换任何一个人,被孤零零地留下,都会怀疑世界对自己不公。”


欧力还是不说话,印卡和毛利停止了欢快的摇尾巴,端正地坐下,抬头看着欧力,喉咙里发出乌噜乌噜的声音。


“我当时真觉得整个世界一片漆黑,所有的阳光像是一个坏掉的灯泡,一瞬间全部熄灭……很长一段时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活着。我穿过很远的路,到拉普兰来,就想一个人,与世隔绝……不想跟任何人说话。这一路,真的太难了……每天晚上,我甚至祈祷自己第二天不要醒过来,应为醒过来以后会更痛苦……不过,应该感谢你,因为你,我收到了那些孩子的来信。而那些信,逐步让我意识到,世界上有人需要我们。他们需要的不多,只是我的只字片语。对,我,我们,现在在作为圣诞老人给他们回信……那些信不只是写给他们的,也是写给我自己的……”说着,思齐抹了抹脸上的泪。那些泪不知不觉地掉下来,挂在脸上,风吹过,有些疼。“我终于活过来的时候,真的想感谢你,感谢那个曾经是圣诞老人的你……我突然意识到,写信的人是我,读信的人也是我,那些我曾经渴望的温暖语句,那些我曾经期待的生活里会发生的奇迹,我在写信的时候仿佛都经历了一遍,那真是太美好了。很多时候,我幻想着自己是那个收到信的孩子……一封来自圣诞老人的信,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就是整个世界。你知道吗,今天我们来找你,是为了一个小男孩,他的世界里现在只有黑暗,而他唯一相信的人就是你。我们现在来请求你的……不是让你继续做圣诞老人,因为那的确很难……你不想继续写信,没有关系。我们只想请求你为一个小男孩驾一次驯鹿车。那个小男孩经历了更多的失去……他父母在车祸中离开了他……”

 

“当时他6岁,跟父母一起坐在车里。他已经有一年没有开口说话,没有跟任何人有交流,他完全自闭在一个自己认为安全的世界。”周朗庭接着说,“只是上个月,他拿出了圣诞老人,也就是你,写给他的回信。他相信圣诞老人还会带他坐一次驯鹿车的。他把那封信保存的很好,他的童话世界就在那封信里。当他的世界坍塌的时候,他唯一想到的是圣诞老人。他拉着我的衣角,给我看信。我在想……那说明他还是相信有阳光的。最后的一点。请你千万不要熄灭它。”说着,周朗庭低头,从大衣内袋里拿出那封他读了几百遍的信,那封信已经有了很旧的折痕,加上水印,像是上个世纪的古董,年代已久,又脆弱又模糊。周朗庭摘掉手套,把信打开,一点点念了起来,“亲爱的Ken,你好,我是圣诞老人,来信已经收到。你有好多问题呦,让我一点一点回答你。我住在拉普兰的山上,平时会去捕鱼和去森林里砍柴,圣诞节到了就忙着送礼物;送礼物坐的是驯鹿车。我很忙,每天要跑很多地方,入冬的时候还要赶早去铁匠那里打一副铁质雪橇,好让雪橇车跑的快一点。不过呢,我现在年纪大了,每次套上雪橇都有点吃力;好在鹿儿们很乖,跑的很快,把雪橇车拉的像飞起来一样。Ken呢要乖乖的,如果来拉普兰,我就带你坐驯鹿拉的雪橇,带你看这里的山和海,在雪山上像飞一样。”周朗庭读着,轻轻的,慢慢的,像是在替圣诞老人叙述着一个故事。

 

读完,他把信递过去给欧力。欧力的视线在信上停留了一会儿,眼里浮起一阵雾,灰暗的眸子更是一片浑浊,让人看不清楚到底是冷漠还是暴躁。

 

那信,在周朗庭的手里,跟着他的脉搏,微微地抖动着,风吹来,发出一阵悉索的声音。

 

欧力没有说话,一个转身,砰的关上门。印卡和毛利零星的叫声从门里传来。

 

一阵风吹过,信的一角飘了起来,顺着周朗庭捏着信的手,撕开了一个口子。周朗庭收回手,慢慢地把信折起来,放回到怀里。他不说话,退下台阶,低着头。思齐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跟着他,一起往回走。

 

她也是难过的。那些回信的日子救了她,那是她生活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但是和圣诞老人牵扯的故事,却让她特别伤心,为了Ken,为了欧力……那是一种无助的伤心。

 

突然,门后面印卡和毛利的叫声变得透亮起来,门被哗地拉开,欧力手里拿着帽子,一顶大红色的帽子,和一件红色的外衣。“我去拿雪橇,”他大步走经思齐和周朗庭的时候道,“前年铁匠那打的,应该还能用。”

 

印卡和毛利啪嗒啪嗒的跟在后面一路欢跑。

 

周朗庭和江思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看着走开去的欧力套上了红色外衣,戴上了帽子。那,就是一个圣诞老人啊!两个人相视,开心的笑起来。

 

 

快下午三点的时候,天虽然暗了,但是刚下的雪反射着云里间隙的阳光,加上路旁闪亮的灯光,雪地被映照得像卡片上的样子,满地的雪白加上亮黄的灯光。当欧力驾着驯鹿车出现的时候,于是,这个场景像极了童话。

 

鹿儿们长着长长的鹿角,六匹,两两站齐,脖子上挂了铃铛,身上被套了雪橇的缰绳,有些兴奋地跺跺蹄子,想必是好久没有拉雪橇,有些按耐不住,往前走一步,往后退一步,看看自己的拉力是不是还有劲。

 

雪橇车上,坐着欧力和Ken。穿着圣诞老人衣服的欧力,戴上了白白的胡子,还有那副金色的眼镜,靴子拉到膝盖,和宽宽的皮带相映成趣。他的脸看不清楚,但是他的眼睛是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呵呵的。Ken坐在他的前面,整个小身体在欧力的怀里。欧力牵过缰绳,拿过Ken的手,放在上面,示意他怎么抓紧。准备就绪的时候,欧力一扬鞭子,“我们要开始喽!”

 

随着他大声叫出“吼嗨!”,驯鹿拖着雪橇车,在雪地里飞奔起来。Ken开心的咯咯大笑。

 

 

他一点头,对怀里的Ken说,“我在信里跟你说过什么?如果驯鹿跑起来要干什么?”

Ken调皮的抬头,道,“抓紧你!”

“对喽!吼嗨!鹿儿们都跑起来!”

鹿儿们在雪地里跑过,溅起一片雪花,在那亮黄色的灯光下,像是踩着云朵,飞起来了……飞起来了……飞到天空中,飞到月亮前,飞到那个人人心里都有的童话世界……

 

思齐和周朗庭拥抱在一起,眼泪止不住的留,擦掉,又笑,眼泪又下来。说不清楚是感动还是高兴,她任由着温暖的泪珠一颗颗掉下来。

  

雪地那么美,世界那么美,拉普兰那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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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楼主给我们这么暖心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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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Ken还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一蹦一跳,嘴里叫着Joulupukki,周朗庭不解的问,Joulupukki是谁?思齐说,应该是芬兰语的圣诞老人,她经常听Anya她们说起。Ken又开始用芬兰语唱Jingle Bell,唱得有板有眼,一字不漏。

 

周朗庭凑到思齐耳边小声说,“你说他不会从此就说芬兰语了吧?我有点担心。能说话是好事,但是我怕听不懂。”

思齐忍住没笑,再看看周朗庭问的挺一本正经的,于是说,“不会了。他现在是觉得芬兰语比较安全,等他习惯表达自己以后会转成母语的。”

“你怎么跟心理医生一样都知道?”

思齐不答,只是笑着眨了眨眼睛。

 

下午时候,周朗庭坚持送思齐上山给Oliver送画,说下雪走山路太累了,正好他有车可以送她。Ken也是玩累了,在车后座盖了个毯子睡了。

 

车子颠颠的开在后山的坡上,到处都是丛林,几乎没有别的车子。

 

“这里的树都那么大。”周朗庭道,“难怪每年纽约洛克菲勒中心的圣诞树都是这里运来的。”

“对,你说过,每年找一棵最大的树运到纽约点灯。你说他们是怎么找到最大的那棵的?”

“不知道啊,大概是大家报个数字?”周朗庭道,“还真没想过。”

“哎,Anya说,拉普兰最大的树就在这附近,说是过了路灯就能看到了。”

“你坐车里大概看不到吧。”周朗庭说。

“为什么?”

“因为每棵树都那么高,你头伸到车顶都看不到树顶,怎么能知道哪棵最高?”

“有道理啊,改天得自己走过来看了。”

“希望我以后也会有机会来看吧。”周朗庭轻声道。

 

说完,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周朗庭到拉普兰的任务是寻找圣诞老人,现在已经找到了,Ken也不再自闭了,那么,他就是该回去了。毕竟他在另外一个地方有事业,有很多要忙的东西,他需要回去打理。他可能逐渐喜欢上了拉普兰,但是他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度假和闲散的生活的。他原本只是计划来一周,现在已经呆的够长了。是该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思齐还有些小小的伤感。一个刚认识而且开始熟悉起来的人要走了。从遇见他觉得他讨厌,到觉得他呆得可笑,到陪着他找到圣诞老人为他和Ken开心……总之也算是她在拉普兰生活的一小部分。

 

“思齐,谢谢你。”周朗庭道,“我真的没想到能找到圣诞老人。谢谢你把童话变成了现实,哦,不是,把现实变成了童话……”

“该谢的是欧力,如果没有他,就没有这个美好的木屋,我和Ken,或许还有更多的人,或许都还躲避在自己的世界里。”思齐道。

 

驾完驯鹿车,欧力说起他是怎么开始当圣诞老人的。因为Levi村是圣诞老人的发源地,有些孩子可能读了童话故事,或者是听了传说后,非常、非常想找到老人,就直接写信到拉普兰给圣诞老人。可能是哪本书里随意写了一个地址,豪斯分特街,不过是50号。豪斯分特街没有50号,所以邮递员就投到了5号,也就是小木屋。有一次可能信封没封牢,里面的信掉出来了,去捕鱼前在那里喝茶的欧力正好看到,就开始回信了。那是很久以前,大概是十多年了吧,那时候的小木屋是给大家去歇脚或者聚会的,冬天很少人去,欧力索性就用了那个地址回信,每天早上把写好的回信留在信箱里让邮差取,晚上收摊后去取当天到的信。欧力的老婆帮着做些小玩具什么的。她经常用她巧妙的钩针钩出很多造型,比如圣诞老人,驯鹿,喜欢坐在书架上的小人儿……回信是他们在圣诞节前的一大乐事,他们非常享受读信和写信。这样持续了大概10年,直到欧力的老婆生病了。后来,欧力就再也没有办法提笔继续写信,因为那会让他回想到以前跟老婆在一起回信的样子。

 

“谢谢你们,在小屋里继续给孩子们写回信。”欧力说。

“不,要谢谢你,”思齐说,“没有这‘来自拉普兰的信’,我也不会一点点在北极重新找到自己。”

 

送完画,周朗庭开车把思齐送回小屋,说,思齐,我先把Ken送到裁缝家,晚一点过来找你。

 

回到小屋的时候,思齐迫不及待地女孩们说她终于知道圣诞老人是谁了。

 

“找到了,找到了,你们不会相信谁是以前在这里回信的人。”思齐还没坐下就开始说。

 

女孩们全都停下自己手里的活儿,看着思齐。

 

“是村长?”有人问。

“不是,”思齐摇头。

“是牧师?”

“也不是。”

“医生?”

“有点接近了……”

大家各种猜测,最后还是思齐说了出来,“是欧力。”

“哦!!!”大家同时一声长叹,“难怪。”

 

然后思齐又把前前后后欧力怎么会成为圣诞老人的和后来为什么又停了,都说了一遍。大家听着点头,感叹,各种滋味在心头。想到那个瘦瘦的欧力在十年前的冬天,每天来小屋取信,写了,第二天又来送回信……这个屋子仿佛多了很多历史和故事,变得很生动起来。

 

“啊,对了,Oliver把画的钱给我了,”思齐掏出200欧元,放进基金,“我们的资金还差多少?”

“加上上次教堂的,其实现在有600了,明天我去隔壁镇采购,最近这批信的礼物可以买上了。但是信也是越来越多了,以后就不知道了……”Anya说完,好看的鼻子都皱起来了。

 

女孩子们都有点沉默,不知道说什么好。炉子上的水在滋滋的响着,思齐过去要沏茶。

 

Sophie轻轻的道,“我想说个好消息。”她绿色的眼睛发着光,漂亮得像两块翡翠。

“什么什么?”女孩子们又聚拢来。

“Sharon的愿望要实现了,今年圣诞节前夜的唱诗班,会在教堂外面搭个舞台,领唱是Sharon。”Sophie说完,抿嘴看着Sharon一笑。

“啊,好棒啊!”大家都跳起来,一把抱住Sharon,“有一个愿望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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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mtng 发表于 2020-06-07 03:51

后面还有1/5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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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发小说真的有人看?为什么不发起点或者晋江那些中文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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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mtng 发表于 2020-06-07 03:51

纯爱情不太好看,题材本身就不吸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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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大家回了信,把一摞一摞的信整理好堆好,把礼物也包装好,堆一起,打算等Henry来取。

 

大家忙了一天,都打算早早的回家休息,因为明天又是很忙碌的一天。大家起身告辞,思齐去收拾厨房。

 

快10点的时候,她就着壁炉,披着毛毯,拿了一本书看着。壁炉的柴烧的暖暖的,看着看着,便有些迷糊,逐渐开始瞌睡起来。

 

突然,窗户被什么击了一下,噗的一声,又闷又炸,震的窗框都有点微微发颤。思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想着是什么东西砸窗上了。又听到噗的一声。这下看清楚了,是一个大雪球砸在窗上,不偏不倚,砸在窗户的玻璃正中,砸出个雪球印子,又四处飞溅雪片,糊的窗上一片。思齐站起来,走到窗口,想看个究竟,就听到窗外有人喊道:“思齐!快出来,快出来!”

 

周朗庭的声音。居然兴奋得像个小孩子一样,调子抑扬顿挫的,听着声音就可以看到他的眉毛都飞起来了。

 

思齐拿了件外衣穿上,推门出去。门外,雪停了以后的天空显得特别的亮,四周透着空气被洗干净以后的透彻。院子外面的雪地里,停着一辆破冰车,那破冰车比摩托车大了大概半个身子,特别宽,整个造型像个潜艇,车头尖的,车身流线型,驾驶座跟摩托一样在前面,用的也是把手控制,下面不是车轮,而是像雪橇一样的东西。

 

车上坐着的周朗庭厚厚的皮衣穿在他身上像盔甲。见到江思齐,他更兴奋了,用力挥动手臂,“快出来!”笑的简直张牙舞爪。

 

思齐裹紧厚厚的羽绒衣,走近了看到周朗庭像模像样的坐在座驾上,有些诧异,问,“你哪来的破冰车?”

“嘿嘿,跟铁匠借的。来,快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思齐过去,跨上破冰车后座。这车还蛮宽敞的,坐在后面空间绰绰有余,两个人一前一后,周朗庭开始拧手把上的发动机,“我刚学会的!你担待一点啊!”说完,就感觉车一个趔趄冲了出去,像是火箭发射一样头一抬就往空中冲出去,冲出几米就落了下去,沉沉地摔在雪里,笨头笨脑地往一侧滑了出去,就看到周朗庭拼命斜着身子矫正车子的方向,车头又踉踉跄跄的扭转过来,往另外一侧冲,大概是下面碰到了什么小石子,车身左右又晃了一下。思齐差点叫出声来。倒也不是吓的,这车大不了就是在雪地里侧翻打个滚,雪那么厚也摔不疼,可是关键是车左右摇晃,以不确定的速度往各个方向乱冲,简直像个刚被点燃的炮竹欢蹦乱跳,那种不确定性真是要把心脏都甩出去的感觉。然后好不容易车头落直了,前面是一大片空地,这才找到一根直线,开始加速往前开。

 

“我们是去哪?”思齐大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周朗庭还是在强按他语调中的兴奋。

 

好在他开着就顺手了,除了到了转弯的地方减速,然后不知道怎么继续加速以外,至少车是在正确的方向上开了。

 

“你说你刚学会的,什么时候学的?”思齐问。

“就是刚才学会的啊。”周朗庭大声回答。车在雪地里呼啸而过,风大,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太清楚。

“什么?”

“来找你之前跟铁匠学的。”

“铁匠会开破冰车吗?怎么没见他开过?”

“不会啊。但是他说应该不难,然后把按钮在哪都告诉我了。”

“这个……我真的是有点担心啊。”思齐道。

“噢,这个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以前一到夏天就到海上开水上摩托的。这个比水上摩托容易多了,我保证我们安全到达。”周朗庭说着,侧过头,“哎,你没戴手套吗?把手插在我的口袋里,否则一会儿要冻伤了。”

思齐把缩在羽绒服袖口里的手伸了出来,插到周朗庭的外衣口袋里。

 

空气中透着一股松叶的芳香,月光晒下一片银色的薄雾,轻轻的触过松树尖,拂过路灯,洋洋洒洒的在地上洒开一片透亮和光泽。天空很高,高的让人觉得顺着光亮,可以飞起来,飞扬到很高的地方,然后坐在月牙上,看着周围的星星在指尖上飘过。

 

大概是有个小精灵,趁着思齐睡着的时候,把她从梦境里带到她们的世界吧。

 

“美的像幻觉。”思齐喃喃的道。

“嗯。你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到了啊,带你到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周朗庭道,“就在前面。”

 

前面还是一片白色,树林和月光。思齐看不到什么,但是觉得就这样在童话里面开着车也好,她想山神树神,还有那些精灵。

 

车往前面飞速的行驶。一片雪地被留在后面,时间被留在后面,他们在这个奇妙的空间里穿梭着。

 

猛然间,车一个急停。

 

“到了!”他说。然后一步跨下破冰车,走到思齐面前,等着她下了车,迫不及待的拉起她的手就往前面跑。

 

雪地里,两个人像两个任性的孩子,撒开脚丫疯跑。跑了大概两分钟,周朗庭又兴奋的大声道,“看前面!”

 

思齐跑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几乎要被这种景色惊呆了。

 

在并不密集的几棵松树之间,地上,有一个个巨大的突起玻璃半球,透着暖暖的橘黄色,面向天空,渐渐排开去。像是有一个精妙的艺术家,把人间极美的艺术品放到大自然中,点亮了温暖,点亮了人间与精灵世界的联系。

 

“Igloo!”思齐惊喜的叫了起来。

 

周朗庭回头开心的笑了起来,“走,带你进去。”他继续拉着她的手,往前快步走。

 

进了Igloo,是一个在地下的房间,里面一应俱全,有桌子椅子沙发壁炉,和一个看着非常舒适的席梦思,像是一个布置特别温馨的客房,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客房的窗户朝天开着。

 

周朗庭把思齐拉到窗户下,朝上指,“你看,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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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user 发表于 2020-06-09 02:00

哪里是不是穿越之类的小言比较流行?老了跟不上节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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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是不是穿越之类的小言比较流行?老了跟不上节奏了


maonvlang 发表于 2020-06-16 23:54

有一个长佩网好像各种题材都有, 我就在那里看过几篇别人推荐的. 起码网站做的不错, 评论也不少.


https://www.gongzicp.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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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思齐顺着周朗庭指的方向朝上看,透过隆起的玻璃窗,顶上是一片北极的天空。那一片深邃的苍穹,笼罩着地面,笼罩着这个星球,一片绿色的光从地面升起,一下子照亮到半边天空,亮出一道弧光,像闪电一样耀眼,猛地散发出烈日般的光芒,然后那弧光变成一条宽宽的光带,越发亮眼,恣意的张开,如烟花如海棠,几乎把天空燃成绚烂的白昼。弧光继续燃烧着,把天空照的通透闪亮。过了些许时候,像一曲尽欢的舞者,小心翼翼的把光芒关小,变成一道绿色的纱帐,在天空上散开,把天空蒙上,又微微收拢,变成一个光束,轻轻地摇曳着,轻盈地在天空中漫舞。绿色的光渐渐隐去的时候,天空升上来红色,和原本的蓝色交相辉映着,有些被染成了紫色,有些红的蓝的交织着。绿色的光带慢慢收拢,挂在天空中的星星愉快的眨着眼睛,时不时的有一两颗调皮的划过天空,跑到另外一头。几颗星星大胆的跳跃着,亮眼的一闪一闪。周围的,则是在这北极的天空上密密麻麻地织成一张星网,漫天漫地的围绕着北极。

 

思齐看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是北极才看得到的极光。

 

极光出现的时候,人便不再感觉自己站在地上,而是觉得自己在宇宙中,地球是一个天体,在银河系里面转动,而自己则跟着地球一起在浩瀚的宇宙里漫游,漫游……

 

太雄伟了,太震撼了,人跟宇宙之间的感觉,这种能量的交织,让人觉得自己既渺小到沙尘又大到可以成为浩瀚天空的见证。

 

这种神奇的感觉让人觉得自己并不存在,而是自己的灵魂跟着极光,漫舞在星空中。

 

很久很久,思齐真的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被完全的震慑了,一种威严神圣和力量,包围了她,她甚至感觉自己随着这股力量慢慢的升起来,飞到天空中,静静而又仔细的看着这一切。

 

等到巨大的光亮渐渐隐去的时候,她和周朗庭才转头,相互看了一眼。周朗庭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两个人的眼里都写满了敬畏和神奇。

 

“天哪,我不敢相信我看到了极光。”思齐喃喃的说。

“是啊,真是太美太美了。”周朗庭说,“今天的天气很巧合,可以看到。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在这里看一个晚上。”

“在这个Igloo里?”思齐惊喜。

 

Igloo是芬兰著名设计师做的观赏极光的玻璃屋。当初,在拉普兰,任何人向政府宣布一块地的归属,就可以拥有这块地。这名设计师拿了地之后,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能够用作干什么,突发奇想,就做了这么些圆顶的玻璃屋,让大家可以躺着看天空,天亮的时候可以看大海。谁知道,刚一开始有客人就一传十十传百,大家纷纷要到这里来,躺在Igloo舒适的大床上,什么都不用想,呆呆的看着天空上的极光。

 

不过喜欢Igloo的人太多,以至于根本不是很容易找到空位。不知道周朗庭用的什么法子就订了一间!

 

“嗯。”他点头,“我们可以在这个Igloo里面看一个晚上的星星和极光。”

 

思齐走到那张硕大的席梦思面前,仰面躺了下去。大床柔软有弹性,用力的把她接住。躺在上面,睁开眼睛,就是这北极的天空和炫丽的极光,每分钟每秒钟。

 

周朗庭到思齐旁边,也仰面躺下,跟着思齐一起看着天空。

 

壁火在噼噼啪啪的响着,不时有一片树上的雪花掉下来,飘飘洒洒地落到Igloo的玻璃上,变成一滴水珠,顺着圆弧滑下去。

 

极光在不停地变换着,闪亮着,照耀着地球。

 

思齐静静地看着这世间绝美的气息,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该呼吸。

 

周朗庭伸过手,拉着思齐的,“在想什么?”

“太美妙了,这种感觉。就好像时间和空间都凝结了,你就是上面的一个点。”

“一个点?”

“嗯,很真实的存在的一个点。很小,却特别倔强。这让我突然有种存在感。这种存在是这么的具体和可以感知,每一秒时间的度过,你都可以体会到。每一种经过你身体的感觉……是非常、非常回旋和可知的……我可以感觉到我自己。”

周朗庭侧头看了思齐一眼,饶有兴趣,然后又转回去,继续跟思齐一起看天空,跟着她的脑子一起天马行空。

 

“说起来你可能会觉得奇怪,我以前从来没有存在感。每天都是按照大家认为我该做的12345按部就班。从小开始,念书,工作。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喜欢做什么,和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目的是什么。可能大家都不太去想,也可能大家只想生活的比以前好,或者比别人好,每个人按照规定好的道路走下去。如果不是误打误撞来到这里,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要什么……”

“你要的是什么?”

“先说我以前觉得自己又笨又不起眼,人群中那个不说话的、随时都可能被嫌多余的人。我不知道自己也能使别人快乐,不知道自己可以一个人饱满的活着,更不知道自己会画画……”

“你画的很好,特别特别的有融合力,即使我并不认识你,也会那么说。”

“谢谢……我也是才知道,我会画画。我希望……用我的画笔,在别人的记忆力留下一道亮色。我希望某一天,有个人打开一个铁皮饼干盒,从里面拿出一张小卡片,说,这是我童年时候收到的一个礼物,每次看到它我心里就会那么一暖,它是我珍藏的一部分……”说完,她开心的朝着天空微笑,那笑容是那么恬静,仿佛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凝结在她的眉宇间。

 

很久,天空中飘过蓝色的紫色的,明艳的,羞涩的,晕染的,绽放的。

 

“说说你的故事。拉普兰有没有也改变了你?”思齐道。

 

周朗庭还是看着天空,点了点头。

 

“我想睡觉了。”他说。

“什么?”

“在拉普兰的这些日子,是我睡的最好的日子,不管你信不信。而且我突然可以闻到很多以前闻不到的味道,比如刚染色的毛线,比如刚烫好的衣服。我也可以听到很多声音,驯鹿轻轻的咕噜和壁炉里用不同木头烧出来的不同的声音。开始还有点奇怪,觉得怎么一下子世界变得可亲起来。后来发现,是我的生活节奏慢了很多……这说起来话长了。”

“我听着。”

“我成长在非常严厉的家庭,父亲以前是中学校长,每次都是各种责罚,事情做好了可以做更好,做坏了那就很惨了,罚站一整夜或者锁在房间里一天不吃饭。也许是那种对我的一直否定,让我总想着做些什么去被别人接受和承认。就好像……如果我做的不够好,整个世界都会抛弃我。所以我很努力的读书,然后找工作。所幸机遇巧合就找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可是那对我来说只是很短暂的满足,我永远需要做更多更好去证明自己。这8年来,我没有好好的睡过觉,总是害怕错过什么信息,哪里打仗了哪里断交了,每个信息都会影响我的交易。每天都像被人追着后面打一样,拼命的往前赶,往前跑。或许是我父亲的那个皮鞭还一直在我的脑子里。我没有停过步子,跑累了歇一会儿继续跑,因为我背后的路一直在崩塌,我不跑就不能活……刚来拉普兰的时候看到你,觉得怎么有人可以那么悠闲但是那么快乐,我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那次你问我赚了这么多钱干什么,我很恼,因为我的确不知道干什么。你要是问我赚钱快乐吗,我可以告诉你有时候很满足,但是肯定不能替代快乐。快乐是对自己的存在发自内心的认可,无论工作是好是坏,无论生活怎么对待你。你会做错事,你会做的没有别人好,但是你知道你是这样一个人--你值得被这个世界接受。在拉普兰,时间像凝固一样,我突然意识到,我一直在跑,想扔在后面的,是那个我不接受的自己……那次演习,我发现如果明天是最后一天,我必须把自己找回来,像你,像这里的每个人,用心去生活,去体会时间和生命……”

 

说完,他转头看思齐。思齐已经轻轻的睡着了,脸上带着笑容,恬静美好,好像世上的任何喧嚣不会打扰她,那张瓷娃娃一样的脸,尖尖翘翘的鼻子,满是对这个世界所有明天的向往。周朗庭不知不觉的,眼里脸上都是笑容,“我还说我想睡呢,先睡着的倒是你。”

 

他拉过毯子,替思齐盖上。

 

天空里,是那时而洋溢时而收拢的极光,染着天边,染着北极,染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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