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踩着深雪走到村口的大路,已经热的差不多开始脱下帽子围巾和手套了。Henry指了指前面不远的地方,“喏,就是那棵树。”
天还没有完全亮开,天上淡淡的打着月光和一点点日光,只能籍着雪地的反射,才可以大概看清楚一些大概。就见被白雪掩盖厚实的大路,两侧是树林,针叶松的树叶树枝上都积起了两寸高的雪,白色的和深绿色的相交,枝枝杈杈,变成这一片白茫茫中唯一的颜色和视线可以停留的地方。中间一大块,应该就是原本的大路了,积雪丝毫没有痕迹,又白又厚,像是一块棉花糖。一棵大树从一侧横架到另外一侧,看不到树根,只看得到横在路中间的粗壮的半米直径的树干,和繁盛的被抖落了雪的树枝。那树巍然地横躺着,严严实实的把路一截为二,挡得纹丝不动,像是一座建筑,在那里有着不可撼动的存在。
“这么大……”不知道谁说了一声。
“我看过了,树有20米高,树根在后面。”Henry道。
“那么大的树怎么会倒的?”周朗庭问。
“大概是树干受过伤,一侧比较弱,积雪积压在顶端加上树比较高,所以就不能承重了。我是那么猜测的。”Henry回答说,“在拉普兰还挺常见的。”
Henry说着话,10来个人围着树干两侧排开了,每隔开两米站一个人,两侧岔开,大家摘下帽子脱去外套,红的蓝的紫的橙的各种颜色,在雪地里绽放开来。思齐也找了个点,学着大家一起排掉树干上的雪。
周朗庭站在思齐对面,眉头有点蹙了起来。思齐轻轻看了他一眼,小声问,“怎么了?”周朗庭摇摇头说,“没什么。”说完也不见眉头放松,搞的思齐有些不解。
另外一头传来声音,Henry在树干顶头大声道,“大家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的话,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搬!”他说话的时候,一股白色的气就从他嘴里哈出来,一喷一喷的,像个要起锚的吨位货船。大家听着,纷纷点头,相互看看,然后蹲下,把双臂伸到树干下做好准备姿势。“听我的口令,一二三!”别的都好,但是说着说着,英语就变成了芬兰语,他用那颇有节奏的语言兴奋的数出了三个数字。大家都哇一声开始往上使劲的时候,周朗庭和思齐相互看了一眼,意思是:你懂吗?不懂是吧?我也不懂。短暂一交流,两个人也开始手臂用力,往上抬树干。搬的时候,相互又看了一眼:你不是说你不懂吗?怎么知道这是让开搬的意思?
一伙人,男生哇啦哇啦的叫,女生也憋红了脸。Henry身高马大,使足了力气,像个坦克;Molly本身就像男孩,用起力气来,那气势丝毫不让任何人;Sharon几个女生也是个个健美的体魄,像美少女战士一样奋力在战场上。加上雪地里大家各种颜色和款式的衣服,看上去犹如动画片一样生动灵巧。大家各种姿势往上使力,有的身体往后仰,想借力撼动树干,有的不停的抖动身体,企图找一个可以让树干的松动点。大约过了几分钟,树一动不动。有几个男生索性跨过树干,双臂环绕开始搬,女生们也都甩掉了手套,大家继续发力,但是那树还是纹丝不动。
眼见着大家的力气就快用尽,Henry开始唱起来:
On kauniina muistona Karjalan maa,
mutta vieläkin syömmestä soinnahtaa,
kun soittajan sormista kuulla saa,
Säkkijärven polkkaa!
每次一停顿,大家就嗷的一声使力,使劲的往上抬,抬到快没力了,下一句又上来,那铿锵的节奏和抑扬顿挫的语气,听得大家又手臂一震,继续发力。
周朗庭一面使劲一面对思齐道,“这次我真没听懂,不过我估计就是让用更大的劲儿。”
“那是……”力气跟男生差不多大Molly在另外一侧,咬着牙,脸颊上的毛孔都撑的粗了起来,一头的汗珠,“那是……芬兰劳动号子。”
直到劳动号子喊完了,树干还是依旧安静的横在那里,铁匠一叫停,大家就地一下坐到雪里,手臂往后一仰,累的动弹不得。几个男生索性就躺倒了。
周朗庭喘着气,拍了拍手上的雪,又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汗,索性站起来,双臂插在腰上。
Henry也是累的嘴里的白气一吐一吐的,“大家休息会儿,一会儿再来。”
周朗庭走过去,摆了摆手,“那样搬是搬不动的。”
“为什么?是树干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吗?”
问题一出,本来都在原地喘气的人都坐直起来,相互看看,又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周朗庭。
“树倒是没有卡住……”周朗庭说着,大家松了一口气,Henry点了点头。周朗庭刚才的眉头又蹙了起,“但是这树大概有一顿重,再来10个人,每个人要搬三百多斤……大部分人搬不动那么重,而且很多人一起配合不容易……尤其是如果用力不在一定的角度,可能力气还得打折……”
他自顾自的叨叨叨,计算着他的数字,一群人听的云里雾里。
“你的意思就是不能搬了?”思齐索性问。
周朗庭面露难色,“我说不能搬你们都不会答应的啊。”
江思齐人真的点点头,“那是的确。”
“那要说能搬,我也得想得出办法啊。”
正说着,人群背后传来吱嘎吱嘎的踩雪的声音,不远处有一队人,排着直线,朝大家走来。
“他们也来了?”几个女孩子交头接耳。
Henry仔细看了一眼,兴奋的朝那一队人挥舞手臂,“嘿,到的真快!”
周朗庭跟着也朝那些人望去,发现那是冰球队的整支队伍,从教练到队员,都到齐了,前后排开,一字往前走着。铁匠走在最后面,好像好不容易酒醒了,人往前走着,双臂两侧垂着,就好像他往前走的那个行为并不受自己控制,看着很滑稽。
一队人走近了,大家相互打了个招呼。
“我把冰球队的人叫齐了啊。”铁匠朝周朗庭招呼了一声,又转着肩膀耷拉着手臂,“现在就看你安排了。”
思齐扑哧笑了出来,对周朗庭说,“你刚才要的10个人这就到了。”
“赫,”周朗庭苦笑一下,“你是说我必须想办法出来了是吧?”
大家齐齐点头。
周朗庭看了一圈周围的二十几个人,又看了看树,一时半会儿没吱声。有几个人窃窃私语,各自想着办法。
“实在不行,我们去隔壁村借个起重机吧,他们夏天砍树的时候经常会开出来。”Henry建议说。
“来来回回得需要个一两天吧。”有人说。Henry点头。
“或者用小车拖一下?”有人建议。
周朗庭摇头,“拖不动的,这路最宽就两辆车,而且万一树被拖动之后滚起来就危险了。”
大家于是不吱声了,又在安静的等周朗庭说话。铁匠晃着肩膀走到周朗庭身边,“慢慢想,别急,搬完了去我那喝我煮的茶……”然后又绕着周朗庭晃圈子。
雪地里,大家有搓手想办法的,有开始做热身打算随时加入搬树队伍的。
百愁莫展的周朗庭看到铁匠,眼睛逐渐亮起来了,“你来就对了。”
铁匠慢悠悠的转过肩膀,“怎么了?”
“你做驯鹿铁撬对吧?”
“是啊。”
“铁撬是不是要先有两个铁棍再焊起来?”
“不是铁棍就可以的,两头要有弧度……像我这么优秀的铁匠才能打出的完美弧度,一个好的弧度能够减少很多摩擦……”
“好吧,那个带弧度的铁棍叫什么?”
“雪橇棒。”
“你那里有多少?”
“应该有20多个?”铁匠眯着眼睛想了想,阳光很刺眼。拉普兰的冬天即使光照极短,但是在短暂的白天里,阳光是刺眼的,大约是因为没有空气污染,阳光的照射没有阻挡,所以显得非常的亮,加上雪地的反光,更是亮到让人睁不开眼睛。大冬天的,很多人都戴着墨镜。
周朗庭自顾自的嘴里嘀咕了一会儿,“一千,20,力臂……”
“你想到办法了?”思齐问。
周朗庭顿了一下,点头,“基本上有办法了,不过还得问一下Henry……”说着,他大声招呼,“Henry,我没记错的话,这条路前面是不是有个转弯?”
Henry点头,“就在不远的地方。”
思齐听着,看看周朗庭,仿佛想听到他的答案。周朗庭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一扬,展露出一个十分克制而又得意的微笑,“这下可以搬了。”
他把铁匠拉过来,“借你雪橇棒用行吗?”
“要多少?”铁匠问。
“这里的人数,我点点……一十,十二,十四……二十……你刚才说你有20多个雪橇棒是吧?那你有多少借多少吧。”
铁匠一耸肩,“那跟我回去拿,我顺便再煮一壶茶。”说完,转身就开始往回走。
“去拿是没问题,可是真的不用煮茶了,我下回来喝好了。”周朗庭忙不迭的跟在铁匠后面赶紧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