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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2-12 9:20:5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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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龙阁浴池的一个单间里,狄爱国正闭目躺在那里,被一个小姐做着泰式按摩。这里的小姐一般不爱给狄爱国按摩。一个钟就是一个钟,而且狄爱国极其挑剔,小姐累得腰酸腿疼。要换其他客人早动手动脚了,小姐正好不用费力,也许还可以增加其他的一些收费项目。



  狄爱国就是按摩,就是要累得你一身臭汗。有那新来的小姐不知底细,触摸他敏感处,狄爱国一声吼,叫她滚蛋。老板赶紧再换一个。老板知道狄爱国,按摩就是按摩,干那事就是干那事,两项要分得清。



  有人敲门。



  “狄哥,我是夜玫瑰酒吧的王经理。”



  “进来吧!”



  狄爱国没有睁眼,正被小姐用头发梢电着他的手心,他比较喜爱这一细节,每逢此时,他都有些飘飘欲仙。



  王经理蹑手蹑脚进来了,放茶几上一个鼓鼓的大信封。



  “这是这个月孝敬您的。”



  “知道了,你走吧。”狄爱国依旧闭着眼睛。



  王经理没走,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狄爱国把眼抬开一条缝:“什么事?”



  王经理点头哈腰说:“这次又有人密告,市公安局的都来调查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你要小心。”



  狄爱国坐了起来:“调查我收保护费?哈哈,看来你们这些夜总会又该开会了,不统一统一思想,有人就要往歪路上走。你先走吧,我知道了。”



  王经理走到门口又停住了:“狄哥,快乐巴黎那家夜总会你不去控制了,好多人都有怨言啊。我们一心一意孝敬狄哥,他们为什么不孝敬!要是因为他们后台硬狄哥不去控制的话,其他人也会学他们的,也会去找后台的。”



  狄爱国哈哈大笑:“那样他们只会交的更多。后台不是找的,后台是原本就有的。你王经理要是有个亲戚是要害部门官员,我也不惹你。不过也不能太将就他们,等着吧,找机会搞搞他们。”



  王经理出门时正好碰上陈锋。王经理不认识陈锋,张他一眼,和他擦肩而过。



  狄爱国看见陈锋,于是对按摩小姐说:“你不用按了,去拿几瓶啤酒来。要哪种牌子的?”



  陈锋刚坐到沙发上,见他问自己,忙说:“随便,什么都行。”



  “什么事情啊,打个电话不就行了。”狄爱国也坐到了沙发上,递给陈锋一枝烟。



  好久没见你了,早想来和你唠唠。再说你手机号经常换,我刚才还是问了马小三,才知道你在卧龙阁,开车就跑来了。”



  “我这种人手机号不经常换能行吗?喂,看你心事重重的,生意不是不错吗?”



  “唉……没办法了才来找你,我遇到搅场子的了。”



  “哦?谁这么大胆?”



  “小混混用找你吗?”



  “嗯?”



  “是闻天海。”



  陈锋简单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狄爱国点上烟,缓缓抽了一口:“你怎么惹着他了?”



  陈锋又叹口气:“可能还是原来捅他一刀那事。”



  “不至于吧,多少年前的事了,要算账也早给你算了。我给你问一下。”



  狄爱国拨了几个电话,对陈锋说:“我也早不和他接触了,连他电话都不知道。”又拨了一个电话,终于问出来了。狄爱国做个手势,叫陈锋不要吱声。



  “天海哥吗?呵呵,我是爱国啊……有什么稀奇的,想以后跟你混呗!哈哈……不开玩笑了,我是想在你面前讨个人情……哈哈,还是天海哥厉害,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到底为什么啊?噢……噢……喝多了胡说计较什么啊,你身份越高心眼越小啊,谁他妈这么多嘴呀……好好好,算我没说!那你忙你的吧……我哪敢跟天海哥喝酒啊……哈哈,玩笑,好的,再会!”



  关掉电话,狄爱国骂一句:“什么玩意儿!”



  陈锋就知道结果了。狄爱国抱怨他不该乱讲,有时候你随便说说,可能一句话就出事了。



  陈锋咬咬牙说:“他不叫我过,我也不叫他过了,不行明天我也豁上了!我没有马崽,可我还有点钱,明天我去劳务市场雇批民工过来,每人发把斧头,把那帮人先砍跑再说!”



  狄爱国笑眯眯看着他:“你多年不走江湖了,对这里的道道已经陌生了。现在一般都不玩明的,不知不觉就把活做了。即便迫不得已玩明的也不在自己地盘上玩。就说杀人吧,也拣动静小的方法杀,如果用枪抵着你头,然后用大刀片子将你砍死了,比直接用枪打死你惊动要小的多,虽然结果是一样的,都是死人。人家闻天海就玩文明的,吃饭还给你钱。你喊上民工刀斧齐上,顿时满城轰动,正好进了人家下的套子里。你从此就完了,人家闻天海还是闻天海,毫毛不损一根。这么多年来,闻天海手里人命不是一条两条了,人家不还照样没事?第一不在现场,第二人家有钱,第三人家上面有人。你置办这么大个家业不容易,不能意气用事。”



  陈锋气呼呼说:“他天天来,一月下来,我忍气吞声也要被玩死!再说连你也帮不上忙了,其他人谁还能奈何他!”



  狄爱国依旧笑眯眯的:“我帮不上忙,不一定别人也帮不上忙。”



  “你说是找政府的人出面?”



  “凭你的道行,玩白的哪能玩得过人家闻天海。人家烧香烧的都是大神,你烧的都是小庙里的鬼,根本不行。”



  “你有什么就说出来,我没心情绕弯!”



  狄爱国拿起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喝下去半瓶,抹一把嘴说:“给你说透吧,我和闻天海都是有事业的人,各有各的势力范围,我们谁也不会轻易去动谁,我不能强求他去做一件事,同样他也不能强求我去做一件事。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大家割据一方,互有自己的生财门道,井水不犯河水。老实说,现在没有大哥,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敢去冒险吞并谁。如果都像港台片子上演的那样,动不动去抢别人地盘,去火拼,为一点小事去报仇,那样必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战,市里就捂不住了,捅到上面去,大家都玩完。政府里面保我们的人也会压制,不允许把事情闹大的……”



  “你就说找谁吧……”



  “呵呵,我讲了半天的意思是说有家业的怕那没家业的,光棍的怕那不要命的。你把咱们从小一起玩的潘云飞忘了?你找他,闻天海准给他面子。”



  “听说他们一伙不久前在外地用枪干掉了三个仇人,正被通缉。”



  “呵呵,他劳改放回来时,也想占个地盘弄点钱花,可转来转去,才发现地盘都被人占着了。当时他就在我面前破口大骂,说这也是你们的地盘,那也是你们的地盘,我喝西北风去?我给他十万块钱,叫他先活着,凡事慢慢来。可他等不及了,挨着地盘要钱花,据说闻天海也给了他不少。陈万里不愿意给他,对了,陈万里你不认识,是后来才起来的大哥,霸着地下赌场那一路,放高利贷。结果,潘云飞、黄老歪、建明三个用枪抵着他头,同时搂火,头都打掉了半个。”



  “我怎么没听说?”



  “嘿嘿,你不出来闯了,自然许多事情不知道。许多事情都是悄悄地进行,有些事情就是底下传疯了,面上一点也不会露出来的。你找潘云飞吧,他只要愿意帮忙,马上一切搞定!”



  “他在逃,我去哪里找?恐怕早躲到哪个没人的乡村里了。”



“你真是落伍了。我告诉你吧,现在满大街走的都是在逃犯,只是你不认识罢了。我敢说就这个浴池,现在一收网,保证能捉住几个通缉犯。这样吧,你先回去忍气吞声几天,我把潘云飞给你打听出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4-10 21:22:4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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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少侯这几天很是烦恼。



  吴少侯是市里响当当的企业家,百货连锁店星罗棋布,另有饭店桑拿歌厅等等。据说他的事业已经发展到了省城和外地。吴少侯天生就是个生意人。八十年代初,突然不跟大伙在社会上打打杀杀了,跟着几个老油条天南海北做生意去了。那时候,闻天海这帮人没一个脑子开窍的,做生意?啊呸!丢人现眼低三下四的,最奸猾最不江湖的就是买卖人!



  后来大家也偶尔见过面,形同陌路。那边依然打打杀杀,吴少侯只一心一意做生意。等所有人都幡然醒悟过来时,吴少侯已腰缠万贯了。大家也想朝生意场里挤,终归成气候的人不多。吴少侯生意越做越大,三十几岁的人,已成为商界一颗耀眼的明星了。



  吴少侯的烦恼是从婚礼那天开始的。吴少侯又娶了一个老婆,银行的,芳龄二十,如花似玉。据说这女孩的父亲是一家银行的行长。



  当时卡迪拉克、林肯、奔驰数十辆,最次的也是凌志,围着市区主干道好一番炫耀。



  婚礼上嘉宾如云,政府要员也来了不少,婚礼是副市长主持的。



  吴少侯满面春风,志得意满,挽着新娘款款走向前来。突然胳膊被人拉了一下。扭头一看,三个戴墨镜的人神色冷漠地看着自己,其中一个咧了下嘴,算是一笑。这张脸太熟悉了,吴少侯只觉得一股冷气嗖得传遍了全身。昨天,吴少侯去公安分局给熟人下请柬,还见了他的通缉令赫然摆在桌上。通缉令上没照片,分局的人说那家伙基本不照相。吴少侯还开了句玩笑:“潘云飞我太熟了,要是见到他了,捉过来找你们领赏钱。”



  潘云飞用指头顶了顶鼻梁上的墨镜:“我在外面大厅沙发上等你,我只有十分钟时间。”



  几个人转身走了。



  接下来,吴少侯的笑容就很有些勉强,敷衍应酬了一阵,找个理由只身走了出来。他没敢报警,潘云飞一伙胆大包天,警方一出现肯定是一场血战,万一再被他走了,自己以后绝对要麻烦了。



  潘云飞三人大模大样坐在沙发里,茶几上放着几杯茶水,冒着袅袅热气。



  吴少侯紧走两步,弓下身来握住了潘云飞的手。



  “好久不见了,真想的慌。”吴少侯手脚冰凉。



  “胡扯。”潘云飞神情淡漠,示意他坐下。



  吴少侯忐忑地坐下了,偷眼打量了一下另外两个人。眼被墨镜遮着,青胡楂根根暴竖,一股邪恶之气呼之欲出。吴少侯心想,他们两个应该就是这些年跟着潘云飞血债累累名声显赫的黄老歪和建明了。



  潘云飞把吴少侯身上残留的彩条捏下来,轻轻一弹,然后吹了吹手。



  “我现在一直出事,手头比较紧。找你帮个忙,先给我拿十万块钱。”



  “这个……这个……”



  “怎么?”



  “我身上没有这么多啊,包里有两万,要不你先拿去应应急?”



  “我不喜欢买卖人,我没功夫讨价还价。”



  “……”吴少侯看到潘云飞嘴角抽动了一下,面色变得愈加冰冷。



  “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取点过来?”



  “好的,不过我没有过多的时间。我这一百多斤交给你了,我真不想听到你的婚礼上响起枪声。”



  “飞哥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吴少侯还不至于出卖朋友。”



  潘云飞几个人来到郊区的一座院落,将院门从里面锁上了,进屋将一包钱抖落在床上。



  “那家伙还算识趣。”黄老歪用手划拉着成打的咯咯作响的钞票。



  “谁都知道谁的斤两,不识趣不行。”潘云飞靠着被子躺了下来,腿一伸,钞票踢落一地。



  “这个据点知道的人太多了,这两天换换地方吧。”建明在墙角蹲了下来,拣地上一根火柴剔起牙来。



  有人敲响了院门。



  建明抽出枪来,掂着脚尖走过来,朝旁边一闪,问道:



  “谁?”



  “我啊,狄爱国。”



  建明隔门缝看了,打开门,进来两个人,一个是狄爱国,一个建明不认识。



  “你怎么摸来了!他妈的这地方是越来越不保险了。他是谁?”



  “老哨告诉我的,我你还不放心啊?他娘的!这个是陈锋,飞哥从小就和他在一起。”



  “原来是这么回事。”潘云飞听陈锋讲了事情的原委,两个指头搓了搓,“有这个吗?”见陈锋愣怔着,潘云飞哈哈大笑:“开个玩笑,咱们是什么关系!那时候我吃劳改,每月风雨不误来看我的只有你一个,整整五年,我永远记着这份情!”



  “哈哈,这下事情解决了!”狄爱国拍了拍陈锋的肩膀。



  “闻天海那个王八蛋这些年玩的也真可以了,市里数他玩的最大。不过玩的再大,也要给我潘云飞面子。我潘云飞是疯狗,见谁都敢咬两口!”



  “据说现在霍家委玩的也可以。”黄老歪喷着烟雾。



  “狗屁东西。”潘云飞拉陈锋坐在了身边,搂着膀子。



  “家里都好吧,玫真漂亮,呵呵,弟妹咋看咋漂亮。小甜甜长大了吧,什么时候领她来见见我这个伯伯。”潘云飞给陈锋递烟。



  “呵呵,都好都好。”陈锋也笑着,“就是别把事情闹大了。”



  “递个话就可以了,这个面子谁都得给我。”



  建明用脚将地上的钞票一打一打踢进床下,自言自语道:



  “该换个地方了。”



  闻天海在电话里爽快答应了潘云飞。不过附加了个条件。



  “云飞,找个地方喝杯啤酒。”



  “嘿嘿,完全同意。能叫天海哥赏面子的人不多。”



  “今天下午三点,人民大道的亨利啤酒屋。”



  “如果我没有记错,是在市公安局对面吧?”



  “云飞不会不敢来吧?”



  “云飞好像还没有不敢去的地方。”



  “哈哈,英雄虎胆,下午见!”



  潘云飞把手机还给狄爱国:“我们就没有这玩意,他妈的老觉得不保险。”



下午三点,潘云飞准时赴约。身后跟着建明、黄老歪。



  三人的装束明显改变,西装革履,长发换成了平头,鼻梁上架着金丝镜。每人手中一个黑色提包,提包里放着手枪,机头大张。



  亨利啤酒屋前停着几辆轿车,三人笔直从门前走了过去,像是很随意地打量了下车牌号然后又拐回来,将手插入手提包,进了啤酒屋。



  二楼的一个单间里,闻天海起身相迎。屋内没有其他人。



  进了屋,建明来到窗口,朝外看了看。



  几人落座。



  闻天海挥挥手,侍者倒退着走了出去,将门带严。



  闻天海笑了:“最佩服你的就是这一点,刀山敢上,火海敢闯。”



  潘云飞没笑。



  潘云飞点燃一枝烟,吐了一个烟圈。



  “天海哥本是有心要害我的,”潘云飞直视着他,“但你有两个顾虑。一是你闻天海不来,就引不出我潘云飞。你来了,自身就有危险。你的命比我的命值钱。二是我潘云飞是十恶不赦的人物,公安部门知道了我的线索,必然大动。万一我没来,被耳目看去,你下面的日子恐怕不是太好过。所以说,我为什么不敢来。”



  闻天海哈哈大笑:“不管你怎么想,我只是要和你喝杯啤酒。你来了,就是看得起我,陈锋这事就一笔勾销。”



  “我就是不来,量你也不敢动陈锋,你他妈也太小心眼了吧。”



  “飞弟,听哥哥一句话。哥哥不是有意打击你,你这种处世方法不是长久之计,说白了就是跟不上形势。任何人只要和政府作对,必然是头破血流,自取灭亡。现在没有侠客生存的土壤。找棵大树好乘凉,才是现在的立身之道。这样吧,我资助你去南方办一家企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关键是要和地方上搞好关系。飞弟以为如何?”



  “给我一百万?”



  “飞弟,你就是用枪抵着我的头,我也不会给你一百万。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的货运部想扩大,想再开辟一个城市,但那个城市的货运已经被咱们省的一伙人霸着了,你最适合打天下,然后咱们利润分成。”



  潘云飞眯起眼看了他一会。窗外的阳光斜斜照射进来,照在闻天海脸上,闻天海也在看他,也眯着眼。



  建明依旧看着窗外。



  黄老歪在把玩啤酒杯。



  潘云飞站起了身:“那我告辞了,谢天海哥的啤酒。”



  潘云飞先走,建明和黄老歪又天南海北和闻天海聊了半小时。



  闻天海肚里连连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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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云飞朝郊区的一幢二层独楼赶去。这是才换的一个地方,上午老哨给找的。这是座农家独院,前后都是青纱帐,一条土路曲曲弯弯通过来。



  潘云飞老远就下了车,然后步行。建明对这个地方不满意。建明说杂在居民中间最安全,一旦有事,警方也会投鼠忌器。潘云飞说有一利必有一弊,住闹市里只能孤注一掷,不能脱身。



  此时正是秋风送爽季节,路两边连绵不断的玉米地结着饱满的种子。潘云飞没有注意到有个人一直猫着腰在玉米地里跟踪着自己。



  这人是陈万里的弟弟陈万明。陈万里在地下赌场放高利贷,被潘云飞三人用枪打掉了半个脑袋,陈万明就在现场。陈万明亲眼看着哥哥的鲜血在空中铺成了色彩斑斓的图案。



  陈万明当时把嘴唇咬出了血,他的表情很复杂,外面一层是惧怕,内里则是翻江倒海的仇恨。



  陈万明今天受朋友之托,带几个兄弟来摆平一桩纠纷。车停在村口,几个人抽着烟,坐在车内,静等事主的到来。



  陈万明无意间一回头,见到了从出租车里下来的潘云飞。



  他看见潘云飞把眼镜摘下来,扔进了路旁的草丛里。



  夜色深沉时,潘云飞租住的小楼有人敲门。这虽是座农家院落,但楼下安装了防盗门。



  黄老歪正躺楼下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动静,趿拉着拖鞋去开房门。里面的木门打开了,外面的防盗门上架着一杆黑洞洞的五连发猎枪,火光一闪,黄老歪应声倒地。



  外面人把手伸进打烂的纱窗中,抠开了锁。陈万明和四五个人托着猎枪冲了进来。



  老哨在二楼楼梯口刚一伸头,几团火光打去,老哨滚了下来。



  冲上二楼,没有其他人,陈万明等人又冲了下来。见黄老歪还在扭动,一脚踩了,用枪口抵着黄老歪头部又放了一枪。



  附近的农民听到巨响,赶来查看,夜幕中一看不清牌照的轿车呼啸而去。



  潘云飞和建明就在不远处的一家台球室里。晚上和黄老歪老哨几个在屋里喝了酒,建明提议出去熟悉熟悉,黄老歪懒得去。老哨本来是要去的,被黄老歪喊着了,找了把镊子,叫老哨给他拣白头发。



  潘云飞和建明围着村子转了一圈,见了一家台球室,就走了进去。



  两人要了张案子,聚精会神地打了起来。



  边上有五六个小混混,长发披肩,打扮怪异。见他们面生,就知道是新来的租房户。几个人一使眼色,将台球案围了,要和他们挂彩。



  潘云飞球杆朝案上一丢,说不打了,起身要走。小混混哪里肯依,在门口将潘云飞和建明拦了。潘云飞见对方酒气冲天,没有硬闯。不想建明走过来一推,惹恼了他们。几个人纷纷跑出屋去,每人在地上拣了两块砖。



  就在这时响起了枪声。听到枪响的方位,潘云飞骂一句:



  “闻天海个王八蛋!”



  “王八蛋!”建明也骂一句。



  小混混听到枪声正愣神,见他们骂,以为是骂自己,举着砖头冲了过来。



  潘云飞和建明同时拔出枪来,潘云飞说:



  “小崽子,通通给我滚!”



  小混混当时有两个瘫在地上,其他人撒开脚丫狂奔起来。



  潘云飞和建明收起枪,钻进了青纱帐,一口气跑出几里地,拦了辆农用机车,随便说了个方向。路上不时有警车闪烁着警灯迎面驶过,二人假装睡觉,将头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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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锋没去饭店。陈锋这两天想散散心。陈锋和单位的两个同事先是去“永远渔村”吃了海鲜,然后驱车去了黄河边。夜幕下的黄河舒缓而固执地流淌着,月光下的河水如戈壁滩上的流沙。三人坐在寂寞的河坝上,被潮湿的风吹了个透。



  陈锋是一家事业单位的职工,泡病假已多年。陈锋和单位上上下下相处地都很融洽。一个曾经是打架不要命的人,一个对同事肝胆相照花钱如流水的人,一个在单位里无所祈求的人,这种人上上下下都很受关照。



  夜越来越深,河里的凉气爬上来,不依不饶地盘剥着三人的体温。



  “咱们回吧。”陈锋说。



  “回吧。腥气一阵比一阵重,坐在这里直发冷。”同事亮说。亮四十多了,白白胖胖的。



  三人站起身,脚下浑暗的水面搅起一个硕大的漩涡,一只结实有力的鱼尾竖了起来,三人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鱼尾。



  亮先跑的,接着是同事凡。陈锋看着鱼尾劈开水面,水花溅到了身上。



  “稀奇。”陈锋说。



  回去的路上,三人又觉得饿了。喝酒的人总是吃不饱。



  进了市区,见不远处一家地摊红红火火,灯火通明,嘈杂声不绝于耳。



  车朝路边一停,几个人拣张桌子坐了下来。



  凉菜要了五六个,没要热菜,一人要了笼包子,一碗馄饨。陈锋刚喝一口酒,电话响了。拿出来一看,号码很陌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是潘云飞打来的,潘云飞说黄老歪和老哨很可能被闻天海干掉了,说要先出去避避风头,一时提不出钱来,叫陈锋先给他拿上五千。



  “你在哪里?我车上正好有点。”陈锋站起身,拿着电话到了马路边。



  “我和建明去找你,说一下你的方位。”



  约摸过了大半小时,潘云飞和建明赶来了。建明没下出租车,一张脸阴着。



  潘云飞扫视了一下吃饭的人们,一只手装着挠痒,把脸遮起来。陈锋去车里给他拿钱,凡好奇地跟着。潘云飞扫凡一眼,把钱接过来。钱是用报纸包着的。



  潘云飞和陈锋朝边上走了几步,避开凡。



  “出了这事,警方一定会全力打击,我和建明先躲外地一段。来日方长,我不会放过闻天海的。你尽管放心做你的生意,你不会有事的。你是良民,闻天海不会像对付我这样对付你。打死一个良民,风险要比打死一个坏人大上十倍。何况你对他勾不成威胁,傻子才会对你动杀机。你该吃吃,该喝喝,把心放肚里。”潘云飞说。



  潘云飞说话时眼光灼灼地注视着四周。



  “那个人是谁?”亮看着远去的出租车问。



  “就是我给你们讲过的潘云飞,他出事了,问我取个东西。”



  “终于见着他的面了,”凡说,“锋哥,有机会引见引见,和他坐坐。”



  “最好不要和他坐。”陈锋说,“万一公安一下捂了,我们都说不清。起码要去号里喝一段稀饭。再说他们这种人仇家多,碰上寻仇的,人家又不知道你是谁,还不一锅烩了。”



  “就是就是,”亮说,“上次我和陈锋在金兰湾夜总会跟收保护费的狄爱国一起唱歌,突然冲进一群人。当时是夏天,那群人却穿着长袖,胳膊直溜溜不能打弯,一看就是里面带着家伙。幸亏狄爱国和他们说开了,要不不堪设想。”



  凡笑了,凡很年轻,很年轻的凡喝了酒目空一切。



  “刺激。我就喜欢这样,大不了是个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就会酒后说说。”亮白他一眼。



  “你懂什么!”凡声音很大,“坏人里面胆小的也占大多数,亡命的只是个别。好人里面也是胆小的占大多数,但不乏胆大的。因为胆大的好人没有去冲冲杀杀,所以在这方面没有显露出来。”



  “但往往是三四个坏人就控制了几十个好人。比如说车匪。也许这几个坏人很胆小,也许好人里面就有胆大的。”



  “这种事情首先双方就不公平。好人不能带凶器,好人听政府的。但坏人要干坏事,自然不听政府的,自然携带凶器。所以双方碰到一起,好人手无寸铁,首先就处了劣势。就是有胆大的好人赤手空拳站出来,要是正好碰上胆大的坏人,好人就要吃亏。但这并不能说明双方谁比谁厉害。”



  陈锋一直闷头喝酒,这时插了话:



  “即便是一个胆大的好人和一个胆大的坏人都不拿武器,还是好人吃亏。比如说一个人从小就勤奋学习,长大了自然能考上大学,只要他生理没有缺陷,然后是研究生,博士,只要他愿意。而一个坏人从小就打架,一直打到青壮年,如果有打架大学,也考上了。所以一个胆大的好人和一个胆大的坏人放在一起打架,正好用上了坏人的长处,从这点说,还是坏人厉害。”



  “不和你辩了,”凡打个哈欠,“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



  陈锋先将凡送回了家,然后送亮。亮和自己住隔壁楼。



  看着亮醉醺醺往楼上爬,陈锋打了个哈欠,将车倒出来。



  刚锁好车门,电话又响了。陈锋准备将电池退出来,电池退出来就不在服务区,就不代表自己不愿意接听。虽然这一套大家都知道了,但总有个托词。



  忍不住还是看了看号码。是亮家里的。不会是亮爬楼梯摔住了吧?



  按下接听键,亮的声音有些慌乱。亮说内弟嫖娼被抓住了,罚款八千,不拿要送劳教。陈锋问是哪里办的,亮问了下老婆,告诉陈锋是分局治安大队。陈锋问他准备出多少钱,亮又问老婆,然后迟疑地说,五百够不够?陈锋叫他带着钱下来。陈锋拨了几个电话。



  路上陈锋买了两条中华烟。



  将亮的内弟从治安大队领出来,陈锋对送出门的干警说:



  “这两天我来找你们,你们说地方,咱们好好玩玩。”



  下午三点了,陈锋还在睡。给亮办完事情,天已拂晓了。



  家里的电话一阵接一阵响着。陈锋来回翻着身,不想去接。



  电话铃声响得不屈不挠,仿佛你不去接,他就会一直响下去。



  陈锋骂一句,拿起电话,恶声恶气地喂了一下。



  “是我!你小子死了!手机也不开!”



  “噢,是爱国!什么事情?”



  “出大事了,你赶快来一下,我在胜利路天天浴吧二楼28房。”



  狄爱国披着浴巾躺在床上,见陈锋进来,翻身坐起,示意陈锋坐在对面。



  “什么事情?”陈锋睡意还没有全消,眸子有些肿胀。



  “中午和市局的一个朋友吃饭,他告诉我昨天夜里黄老歪和老哨被人用五连发猎枪干掉了。说估计是针对潘云飞的,但潘云飞命大,正好不在现场。市局准备来一场扫黑,我准备出去避一阵,你和我一起去吧。”



  “我又不是黑帮。”



  “兄弟,这是咱俩在这说,我估计这事和闻天海有关。闻天海既然敢开杀戒,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你托潘云飞找他求过情,潘云飞是枪毙十次也够了的人,你和他有瓜葛,闻天海歪一下嘴,你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公安不拿你才怪,毕竟这是条线索。你不要以为你在公安认识两个人,出了大事谁也挡不住。”



  陈锋正要说什么,门被推开了,进来两个彪形汉子,陈锋不认识。



  “是万明啊,坐坐。”狄爱国招呼了一声,“陈锋,这是陈万里的弟弟陈万明,哦对了,你不认识。万明啊,这是陈锋,我一个铁杆朋友。”



  陈万明两人在狄爱国床上坐了下来。狄爱国说:



  “昨夜黄老歪和老哨被人用猎枪干掉了。”



  陈万明两人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谁这么大胆?敢和潘云飞作对?”陈万明眼睛瞪得很大。



  “这种事情谁敢猜,不是惹火烧身吗。”狄爱国说。



  “那咱们还不跑吧,这几天必有大动静。”陈万明拿出盒烟,也不让人,独自抽出一根点上。



  “跑吧,看这事弄的,大家都不得安生。”狄爱国也点上一枝烟。



  “我不跑,净扯淡。”陈锋说。



  “娘的,本来我是准备拉你出去玩一趟的,不去算了。”狄爱国把烟头按在了床上,床单被烧出了一个洞。



  闻天海吩咐自己的左膀右臂刘七:“我背了个黑锅,潘云飞早晚要找上来。你出面联系一下,找几个外地的杀手,务必要把潘云飞和建明干掉,活要做的干净。我暂时不出面,避上一阵子。千万千万,咱们手下的人不能和潘云飞直接交火,我不能被人攥住把柄。”



刘总五十多岁,不胖不瘦,保养地很得体,皮肤充满水分。刘总是房地产开发商。刘总的办公地点离陈锋的饭店很近,是陈锋的固定客户,属签单的那种。



  刘总目睹了陈锋饭店发生的那场风波。



  “怎么解决的?”刘总问。 “陈锋托了黑道的关系。”倪总经理说。倪总经理化了淡妆,两只眼睛妩媚动人。倪总经理是那种身材标志的女人,就是俗称的衣裳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我早看出陈锋这人不一般,深层里遗留有江湖大哥的痕迹。”



  “哦?说来听听。”倪总经理很感兴趣。



  “陈锋年少时一定风云过,至少在他附近的劣迹青少年里一呼百应过。这种痕迹很难抹去。但他中途退出了。许多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都退出了这个圈子。其余的人继续闯荡社会,就有了现在的所谓大哥。”



  “陈锋如果不退出这个圈子,现在也能成为大哥吗?”



  “不能。现在的大哥不适合他这种人。陈锋义气有余,邪恶不够。现在的大哥要玩方方面面,但不玩义气。其实陈锋现在的结局很好,许多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如今都混的十分凄凉,呼风唤雨的毕竟是少数。就像大家都去做生意,发财的是少数一样。”



  “刘总看什么事情都这么透彻。”



  “我还有事情,要过去。”刘总看看腕上的表,“你和陈锋联系一下,说我找他。最好今天晚上,事情比较急。”



  陈锋和凡在一起。



  陈锋正在家里吃晚饭。轻易不回来,玫哼着小曲在厨房里忙个不停,屋子里弥漫着温馨的香喷喷的气息。爆炒土鸡,豆腐泡红烧肉,清炒芥篮。陈锋不吃红烧肉,但吃红烧肉里的豆腐泡,百吃不厌。陈锋很奇怪,为什么饭店里做不出这个味,许多好吃的家常菜饭店里都做不出这个味。



  “因为饭店里厨师都是男人,男人手艺远比不过女人,但女人只为自己家庭做饭。”玫说。



  “可你要是做一桌菜出来招待客人,肯定没有饭店的好吃。”陈锋给女儿甜甜夹了块鸡肉。



  甜甜咬一口就把鸡肉丢到了妈妈碗里。甜甜吃饭比较挑食,玫给惯的。玫不承认这一点,玫说陈锋给惯的,轻易不回家,回家就惯。



  “所以饭店永远是饭店,家庭永远是家庭。家庭翻来覆去是那几个菜,家庭没有必要会做所有的菜。”玫又个甜甜夹菜。



  凡的电话就是这时打来的。



  “锋哥,我在顺城路咱们上次去的那家饭店门口。快过来,我有急事!”



  陈锋给玫做了个鬼脸,抱歉地笑笑,穿上外罩,又捏了下甜甜的小脸蛋。甜甜把他的手打开了,说声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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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4-10 21:2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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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谈了个女朋友,认识两年了,叫弱雨。弱雨明眸皓齿,身形俏丽,是一家公司的文员。凡对弱雨一往情深,弱雨对凡却是忽冷忽热。



  天黑时凡和弱雨在一家小炒店里点了黄焖小黄鱼,山野蕨菜,两盘炒面。凡要了一瓶啤酒。凡在弱雨面前不喝白酒,弱雨说她最烦喝白酒的男人。



  菜上来时,弱雨的电话来了。弱雨接电话时声音很低,只喔喔着。然后拎起挎包,对凡说抱歉,同学家里有急事,要赶紧过去。凡也要去,弱雨的表情很坚决,凡就郁闷地坐了,也不去送。



  最近几次都是这样,凡起了疑心。



  见弱雨在外面拦车,凡飞快算了账。弱雨前脚搭上出租车,凡后脚也搭了一辆。



  陈锋赶到时,凡正独自一人在黑影里站着。



  陈锋隔着玻璃,朝饭店里看去。靠窗的一张条形桌子上,弱雨正和一个十分体面的中年男人在用餐。中年男人滔滔谈论着什么,弱雨偶尔吃点东西,一边聆听。



  弱雨看那中年男人的眼光很火热。



  “刚才就要闯进去,又怕是场误会,弱雨从此就看不起我了。锋哥,你经验多,你帮我拿拿主意。”凡好像有点冷,牙齿有些打颤。



  作为局外人,陈锋一眼就看出弱雨和那中年男人关系不一般,但陈锋不忍打击凡。



  “是不是弱雨有什么事情求着人家了?”



  “可她不该骗我!她应该告诉我的!”



  “也许是家庭私事,不方便现在告诉你?”



  “可我受不了她看人家那眼神!”



  陈锋的电话又响了,是倪总经理打来的,陈锋哦哦了两声,答应马上去。



  “凡,要不这样吧,我把车留给你,你一会看看他们还去哪些地方。如果那男人有车,务必记住他车号,回头我帮你打听。这边有人喊我,我搭车先走,如果有应付不了的事情,你再打我电话。”



  刘总的办公室气派豪华,宽敞明亮,纤尘不染。



  见陈锋进来,办事员给沏了茶,退了出去。



  “陈锋兄弟,老哥哥遇上了麻烦,想请你帮个忙。”刘总从大班椅上站起来,坐到了陈锋身边的沙发上。



  “刘总,我大腿没有你胳膊粗,我能帮你什么忙啊。”



  “黑道上我大腿没有你胳膊粗。”



  “什么事情?”陈锋眼睛睁大了。



  “呵呵,不是找你买枪。虽说我们这种人许多人都玩那个防身,可我不喜欢。”



  “那玩意我可买不来。”



  “不要打退堂鼓啊,这件事你一定要帮忙。是这样的,我在郊区开发了一块地皮,要盖一批商品楼,一切都办好了,都进场了,可突然出了麻烦。来来来,先抽支烟。”



  刘总给陈锋点烟,陈锋用指头点了点刘总的手背,以示谢谢。



  “麻烦是出在地霸上。”刘总自己也点了根烟,“那些地霸有四五十人,赶来和我交涉,要包我的水泥大沙。过去我也碰上过这种情况,你不用他的水泥大沙石子什么的,他就不叫你的车进场。政府也找过,一级一级推,翻来覆去扯皮。可我没有这么多时间,要赶工期,只好迁就了。不过他们这次太黑,我要多花出几百万去。想想实在是忍无可忍,就想请你找黑道上帮个忙。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这个……我试试吧。”



  “不要把事情闹大,从中调解以下,还要他们的货,不过价钱要合理,可以高一些,但不能高的离谱。我可以拿出二十万作为酬劳。如果这次顺利了,下次还找你的朋友,也算是给他们多开了条生财之道。”



  “缓一段时间行不行?”



  “不行,我没有时间。”



  “这就不太好办了。前些天出了人命案,有消息说要扫黑,重要人物都远走高飞了。”



  “我觉得这种事情不一定非要找大哥级的人物,地痞过去百十个,照样能把他们震住。”



  “那好吧,我试试。”



  “这件事咱俩单线联系,我不想和他们打交道,我有我的苦衷。”



  “明白。”



  陈锋看了下手机,十一点多了,便给凡打了个电话。是个陌生人接的,问陈锋是凡的什么人。陈锋感觉有些不妙。



  “我是他表哥。”



  “这么晚找他干啥?”



  “叫他回家。”



  “他夜闯民宅,被羁押了。”



  “请问大哥,你是什么地方?”



  “北郊公安分局治安科。”



  陈锋给李所长打了个电话,李所长叫他再喊上这边分局治安大队的王队长,王队长和北郊的最熟。



  半小时后,王队长开着警车,载着陈锋和李所长,拉响警笛,夜幕中朝北郊呼啸而去。



  到了分局门口,正好碰上弱雨和凡从里面出来。凡头发蓬乱,衣冠不整,左眼肿胀的只剩了一条缝。



  看见陈锋,凡甩开弱雨,大步走了过来。



  “放了。”陈锋小声对李所长和王队长说。



  “锋哥,咱们走!”



  几个人刚下来,警车门还开着,凡一头拱了进去。弱雨追过来,要拉凡下来,被凡咆哮一声,一脚踹了出去。



  弱雨蹲一旁嘤嘤啜泣起来。



  陈锋走前两步,想对弱雨说两句,但又不知说什么好。凡在那边大喊着,催他们上车。弱雨抬起泪眼说:“锋哥,你们先走吧,我搭出租车回去。”



  正好一辆出租车驶来,陈锋招手拦下,叫弱雨坐了进去。陈锋扔车头五十块钱,对司机说,把她送到地方。



  “我的车呢?”陈锋问。



  “在清馨小区门口停着。”凡说。



  几个人上了车,朝清馨小区驶去。



  “怎么回事?”陈锋问。



  “没什么事!”凡很不耐烦。



  陈锋就没有再问。王队长讲些黄色笑话,李所长就哈哈大笑。凡没有笑,陈锋也没有笑。



  取了车子,陈锋提议去吃晚茶。李所长王队长都说不了不了,今天太晚了,明天还要早点名,改日改日。



  李所长坐王队长车走了,陈锋没有发动车子。陈锋等着凡给他讲原因。



  凡连抽了两支烟,抽了烟的凡开始骂人:



  “他妈的!那家伙是工商分局的局长!吃完饭我跟着他们的车,一直到了清馨小区。一开始那畜生还算规矩,可一拐弯,就开始对弱雨搂搂抱抱了。我当时血往上涌,上去就将他揍了。弱雨站一边哭了,那个婊子!然后是保安赶来,然后是公安人员赶来。把我带上警车,我才从公安人员嘴里知道那家伙是局长。感情那家伙在这里买了房,办坏事用的!在车里我挨了揍,说我不老实。到了分局叫我在拘留票上签字,我正签,有人打来了电话,就把收缴我的东西还我了,说有人保我。我以为是你,结果一出来弱雨在外面等着,这个婊子,叫工商局长保的我!”



  “也许里面还有误会。”



  “你不要再说了!”



  陈锋发动了汽车,陈锋想等狄爱国回来了叫他想法给工商局长打声招呼,叫局长掂量掂量分量,再也不能见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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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4-10 21:2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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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陈锋给黑孩儿打了个传呼。黑孩儿才放回来一年多,黑孩儿长得敦敦实实,黑不溜秋。黑孩儿十几年前靠一把军刺出了名。所谓军刺就是日本兵用过的三八大刺。黑孩儿那时刺不离手,铁皮的刺套被黑孩儿打磨得明光发亮。刺柄有个环,是朝三八步枪上装时用的。黑孩儿在环上缠了块红绸巾。黑孩儿高举三八大刺冲锋陷阵时,红绸巾迎风飘舞。



  黑孩儿和六指小顺三人在车站将一个早就出名的大哥排胸连捅十六刀,然后挑了脚筋。大哥不许他们来这块地皮偷皮包,大哥曾指挥人将他们打得头破血流。



  结果黑孩儿栽了,和小顺一起被判了十五年。六指一直在逃。



  刑期过半,这是通律,再减刑减不过一半去。黑孩儿坐了八年,黑孩儿该表现的时候会表现,小顺现在还在农场,小顺因为用铁锨把殴残一个新来的犯人,被加了刑,差点给送到大西北。



  黑孩儿回来时找过陈锋,陈锋给了他两千块钱。后来黑孩儿有一段没来。再后来黑孩儿总领几个人到陈锋饭店白吃,倪总经理有次给他们颜色,陈锋过意不去,还说过她。结果黑孩儿就不来了。



  黑孩儿很快回了电话。陈锋问黑孩儿在哪里,黑孩儿说在“撒玉米粒”。陈锋就有些泄气,这么大人了,还在“撒玉米粒”。怪不得有次狄爱国说陈锋,搭理黑孩儿那么多干啥,臭狗屎一堆。



  “撒玉米粒”就是找个僻静的街道,几个人散开来,装作互相不认识的样子。见有外地模样的人走来,一个人就站出来,朝前走,掉下一个皮包。如果外地人去拣起来藏进兜里,其他人就喊,前面的,皮包丢了,被这老哥捡去了!前面一个就拐回来,叫他拿出来。外地人只好拿出来,丢包的打开一看,说钱少了两百。其他人就围上来,大声嚷嚷着要揍外地人,说最看不惯这种事情。外地人知道中了圈套,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只得乖乖得将钱补上。有那身上钱少的,还要挨上一顿。



  “什么事情?”黑孩儿问。



  “有个财路,就怕你干不了。”锋有些犹豫。



  “大财小财?”



  “大财。”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陈锋和黑孩儿几个人躺在一家大众浴池里。这里是黑孩儿们的第二个家,在这里黑孩儿们充满了自信。那次倪总经理给黑孩儿脸色看,黑孩儿一时间杳如黄鹤。陈锋有些过意不去,在一个偶然的场合碰上了黑孩儿几个,便拉他们去一家较高档的酒店坐坐。黑孩儿他们明显不适应这类地方,一个个十分拘谨,比不出门的书生还拘谨。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环境已经残酷的将人们划分开来。结果这顿酒喝得很不愉快,黑孩儿在喝到八成的时候终于爆发了,将这间包房砸了个一塌糊涂。砸完后黑孩儿居然一把鼻涕一把泪举一张凳子朝外冲,嘴里喊着:“一瓶酒敢卖一百多,我跟你拼了!”



  “关傻了,现在这社会和从前不一样,从前从牢里出来,社会一成不变,你出来在江湖上就是资本。现在你试试,关你个一两年,出来就摸不着北,紧赶慢赶跟不上趟。”狄爱国听了这事告诉陈锋。



  黑孩儿几个大大咧咧躺在床上,频繁地使唤着跑堂的。跑堂的跟他们都认识,点头哈腰,忙前忙后。



  “到底什么财路啊,你真会卖关子!”黑孩儿双手递给陈锋一枝劣质烟。



  “这里比较乱,不太方便啊。”陈锋有些后悔来这里了。



  “哈哈,尽管放心说,这里时刻都在酝酿阴谋,多少大事都是在这里策划的。如今这社会,谁管谁啊!”



  陈锋看了眼边上床上躺着的另外一伙人,有个人也正看他,就彼此点了点头。那人叫余三,过去很有名,专蹬小轮。就是在公共汽车上扒窃。火车上叫蹬大轮。过去扒窃比较讲究,遛街的不上车,上车的不遛街,撬门别锁就专门撬门别锁,行规分的很严。比如说公交车上发生了大案,公安人员就有个范围,把赶公交车的老贼滤一遍,澄清了再放人。江湖上把这叫“干拍”,就是不管是你不是你,先抓起来再说。现在就不同了,现在一切都乱了套,也不讲究技术了,干脆就明抢,把身怀绝技的人弄的大骂世道变了。



  黑孩儿见陈锋和余三招呼,也招呼了,然后压低声音对陈锋说:“他现在混的也不景气,还偷,四十多的人了,也不怕人笑话。”



  说着话六指来了,陈锋许多年没见六指了,就问了一句:“现在没事了吧?”



  “什么话,”六指脱着衣服,“现在杀个人都不算啥,何况我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我可是喝了八年稀饭!”黑孩儿丢给他一枝烟,“你一直平平安安的再没进去,这么多年了,你居然没有发迹,还不如当初你进去,我现在肯定混的吃香的喝辣的,也弄个卡迪拉克坐坐。”



  “说大话累不死人,你可能混的比我还惨,我好歹给人家老板开个车,一月有那两千块。对了陈锋,什么发财的门路啊?我睁眼闭眼都是钱,可都是人家的钱,我操!”



  陈锋叫他们坐过来,陈锋确实不习惯在这里说这类事情。



  几个人头凑在一起,陈锋正在措辞,一个人奔了过来。是马建立,形销骨立,一个抽大烟的。



  马建立朝边上一坐,也不说话。



  “有事?”陈锋问。



  “你们先说,也没什么事,我等一会。”



  “建立,不是我说你,”黑孩儿乜斜着他,“你这样也不是常事,东借借西借借的,谁也管不了你一辈子。你干脆直接卖烟,大把的钱过来了,睁开眼就抽,看你现在恶心的。”



  “这不是没本钱吗,有本钱我就干大的。我现在是以卖养吸,混个肚圆。”



  “哈哈,你那一套谁不知道。买人家两包,回家挑开来,凑成三包,自己吸一包,剩下的两包再卖给别人。我听好多人说了,你那烟是扒皮烟。”



  “呵呵,”马建立挠着头笑,“他烟瘾来了,一时半会找不到,不买我的买谁的。”



  “我看你还是没胆,”六指说,“你就是有钱也不敢学霍家委,你看看人家,那才叫人佩服。不躲不闪,风平浪静,大烟论秤秤。别说咱们市里现在没有大哥,我看人家就是大哥。”



  “他有人啊,”马建立不服气,“我要是有人,我论布袋卖!”



  “好了吧你,还是过你这种生活吧,逮住了也没事,罚俩钱。你这种以卖养吸的还是以吸烟论处,哪个吸烟的不卖烟。哎,对了,听说乔老八戒烟戒死了?”黑孩儿往马建立跟前凑了凑。



  “是啊,他没钱,土戒,拿药当饭吃,不戒死他戒死谁!”



  “要不换个地方吧?”陈锋说。



  “哎呦!”黑孩儿拍一下脑门,“我把大事给忘了!要不咱们上楼?要个单间?他妈的就是比较贵!”



  “上楼!”陈锋抱起衣服。



  马建立急了:“啥几吧大事呀,锋哥,借我二百块钱,下礼拜还你。”



  陈锋掏钱时黑孩儿说马建立:“我每次在这里都见你说下礼拜还,你他妈还过吗?”



  马建立梗着脖子说:“不是没钱吗?早晚我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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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楼,进了单间,陈锋叫把门掩上,把事情讲了一遍。几个人聚精会神听着,屋子里静悄悄的。



  “这事情比较麻烦,我也听说过附近郊区有专门吃这一路的,吃肥了,打手就不会少。断他财路,恐怕要血战。据说他们每到一处,先摆平地头蛇,然后再联手,利益均摊。”良久黑孩儿说。



  “天上不会平白掉馅饼的,”六指咬着牙说,“二十万,值得一干!”



  陈锋一口一口吐着烟圈。



  几个人嘀咕了一阵,黑孩儿说:“总得先给点经费吧?我们就这样肩膀扛着脑袋去,还不被人砍死。起码得买杆猎枪。”



  “事情不能闹大,得一下镇住他们,闹大了我也不想参与。”陈锋说。



  “镇住他们容易,用装门球杆的袋子塞把猎枪过去,到时候朝头上一抵,全摆平。当然人家提的条件你也要答应,不能把人家逼急了。”六指说。



  “先要多少经费?”陈锋说。



  “……五万?”黑孩儿犹豫了一下,又解释道:“去的人要多,除了猎枪,还要准备大砍刀,还要喝壮行酒,五万块不多。”



  “我做不了主,我先问一下。”陈锋说着到了门外,给刘总打了电话。



  回来时众人眼巴巴望着。陈锋说:“那边答应了。你们多长时间可以准备齐?”



  “主要是枪,一时也不好买啊……”六指看着黑孩儿说。



  “好买好买,一切包在我身上!”黑孩儿怕事情泡汤,大包大揽。



  “那咱们在这里喝会茶,一会有人把钱送来。三天之内把这事情办了,要不我不好交代。”陈锋说。



  “没问题没问题!”黑孩儿几个瞳孔雪亮。



  陈锋叫澡堂子炒了几个菜上来,酒要了两瓶。



  “少喝点。”陈锋说。



  “他妈的,这次弄到钱,去农场戳哄小顺逃跑算了。”六指抽了口酒。



  “那家伙傻了,戳哄不动,上次咱们去看他,多好的机会。喝酒喝酒,先想法办好咱们的事。”黑孩儿一口抽了半茶杯。



“咱也烧包一回!”黑孩儿怀里揣着五万块钱,气壮如牛。和陈锋分手后,几个人打了辆车,直接去了一家夜总会。六指显然对这类地方较熟悉,轻车熟路的要了几个小姐。因是下午,小姐不够,老板就一个劲说好话,说打过电话了,那几个马上赶到。黑孩儿昂首挺胸朝那一坐,将一个小姐揽进怀里。



  几个人就放肆的乱摸小姐。陪六指的那个小姐站了起来,拿起包走了。六指怒气冲冲赶出来,对老板说:“再来的小姐有放不开的,趁早叫滚蛋!”老板说明白明白,又赶忙去打电话。



  六指去摸陪黑孩儿的小姐,边摸边说:“我老板最会玩这个,喊来一个,摸十几分钟,叫退。再来一个,再退,结果一晚上十几个还是一百块钱。”



  “这种人最奸!”小姐很生气,“我们容易吗?有时候一礼拜坐不上一个台,别说房租了,吃饭都成问题!”



  黑孩儿把六指的手推到一边,说:“你的一会就来了,急个屁啊!”



  “哈哈,看你当她宝贝,不叫自己兄弟摸,别人不是照摸!”



  小姐躲闪着六指,搂紧黑孩儿说:“我喜欢你,你是个好人。”



  黑孩儿骨头就酥了,见六指又来摸,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再这样我跟你急!”



  六指知道他轻易不见女人,一见就动情,骂一句,拿起话筒唱起歌来。



  陪黑孩儿的小姐叫圆圆,皮肤白皙,穿得很露。圆圆问黑孩儿在哪发财,黑孩儿忍不住把夹克拉开,露出里面的几捆硬扎扎钞票,把几个小姐的眼都看直了。圆圆身子哆嗦着,用柔软的肉体揉搓着黑孩儿,黑孩儿感到体内热血奔涌。



  “我是包工头!”黑孩儿实在想不出自己像哪方面的生意人,就说了个包工头。



  “太好了!”圆圆搂着黑孩儿直“吧唧”,“俺家要盖房咧,你盘圆多少钱一吨啊,便宜卖俺一点。”



  黑孩儿也是一时得意,随口就抡了出来,其实他跟不本知道什么是盘圆。



  “一百多一吨,你要要我送你两吨!”



  “你那是纸盘圆吧,咯咯咯咯……”边上有个小姐笑得乱颤。



  “我们的盘圆就是这价,我们有人,你懂个屁!”六指骂。



  从夜总会出来,几个人又去了一家饭店。黑孩儿掏出个破本本,用六指的手机拨打了十几个电话。最后一个电话,黑孩儿的脸色一点一点变了。



  “怎么了?”六指嘴被广肚塞得满满的,喷着菜沫子问。



  “我把咱准备整治的那帮人打听出来了,你们猜猜他们的后台是谁?”



  “谁?”几个人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日他娘,是闻天海!”



  几个人一下子都慌了,一时间包间里静得出奇,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六指使个手势,服务小姐走了出去。黑孩儿嘘口气:



  “亏得他妈的先打听了,要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二十万呐!”六指将半茶杯酒一口抽了。



  “要是一百万,还真他妈拼了!”另一个也将酒一口抽了。



  “你这话别叫闻天海听见……”黑孩儿说。



  “我不是说他啊……”这一个嗫嚅起来。



  “喝酒喝酒,”六指拍了下掌,叫服务员再拿两瓶过来,“反正钱已经动了,今天喝死去球!”



  几个人拼命地喝酒,大叹时运不济,说老天爷总把不该发财的人骗来骗去,最后说你妈的,滚,穷鬼。



  烂醉的时候,六指说:“干脆把钱分了吧,剩下的钱再想法把他套过来,过几天自己捅自己两刀,说打不过人家。”



  “什么话!这样不是不江湖了!”黑孩儿将手指头伸进喉咙里,一抠,吐了一地。服务员听到动静,推开门要来拖,被黑孩儿赶走了。



  “可是这钱过过手,又成人家的了,气得我要吐血!”六指又朝杯里倒酒。



  “先分了再说!”其他几个也说。



  “哗啦啦”一阵响,黑孩儿把桌子抽了。



  “你们他妈的没一个人物的!”黑孩儿眼睛血红,气急败坏。



  服务员把经理喊来了,黑孩儿把怀里钞票抓出一把用力抖着:



  “都给我滚!该多少钱我出多少钱!快滚!”



  看着门关上了,黑孩儿气咻咻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咱混了这么多年,这点起码的道理咱得懂。现在碰上硬的了,咱惹不起总躲得起。人家陈锋对咱不错,有啥事情求人家,人家从没给过脸看。我劳改的时候,陈锋也没少去看我。这回没帮上人家忙,心里原来就过意不去,哪能再去害人家!六指,你是咱们几个里面最有钱的,今天花了一千多块,你先垫上,我三天之内还你!”



  “我现在身上没钱,得回家拿。你也真想不开,二十万,你什么时候才能挣二十万!人家说越坐牢越奸,你反而越坐越仁义了!好好好,我把这钱垫上,你拿什么还我?这事可是你惹起的,不关我的事!”



  “我认识一个有钱的生意人,我明天去撬他家门!”



  六指从家里出来,回头看了看,没见老婆影子,将钱塞给了躲在过道里的黑孩儿。



  过道没有灯光,没有行人,黑漆漆一片,风呼呼吹着。



  “这可是背着我老婆拿的,她要买电脑,你三天还我。”六指背着风点燃了香烟。



  “你啰唆什么,我黑孩儿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黑孩儿把钱放好,又捏了捏其他的钱。



  “哎,不是我说你,现在这社会,七十二行,诈骗为王,多好的机会,我们完全可以把这笔钱吞了的,你想想吧,要是把钱搞过来,咱俩背着他们几个,一人十万,什么样好女人弄不到手。你看看你现在,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去干那些小混混干的事,那点钱一喝酒就没了,自己还是光棍一条。一旦翻船,你没钱不是?得,不关你关谁!你不是喝稀饭喝上瘾了吧?”



  “你他妈的什么玩意!”黑孩儿张口就骂。



  三天以后,六指浑身冰凉,差点没背过气去。



  黑孩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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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指去找黑孩儿要钱,将本田车停在一片破败的居民区口上,一边嘟哝着一边沿着坑坑洼洼的小路往里走。到了一排平房前,黑孩儿那扫马路的母亲正蹲在门口洗衣服,搓板上满是肥皂泡。见是六指,冷一张脸,站了起来。黑孩儿母亲对六指充满了仇恨。一起打的架,他却不去坐牢,逍遥法外。后来听说六指结婚,她气愤不过,打探了六指婚房,颠着小脚去派出所报了案。她亲眼看着六指被抓进了警车,新娘哭天抹泪,她心里快意恩仇。没多久在街上又遇见了六指,从小车里出来,跟着一个大腹便便的汉子。又一次气愤了。跑派出所质问,派出所人爱理不理,告诉他当时打架六指根本没在场。不知怎么从派出所走出来的,回到家门口就坐地上号啕痛哭起来。



  “没回来!”黑孩儿母亲气哼哼道。



  “那我晚上再来。”六指准备走。



  “你这个渣滓不用再来找他了,我家黑孩儿学好了!他去山区搞养殖去了,离开你们这群渣滓,不信我家黑孩儿混不出个人样来!”



  “我、我、我操你祖宗八辈子啊!”六指脸都白了。



  一盆污水泼过来,六指浑身冰凉,差点没背过气去。



陈锋喝了个大醉。



  陈锋独自一人进了家高档餐馆,喝了个酩酊大醉。



  陈锋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好像和邻桌吵了起来。有一拨人消费完朝外走,陈锋正吵,不经意扒拉了以下,正扒拉到一个五十开外的穿着考究的人身上,这个人就教训他,陈锋当然不听,好象骂了一句,还挥手要打。结果陈锋就被两个身材魁伟的人架进了洗手间。



  陈锋是这时清醒过来的,陈锋被打得酒水喷了一地。那两人洗洗手走了,陈锋挣了两挣,没有起来。



  接着就是警察来了,陈锋被带进了看守所。巡警大队长陈锋认识,陈锋坐在警车里,看着路边的树木呼啸着朝后飞,问道:



  “我犯了什么罪?”



  “你完了,”大队长说,“如今这社会,不知道会碰见谁,千万不能太狂!”



  “闻天海的人?”



  “呵呵,他算什么!这是个省里头的大人物,唉,算你倒霉。”



  “要关多久?”



  “不好说,估计一时半会不会放你。万一把你放了,人家问起来,谁也吃罪不起。”



  “那不是乱关人吗?”



  “呵呵,你扰乱社会秩序,怎么是乱关。”



  进号子里时,已是半夜。陈锋有些忐忑。陈锋还是过去在外面混时进过拘留所,看守所从没见识过。



  陈锋进去时,屋里躺满了人,一个个冷冰冰看着他。陈锋四处打量了一下,看看有没有可以自卫的东西。心想实在打不过就高声叫喊,把干部喊来。



  上铺有人发话了:“这不是陈锋吗?”



  陈锋借着微光看过去,喜不自禁:“高四儿!”



  “过来过来,上铺给你腾个位置。”高四儿说着话一脚将身边一人踹了起来,“你这家伙老重复讲流氓故事,听烦了,睡中铺去吧!”



  陈锋走过来,坐在了上铺腾出的位置上。这里解释一下,所谓上铺,就是离便池最远,中铺就是中间一块,下铺就是靠着便池。



  “你是号长?”陈锋问。



  “我不是,”高四儿指了指身边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他是号长。我操,现在号长都是经济犯,经济犯有钱,到哪里都吃得开!”



  中年人笑笑,递给陈锋一支烟:“兄弟应该在外面混得不错吧?如今睡上铺的,除了我这一号,就是社会上的大哥。敢问兄弟大名?”



  高四儿抢过话头:“他是陈锋,说了你也不知道,和你吃的不是一路!闻天海你知道吧?知道就好!闻天海胸脯上的那一刀就是陈锋扎的!”



  中年人赶忙拿出半盒软包中华来,“拿着兄弟,不够了还朝我要!”



  “因为什么进来的?”高四儿问。



  陈锋就讲了一下,几个人都笑,说该你倒血霉。



  陈锋又问高四儿:“你因为什么?”



  “我他妈也冤。一车外国人去宾馆,被人拎走了一个包,都是贵重物品,还有不少现金。我正好在那里转,不知被谁点我了,就进来了。人心险恶啊,道里面现在许多人都玩阴的。不过我快没事了,吴少侯正帮我活动。”



  “你不是早不偷了吗?”



  “那还用说!我后来在赌场里放高利贷,虽说比不上陈万明,可吃不愁花不愁,谁还去干那个!可现在就是这样,一发大案,沾边的都跟着倒霉。”



  “呵呵,主要是你那时候拎包太有名。”



  “那是。那时候拎包有几个拎到大点儿的?有的人拎一辈子,也碰不上一个大活。命里没有,再强求也没用。那次我和余三还有五六个人在街上溜达,我一眼就看出一个外地人包里有大的。跟了一条街,趁他喝汽水,刚将包放柜台上,我拎了就走。余三又换了个包放上面。你想想,人有三迷,那会谁也不在意。等他发现不是自己的包了,我们早没影了。包里放了四万多块钱,那时候四万顶现在四十万!余三我们都傻了,商量了一下,就跑到一个派出所外面,隔墙把包扔了进去。四万多,谁敢要!关键是人太多,要是我自己拎的,肯定吃了!可这么多人,谁要是漏漏嘴,小命都没了!那时候还没改刑法,三万块以上炮打头!”



  “我听他们讲过这事。”陈锋说。



  “现在随便偷,只要别沾着国家财产,咋说也炮不了头。可现在来钱的渠道多了,偷东西太累,腿都跑细了,说出来也不威风。”



  一股臭气飘来,高四儿跑过去,将便池里的人猛踹两脚:



  “他妈的,你一直没记着规矩不是?拉屎先报告,水要一直冲着,跺死你个龟孙!”



  “你干吗一个人在酒店里惹事啊?你好久不惹事了,是不是你媳妇跟人跑了?”高四儿又躺了回来。



  “是黑孩儿那个王八蛋!”陈锋气又上来了,将事情讲了一遍。



  “哈哈,黑孩儿这家伙回来以后就完了,你看他过去多猛,提起来哪个不佩服。监狱把他的英雄生涯画上了句号。有次我们打牌,都没烟了,他捡地上的蚂蚱头吸,我就知道他完了。不过你还算幸运,黑孩儿真去了,你还真捅大娄子了。”



  “什么意思?”



  “那些人我知道,后台你猜是谁?”



  “谁?”



  “除了闻天海还有谁。”



  “想不到他现在已经弄的这么大了。”



  “既来之则安之,只当住院了。回头托人活动活动,叫外面多送点钱过来,照样快活。咱们不用干活,其他的人,”高四儿指了指下铺躺着的人们,“一早就要干活,累死这些鳖孙们。每天分配的有任务,完不成觉也不能睡!”



  “吃的好不好啊?”



  “有钱就吃的好,和在外面一样。你要真舍得花钱,干部还可以领你出去下馆子,一只手把你铐凳子上。”



  “呵呵,我想起来了。那次忘记是谁说的了,潘云飞黄老歪建明从外地干掉三个人回来,潘云飞去一个朋友家被堵住了,这个朋友刚犯了大案。潘云飞哪里知道,一去就被枪抵住了头。带回分局,潘云飞铁嘴钢牙,就是不说自己是谁。可他身上带着枪,公安肯定他有来头,先关起来再说。黄老歪建明怕夜长梦多,就通过朋友托了看守干部。干部拿了钱,就领潘云飞去酒店里吃饭。黄老歪建明早准备好了,上等啤酒伺候。干部憋不住尿急,去了趟洗手间。黄老歪就拿出钥匙给潘云飞开了铐。喝酒时黄老歪就把钥匙偷到手了。干部一回来,一个人也没了,一屁股坐地上了。”



  “那干部坐萝卜了,据说开除公职,剩下的再怎么处理就不太清楚了。嘿嘿,不过你这种没事,你这种犯不上跑。要是大案,谁也不敢再领出去吃饭了。”



  “他妈的,我真倒霉。”陈锋想说刘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天蒙蒙亮时,陈锋睡着了,睡着的陈锋梦见了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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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4-10 21:3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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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在一家事业单位作出纳。玫天生丽质,又善于打扮,属于那种雕栏玉砌今犹在,朱颜愈朱颜的女人。三十多岁的玫看起来像二十多岁,女人年龄是个谜,在她身上得到了验证。



玫来看陈锋时,陈锋已经关了快一月了。和玫同来的有派出所的李所长,还有倪总经理和凡。



 陈锋接过玫递过来的信封捏了捏,估摸有五千块。



  “这里的东西傻贵,象住宾馆。”陈锋说。



  “别怕贵,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李所长说。



  “你瘦了。”玫说。



  “呵呵,”陈锋笑笑,“在这里吃了睡,睡了吃,就是不长膘。”



  “上回托人送的钱收到了吧?”倪总经理问。



  “收到了。”陈锋说,“就是不挡花,也不知怎么就没了。”



  “快放了,关系全部给你打通了,据说上面再没人问过你,估计是已经把这事忘了,你再忍两天。”李所长说。



  “小甜甜还好吧?”陈锋想起女儿,问玫。



  “前两天发烧了,一直打吊针,今天烧退了。”



  “多给她穿点衣服,一天比一天冷了。”



  “知道,”玫看着陈锋身上的簇新的名牌皮衣,“这是谁给你送的?”



  “穿别人的。”陈锋说。



  玫就去看倪总经理,倪总经理轻轻解释:



  “忘记给他送衣服了,天说冷就冷了,我不改把这事忘了的。”



  李所长笑笑:“剥其他犯人的吧?”



  陈锋也笑笑,抬了抬脚,一双质地精良的皮鞋光可鉴人。



  “穿得倒是不缺,我不想盘剥人,要不也不缺钱。”



  凡出去转了一圈,回来问:



  “我看有的犯人可以乱走,有的却不能出笼子,是不是有什么区别?”



  “呵呵,是啊,一会我可以去送你们到门口,多数不能。这里的区别大着呢。”



  “讲讲这里的稀罕事。”凡说。



  “没什么稀罕事。”



  “现在看管更严了吧?”李所长说。



  “是啊,”陈锋给李所长和凡把烟点上,“听说T市监狱跑了几个死刑犯,各个监狱都下了通报。”



  “怎么跑的?”玫问。



  “那几个人很有耐力,”李所长说,“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锯条,每天先锯自己的脚镣。死刑犯都是带着手铐脚镣的。脚镣上缠着布,要不磨脚脖。他们把脚镣锯开后仍用布缠着,因此没被发现。每天放风时,他们就搭人梯去锯上面的铁网。每个监室都有一个独立的放风院落。这几个人很狡猾,将铁网锯断以后,再把馍嚼碎粘在上面,用墨水涂黑。这样上面放哨的武警就不容易发现。据说锯了几个月,终于把铁网锯开了。”



  “刘总现在还去咱们饭店不去了?”陈锋问正听得愣神的倪总经理。



  “哦,”倪总经回过神来,“还是去,只是话没从前多了,怎么了?”



  “没什么。”陈锋用看守的电话给刘总通过话,可刘总一听是陈锋,就把电话挂了。



  “明天给我买个手机,连充电器一起送进来。”陈锋对玫说。



  “这是不允许的。”李所长说。



  “知道。”陈锋说,“在这里很想念外面,藏个电话方便多了。对了李所长,有个叫大裤衩的你认识,和我关一个号。”



  “这小子吸上大烟了,我不和吸大烟的人打交道。”



  “高四儿也吸大烟,在号里照吸,有人给他带进来。”



  “高四儿有钱啊,他妈的!你抽个冷子举报他一下。”



  “我不干那事。大裤衩最恶心,老爷爷奶奶的求高四儿,叫赏一口,高四儿就不甩他。高四儿吸净的锡纸要丢便池里冲,大裤衩抢过来,再用火燎一遍,过过干瘾。”



  “吸大烟的人都这样,不像喝酒,老怕别人喝少了。吸大烟是一口也不让你的,自私到了极限,这种人少接触。”



  从看守所出来,凡去找弱雨。凡和弱雨又和好了。弱雨说她和那个局长没有实质性的东西。凡懊恼了三天,难受了三天,然后是努力去忘掉她又过了三天,当弱雨一脸凄迷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们和好了。和好以后他们都小心避开那个事情,两人又爱得难舍难分。



  弱雨的公司在一家写字楼的四楼,四楼以下不通电梯。凡正往上爬,和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凡觉得有一人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人见他注意自己,也回了下头。凡觉得那人的目光如电。



  上到四楼,凡猛然想起来了,是潘云飞!



  弱雨给凡倒了杯纯净水,问道:



  “见到锋哥了?在里面没吃苦吧?”



  凡隔着窗子朝楼下看了看,好像没听见。



  “你怎么了?”弱雨打量着他的脸色。



  “哦,”凡醒悟过来,“没什么,我刚才看见一个人。”



  “谁呀?”



  “我也不认识,是锋哥的朋友。”凡喝了口水,“咱们走吧?”



  “我去给经理请个假。”



  弱雨来到经理办公室,经理正打电话,见弱雨进来,匆匆说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为什么不敲门!”经理一脸怒气。



  弱雨闹不明白经理今天怎么了,平常弱雨来是不用敲门的,经理对弱雨过分热情,弱雨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在公司里过地就很滋润。



  “我来请个假。”弱雨心里很不高兴。



  “去吧去吧,别来烦我,我正忙。”经理一挥手,“出去把门锁上!”



  出了写字楼,凡和弱雨钻进出租车,弱雨骂一句:



  “什么玩意!”



  “又怎么了?”凡问。



  “莫名其妙就发脾气,那个死经理!”



  “呵呵,当官的都这样,像小孩的脸。”



  “对了,”弱雨小声说,“我进去时他说的话很奇怪。我进去时他正说‘这次无论如何要捉住他们,要不我就没命了!’”



  凡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你们公司今天是不是来了两个陌生人?”



  “你怎么知道?”



  凡就知道潘云飞他们去了弱雨的公司。兴许是去敲诈。



  “你们老板过去是干什么的?”凡问。



  “不知道,好像经历挺复杂。有几次公司聚餐,他吹过他过去的事情。”



  “哦。”凡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是不是你碰上这两个人了?你来时他们刚走。他们是锋哥的朋友?”



  “不是。我碰上的是另一个。”



  “明天去看看我妈吧,她内退了,单位一刀切,心情不是太好。”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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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4-10 21:3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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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家叫做“极速时空”的迪厅门前,凡和弱雨下了车。一个青年人迎了上来。



  青年人是弱雨的一个远房表哥,从伏牛深山里出来,到城市里捞世界。



  “这是凡,我的男朋友。”弱雨介绍说,“老板在吧?”



  “他一般这时候都在,我刚才还看见他。”青年人说。



  青年人叫留柱,身材很壮实,脸上有伤痕。



  来到老板办公室,留柱露出畏惧神色。弱雨对着门叩了两下。



  门开了,里面乌烟瘴气,坐了五六个人,一看一个个就都是无赖汉子。



  一个满脸横肉的坐在桌子旁的中年人朝外扫了一眼,嘴里骂一句:



  “他娘的,这个被辞的保安又来了!不是说叫你去找保安部经理吗?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来找我,你当我是什么了?”



  “保安部经理把他打了,你是老总,你总要管管吧?你凭什么欠着人家三个月工钱不给!告诉你,你今天必须把工钱结清了,要不我们去报社告你!”弱雨憋了好几天的气,一下子发作出来。



  凡想拦,但知道拦不住,就掏出一盒烟给里面的几个人散。



  老板站起来,把烟搓碎了,走上一步,朝弱雨丢去。



  “滚!再在这里撒泼,小心你的腿!随便去告去,我他娘的每天都听见人对我说这个!”



  凡看见烟蒂落在弱雨脸上,纷乱的烟丝迷得弱雨闭上了眼睛。



  凡上前一步,大声说:



  “你怎么能这样!”



  老板用指头点着凡的鼻子:



  “信不信让你躺着出去?啊!”



  其他人都捋着胳膊站了起来,凡双眼喷火道:“你这样横行霸道,总有一天要得报应的!”



  几个人出了门,弱雨提议先去报社,弱雨的表妹婄婄在报社。婄婄也是个标志的美女,后文会提到。到了马路边,正准备拦车,四五个人快速走过来,猛地将凡撞了一下。凡张嘴要质问,见这几个人来者不善,拉起弱雨要走。那个撞凡的人一把揪住了凡的领口:



  “你为什么撞我!”



  弱雨火了:“明明是你撞了人,怎么倒打一耙!”



  一个寸头上去就给了弱雨一耳光:“你他妈活的不耐烦了!”



  留柱冲了上去:“你怎么打人!”



  几个人上来就把留柱放翻了,凡看见留柱的脸被铮亮的皮鞋踢豁了口子。树边的一块铺地方砖松动了,凡弯腰去起,几个人冲了上来,对着凡一阵拳打脚踢。凡几次想爬起来,都被重重地踢了下去。



  弱雨声嘶力竭大呼:“救命啊,要打死人了!”



  一个家伙奔上来,抬肘一捣,正捣在弱雨太阳穴上,弱雨软绵绵地瘫了下去。



  “这几个人你们认识不认识?”警亭的人递给凡和留柱几张餐巾纸,叫他们将脸上的裂口捂住。



  凡就去看留柱,留柱一脸茫然:“没见过这几个人。”



  “肯定是‘极速时空’老板指使的!”弱雨擦着泪说。



  “办案重证据,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谁也不能乱下结论。”警亭的人拿出纸和笔,“先写一下经过,然后抓紧去医院看看病。”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下来了,很散,很干,像沙。



  陈锋从看守所出来,一下觉得天也高了,地也阔了,拥挤的城市不再拥挤。



  来接他的人很多,小车有六七辆。李所长和治安大队的王队长也来了,各自开着警车。倪总经理提议去一家高档饭店给陈锋接风,大家鱼贯上了车,汽车的尾气在寒冷的空气里拖出道道白烟。



  凡和陈锋坐在一个车里,凡告诉陈锋前一时在“极速时空”的遭遇。



  “一直告不赢。”凡心灰意冷地说。



  “不知道狄爱国回来没有,他要是回来去说说,准管用。”陈锋说。



  “对了,潘云飞回来了,我那天在弱雨他们公司楼里见他了。”



  “哦,没说什么吧?”



  “我又不认识他。还有件事,弱雨的经理可能卖了潘云飞,他现在也许很危险。”



  “他每天都处在危险中。有些事情我们管不了的,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只能这样。”



  “要是潘云飞去一趟‘极速时空’,那才叫震!”



  “你不是想把自己朝火坑里推吧?本来事情不大,他要是一去,呵呵,也许你这辈子就完了。”



  酒店里安排了一个大包,就是带卡拉,带会客,带舞池的那种。因不想分开坐,服务员又抬进了一张桌子。大家三三两两散在宽大的包房里,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高谈阔论。



  凉菜摆上来时,李所长和王队长的手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王队长看了看电话说:“坏菜,一到吃饭时就怕看见这类号码。”



  果然二人接完电话,匆忙去穿衣服。王队长说:



  “又发大案了!这活真没法干!”



  众人都看着他们,李所长给陈锋摆摆手,又给大家打声招呼。



  陈锋送他俩到了门外,李所长说:“是潘云飞,正枪战,这次不能让他再跑了!”



  第二天早上陈锋起来时,头还疼着。昨天喝得太多了。拉开窗帘一看,地上稀茬茬的,乌黑的雪泥像梨过的田地。



  玫上班了,甜甜也去上学了,陈锋伸了个懒腰,去卫生间冲了个澡。



  胡楂很硬,剃须刀像吸尘器一样将黑胡楂吸进去,镜子里的自己顿时明亮起来。这是一张十分英俊的面孔,是一副让多情女子过目不忘的容颜。



  陈锋有许多次艳遇,都是女的主动,可最终没有铺展成一段故事。陈锋骨子里还是很保守的。



  打开电视机,胡乱调着频道,感觉肚里有点饿。到灶间看看,煎着鸡蛋,米汤还是温热的。胡乱吃了几口,又倒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事情。电视上正演一个连续剧,几个绑匪被困在一座楼上,警方正在大声喊话,绑匪在拉枪栓。



  陈锋拿起电话,想打李所长手机,可又想不起电话号码。李所长的号码过去是存在手机上的,可那个手机在出事那天稀里糊涂没了。倪总经理又个他拿了个手机,还办了原来的号,陈锋觉得很惋惜,所有的电话号码都没了。



  陈锋本来是想问问昨天的情况的,潘云飞估计是在劫难逃了。



  正把玩这个新电话,有人打了过来,是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电话铃声想了许久,陈锋才接了:“喂……”



  那边没有声音,陈锋又喂喂了两声,骂一句“你神经病啊?”



  那边笑了:“你怎么搞的,打几次电话你都是欠费停机。刚才一拨通了,怕不是你。出事情了?”



  陈锋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是潘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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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4-10 21:33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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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昨天没出事?”陈锋声音很紧张。



  “都知道了?哈哈,哪那么容易出事,我和建明完好无损。”



  “这么神?”



  “我不是问个人要一笔赞助吗,本来也没想到他会卖我,过几天一打电话,发觉他口气发颤,我们是干什么吃的!我也没露出来,叫他等我电话。我也学别人,去找一个交钱地点。我和建明在郊区找了个四层楼的平台,这里地势开阔。附近有一座没有竣工的高层建筑,我和建明爬上去一看,那座四层楼尽收眼底。选好地址,我给那家伙打了电话。我和建明是提前五个小时爬上那座高层建筑的。过了三个多小时,我们看到有人一拨一拨往楼里进,还有一些形迹可疑的人在楼四周分散开来。我和建明就冷笑,那家伙看来不想混了。到了约定的时间,那家伙拎个皮包上了平台。我们的一个人也上去了,哈哈,那是我们雇的民工。刚一交接,冲出几个人把民工按住了,好像在审问。本来我们可以走了,建明偏偏气不过,下到五层楼时朝那个出卖我们的家伙搂了一枪。这下麻烦大了,许多人都朝这个楼冲来。我们是从三楼直接蹦下去的,下面是沙包。骑着摩托车就跑,后面枪声呼啸。顺着土路一直往村里扎,见一大片矮树林,就扔了摩托车钻了进去。正好碰上一个放羊的农民,用枪一指,他就瘫那了。把他拖到一个土包后面,叫他闭上眼睛,我把枪塞他手里,告诉他不能睁眼,等数到十时朝天上放一枪,再数到十再放。建明一枪打死一头羊,说我们就在你后面看着你,我们说开始你就数数。听到羊的惨叫声,他紧闭眼睛哆嗦成一团。我说开始!然后和建明朝后面悄悄狂奔。后来这个农民瘫在沙包后一直放枪,我们趁机脱身了。”



  “你们会放过那个人吗?”



  “暂时不理睬他,不过不会放过他的。出卖我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



  “我找你有急事,先借我两万块钱,用不了半月还你。”



  陈锋顺口就说了个瞎话,陈锋为自己能突然这样对待潘云飞而感到略微吃惊。



  “银行催着还贷款,我也在借钱,你先想想别的办法?”



  “你也碰到难处了?那我帮帮你,我找那个企业家吴少侯去,一回多弄点!他妈的,那家伙后来不知躲哪里去了。对了,你差的窟窿大不大?”



  “不用不用,我的我自己想办法。”



  “真没办法了还是找我啊,我比你来钱容易。”



  “真的不用……”



  “那好,好像有人注意我们,回头再联系啊!”



  陈锋去理了个发,理完发就进了一家桑拿,好久没有按摩了。



  上了二楼,狄爱国正好从一个包房里朝外探头,一把把陈锋拉了进来。



  “你也回来了?”陈锋吃了一惊。



  “这不是风声不紧了吗,我操,听说潘云飞和建明又捅娄子了,真是不让大伙安生了。”



  “捅什么娄子了?”陈锋问。



  狄爱国就把潘云飞敲诈一个老板,和警方狭路相逢的事情讲了一遍。



  “比他妈泥鳅还滑!”狄爱国说。



  “出事情是早晚的事。”陈锋说。



  “他是枪毙一百回的人,最好不要活捉,活捉了抗不住打,嘴一松,谁沾着谁倒霉。”



  "......"



  “对了,我昨天见五孩儿了,他说他去看守所看人,见你也在里面,哈哈,听说你这次倒了血霉了!”



  “呵呵……”陈锋喝了口茶水,“我还有件事求你呢。”



  “什么事?”



  “‘极速时空’老板你能说上话吧?”



  “什么说上话,我放个屁他都要说是香的!他惹咱兄弟了?”



  陈锋就把凡的事情讲了一遍。



  “凡我俩关系特好,放别人我也不管这闲事。”



  “我操,叫他除了工钱再拿出一万块钱作医药费!你不用管了,过两天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办完,就叫他给你办!”



  “真巧了,今天碰上你了。”



  “我这两天要把‘快乐巴黎’给摆平了,要不放着他不修理,其他夜总会都有怨言。”



  “听说他后台很硬。”



  “有人警告过我,我知道。可是不摆平他,其他的工作有点不好做。不过他后台到底多硬,我还真不把底,我准备一步一步来,先敲山震虎,试探一下。”



  “对了,还有件事要麻烦你。”陈锋讲了和弱雨有暧昧关系的工商局长,狄爱国当时就打了电话,不知是打给什么人的,狄爱国说你告诉他我的名字,他妈的!



  没两天狄爱国被关进了看守所,报纸上都登出来了,黑社会势力控制夜总会,政府重拳出击,一举打掉了。紧接着又一轮打黑除霸专向治理斗争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陈锋去找了几趟刘总,都吃了闭门羹。陈锋就在饭店里候他,结果他不来了,差人送了张支票,将前面的餐费结了。



  “你告诉刘总,那五万块钱我会还他的。”陈锋对来人说。



  说完话电话响了,陈锋看了看,是玫打来的。



  “什么事?”



  “抽大烟的马建立领着公安来咱家了,你是不是和他干过什么事情?”



  陈锋想了想:“没有啊,就是两年前他出事情,我帮他找了个地方躲了一阵。”



  “那你先躲躲,他肯定把你卖了。”



  “公安是哪个分局的你问了没有?”



  “我哪想起来问,马建立带着铐,小甜甜吓坏了。”



  “知道了。”



  陈锋告诉倪总经理自己有点事情,要出去一下,就朝门外走去。



  倪总经理朝外正望,陈锋又飞快闪了进来。



  “就说我不在!”陈锋从后门走了。



  倪总经理正纳闷,马建立领着几个公安走了进来。



  “倪姐,陈锋呢?”马建立双手合在一起,上面搭着衣服。



  “哦,是建立啊,他好久不来饭店了,什么事情啊?”



  马建立望着倪总经理,犹豫了一下,回头对公安说:



  “咱们走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陈锋藏在后院的铁门处,从缝隙里目送着马建立他们钻进了警车,绝尘而去。



  陈锋又回到了饭店。



  “出了什么事?”倪总经理问。



  “不知道,我去上面休息一会,有点累。”



  陈锋快睡着时电话又响了起来,迷迷瞪瞪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锋哥,是我,建立。”



  陈锋翻身坐了起来:“什么事,说!”



  那边马建立快哭了:“再救我一救!我前一阵拎包出事了,可能要判刑。昨天我吃了几个勺子,结果又被取出来了。今天一早我用单面刮胡刀片把肚皮豁开了,上午去医院抢救。现在人家说了,要回家可以,但要拿一万块钱保金。我家你知道的,穷得叮当响,老婆都跑了。我父亲那边也叫我折腾光了,这次东求西借好容易凑了四千块钱,卖电器的保民给我拿了两千,还差四千,除了你不会有别人救我了,你再帮我一次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在哪里?”陈锋问。



  “我在家,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我会一辈子报答你的!”



  陈锋把一包钱朝马建立床上一扔,扭头要走。马建立对坐着抽烟的三个公安说“你们点点,我送他一下”。到了门外,马建立把衣服撩开,陈锋看见他的肚皮上缠满了纱布,上面渗着斑斑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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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来的刀片?”陈锋问。



  “是大明想法给我搞进来的,我俩一起出的事,当时他跑了,他不管我谁管我。主要是没钱,有钱谁自己拿自己开刀。”



  “你也真下得去手。”



  “长痛不如短痛,要不判了刑,受得罪更多。那里真不好自残,碗也是塑料的,勺子也是塑料的,这些你是知道的。你放心,这笔钱我会还你的。”



  “哼哼……”陈锋转身走了。



  马建立去换药的时候,见一个人也在看伤,带着宽边墨镜,身边簇拥着五六个人,很警惕的样子。马建立听到大夫说,是枪伤,要报案的。马建立就凑跟前看了看,觉得这人很面熟。见他过来,几个立着的人齐刷刷把头转过来,有两个把手插进了怀里。



  马建立 赔出笑脸,把衣服拉开,露出缠裹着纱布的肚皮,嘀咕一句“换药的怎么没人”,退了出来。



  换完药,马建立出了医院,找了个电话。



  “锋哥,我看见闻天海了!他中了枪,听护士说是口径子弹,中在胳膊上。干他的人怎么这么没准头,干头上就好了。他后来没再找你麻烦吧?”



  “没有……你少管闲事。”



  马建立没处去,身不由己的又去找吸毒人员了。毒品很难戒,有一条很关键,好人躲着他,坏人也躲着他,只有吸毒的是朋友。环境使他身不由己。



  敲开门,屋里或躺或坐有三四个人,每人身前一个痰盂。水果皮丢了一地。抽大烟的人都是水果狂,主食一般不吃,吃流质。干结,个把月不解大便。



  马建立很气势的丢床上二百块钱,叫弄几包。



  有人问:“你不是进去了?”



  马建立把衣服撩开:“豁了一刀,肠子差点流出来!!”



  “够狠!”



  “主要是烟瘾犯了,也不觉得疼。”



  迅速拣个废烟盒卷一枝烟枪,把里面的锡纸小心地放水里泡了,然后把沾在锡纸上的白纸撕掉,将水抹净。点上一枝纸烟,再把纸烟放桌子上,将一包大烟倒在锡纸上。抽出一根火柴,在纸烟的火头上一碰,点燃了,在锡纸下面燎了起来。



  过罢瘾,对着痰盂轻呕一口,闭着眼睛陶醉了半晌,马建立精神抖擞。



  “我前一阵不掏钱过了一回瘾,一个新手,烟吸不进肚里,老跑烟,跑得烟雾缭绕的,我站一边把跑出来的烟都吸了进去。”马建立说。



  “闻天海挨枪子了!”马建立又说。



  有人抬起了头。



  “我刚才在医院换药看见了,挨在胳膊上,口径子弹。”



  “潘云飞干的!上次闻天海把黄老歪和老哨干掉了,潘云飞会不报仇!”有人说。



  “潘云飞不玩口径枪啊。”马建立说。



  “可能他的枪前一阵被公安撵掉了,一时半会又不太好买,只好口径凑合。”



  “等着吧,这下有好戏看了。等这些大哥们都火拼了,咱也去弄个地盘玩玩,到时候成面袋买烟吸。”马建立把锡纸上燎溶后变黑的大烟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留着下次抽。



  “真有钱了,谁不去戒毒啊。他妈的,戒毒所也真贵。自己去土戒,说不定就戒死了。哎,建立,你刚出来,哪来的钱啊?我看你刚才掏钱时,兜里还有几张。”



  “我说一万保金,其实是九千,骗他们的。”



  “那你还不都买成烟吧,几天不用出门,躲起来做神仙。”



  “买就买!”



闻天海挨枪子的详细经过不久就传了出来。



  闻天海为了安全,一直住在郊区的一个小四合院里。附近散落着一些民房,有高有矮。四合院里的厕所不是太讲究,露天。手下好像和房东交涉了,要搭个顶棚,材料都拉来了。



  这天一早闻天海起来,打着哈欠走进厕所,刚尿了一半,边上一座四层楼上响起了枪声。闻天海胳膊顿时中弹。等闻天海趴在湿漉漉的地上了,又有两枪打在墙壁上。



  枪声清脆细致,闻天海听出是口径枪发射的。



  十数个守护他的人冲到那座楼上,只拣了两个黄澄澄的弹壳。



  大家普遍认为杀手就是潘云飞和建明,有一种消息在流传,说有人听潘云飞和建明亲口讲了,潘云飞先是用六四手枪打的,卡壳了。建明拿出小口径手枪连续射击。本来一枪就可以毙命的,凭建明的枪法,这么近的距离,十拿九稳。无奈建明那天从三层楼上跳下来,摔伤了胳膊。潘云飞为这事很生气,说应该摸进院子里下手的,不该听建明的。



  私下里传的乱哄哄时,陈万明和几个人正在一家酒店里喝酒。



  陈万明阴着脸说:“这是借刀杀人,闻天海势力大,寻找潘云飞应该比我们容易。上次黄老歪和老哨被干掉了,闻天海就躲了起来,听说他也派了杀手,要干掉潘云飞。可一直没动静,这次给他上上弦。”



  “上次真亏,没捂住他。咱们当时应该再去附近找找,潘云飞和建明肯定没走远。”一个脸上带疤的说。



  “不能找,听到枪声他早灵了,遇上了就是枪战,那时候就不一定谁干掉谁了,反而把咱们露了出来,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再说枪声一响,公安也会赶来,比较麻烦。不过我陈万明誓报此仇,早晚有那一天的。”



  “明哥,汤老大欠咱们的赌资驴打滚已经十几万了,他现在一贫如洗,唯一剩的就是那套房子了,卖了恐怕也不够。何况他不舍得卖,一直托人求情。”疤瘌脸又说。



  “今天晚上把他做了,先挑脚筋,托谁求情也不行。都像他这样,咱生意还做不做了!脚筋挑断后,给他半月时间还钱,这半月不加利息。”



  “好的,晚上就办。”



  “还是老一套,咱们不要露面,找两个马崽,完事后叫他们出去躲一阵,最近风声比较紧。”



  “我这就去办。”



  闻天海气疯了,有人说他从澳门花重金请了两个职业杀手,三个月之内务必要干掉潘云飞。据说警方传讯了他,他矢口否认。但江湖上坚信,闻天海来真格的了,闻天海财大气粗,做事阴毒,潘云飞受黑白两道夹击,日子恐怕不会长了。



  其实刘七提醒过闻天海:“潘云飞怎么知道你住在那里?”



  闻天海充耳不闻,说他想知道当然能知道,闻天海甚至反问他,那你说是谁干的吧!刘七自然说不出来,除了潘云飞,谁还会干呢?



  陈锋对这一切充耳不闻。陈锋又开始天天呆在饭店里了。陈锋办公室装了一台电脑,最近上了网。陈锋闲了就在上面下围棋,结识了几个网友。有个叫“重出江湖”的网友下的不错,慢慢熟了,一问,他居然也在本市。他告诉陈锋他过去是做生意的,如今生意不太好做,就在家里闲着。反正挣的钱下半辈子也够花了。陈锋告诉他自己开了家小饭店,他问位置,陈锋支吾了一下。



  陈锋的网名叫“平淡”,重出江湖对他这个网名十分赞赏,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陈锋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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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重出江湖又邀请陈锋出来喝两杯,类似的邀请已经有好几次了。陈锋决定去见识见识这个人。



  地点是一家小饭店。



  陈锋打的去的,重出江湖说他穿小毛领黑皮衣,戴一金边平光镜,四十五岁。



  陈锋进门就看见了他,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那里。没有其他客人,有点萧条。店堂倒是很干净,不像其他一些小饭店那么油污。



  陈锋觉得这人有些面熟。



  重出江湖怔怔地看着陈锋,显然也在回忆什么。



  “你是陈锋?”



  陈锋也认出了他,上去打了一捶。



  “是大毛!我操,你老哥咋冒出来了!有二十多年了吧?”



  大毛也打了陈锋一捶。



  “真是二十多年了,想不到咱俩见面是这样的方式,哈哈!”



  陈锋拉起大毛:“走走走,换个地方,我给老哥接风!操,回来了也不找我!”



  大毛把陈锋硬拉着坐下了:“这里好,这里清净。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现在在哪里?”



  “五粮液拿一瓶,没有去外面买,有好菜尽管上!”陈锋吩咐柜台里的老板娘,又忙给大毛让烟,“呵呵,那是,我早搬几次家了。你讲讲你怎么回事,那一年去农场里看你,说你跑了,我操!”



  “你发财了?这么铺张干吗?”



  “哈哈,老哥,我开的那家小饭店,应该顶这个饭店一百倍吧。”



  “哈哈,小时候看着你就不地道!”大毛又给了陈锋一捶。



  “还说呢,要不是跟着你学坏了,现在咋说也弄个高工干干,你个教唆犯,哈哈哈!”



  “别说,还真想弟兄们,终于回来了。”大毛长吁一口气。



  “讲一下,你后来跑哪去了?”



  “唉,那年我不是被判了十五年吗?咋想咋冤,送农场后就时刻瞅机会跑,当然表现得十分好,不能叫别人看出来,被多次加分表扬。割麦时,机会来了。我们割麦是凌晨三点就起床,天还没亮。正好那天又是个阴天,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大组长是犯人头,不干活,专门负责监视我们。我那天割的飞快,远远超过了别人。大组长最不放心的就是我这样的重刑犯,一直跟着我。又猛朝前割了一阵,我弯腰倒了下去。大组长走过来查看,被我伸脚一拌,骑上去掐住了他脖子。他连吭都没吭就昏过去了。我猫腰朝外飞奔,刚越过警戒线,被武警发现了,鸣了一枪。我豁出去了,哪管这些,一头扎进了边上的枣树林。身后又想起了枪声,这次是对着我打的,有颗子弹蹭着我脖子射过去,我感觉到火辣辣的。他妈的,差点送命。”



  酒菜上来了,老板娘把服务员支一边,亲自伺候。把酒倒进玻璃茶杯里,二人一碰,同时抽了半杯。



  “后来你去哪里了?”陈锋问,然后对老板娘挥挥手,“你过去吧,我俩说说话。”



  老板娘过去了,站在柜台里,凝目望着他们,一脸谄媚。



  “我跑新疆了,找人伪造了证明,参加了工作。后来干得不错,转成正式工。又后来我被提拔了,做了官。唉……”



  “老哥就是能混,做官是好事啊,你叹什么气?”



  “也是我一时被冲昏了头脑,积极入党,结果出事了。”



  “哦?”



  “那时候入党审查很严格,要外调的,结果我就露馅了。我的东西都是假的。我看瞒不住,索性竹筒倒豆子,都说了。我们的头对我不错,要保我,就把这件事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官是做不成了,还当业务骨干。多少年过来了,一直没事。我还在那娶妻生子了,是个男孩,今年八岁。去年我倒霉了,这件事情被彻底掀了出来。是原来管档案的人掀的。他一直对上几任领导心怀不满。去年来了个新领导,搞中层竞争上岗,这个管档案的也去竞争,不知道为什么就把我给掀了出来。”



  “你就回来了?喝喝。”



  二人又抽了口酒。



  “什么啊,当地警方把我给带走了。据说那几个知情的领导都受了牵连。我又被送回了农场,就是我当初逃跑的那个农场。农场管教干部换了一茬又一茬,没有一个认识我的了。好像我原来的档案也找不到了。结果农场领导商量了一下,当场把我放了。”



  “呵呵,这么爽快?”



  “就这么爽快。他们怕我起反面作用,看看人家,逃跑了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还做了官。”



  “现在呢?”



  “我直接回来了,没再去新疆。我被抓起往内地送时,我老婆居然没去看我一下。我也不要他们了,他妈的,要他们干啥,净累赘。我现在吃软饭,我在新疆时认识了一个咱们这里的款姐,她现在养着我。”



  “哈哈,我操,你时髦着呢!”



  两瓶酒下肚时,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手里拎个大包。



  陈锋虽说喝的醉眼迷离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黑孩儿!”陈锋大喊一声,起身奔了过去。



黑孩儿没有跑,被狂怒的陈锋拽着拖到了桌子旁。陈锋沉重的拳头砸到了黑孩儿脸上,黑孩儿的嘴角裂开来,紧接着黑孩儿的鼻孔也冒了血。黑孩儿没有动,一任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洒向前襟。等陈锋住了手,呼哧呼哧喘粗气时,黑孩儿一把将陈锋推开,从包里抽出一把雪亮的砍刀,将左手垫到桌子上,一刀砍去,食指在桌子上蹦了起来。



  陈锋看到那根脱离了黑孩儿身体的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弧,又落到了桌面上。那根食指居然又痛苦地扭动了一下。



  大毛彻底喝得找不到北,凑近了去看那根食指,好像看一个非常奇怪的东西。



  陈锋愣在那里,酒精在血液里燃烧。他被喷涌的鲜血刺激着,很想砍别人,或者被人砍。



  黑孩儿将刀朝包里一塞,转身走了。



  黑孩儿丢下一句话。



  “看得起我咱还是兄弟,看不起拉倒!”



  老板娘缓不过气,一个劲捋着胸脯,朝外倒气。



  陈锋和大毛摇摇晃晃互相搭着出了饭店。



  “去、去酒吧,我知道一、一家酒吧,零点以后有艳舞。”大毛说。



  “去就去,他妈的!”



  “我和那老板认、认识,叫她给咱扯个皮条,弄好了还能碰上俄罗斯的呢。”



  “你不回去伺候你那款姐了?”



  “滚他妈的款姐,什、什么玩意!她今天晚上包了个鸭,叫、叫我自己找地方。”



  “嘿嘿嘿嘿,我也听说一个地方,是专门为女人提供鸭子的。有次我听刘总说,他为一个女官员去那里物色过鸭子。看来你这碗饭是越来越不好吃了。”



  “走、走着瞧吧,早晚有她的好看!”



  酒吧里乌烟瘴气,各色男女随着台上的舞女疯狂起哄。



  酒类推销员一个个活力四射,围了上来,推销着自己的品牌。



  大毛掏出二百块钱,对一个高挑丰满推销葡萄酒的女子一指:



  “就要你的,零头不、不要找了!”



  “喝啤酒吧?再喝葡萄酒怕受不了。”陈锋说。陈锋说完一个啤酒小姐笑容灿烂地挤了上来。



  “你神经病,大冬天喝、喝什么啤酒!快、快去给我拿!”



  “他妈的,喝死你!”



  大毛扯着嗓门给酒吧老板打了个电话,打完后把电话朝桌上用力一扣,骂了一句,告诉陈锋艳舞取消了,最近风声紧了。



  “不喝了,回家!”陈锋说。



  “废话!”



  大毛又打了个电话,大概这里太嘈杂,对方听不清。时候不大,来了一个女的,很干练,年龄在三十多岁。



  她朝大毛头上打了一下:



  “死鬼,又喝成这样!”



  “今天晚上有、有没有?”大毛做了个下流动作。



  “要死啊你,早晚我要告诉姚姐的!今天晚上没有了,现在像你这样的男人太多!”



  “没有了你陪、陪我!”大毛拧她一下。



  “烂货!”女人又打了他一下,扭着腰肢走了。



  来了两个女的,一脸的贱笑。大毛推给陈锋一个,搂住一个。



  陈锋去搂那女的,突然呕吐起来,女的尖叫一声,捂着鼻子躲开了。



  陈锋躺在了那里,呼呼进入了梦乡。



  陈锋醒来时见躺在自己的床上,怎么回来的记不清了。爬起来喝了两大碗水,又躺那里了。中间电话响了数次,陈锋没有去接。



  到了中午,老婆没回来。经常是这样的,懒省事,领着孩子回娘家吃饭。反正离的不远。



  陈锋继续睡。



  下午三点钟光景,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来。陈锋嘟哝一句“谁这么烦啊”,爬起来到了客厅里,拿起手机一看,得,没电了。刚换了块电池,电话又响了。



  接完电话,陈锋脸色变了。



  狄爱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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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在狱中,高烧后引起急性心肌炎,火速送到医院时已不行了。据说他不死也要出事了,他每天指挥犯人打一个新来的脾气很倔的犯人,叫这个犯人面墙而立,每天踢膝盖,踢成了脉管炎,结果这个犯人双腿截肢了。



  追悼会定在三天以后。



  狄爱国一直没有成家,兄弟三人,狄爱国排行老三。两个哥哥受他资助,先后去了澳洲。父亲很早就死了,母亲一直守寡。



  灵堂就设在他母亲那里,他母亲住在一座七层楼的二楼,是狄爱国给买的房。原来有两个保姆,后来他母亲怕花钱,硬给辞了。陈锋赶去时,楼下摆满了花圈,把整个楼都圈住了。空地里堆满了各种车辆,约有一百多个穿黑衣服的面目不善的人站在那里,有的抽烟,有的说话,脸上都是冷冰冰的。陈锋听到几个老太太在悄声说着“黑社会,都是黑社会”之类。赶过去放下花圈,陈锋和认识的打了招呼。然后站在一边,给大毛挂了个电话。昨天大毛还念叨过狄爱国,说回头去看守所看看他。



  大毛沉默了一会,说有事情脱不开,就把电话挂了。



  院门口又驶来一辆车,车门开处,陈万明几个走了出来。一色黑西装,戴着宽边墨镜。好多人围了上去,争相打着招呼。



  陈万明拍拍这个,握握那个,慢慢朝楼洞走来,边走边说:



  “这么大的事情,大哥级人物怎么都没来。”



  有人告诉他霍家委来过了,刚走。闻天海手下的刘七也来了,说闻天海脱不开身,吩咐刘七捎来了钱物,还说了几个人,陈锋不认识。



  “云飞和爱国最好的,可惜他不便露面,要不爱国在天之灵就可以瞑目了。”陈万明像是自言自语。



  “是啊是啊,”有人符合着,“他们几个从小玩到大,关系是没得说的了。可惜云飞哥大案在身,顾不上这么多了。”



  陈锋看着陈万明被簇拥着上了楼。陈锋觉得陈万明没有血性。听狄爱国讲,陈万里被潘云飞建明黄老歪三支枪打得脑浆横流后,陈万明曾托狄爱国去给潘云飞说过情。陈万明说如果需要,他可以奉上十万块钱。潘云飞听了摆摆手说:“不要了不要了,把人家哥哥都打死了!”



  陈锋也跟了上去。狄爱国母亲在哭,几个年纪大的在开导她。陈万明也开导了几句,无非是老娘放心,以后这些弟兄都是你的儿子之类。



  陈锋将一个信封递给狄爱国母亲,说声节哀,转身走了。屋里的气氛很凝固,让陈锋感到了压抑。



  出了门陈锋吃了一惊,潘云飞走了上来。陈锋一把拉住了他:



  “你怎么能来这里!”



  “我怎么不能来这里!”



  “外面那么多人都认识你,谁歪一下嘴你就跑不了!”



  “建明和三狗在楼下看着他们,怀里都揣着喷子,看谁敢使坏!三狗也是我一个生死哥们,在牢里认识的,我在外地干掉的那三个仇人,就是他提供的线索。前一阵他持枪杀人,在他那地方呆不下去了,就投奔我来了。”



  “那你快点走!”



  “知道,我给他老娘送点钱。从小看着咱们长大,我不来心里不好受。哎对了,你银行的贷款还完没有?我搞到钱了,一笔大的,正说给你打电话。”



  “还完了还完了。”陈锋骗他。



  “那我进去瞅瞅。”



  潘云飞进去了,陈锋也跟了过来。陈锋看到屋里的人都吃惊不小,尤其是陈万明,陈锋看到他的手下意识动了一下,又放了下去,随后堆出一点笑。



  潘云飞也没和他们打招呼,将一袋钱朝狄爱国老娘怀里一放,大声说:



  “姨,别难过了,死了清净,以后你再也不用为他担惊受怕了。再找个老伴,安安生生过日子,我要是不死,还会来看你的!”



  “什么话,乌鸦嘴!”几个年纪大的骂潘云飞。



  “姨,我走了,想开点,该吃吃该喝喝。”



  “孩儿啊,”狄爱国母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追悼会那天你可要去啊。”



  潘云飞停住了,犹豫了一下,然后大声说:



  “好的姨,我去!”



  潘云飞下了楼,也不和大家打招呼,对建明和三狗作了个手势,三人朝院外就走。



  “云飞哥,慢走!”陈万明在后面喊了一句。



  潘云飞停住了,回过头来:



  “万明,书本上有句话我记得最牢,相逢一笑泯恩仇,咱们还是兄弟!有用的到哥哥的,只管言一声!”



  陈万明几个坐上车也走了。



  “要不是你使眼色,我就拔枪干他们了!他三个把背影留给了我,机会最好!”疤瘌脸说。



  “你那小口径不挡事,干掉一个其他两个马上回头和你对射。”陈万明阴着脸。



  “起码能干掉潘云飞!”



  “我不想明打明的干,被公安撵得鸡飞狗跳的,我们的生意也别想做了。”



  “那猴年马月才能再碰上他!”



  “嘿嘿,放心,追悼会他去。到时候给公安透个口风,还不用咱们动手。”



  “那样不解恨!我和你哥哥生死患难,你哥哥死那天我要是在场,拼也要拼下他一个!”



  “你给我闭嘴!你脑子太简单,我已经想好了,这次给他来个一箭双雕。一会给闻天海说一下,叫他去准备火拼的事。闻天海的地盘也太肥了,我心里一直掂着。”



  “我听你的!对了,狄爱国这一死,他的人又被捉的捉,逃的逃,他的地盘就空出来了,咱们可得抓紧接收,等其他大哥一插手,咱们就麻烦了。”疤瘌脸说。



  “这个事情我考虑了,”陈万明点燃一枝烟,“现在扫黑风头正猛,大家都在躲,暂时不会有人去插手的,自己的烧饼炉子还顾不住呢。霍家委倒不用担心,他一心一意经营他的毒品,没有插手其他事情的迹象。唯一就是闻天海,他上下玩的开,每次扫黑他都皮毛无损。这次一定要把他纠缠进潘云飞这个烂泥潭里,叫他不能自拔。其他几个大哥我去给他们碰碰头,告诉他们爱国这一摊我接管了,量他们也不会再和我争。”



  “哈哈,狄爱国这一死,到给我们做了盘菜!”疤瘌脸大笑起来。



  车里几个人也都狂笑起来。



  “回头整几把真枪过来。”陈万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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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锋看着潘云飞走了,和几个熟悉的说了会闲话,也要走。一辆本田车开了过来。车后放着花圈。



  陈锋看到黑孩儿六指几个人走了出来。陈锋觉得不可思议。



  黑孩儿见了陈锋,点了下头,算是招呼了。陈锋看到黑孩儿的左手缠满了纱布。



  六指居然对锋视而不见,和其他人一个劲招呼。



  此时天已黑了下来,陈锋朝外走去。



陈锋此时觉得饿得心慌,找了家大众面馆坐了进去。



  陈锋给大毛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在吃饭,叫他来。时候不大大毛来了,还领了一个看起来很窈窕淑女的姑娘。陈锋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酒吧的那个,风尘女子许多在朝窈窕淑女打扮,学生妹倒打扮得很风尘。有次陈锋在夜总会遇上一个十分书卷气的姑娘,她告诉陈锋,她业余时间都在读书。



  “你怎么不去,”陈锋说,“好多人你都认识。”



  “我想了想,还是不去吧。”大毛用张餐巾纸给那女的擦着凳子,“我都奔五十的人了,还去趟黑社会浑水,叫人笑话。”



  “什么跟什么啊,两码事。”



  “对了,巴运动现在干什么?没弄个大哥玩玩?”



  “早死了。”陈锋捏起块鸡子,啃了起来。



  “怎么死的?”大毛给女的夹了口菜,“你吃啊,嫌菜不好不是?”



  “他那次被劳改了,他的女朋友跟了小刘,就是整天跟在巴运动屁股后面那个小白脸。巴运动回来后,拿了两瓶敌敌畏,叫女朋友和小刘喝。当时还有许多人,给劝住了。巴运动丢下话来,说我的脾气你知道的,我要做的事一定会做的。小刘听得脸色煞白。小刘说去买点酒菜过来,就走了。小刘再赶来时,巴运动几个人正坐沙发上看电视。巴运动他家你知道,进去是个客厅,背朝门摆一溜沙发。听见门响,沙发上人都没回头。小刘把步枪架到巴运动脑后,搂了扳机。巴运动随着枪响头垂了下来。其他人都面色如土,眼睁睁看着小刘退了出去。外面又响了一枪,几个人出去一看,小刘倒在血泊里,太阳穴被打穿了。”



  “呵呵,喝酒喝酒,为我们活着干杯!”大毛举起酒杯,和陈锋碰了一下,酒花四溅。



  “他表哥在部队里,因为枪支的事也受了牵连,小刘说是借去打兔子。”



  当陈锋将酒一饮而尽时,无意中看见了一个人,眼睛顿时睁大了。



  陈锋看见的是潘云飞的女朋友。



  潘云飞的女朋友叫双姐。潘云飞坐牢后双姐每月都去看他。双姐每次去都带着许多罐头瓶,里面是她亲自炒制的肉末豆酱。肉末豆酱耐放,打开了喷香,潘云飞特别爱吃。



  双姐长的比较普通,属于那种接触久了越看越顺的女人。双姐上高中时是学校的篮球队员,性格外向,泼泼辣辣。有次双姐和学校的小霸王发生摩擦,双方就约了时间地点。小霸王神通广大,召集了七八十号人。双姐通过本校的一个男队员约了几个社会上的小青年,双方朝那一站,实力悬殊。双姐问男队员,其他的人是不是还没有赶到?男队员朝小霸王跑去,边跑边喊,大哥,我昏了头,有眼不识泰山,以后跟你混!



  双姐傻了眼,看着这几个不认识的小伙子,一时不知所措。



  双姐不知道这几个小青年就是刚出道的潘云飞、狄爱国、闻天海、黑孩儿和陈锋。双姐只是觉得这几个人镇静得令人害怕。



  当对方的砖头如雨般掷来时,潘云飞几个人也不躲闪,一人手里两块砖,也不投掷,昂首挺胸冲了过去。



  这是一片青草萋萋的河堤,小霸王一伙掂了许多砖头上来,眼看就投完了,潘云飞几个人血流满面到了跟前,手里砖头攥得紧紧的。小霸王们彻底崩溃了,不知谁先喊一声,撒腿就跑,其他人“哄”地四散奔逃,如炸了窝的兽群。



  几个人都缝了针,潘云飞伤得最重,眉骨露了出来。缝针时不叫打麻药,几个人谈笑风生,搞得大夫直叹气,这些孩子不是不疼,是比呢,这样比下去会有个好?



  双姐从这以后就和潘云飞好上了,好得一塌糊涂。后来潘云飞老打她,越打越好。再后来潘云飞又和另一个女孩好上了,双姐天天在家里哭。此时双姐已经上班了,在一家纱厂里,那时候的纱厂女工还处于扬眉吐气的时代,下班的女工汇进城市的人流,装点的城市流光溢彩。



  潘云飞和别的女人都好不长,潘云飞想和别的女人好长,别的女人不和他好长,只有双姐痴心不愉。每次潘云飞再回头找她,她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再后来潘云飞就入狱了。入狱后的潘云飞每当看到双姐来探视的身影,总要骂一句:“他妈的,甩都甩不掉!”双姐听到这句话幸福地不知怎么才好,双姐就是叫他甩不掉。



  “我每天做一百六十个俯卧撑。”潘云飞说。



  “你总是这样打熬自己。”双姐说。



  “我是干大事的人,干大事首先要有个好身板。”潘云飞说。



  出狱后的潘云飞如泥牛入海,再也没了踪影。双姐此时已经下岗在家,生活过的很清贫。潘云飞枪杀三人后,双姐被羁押了一段时间。



  “他居然没有来找我。”提审时,双姐哀怨地要落泪了。



  双姐再一次被警车请走时,才知道潘云飞又把陈万里干掉了。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双姐说。



  回来后的双姐开始去找潘云飞,如一头发疯的母狮。



  “我给你打听打听,别抱什么希望。他老明目张胆地杀人,我也不敢和他接触了。”闻天海说。此时闻天海还没有和潘云飞结仇。



  “我一直没见过他。”狄爱国说。狄爱国头天才和潘云飞碰了面。



  “好的,要是碰见他,我一定告诉你!”黑孩儿说。



  “不要再找他了,该为自己想想了。”陈锋说。



  双姐凄苦地不得了,双姐每天干馍咸菜下饭。双姐不要潘云飞从前的那些弟兄帮助,双姐说她只接受潘云飞一个人的钱物。



  双姐去打工了。许多家娱乐场所都想叫她去,有她朝那一站,什么人不掂量掂量?人家双姐是谁,人家双姐背后站着潘云飞!双姐不去,娱乐场所名声不好,双姐是清白人家。



  双姐找了许久,终于有家面馆愿意要她,打杂。



  双姐去收拾一桌残汤剩饭时,看见了陈锋。



  陈锋告诉她潘云飞三天以后要去参加狄爱国的追悼会时,双姐的眸子顷刻间变得雪亮。



  “这个追悼会你不能去,不是黑社会枪战,就是被公安一锅烩。”大毛看着陈锋说。



  “我也考虑了,”陈锋说,“我判断潘云飞不会去。潘云飞头脑那么简单,也活不到今天。潘云飞只要不去,即便被公安一锅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他们没牵连。”



  “万一他去了,不就麻烦了。子弹可没长眼。”



  “打个赌吧。”



  “我不打赌,你愿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当陈锋和大毛领着那女的去一家夜总会狂吼了许久时,凡的电话打了过来。



  “押金给过了,不够的你再添。”陈锋对大毛说着,去穿衣服。



  “女人约你啊?这么急!”大毛明显很不高兴。



  “我单位的,他对象的表哥出了事情。”



  弱雨的表哥留柱这一阵算是把“极速时空”给沾上了,天天去讨说法。弱雨和凡怎么劝他他也不听,凡甚至又给他找了个工作。



  “我不去,工钱没结清我哪也不去!打我一顿没什么,皮肉贱,说长就长好了,可工钱不能不给!”



  留柱说这话时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着。



  凡突然就觉得这个世界很无奈,一件大家都认为你有理的事情,可办到最后,弄得大家都对你厌了。有关部门明显对这件事情不耐烦了。怪不得人们老讲,退一步海阔天高。



  可留柱脑筋不转弯,冤有头债有主,我谁也不找了,我只找你老板一个。



  弄得老板见了留柱 像吞了个苍蝇。可老板不会给留柱钱,其他打工的要都跟他学,老板说的话还算个屁。



  留柱这天可能是气糊涂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他这里卖给熟人摇头丸!”留柱见了几个便衣说。这几个便衣留柱认识,附近警亭的,常来这里玩。



  “你那个被辞退的保安说你这里卖摇头丸!”便衣对老板说。



  “他妈的!”老板愤怒了,“开始造我的谣了!”



  “有没有这事!”



  “没有!”



  “你好自为之!”



  “我会靠那挣钱?这不是废话吗!”



  老板喊了几个人,去了办公室。



  “不能再叫那家伙在这里呆了,他对公安说我卖摇头丸!真出了事,恐怕一二十万也摆不平。你现在要给他钱吧,明摆了我们怕他,这口恶气咽不下!”



  “拉出去腿打断得了,再来再打!”一个打手说。



  “那样不是办法,早晚把事情闹大。我有一个主意,可以叫他从此消失,咱们还不担什么责任,最多花几万块钱善后……杀一儆百,其他打工的以后再做什么也要想想。”



  留柱见今天又没什么结果了,恨恨地朝外走去。这时阴霾很重,狂风呼啸,午夜的都市尘埃漫漫。沿马路边走了几十米,斜穿了马路。后面一辆轿车突然加速,留柱如挨了枪击的大鸟,四肢晃动着腾到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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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锋赶到医院时,空荡荡的走廊里,留柱躺在长椅上,浑身是血。弱雨在嘤嘤哭泣。有两个戴大檐帽的警察,还有一个陌生人。看到陈锋,凡大步迎上。陈锋将一叠钱递过去,说身上没带那么多,又拐到饭店里拿了点。陌生人插话说,我现在身上也没钱,明天该是多少我拿多少。凡去交入院押金了,陈锋把弱雨喊到一边:



  “那个人是肇事司机?”



  “是的。我表哥当时还能说话,他们就给我打了电话。”弱雨抹着泪。



  “责任在哪一方?”



  “现在还没有说,警察说先救人。”



  “司机是哪里的?”



  “‘极速时空’的,我怀疑是谋杀。”



  “唉,现在的事情不好说……”陈锋本来要说估计最后还要定成交通事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留柱死了。上午九点钟光景,大夫从抢救室一脸疲惫地出来告诉弱雨,准备后事吧。



  凡又给陈锋挂了个电话。



陈锋接电话时正在商场门口站着。陈锋凌晨时熬不住,从医院先走了。



  听到留柱的死讯,陈锋怅然了一会。



  今天是礼拜天,陈锋一早被玫拽起来,叫陪她们母女俩去买衣服。陈锋转了一会,借口抽烟,独自走了出来。



  天空一直阴沉着,有零星的雪花探头探脑飘过来,落身上就化了。地上隐隐打湿了表面。



  陈锋蹲了下来,陈锋蹲下来的一瞬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四儿!”陈锋站了起来。



  高四儿胳膊上挎一妙龄女郎,头发抹得亮晶晶的,小圆平光镜显得其人文质彬彬。



  高四儿走过来擂了陈锋一捶。



  “哈哈,在这瞄美女呢!”



  “什么啊,”陈锋说,“我老婆在里面买衣服。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昨天,他妈的,这回可关傻了,办那事都不管用了,这可是个处女。”高四儿说着夸张地搂了下那女的。



  “恶心人你。”女的骂一句。



  “狄爱国死了你知道不知道?”陈锋问。



  “知道知道,他前脚抬进医院,我后脚就从高墙里出来了。他妈的,他也没那享福的命,‘快乐巴黎’是什么后台,他也敢去碰!”



  “追悼会你去吧?”



  “我不去!”高四儿叼上枝烟,让女的给他点上,“昨天晚上弟兄们给我接风,我都说了,我是不会去的。他后来不人物,我俩基本不说话了。”



  “哦……”陈锋有些语塞。



  女的在拉高四儿,高四儿对陈锋说:“把你电话给我说一下,以后多联系。”



  陈锋说了一串数字,高四儿按在了手机上。随即陈锋的电话响了起来。



  “不用接,是我打的。”高四儿说。



  高四儿被女的挎着正准备走,玫一脸怒气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甜甜。



  “弟妹,好久不见了!”高四儿打招呼。



  “噢,是四儿!”



  “怎么了?和谁吵架了?”高四儿问。



  “钱包被人偷了!”



  “偷了算了,以后小心点。”陈锋把女儿抱起来。



  “算什么算!”高四儿说,“在这块地皮上,敢偷咱们的!明摆着是不想混了!弟妹,他们长什么样子,你应该有个印象。”



  “有几个人老在边上转,贼眉鼠眼的。有个瘦子最显眼,有一米八高,穿黑皮衣,理平头,小圆脸。等我发现钱包没了,这几个人也不见了。”



  “我给你问问。”



  高四儿开始打电话。陈锋说句算了,抱着甜甜站到了一边。



  “你马上给我打听出来,近来在人民商场玩的都是谁,”高四儿对着手机大声嚷嚷着,“主要是一个理平头的,可瘦,有一米八,小圆脸。哦?是小蛋子?你认识?你有他电话没?那就好,叫他马上到商场东门,说我高四儿在那等着他!偷我的包?反天了他!偷我弟妹的!你给我快点啊,门口老冷!”



  陈锋指着天空对甜甜说:“又一片雪花飘过来了,快抓住!”



  甜甜一抓,咯咯笑了:“化了。”



  少顷高四儿电话响了,高四儿说“好好,他妈的叫他快点!”



  几分钟后拐角处转出几个年轻人,走得气喘吁吁的,一个理平头的高个子十分抢眼。



  “就是他们!”玫说。



  “四哥!”几个人走了过来,一脸谦恭。



  “看你们几个面熟,”高四儿说,“拿出来。”



  高个子拿出一叠钱,顺着高四儿眼光递给了玫。



  “刚分过,又回笼了,你点点,一分钱不少。”高个说。



  “我钱包呢?”玫点着钱问。



  “扔了,洗完就扔。要不我再去帮你买一个?”



  “算了,”陈锋插话说,“也不用点了,不会少的。”



  “四哥,那我们走了,还得去干活。”高个说。



  高四儿挥挥手,几个人又贼眉鼠眼进了商场。



  玫领着甜甜也进去了。陈锋和高四儿握别,拿出一枝烟,朝柱子上一靠,看那渐渐稠密的雪花在天上飘舞着。



  下午陈锋去找了李所长,说了留柱的事,叫他给托托人。李所长面露难色,沉吟半晌,说了句“尽量吧”。



  李所长今天值班,陈锋拉他去桑那,李所长不去。



  “去年的今天,正好我们辖区发生抢银行案件,当时娄所长值班,他和人喝酒去了。结果值班电话没人接听,所长也给撸了。我对今天这个日子比较敏感。”



  两个人就拿出象棋来下。



  “狄爱国要开追悼会了。”陈锋落了颗棋子。



  “我有一个预感,这次恐怕要出事。”李所长把一个棋子落了又起,起了又落,只是不离手。



  “你听说什么了?”



  “官方倒是没听说什么,不过今天早上吃早茶,碰上余三他们,他们说潘云飞到时也要去。”



  “余三这家伙!都是传闻,没有可信度。”



  “那家伙胆也忒大了点!人家是身子包着胆,他倒是胆包着身子!这种人你少接触,弄不好就惹火烧身。”



  “知道。”



  “这个追悼会你也不要去,”李所长这时落子比较快,“到时候惹一身臊不划算。”



  “不去不好,关系在那放着。”



  “去什么去,都是社会渣滓!”



  “到时候再说吧。”



  下着下着天就黑了,李所长看看表,棋盘一推:



  “走,去你饭店里喝两杯。”



  “不怕抢银行了?”



  “银行早下班了,还抢个屁啊!”



为什么要落雪?有次甜甜问陈锋。



  因为地上的害虫多了,老天爷要冻死他们。陈锋想了想说。



  害虫要是回屋咋办?甜甜又问。



  老天爷就白费劲了。



  陈锋站在漫天大雪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个。



  今天是狄爱国追悼会,狄爱国的两个哥哥回来了一个,委托一个朋友全权操办,自己只是默默垂泪。



  医院太平间门口停满了各种车辆,豪华的,普通的,一眼望不到边。大家三三两两在风雪里站着,嘴里哈着团团白气。



  黑孩儿主动来和陈锋打招呼,黑孩儿说灵车是辆林肯,本市最高档的,出车费一九百。陈锋说爱国他哥现在吃这么胖,过去你看他瘦的。黑孩儿说呵呵,替爱国洗黑钱,能不胖?陈锋四下看了看,说没见那些大哥来啊。黑孩儿也四下看了看,两拨人呢,有一拨直奔火葬场,估计九点能见到他们。你说云飞会来吗?陈锋问。肯定会来,等着瞧吧,今天有好戏看!黑孩儿说,六指那货最奸,说今天老板有事,车也不让用了,躲起来了。哼哼,我是不怕!不管如何兄弟一场,你不来以后你死了谁给你送终。



  说着话灵车来了,车身 颀长,上面的棺木雕刻得十分俗艳。



  陈锋听到沉重的车身把雪地压出了“咯吱咯吱”声。



  几个选好的人去抬尸体,陈锋和黑孩儿也跟过去看,这时一个人闯了进来,穿着鸭绒袄,帽子把脸捂得紧紧的,只露出沾满雪花的眉眼。



  只见他从手中的尼龙袋里摸出一瓶酒来,照墙上一磕,酒瓶口就飞了。又朝尼龙袋里一摸,摸出个酒杯,正好狄爱国尸体被抬出来,他哈哈一笑,把脸上的带子一拉,帽子朝后一推,将脸露了出来。



  “来来来,爱国,兄弟给你满上三杯,喝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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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都吃了一惊,想不到潘云飞这时候会钻出来。



  “爱国,我答应过你娘的,要来给你送行。可你也知道,火葬场已经给我布下罗网了,我他妈可不想和你一起走啊。喝,你喝啊,嘴闭这么死干吗!想叫打你不是!”



  陈锋回了下头,看见两个同样把脸包裹的很严的人立在那里,手插在怀中,警惕地注视着。



  “来来来,再抽哥哥一枝烟。”潘云飞把烟点燃了,抽了一口,然后插在了狄爱国嘴里。



  “哥哥走了!”潘云飞把酒瓶“咣当”掷墙上,帽子朝头上一捂,低头走了。



  外面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三三两两说着话。



  狄爱国的哥哥在给灵车司机塞红包,嘱咐他开慢点。



  司机很内行地捏了捏,掩饰着一脸狂喜,连说放心放心,我保证不拉下一辆车来。



  潘云飞三个人顺着墙边消失了,雪地里留下一串疾速的脚印。



  潘云飞果然逃过了一劫。这是陈锋事后听说的。当时大批武警和公安把火葬场围了个铁桶一般,连警犬都出动了。不过最终都悄悄地撤了。



  “据说是有人通风报信,警方为避免打草惊蛇,无功而返。”李所长说。



  当时陈锋就注意了,闻天海没有露面,刘七来了,领着三十几号人。陈万明一伙也来了,高高矮矮在火葬场雪地里站着。还有一伙人,为首一个大哥,陈锋听人指点说他叫霍家委。霍家委和狄爱国有恩怨,不过人死了一了百了,霍家委这点做的很有风范。其他三三两两分散着还有百十号人,陈锋多数面生。



  “市局局长亲自督战,发誓拔下潘云飞这颗钉子。”李所长说。



  大伙都在暗自庆幸,里面不乏在逃被通缉之人。



  有一个人哭了。



  是双姐。双姐站在火化场的雪地里哭了很久。



  后来陈锋听黑孩儿说闻天海当时其实来了,没有露面,藏在车里面,有传闻说是他把潘云飞要来参加追悼会的情况密报给警方的。可是潘云飞太狡猾了,潘云飞直接去了太平间。



  再后来又传来了潘云飞的消息,这一次可以说得上是石破天惊。他枪杀了个官员。



  这个官员是一家国有公司的老总,名气如日中天。官员有个儿子,大家都叫他小九。小九每天开着大奔,在市区的街道上横冲直撞。小九也不是省油的灯,两年前伙同其他几人让一出租司机横尸街头,其他人都判了重刑,只他没事,关几个月就出来了。有人说小九吃顿饭两万块钱,眼睛都不眨。



  这天小九开着大奔,载几个女的去外市闲逛。车子风驰电掣出了市区,岔道里开上来一辆桑塔纳,小九把车一直冲上去,两辆车都停下时,小九的大奔正好撞在桑塔纳的车门上,那扇门明显凹了进去。桑塔纳从那边门下来几个人,对着小九破口大骂。小九哪能吃这亏,开车门就出来了,手里拎一口径步枪。那几个人见他有枪,猛扑上来,三下五去二将他打翻在地,枪也夺走了。几个人将他拧起来,要送派出所。小九发疯一般挣扎,到底脱身了,满脸是血跑了,边跑边打电话。车里的几个女子也出来了,朝着小九方向跑。



  这几个人也没追,围着那车看,也在打着电话。



  眼看小九没了踪影,这几个人把脚踩在大奔上,恨恨地说着什么。一会来了一辆警车,下来两个警察,看了看大奔的车号,又打电话问了些什么,就上了警车。车子发动后,门又开了,下来一个人,把那枝口径步枪拎了进去。



  这几个人见警车走了,开始大骂。然后接着打电话。时候不大,许多农民赶了过来,有坐农用机车的,有骑自行车的,有步行的,手里掂着铁锨、钢叉、锄头之类。总计有五六十人。



  大家都在那里等着,怒气冲冲,高声叫骂。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四辆大轿子驶了过来,到了大奔跟前,车子靠上了路边。许多农民被挤下了沟。



  这边农民骂声未了,四辆大轿子呼啦啦下来一二百人,手里都掂着钢管木棍之类,多数人都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小九冲在最头里,手端一杆锃明瓦亮的猎枪。



  农民见势头不对,“哄”一下都跑了。一伙人冲上前来,把那辆桑塔纳一阵猛砸。一个农民跑的慢,被捉住了,一顿暴打过后,农民告诉他们,都是前面那个村的。



  这伙人又上了车,朝村子开去。村子不大,很容易就围住了。



  潘云飞和建明三狗恰好潜伏在这个村子里。此时还没起来,听得外面大乱,三人忙捉枪在手,子弹上了膛。到了院子里,隔着门缝观察了一阵,知道是斗殴,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还得马上离开这里,公安说不定一会就来了。”潘云飞三人又拐回屋,将衣服穿好,三狗拎起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咱们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咱说咱们是租房户。”潘云飞说。



  本来是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几个人一路走,一路解释着,也没人特别为难他们。到了村口,正好碰见小九端着猎枪和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在争执着什么,好像是中年人叫小九把猎枪放回车里去,小九不依,被中年人打了一耳光。



  建明多了句嘴:“乖乖,这家伙这么恶道,明目张胆就敢扛着猎枪。”



  说着话就走过去了。开始小九见他们是城里人,也没理他们,可偏偏听到了建明说的这句话,在后面拉响了枪栓:



  “他妈的你给我站住!”



  潘云飞三人也不站,照直朝前走。潘云飞说:



  “兄弟,我们还要赶火车,有说错话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小九也许是被中年人打火了,抬手朝天放了一枪。



  枪声一响,潘云飞三人就地一个翻滚,同时拔枪在手,连连点射。



  中年人中了四枪,当时就咽气了。小九身中五枪,大难不死,居然给抢救了过来。



  警方根据描述,断定是潘云飞一伙干的。



  小九住院期间被武装监视。小九父亲的事情很快被捅了出来,小九父亲涉黑,洗黑钱,包养情妇,贪污腐化,在任期间职工被打伤无数,听说还有人命。警方正在侦察中。



  据说市局局长一拳擂在大班台上:“三个月之内不杀潘云飞,我自动辞职!”



年根一晃就到了。这两年人们消费习惯改变了,很多不在家吃饭,饭店也就不放假了。陈锋对不回家的打工者很体谅,双工资。许多老板不这样,他们将工钱扣着不给,逼着你在这里干。



  留柱的事有了结果,交通事故。留柱横穿马路,也负有一定责任。留柱的父母都来了,拿了三万块钱赔偿金。李所长告诉陈锋,“极速时空”托得人太硬,没办法。陈锋叹了口气。



  凡和弱雨双双去了南方,两人去那边散心。弱雨公司早放了假,公司经理不知怎么回事,好久不露面了。



  陈锋给倪总经理交代几句,也外出了,领着玫和甜甜去了哈尔滨。有次甜甜在电视里看到哈尔滨冰雕,就一直嚷着要去。



  北国天寒地冻,满眼都是冰雪的世界,眼睫毛眨起来都痛得慌。幸亏陈锋事先托了熟人,要不住处都没有,旅栈业爆满。甜甜倒是玩得情趣盎然,在冰雕的世界里流连忘返。后来又去了亚布力滑雪中心,玫和甜甜在雪地里打着滚,开心得不亦乐乎。



  返回哈尔滨时,已经是大年初六了。一家三口在商场里采购东西,打算返程。玫说,太阳岛还没去。锋说不去了,天气这么恶劣,小甜甜受不了。小甜甜大概这几天也玩累了,嚷着要回家。玫只好作罢,说下一次吧。



  玫这几天脸色红润,陈锋晚上的温情使她留恋着不舍得离开。好久没这样了,往常陈锋从饭店回来很晚,往往是倒头便睡。



  三人在街上走着,路过赵一曼雕像,玫和甜甜就去看。陈锋抬眼就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也看见了他,眼光有些躲闪。



  “大毛!”陈锋很兴奋,“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大毛只好走了过来,勉强笑笑:



  “我来这里旅游。真巧,碰上了你家三口。”



  陈锋觉得他脸色有点古怪,尽管他捂得很严。玫和大毛打声招呼,又继续和甜甜看雕像。



  “你怎么了?一个人来旅游?”



  “不是,还有那个姚姐。你什么时候从家出来的?”



  “年三十,你呢?”



  大毛眼光明显放松了:



  “哦,那就好。”



  “什么那就好?莫名其妙。”



  “呵呵,没什么,我说这会碰见你真好。实不相瞒,我这会一个人转是准备掂包的。我们的钱被偷了个一干二净,寸步难行了!”



  “这么不小心!怎么又干那个,我先给你点。”



  “多给我点吧,回去我就还你。”



  陈锋想了想,掏出一叠钱都递给了大毛:



  “这大概有六千多吧,我也没数,你先拿着用。”



  “你不留点了?”



  “我老婆那里还有,反正我们该回去了。”



  回到家过了几天,陈锋才知道大毛出事潜逃了。



  大年初一那天上午,姚姐家里来了两个客人,放下三十万工程款,叫她抓紧运作,就走了。一大袋钱当时还点了一下,大毛看得分明。



  中午吃饭时,大毛嚷着要喝酒,说大年初一,一醉方休。



  结果姚姐就给灌醉了。大毛将她放到床上,拎起钱袋要走,想想又不妥。就把烧水壶上面的哨子弄坏了,然后接上满满一壶水,放火上去烧,直烧得水壶突突朝外喷开水了,关掉火,再将煤气打开,不燃烧,煤气就在屋里蔓延了。他坐了一会,觉得煤气越来越重,看了眼姚姐,说声对不住了,谁叫你往常只给我小钱,拎上袋子走了。



  也是姚姐命大,正好渴醒了,要找水喝,闻见了令人窒息的煤气味。慌忙打开门窗,清醒过来后,见钱袋没了,慌忙就报了警。



  闻天海开始频繁露面了,市里的场所遍布了他的身影。他甚至还去了潘云飞的父母家,给二位老人拜了年。



  “云飞我们打小就是好朋友,您二老是看着我们长大的。这几年我的业务忙,也没来看看你们,还请大伯大姨多多担待。”



  两位老人许是孤独惯了,也不倒茶让烟,只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闻天海。潘云飞还有个姐姐,早些年因为恋爱的事,喝了敌敌畏。姐姐的对象被潘云飞追杀,只好远走他乡。



  “云飞也不在,有什么事情你们尽管给我说,我给你们留个电话。”闻天海双手把名片递上。



  两位老人没有动。



  闻天海笑笑,把名片放在了一只腿用尼龙绳绑着的桌子上。



  出门时正下楼,潘云飞母亲在后面说一句:



  “东西给你放那了。”



  闻天海回过头,见那扇油漆剥落的木门轻轻合上了,自己带来的那包东西在门边静静地躺着。闻天海咒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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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上车,他又去了陈锋的酒楼。陈锋不在,倪总经理说陈锋去了哈尔滨。闻天海给倪总经理递张名片,说陈锋要是有空了去找他玩,他现在天天在金龙湾浴池。



  倪总经理把他送到店门口,见门口停着两辆车,一辆黑色凌志上下来四个人,一个开车门,三个立着。倪总经理这才看了下名片,一口凉气吸进了肚。倪总经理虽说早已知道闻天海,但只闻其声,未见其人。闻天海的目光不经意地扫来,倪总经理慌乱地躲开了。那目光让她想到了浸在清冽池水里的菜刀,亮得耀人。



  倪总经理给陈锋挂了个电话,她告诉陈锋,闻天海来过了。



  陈锋在那边显然玩得正开心,“唔唔”了两声就把电话挂了。



  倪总经理手拿电话,怔怔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闻天海来到了金龙湾。这几天闻天海都这样,先去外面办办事情,溜溜圈,然后就一头扎进了金龙湾。他上二楼,几个马崽簇拥着。上面一个豪华套房他包了,外间是会客室,里间是休息室,再往里就是个小型浴池。不用进大池,闻天海来这里是独浴。如果来了兴趣,还可以喊一个女郎过来,洗鸳鸯浴。



  马崽就坐在会客室里,喝茶聊天看电视。



  一楼是大众浴,通向二楼的楼梯口处,最近有两个南方人常把那几张床占着。这两个南方人目光冰冷而散漫,从不和别人多搭一句嘴。他们之间基本也不说话,往往是一个去洗了,一个在床上躺着,似乎什么也不看,又似乎什么都在看。



  他们和澡堂里的那些水老鼠一样,整天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来泡澡。吃饭也简单,叫澡堂的厨子随便弄几个小菜,一盘炒米,几瓶啤酒,从不喝辣酒。即便天气再冷,也是如此。



  澡堂里的水老鼠们觉得他们挺可恶的,象尸体一样,也不理他们。



  闻天海来时,他们在那里躺着,互相连眼光也没碰一下。许多人见了闻天海,都站起来打招呼,闻天海根本不理他们。



  闻天海在里面泡时,电话一直响。闻天海不接,马崽当然也不能接。



  这当口刘七来了,刘七拿起了电话。



  “天海哥,是你父亲打来的。”刘七说。



  “拿过来吧。”闻天海在里面说。



  闻天海泡在水里,头枕在圆润的瓷壁上,接过了电话。



  “哦,爸,我在洗澡。哦?小三待岗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呵呵,我咋去关心他啊,他眼里就没我这个哥,我俩几年不说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好的,我帮他,不过不能叫他知道。他从来看不起我,以为自己是大学生,还不叫我接济,说我的钱是血腥钱。你放心吧,咋说他是我弟弟,这一两天我就给他搞定。什么破工作啊,放别人有这么好个哥哥早不要了。爸,我正洗澡,回头再说,电话湿了。”



  刘七接过电话,指头一摁,关了。



  “小三待岗了?”



  “他妈的精简,你去把这事给我办一下。小三越不理我,我越给他来黑的。你去打听一下他一把手的住处,这个年就别叫他过了。找几个人去候着他,到时候故意找茬,口角一起,直接把他腿打断,叫他以后在家歇吧。其他的事情过了年再办,叫我父亲提点礼物,再去找这个领导。”



  “好的,今天我就叫他进医院。”



  “你出去时给老板说一下,要个女的过来,还要9号吧。”



  刘七走后不久,外面传来了吵闹声。几个马崽迅速站了起来,右手插进怀里,一个人探了头去看。



  “没事。”这个人说。大家就又坐了下来。



  刘七过来了,后面跟着9号。



  “9号正给一个家伙按摩,老板问换一个行不行,”刘七把女的推进去,“我一听就火了,问好房间,进去就拉9号。那家伙不依,被我揍了一顿。”



  “咣当”,浴室的门关上了。



  刘七拿出电话。



  “喂,你们几个给我听着,以后天海哥来金龙湾,你们要提前半小时到。现在里面是保险了,可外面还是个空白,要防潘云飞打冷枪。你们以后要专门负责外围,现在就给我过来。如果真碰上潘云飞了,记住不要下手,迅速通报。”



  刘七打完电话就下了楼。



  两个南方人看样子是都洗好了,穿着秋衣秋裤躺在那里。他们每次洗完澡都穿着秋衣秋裤,不像其他人,赤裸裸地在那里喝茶聊天。南方人好像都不怕冷,罩上个外罩就能出门,里面很少穿羊毛衫之类。可他们在这里休息也穿着秋衣秋裤,其他人就觉得别扭。



  “这几个蛮子好像随时准备跑一样。”有人看着他们说。



  刘七穿过南方人过来了,许多人见了,纷纷招呼说“来坐一会,七哥”。刘七乱打着招呼,然后来到墙角的几个人那里,脱了个精光,边喝茶边闲聊起来。



  “呵呵不错啊,大过年的都能碰到一起。不像过去,一过年就逃跑,别人过年,我们流窜。”刘七笑眯眯说着。



  “现在过年过节还不照样要跑,只是现在不像从前了,不用跑那么远了。只要不回家,公安一般逮不住,现在案子多如牛毛,管不过来了。”一个说。



  “七哥这两年不用操这心了,天海哥玩的大,上下都给面子。哪像我们,每次回个家跟做贼一样。”另一个说。



  “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玩的大有玩的大的难处。树大招风,上面人事一变动,你要不在意,说不定你就玩完。”刘七说。



  “还是玩大的好,等上面罩不住的那一天,也享受够了。当然天海哥不会,永远是福星,天海哥有的是钱。你看这每次扫黑,抓的人倒不少,可都是些小鱼小虾,天海哥哪次不是波澜不惊。”



  “不说了不说了,我去大池里泡泡,还是大池里解乏。”刘七起身走了。



  刘七刚进去,黑孩儿六指几个走了进来。



黑孩儿这些天风光极了,一身名牌,脖子上项链有筷子粗。六指也是如此,手上戴的硕大钻戒闪闪发光。



  刚才几个人去了陈锋的饭店,磕柜台上一包钱。



  “这是上次拿他的五万块,今天还给他!”黑孩儿说。





  倪总经理看着这几个暴发户,双眼瞪得溜圆。



  澡堂的人见他们几个趾高气扬, 今非昔比,也是吃惊加嫉妒,纷纷围上来打招呼。



  “我操,抢银行了?”



  “那是粗活,咱会干那个!”黑孩儿抽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偷文物了?”



  “滚!”六指笑着,“我们走正道了,我们揽了一公里高速公路承建工程,给了一个朋友,落了几十万好处费。他妈的,现在想想吃亏了!”



  “我日,开始官倒了!”



  黑孩儿几个笑得一脸灿烂。只有黑孩儿他们几个心里明白,这回玩火玩了八九十万,可是提着脑袋去干的。



  黑孩儿他们黑吃黑,劫了一票。



  六指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得到这个信息的。六指的老板承包着一家药厂,经营陷入困境,车间基本上停产了。年前的一段时间柳暗花明,尽管工人工资依旧开不下来,六指却发现老板花钱又开始冲了,挥金如土。六指得到一个信号,老板还有其他背起来做的生意。六指跟了老板这么多年,竟被瞒了个滴水不漏,六指心里不是滋味。



  六指开始留心了。他发现最近有一个戴眼镜的外地人来得比较频繁。只要他来,无论吃饭唱歌什么的,老板总要把六指支开。六指知道这里面有名堂。



  老板过去去香港时曾经带回来两个窃听器,一直放在大班台的抽屉里。六指有天趁老板不在,轻易地把锁捅开了。两只窃听器,一个开过封,一个没开封,六指拿了开封的。



  上面是洋文,六指不认识。托了个朋友,找人翻译了,六指捣鼓了半天,终于玩熟练了。



  当这个人又来时,六指去酒店安排包房,将窃听器按到了桌子背面。



  六指知道了老板的秘密。原来老板在倒腾氯胺酮,就是俗称“K粉”的一种药品。



  卖方是眼镜,老板是中介,买方不见首尾。



  “年三十晚上八点在丽都宾馆618房间交货?那是个小宾馆啊,我在那上面住过一夜。他妈的也真会找时间,年三十,公安也光剩值班的了。”黑孩儿说,“真的是笔大交易?”



  “隐隐约约听得好像是百十万。”六指说。六指当夜就把窃听器放回了抽屉。



  “翻身的机会来了!”黑孩儿说,“你老板一看就不是个溜子,仗着有俩臭钱,见了这些人们鼻孔朝天,早想搞他!这回天算不如人算,他涉毒犯在了咱手里,搞他就搞了,还不是哑巴吃黄连!”



  黑孩儿托人打听了,丽都宾馆没有闭路监控。



  “这下事情容易办多了!”黑孩儿说,“我还得去借个手机,到时候方便。我操,混到现在连个手机也没有!”



  “手机算个蛋,事成了我们可以买一汽车!”六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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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4-10 21:3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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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三十晚上八点十分,黑孩儿三人上了丽都宾馆六楼。六指没上,六指一直躲在宾馆外面的花坛里。这天晚上这家宾馆静得出奇,外面不见一人。远处有零星的炮声传来。



  八点差十分时,六指四下看看,从花坛里走出来,到了附近的IC卡电话亭边,朝618房间打了个电话。



  “先生您好,”六指捏着腔调,“我是三楼美容美发老板,要小姐服务吗?”



  “不要不要。”那边说。



  六指放了心,又回到了花坛阴影里。回到阴影里的六指给黑孩儿拨了手机。



  黑孩儿三人正坐在宾馆大厅一隅,那里是咖啡座,被塑料葡萄藤遮掩着。



  八点整,一辆出租车悄然停在了宾馆门口,后排下来两个人,提着两只密码箱。六指留神看了,都不认识。六指判断他们就是买方,又给黑孩儿拨了个电话。



  黑孩儿从葡萄叶缝隙里看了看,也拨了个电话。



  六楼公用卫生间里蹲着一人,接了黑孩儿电话,提着裤子站起来,到了门口,将门虚掩上,侧耳倾听。



  外面有了脚步声,楼面服务员问了一句:



  “先生您住宿吗?”



  “我们找人,618。”



  卫生间里的人给黑孩儿拨了个电话。



  黑孩儿三个就上来了,服务员问了一句,黑孩儿他们也没理,一头扎进了卫生间。



  等服务员再看到他们时,吃了一惊。黑孩儿四人蒙着面,手里锃亮的砍刀让一条过道顷刻间寒气逼人。



  服务员大张着嘴巴,被黑孩儿走过来,一团毛巾塞了进去。黑孩儿拿砍刀的刀锋在服务员颈处比了一下,服务员瞳孔睁到了极限,昏了过去。



  找出钥匙,一个人留下看管服务员,剩下三个悄悄地来到了618门前。黑孩儿把钥匙用唾沫浸湿了,轻轻插进锁孔,猛一拧,房门豁然洞开,几个人挥刀冲了进去。



  屋子里人乱成一团。密码箱开着,里面满是熠熠生辉的钞票。



  有个人想反抗,被黑孩儿搂头一刀,砍翻在地。眼镜跪地上直求饶,另一个人浑身哆嗦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黑孩儿看到六指的老板拱到了被子里。



  几个人把密码箱合上了,拎了起来。黑孩儿把刀架在眼镜脖子上,厉声问道:



  “货呢?”



  “货、货、货,货都在楼下的客车里,我们是先验钞票,再、再验货。钱、钱货分离……”



  “我们走后,你们先把那车货开走,然后报警,说有人打劫,我他妈的是为你们好,我们不要货!”



  没两天六指听老板说了,眼镜被人抢了,没多少钱,就是一个生意伙伴被齐耳根砍成了重伤。



  “公安已经立了案,事发前有人朝房间打过电话,不过是IC电话。”老板说,“他妈的不好破,线索太少,年头这种案子又太多,估计还是个无头案。”



  黑孩儿他们武装起来了,一个个不可一世。



  “六指,过了年上班了你可不敢这么打扮了,老板看出来。”黑孩儿说。



  “知道知道,第一个要当心的就是我,我会那么傻。他妈的不行咱们再干他一票,我也不跟那老板混了。”



  “你以为老天爷一直向着你?他们早灵了。咱们现在也有钱了,可以组织人了,再想法去干点别的。正道咱们是不行,得上面有人,咱们只有来邪的,等每人干够二百万,咱们就金盆洗手,去做那守法公民。”



  “狄爱国那一摊不是空着吗,咱们为啥不接过来!”



  “我说过正道咱们不行,那在黑道里也算是正道,得上面有人。咱们得抓冷门,黑吃黑最适合咱们。”



  “他妈的不行咱们去把那些大哥都绑起来,拿钱赎人,不行一个一个杀。什么大哥,把他们都做了咱就是大哥!”



  “够狠,可以放到五年计划里。”



  “哈哈哈哈!”



  黑孩儿几个给一楼的水老鼠们打了招呼,迈着鸭步上了二楼。



  “听说这上面有个豪华浴室,从来没见识过,今天咱们先包一天!”黑孩儿说。



  领班告诉他们,这间房子已经被人长包了。



  “他妈的有钱人真多!”黑孩儿说,挨着门去找那间包房。



  领班要阻拦,被六指推了个跟头。



  “参观一下不行吗?他洗他的,又不是女的!”六指说。



  正吵闹,一间装修异常别致的房门被打开了,露出一张年轻而邪恶的脸。



  黑孩儿从那张脸上掂量出对方也是有斤有两的人,但被财气烧着了,没考虑那么多。



  “朋友,不打搅你们,就是参观一下这间房子。”黑孩儿笑着说。



  “老板正洗澡。”年轻的脸说。



  “参观一下又何妨。”黑孩儿依旧笑着。



  年轻的脸缩回去了,又冒了出来,作了个请进的手势。



  黑孩儿一伙进去了,领班在外面诧异着。



  这边领班还没走到楼梯口,后面就传来了拳打脚踢的声音,然后是黑孩儿一伙捂着脸跑了出来。每人都是血流满面。



  那几个年轻人站在门口,活动着手腕,口里骂着:



  “他妈的充什么老江湖,早没你们的位置了!”



  楼下的人见黑孩儿一伙转眼间变得如此狼狈,一个个肚里直笑,知道是闻天海操练他们了。



  上了出租车,黑孩儿骂一句:



  “等着吧,他妈的!过去都是一起玩的,现在你混得再好,也不能这样对待兄弟!早晚有你倒霉的那一天!”



  刘七从大池里出来了,听了刚才的事情,笑了笑:



  “黑孩儿几个现在都不能算人!江湖上不搞政府那一套,你不行就是不行了,没有老资格可摆!”



  刘七咕咚喝了口茶水,眼光朝那两个南方人扫去。



  这两个南方人是刘七亲自请来的,管吃管住,一天再加一百美金劳务费。如果成功击毙潘云飞,另外再奉上三万美金。刘七是去澳门葡京赌场赌博时通过广东人引见认识的他们。他们是一个职业杀手团体,据说内地的许多帮派为除掉对手都找过他们。他们很少失手,事成后销声匿迹,雇佣者即便有嫌疑,因为凶手消失了,最后通过上下活动也能推个一干二净。



  潘云飞的形象已经被他们烂熟于胸,在澳门请了电脑高手,刘七几个特别熟悉潘云飞的人经过反复描绘,凶神恶煞的潘云飞赫然纸上。



  “只要一露面,保证一秒钟内将他击毙。”两个杀手说。



  建明的形象也被描绘了,但比较模糊,熟悉他的人不多。至于另外一个叫三狗的,就没有描绘。反正三个人形影不离,一出现就统统干掉了。



  闻天海答应刘七,如果干掉潘云飞,当然建明也不能露掉,建明为了潘云飞,能上刀山火海,闻天海将给刘七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加上原有的百分之十,刘七就占到百分之三十了。



  刘七想到这里心里美孜孜的,刘七喜欢玩女人,娱乐场所玩遍了,刘七想该玩些正经女人了,武力加金钱,他娘的!刘七将他知道的良家美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其中有陈锋的老婆玫。玫和刘七的老婆是同学,刘七对玫一直垂涎三尺。



  他娘的,慢慢来吧。刘七又咕咚喝了一大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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