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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历史小说 - 金指环 堆楼版更新到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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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历史小说 - 金指环 堆楼版更新到08

梁启超曾经说过:“二十四史非史也,二十四姓之家谱而已。” 确实,帝王将相金戈
铁马才是史家所关注的。然而浩如烟海的史书中着笔不多的小人物,往往却更让人回味
无穷。

公元499年,北魏孝文帝元宏去世前,命弟弟元禧和元勰作为顾命大臣辅佐太子元恪。
几年后元恪羽翼渐丰,在外戚高肇的挑唆下以谋反的罪名将元禧赐死,元禧的几个儿子
被叔父元勰所收养。公元509年,元勰也被害。高肇的淫威下德高望重如元勰都不能自
保,更不用说元禧的儿子这几个黑五类子弟了。510年,除了最小的两个弟弟元坦元昶,
其余兄弟前后投奔了南梁, 其中就包括小说的主人公元树。

《魏书 元树传》记载他“美姿貌,善吐纳,兼有将略”,梁武帝“尤器之,封为魏郡
王,后改封邺王。数为将领,窥觎边服。”526年(北魏这时候是孝明帝时期),梁武
帝派遣元树和湛僧珍攻陷了淮南重镇寿春。湛僧珍担心降卒会反复,打算全部杀掉。元
树得知后全力阻止,让这些人终得以自由还乡。

528年,北魏政局风云突变。权臣尔朱荣为了控制朝政,拥立了元勰的儿子元子攸为傀
儡皇帝,并在河阴之变杀害了两千多为朝臣。530年, 时任南梁郢州刺史镇西将军的元
树向梁武帝请求北上讨伐尔朱荣。元树有一个心爱的美女玉儿,临行前送他金指环。“
环”“还”谐音, 应该是希望他早日返还之意。

“初发梁,睹其爱姝玉儿,以金指环与别,树常著之。”

这正好也是孝庄帝杀尔朱荣的那一年。由于不知道这次北伐的月份,我无法考证到这两
件事情的具体前后。但是不管怎么说此时北方正好陷入了新的一轮混乱, 使得元树的
北伐比较顺利,攻下了谯城(大概是现在的安徽亳州)。然而好景不长,高欢迅速的平
定了北方的乱局,孤军深入的元树顿时就显得危险了。

532年,高欢派御史中尉樊子鹄,徐州刺史杜德,舍人李昭等(《梁书》说是独孤信)
围攻谯城。“树城守不下,子鹄使金紫光禄大夫张安期往说之”。元树大概还想着自己
四年前攒的RP, 提出弃城退兵南归,“子鹄许之,杀白马为盟”。元树“恃誓约,不
为战备”, 结果“杜德袭击之,擒树送京师。”

在洛阳元树见到了多年未曾谋面的弟弟元坦。因为元坦被元勰收养的那一段经历,孝庄
帝在位的时候对他不错,让他继承了咸阳王的爵位。元坦纯粹是一个混世魔王,“傲狠
凶粗,因饮醉之际,于洛桥左右顿辱行人,为道路所患。”远房堂叔安丰王元延明骂他
是“驴王”。

对于已经是阶下囚的哥哥,元坦没有半点兄弟之情,“坦见树既长且贤,虑其代己,密
劝朝廷以法除之。”看到这里我真的有想要杀人的冲动。

对于毫无情义的弟弟,元树哭骂道,“我往因家难,不能死亡,寄食江湖,受其爵命。
今者之来,非由义至,求活而已,岂望荣华?汝何肆其猜忌,忘在原之义!”

弟弟的无情无义大概使得元树彻底断去了对北方最后的一点留恋,“每见嵩山云向南,
未尝不引领歔欷。”他托人把金指环带给玉儿,表明了必定南归的决心。高欢听说此事
以后知道元树心意以决,将他杀害。直到东魏孝静帝时期,元树留在南朝的儿子元贞出
使到东魏才把元树安葬。由此大概可以推测,之前很长时间元树都没有入土为安。

南北朝时期,在各自内部斗争中失势的皇室或高官投奔对方的现象屡见不鲜, 然而节
操如元树的却屈指可数。萧宝夤晚节不保,萧综贪生怕死,候景反复无常。元树“年十
五奔南,未及富贵”,却对南梁一直忠心耿耿。从他释放降卒的事情上看,在能力所以
不违背大义的前提下他也对故国有情有义。可惜他过于轻信,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又碰上个无情无义的弟弟, 只能含恨而死让爱人空等白头。

史家悭于笔墨,对于元树在南朝的那二十多年记载不多,关于这个“玉儿”更是不见其
他记载。元树和她何时何地相遇相爱、玉儿是否是他妻子(我估计多半不是),是否是
元贞的母亲已无从考据。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女人给了流亡南朝的元树乱世之中那
份难得的温暖,千载之下的我们只能想像北伐前的那次难舍难分离别。这是遗憾,也是
幸运,给了我们充分的虚构空间。


 


附1《北史 列传第七 元树传》

元树,字秀和,一家独立。美姿貌,善吐纳,兼有将略。位宗正卿。后亦奔梁。梁武尤
器之,封为魏郡王,后改封鄴王。数为将领,窥觎边服。尔硃荣之害百官也,树时为郢
州刺史,请讨荣。梁武资其士马,侵扰境上。孝武初,御史中尉樊子鹄为行台,率徐州
刺史杜德、舍人李昭等讨之。树城守不下,子鹄使金紫光禄大夫张安期说之。树请委城
还南,子鹄许之,杀白马为盟。树恃誓,不为战备。与杜德别,还南。德不许,送洛阳
,置在景明寺。树年十五奔南,未及富贵。每见嵩山云向南,未尝不引领歔欷。初发梁
,睹其爱姝玉兒,以金指环与别,树常著之。寄以还梁,表必还之意。朝廷知之,俄而
赐死。未几,杜德忽得狂病,云:“元树打我不已。”至死,此惊不绝。舍人李昭寻奉
使向秦州,至潼关驿,夜梦树云:“我已诉天帝,待卿至陇,终不相放。”昭觉,恶之
。及至陇口,为贺拔岳所杀。子鹄寻为达野拔所杀。

孝静时,其子贞自建业求随聘使崔长谦赴鄴葬树,梁武许之。诏赠树太师、司徒、尚书
令。贞既葬,还江南,位太子舍人。

附2《《梁书 列传第三十三 元树传》

元树,字君立,亦魏之近属也。祖献文帝。父僖,咸阳王。树仕魏为宗正卿,属尔硃荣
乱,以天监八年归国,封为鄴王,邑二千户,拜散骑常侍。普通六年,应接元法僧还朝
,迁使持节、督郢、司、霍三州诸军事、云麾将军、郢州刺史,增封并前为三千户。讨
南蛮贼,平之,加散骑常侍、安西将军,又增邑五百户。中大通二年,征侍中、镇右将
军。四年,为使持节,镇北将军,都督北讨诸军事,加鼓吹一部以伐魏,攻魏谯城,拔
之。会魏将独孤如愿来援,遂围树,城陷被执,发愤卒于魏,时年四十八。
子贞,大同中,求随魏使崔长谦至鄴葬父,还拜太子舍人。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9/5 17:04:15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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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99年春夏之交,河南南阳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夜色中的北魏大军沿着沔水(1)扎寨延绵十数里,黄龙旗所环绕的中军大帐更是灯火通明,皇帝元宏斜卧在大帐中央的床榻上。他虽然脸色苍白双手枯瘦,但是双目炯炯有神,看似平和柔弱的目光却透露出一股坚毅。他将床榻四周所站立的众人来来回回的扫视几遍后,最后定格在一个一身戎装的老年将军身上。


 



“广阳王辛苦了。你且说说,前方战事如何?”元宏虽然声音微弱,但依旧语气里透露着似乎是能够洞察一切内心的威严。


 



这位戎装的老年将领便是广阳王元嘉,他浑身泥浆,花白的胡须上已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元嘉连忙回奏道,“启奏陛下,老臣奉旨率军赶到均口截断齐军退路。果不出陛下所料,陈显达等率残兵败将从这里突围。臣率军掩杀,齐军大溃,丢盔弃甲,投沔水而死者无数......”


 



元宏打断了他的话,说:“且慢,广阳王说率军掩杀,难道说被陈显达等突围出去了?”


 



元嘉慌忙下拜,说:“当晚微臣醉酒(2),所以…….所以被陈显达,崔惠景和曹虎等几个贼将逃脱了……”



“哼,原来如此!大战生死存亡之际,叔祖居然醉酒误事,真是愧为太武皇帝的子孙!”


 


 



从辈分上说,元嘉是皇帝的叔祖。元宏不称呼他的官职封爵却按照家谱称其为叔祖,看似恭敬其实隐隐含有要削去他王爵的意思。皇帝向来奖惩分明,做事雷厉风行。他前一阵刚刚镇压了穆泰等旧贵在旧都平城的叛乱, 叛党尽数被斩首,就连知情不报的也是叔祖辈的南安王元桢也被革除了爵位。


 



想起了南安王,元嘉心里掠过一阵兔死狐悲的凉意,连连伏地叩首, “陛下恕罪……臣罪该万死!”


 



一个神情憔悴两眼全都是血丝的中年人站立在皇帝卧榻旁,衣冠虽然华丽却十分的凌乱。这人见元宏发怒,连忙劝解道,“陛下息怒。广阳王屡立战功,在辅助陛下南迁一事于社稷也有大功,还望陛下宽恕他这一次。”


 



这中年人就是元宏最为信赖的六弟彭城王元勰。自从皇帝病倒在南征的军营里之后,他在外总理军务,在内亲手侍奉元宏的饮食汤药,衣不解带,几乎已经是三天彻夜不眠了。


 



元嘉又叩首道,“臣知罪。那陈显达,曹虎确实有些本事。此役臣不慎放走了他们,将来恐成后患。”


 



元宏也觉得先前的话说重了,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广阳王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萧齐窃据江左一隅之地,国小民寡,按理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然而他们却整天大搞礼乐衣冠这些事,使得中原士大夫们都觉得他们才是正统, 这才是不可不虑的。”


 



元勰在一旁微微欠了欠身说,“臣弟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于太和十八年定鼎伊洛,又下旨令臣民穿汉服,说汉话,习汉书。陛下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大魏虽龙兴自北土,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黄帝子孙,中华正统。”


 



元宏点了点头。“彦和(3)所言极是。可总有些人说什么这是背弃祖制动摇国本, 我大魏将士从此将从草原上的悍勇之师变成洛阳城里靡靡奢华的膏粱子弟。真是杞人忧天,鼠目寸光之至!所以此战与其说是和萧齐争夺沔北五郡, 更不如说是为迁都改制争夺朝中的人心。”


 



元嘉身边一个一同下拜的青年将军道,“陛下自然是圣略渊远,非臣等所及。臣听得那些反对迁都的人还说,只怕是六镇(4)的防务由此就松懈了。”


 



元宏认得说话这人是元嘉之子元深(5),对他赞许了点了点头, 说:“朕也听说了,说实话这种担心其实不无道理。云中盛乐乃国之根基,平城又是祖宗陵寝所在。当年太宗明元皇帝欲迁都邺城,也是因为蠕蠕(6)屡次骚扰北疆才作罢。六镇军务切不可松弛,还要多多倚重广阳王世子这样的宗室子弟,国之肺腑。这样吧,这次随朕南征的有从平城来的镇武将军慕容平的五千铁骑。班师后你和他们一道回北边,出任怀朔镇将。”


 



能出任六镇的边将向来都是莫大的荣誉。不少将领建立军功后,即回朝担任要职。元深大喜,连连叩首,说:“臣愿唯陛下马首是瞻,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元宏笑道,“不用谢朕,朕也是要用你去安抚那些北方将士的人心。朕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朕虽然迁都洛阳但是并没有忘记他们,以后也绝不会冷落了他们。”一说到朝政的除旧革新,元宏的苍白的脸庞又显得神采奕奕,在炉火的照映下似乎也显得红润了起来。



 


 


元勰在一旁低声说,“已经快三更了, 还望陛下早些歇息,保重龙体要紧。”


 



元宏点了点头,说,“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先退下。彦和你留下,咱们兄弟再说会儿话。”


 



其他人退出大帐后,元宏眼中刚刚恢复的那点神采顿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枯瘦的双手拉着元勰, 苦笑着说,“现在就你我兄弟二人,也不用再强打精神给外人看了。”


 



大帐里这时只剩下了元宏元勰两人,一时间只听见外面的雨声和帐内柴火燃烧的噼噼啪啪声。


 



过了半晌,元宏缓缓地自言自语道,“白日光天兮无不耀,江左一隅独未照。”


 



元勰轻声回应道,“愿从圣明兮登衡会,万国驰诚混内外。”


 



元宏长叹一声,说:“当年悬瓠方丈竹堂内我与你合作此诗,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你后面那两句才道出了天下大势的真谛,是画龙点睛之笔。平定江南是固然是我的夙愿,但也知道这是着急不得的。我本想此战以后休养生息,整顿内政,积蓄国力。只要我大魏朝政清明民富兵强,何愁大业不成?只可惜天不假年……”


 



元勰抽泣着说,“陛下千万别这么说。陛下只是偶染小恙,只要用心调养,一定会康复的。”


 



元宏摇摇头,说,“你不要宽慰我,我的身子骨自己心里有数。大魏现在虽然国力蒸蒸日上, 但外有萧齐蠕蠕窥我边境,内有守旧之人反对改制大计, 实乃危急存亡之际。太子尚年幼,我百年之后,你要尽心的辅佐他。”


 



元勰大惊,正准备说什么却看见元宏强行从床榻上支撑着坐了起来,正色道:“彭城王元勰接旨。”元勰明白此时两人又从兄弟变成了君臣,只得恭恭敬敬的伏拜听旨。


 



元宏缓缓道,“彭城王勰,孝均周弟,感侔姬旦,为朕肱骨。今吾气力危惙,当成不济矣。以汝为司徒,督中外军事。辅太子登基,总揽朝政。社稷所仗,唯在汝身。”


 



元勰抬起头流泪道,“臣弟才薄德寡,恐难当此大任。再说长幼有序,还是应委此大任于二哥(7)才是。”


 



元宏也是热泪盈眶,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彦和万万不要推托。永寿虽然也是精明能干,但他性格过于刚直,平日里嫉恶如仇。做一方刺史尚可,总揽全局则不妥。你向来性情淡泊,却外柔内刚,在朝中口碑甚好,又能知人善任。过去的迁都改制,你都对我鼎力相助。昔日诸葛孔明、霍光等异姓之臣,尚能忠心辅助幼主传为千古佳话。你是我的亲兄弟恪儿的叔父,更是责无旁贷,只有你能把我没有完成的事情做完!”


 



元勰再也无法推辞,只能呜咽着说,“臣弟当全力辅佐太子, 尽陛下未全之志。”


 



元宏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欣喜神色,声音也一下爽朗了许多, 说:“很好很好,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我这里还有一道旨意,你替我传给恪儿。”


 



元勰接过,看见圣旨上写着:“汝第六叔父勰,清规懋赏,与白云俱洁;厌荣舍绂,以松竹为心。吾少与绸缪,提携道趣。吾百年之后,汝当事之如父。无使成王之朝,翻疑姬旦之圣。汝为孝子,勿违吾敕。”


 



元勰心理暗暗想:“周成王这样的明主,尚且猜疑周公姬旦。霍光身前权倾朝野荣华一时,但死后却全家被诛。如今太子虽然聪慧,但有时候心思太重,刚愎自负。我日后当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以免功高震主?”


 



他正在那里想着自己的心事, 只见元宏拿出一道火漆所封的文书,说:“我这里还有一道密旨,你回京师见到永寿和季玉(8)之后, 当面启封交给他们。但是密旨你不要看,上面所说之事更不要管,完全交给他们两个去做。”


 



元勰心下疑惑,暗想,“皇兄把太子社稷都托付给了我,还有什么事情要瞒着我?”


 



元宏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苦笑着说:“这是一件龌龊的事情。你向来品行高洁,实在是难以对你开口,还是让永寿和季玉受累吧。”


元勰心中更加疑惑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拱手称喏。


 



元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重新在塌上躺下, 说, “我所有心事已了,可以放心了。你也退下吧, 早些歇息,明早班师回朝。”


 



这天夜里,一代雄主北魏孝文帝元宏病逝于南征的军营中, 庙号高祖。不是开国之君而被加以“高祖”的庙号,历朝历代再无他例。他大刀阔斧的改革鲜卑旧制,积极接受先进的中原文化, 大力鼓励民族融合。孝文帝给他的继任者留下了一个欣欣向荣的国家,但同时也是一个充满挑战的危局。各项改革的条令尚未完全贯彻执行,而其带来的矛盾冲突却已经逐渐显现(9)。


 



第二天元勰忍着心中悲痛密不发丧,率军日夜兼程北归。五日后到得洛阳,他令自己的心腹寇祖仁等任虎贲羽林将领。确信禁军在自己掌控之中万无一失后,这才对外宣布皇帝驾崩的消息。众朝臣对于皇帝驾崩的消息虽然吃惊,但元勰参与朝政已久,熟悉内外政务,又威望颇高, 所以人心并无太多不安,太子登基继位等各项政令颁布有条不紊。


 



这日元勰心里寻思:“大行皇帝交待我的事情大多已经办妥,唯独那密诏仍然是心上一块石头。既然此事如此机密,那断然不可再朝堂上宣旨,还是把他们请到家里来商议。”于是吩咐下人,请咸阳北海二王来府宴饮。


 



元宏等兄弟七个中,元禧排行第二。他向来精明强干,担任太尉一职。早些年孝文帝强令宗室诸王与汉人高门大户通婚,他不得不把原配的鲜卑王妃达奚氏将为妾,迎娶了颍川太守李辅的女儿为正室。因此他对皇帝的汉化改制虽然也出力颇多,但多多少少心存芥蒂。元详最年幼,缺乏历练资历尚浅,还未担任要职。


 



三人酒过三巡后,元勰令人撤去了酒宴。他将二人请入密室, 拿出那道封好的密诏, 说:“二哥,季玉,先帝还有一道密旨在此。他临终前交待我当两位之面开封,但于上面的事情不可看,也不可问,完全交给两位去做。”


 



元详大惊,冲口而出道:“什么事情如此机密,先帝居然连六哥也不让知道?”元禧心中也是暗暗吃惊,但仍是表面不露于颜色, 低声说:“季玉此言差矣,先帝的圣意岂是你我可以胡乱猜测的?这些天彦和辛苦操劳,稳定大局功不可没。你我为先帝作一两件小事,也是责无旁贷。既然是先皇遗命,彦和请先回避,我与你共同拆看此诏。”


 



元禧拿过密旨,开封后打开一看,不由得心惊肉跳


 



(1) 汉水的古称。


(2) 根据《魏书 列传第六 元嘉传》记载,“嘉好饮酒,或沉醉”。


(3) 元勰字彦和。


(4) 北魏前期为了防御北方游牧民族柔然的侵扰,在首都平城(今山西大同东北)以北边境设置的六个军镇,自西而东为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


(5) 根据后来出土的墓志,元嘉之子的真名其实是元渊。史书上写作元深,因为书成于唐朝,避讳唐高祖李渊之故。


(6) 北魏统治者对柔然的蔑称,形容其像蠕动的虫子,智力低下。


(7) 元宏的二弟,咸阳王元禧,字永寿。


(8) 指元宏的另外一个弟弟,北海王元详(字季玉)。


(9) 现在对于孝文帝汉化改制的成效也颇有争议。我个人认为,他确实不加选择的吸收了一些汉族文明的糟粕,但是也给后人开拓了一条道路。等到新一批的草原骄子,西魏关陇贵族们再一次不得不面临汉化大潮的时候,他们自觉不自觉地依照孝文帝的路线作出了相应的修正。结果是他们交出了一份质量更高的答卷,开创了隋唐盛世。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孝文帝第一次明确地回答了“中国是什么,什么才是中国”这个问题。南北朝时期有个有趣的现象,对立的南北双方都认为自己才是中国,而对方不是中国。南朝把北朝蔑称为索虏,头发结成一根根辫子的胡虏(汉族成年男性的发型是盘成一个发髻,不编发)。与此对应,北朝称南朝做岛夷,散落在东南水乡泽国几个海岛上的蛮夷。总之, 只有我才是中华正统炎黄正朔,你们全都是蛮夷胡虏化外之民。与此类似的是现在网上你骂我是是汉奸, 我骂你是五毛,有异曲同工之妙。



孝文帝用自己的全盘汉化的行动诠释了孔子的话,“行周礼者为华夏,拒斥周礼者为夷狄”。那就是中华民族的认同更多是文化认同,而血统种族则不是那么重要。后来隋朝作为北朝的继承者灭掉了南陈,重新统一中国。这是一次公认的中华民族大一统,完全不像后来的金灭北宋,蒙古灭南宋那样有异族入侵的成分。鲜卑也作为一个民族逐渐消失,完全融入了汉族。后人例如元稹, 宇文虚中 ,元好问,或者反面例子万俟卨。人们说起他们完全不会想到任何异族的成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8/21 16:22:2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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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密旨上写着,“后宫冯氏, 淫乱宫闱,久乖阴德,自绝于天。若不早为之所,恐成汉末故事。吾死之后,咸阳北海二王赐冯氏自尽别宫,葬以后礼,庶掩冯门之大过。”


 


元详性急,一把夺过诏书迫不及待的看过后,抚掌大笑道:“这个贼妇人,早该落得如此下场!”


 


原来这还要从当年的一起宫闱秘闻说起。两年前陈留长公主告发皇后淫乱,经查果然属实。事后虽处死了奸夫高菩萨,皇帝却留了冯氏一条性命,只是幽禁在瑶光寺内。这件事情处理得极为隐秘,除了他们几个亲王没有别人知道,知情的宦官宫女也全部被杀了灭口(1)。


 


元禧毕竟老成。虽然事情意外,短时间内也已经把其中的利害关系理清了个七八分。他低头背手在房内走了几步后,突然抬头问:“冯氏早已囚于冷宫之中,要除掉她一小黄门传先帝遗旨即可,又何必劳你我两位亲王?”


 


元详不加思索道,“这还用问。于私,先帝驾崩后你是我们的长兄;于公,我身为宗正。冯氏辱家规,犯国法,除掉她这自然是我份内的事情。小弟我当年审理此案,详知其中内情。先帝要你我二人办理此事,名正言顺,那是再合适没有的了。”


 


元详这边说得眉飞色舞慷慨激昂,却见元禧还在低头沉思, 说:“二哥你还迟疑什么,难道是担心冯家那几个外戚不成?我们有先帝的遗诏,谁敢不听?就算没有先帝的遗命,也当想办法除掉这个恶妇。小弟在瑶光寺布有耳目,听说她整日祈求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像先太皇太后(2)那样临朝称制。这等失德妇人若宰制天下,必定加害你我兄弟!”


 


元禧沉吟了半晌, 摇头说:“此事干系是在太大, 还得三思而行。冯后虽然失德,但终归还有皇后的名号,要赐死她总得有个说的过去理由。但若是把实情公布于众,先帝脸面何在,朝廷尊严何在?”


 


元详点头道:“二哥果真是老成谋国。不如明天二哥来我府上,我们在细细商议个法子。”


 


元禧回到府中已经是深夜了,但是他却难以入眠。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没有想到皇兄对自己的信任却把自己推上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处境。当今皇上元恪的生母去世的早,冯氏又偏偏无子,于是她将元恪视为己出。背地里也有人说她这是想控制幼主,象先太皇太后一样将来临朝称制。但其实元恪六岁就开始受冯氏的抚养,直到十四岁才被立为太子。她也许确实是一个出轨的妻子,失德的皇后,但确实是一个慈爱的母亲。这十余年来冯氏与当今皇上母子情深,若将她赐死,当今皇上必会心怀怨恨。


 


第二天午后,他如约来到元详的府上。两人来到后厅坐下正要喝茶时,元详笑道:“小弟最近从山东寻得了一个歌女,色艺俱佳, 一手琵琶更是天下无双。二哥有兴致听一曲吗?”未等元禧回答,他拍掌三下。只见从后厅走出一个妇人,恭恭敬敬的说:“小的给两位王爷请安。”


 


元禧心里暗暗奇怪,这女子为何自称“小的”而不是“小女子”。而且声音听起来阴阳怪气,上好的歌女怎会如此说话的嗓音。等那女子抬起头来,他一眼看去更是觉得不男不女, 却有几分眼熟。他腾的站起来,说:“你……你到底是何人?”


 


元详哈哈大笑,说:“刘公公,咸阳王不是外人。你不用委屈自己了,还是去换身衣服吧。”


 


元禧这才认得此人是宫里的小黄门刘腾。刘腾眼珠转了几下,从一脸的惊恐中挤出几分笑容对元详说:“王爷我看还是算了吧。小的私自出宫,这罪名实在是不小。所以才打扮成这身模样, 进出也方便些。”


 


元详起身拉起刘腾, 说:“小王请你,怎么能说是私自出宫呢?实不相瞒,今日小王请刘公公来是特意道喜的。”


 


他们这一番对话,元禧听得是云里雾里。朝臣结交宫里宦官的事情多了去了,本不足为奇。但这刘腾只是宫里面一个普通的小宦官,从没听说过和元详有什么交情,而且为何要打扮成一个女子偷偷的来到王府?只听到元详接着说:“如今新天子登基,气象万新。又是彭城王主政,说首要大事便是重用先帝一朝的有功之臣,这自然包括刘公公你了。” 说到“有功之臣”这四个字,元详故意顿了一下,语气显得格外的重。


 


刘腾吓得面如土色,咕咚一声跪倒不住地磕头,说:“王爷饶命,王爷明察!小的当年确实是知道高菩萨和......的事, 但那是小的无意撞破的, 并没有干过半点助纣为虐推波助澜的事情。高菩萨那厮当时在宫内权势熏天,小的若是贸然说出去,只怕是会像一个蚂蚁一样被捏死!何况小的早就对王爷发过毒誓,这件事情一定会烂在肚子里,就是打死也不敢透露半个字!”


 


元详故作惊讶状说:“刘公公这是说的哪里话?小王当年审理此案时,还多亏刘公公鼎力相助搜集人证物证(3)。难得你如此忠心,前些日子我和咸阳王已经联名上奏朝廷, 打算升任你为中黄门,外加从仆射。”


 


刘腾趴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两位王爷可别拿小的寻开心。当年留得我一条性命,就已经是深感大恩大德,哪里还敢有什么其它奢望?”


 


元详端正准备喝茶,听见刘腾的这番话将茶杯往桌上重重得一顿,不耐烦的说:“本王什么时候与你开过玩笑?要是本王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还能让你活到今天?”


 


刘腾被吓得个噤若寒蝉,浑身不住地发抖。


 


元详喝了一口茶,还把茶叶在嘴里细细的咀嚼品味了一番。斜眼看见刘腾那幅模样,不禁好气又好笑, 说:“刘公公快些起来,本王举荐你绝非是出于私情。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宫中的内侍大多已经老迈,难堪大用。如今新天子登基,正需要公公这样的忠心事主的人。俗话说宰相门房七品官,公公是天子近臣,日后小王还指望你多多照应才是。”


 


听了元详这番话,元禧才慢慢的明白过来:“原来元详还留有刘腾这一个知情的活口!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啊,我明白了。先帝虽然信任他命他秘密审案,但是作为臣下又是小叔子,知道这等秘密毕竟不妥。所以他留下刘腾以防万一为了日后自保,还有其他什么野心也未可知。” 元禧看这眼前的这个幼弟,似乎变成了完全不认识的另外一个人。没想到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他,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深藏心机。


 


(1)      冯皇后红杏出墙却有其事。孝文帝多年在外征战,冯后寂寞难耐,居然和宦官估计也是个嫪欸一样的假宦官)高菩萨通奸。事情搞得慢慢大家都知道,就瞒着孝文帝一个人。这时孝文帝的妹妹陈留公主死了老公,寡居在家。冯后的弟弟北平公冯夙看上了公主,通过冯后向孝文帝吹了几句枕头风,孝文帝也就应允了。没料到陈留公主却是个有个性的,坚决不同意。婚期将至之际,她带上十几个随从冒雨跑到前线,向孝文帝揭发了冯后淫乱宫闱的丑事,孝文帝当场被气得个半死。更有甚者,冯后知道彭城公主出奔以后,料想自己的丑事自然是纸包不住火,竟然找来巫师在宫中作法术诅咒孝文帝早死,自己也能像姑母冯太后一样临朝称制。



怀着对冯太后的孝道,孝文帝仍然是不愿意废去出轨的老婆,“冯家女不能复相废逐,且使在宫中空坐,有心乃能自死,汝等勿谓吾犹有情也。”



(2)      指的是文明太后冯氏,孝文帝祖父文成帝的皇后。孝文帝的皇后冯氏就是冯太后的侄女。从这层关系上说,算是孝文帝的姑母辈。但是因为孝文帝之父献文帝并非冯太后所生,所以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



(3)      刘腾告发冯后一事基本是史实。根据《魏书列传阉官第八十二 刘腾传》记载,“高祖问其中事,腾具言幽后私隐,与陈留公主所告符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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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腾哆哆嗦嗦地站起来, 颤声说:“两位王爷有何差遣,小的就是赴汤蹈火也再所不惜。”


 


元禧再也按耐不住,但又不便当面驳元详的面子,只得冷冷的说:“刘公公言重了,现如今天子圣明天下太平,哪来什么赴汤蹈火?你先且退下,我和北海王还有话要说。”


 


刘腾刚出去,元禧便正色对元详道:“季玉,你这到底是在搞什么把戏?你自己结交个把内侍我不便说什么,我却什么时候和你联名上奏保举过这个阉竖?。阉宦之祸,历朝历代的教训数不胜数。从仆射这样的高官,本朝的宦官里面除了宗爱(1)好像还没有别人做过吧?”


 


元详笑嘻嘻的说:“二哥言重了。自古以来作臣子的,‘揣测上意’是最为要紧,也是最难做到的。如今虽然是六哥主持朝政,但小皇帝总有亲政的一天。如果刘腾能为我们所用,在小皇帝身边有这么个眼线对你我兄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元禧哼了一声,说:“我行得正,走的端,不搞这些蝇营狗苟之事。我也提醒你,不要养虎为患。”


 


元详噗的一声,笑得连口中的茶水都喷了出来:“那刘腾就是我养的一条狗,说他是老虎真是太抬举他了。二哥若是不愿意联名举荐,小弟也不勉强。只是这里还有一道上奏,非请二哥助我一臂之力不可。”


 


元禧接过一看,更是大吃了一惊。原来这里奏请的是皇上迎冯后出寺回宫,尊为皇太后。他将奏章往桌上一摔,厉声道:“昨天我们刚刚领了先帝的密旨,你现在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元详不回答却反问道:“二哥,你说先帝传密诏给你我却瞒着六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其实元禧昨夜已经想了整整一晚,心中已有答案, 但要他说出来却是千难万难。他瞪了元详一眼说:“彦和主持大局心力交瘁,先帝不愿意他为这等小事操劳。大家都是元氏子孙,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又何必分彼此。”


 


元详眼角一瞥,脸上带着几分嘲讽还有几分怨恨:“二哥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也罢也罢,我替你把想说却不方便的话说了。在小弟看来,先帝实在是偏心!明明知道除掉冯氏会导致小皇帝怨恨,还偏偏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我们,却让六哥落得个置身事外逍遥快活!哼,我倒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若是奏请冯氏回宫,六哥必定反对。小皇帝现在虽然做不了主,但是你说他心里会向着谁?”


元禧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给我住口!怎可为一己之私,违背先帝的遗命?”


 


元详笑道:“二哥少安毋躁, 且听我把话说完。先帝遗诏里面的事情自然还是要去做的,只是不必那么直来直去。那冯氏恨我入骨,就是为了自己我也留她不得。”元详见元禧怒气稍稍平息,眼珠一转接着说:“我当年审案时刘腾曾经和冯氏当面对质,如果他听见冯氏要回宫成为皇太后的风声,会怎么办?”


 


元禧这才恍然大悟:“难道你想……借刀杀人, 除掉冯氏?”


 


元祥脸上露出十分诡异的神色:“小弟的计策还不止如此。到时候前有六哥反对冯氏回宫,后面冯氏再不明不白的死去,你说小皇帝会怎么想?”


 


元禧这些年来他注重修身养性,自认为已经差不多到了心静如水的地步, 但此时他的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元详说得不错,这确实是一条连环妙计。自己为朝廷,为国家,为皇兄已经作得太多太多,如今大权却交给了别人!为了笼络汉人,你命我不得不把青梅竹马的原配王妃达奚氏降为妾嫔, 娶了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你自己冷落了皇后酿成丑事, 却要我来背这个黑锅!


 


权力, 阴谋,杀戮!只要是生在皇家,这些就是绕不开避不过的话题。元禧参与朝政已久对这些东西本不陌生,但在此之前更多的时候是一个局外的旁观者。但如今这一切正发生在自己身上,也让他也一时心旌摇曳不止。


 


元详见他低头不语知道心中已经在犹豫,说:“二哥刚才一句话说得再好不过,大家都是元氏子孙。你官居太尉本来在六哥之上,又是我辈的长兄。如今他作得辅政大臣,你就做不得?”


 


元禧虽然已经心动,但还是觉得此事太为冒险,犹豫地说:“那刘腾刚才那副胆小如鼠的模样,会有这个胆量?就算他有,一个小小的宦官又如何能干成此事?”


 


元详笑道:“二哥是正人君子,汉人的书中那些舍身取义的故事看多了,不明白市井小人的心思。那刘腾是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何况还有从仆射这个钓饵, 他如今可是把命看的比什么都重。小弟这些年来资他钱财,在宫中收买耳目。此事定将作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元详见他还在迟疑,走过来低声说:“那时二哥大权在握,就是行伊霍之举(2)也非难事啊。先帝的幼子汝南王元悦,聪明伶俐,我看有人君之相。他的生母李贵人是二哥的妻妹,汝南王还得叫二哥一声姨父呢。”


 


“伊霍之举”这四个字像千斤之锤一般重重的砸向元禧,把他从充满权欲的云端中狠狠地抛落到地面,也将灵魂从万丈深渊中抓回,一转瞬间理智就重回脑海:“他口口声声说是为我抱不平,原来还有行废立之事的如此的野心!我今日如参与了他争权夺利废长立幼的密谋,朝政必将动荡, 甚至会有一场血光之灾。此人如此狡诈,只怕自己将来还会遭他暗算。就算能勉强自保,史书上也会身败名裂, 成为千古罪人。”


 


他稳了稳神,装出一反和颜悦色地样子对元详道:“季玉的一片美意我心领了。只是为兄向来闲云野鹤惯了,对于庙堂之上的事情已经厌倦。如今彦和把朝政治理的事井井有条,我也乐得做一个闲散亲王。冯氏的事情我自有主张,就不劳你操心了。刚才那些话不传六耳,你也莫要在提起。”说罢他起身告辞。


 


元详悻悻的站在那里,心中大惑不解:“刚才明明已经把二哥说动的七八分,怎的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再次回到家中,元禧的心境比昨天还要更加纷乱。刚走进大门就看见长子元树迎了上来说:“父亲这是上哪里去了?善长先生来访,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了。”


 


这善长先生指的便是任御史的好友郦道元(3)。他早年任咸阳王府的长史,和元禧是亦师亦友。郦道元的父亲郦范是四朝重臣,但身上却没有任何官宦子弟的纨绔之气,任御史以来刚直不阿,执法严明, 和元禧的性情也是十分相投。两人见面寒暄几句后, 郦道元起身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今日是来和王爷辞行的。朝廷任我为南阳太守,不日就要离京赴任了。”


 


(1)      宗爱是太武帝拓跋焘年间的宦官,曾弑君另立皇帝, 一时间封王拜相权倾朝野。


(2)      指商代的伊尹和东汉的霍光,都是曾经废立皇帝的权相。


(3)      郦道元是我国北魏时期著名的地理学家、散文家, 《水经注》的作者。但没有历史记载表明他和元禧有来往,这里纯属虚构。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8/23 12:04:38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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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一个任免实在是有些意外,御史和太守的官阶品秩序相当,但前者是京官自然比个外州太守要尊贵显赫一些。元禧不禁问道:“善长兄,是不是你又犯了牛脾气,得罪了哪位勋贵?”


 


郦道元微微一笑, 说:“王爷误会了,其实这次我是自己要求放外任去南阳郡的。彭城王也挽留了在下好久,见我心意已决才勉强应允的。”


 


看见元禧还在疑惑, 郦道元拿出厚厚的几卷书稿呈上说:“王爷请看。”


 


元禧打开第一卷, 看见上面写着:“《易》称天以一生水,故气微于北方,而为物之先也。《玄中记》曰:天下之多者水也,浮天载地,高下无所不至,万物无所不润……”他心中一震,转而大喜,站起来紧紧地握着郦道元的双手说:“善长兄,你花费十数年心血的《水经注》终于大功告成了?难得你还记当年你我有约,书成之后我要第一个拜读!”


 


郦道元哈哈一笑,说:“天地之大,山川河流数以万计,这十年来,道元几乎走遍了大魏境内的大小河流湖泊。但那江南的水乡泽国,因无法身临其境,我这里只能引据《山海经》、《穆天子传》等古籍,想来其中谬误必定不少(1)。 所以‘大功告成’这四个字,在下现在还愧不敢当。”


 


两人多年的知己,很多事情都到了心有灵犀的程度。南阳是上次孝文帝南征才纳入版图的疆域。郦道元现在自己要求去那里做太守,肯定为的是考察当地的水文地理,让《水经注》一书日臻完善。既然是如此元禧也不便再挽留,只得说了几句珍重的话与他道别。


 


元禧送走郦道元后,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番。他既为好友的由衷高兴和钦佩,也有因为离别的几份惆怅。然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刚才元详的那一番话虽然是让他给压下去了,但已经让他隐隐有了种不祥的的感觉。尽管目前朝政大局看似平稳, 但风平浪静的表象下面似乎隐藏着无数股暗流。皇家的秘闻自然是不可和郦道元说,但是身边有这么个能出些主意的好友终归心里能踏实几分。他正在翻阅郦道元的书稿时,时儿子元树走了进来,有些怯怯的说:“父亲,孩儿有个不情之请。”


 


元禧坐在那里发呆想着这些心事,思绪一下子被拉了回来,连忙道:“你说吧, 所请有何事?”


 


元树犹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刚才父亲和善长先生的那番话孩儿听见了,孩儿想……想和他一道去南阳!”


 


知子莫若父,儿子的心思元禧一下子就猜出了个八九分。但他却故意不去说破,假意斥道:“你小小年纪,不在家中习文练武,跑到那里去干什么?”


 


元树情急争辩说:“孩儿已经十三,不小啦!世祖太武皇帝(2)驱蠕蠕出河套之时,还不到孩儿这个年龄呢。”


 


“哦,十三了,确实是不小了, 可以谈婚论嫁了(3)。那你刚才为何一直躲在后面,不出来送送你的老泰山呀?”


 


元禧和郦道元是多年的好友,元树和郦道元的女儿玉儿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想必是刚才元树听见郦道元一家要离开京城,心里舍不得玉儿, 这才要求一道去南阳。


 


听见父亲如此拿自己打趣,元树脸一红,说:“父亲取笑孩儿了,孩儿是想去建立一番功业的。孩儿早已熟读兵书韬略,但总是呆在京城里确无半点用武之地。南阳与萧齐相邻, 想必是战事颇多。孩儿要象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的给自己拼杀出一个功名爵位来。”


 


元禧听了他这番话,心里不禁微微一酸。元树是原配王妃达奚氏所生又是长子,深得他的喜爱,所以早早的就被立为咸阳王世子。但后来孝文帝“包办婚姻”,强令宗室亲王和汉人门阀大户通婚,元禧不得不娶了陇西太守李辅的的女儿为正室。孝文帝还把汉人的宗法继承嫡子庶子那一套都搬了过来,命他改立李妃的儿子元晔为世子。虽然经此变故后,元树仍然是和几个弟弟十分的友爱。先帝的汉化改制大计自然是为了江山社稷永固,但是真正到了每个人,每一家,谁又能说得清是喜是忧,是福是祸?


 


听见儿子如此说,元禧心里暗暗赞许但表面仍然是不露声色,问道:“既然你说自己熟读兵书韬略, 那我来问你:上次顺阳之战我军大捷,齐军四万余人几乎全军覆没。此役的胜败得失之处,你与我说说看?”


 


元树略一沉思,回答到:“齐军孤军深入,又过于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他们围困顺阳久攻不下,结果师老兵疲, 反被我军截断了后路聚歼于鹰子山。”


 


元禧笑了笑说:“你说得不错,只是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齐军依仗自己的水军优势,在均口(湖北均县境内丹江流入汉水的汇口)上船走水路,沿均水(就是现在的丹江)进军。他们想要退兵时却没有想到当时均水暴涨,河流湍急, 这才被先帝率大军围困在鹰子山而歼之。陈显达当初如果在老河口弃船登陆,由陆路步步为营进兵, 则胜负尚且难料。”(4)


 


元树大惑不解,问道:“父亲平日操劳都是些朝政军务,怎么还对当地的水文也地理知道的如此清楚?”


 


元禧假装生气地斥道:“亏你还说自己熟读兵书, 须知为将者千万不可不懂天文地理。周公瑾火烧赤壁,关云长水淹七军。这些借天地之功的破敌之战, 百年之下依然令人神往。这天时地利若是能为你所用,抵得上十万精兵。”他打开一卷郦道元留下的书稿递给元树,说:“为父也不是能掐会算的诸葛亮,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均水的情况,善长先生这里写得一清二楚。”


 


元树接过一看,欣喜地说:“想不到善长先生一介文官,所学之事也和兵法相通。”


 


元禧微微一笑,说:“这天下的学问都是相通的,你平日里总是看那几部兵书, 结果成了井底之蛙。经史子集,都应有所涉猎。尤其是史书,多读可以明智。善长先生是当世大儒,学贯古今。你若能拜他为师,定能有所裨益。”


 


听了父亲最后这几句话元树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大喜道:“孩儿多谢父亲!”


 


(1)      由于郦道元是北朝人,未必能亲临南方水系, 所以《水经注》里确实有一些错误。例如卷三十九《庐江水》,则是一条不存在的河流,很明显是受到《山海经》的误导。郦道元以岷江为长江之发源,则是受到《尚书·禹贡》的误导。


 


(2)      据史书记载,太武帝拓跋焘十二岁还是太子的时候,就领军攻打河套地区的柔然。


 


(3)      当时鲜卑人普遍早婚,男子十二三岁结婚生子的并不少见。


 


(4)      这其实是一个均口的本地人冯道根当时给陈显达的建议:“汋均水迅急,难进易退。魏若守隘,则首尾俱急。不如悉弃船舰于酂城,方道步进,建营相次,鼓行而前。如是则立破之矣。”(《梁书 列传第十二 冯道根传》)。后来是几个部下用一块大布抬着陈显达奋死拚杀,再加上冯道根带路才得以突围, 实在是狼狈不堪。(所以我朝太祖坐担架走完两万五千里,大家也就不要JJWW了)这是《南齐书 列传第六 陈显达传》自己记载的,并非《魏书》的丑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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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元树正在自己房间里打点行装,突然门外闯进两个人来。其中一人从背后把他一把拦腰抱住,哈哈大笑说:“你个好小子, 为了吝惜一顿喜酒钱居然要带着玉儿私奔,还有没有一点兄弟之情?”


 


元树听声音便知这人是叔父元勰的长子,自己的堂兄元子直。扭身一看,同来的堂弟元子攸也是一脸的坏笑,说:“他这算盘打得可是精明,喜酒逃掉了不说还要敲我们的一顿饯行酒。大哥,这把生意我们可是赔大了!”


 


文明冯太后临朝的年间设立了皇宗学,让皇族子弟入学读书。她还有意识的开始用汉族文化来影响年轻一代的鲜卑贵族, 并且亲自制作了《劝戒歌》三百余章和《皇诰》十八篇,这些都为后来的孝文帝的汉化打下了思想基础和人才基础。元树和这几个堂兄弟年龄相近,从小就在皇宗学里朝夕相处一起读书,感情异常深厚。


 


三人嬉笑扭打了好一阵,元树才想起什么来,问:“怎么就你们两个,小耗子呢?” 小耗子指的就是元详的儿子元颢,也是这群堂兄弟的死党成员之一。


 


元子攸吐了吐舌头,说:“我俩来的路上,还去了七叔的府上一趟想叫上他。不料他因为昨天没有将教书先生留的文章背出来,惹得七叔大动肝火打了他一顿板子,现在屁股皮开肉绽。我也奇怪了,七叔平日里和颜悦色的样子,怎么一点小事突然发那么大的脾气。颢哥也蛮可怜的,一天到晚被七叔关在家里念书,听说请的先生也是十分的凶恶。不过我看他自己也是着了几分魔道了。挨了这一顿好打,还趴在床上说什么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元子攸说起话来常常喋喋不休,做事有时候也是婆婆妈妈。


 


元子直在旁边听了嘿嘿一笑,说:“他那只是伤及皮肉,离筋骨还差得远呢!不说他了,快去叫上小晔,我们哥几个今天要去好好的喝上一杯。这顿算我这个大哥的,不过账我也会记下,小树你将来可是要连本带利的一起还的哦!”


 


元晔提议去洛阳城里最有名的酒楼品香轩, 元子直说那等地方太俗气,建议带上酒菜去广莫门的城头上痛饮一番,众人纷纷叫好。几人又来到元详的府上软磨硬泡一番, 劝得元详松了口,用一辆软轿把元颢也抬了同去。城头上元子直和元颢开怀痛饮,元晔则毕竟年幼有些不胜酒力,行过几轮酒令后三人便趴在桌上昏昏的睡去了。


 


元树走上城头最高处,北眺黄河滚滚东去。回首再看洛阳城内,刚刚营建好的街坊里亮起了万家灯火,远处的永宁寺传来了悠悠的钟声。虽说这次是自己要求去南阳,而且日后可以和玉儿朝夕相处,但是这里毕竟是帝国的都城,也是自己一直以来不曾离开的故乡。想到这些,他不禁心中有几分怅然。


 


这时元子攸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树哥,想什么呢?不舍得走啦?”


 


元树这才回过神来。他不愿意让别人觉得能够看穿自己的心思,支支吾吾地说:“我是在看洛阳的山川地形。”


 


元子攸点了点头,说:“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1)。这洛阳城三面环水,北面还有邙山作屏障。真是易守难攻,有帝王之气。难怪先帝要迁都到这里。”


 


元树年纪大,还记得在旧都平城的日子。他叹了口气,说:“洛阳城确实是有王霸之气,不是平城可以比的。悲平城, 驱马入云中。 阴山常晦雪, 荒松无罢风。”


 


元子攸笑道:“树哥随口就作得好诗, 就是曹子建也要甘拜下风。”


 


元树谦逊了笑了笑,说:“子攸你谬赞了,我哪里作的出这样的诗句?这是已故的尚书令王肃大人所作。听说先帝是看了王大人的诗句,才立下了迁都的决心。当年我们在皇宗学读书,也多次聆听王大人的教诲。往事还历历在目,只可惜天妒英才。”


 


元子攸说:“我听父亲说王大人虽然是江南人,但入我大魏以来一直地朝廷忠心耿耿。所以先帝拜他作尚书令,还把陈留皇姑也嫁给了他(2)。一个汉臣能得到如此的荣华显赫,也不枉此生了。”


 


元树摇了摇头:“也不尽然。” 他手指着西北方向,问道:“子攸,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元子攸对着夜色下那片野外张望了半天,却实在是看不出一个究竟。见他这副模样,元树笑了笑说:“那是河阴,皇家的陵寝所在。王大人既然当了驸马,自然也葬在那里。只是他们汉人讲究死后归葬故里,落叶归根。王大人列祖列宗的坟冢都在江南,如今他却一个人孤零零的长眠在河阴,想来九泉之下也是寂寞凄凉。”他转身对元子攸说:“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走后你可别忘了每年都要去河阴,到王大人的坟前替我祭奠祭奠。”


 


这天晚上兄弟五人尽兴而归,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会是最后一次如此欢聚。从此之后他们的命运就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随着帝国的动荡身不由己的在风雨中飘摇。



(1)      这其实是司马光的诗句,在这里我让它穿越了一下。


 


(2)      王肃是王导的后代。因为父亲王奂被齐武帝萧赜所杀,493年丢下在南朝的妻儿孤身逃亡归降北魏。


王肃到了洛阳娶陈留长公主, 在南朝的原配谢氏因家难去尼姑庵做了尼姑,亦来北方投奔王肃。见丈夫已尚公主,谢氏作五言诗一首寄赠之,她在诗中说:“本为箔上蚕,今作机上丝。得路逐胜去,颇忆缠绵时。”诗中说,自己本是竹箔上的春蚕,今天已变成了织布机杼上的蚕丝,喻自己已由一名少女变成一名少妇。好不容易到了北方,获得了生路,而可继续追寻名胜风景去,现在无奈之下只能追思,颇使人回忆起那逝去的缠绵旖旎时光。


 


王肃无言以对,只好由陈留公主代王肃作诗答谢,诗说:“针是贯线物,目中恒任丝。得帛缝新去,何能衲故时?”诗有意思是,针是引线之物,针眼中常穿有丝线,今得到了新的丝绸要缝纫,哪能再去缝纫旧的百衲衣?可见陈留公主很委婉地拒绝了谢氏重归家庭的要求。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2/8/24 16:00:2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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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集情节进展有点慢,主要是为以后作铺垫。元树虽然是主人公,但是小说不止他一条线,上一集出场的都是会有各自的线索比较重要的人物。所以有必要刻画一下各自的言行性格,争取做到每个人都有特点,也为以后各自的命运打下伏笔。


 


元树离开洛阳后,一晃已经是三个月过去了。这段时间边境没有大的战事,国内政局也是十分的平稳。唯一不和谐的声音就是,前不久元禧奏请按照子贵母死的旧制将冯氏赐死。他的这一举动在朝中着实引起了一番震动。自从孝文帝改制以后,大多鲜卑旧制已经被明令废除。但是因为元恪还未被立为太子时生母高贵妃就已经去世,所以子贵母死这条规矩反倒这么阴差阳错的保留了下来。元禧的上奏里说当今皇上从小就受冯皇后抚养情同母子,所以仍应按照旧制行事以免牝鸡司晨。小皇帝元恪自然是苦苦哀求,朝中大臣尤其是支持汉化改制的人对此反对的也不少。元勰大致猜测出了其中的原因,提出冯氏在瑶光寺落发出家为尼这一折中的方法。但是元禧寸步不让,在朝堂上和众人争了个脸红脖子粗。最终连元勰也拗他不过,冯氏被一杯毒酒赐死。


 


元树到了南阳后,便日日在郦道元的教习下读书。这天风和日丽,郦道元带着元树和玉儿出城郊游。一路上山清水秀景色秀丽,三人吟诗作对, 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去十数里。


 


(以下有借用《神雕侠侣》里面郭靖和杨过襄阳郊游的format, 但内容不同,应该不算抄袭……)


 


三人来到一处山泉边饮水休息时,郦道元问他们俩:“这南阳人杰地灵,千百年来着实出了不少英雄豪杰。树儿玉儿,你们最钦佩的是谁?”


 


元树想了想说:“小侄最钦佩的是汉光武帝刘秀,白身起家却能中兴汉室。而且他外王内圣,待人宽和,不似汉高祖平定天下后便杀戮功臣。”


 


玉儿在一旁笑嘻嘻说:“光武帝自然是大英雄,大豪杰。不过在我看来啊,他却比不上他的皇后阴丽华。”


 


元树不服气的说:“阴皇后自然是一代贤后,但是于带兵打仗平定天下却没有什么功劳。”


 


玉儿嗔道:“要不是看见阴皇后的花容月貌,光武帝又怎么会有平定天下的雄心呢?”


 


元树正欲再争辩几句却看见玉儿冲着自己似笑非笑,这才明白玉儿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心头一甜。


 


郦道元听见两人拌嘴哈哈大笑,说:“阴皇后不仅自己贤德淑惠,她的两个兄弟阴识阴兴也都是东汉的开国功臣。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两兄弟立有大功又是国舅,却屡次推辞光武帝的封赏。如此顾大局识大体的外戚,真是古来少有(1)。只可惜到了东汉末年,外戚个个是都争权夺利却又不学无术之徒,把个朝廷搞得乌烟瘴气,白白断送了大好江山。”


 


郦道元说这话其实是有感而发。他听说前一阵皇帝已经招自己的亲舅高肇入朝为官,而且似乎有重用之意。那高肇一家从高句丽而来,却趋炎附势的自称是名门大族渤海高氏的旁支(2)。他和高肇打过几次交道,觉得此人胸无点墨却又权欲熏心。想到历朝历代外戚专权乱政的教训,他不禁心中隐隐不安。


 


三人又往前走了四五里,郦道元指着前方的一处山谷说:“据说那里就是诸葛亮曾经耕读的地方。在我看来,诸葛亮才是南阳自古以来的第一大英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了自己的信念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份执着是很值得我们后人所景仰的。”


 


听了郦道元这番话,元树问道:“郦伯伯,小侄有一事想请教。既然曹魏司马晋是正统,那蜀汉就是僭伪了。诸葛亮虽有盖世之才却是为僭伪尽心竭力,岂不是可惜么?”


 


郦道元笑道:“树儿这几个月来读史颇多,看来确实有所心得。我先来问问你:秦王扫六合一统天下,自然是正统了。秦这个正统和蜀汉这个僭伪,哪一个更得民心?”


 


元树想了半天,说:“小侄觉得秦好像不及蜀汉……”


 


郦道元语重心长地说:“你说的不错。秦始皇统一天下,而且定度量同车书分郡县,自然是功不可没。然而他性情暴虐,用严刑酷吏治国,不体上天好生之德。且不爱惜民力,筑长城建阿房修郦山,使得民怨鼎沸。虽然生前他销毁天下兵器以防反叛, 然而一旦龙驭宾天之后,天下立时大乱成一发不可收拾之势。陈吴氓隶之辈振臂一呼,居然天下响应。顷刻之间社稷亡,宗庙毁。”


 


元树点了点头说:“诸葛孔明以德治国治民,对孟获这等化外蛮夷尚且心怀仁爱, 自然是被百姓所爱戴。”


 


郦道元叹了口气说:“正统僭伪之争, 多出自于后人的称王败寇之论。前些年石赵,苻秦皆是正统,如今却成了僭伪,这其中的是非功过很难说清(3)。只要是心怀天下百姓力行仁义之举,就不用担心会在青史上留下一个骂名了。”


 


听了郦道元这番话, 元树心中不禁暗暗想:“如今我大魏和萧齐都说自己的正统,对方是僭伪。我们骂他们是岛夷,他们骂我们是索虏。也不知千百年后的史书会如何记上这一笔?”


 


玉儿听着两人说了半天的话也不搭理自己,插嘴道:“我可不懂什么正统僭伪,不过诸葛亮确实是个好丈夫。”


 


元树被她这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怎么又从大英雄,大豪杰,变成了好丈夫?”


 



玉儿嘻嘻一笑,说:“听说诸葛亮的夫人容貌甚是丑陋,诸葛亮却和她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这不是好丈夫么?”


 


 


(1)      这是史实,见《后汉书 卷三十二 阴识列传》。



(2)      根据《魏书 外戚 高肇传》记载,高肇自称是渤海高氏后裔,西晋永嘉之乱的时候五世祖先高顾为了躲避战乱逃到高丽。



“自云本渤海脩人,五世祖顾,晋永嘉中避乱入高丽”。



其这件事情仔细想想就不怎么靠谱,人家都衣冠南渡或者避祸凉州偏偏你南辕北辙,司马光的《资质通鉴》就干脆说他是高丽人。另外这里的高丽我觉得其实应该是高句丽,中国史书很多时候两者混淆不分,给了棒子乱认祖宗的口实。



(3)      如何定位五胡十六国时期的各个政权,在当时的北魏是一个历史学术问题,更是一个政治问题。,主要观点有两种。



中书监高闾的认为存在即合理,不能因为统治者的昏庸暴虐就否定一个朝代的正统性,“桀纣至虐,不废承历之叙;厉惠至昏,不阙周晋之录。”所以正统政权的传承是 曹魏—西晋—石赵—慕容燕—苻秦—北魏。



秘书丞李彪、著作郎崔光则持另外一种观点。早在神元皇帝拓跋力微的时候,咱们就和晋武帝司马炎交好(其实是称臣纳贡,还把儿子送去作人质)。到了桓帝拓跋猗迤, 穆帝拓跋猗卢的时候,匈奴攻陷了洛阳。桓穆二帝还记着晋朝的好,与刘聪和石勒不共戴天。多次帮助刘琨,在并州和冀州沉重的打击了敌人。所以咱们对晋朝有恩,可以直接继承晋朝的天下,所以中间的什么前秦啊后赵啊,可以全部视为谮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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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8-27 17:4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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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元树和玉儿正在后院下棋,却看见郦道元神色慌张的走过来对两人说:“快去将客房收拾出来, 我有急用。”两人忙碌了好一阵后,看见郦道元领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男子。这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脸庞消瘦,但看似呆滞两眼中却隐隐跳动着一股怒火,让人看上去不寒而栗。郦道元带这男子在房间住下后,将门口上了四把大锁。

 


元树心中疑惑,不禁问道:“郦伯伯,这是何人?怎么这副模样?”


 


郦道元目光闪烁了几下,说:“哦……他啊……这是我的一个远亲。来南阳作生意不想碰上了盗匪,钱财货物都被劫去了,好在还捡了一条性命,所以弄得这般模样。我打算先让他在这里休息几日,再派人送他回老家。”


 


郦道元又对玉儿说:“以后你每天从小窗给他送一日三餐,切不可开门。”


 


傍晚时候郦道元和元树正在吃晚饭,却看见玉儿嘴噘得老高走了进来,对郦道元说:“父亲,后院那人可真不知好歹!好酒好肉给他送去,却给扔了出来。问他什么缘故也不说,说只要青菜豆腐,你说这人怪不怪?”


 


听到玉儿这番话,郦道元不但不吃惊生气反而赞叹道:“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的守礼法!难的,真是难得!”他于是又吩咐厨子作了几样素菜,可是玉儿拉长着脸说什么再也不愿再去,郦道元只得让元树去给那人送饭。


 


元树端着饭菜来到客房外轻轻拍了窗户几下, 说:“里面的大哥,你要的素食在此。都是些粗茶淡饭,你先将就着用吧。”


 


那人从窗口接过饭菜,元树这才看见他双手全是血泡。那人见确实都是素菜,便开始风卷残云一般的吃了起来。元树连忙劝他:“这位大哥你慢点吃,别噎着。”看见他这般落魄的模样和狼吞虎咽的吃相,想必已经是好几天粒米未进。元树说:“这位大哥不幸遭遇盗匪,想必这些天吃了不少苦头。你身体虚弱,还是应该吃些荤肉才好。”


 


那人听他说起盗匪先是一怔,转而双眼垂泪道:“那盗匪其实是仇家装扮的。抢劫钱物不过是掩人耳目,他们还将我家人尽数杀害。我如今不能为家人服孝已经是大大的罪过,怎敢再粘荤?”


 


元树大吃了一惊,说:“你既然知道仇家是谁,郦伯伯又是你亲戚,你何不求他差衙役捕快将仇家捉拿归案,也好为家人报仇?”


 


那人叹了一口气,凄然道:“仇家来头太大,党羽众多。他一个小小的南阳太守,只怕是管不了这事。”


 


元树对郦道元十分尊敬,听见这人称郦道元为“小小的南阳太守”,心中已经有几分不快。他和父亲一样也是嫉恶如仇,加上又年少气盛尚无城府,当下便冲口而出道:“我倒要看看什么人居然这么厉害!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实不相瞒,在下姓元名树,家父名讳元禧,便是当今的皇叔太尉,封爵咸阳王。这位大哥你别害怕,有什么冤情尽管告诉我。我这就给家父写信,让他替你做主。”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吃惊的神色,说:“你……你是咸阳王的世子?你不在洛阳住着,怎会跑到这南阳郡?”


 


元树笑了笑说:“在下不是什么世子,世子是我二弟。家父让我拜郦伯伯为师,在他身边学些诗书礼仪。”


 


那人赞叹道:“我看小兄弟气宇轩昂谈吐不凡,将来定可自己开创一番功业,那可比继承来的爵位更加风光。”


 


听他如此夸赞元树心中暗喜,仍是谦逊的说:“大哥过奖了。”


那人说:“小兄弟,我与你一见如故。你若不嫌弃我如今一个落魄之人,不如我俩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元树大喜:“小弟正有此意。”于是当下两人就以饭食祭天地,隔着窗户对拜。


 


结拜后元树问:“还未请教大哥的尊姓大名?”


 


那人微微一笑说:“既然你我已经是生死兄弟,那我也不再隐瞒。在下萧宝夤,字智亮。”


 


听见“萧宝夤”这三个字,元树不由得大惊失色:“你……你是萧齐的伪建安王?”(1)


 


萧宝夤听他如此说也不生气:“不错,我就是高宗明皇帝(2)的第六子,当今大齐皇上(3)的同母弟,封爵建安王。”这段自称他平时已经说过多次所以十分的顺口,可是今天话一出口便想起皇兄其实已经被害,哪里还有什么“当今大齐皇上”?这些天来他颠沛流离死里逃生,一个皇室贵胄平时哪里吃过这些苦头?他完全是靠一股求生的本能和复仇信念在咬牙坚挺。如今有元树这么一个说话的人又想起国破家亡之恨,萧宝夤于是不由得悲从中来,当下嚎啕大哭。


 


堂堂一个萧齐的亲王这幅模样出现在南阳,这实在太意外了。元树心中暗想,“我居然稀里糊涂的和萧齐的建安王结拜为兄弟,这让父亲知道可是大大的不妙。”不过上次郊游时郦道元的那番话,让他对魏齐之间的正统僭伪之辩已经不像从前那样黑白分明,心想:“他如今必是有危难,若是现在就舍弃朋友,那也太没义气了。”于是问道:“殿下怎会来到南阳?”


 


萧宝夤边哭边说:“乱臣贼子萧衍,领禁军犯上作乱(4)。他不但弑君行篡逆之事,还大肆屠戮我大齐的皇族宗室,我的兄弟叔伯尽数遇害。我若不是有几个忠心下属拼死相救,只怕也早已遭他毒手!”他就把萧衍如何叛乱杀害皇帝萧宝卷,自己又如何死里逃生的经过简要的说了。


 


萧宝夤的心机城府,远非元树可比。他曾与几个大臣密谋称帝,后来事情泄露别人都被斩首,他却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哭诉说自己是身不由己被挟持。皇帝念及兄弟之情,不但宽恕了他还恢复了他的王爵。这些天来萧宝夤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得报国恨家仇,今天在这里遇见了元树又听他说自己北魏皇室, 真如同是在黑夜中的一道闪电:“他父亲是魏国的宗室重臣。我若与他结交,说不定能将来能行伍子胥之事。这真是天助我也!(5)”


 


(1)      南北朝时期对立的双方都认为对方是僭伪,所以称呼对方的官职爵位前面都加一个“伪”字,例如伪太子,伪中书令等等。元树一直生活在北魏耳濡目染,脱口而出这样说反而更显得真实。


 


我还听以前的一个台湾同学说过这样一个段子。八十年代初两岸刚刚恢复往来的时候某人到大陆旅游,迷路了找警察叔叔问路,他笑容满面彬彬有礼的对警察开口便是:“共匪同志,请问……”


 


(2)      指南齐明帝萧鸾。


 


(3)      指南齐东昏侯萧宝卷。


 


(4)      萧衍灭齐建梁的真正的历史其实不是这样。南齐末年叛乱四起,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收拾乱局的功臣尚书仆射萧懿,反而遭到皇帝萧宝卷猜忌杀害。萧懿之弟,时任南齐雍州刺史的萧衍(就是后来的梁武帝)率荆雍二州重兵进攻建康复仇。萧衍攻破健康之后也不是马上篡位,而是自任大司马,找了傀儡皇帝萧宝融过渡了一下。南边出了这么大动静北魏不可能不知道(确实是知道,还有趁火打劫的打算),为了增强故事的突然性我这里就改成了宫廷兵变。


 


另外萧宝夤其实是逃亡到安徽寿春,接待他的是北魏扬州刺史元澄。不过他那段时间不粘酒肉是事实,这也是上一集猜人物的最重要线索细节。


 


(5)      其实按理说萧宝夤不用这么“兴奋”。南北朝时期双方都有不少把对方的叛降之人作为政治上的棋子, 用他们去反戈一击的“光荣传统”。尤其是皇室,那更是值钱的宝贝。我这样写主要是想显得萧宝夤比较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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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9-05 17:04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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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实在是可恶!他们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这一天元恪下朝后后刚刚走进御书房,就扯下冠冕扔在一旁,大声的咆哮起来。


 


自从郦道元将萧宝夤秘密护送至洛阳以后,皇帝和大臣之间关于如何对待这个流亡的南齐皇族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元恪主张封萧宝夤为齐王,并且立即让他领兵以为南齐复国的旗号南征。元勰和元禧则认为萧宝夤虽然是一颗政治上极其重要的棋子,然而南边虽然经历改朝换代但并未呈现出太多的乱象,所以现在并非出兵的最佳时机。此时对于萧宝夤更应当是优待而非重用,可以加封王爵的虚衔,以此来引诱更多的尚怀有二心的南齐旧臣来降,但是不可以授之实权。上策是静观其变等待南朝新的一轮动荡,到那时再出兵则可事半功倍。


 


元恪的这个皇位位其实来得颇有一番周折。当年孝文帝迁都洛阳后,太子元恂因为难以忍受南方的暑热,被守旧贵族穆泰等利用企图私自逃回平城。孝文帝得知后大怒,派快马将他追了回来。先是把元恂一顿痛打,既而废去了他太子位,最终将他赐死。(1)于是元恪作为皇次子十四岁才被立为太子,两年后就登基。不管从政治的经验还是威望上看,他都有不少欠缺。元恪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对于朝中重臣尤其是元禧和元勰两位宗室亲王表面恭敬尊重,其实内心深怀猜忌。另外他也急于建功立业开疆拓土,以增加自己在朝中的威望。但元恪毕竟尚未亲政于军国大事不甚熟悉,每一句话都被两位叔父的诸多理由不软不硬的驳的哑口无言。一番雄心壮志却被浇了个透凉,元恪双颊胀得通红却一肚子火气也不便当场发作,只能是悻悻宣布退朝。


 


宦官宫女们都知道这一阵子皇帝心情不好,几乎每次下朝后都是拉长着脸。如果谁上去伺候的稍不如意,轻则被训斥,重则挨一顿板子也难说。见皇帝今天如此大发雷霆,这天在御书房当值的宦官小顺子吓得浑身发抖, 端着茶水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时刘腾走过来,看见他这副模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说:“小顺子,你下去吧,这里有我伺候着。”小顺子听了如获大赦,欢天喜地的谢过刘腾后一溜烟似的跑了。


 


刘腾端着茶水走进御书房只见屋内一片狼藉, 心想皇帝今天火气确实是不小。他低着头轻声碎步走过, 小心不去踩到满地的奏章书籍。他不敢抬头看皇帝,只听见他呼吸沉重气喘吁吁,双手捏得咯咯的作响, 显然还处在极度的震怒之中。


 


刘腾小心翼翼的倒上一杯凉茶给皇帝端上, 说:“陛下请用茶。” 他在皇帝身边服侍以久,深知皇帝脾气, 这时候切不可弄出半点杂音。他走路沏茶的过程中几乎毫无半点声响,以至于皇帝这时才察觉有人进来。元恪见是刘腾,皱着眉头问道:“怎么是你, 今天不是小顺子当值么?”


 


刘腾答道:“奴才是来给陛下送奏章的。正巧看见小顺子在门外,唯恐他伺候得不好所以就进来了。天气暑热难当,陛下请用杯凉茶,也好败败火。”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道奏章,恭恭敬敬的呈上。


 


元恪接过奏章草草看过后,叹了口气说:“朕的这几个叔王里,也只有北海王最和朕贴心。”原来这是北海王元祥奏请追封皇帝的生母为文昭皇后,还举荐高肇为尚书左仆射。


 


刘腾装出几分悲伤地样子说:“奴才虽然不敢过问朝政之事,但也记得前一阵幽皇后(2)的事情。当时也只有他敢于在朝堂上和咸阳王据理力争,情急之时甚至于痛哭流涕。北海王的对皇上的这一片忠心, 奴才是实实在在看在眼里的。”


 


元恪叹了口气,说:“这些朕都知道。如今当朝掌权的是咸阳和彭城两位叔王,可这二人于朝政上却处处与朕制肘。朕欲继承献帝遗志,发兵南荡萧梁,他们却有一千条一万条反对的理由。什么江南正值雨季不宜用兵,关中大旱急需钱粮赈济灾民,蠕蠕进犯云中要加强北疆的防务……”他这里正说得义愤填膺, 突然觉得在一个内侍如此慷慨激昂多少有些失态,只得又作出一副正经威严的样子对刘腾说:“你若没有别的事情,就退下吧。”


 


刘腾低头奏道:“奴才确实是还有别的事情要禀告。刚才北海王告诉奴才,明天是高太皇太妃(3)的五十寿诞。北海王母子生性节俭不爱张扬,特备了家宴想请陛下过去喝一杯寿酒。”


 


元恪皱着眉头说:“高太皇太妃是朕的长辈,朕还不是太子之时就多有关爱,这礼数自然是不可缺的。只是现在朕虽贵为天子,反倒不比以前那般能随心所欲。如果不是为了国事却跑到亲王大臣家去喝闲酒,传出去只怕不太好听。”


 


刘腾低头媚笑道:“这个不劳陛下操心。北海王早已买下了华林园西边的一座宅子作为王府别院,与御花园的后门直接相连。”(4)他用眼角瞅见元恪并未吃惊,便走近了低声接着说:“天子无家事,天子的家事便是国事。陛下到了北海王的府上若是要谈国事,他定会尽心为陛下分忧解难的。”


 


元恪何等聪明之人,还能听不出这句话里面的弦外之音?“如今二叔和六叔执掌朝政,七叔却落得个两手空空, 想来心中必是忿忿不平。只怕他这寿酒是假,要密谋夺权才是真。他平日里看上去与世无争,不料想还有这般心机,居然买通宫里的内侍替他说话,这可比二叔六叔的跋扈更加可怕!若是以后他大权在握又和后宫内侍相勾结,只怕我连做傀儡皇帝都不可得!”想到这里他不禁额头一阵冷汗,看刘腾的目光也不知不觉增添了几分杀意。所幸刘腾还在低头等着皇帝回话,并未有所察觉。


 


元恪看着眼前毕恭毕敬的刘腾,转念一想:“他能利用刘腾这个奴才,我又如何不能利用他呢?如今二叔和六叔在朝中威望颇高,大臣对他们都是唯唯诺诺一味附和, 我实在是难有半点作为!若是换成七叔主政,他资历尚浅必定人心不服,我到时候再找个理由将他拿下亦非难事。我且去听听他有什么奇谋妙计,不管最后倒底是与虎谋皮,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为了成大事也只有走这步险棋了。”


 


第二天傍晚时分元恪在刘腾的陪同下通过后花园的小门来到元详的别院, 十分恭敬的对高氏施以家人礼祝寿。(5)众人把酒言欢, 却只是说写家长里短的闲话,半句也不提朝政之事。正酣之际,只见一个下人走到元详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元详听过微微一笑,对元恪拱手道:“陛下请安坐,恕臣失陪一会,有两位贵客到了。”


 


元恪心里一惊,转而一喜。惊的是没想到这寿宴还会有外客,喜的是来人想必是元详请来参与密谋的,便微笑道:“我本以为叔王今天是家宴,没想到还有外客。”


 


元详笑道:“臣怎敢欺君?这来客也不是外人,便是陛下皇后的伯父于烈和他的儿子于忠。”(6)


 


(1)      基本是史实,见《魏书 列传第十 废太子恂传》。


 


顺便发点小评论:其实在我看来元恂的出逃不过是一个teenager青春期的一次叛逆行为,只可惜被卷进到了当时的政治风波中。在孝文帝的铁腕之下,任何可能阻碍他宏伟大计的障碍,都会被毫不留情的舍弃甚至扫除。所以说生在帝王家是不幸,生为伟人的儿子有时候更是悲哀。


 


(2)      指被赐死的冯后,死后谥号为幽皇后。


 


(3)      高太皇太妃指的是元详的母亲高氏,献文帝的嫔妃,算是宣武帝的祖母辈。


 


(4)      根据《魏书 列传第九上  北海王详传》的记载,宣武帝确实常常偷偷的去元祥府上喝酒。


 


“详常别住华林园之西隅,与都亭、宫馆密迩相接,亦通后门。世宗每潜幸其所,肆饮终日,其宠如此。”


 


(5)      还是《魏书 列传第九上  北海王详传》的记载, “世宗频幸南第,御其后堂,与高太妃相见,呼为阿母,伏而上酒,礼若家人。”


 


(6)      宣武帝的于皇后出身老牌鲜卑贵族家庭。根据《魏书  官氏志》的记载,“于”姓是在孝文帝汉化时期由“勿忸于”氏改来得,所以于烈于忠父子其实都是汉化(或者部分汉化)了的鲜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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