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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完毕] 牛比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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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1-13 22:11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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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斌的案子有了结果,自首的那人被判了死刑,缓期两年。赵德民答应过保他不死,照顾他一家人。赵德民以投资商身份重新出现在本市,应酬结交的都是市领导。杀人犯与成功人士之间,就那么一点距离,可一切都变了,让人既觉得荒谬又觉得合理。赵德民成为那段时间的热门话题,成为本市上层社会结交的对象。据说赵德民中央有人,具体是谁,没人说得清楚。但有一点很确定,赵德民能替本市拉到投资,这些投资足以令本市的GDP上涨几个百分点。市领导很看重赵德民,赵德民要办的事,一路绿灯。
  杨阳去了赵德民的办公室。
  秘书问:“你有没有预约?”
  杨阳说:“没有。你告诉他,我是杨阳。”
  赵德民说:“让他进来。”
  
  “你找我有事?” 赵德民问。
  “有事。” 杨阳答。
  “你说。”
  “我需要钱。”
  “二十万够不够?”
  “够了。”
  赵德民填张现金支票递给杨阳,杨阳接过转身就走,没有说谢谢。赵德民清楚,杨阳的命已经是他的,赵德民欣赏杨阳。
  

  杨阳把两份存折放在王露面前,王露打开看,一份十万,用她和萧南妈的名字开的户。
  “哪来这么多钱!?”王露耽心杨阳犯事。
  “嫂子,你放心,这钱干净。”在王露和萧南妈面前,杨阳纯净如孩子,一身戾气收敛得无影无踪。
  “我们不能拿你的钱,你留着娶媳妇。”
  “嫂子,我和萧南哥不在的时候,你和咱妈吃了那么多苦,现在我回来了,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你就让我替家里承担点责任。”杨阳目光雪亮,亮得真诚。
  “……萧南有你这样一个弟弟……值了。”王露用手拢拢杨阳凌乱的长发,眼睛红了。
  
  杨阳回到赵德民的办公室。赵德民靠坐在大班椅上,在抽一根古巴雪茄,屋里芳香扑鼻。
  “我跟你。”除了在家里,杨阳永远一个表情,刻板阴沉。
  “想跟我的人很多。”
  “我和他们不一样。”
  “你怎么证明?”
  “我比他强。”杨阳饿狼一样的目光转向屋里第三个人,一条壮硕彪悍的大汉。
  “你可以试试。”赵德民嘴角挂笑。屋里站得像根木桩的大汉是他在海南收的,得过三届省散打冠军。赵德明对大汉一摆头,大汉扑了上去。
  
  杨阳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大汉的身手敏捷有力,每一次击打都在神经密集区域。击打连续紧凑,杨阳鲜血披面,感觉自己全身汗毛都炸开了,像只炸刺的刺猬。杨阳很扛打,杨阳咬牙顶着,他在找对方意志最薄弱的环节。大汉已经有些犹疑,再这样打下去,这个瘦高的青年会被活活打死。大汉抬头望一眼赵德民,赵德民没有让他停下的意思。在搏击技巧上,大汉无疑远胜于杨阳,但他缺少一颗杀人的心。杨阳被反拧住左臂,半跪在地上。大汉觉得可以停了,没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反击。可散打冠军忽略了一点,这种情况下被制服的,都是比赛时的对手,他不了解杨阳,杨阳是以性命相博。杨阳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对方松懈了。赵德民听见一声脆响,杨阳一个急转,被反拧的手臂脱臼,扭出了怪异的角度。和声音同时出现的是一道刀光,杨阳右手多出了一把刀,刀在大汉脖子上急停。冰冷的刀刃贴着大动脉,大汉惊出一身冷汗。
  “你确实比他强,你被录取了。”雪茄烧出了一截白灰,赵德民忘了抽。大汉松开杨阳的手臂,手臂在杨阳的肩上不受控制地晃荡,杨阳额上汗珠如黄豆,却没有哼一声。大汉现在再看杨阳的目光,是敬畏。
  “送他去医院。”赵德民对大汉说。大汉扶着杨阳走到门口。
  “等等。”赵德民走到杨阳面前,把两沓没开封条的钱插进杨阳口袋:“给自己置几套行头。”杨阳还穿着八年前入狱时的那套衣服,看上去沧桑落拓。
  
  管教去找冷军的时候,冷军靠坐在墙根晒太阳,手边一个大茶缸,不远处一帮犯人坐马扎上加工玩具,都是义乌货。
  “哈哈,天大的好事。”管教拿个档案袋蹲在冷军边上,让根烟给冷军,软中华。上次张杰和骆子建来的时候,塞给管教几条软中华,用报纸裹了。管教一般都放在农场门口的烟酒店卖,这次自己抽了。
  “在这里还有啥好事。”冷军被太阳晒眯了眼,有点犯困。
  “自己看!”管教把档案袋递给冷军,冷军漫不经心地打开——一份肝炎体检证明,一份保外就医文件,监狱鲜红的印章盖在上边。冷军有点蒙,他没有肝炎。
  “发什么愣啊!赶紧收拾东西,车都在外面等了。”管教一把拽起冷军。
  “操!现在就走?”
  “坐牢坐傻了啊,我可告诉你,出去混好了别忘记我,没准哪天我脱了制服找你混饭吃。”管教一搂冷军膀子,冷军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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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风飕飕地吹,吹开衣领,吹入胸怀。立在高墙外的冷军双臂大张,深深吸气,天地辽阔,雄鹰展着翅膀掠过苍穹。
  “操他妈的!老子终于出来啦!!!!”冷军吼得气壮山河,带着长长的尾音。
  锃亮的轿车边立着一个司机,除了赵德民,没有人知道冷军今天出狱。司机说:“赵总有急事来不了,让我向你道歉。”冷军心情好得一比,用力往司机肩上拍下:“道个球歉!抽根烟!”
  管教把包递给冷军:“我们这里忌讳说再见,出去后好好混,别忘了哥哥。”
  冷军把管教抱了:“要再见!不在这里见!”
  
  天色擦黑时候,车拐进市里,停在一家桑拿门口。冷军入狱前,本市只有澡堂没有桑拿,市里变化很大。赵德民安排得很周到,让冷军先洗个澡,后备箱里几个大盒子,一整套的名牌行头。
  
  冷军听过桑拿,但没洗过。泡到皮肤潮红的冷军从大池里爬上来,稀里糊涂被领进了包间。一会一个性感风骚的女人进来,乳沟深陷。
  “你干吗!?”女人进来就开始脱衣服,冷军开始明白桑拿和澡堂是两码事。
  “老公,替你服务呀。”女人嗲声嗲气,冷军起一身鸡皮疙瘩。
  “操!滚出去!”
  穿着中长风衣的冷军从桑拿出来,从里到外一套簇新名牌的冷军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都是气势。司机有点明白,为什么对人矜骄的赵德民会如此尊重这个人。
  “兄弟,澡也洗完了,下一步什么程序?”冷军一拍司机肩膀,司机笑了。
  
  赵德民在皇朝开了最大的包间,请的人不多,都是冷军的兄弟——骆子建、张杰、草包。坐了半个小时,一直没有上菜,几个人不知道赵德民在等谁。
  “赵老大,你想饿死我们吧。”张杰把桌上凉菜吃光了,骆子建和草包不说话。
  “一会见了客人,再饿你们两顿你们也乐意。”赵德民一直不肯说客人是谁,杨阳在他身后站着,表情依旧刻板阴沉。赵德民让杨阳坐,杨阳不坐,这样没规矩。
  门被推开,几人望了过去,都呆了。冷军脸上挂笑,一身风雨里走过的江湖气,依旧人生豪迈。
  “我靠!”张杰一激动撞翻了酒杯,几个人都很激动。
  
  冷军没用杯子倒酒,用碗倒。冷军冲赵德民一举碗,其余三人都举着碗站起来。
  “大恩不言谢,我兄弟四个敬你!”四人一仰头灌下白酒。赵德民豪气上涌,啸聚街头的年少岁月历历在目。赵德民把酒杯一抛,倒一碗白酒,辣酒如刀子割喉,血液像岩浆滚烫。
  每个男人胸里都有豪迈,只是被岁月的尘埃掩盖。那天几人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说那些曾经热血的年代,说那些恍如昨日的如烟往事。他们曾经如此真诚,那是一个没有铜臭的江湖。
  杨阳在角落一直站着,站出寂寞。杨阳又想起了萧南,那个快意恩仇的汉子。他们已分别得太久,浩瀚天际的那条孤独悲怆的身影,深深烙在杨阳的心底。
  
  有人流浪天涯,有人衣锦还乡,有人金盆洗手,有人心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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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几天,只要是出来玩的,都知道冷军出来了。所有人都在看,看冷军又要掀起什么风浪。曾经跟冷军的余建国、张杰、草包已经上位,冷军要还继续玩下去,到底是谁带谁。赵德民让人送张空白支票给冷军,百万封顶,冷军没收。张杰和草包谈起这事。
  张杰说:“军哥脑袋被门给挤了。”
  草包说:“军子看得明白,当年赵德民欠的人情,保军子出来就算两清了,要再收钱,就该军子替他办事了。你见过军子喊谁大哥,冲谁低过头?”
  黑皮私下对冷军说:“现在咱兵强马壮,你只要摇旗,小鬼都会跟你,市里还是你的天下。”
  冷军说:“老子一脚踹死你!都一把老骨头了,摇什么旗?你他妈的也该想想了,都快满脸褶子了,还和一帮贼骨头混在一起。子建和我商量开家网吧,你要不要入一股?”
  黑皮问:“那玩意高科技,我小学没毕业,能行么?”
  冷军说:“你怎么还不克死!”
  
  电脑房风靡本市的时候,网吧还很少。冷军和骆子建开了家网吧,两百多台机子,是本市最大的网吧。冷军让黑皮投进去五万块钱,是个意思,利润三人平分。开业那天,花篮挤满人行道,小车停满整条街。几十桌酒,坐得满满堂堂,有熟面孔有生面孔,有曾经混过的,有正在混的。冷军嘴上没有明说,大家都明白,冷军金盆洗手了。余建国松了口气,张杰也松了口气,冷军不玩了,他们可以继续把大哥当下去。
  
  太子请赵德民吃饭。赵德民太红了,外地多少老板给他面子,准备在本市投资建厂。因为赵德明,市里已经在筹建经济开发区。有一个现象很奇怪,赵德民回来后本市就有了白粉。原来喝咳嗽药水吃三脞仑的人,很多都改抽白粉。抽白粉显得比旁人高摆牛比,牛比的他们就要玩。因为可笑的虚荣,这些人从此万劫不复。白粉是不是赵德民弄来的,一直没有定论,可有一定很肯定,赵德民很有钱,花不完的钱。有些人有了钱,不会利用,终身也就是个土财主。可钱到了赵德民手里,就成了呼风唤雨的工具,万事皆有可能。所以太子要请赵德民吃饭,尽管赵德民推了几次。太子带来的是余建国和李有德,赵德民只带了杨阳。杨阳现在已经不是替赵德民拎包的角色,去了几次云南、海南后,杨阳身上多出了大风大浪里磨砺出的沉稳和心机。后来很多人说杨阳背了人命,还不止一条,应该就是杨阳去云南、海南发生的事。赵德民叫杨阳坐,杨阳坐下来,他已经够格和赵德民坐一张桌子吃饭。
  
  桌上发生了一件事,几个人都没往心里去,余建国往心里去了。赵德民当年称霸市里的时候,余建国还是个在乡下偷鸡摸狗的小土鳖,余建国现在混得不错,但还是跟着太子混。太子对赵德民说话都得客气恭谨,余建国和赵德民混的不是一个档次,赵德民有点看不上余建国。余建国骨子里是自卑的,只要是棵大树,余建国就想巴结,显出了奴相。余建国敬赵德民第一杯酒,赵德民喝了;余建国又倒满第二杯酒,赵德民看看他,还是喝了。余建国有点拎不清,有太子在,他不该这么热情,余建国马上倒满第三杯酒,又举到赵德民面前。赵德民没有看余建国,冲太子笑笑。赵德民应酬的时候,不怎么喝酒。
  
  “你这弟弟,有点不懂事。”赵德民说。太子从下往上瞟一眼余建国,余建国脸上发臊,讪讪坐了下来。自卑的人有超出常人的自尊心,余建国似乎听见自己心里有东西清脆碎开,仇恨就这样种下。李有德比余建国明智,李有德一直和杨阳喝。杨阳能被赵德民带出来喝酒,就是个人物。杨阳已经变了,他从赵德民身上学会了如何生存。从那次起,李有德和杨阳走得很近,王露没有对杨阳提起过李有德,她在等萧南回来。
  
  那年冬天下了雪,是那几年本市最大的一场雪。纷纷扬扬的雪夜,路边撑着一柄巨大的油布伞,伞下一盏电灯,照亮热气腾腾的馄饨摊。夜已经很深。油渍斑斑桌前只有一个顾客,穿军大衣戴棉帽,棉帽护耳挂下来,遮去了大半张脸。除了农民和菜贩子,已经很少人会这么穿。一碗馄饨一块五,穿大衣的人吃了三碗,可以看出他已经很饿,他吃得很认真。
  “多少钱。”棉帽下抬起一张沧桑的脸,刀疤竖过瘦削面孔,挺直鼻梁两侧,两道法令纹深刻,是风浪里走过的英俊。
  “四块五。”老板不敢直视对方眼睛,那双寒光凛凛的眼睛,就像他手中的菜刀。十几年馄饨摊摆下来,多少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老板摊子前停留。每一张脸后面都有故事,这张沧桑面孔后边的故事,不会平凡。
  
  客人走进茫茫雪夜,走出了一条悲怆的背影。
  一身疲惫的人回来了,注定了这座城市硝烟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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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4 更新:

  风雪中一条身影走进下角街,在一栋木板楼后停住,雪在肩膀帽檐上披一层白。冬青树上积雪松软,泔水桶里又结了冰,夜色将雪地映得发蓝。他就那样一直站着,站出了悲伤。一柄军刀插进窗户缝隙,插销被轻轻挑起,窗户推开,他按住窗台跃了进去,轻盈敏捷。还是那间熟悉的厨房,板壁间依旧烟尘深锁,小时候摔过的铝壶还那样凹一块。时光仿佛凝固,一切都似没有发生,少年却已白发苍苍。雪光映亮他眼里晶莹的东西。
  
  他穿过厨房,走上逼仄陡峭的板梯,蕴含岁月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咯吱吱的声音。在二楼转角处,他停住,有冰冷金属顶在头上,他知道,那是枪管。
  “不要乱动,头转过来,慢一点。”声音冷漠沉着。
  他慢慢转过头,一张被岁月改变的沧桑面容,那一道飘渺的眼神,却依旧带着咄咄逼人的英气,经年未改。泪水涌出眼眶,这双熟悉的眼睛被杨阳梦了十年。
  “萧南哥……我又做梦了吧……我总梦见你。”被对手视为恶梦的杨阳,哭出了声音。杨阳一直住在萧南家,他买了一套新房,让王露和萧南妈搬过去,王露不搬。王露说:“搬家了,萧南会找不到家。”杨阳说:“嫂子,我错了,咱不搬。”
  
  萧南一拳勾在杨阳腹部,杨阳感觉胃部瞬间收缩,疼得汗毛炸开。
  “痛不痛?”萧南问。
  “痛!”杨阳弯腰捂着肚子。
  “还是不是做梦?”
  “萧南哥!”杨阳猛地抱住萧南,声音哽咽:“你回来了……”
  
  走道里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人,手捂着嘴,泪水簌簌滚落。萧南目光触上去,雪花落入掌心,寒冰遇见春风,所有的冷酷灰飞烟灭,所有的思念排山倒海。萧南放开杨阳,上去拥住王露,王露把脸埋在萧南胸膛,发出沉闷撕裂的哭声。
  “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才回来……”王露的手在萧南脸上、身上胡乱地抽,萧南仰着面,一动不动,泪水无声滑落唇间,很咸。
  “是谁这么狠心对你……萧南……你老了。”王露纤细冰凉的手指,抚过萧南脸上的刀疤。王露端详萧南的泪眼,是母亲一样柔软的眼神。萧南抚过王露的长发,依旧柔滑如丝。逃亡的岁月,如地狱烈火煎熬,萧南挺过来了。他要活下去,还有个家在等着他,给他脸上留下刀疤的人,早已在黄土中腐烂。
  “妈还好吗?”
  
  房间里药味浓重,床头板凳上散落各种药瓶,已经是冬天了,蚊帐还那样挂着。萧南无声跪在床前,老人在梦里呼吸粗重。
  “……妈!”萧南一声喊,木在后边的王露又捂住了嘴。
  “萧南……我又梦见你爸了……”老人恍惚间以为梦中有梦。
  “妈……我回来了……不孝的儿子回来了!”萧南握住老人枯如竹节的手,温热的液体滴上去。
  “……萧南!”老人半坐起来,看清面前这人确实是儿子,浑浊的泪水消散在纵横皱纹里。
  “妈!我让你受苦了……”
  蔡老六这几年也是有钱人,台球城生意一直很好,原来按局算,装修后按小时算,后来和黄国明合伙开了本市第一家的士高,啤酒卖出了洋酒的价格。天气大冷或者大热,的士高生意都会很好,屋外呆不住人。蔡老六双腿架在大班台上,身后一架精装二十四史,花了大价钱买的,蔡老六不看,也看不懂。的士高不养小姐,小姐按卖出多少酒算提成,陪酒小姐不算鸡,想要她们出台得花很长时间来泡,因为不容易上,所以要上的人很多。蔡老六不叫鸡,蔡老六专上陪酒小姐,在他场子里上班的小姐,基本被他睡过。蔡老六在琢磨新来的俩个东北小姐,性子烈,昨晚不跟他走,蔡老六想一会给她们下点药。
  “给谁上不是上,跟我装比!”蔡老六自言自语,他没注意墙上的监视器——大厅里群魔乱舞,一条挺拔身形穿过走廊,中长双排扣黑皮衣穿出一身威风,围巾裹去半张脸。
  
  门一响,进来一个人,蔡老六依然闭目养神。
  “狗日的你们教不会是吧!”蔡老六要求手下进来前要喊报告,这样的感觉让他浑身酥麻。
  “当老总了就是不一样。”对方声音慵懒,蔡老六刹那想起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煞星,蔡老六脸白了。
  “萧……南。”蔡老六的腿猛从桌上收下来,他太多年没叫这个名字,一下有点拗口。
  “不想看见我吧。”萧南抱着膀子站到蔡老六身后,看书架上烫金的二十四史。从后面望过去,长发蓬松、宽肩细腰。
  “哪……能呢。”蔡老六感觉身后立着一座山,压得他两脚发软。锋利的裁纸刀在桌上亮着,蔡老六一眼一眼地瞟。
  “本来不该找你,当年你帮过我。”萧南一条腿压在大班台上半坐,俯视天下的目光逼过去。
  “可你还是欠了我。”萧南拿起桌上的裁纸刀玩,刀片推出推进,发出悦耳的滑齿声。
  “我也是被逼的,冷军拿枪顶着我!”蔡老六汗下来了,是他告诉冷军,萧南藏哪。
  “赚这么多钱不容易,也得有命花。你说是不是?”萧南眼里凶光闪过。
  “你也别怕,我今天不想杀人,二十万买你一条命,不贵吧?”
  
  蔡老六打电话让人送来了钱。黑包斜挎在萧南肩上,萧南弯下腰一搂蔡老六膀子:“相信你不会乱说话的。”萧南笑起来依旧魅力,蔡老六却看得魂飞魄散。萧南转身离开,蔡老六盯着电话看了很久,最终没有去拿。
  
  萧南第二个找的是余建国,市里哪些混混有钱,他问过杨阳。余建国的赌场已经是夕阳产业,省里和北京的媒体混进来暗访几次,已经被曝了光,太子已经叮嘱余建国把赌场关了。时代在变,混混也在变,余建国最近在准备把“世纪娱乐城”改成夜总会,按北京“天上人间”的标准开。皇朝里摆了几桌酒,余建国请的是文化系统的官员,没有他们,夜总会的证批不下来。余建国穿套深色名牌西服,西服上兜插一小束花,戴副金丝眼镜。余建国眼睛不近视,可他要戴眼镜,他爱那个调调。余建国在几桌人中间来回穿梭,举个酒杯,一副左右逢源的样子。萧南进来了。
  “余总。”萧南左手箍住余建国肩膀右手插在皮衣左侧,嘴角挂笑。旁人看上去,俩人很热情。
  “你是?”余建国一下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看着眼熟。很快余建国就想起来了,腰里顶的枪管让他想起来了。余建国背上一道刀疤就是萧南留给他的纪念。
  “过来聊。”萧南箍着余建国走到休息沙发那坐下。
  “别紧张,也没啥事。兄弟跑路缺点钱。”
  “要多少。”老一辈混混都怕萧南,余建国就是老混混。
  “不多,二十万。”萧南总是一副走神的样子,看着在看余建国,却眼观六路。
  “我一下没这么多现金。”
  “那你只能怨自己倒霉了。”萧南一眯眼,刀刃一样的眼神聚起。
  “等等!”余建国浑身都麻了,这些年只要问他要钱的,余建国都说没有,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我打电话调。”余建国摸出个摩托罗拉掌中宝,现在土财主才用砖头样的大哥大。
  十几分钟后进来一个马崽,沉甸甸的包放在余建国面前。拉链吱一声扯开,露出几十叠钱。
  “还不赶紧滚!”余建国冲马崽吼一嗓子,拿他的钱比割他的肉还难受。
  “麻烦余总送一程了。”萧南一顶枪管。
  
  当天夜里,几十名荷枪实弹的公安和武警包围了下角街,余建国给李有德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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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角街的那栋板房人去楼空,之后公安蹲守了一星期,没有等到萧南。房子里因为有了人,才称为家,没有人的房子,只是房子。萧南不会再去板房。
  
  网吧包间里烟雾弥漫,冷军、骆子建、黑皮三人对着电脑聚精会神,最近几人都喜欢上网络游戏。这间包房冷军几人专用。冷军、骆子建学打字很快,黑皮能用手指夹出开水里的肥皂,可要上了键盘,手比脚还僵,始终用一指禅敲打字。
  “萧南这几天没消息了。”黑皮嘴上一根烟白灰老长,没时间弹,手没空。
  冷军、骆子建都没有说话,萧南回来的事道上已经传遍。五四手枪张着机头藏在键盘下,俩人在等萧南上门,这一天终是会来。
  “黑皮,这几天别老和我们呆一块。”冷军盯着电脑说。
  “该死吊朝上,他萧南又不是三头六臂。”黑皮没弄到五四式,弄了把小口径。
  “妈比的,还整得挺有义气!”冷军骂一句,黑皮嘿嘿直乐。
  门突然一响,人影闪进,冷军三人抬头,已经来不及作反应。黑皮刚才出去放水,忘记反锁门。萧南独特的眼神几人一直记得清晰,这么多年没见,萧南沧桑了,那道犀利与邪性混杂的目光却经年未变,依然英气逼人、藐视天下。
  
  “你还是来了。”冷军说。手指在键盘下触到冷凉的枪把。
  “我说过会找你。”萧南斜背一个沉甸甸的挎包,衣摆一掀,机头大张的枪口露出。
  “我说过等你。”冷军面无表情,他已经打算抽枪,替骆子建争取时间。骆子建目光雪亮,浑身肌肉都已绷紧,他在捕捉对手注意力分散的瞬间,只要瞬间就够了。黑皮硬在椅子上,这样的场面他没有经历过。
  
  青烟在烟头燃得笔直,一截烟灰欲落未落,几道目光在空中错出了火花,空气凝重,火并一触即发。
  
  骆子建一直没有等到机会,萧南是他和冷军生平最强悍的对手。萧南突然笑了,眼里精光敛起,是友善。
  “我来还债。”萧南收起枪口,沉甸甸的挎包放在桌上,拉链扯开,二十扎钱。
  “什么意思?”冷军目光冷漠。
  “谢谢。”萧南的目光亮得真诚。如果一个对手会照顾自己家里人,这个对手值得尊重。
  “我还欠你的。”萧南转向骆子建,中长黑皮衣敞着,露出雪白的衬衣。萧南抓住衬衣一拉,扣子迸开,前胸、腹部肌肉精干,刀疤枪疤混杂。
  “这个位置,我欠你一枪。”萧南手指在上腹部画个小圆,抬头微笑,玩世不恭里隐藏沧桑。
  骆子建枪口顶上萧南腹部,骆子建身上同样的位置,曾被萧南一颗子弹洞穿。萧南神情平静,母亲和王露已被杨阳送到几千里外的大山里,那里有他盖的一栋木屋,每天早晨都会被鸟鸣叫醒。萧南已不怕去死。
  扳机扣下,撞针发出的声音清脆,枪里没有子弹,弹夹已经被骆子建退掉。
  “你不欠我了。”骆子建收回枪,神情木然。
  萧南用力一抓骆子建肩膀,没有说话,转身往门外走。
  “等等。”冷军说。萧南身形顿住。
  “你比我需要钱。”冷军把挎包递过去。
  “谢谢。”
  “一路走好。”
  
  萧南接走他妈和王露的那一年,冷军记得很清楚,是2000年,世纪年。萧南消失后不久,杨阳又出现了,没有人问他那段时间去了哪,赵德民也没问。那一年,本市很平静,道上混的好像突然都从良了,每个人都把脑袋削尖赚钱,没有发生打打杀杀的事情。那一年,有人沉沦了,有人发迹了,一切都发生得悄无声息。周平赌百家乐上了瘾,卖掉游戏厅,带上全部家当去了缅甸。从缅甸赌场回来的人说,周平输掉了身家,每天在赌场里厮混,吃盒饭。这个人就这样在本市消失,后来再没消息。曾经跟周平的小胖,突然就发了。一个偶然的机会,小胖认识了一个领导,签了份购地合同,用合同去银行贷了款,再用部分贷款付清土地使用金。几个月后,那块地里竖起了十几栋商品楼,钱像滚雪球一样吸钱,小胖成了本市的地产大鳄。
  
  李有德送出去很多钱,被调任市纪委第一监察室主任。李有德这些年搞来的钱,几乎都花在买官上,但李有德觉得不亏,这个官职能给他带来更多的钱。
  李有德问余建国:“你还要不要开金矿?”
  余建国说:“当然要,你有办法?”本市的金矿就集中在大茅山,大茅山一直是鸡母眼的地盘。鸡母眼现在越混越好,六兄弟在当地不是大款就是官员,势力盘根错节。
  李有德说:“我分一半股份。”
  余建国说:“没问题!”
  
  整人是李有德的强项,李有德先从鸡母眼哥哥查起。鸡母眼哥哥是大茅山乡党委书记,可以被李有德捏的小辫子一大把。乡党委书记很快被双规,鸡母眼被定性为黑社会团伙头目。横行大茅山十几年的鸡母眼,就这样被李有德用一支笔轻轻击溃,装甲车和AK47在仓库里停灰。余建国没费一枪一弹,拿下鸡母眼的金矿。事后李有德成为市委表彰的“打黑除恶英雄”。
  
  李有德、余建国风光无限的时候,冷军、骆子建逐渐淡出人们视野。没有争斗的太平日子,对冷军、骆子建这样的男人是种折磨。那段时间冷军几人迷上“传奇”网游,一腔热血融进“传奇”里的虚拟打杀。冷军、骆子建、黑皮先开始玩,一段时间后张杰加入。张杰现在除了做沙石场、休闲中心,又增加了一个项目。缅甸赌场开百家乐可以在网上现场直播,张杰组织了几个流动赌场,客人在电脑前向张杰下注,张杰打电话到缅甸下注,不管客人输赢,张杰提百分五花红,道上管这叫“洗码”。张杰已经很有钱。
  
  冷军和骆子建玩的是战士,天天挥个大棒子追人砍;黑皮玩道士管加血。张杰刚加进来的时候也想玩战士,被几个人逼着玩了法师。张杰玩法师很菜,每次一群人群殴,先被面的总是张杰,张杰看了无数次黑白。
  “操他妈!又挂了!”张杰一拍键盘,如果可以真人PK,张杰都有砍死对方的冲动。
  “没见谁玩法师你这么菜的。”冷军斜张杰一眼,回转头继续看屏幕。屏幕上41级的战士拿根裁决,围绕对手跑位轻捷,每一次都挥出刺杀,间歇一个烈火。黑皮的道士在边上跑位群疗,大屁股神兽呼呼地追着对手吹。张杰的法师躺着,爆一地乱七八糟的药。
  “帮你报仇了。”骆子建靠身一个烈火,对手躺地,爆了个9X9。
  “回城。”冷军说。
  几个角色站在安全区,冷军离开座位,一拍阿肥肩膀:“上去玩吧,随便去猪洞砍砍,把我装备爆了我弄死你。”
  阿肥现在已经不卖报纸了,那个养大他的老人在临终前,替阿肥找到了亲生父母,南郊的,和黄国明一个村,阿肥的亲爹还是村长。村长不大愿意认阿肥,可阿肥还是偶尔回去。冷军让阿肥住在网吧,平时值班、干点杂货,每个月给阿肥工资。冷军不在的时候,阿肥就帮冷军的战士角色练级。
  “草包怎么样了?”冷军半躺在椅子上,点根烟,他有一段没看见草包。
  “游戏厅现在不好做,省里经常下来查。”黑皮说。
  “草包现在干的可比游戏厅牛比,听过六合彩不?”张杰也有点想做六合彩。草包带一帮人在乡下做地下六合彩,本市做六合彩的,草包是头一个。草包不显山露水之间,已经积攒了足够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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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1-16 10:2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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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6 更新:

  “出去看看。”冷军听见包间外边吵闹。
  
  大厅里闯进十几个人,一身匪气,手里拿铁管、菜刀,听口音郊县的。网吧里一群玩传奇的小鬼被逼进角落,脸色煞白。很多人因为玩“传奇”发展到真人PK。网吧里一群小鬼在游戏里和对手骂架,双方三代以内的母性被问候个遍。对方问地址,小鬼们报了真地址。他们没想到对方就在本市郊县,而且是混的,对方连夜包车冲到冷军的网吧。
  “今天要嘛给五千块钱,要嘛打断你们腿。”对方领头的对一群小鬼说。
  冷军靠在包间门口看了一会,冲张杰一摆头,张杰上去。
  “妈比的,玩个游戏,至于嘛?”张杰上去要拍领头的肩膀,对方手一格。
  “你算老几?”
  “有没有听过张杰的名字?”
  “哪个傻吊?别他妈跟我端牌子,不想挨打就站开点!”对方在郊县也都是生蛋子,不知道张杰是谁。
  “那你们等一会,我让人送钱来。”张杰嘴角挂笑,打个电话。
  
  十分钟后几辆车停在网吧门口,一大群人涌了进来,卷帘门哗一声反拉到底。十几个郊县混混被逼进屋角,脸色变了。冷军几人返身进了包间,外边传来皮肉的击打声,一片鬼哭狼嚎。
  “这些小崽子玩个游戏都惹事,交代他们以后别骂人。”冷军对黑皮说。
  “妈了个比,惹就惹了!谁来找事埋了谁!”张杰自信心爆棚。
  “就你能!”冷军一巴掌拍在张杰后脑勺上。
  
  风轻云淡,水库四周静谧出连绵森林。浮标像丢进水缸里,半天没有动静。冷军望望远处的骆子建、黑皮,骆子建还是聚精会神地看着鱼竿,黑皮苦着脸东张西望。冷军递根软中华给边上的父亲。冷军出狱后,经常会陪父亲钓鱼,父子俩在水边一坐就是一天,俩人很少说话,有脉脉的亲情在传递。父亲瞄一眼冷军的烟,摇下头,从上兜掏出一盒没过滤嘴的大前门。现在抽大前门的已经很少,这种没过滤嘴的烟,冷军一直不知道他爸爸是在哪买到的。
  “还不打算结婚?”父亲说。冷军和钟饶红这些年就这样耗着,钟饶红有意无意提过几次结婚的事,冷军沉默,他一直觉得还有事情要发生,他想再等等。
  “再说吧。”
  “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想让别人等到什么时候?”
  浮标被啄得浮浮沉沉,冷军有点走神,也许是该把酒席办了。
  “咬钩了!提竿!”父亲喊。
  冷军一抖腕,鱼线被绷直,手里感觉到份量。溜了几圈鱼线,鱼没劲了,拖到岸边被父亲用网兜抄起,五指宽的荷包鲤鱼。手机在响,网吧打来的,钟饶红在管网吧。
  
  是张杰出事了,在网吧被杨阳用一支枪顶走。2001年“传奇”只有一个区,很多玩家都是本市的。张杰玩“传奇”手贱,一个不认识的道士带条七级狗从眼前过,张杰顺手一个圣言把狗圣死。道士追着张杰的法师又贴符又下毒,张杰打不过,喊阿肥上冷军的战士号帮忙。道士在猪洞被连挂几次,龙纹给爆了。道士密张杰还,张杰说:“我还根几巴给你!”道士问张杰在哪上网,张杰把地址说得很详细,连在几号机都说了。如果知道那个道士就是赵德民,张杰不会这么狂,赵德民他惹不起,本市道上的混混都惹不起。赵德民叫杨阳做事,杨阳没带人,一个人找到张杰。张杰被顶到门口,叫钟饶红给冷军打电话,去找赵德民。
  
  冷军赶回市里,直接去了赵德民办公室。张杰耷拉着脑袋靠在沙发上,鼻孔上塞两团卫生纸,洇着血。赵德民笑呵呵地搂着张杰肩膀,和他瞎扯淡,都是“传奇”的内容。
  “没事吧?”冷军问。杨阳立在屋角,神情冷漠。张杰是杨阳打的,还没进赵德民办公室就打了。
  “哈哈,没事,一场误会!”赵德民哈哈大笑。
  冷军过去一勾张杰下巴,看张杰一脸倒霉相。
  “挨揍了吧。”冷军嘴角挂笑,张杰翻冷军一眼,眼白多眼珠少。
  “我让你打人了!?过来!让杰子打回来。”赵德民冲杨阳一吼,杨阳站到张杰面前。
  “也没什么大事。”冷军看杨阳一眼,拍下张杰肩膀:“那我和杰子回了,改天一起吃饭。”
  “过段我攻沙巴克,来帮忙!”赵德民那段玩“传奇”魔怔了。
  
  道上的事总是传得很快,很多人知道张杰得罪了赵德民。赵德民没记住,有人却替他记下了。
  那天天气阴沉,乌云在空中席卷。张杰从酒店出来,一名枪手从侧后疾步而上,一支霰弹枪顶上张杰右臀。张杰还没来得及作反应,枪声轰鸣,张杰应声倒下,枪手迅速消失在人群里。张杰在地上抽搐,一大滩粘稠的鲜血暗红开来,这座城市战火又起。
  
  病房里站满人,都一身遮掩不住的江湖气。张杰面色青灰地侧躺在病床上,还是半昏迷状态。八十多岁的奶奶握着张杰的手,不停地抹眼泪。
  “医生怎么说?”冷军问。
  “右腿废了,取了几十颗铁珠出来。”一人说。
  “谁干的?”
  “外面都传是赵德民。”
  冷军青着脸出去,骆子建一声不吭地跟着。
  
  赵德民还趴在大班台前玩“传奇”,烟灰缸里烟头丛立。杨阳跟着冷军、骆子建进来。
  “有事?再等等,一会就好。”赵德民的道士在毒祖玛教主,就剩一点血了。赵德民没注意冷军的脸色。电脑被冷军一把掀翻,鼠标从赵德民手里飞出,赵德民愣了会。杨阳抽枪、骆子建抽枪。杨阳的枪顶在冷军头上,骆子建的枪指在杨阳前额。
  “这么大火气?”赵德民冲杨阳摆下手,杨阳收枪,骆子建收枪。
  “张杰是不是你让人弄的 !?”
  “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是,还是不是!”冷军一字一顿。
  “冷军,你也是混过来的人,我为什么要弄张杰?”赵德民点根雪茄,放松身体:“我敬重你,但你不能侮辱我,今天的事情不要再有第二次。”
  “如果不是你,今天的事情我会给你个交代!”冷军转身出去,带起一身杀气。
  “杨阳。”赵德民盯着门口位置。
  “把这个人出来,不管是谁,弄死他!”赵德民终于爆发。赵德民不知道是谁要栽赃他,可直到他被两枪夺命,也没找出那个人。
  
  从赵德民办公室出来,冷军、骆子建去了河边,小时候三人经常来这里玩。河边的草还那样荒着,后面一条土堤筑成了公路。
  “赵德民不是气量小的人,我看不是他做的。”骆子建说。
  冷军看烟波浩淼,数座青峰,他隐约感觉这座城市很快会腥风血雨。
  “送杰子去上海医,那里条件好点。”冷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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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7/更新 
  
  张杰去上海几个月,冬天走,春天回来,漆黑的树干上吐出了绿意,天地间细雨蒙蒙。
  看见张杰从车上下来,冷军和骆子建都笑了。张杰一身黑道大亨打扮,手里杵个拐棍,拐棍水晶圆球头,鎏金杆。张杰杵着拐棍高高低低地走过来,跛出了一身气势。
  “我日!香港跛豪就你这样子。”冷军上去一搂张杰脖子,张杰哈哈大笑。
  “怎么样?”骆子建看着张杰腿问。张杰一拎裤管,右腿比左腿细,肌肉明显萎缩。
  “知道是谁,我杀了他全家!”张杰瘦了,面相和目光却毒了很多。
  “进去再说。”几人的头发被细雨潲得毛茸,冷军推着张杰进了酒楼。
  “有没有见着丹青?”骆子建问。赵德民回来的第二年,欧阳丹青回国,和冷军几个吃了一顿饭,离开了本市。之后就在北京、上海之间来回跑。张杰在上海的医院,就是欧阳丹青安排的。
  “见着了,感觉不大一样了。”
  “哪不一样?”
  “不好说,就是对你很客气,客气到让你觉得生分。”
  “你就是贱骨头!谁对你好你就浑身不自在。”冷军说。
  “操!反正我说不清楚,回头你们自己见了就明白了。”
  
  余建国最近心情很好,请大茅山几个县干部吃饭。县里酒楼的包房不带卫生间,余建国喷着酒气去公共卫生间放水。余建国趴在龙头上洗脸,抬头望见镜子里映出另一张胡子拉碴的脸,落魄凶恶。余建国一惊,是鸡母眼。鸡母眼六兄弟抓了四个,逃了俩个,余建国没想到鸡母眼还留在大茅山。
  “别动。”鸡母眼一支枪顶在余建国腰眼上。
  “兄弟,冤有头债有主,你找错人了。”
  “我不杀你,你帮我带个话。”
  “带给谁?”
  “李有德。”
  “什么话?”
  “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认了,让他给我留条活路。”鸡母眼看得比较远,早就预料到会有出事的一天。他的大部分钱被转去了香港,李有德查封收缴的只是一小部分,李有德一直在追这些钱,鸡母眼没走,就是因为这些钱。
  “这事我可以替他答应你,可我有件小事要麻烦你。”
  “你说。”
  “帮我杀一个人。”
  “杀谁?”
  “赵德民!”
  
  春天的森林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枝头吐出的新叶嫩绿,挂着水滴。一只彩尾野鸡扑棱着翅膀歇在灌木丛里,几十米外一杆猎枪伸出。半蹲的人目光锐利,有风雨中走过的从容,是萧南。从前的刀光血影都像一场梦,沧桑的灵魂在与自然无限接近中逐渐愈合。最近的自然村离这里几十里山路,萧南五年前流落到村里。村里缺少一个看林人,沉默寡言的外乡人愿意去,不要钱,只要够吃的粮食。密林深处多出了一座木屋,伤痕累累的萧南住了下来,这也许是他最好的归宿。猎枪火光一闪,野鸡一头栽下。
  
  木屋里简陋但温暖,老人坐在床上缝一件宝蓝缎面小袄,王露坐在木桌前望着窗外走神,手抚在圆鼓鼓的肚子上。孩子在肚子里一下下地蹬腿,一支黑瘦树枝从湿漉漉的杂草里斜出,几点桃花零星出粉色。光从窗上漏过,照亮王露的侧脸,有美丽,有凄伤。一切都是宿命。
  门一响,光线被挺拔身形遮暗,带进潮湿的植物气息。王露望过去,目光柔软。萧南穿一套洗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潲湿的解放鞋上粘着草屑泥土。山里的农民都这样穿,萧南也这样穿,穿出朴实里的英气。
  “我儿子没闹腾吧?”萧南一丢手上的野鸡,伏到王露肚子上听,孩子一样的微笑。王露抚摩男人浓密的长发,她不舍得这个男人,可那一天还是会来。
  “萧南……王露不能老吃肉食,你去买点菜种,屋后那片地种上菜。”萧南妈说。
  “明天我去村里买。”
  
  那天黄昏,天边一片艳丽的火烧云,城市被镀上一层酡红,红得诡异。有人说,火烧云是凶兆。郊区田野春草离离,风带来烧荒的气味,赵德民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到野外走走。
  “杨阳,怎么样的男人才算成功?”赵德民一身黑呢风衣,风裹起衣角。
  “我说不好,哪天我能做到你这样,我觉得自己就成功了。”杨阳靠在车边抽烟。
  “如果你做到我这样,你就失败了。年轻时候打打杀杀,没去想过将来。那时候没钱,一根烟几人轮流抽,喝酒只能买最贱的谷烧。可我现在最想的就是那段时间,那是我这一辈子,最实在、最开心的日子。现在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了朋友,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很空,特别空。”从后面望过去,赵德民身影寂寥。
  
  天色渐渐擦黑,田野里迷离起来,山峦在天际隐没。
  “赵总,时间差不多了。” 赵德民约了人谈事情,八点在他常去的一家夜总会。
  赵德民上车前望一眼天空,赵德民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的黄昏。
  
  赵德民去早了,客人还没到。服务员在吧台里低声耳语,肥汉子端着酒杯在舞台上吼得五音不全。赵德民听得有点烦躁,换在以前,他会冲上去摔这个傻吊几巴掌。赵德民想抽烟,他只抽古巴雪茄,开始是为了气派,后来就成了习惯。杨阳在身后站着,眸子在黑暗里雪亮。赵德民往后一勾手。
  “回去帮我拿几根烟。”赵德民说。杨阳有点犹疑,今天他感觉很不好,背后好像一直有几双眼睛盯着,盯得阴冷。
  “赵总……”杨阳没往下说,赵德民打断了他的话。
  “没事的,去吧。”赵德民这些年已经成功转型,所有的生意都在洗白,待人上面都留有余地。一切都有定数,赵德民麻痹了,细节的疏忽带来不可弥补的错误。
  杨阳回望赵德民一眼,赵德民脸上罩一层淡淡黑气,这是杨阳最后一次看赵德民。
  
  脚步声在身后急遽,赵德民的神经突然扯紧。他疏忽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可是,一切都晚了,两根冰冷的枪管顶在后脑勺上。对手没有犹疑,撞针清脆一击,而后是火药炸响。赵德民几乎感觉到子弹射进头皮,有些发烫。赵德民听见自己颅骨裂开的声音,一道白光在意念中闪过。“结束了。”这是赵德民心里掠过的最后念头。
  
  枪声震撼大地,赵德民被打飞了半边脑袋,一代枭雄扑入尘埃。此后多少人指着赵德民亡命之处说:“这,就是赵德民死的地方。”赵德民死了,一切并没有结束,城市里漾着血腥,有人恐惧,有人亢奋,这是一个凶兆。该死的总会死,该留的总会留,那是大凶的一年,本市多少人跟随赵德民的脚步,进入那个虚无的空间,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他们都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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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杰去上海几个月,冬天走,春天回来,漆黑的树干上吐出了绿意,天地间细雨蒙蒙。
  看见张杰从车上下来,冷军和骆子建都笑了。张杰一身黑道大亨打扮,手里杵个拐棍,拐棍水晶圆球头,鎏金杆。张杰杵着拐棍高高低低地走过来,跛出了一身气势。
  “我日!香港跛豪就你这样子。”冷军上去一搂张杰脖子,张杰哈哈大笑。
  “怎么样?”骆子建看着张杰腿问。张杰一拎裤管,右腿比左腿细,肌肉明显萎缩。
  “知道是谁,我杀了他全家!”张杰瘦了,面相和目光却毒了很多。
  “进去再说。”几人的头发被细雨潲得毛茸,冷军推着张杰进了酒楼。
  “有没有见着丹青?”骆子建问。赵德民回来的第二年,欧阳丹青回国,和冷军几个吃了一顿饭,离开了本市。之后就在北京、上海之间来回跑。张杰在上海的医院,就是欧阳丹青安排的。
  “见着了,感觉不大一样了。”
  “哪不一样?”
  “不好说,就是对你很客气,客气到让你觉得生分。”
  “你就是贱骨头!谁对你好你就浑身不自在。”冷军说。
  “操!反正我说不清楚,回头你们自己见了就明白了。”
  
  春天的森林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枝头吐出的新叶嫩绿,挂着水滴。一只彩尾野鸡扑棱着翅膀歇在灌木丛里,几十米外一杆猎枪伸出。半蹲的人目光锐利,有风雨中走过的从容,是萧南。从前的刀光血影都像一场梦,沧桑的灵魂在与自然无限接近中逐渐愈合。最近的自然村离这里几十里山路,萧南五年前流落到村里。村里缺少一个看林人,沉默寡言的外乡人愿意去,不要钱,只要够吃的粮食。密林深处多出了一座木屋,伤痕累累的萧南住了下来,这也许是他最好的归宿。猎枪火光一闪,野鸡一头栽下。
  
  木屋里简陋但温暖,老人坐在床上缝一件宝蓝缎面小袄,王露坐在木桌前望着窗外走神,手抚在圆鼓鼓的肚子上。孩子在肚子里一下下地蹬腿,一支黑瘦树枝从湿漉漉的杂草里斜出,几点桃花零星出粉色。光从窗上漏过,照亮王露的侧脸,有美丽,有凄伤。一切都是宿命。
  门一响,光线被挺拔身形遮暗,带进潮湿的植物气息。王露望过去,目光柔软。萧南穿一套洗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潲湿的解放鞋上粘着草屑泥土。山里的农民都这样穿,萧南也这样穿,穿出朴实里的英气。
  “我儿子没闹腾吧?”萧南一丢手上的野鸡,伏到王露肚子上听,孩子一样的微笑。王露抚摩男人浓密的长发,她要给萧南生一个儿子,她在等这个诺言的实现。王露不舍得这个男人,她不后悔爱上萧南,可那一天,还是会来。
  “萧南……王露不能老吃肉食,你去买点菜种,屋后那片地种上菜。”萧南妈说。
  “明天我去村里买。”
  
  “动力的吧”包厢里坐着几个人,余建国、李有德、太子、杨阳,低音炮沉闷的声音从大厅方向传来。杨阳一把枪拍在面前,包厢里气氛凝重。“动力的吧”是李有德开的,面上他哥哥是老板。那段时间道上混的都知道,打K嗨药最好的地方就是动力,缉毒科永远不会去动力查。李有德调纪委后和黄瑞云拜了把子,新任刑侦支队队长也是李有德帮忙跑的官。场子里的保安都不是保安,是兼职的公安。县干部必须定期到动力消费,这是李有德定的规矩。谁都不想被李有德查,谁的屁股都不干净。动力日进斗金,李有德灸手可热。
  “建国,张杰是不是你让人搞的?”太子问。杨阳双手搭腿上坐着,还是从下往上瞟着看人。杨阳这几个月弄了很多人,跟张杰有仇的几乎都被他找过。杨阳找到了余建国,李有德怕杨阳乱来,打电话喊来了太子。
  “二哥,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是我。”余建国耷着头,一张银行卡在玻璃果盘里来回刮,刮出几条细细的K粉。
  “你请枪手干什么?”杨阳狼一样的目光逼过来。
  “你他妈算老几,让赵德民来问我!”余建国银行卡在盘里一砸,K粉飞溅。
  杨阳不说话,望着桌上的枪。
  “妈比的,你好好说话!”李有德打圆场。李有德了解杨阳,杨阳比冷军毒,比萧南阴。更重要的是,杨阳在帮赵德民办事,赵德民如果翻脸,所有人都要兜着走。
  “余建国,你找枪手干什么?”太子脸沉了下来。
  “对付何彪的,何彪和我和了,我让枪手走了。”何彪是本市另一伙势力,那段时间余建国确实在和何彪搞。
  “枪手人呢?”杨阳问。
  “你第一天出来玩?哪个枪手不是过路的?我上哪找去?”余建国坚韧的猪泡眼瞪着杨阳。
  “我信不过他。”杨阳望向太子。
  “建国,我再问你一次,张杰是不是你搞的?你认真想好再说。”太子有威。
  “二哥!如果是我干的,我全家死绝!”余建国歹毒的誓言成谶,后来真的全家死绝。
  “麻烦你告诉赵总,这事不是余建国干的,我担保。”太子对杨阳说。
  “有二哥担保,我什么都信,赵总也会信。”杨阳把枪掖回腰里,转身出去。
  太子走前拍拍余建国,那一眼望得意味深长,余建国目光躲闪。
  
  那年春天,木屋里传出婴儿啼哭,接生婆是萧南跑了几十里山路背来的。脸色苍白的王露抱着婴儿逆光而坐,恍若天人。萧南手指轻轻擦过婴儿的脸,奇妙而又圣洁的情感从心中升起。
  “男的女的?”萧南声音颤抖,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恭喜啊!是带把的!”接生婆咯咯地笑,萧南妈老泪纵横,萧家终于有后了。
  萧南一把抱住王露,王露笑着落下一串泪珠,她终于给萧南生了一个儿子。萧南没有看见王露泪水里的凄然。
  山路上一人奔跑,一直跑到山顶。
  “我有儿子了!!!我当爸爸了!!!”萧南在山顶站得巍然,大山里一阵阵回荡他的声音。生活好似以从未有过的广大面目展现在萧南面前。
  
  绝望与希望,灰烬与火焰,一切都像一场幻觉。
  
  那一个月,是萧南一生最满足的时光,而这短暂的快乐,注定要用一生的痛苦去买单。孩子像朵花芽,徐徐开放,打着皱褶的黑红皮肤,慢慢舒展开来。婴儿每一天都有变化,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能让萧南欣喜若狂。新的生命在生长,旧的生命在枯萎,这无声无息的萎谢,发生在王露心里。很多东西,早已在心底种下,难以摆脱,使人沉沦。也许只有死亡,才是泅渡彼岸的一点亮光。萧南拎张丝网去捕鲫鱼,鲫鱼可以发奶,老人在屋后收拾菜园。春日的阳光明亮温暖,一根苦瓜藤爬过木窗,阳光透过嫩绿叶片,显现丝丝脉络。这一切,都象征希望,王露轻轻叹一口气,她的心里已照不进阳光,从被李有德玷污那天开始。这世界也许并不适合她和萧南这样的人生存,也好吧,她先走一步,在那个虚无的地方等他。王露把一封早已写好的信放在桌上,最后望一眼睡得香甜的儿子。
  
  萧南拎着鱼篓闯进来,身上几点灰白的淤泥。王露嘴角淌血靠坐床下,手边散落几颗毒野兽的三步倒。笑容在萧南脸上凝固,鱼篓扑通落地,几条鱼滑出来甩着尾巴弹跳,试图抗拒它早已注定的命运。
  
  萧南抱着冰冷的王露靠坐床下,信纸散落。
  “王露……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萧南的面颊在王露额上轻轻磨蹭,眼里光线黯淡。
  老人无声地走进来,颤巍巍的手伸到王露鼻下,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当天夜里,一阵风吹灭残烛,老人结束了苦难一生。
  老人临死前说:“……萧南……我们萧家欠王露的……”
  
  屋后两座新冢,断肠的人长跪不起。残月似钩,冷光一点一点地移,寒霜侵衣。苍莽大山里,一声长啸划破茫茫夜色,啸得凄厉。
  
  曙色暗青的山村里,一条身影撞开晨雾,站在一户人家前。板门被敲响,刚刚夭折了婴儿的善良农妇开门,石阶上一个棉包,一个提兜。棉包里是孩子,提兜里是钱。一条汉子消失在晨雾里,背影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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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9 更新
  
  躯壳有了灵魂,就成了人;房子有了人,就成了家。
  下角街的那栋板楼,已经没有人住,没有人的房子,很快破败。蜘蛛网四处挂着,尘埃覆盖记忆,倏忽将人击中,猝不及防。路灯还那样暗着,子夜的下角街再没有清脆的车铃。萧南蜷在屋角,像尊雕塑,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信纸还在手上捏着,字句破碎散乱,如一篇梦呓。
  “萧南,天要亮了,花开了呀!风会不会有颜色……风筝的线断了……我梦不见你了……”萧南喃喃地念,声音哽咽,泪水扑簌簌滚落。
  楼板上散落书册,一本工作日志夹杂其间,封面上是王露的字迹,萧南缓慢拾起,翻开。一切早已注定,萧南的困惑有了答案。
  “李有德!你会死的!你不得好死!”十几页纸上划满同一句话,字迹深陷,笔尖刺破纸背。这是一句诅咒,在萧南看见这句话的瞬间,诅咒开始应验。
  
  萧南面前几把枪,闪着幽幽的黑蓝,有五四式,有六四式。枪口没有硝黄,膛线清晰,都是新枪。萧南一把把拿起,来回拉动滑膛教正,动作娴熟专业。杨阳望着萧南不说话,萧南的脸色和刀一样冷。杨阳知道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萧南除了要枪,只问他一句话:“李有德是谁?李有德在哪?”萧南没有说原因,萧南不愿说的事,杨阳不会去问。
  萧南选了两把五四式,五四式比六四式杀伤力大,两种枪型混用不方便换子弹。
  “萧南哥,我和你一起去。”杨阳看着萧南把两把枪插进后腰,带走了所有的子弹。
  “有些事情,必须得自己做。”萧南拍下杨阳的脸,转身走到门口。
  “萧南哥!”杨阳一声喊,萧南在门口立住。
  “如果我没做成,你帮我做完。”萧南站得巍然,杨阳却看见沧桑。
  
  晚上九点多钟,“动力”门口走进一个男人,衣领遮面,双手插兜,兜里两把枪机头大张。
  “等等。”一身黑西装的保安挡住去路。男人一抬眼,冰冷锋利的目光。
  “有票吗?”保安问。
  
  舞台上穿三点式的女人抖胸甩臀,舞池里人影憧憧、群魔乱舞。萧南拐进包厢走廊,几个服务员背手站着。
  “请问李有德李总在哪个包间?”萧南问。服务员用手一指。
  
  包厢里俩男三女,男的是李有德和他哥哥李有才,女的是三个大学生,李有德带她们打K。李有德的K粉很纯,低档货李有德不用。每人一条打下去,几个人都飞了。低音炮震得脸上一麻一麻,李有德出现了幻觉,叶子楣挺着胸在他脸上来回磨。李有德血脉贲张,扛着一个女人进了卫生间。李有才和李有德长得很像,俩个长发披面的女人坐他腿上跟着节奏甩头。李有才腿间邦硬,两只手在女人身上搓揉。门被推开又带上,进来的男人神情冷漠,是萧南。李有才飞得太高,抬起脸冲萧南笑,笑得痴迷。桌上一个钱包,李有德的,萧南抽出身份证,对着沙发上的男人扫一眼。
  
  俩个女人被推翻,躺地上还在甩头。萧南双手一伸,两把枪喷出火光,枪声被低音炮淹没。十六颗子弹带着愤怒倾泻,血液脑浆飞溅,李有才被打成了蜂窝煤。李有德在卫生间里吭哧吭哧地干,侥幸逃过一死。
  
  从的吧出来,萧南低着头上了出租车,司机问:“去哪?”萧南的手触到兜里的硬卡片,李有德的身份证。李有德的家还在县里,一栋透着土气的豪华洋楼。楼里灯光温暖,传出老人和孩子的笑声。萧南围着房子转了几圈,终于没有进去。
  
  夜色里萧南走得迷惘,天落起了小雨,夹杂雪粒,打在脸上微微刺痛。县城里渐渐灯火稀落,一条身影踽踽独行。摩托车灯迎面照过来,萧南身上点点暗红。摩托车在身后十几米停下,付国强悄悄跟了上去。付国强在被挤到县里当所长,刚接到电话往所里赶,市里发生了枪杀案。
  “站住!”前面的人脚步在加快,付国强抽枪。人影肩膀一动,回手两枪。子弹在水泥电线杆上溅出火花,就在付国强耳边,是警告。付国强抬手一枪,人影已经消失在雨雾里。付国强急奔上去,地上两个黄澄澄的弹壳,天地间一片寂静,雪粒沙沙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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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声震撼大地,打在李有才身上的子弹枪枪致命,据服务员和付国强的描述,是萧南。市里紧急成立专案组,一张巨网拉开。多少人落网都是因为投靠亲友,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萧南悄悄潜伏下来,谁也没找,包括杨阳。李有德没有死,萧南不会离开。
  
  网吧包间里冷军、骆子建、张杰三人坐着。
  “靠他妈的,萧南真是生猛!”张杰说。
  “萧南是条汉子。”冷军说。
  “听人说他回来是杀李有德的,误杀了李有才。”
  “李有德人呐?”骆子建问。
  “冷水里洗几巴,缩了呗。说是保护起来了。”张杰吐个烟圈:“萧南和李有德什么仇?”
  “谁知道,李有德早他妈该死了。”冷军骂一句。
  “谁做了谁还不一定,现在这世道就这样,王八活千年!”张杰杵着拐棍起来,开门去放水。
  门猛被推开,张杰被撞倒在椅子里,阿肥庞大的身体闯进来,眼泪鼻涕糊了脸。
  “操!你他妈家里死人了!?”张杰骂一句不骂了,阿肥家里确实死人了,臂上别一个黑箍,上面写个孝字。
  “阿肥,怎么了!?”冷军问。阿肥在网吧消失了几天,冷军不在意。让阿肥干点活是让他心里好过点,阿肥这几天回家了。
  “叔叔……我爸爸……我爸爸死了!我哥哥……也死了!”阿肥哭得出气多进气少。
  “坐下,慢慢说。”冷军把阿肥按进椅子,顺手关了门。
  
  黄国明那几年发了,在南郊开了几家砖厂、沙石场,强行承包了水库养鳗鱼,村里的公路都他包的。黄国明在南郊混成了人物,手底下豢养一批打手,有武校开除的教练和学员,有命案在身的流窜犯。南郊说是乡下,那几年已经很少人种地,本市城市规划往南郊扩展,外地老板开始高价收购南郊土地。原来吃力不讨好的村长位置,成了肥缺,黄国明盯上了。村长就是阿肥的亲爹,六十多岁,老头很倔。黄国明和老头商量,把村长位置让出来,老头不干,黄国明说:“你别后悔。”几天后家里接到深圳打回来的电话,老头在深圳打工的二儿子被砍成重伤,在医院里等钱救命。家里东拼西凑几万块钱,大儿子带着钱刚走到公交站台,被涌上去的一伙人砍翻。刀光混乱,溅起一片血红,大儿子被剁三十多刀,当场殒命。砍人的一伙人都是黄国明的打手,女儿去当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说:“你们看见他们人再来报告。”女儿从派出所回去的路上,被几个人拖进废砖窑轮奸。老头推着儿子尸体要去市里上访,还没走出村子,黄国明带一伙人堵住。尸体被强行火化,老头被抛进结着薄冰的水塘,老头回去后撑了两天,死在床上。村里没有人敢报案,黄国明他们惹不起。
  
  “阿肥,这几天别来了,在家帮忙干点活。”冷军抽一叠钱塞在阿肥兜里。
  “谢谢,叔叔……”
  阿肥出去后,冷军双肘支着腿抽烟,低着头。烟头一亮一亮,冷军眸里映着火红。
  “怎么大的事情,公安局怎么不管?”骆子建瞟一眼冷军,有东西在冷军身上苏醒。
  “管根毛!局长是他亲叔,防暴队长是他亲哥,谁去惹这麻烦。”张杰说。
  屋里沉寂,烟雾缭绕,冷军连抽了三根烟。
  “杰子,给我弄把枪,就这两天。”冷军脸上没有表情。张杰去上海手术的时候,市里大整顿,冷军几个怕出事,把枪沉河里了。
  “军哥!我们不是大侠,大侠都是书里的事!”张杰瞪着冷军,声音拔高。
  “杰子,这事放你身上,我也会这样办。”
  “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三人沉默,电脑发出道士在安全区阵阵打符声音。
  “军哥,这么些年混下来,咱们几个命都是拣回来的。你好容易太平了,我也赚了点钱,眼看我们兄弟三就能过上好日子,为一个阿肥,值当吗?”张杰抽猛吸一口烟:“就算你不为自己想,钟饶红怎么办?她等你那么多年。你要再出事,又跑路。四十多岁再回来打天下?”
  “行了,杰子。”冷军站起来拍拍张杰的肩:“我心里都有数,这事你不用管了,枪我自己想办法。”
  “军哥,我不是这意思。”张杰看冷军一眼,冷军不说话。
  “枪我来弄!”张杰一弹烟头,在墙上溅出火星。
  “多弄一把。”骆子建说。冷军望过去,骆子建神情平静,眼里是坚韧。不管后果如何,冷军要做的事,骆子建都会跟着,这么些年,始终未改。兄弟情在彼此胸中涌动。
  “行!你们都是小马哥!就我是王八蛋!”张杰一摔门出去。
  “杰子说的也不是没道理。”骆子建说。
  “我知道。”
  “你想清楚就行。”
  “想清楚了,能不响枪就不响枪。”
  
  张杰给冷军送去枪的头一天,欧阳丹青回来了。和他同一天到达本市的,是十军车软中华,从福建云霄运出来的假烟。说是假烟,其实烟丝很好,抽起来很顺,不是长年抽软中华的,分辨不出来。欧阳丹青回来得悄无声息,没有住酒店,直接回了军分区。欧阳丹青在军分区里打出的第一个电话,是给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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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错,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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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1-21 08:2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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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作者的要求下,删除更新,喜欢的朋友请等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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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1-22 10:5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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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作者的要求下删除更新,请喜欢的筒子等待作品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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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作者的要求下删除了更新,请喜欢的筒子们等待作品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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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作者的要求下删除了更新,请喜欢的筒子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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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1-25 07:3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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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作者的要求下删除了更新,请大家等待本书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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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作者的要求下删除了更新,请喜欢的筒子等待本书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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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原作者要求删除了结尾,请喜欢的筒子等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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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1-28 14:0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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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作者的要求删除了结尾部分,请喜欢的筒子等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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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作者要求删除了结尾部分,请喜欢的筒子等待本书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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