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帖回复
查看:20801|回复:227
When you buy via links in posts, huaren.us may earn a commission
Advertisement

[转载] 江南--涿鹿

头像
0操作141 #
头像
141 #
0
06-11-22 01:19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第二十一章 葬土

作者:江南

    兵刃的撞击声撕裂了周围七个士兵的耳膜,四周好象在一声怒雷后完全被隔绝了声音。

    大鸿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身急退二十多丈,这二十丈中翻滚的火龙驱散了蚩尤一击的力量。而同一时刻,蚩尤手里的兵刃粉碎了。按照神将们的想法,击碎对方的兵刃已经是大胜的前兆了,所以大鸿应该是退得很光荣的。

    不过最后的事实上,让众人看见蚩尤手里的兵刃粉碎是大鸿一生最大的耻辱。因为大鸿忽然发现,原来蚩尤手里操的是一块土砖……

    蚩尤竟然是用地下摸起的一块土砖“砸”退大鸿的。

    对面的强敌击退了大鸿以后,分明自己也大吃一惊。蚩尤转身抱起魑魅,以他在涿鹿城习练多年的神速消失在小巷的尽头,跑起来一跳一跳的象只兔子。

    “傻愣什么?给我追啊!”大鸿气急败坏的挥手,铁虎卫们急忙拔腿追了上去。

    “乖乖,没想到老大那么勇猛……”风伯吐了吐舌头说。

    “好啦好啦,现在我们是不是继续睡觉,等老大去把黄帝老头砍了然后回来救我们?”雨师提议说。

    “唉,他那么狠,这下我是没机会出风头了……”共工有点懊丧。

    “好了,”蚩尤喘息着放下魑魅,“你赶快跑,找魍魉救你。”

    “那你呢?”

    “我在这里挡住追兵,”蚩尤挺起了胸膛,“你要知道,人这东西并不是不分男女,虽然你是个很可怕的妖精,不过怎么都是女孩。而我是男人。”

    “那大鸿追来你怎么办?”魑魅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焕发着强烈阳刚气宇的少年会是以前喝醉才敢打架的胆小鬼。

    “可以击退他一次,当然也可以击退他第二次,我要救你的,”蚩尤掂着一块土砖站在当道,嘴角挂起一丝笑意,妖精呆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蚩尤,忽然,她跳到蚩尤怀里,狠狠的搂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支持着几近崩溃的身体跑进了小巷的一条岔路。

头像
0操作142 #
头像
142 #
0
06-11-22 01:20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临去的时候她回首,蚩尤在远处的路中翩然侧过半张面孔,沾满了鲜血的清俊面孔上有一丝淡然的笑。然后少年回头不顾,昂首挺胸的等待着追兵,魑魅只看见他的长发在空中飘逸的飞扬。那种温柔的坚强,是千万人不破的雄关。

    妖精终于心乱着跑远了。

    “妈呀,好歹走了,”蚩尤斜眼看见魑魅跑远之后,慌忙退回来,左顾右盼的找了一个岔道,脱下自己的鞋子扔在了岔道口。他自己却闪身钻进了路边的一个狗洞里。

    大鸿带着五百铁虎卫追到了岔道上,一名战士拾起了蚩尤的鞋子,急忙大喊:“将军,他们往这边逃了!”

    “那还站着干什么?追!”大鸿急红了眼,带着铁虎卫们冲进了岔路里。

    狗洞里的蚩尤掐着一条狗的脖子,直到把狗掐个半死,大鸿他们才跑远了。

    “抱歉啊,”蚩尤摸了摸直翻白眼的狗,“为了救人,你好歹忍住不要叫才好。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多亏我在涿鹿那么多年,摸熟了所有洞口的位置,”蚩尤一头稻草钻了出来,又无奈的挥了挥土砖,“刚才那股力气忽然又没有了,不然就要大鸿见识一下了。不过正好来的是时候,不然就救不了小妖精了。”

    一个铁虎卫却在这个时候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巷子来,见到蚩尤,一张脸吓得青里透绿,只差跪倒在地上了:“妈妈呀,少君您怎么没有遭遇我们将军他啊。”

    “喔,他们跑得太慢,我实在等不及,就自己回来投案了,”蚩尤大言不惭的挥挥手,“我们还是趁日色尚早赶快上路吧,你们将军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Advertisement
头像
0操作143 #
头像
143 #
0
06-11-22 01:20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浩瀚的涿鹿原上,老马破车,去向千里外的黄河。

    “蚩尤,你怎么又跑回来了?”风伯没好气的看着他,“你不会说你是对大王忠心大发吧?”

    “呸,那老贼头那么阴险,我就狠不得砍了他,哪里来的什么忠心?”

    “对啊,我就说要砍了他,”雨师说,“砍了他我们就不用发配了。”

    “唉,”蚩尤仰身躺在破车上,“我要是还能有那股力气,现在一百个黄帝都砍掉了。可是偏偏想砍的时候,又怎么也用不出力气来了。”

    “焚天之炎,烈火之帝,”车前的共工忽然说,“你是炎帝的子孙,你那股力气和他一样,就象野火。如果你不是个大傻瓜,确实是一百个黄帝也死了。”

    “好好睡觉吧,疯子,”蚩尤不屑的撇了撇嘴,“我为什么要杀黄帝啊,说着玩玩的。他家的土地虽然大,我们神农氏的也不小,我又不稀罕抢他的位子。”

    “十八年前,这里叫坂泉,它现在叫涿鹿,是因为黄帝害怕坂泉这个名字,”共工手指原野上最远的地方,“从这里到太阳落山的地方,是你们神农氏的家,炎帝的光辉一直照耀到常羊山。”

    “十八年前?”蚩尤猛的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沉静的共工。

    “那时候炎帝有八十一个孙子,所谓神农氏八十一兄弟,都是以一当百的勇士,不过不包括你这样的胆小鬼。”

    “八十一个?”蚩尤好象被闪电点燃了记忆,九黎野外的石碑上就是八十一个名字,炎帝曾在风雨之夜抚摩着那些名字哭泣。

    “当时神农部称霸中原已经三百年了,而到了炎帝声势更盛,因为你爷爷精于药理,曾经亲身尝试百草,取药救人,又把药方传遍四方,救人千万。所以你爷爷也是自古第一个加帝号的霸主。”共工笑着说,“没有他的药,我根本活不到那么大。”

    “可是炎帝罢武休兵,自以为所谓仁义可以安抚天下。你爷爷是个傻瓜!”共工冷笑着指着蚩尤的鼻子。

    “你说什么?”蚩尤咬牙逼了上去。

    “我说你爷爷是个傻瓜!”共工恶狠狠的说,“如果他不是罢武休兵,以神农氏之强大,又怎么会在坂泉一战血流成海?又怎么会把那八十一王孙的尸体留在这里,只救下你这个废物?”

    “那时候公孙氏以公孙轩辕为首领,改为轩辕氏,轩辕以一统四方为心愿,东取太昊,西征少昊,北方又击溃了颛顼部。等到你那个傻瓜爷爷劝说不成,准备兴兵讨伐的时候,神农氏竟然连一千人的战士都没有,而黄帝的大军已经逼到了坂泉十里外,这就是你爷爷的愚蠢,”共工长身而立,长叹道,“不过你爷爷也不愧烈火之帝的名号。竟然带领你那八十一个兄弟和仅存的战士出战轩辕,最后这里每根草上应该都是血吧?”

头像
0操作144 #
头像
144 #
0
06-11-22 01:21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共工鄙夷的看着呆在那里的蚩尤:“据说轩辕部最后战死上万精兵,五大神将,才把神农氏的乌合之众击败。不过那一千多乌合之众却至死未有一个人逃走,战后查看尸体,竟也没有一具尸体扔下武器。”

    “有人说,那一千战士中竟然有很多是女子,而且是你们神农氏自己的家眷,”共工摇头,“那一战的惨烈已经可想而知了。你爷爷就是这样用自己的骨血拼死一战,最后让神农氏的人有时间逃离坂泉远迁到九黎。”

    “知道了吧,”共工狰狞的冷笑,一把抓起了蚩尤的头发,“你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兄弟,因为他们都死了!现在这辆破车就从他们的尸体上碾过去,他们还在黄土下面看你呢!而你,就是被囚禁在自己的家里,象个可怜虫那样,幻想有一天轩辕那个老东西会放你回到九黎那个又偏僻又荒远的地方去。”

    共工象一头野兽那样摇晃着蚩尤的头,看着一张木然的脸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蚩尤就象吊在共工手上的一匹破布,只是摇晃着摇晃着,没有一丝反抗,也没有一丝表情。好象全部的灵魂都被共工晃了出来,只剩下一具高大的躯壳。

    风伯和雨师不顾一切的跳了起来,一个抱住了蚩尤的身体,一个拉住了共工的手:“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共工不屑的舔了舔嘴唇,“我是个说故事的乞丐,当然是讲个故事给这个小家伙听。你们用不着大惊小怪的,现在不是你们着急的时候。想不想知道你们的亲人被埋葬在什么地方啊?风伯,知道为什么是你叔叔把你抚养大的么?雨师,你那个又混帐又胆小的老爹是不是还会在深夜抱着你母亲的牌位哭啊?”

    “哈哈哈哈,”共工仰天狂笑,看着风伯和雨师脸色惨白的跪倒在马车上。风伯呆滞的坐着,而雨师不由自主的用手捂住了脸。

    “我还以为你会哭呢?小家伙,”共工目光回到了蚩尤的脸上,最终失望的耸了耸肩膀,“想不到你连哭都不会了,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就在他要扔下蚩尤的那一刹那,他忽然看见蚩尤的眼睛抬了起来。共工被那种眼神刺了一下,他的神情凝滞了短短的一刻。而后共工魁梧的身体横飞出去,砸在了驾车的铁卫身上,一行鲜血从他头发间涌了出来。这次轮是共工呆在了那里。

    残阳如血,风伯和雨师不敢相信的看着蚩尤在夕照中模糊的身影。他静静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扔掉了手里的土砖:“你们别怕,疯子死不了的。”

    于是,马车继续远去,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共工用袖子抹了抹头上的鲜血,继续冷笑。雨师和风伯坐在那里,看蚩尤慢慢的嚼着包裹中的肉干。
头像
0操作145 #
头像
145 #
0
06-11-22 01:21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锦瑟无端五十弦。

    露浓,当指尖扫弦而过的时候,瑟弦上凝结的露珠滴落,瑟声也有一点嘶哑。

    云锦抬起头看月色,月色在远树背后,树梢上有短裙长带的身影,临风欲举的轻摇。

    树梢忽然空了。不带一点声息,魑魅仿佛踏风来而,走上了云锦的窗台。然后妖精坐在那里,抱着膝盖没有说话。

    “公主,你没有去送他么?”

    “大王已经不准我离开家了,我在窗台上看,却怎么也看不到。”

    “他还是被抓去了,有大鸿在,我无能为力。可惜刑天却不在这里。”

    “魑魅,你说大王真的会……杀了他们?”

    “千年黄河路,路下多少骨。水退终不返,都作今朝土。”魑魅凄凉的笑着,“就算轩辕不下毒手,古来黄河边,又有过几个归人?”

    “连你也救不了他么?那怎么办……怎么办……”云锦低下头去,紧紧的握起了拳头,手心里忽然有血丝透了出来。云锦忽然抬起头,泪如雨下:“那该怎么办啊?”

    然后云锦愣住了,被衬着圆月的魑魅正静静的看着她,静静的泪流满面。

    悄无声息的夜里,两个女子相对着流泪,地下的影子修长而孤独。

    魑魅眉头紧蹙,捂住胸口,猛的咳嗽几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啊,魑魅,你又吐血啦?”绿头发的小东西惊慌的从窗台下探头出来,“你现在剩下的血可不多了,再吐吐就吐没了。”

    “你跑到哪里玩去了?”魑魅忍着眩晕把魍魉从下面揪了出来,随手扔到了云锦的怀里。

    “公主公主,”被云锦抱着的魍魉抬起的小脸,焦急的说,“赶快把魑魅藏起来,她现在的妖气弱得不成样子,顶多只剩下一百多年的修行,再不吐纳养气,她马上就变回原形了。”

    “啊?”云锦惊慌起来,“魑魅的原形是什么?”

    “气,魑魅只是一团气。她原来就是兰花边的一团空气,因为想变得象兰花一样漂亮才修炼成这个样子的,如果她变回原形,那么立刻就会散掉的。”

    云锦脸色苍白如纸,而此时的魑魅身上已经开始散发出悠远的兰花香气,她却在那团香气里无力的垂下头去,渐渐的模糊了。

    后土殿。

    “蚩尤那么凶悍?”黄帝脸色有点难看,“那么我们别逼得太急,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是,”风后点头,“而且我们现在也没什么人手,臣要治理涿鹿上下,英招听说蚩尤变的和炎帝一样凶悍,于是又感了风寒,应龙……大王您相信应龙么?”

    “算了吧,”黄帝叹息,“可是大鸿跑到哪里去了呢?”

    一千里外。

    “将军,我们追了一千里,还没有追到蚩尤,是否应该回去和大王禀报?”士兵小心的问衣衫褴褛的大鸿。

    “不!我们既然是大王的将士,就一定要死忠于大王!百折不挠,虽死无悔!”大鸿捂住破裤子上的漏洞,依然是豪气勃发,“你们现在去采野菜摘蘑菇,剩下的人生火烧汤,找几个跑得快的去附近找村子换点油盐。蚩尤他们必然是沿着一路逃了下去,我们必要追到他们方能回禀大王!”

Advertisement
头像
0操作146 #
头像
146 #
0
06-11-22 01:22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第二十二章 野猪林

作者:江南

    我梦见了爷爷。

    我梦见战斧上铁的光辉。

    爷爷在原野上赤裸着雄健的上身,将巨斧举向太阳。阳光如千千万万的金线穿透了晨风,在晨风间飘落血花的雨。爷爷对着太阳吼叫,嘴里吐出的狂风拉直了他花白的虬髯,吼声让天地一起震颤,就象末日天崩的前兆。而他的脚下是我,是无数的我。

    无数的我躺在无边的血泊中,无边的血泊中有无数的我。

    无数的我瞪大无数双木然的眼睛仰望战神一样的爷爷,看他在荒芜的大地上嚎叫而哭泣。

    来自北方的风,风卷起泥土,泥土遮蔽了天空。

    那是怎样的黑暗?压向我的身躯,掩埋我的眼睛,我的心在泥土中下沉,沉到大地的最深处。我和我的兄弟们沉沦在一起。

    朦胧中看不见爷爷,只有一个孤峭的身影穿越风和土,他说:“都埋了,都埋了……”

    他说:“人埋了,还能挖出来,心埋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心不能死!”

    屋外响起沉浑的号角,随着夜风传出很远很远。

    蚩尤浑身冷汗,从破竹席上坐了起来。夜总是短暂,被发配到黄河边的苦工们又要准备抗起土包去填河了。远处哗哗的水声,一年四季都令人有下雨的错觉。

头像
0操作147 #
头像
147 #
0
06-11-22 01:22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还在梦中的风伯左右开弓连打了自己二十多个嘴巴,无数的死蚊子从他脸上落下来。可惜活着的蚊子继续勇往直前,不一会又停了四五只上去,风伯却还在打呼噜。好在此时雨师醒过来,急窜上去又打了风伯一串嘴巴,才把那四五只蚊子解决了。

    “多谢!”风伯这才算醒了。

    于是质子们和其他苦工一样,在肩膀上披一块麻布,走出了破旧的草屋,睡眼朦胧的走向远方的土堤。同样睡眼朦胧的士兵走在两侧,挥舞着牛筋绞成的长鞭。长鞭抽打在身上的脆响不时响起,好在苦工被打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加上没有睡醒,所以呻吟声也就不那么刺耳。

    “军爷,你怎么又打,”风伯说,“我走得又不慢,你盯着我打个不停。”

    “靠,打的就是你,昨天冲我挤眼睛的就是你吧,七四八五?”士兵气哼哼的说。

    “什么?军爷,你看错了吧,我是七四八八啊!”风伯委屈的说。

    “喔,七四八八?原来打错了,”士兵遗憾的说,“那只好算了,至少把你打得清醒一点,到时候扛包不容易歪倒。那谁是七四八五?”

    “我!”共工横眉怒目的从队伍里踱了出来,“大早上的有什么事情么?军爷?”

    士兵看着共工高出他三个头开外的身材,一身健硕的肌肉。一下子清醒过来,急忙后窜一步,鸡啄米一样使劲点头说:“就是想再瞻仰一下大爷您健壮的身材,小的深感景仰,没别的意思。”

    “喔,那多谢你了,不过养身板很花粮食的,你既然那么欣赏,那么军爷你的午饭算我的了。”

    说完,共工忽然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上去拍了拍士兵的肩膀:“军爷,把你的盾牌借我用一天可好?”

    “什么?苦工不准有武器的?”士兵说到这里愣了一下,然后堆起笑容说,“当然这一条跟大爷您是没有关系的。”

    共工满意的点头,把盾牌擎起来遮住了头顶。

    “大爷……”士兵犹豫着说,“盾牌不是这么用的。”

    “我用得没错。”共工嘿嘿的笑着。

头像
0操作148 #
头像
148 #
0
06-11-22 01:22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他的笑声未落,一阵冷冽的寒风从北方吹来,头顶的天空上狂风带起乌云越堆越高,直到最后变成高耸天际的云山。苦工和士兵们目瞪口呆的仰望天空的时候。共工说:“山要塌了!”

    于是云山整个崩塌,大雨瓢泼而下,把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共工都淋得透湿。雨滴大得象蚕豆一样,打得身上疼痛起来,只有共工闲适的说:“想不到雨魁这就来了,刚堆好的土堤肯定是要塌了。”

    一道闪电猛的照亮他冰冷的笑容,在场的众人都头皮发麻。

    每年秋季,黄河上有一场豪雨,无可比拟,称为雨魁。雨魁一落,黄河泛滥。而今年雨魁竟来得奇早。

    “雨师,你能把雨停下来么?”蚩尤心惊胆战的问。

    “不会,让它下得再大一点倒是可以……”

    烈马的嘶声由远及近,马队溅起一人高的泥水,把本来已经湿透的苦工们浇成了泥人。共工看着自己一身的稀泥,无可奈何的把盾牌扔还给士兵,伸手到怀里去抓了两个跳蚤扔到一边,非常认真的弯下腰去对小到看不见的跳蚤说:“快逃吧,黄河怕是又要决口了!”

    黄河一旦决口,不周关以西,千里都是汪洋。浩浩然一片水波,除了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怕是没什么可以存活了。即便鸭子,也会被一个接一个的浪花卷到水下去。

    所有苦工都惊呆在那里,只听着远处黄河的浪声一波高过一波,而共工在一边很悠闲的说:“信不信由你们。共工水部,天下第一,不过没人记得了……”

    “蚩尤,我们怎么办?”雨师哆嗦着问。

    “虽然你不会飞也不会游,”蚩尤蹲下去揉了揉自己的腿肚子,“可是你至少还长了腿吧?”

    “跑啊!”

    滚滚的人潮追随着三年前涿鹿城中的奔跑先锋,千万只脚板踏得黄河岸边山川震动。一时间仿佛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辉煌场面,只是奔跑的人都是面有菜色,一身污秽的治水苦工。

    “威风啊,”蚩尤对身边的风伯说。他第一次感觉到指引千军的豪迈,比起涿鹿城里的奔跑不可同日而语了。唯一的遗憾的后面没有一群彩裳虹霓的女子追逐……

    令人战栗的鞭声响起在苦工们的头顶,烈马竟又反转回来,马上手持长鞭的铁虎卫扬声怒吼:“不许撤!将军有令,都上堤去,全都上堤去!胆敢后退一步的,杀无赦!”

    苦工们还在犹豫的时候,好象有无数条鞭影忽然从远处的一匹骏马上射来,只是一愣神的时候,跑在前面的一排已经赤身裸体的站在那里了。他们身上的衣服竟完全被鞭影绞碎了,以蚩尤一拨人当先,满身可怕的血痕站在寒风中。

    “我就说韬光隐晦跑第二排比较好嘛……”雨师痛得直咧嘴。

    “你回头看看,西陵水神鞭。这家伙是老王八的小舅子,鞭子把后面二十排都抽到了,还好这里没有姑娘……”蚩尤舔了舔胳膊上最深的血痕。

头像
0操作149 #
头像
149 #
0
06-11-22 01:22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就在蚩尤要说完的时候,一团东西从远处的骏马上被抛了起来,划一道优美的弧线一直飞过二十丈,落在了他面前的泥土里。被打得乱七八糟的质子们还是忍不住好奇,一起探头去看,只见稀泥里忽然出现一对惊恐的大眼睛!

    大约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迷迷糊糊抬起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赤身裸体的质子们。

    雨师和风伯:“啊!”

    共工:“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蚩尤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和蔼的笑着说:“我们涿鹿这边民风如此,姑娘你不必避讳,就象我身上那么多红道,也是为了凸现阳刚之气,没有其他。”

    后面的苦工们面面相觑,治水这么些年,黄河边是没有女子的。

    骏马缓缓的逼近,西陵部的神将西阳冷漠的哼了一声道:“百合公主,如果想保你自己的清白,就下令让你们夸父族的武士都上堤填河!”

    “否则……”西阳狰狞的笑着从马上弯下身来,一只手竟探进了那小女孩的上衣里,“我就叫这群猪狗不如的苦工奸污了你,你也不必奢望回去见你父亲了!”

    他的手指正对着目瞪口呆的质子们,雨师风伯和蚩尤眼睛瞪得象六只酒钟,一起跳了起来吼道:“我没有这种打算啊!”

    共工则攥着拳头说:“可惜我已经老了,年纪不相配……”

    “那将军,我来我来,”刚才那个士兵急忙从人群里窜了出来。

    可是不巧他一脚绊在了共工探出老长的腿上,栽倒在泥地里。共工惊慌的退了一步,恰好踩在他两腿中间。只听见一声惨叫,而后是共工恐慌的大吼:“军爷……我不是成心的!”

    “西阳,不必折磨我们公主殿下,”一个头发花白的巨人从西阳带领的大队人马中走了出来,“我可以下令让将士们上堤治水,只怕时间所剩不多了。”

    西阳面色森冷,点头道:“解开夸父部的栲子,所有人一起上堤!”

    西阳所带的铁虎卫闪开,苦工们才看见后面的山坡下,整整数千人的大队都是盔甲残破的夸父族战士。蚩尤心里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熟悉的火红稠带依然缠在那些战士的头顶。虽然残破,虽然肮脏,可是火焰的颜色刺着他的眼睛,有些痛。

    咆哮的风雨中,浩浩荡荡的战士和苦工们扛起土包冲上了堤岸,头顶不时响起铁虎卫凄厉的鞭声。

    “先填外堤,再填内堤,退后者死!”西阳在远处的山坡上吼道。

    整个黄河只有这段流水转弯处的河堤时常决口,轩辕部年年堵,它年年塌。黄帝从未想过他这名满天下的英雄会栽在一条小河湾的手上,他也不知道未来还会有多少英雄一样栽在这条河湾手上,而且一个栽得比一个惨。

    直到人学会了不去阻挡流水而是顺从,也就是屈服。

    夸父族叫百合的公主咬着牙抱起了一只五十斤重土包,共工撇了撇嘴,抓住土包把它和百合一起揪了起来。共工身材的高大和那些巨人般的夸父战士一样,他把土包放在一侧肩膀上,百合放在另一侧,还是懒洋洋的往堤上走去。而他身后不远,其他三个质子每人肩上两个五十斤的大土包,不是眼睛发青,就是眼睛发绿。

头像
0操作150 #
头像
150 #
0
06-11-22 01:23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喂,你怎么只扛了一个土包,一人要扛两个的!”一个威猛的声音响起在共工背后。

    共工回头看的时候,刚才被他踩的那个士兵也看清了他,顿时面无人色的哼哼起来:“大爷……”

    “喔,这包是她扛的,”共工没睡醒的样子指着自己肩头的百合,“她那么小,军爷你开恩让她只扛一个吧。”

    “没问题,没问题,”士兵急忙点头,“可是大爷您自己可不小啊……”

    “喔,军爷你也不小啊,”共工面无表情的提起两只土包压在士兵肩头,“这样我也算完成份量了,你可不要偷懒哦。”

    肩头的百合看着士兵的窘迫,轻轻的笑了一声。蚩尤看着她春花初绽一般的笑容,悄悄对自己说:“还是个孩子……”

    十岁那年,一个黑夜到天明,云锦就长大了。而直到十六岁,百合还象一个孩子。

    “我们打败了,”百合说,“父王跑掉了,我和剩下的卫士被捉起来了,就送到这里来治水。”

    共工说:“你父王听起来也很象一只老王八……”

    “不是,”百合使劲摇着头,涨红了脸辩解说,“都是我长得太小了,腿没有他们长。”

    共工愣住了,很久,他诡异的笑了起来:“嘿嘿,那我能留下来难道是我的腿长会逃跑么?那你父王跑的时候骑的什么马?”

    “我们夸父族最快的那匹绝影啊。”

    “喔,我看你这个小身板确实跑不过那畜生了,”共工冷笑了一声。

    “你们为什么又跟轩辕部开战呢?”憋了很久,蚩尤小声问。

    “不知道,”百合茫然的咬着下嘴唇摇头,“大前年的时候,父王把青月和红日送到涿鹿去服侍大王,后来就忽然开战了。父王不想打,可是轩辕部一下就冲到了东海之滨,我们怎么也逃不过。”

    “我想,”百合红着脸儿小声说,“一定是红日惹大王生气了,他脾气总是很犟的。”

    “哎哟!”身边一声惨叫,帮共工扛土包的士兵抱着脚跳了起来,“少君你怎么把土包又扔在我脚面上了?”

Advertisement
头像
0操作151 #
头像
151 #
0
06-11-22 01:23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蚩尤呆呆的站在那里,共工上去又狠狠跺了士兵脚面几下:“多踩踩包你不痛了。”

    “你见过红日么?”百合焦急的抓着蚩尤的肩膀。

    “没有!”蚩尤忽然回过神来,把头拧开了,“我一个苦工,怎么会见过神将呢?”

    百合有些失望:“其实我本来以为他们会把我送到涿鹿去的,这样我就可以见到大王,也许也能见到红日的。大王一定是把红日关起来了吧?”

    “要是我是轩辕黄帝,一定会把你那个红日哥哥砍了!”就在风伯和雨师想跳上去掐住共工的脖子的时候,他已经高声的叫喊起来了。

    百合呆住了,小嘴扁了扁,哭出声来之前,泪水已经打湿了共工的衣服。

    “不过轩辕黄帝可没有我那么凶狠毒辣,你说是吧,”共工轻轻抱她在怀里,拍着她的背,似笑非笑的说。

    于是百合又笑了,依然是一朵粘着露水的春花。

    春花下有共工的冷笑、雨师的回避、风伯的叹息,还有蚩尤木然的面孔。

 

头像
0操作152 #
头像
152 #
0
06-11-22 01:24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第二十三章 为了回家

作者:江南

    雨魁已经五个日夜没有停止了,本来清澈的河水已经成了滔天黄浪。波面的翻滚下,仿佛千万鱼龙咆哮,天上地下都是水,黄土的大堤湿透了之后,随时都可能倒塌。西阳令苦工们在原有的大堤后面又筑起了一圈大堤,并且不断把泥土垒上原有的堤岸。

    共工吃着那士兵的早饭,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大爷,你吃完了,也让我吃点剩饭吧……”士兵在一边小心的请求。

    “只怕没命了,吃饭也没什么味道,”共工起身看着远处的内堤,堤岸的内侧已经开始往下流水。

    “这里的黄土太松软,跟你们大王一样不是东西,恐怕水已经开始渗进来了……”

    “大爷你不能这么说,”士兵兴高采烈的吃着剩饭说,“我们大王可能确实不是东西,不过这里的黄土还是很管用的。”

    “下堤啊!”忽然,共工脖子上青筋暴突,他不顾一切的对着内堤上压土的夸父族战士吼叫,“要塌了!”

    所有人惊讶的看着共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内堤的一段整个崩溃,堤上依然忙着压实泥土的夸父族战士顿时被滔滔的洪流吞没了。

    “他们还没有死!”第一个冲到内外堤坝接口的苦工惊喜的喊了起来。

    来自所谓“巨人之落”的夸父战士此时就表现了他们可怕的体力和强健的体魄,在狂暴的流水下,大部分夸父战士依然能以铁杆和木榷插进残余的堤坝中,顶着水流的冲击稳住自己。而远处筑好的外堤已经阻止了大水的蔓延。

    那些夸父战士们的面孔就如刀削斧劈,他们筋肉虬结起来,拼命的将最后一线生机抓在手中。即使痛苦的神情象要撕裂他们的面孔,也没有一个人放弃。那种似曾相识的执着让蚩尤在呆立一瞬间之后大喊了起来:“绳子,去找绳子!”

头像
0操作153 #
头像
153 #
0
06-11-22 01:24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苦工们急忙把数十丈的长绳连接在一起。可是当蚩尤挥舞起长绳的时候,远处的山坡上,一个人影凌空跃起,在空中长啸一声,随即他卷着疾风而来,飞跃数百丈!一根银色的长鞭锁住了蚩尤的手腕,同时鞭梢在他脸上撕开了血痕。

    西阳俊美的面孔上带着一丝嘲弄:“尔辈退下!我有主张。”

    “取土包来!”西阳喝道。

    就在苦工们急忙要去取土包的时候,西阳却指了指自己手下的铁虎卫:“是叫你们去取土包。”

    “将军您再说一次?”铁虎卫的百人长疑惑了一下,小声问道。

    “去取土包。”

    “……小的能否再听一次?”

    “你不必去了!”西阳一脚踩在他头上,把他踩得鼻子歪斜,陷进了湿软的泥土里,“剩下的人去取土包!”

    军令如山倒,剩下的铁虎卫完全的动了起来……

    “土包在哪里?”

    “哪里有土包?”

    “多大的才算土包?”

    “我们挖了堤坝填土包可以么?”

    好在比西阳失去理智早一点,苦工们指清了土包的方向,一帮子铁虎卫豚突狼奔的去了。

    看着面前的数百个土包,西阳终于有了一点笑容:“举起来去断堤旁边。”

    铁虎卫每人举起两个土包站在了断堤边,疑惑的思考这种方法怎能救出下面垂死的夸父战士们。

    “投下去!”

    “投下去?”铁虎卫们互相看了一眼,“下面是人,投下去不是把他们压在下面了么?”

    “投下去!”

    蚩尤猛的推开人群,象一头暴怒的猛虎:“你疯了!想把他们活埋么?”

    “投下去!”西阳的水神鞭响起在铁虎卫的头顶,于是数百只土包终于落了下去。没有呻吟,也听不见哀号,就象山崩前的人们来不及逃避,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比自然还要残酷的人心。然后他们被沉重的土包带到了断堤的底下。又只盛夏流水,流水下有那些顽强的战士。

头像
0操作154 #
头像
154 #
0
06-11-22 01:25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蚩尤全身瘫软着跪倒在断堤边。

    “夸父族的俘虏,每人扛两个土包往断堤里填,如果能回来,就再去拿两个土包,再去填,”西阳轻声的笑着,“内堤一定要补好。”

    “将军……这不是杀人么?水那么大,怎么填啊?”一个苦工终于忍不住了。

    “如果可怜这些夸父族的俘虏,你可以帮他们填,可惜你身材太小,填下去也挡不住多少水。”

    苦工脸色苍白,悄悄的缩了回去。

    水神鞭的鞭影闪过,西阳竟然从人群里卷出了百合,百合的腰被长鞭锁住,吓得忘记了哭喊。西阳扬手,水神鞭将百合吊在了堤坝下的巨浪头,只要他抖鞭,小小的百合就会被流水吞噬。

    “你们不去,你们的公主就要死,”西阳手指缓缓的拧动长鞭。

    本来已经举起工具要冲出人群的夸父战士们停下了,一片寂静。许久,原先那个号令众人的白发老者又一次走出了人群。不约而同的,夸父战士们扔下手中的工具,脸上再没有了愤怒和杀机。

    “既然被俘虏,本来没有准备活下去,”老者说,“我追随大夸父王二十三年,夸父王二十一年,最后能做的只是救下王的骨肉,真是耻辱。”

    “我不再是你们的将军,你们的命都是自己的,”老者看着沉默的夸父战士们。“但是我长岳的命却还是王上的。”

    老者扛起了两个土包,站在咆哮的流水边:“我长岳一生,只为一句话血战至今。当年大夸父王曾问我,为何而生?我终此生,为我夸父部而生,不曾屈,未尝悔,我生无憾!”

    说完,长岳抗起土包,大吼着冲向了流水。老者逆水的步伐好象踩在所有人的心上,却终于在接近断口的时候,被激扬的浪花冲下了堤岸。水花一卷,世间再没有曾为夸父族血战一生的长岳,另一个夸父战士却又抗起土包走上了断堤。

    “长岳!”堤坝下传来百合凄厉的声音,“你说我们要回家的啊!”

    “我们要回家的啊?公主殿下,你回家吧,”夸父战士叹息一声,扛着土包扑向了激流。

    西阳低声冷笑,正要抖动水神鞭把百合拉上来,可是鞭上一轻。鞭梢空荡荡的腾起,鞭那头再也没有百合,空气里只有百合的声音:“不要去!我们都要回家的啊!”

    百合自己解开了鞭子。

    “回家……”破碎成千丝万缕的心神被百合的呼喊重新抽在了一起,是不是云锦尤然在远方低唱?

    “凤兮凤兮归故乡,归故乡兮路漫长;路漫长兮九万里,十年返兮家茫茫。”

    “难道活着回家也不可以么?”地下的青年站了起来,他歇斯底里的对西阳吼叫。无奈的话语和不顾一切的神色,使他看起来象被斩去爪牙的猛兽。

    就在众人完全愣住的时候,堤坝上升起了烧天的火云,连西阳也不由自主的遮挡着面孔。

    比烈火还要耀眼的人扑向了堤坝下,那个身影带起了最灿烂的朝霞,浑浊的水面上也反射出绚丽的光华。

头像
0操作155 #
头像
155 #
0
06-11-22 01:25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蚩尤!”风伯和雨师用尽全力推开众人冲向了水边,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落在滚滚的浪花里,蚩尤只是刚刚能抓住百合的手,这就是他所有努力的结果。然后一个人的火光就被自然浩瀚雄伟的力量吞没了。

    仅仅是一个白色的浪花。

    “蠢材,”惊悸未定西阳冷笑,“不过看来你们这些人是不会去填河堤的了,可惜。”

    “那么,杀了填也是一样!”西阳缓缓理开了水神鞭。

    铁虎卫们举起了战刀,夸父战士们拾起了工具,西阳的水神鞭先声夺人的撕破了空气。

    就在这个时刻,浑浊的水面上烧起了霞光,霞光直接投映在灰蒙蒙的空中。

    “太阳?怎么会有太阳?”西阳大惊,“雨魁尚未停止。”

    灿烂如朝阳的天空中依然是暴雨倾盆,可是青年的火云却染红了半片天空,蚩尤抱着百合“走”上了堤岸!平静的百合睡起来也象个孩子,象个孩子一样总是睡不醒,永远睡不醒。

    “我们只是想活着回家,”蚩尤哭着拿袖子抹着湿漉漉的脸,“难道也不可以么?”

    哭泣的青年终于抄起了战刀,刀光召唤着九天的雷霆。风刃卷着烈火扑向了西阳,蚩尤大喊着越过众人头顶:“那就让你死!”

    “大胆!”西阳全力抖出了水神鞭,他在呵斥这个狂妄的蚩尤,却止不住自己的颤抖。

    水神鞭千千万万的鞭圈套合起来,蕴涵着长江大河般浩荡的力量,无数层水波叠合着击向了蚩尤的胸口。在旁人眼睛里,西阳已经抛出了一条江流!

    烈火和水波在空中冲击,在短暂的火光暴溅后,众人眼前一片白色吞没了一切。空白中只有雨师的大喊:“风伯,用风术接住他!”

    等到人们又一次可以看清,一条龙卷已经接天而起,风伯悬浮在龙卷中,怀里抱着吐血的蚩尤。

    “胆敢以火抗水,真是蠢材!”西阳狰狞的冷笑,又一次拈起了长鞭。雨师奋力跳出了人群,挡在蚩尤和风伯面前。虽然畏惧,可是他也看了出来,风伯全力以赴才接下了蚩尤身上的劲道。周围的所有人中,除了他竟再也无人可以抵抗西阳。

    “你不要过来!”雨师的腿在抖动,可是他咬紧了牙。面对西阳逼人的杀气,就是没有闪开。

Advertisement
头像
0操作156 #
头像
156 #
0
06-11-22 01:25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一堆蠢材,”一个冷淡的声音透着不屑,在西阳身后响起,“如果是二十一年前的炎帝,他那一刀在你废话前就已经把你烧成灰了!可惜这个小子是神农部子孙中最没用的一个,根本不能把火炎之力运用自如。可即使面对他跳下水面的那股火焰,你也只有死路一条吧?西阳,其实你也知道的。你在害怕,难道不是如此?”

    共工扔掉了剔牙的竹丝,长身而起:“既然这小东西只能在暴怒的时候才能真正用力,那么大事还是要我这种老家伙来吧!”

    “你想如何?”西阳警惕的打量着天神一样挺立的共工。

    “哈哈哈哈,”共工长笑着拍拍身边的士兵,“千百年后,还会有人因此记住你的刀吧?”

    众人只听见耳边唰的一声轻响,共工提着士兵的刀,大步走向了西阳。无人可以描述他走向西阳的步伐,就象无人可以想象山岳昂首前行。共工的笑声压没了水声,此刻的天地间,他独自纵横。

    西阳眼睛中泛起了灰色,那种灰色里已经不只是绝望的气息,而是死亡。

    就这样,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共工走到了西阳的马下。他低头长呼,仿佛是吐出了胸腔里所有的浊气,而后挥刀!

    刀落,西阳的人头随即滚下堤坝,自始至终,西阳不曾想过抵抗。

    寂静。

    共工的手指慢慢擦过刀刃:“很多年了。”

    “很多年不曾如此了!”共工长笑着举刀,笑得猖狂。

    “现在你们排好队,”共工冷漠的指着所有铁虎卫,“每人一个土包,准备往断堤上冲。内堤,一定要补好!”

    “你,大胆!”一个铁虎卫的头领哆嗦着说。

    刀光闪过,那个头领趴了下去,血悄悄的染红了土地。共工点了点头:“你不用去了,当一个土包就可以了。”

    铁虎卫们战栗着看着彼此苍白的脸。

    “如果你们不去,我就把你们所有人都杀了,然后用作土包,”共工漫不经心的说,“去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在他的冷笑和刀锋下,无数的战刀被抛到地上。他们扛起土包,默默的排上了队,一个又一个的走过苦工们的身边,去向断堤。或者,去向黄泉。无数双血红的眼睛盯着这些被剥夺了武器的战士,所有苦工都是共工一样的神情,残酷甚至恶毒。

    蚩尤忽然发现,等到这些曾经哀号的人们掌握的别人的生死,他们对生死竟是一样的漠然。这种等待着流血的复仇眼神让蚩尤心里冰凉。

    “共工,”蚩尤挣扎着拦在那些铁虎卫的面前,“让他们走吧,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想回家吧?”

    “不?”共工冷冷的摇头,“他们若是回去,我攻打涿鹿的时候轩辕就多了上千部伍,我没有那么傻。”

    “攻打涿鹿?”蚩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么?那样会死很多的人啊!”

    “是么?我本来就是一个疯子。”

头像
0操作157 #
头像
157 #
0
06-11-22 01:26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共工挥舞战刀对着那些魁梧的夸父族战士喝道:“你们去拉开少君,我带你们攻上涿鹿。大夸父和百合公主的仇恨我会帮你们讨还。攻下了涿鹿,一切都是你们的。”

    看着扑上来的夸父武士和共工的笑容,心底而生的绝望笼罩了蚩尤,他感到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破碎。蚩尤静静的站在那里,象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空壳。

    忽然,背后响起了铁器破风的声音,铁虎卫中的一个头领竟然从身侧拔出了长刀!木然的蚩尤根本来不及躲避,长刀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们……你们让我走!”头领喘着粗气,“否则我把这个少君杀了!”

    似乎有短暂的慌乱,而后共工平静的问道:“蚩尤,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涿鹿?”

    “我不想打仗。”

    “你们听见了,”共工似笑非笑的对那个头领说,“这个人对我已经没用了,你杀了他吧。”

    “我,我……”头领没有料到这样的变故,慌乱的拖着蚩尤倒退,一边威胁着大吼,“我真的会杀了他!”

    共工唇边掠过冷笑:“你要是真的想杀了他,那你往马那边移动干什么?”

    他刚说完,拖着蚩尤的头领已经趁乱跳上了一匹骏马,他身边的三个士兵也抢过最后的三匹战马。四骑冲开了人群,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向了不周关的方向。

    “共工!”雨师和风伯焦急的喊着,“你想办法救救蚩尤啊。”

    “要去,你们自己去,”共工摇头,“不过,凭你们两个的本事,要想从那四个铁虎卫中救出蚩尤恐怕是不可能的。你们可以不留下来,不过一旦离开这里,你们可能永远不能回家了吧?”

    “为了蚩尤,你们愿意老死在涿鹿城里么?”共工诡秘的笑着,凑在两人耳边小声说。

    很长的沉默,雨师转过身去,而风伯捂着脸慢慢的坐倒在地上。

    “那么各位军爷,”共工残酷的笑着,“上堤了。”

    “你也一样!”他拍了拍早先那个士兵。然后笑着看他泪水糊满了脸,绝望的跪倒在自己脚下。

头像
0操作158 #
头像
158 #
0
06-11-22 01:27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第二十四章 野猪林

作者:江南

    战马在荒野上疯狂的奔跑,天上地下,只有雨。

    大地的任何方向看起来都一模一样,惊恐的铁虎卫们拼命的策马,却不知道跑向哪里去。

    高大的蚩尤被长刀锁住了喉咙,没有一点挣扎的打算,任凭头领将他横放在马上去向远方。对于他来说,除了回家,任何方向都没有区别。

    他曾梦见自己在黑暗里跑,疯狂的跑,可是跑向那个方向,最终还是跑回了涿鹿城。似乎涿鹿城是活的,它藏在黑暗里,会比蚩尤更敏捷的阻拦在他面前。再后来,他梦到自己一个人在黑暗里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坐下来,等着涿鹿城自己跑到他面前来。

    “东边,”蚩尤平静的说,“你们如果不跑向东边,是永远不能到不周关的。”

    “休要废话!我当然知道往东才是不周关!我只是迂回而退,否则岂不给那个疯子捉回去?”头领大怒。

    “有理,我本来以为军爷不认路的,”蚩尤道。

    三个时辰后。

    “终于好了,”头领停马,长长的舒了一口,“现在我们改换方向,向不周关进发,即刻回报大王。”

    于是四匹战马换了方向,又一次撒开四蹄奔跑在荒原上。

    “军爷,我们为什么又向西而去?”蚩尤犹豫了很久,小心的问。

    “什么向西?”头领大惊,“我们刚刚往南迂回,现在转东,怎么会是往西?”

    “那是我的错,”蚩尤叹息,“我不该相信军爷是认路的,我们刚才是往北的……”

头像
0操作159 #
头像
159 #
0
06-11-22 01:27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夜深时分,迷路的铁虎卫不得不停歇在树林中。雨虽然停了,天空依然被彤云遮蔽,周围还是一片黑暗。四个铁虎卫蜷缩着围坐在一堆小火旁,蚩尤被捆在远处的大树上。

    “妈的,终于逃出来了,”头领搓着手庆幸道。

    “还是我们几个身手麻利,要不然就死成一堆了。”

    “不知道剩下的人是不是都给疯子拿去填河了。”

    “唉,别管了,留我们几个的小命就很不容易了。”

    “其实我是想着他们有人还欠我昨天的赌债呢……”

    “我靠!你那么没有人性啊?我欠你钱不还了,帮死难的弟兄们出一口气!”

    夜,寂静,树林的阴暗中,似乎闪动着无数的鬼影。树干上的水渗透到蚩尤的葛衣里,他不由的哆嗦了一下。

    “军爷。”

    “别想烤火!”头领回头瞪了他一眼,“我还冷呢。”

    “不是,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想问问军爷。”

    “什么问题?现在问问题?你不是傻子吧?”

    “以前也有很多人这么说,”蚩尤笑了一下,“可是我从来都不相信,现在想起来,也许我真的是傻子吧?”

    “好了好了,你不要废话,什么问题?”头领不耐烦起来。

    “为什么西阳将军要杀那些夸父族的俘虏呢?大家一起填上堤坝,难道不可以么?其实本来是很简单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真的傻吧?”头领哼的一声,“你可明白那个杀千刀的疯子为什么要叫我们一干兄弟去填堤?”

    “我也不明白,”蚩尤轻轻摇头。

    “为了杀他们啊,”头领恼怒起来,狠狠的踢了火堆一脚,“西阳将军带那帮俘虏来,就是要在黄河上把他们都给杀了。你们那个疯子也不是想填什么堤,不就是想杀人么?小子你真不懂还是装傻啊?”

    “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要杀人,难道不能都不杀人么?”

    “这算什么?谁都不杀人打什么仗?”

    “那为什么要打仗?”

    头领呆了一下,随即回身跟剩下的三个铁虎卫嘀咕:“喂,你们几个到是说说为什么要打仗,不要让大哥在这个苦工面前丢脸。”

    “大哥,别听他瞎说,他在骗你上当呢。你要是想这些,明天早晨起来就变疯子了。”

头像
0操作160 #
头像
160 #
0
06-11-22 01:28操作
只看楼主AA分享
“对!”头领忽然明白了,跳起来吼了一声,“我不想!我就是不想!”

    “为什么要打仗?”蚩尤问自己,“为什么强盛起来就要灭了别人?难道不能自由自在的生活?”

    夜的精灵在虚空中舞蹈,蚩尤仰首望着天空,纤细的雨丝淋在他脸上。

    他幻想着魑魅曾说过的树林。是不是真有那样一个平静的地方,妖精们自由自在的生活在一起,远离了城市和尘世,千年不老。

    他幻想着月夜,斑驳的古松上松鼠欢快的跳向了另一根松枝,巨大的月亮贴在清澈的天空上,它的光明刻画下松鼠小小的身影。

    而后某一个树洞中魍魉拉着猴子的手,快乐或者忧伤的说他自己的感受。

    短裙长带的少女则立在最高的松枝上,随着树枝轻轻的起伏,平静的微笑着。

    或者树下还有梅花鹿,还有兔子蹦起来摘取灌木上的果子,一粒松子落进池塘里,惊起了荷叶上沉睡的青蛙?

    此时,一只松鼠竟真的从蚩尤头顶的树枝上垂下头来。

    “喂,你住在这里么?”蚩尤小声对他说。

    松鼠被惊吓了,一窜而起跳到另一根较远的树枝上,疑惑的看着蚩尤。

    “下雨了,你不回家么?”说到这里,蚩尤忽然觉得自己很象魍魉。

    松鼠吱吱的叫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回答他的问题还是自己随便叫着开心。

    “回家吧,”蚩尤微笑着说,“虽然我不能回家,可是看你能自由自在的,想回家就能回家,我也很高兴的。”

    这个时候,树上的松鼠忽然抬起头看天空。它那种警觉的样子让蚩尤也感到了恐惧。只是一弹指,一道黑色闪电一样的影子掠过了树梢,松鼠不见了!

    “啊!”蚩尤对着天空中远去的大鹰喊了起来。

    可是大鹰自顾自的抓着血淋淋的松鼠飞进了黑暗中。

    黑暗中的精灵们好象开始笑了,蚩尤觉得满耳都是它们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发帖回复
查看:20801|回复:227
Advertisement
打开收藏板块打开个人中心
边缘侧滑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