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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武侠言情 逍遥行 卷八 第九章 夜刺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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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支持一下小红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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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林涧到底是敌是友呢,他千万别有喜欢上海棠了,俺的海棠还是跟君哥哥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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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第四章 遇故

夜已深沉,当天上的明月从云层后潜出,长安南大街后的巷子里,悄悄闪现一条人影,摸索着前行。那人一身白衣蓝裙,面上掩不住惊慌之色,毫无疑问便是那匆匆避走的黑妞。她又行了几步,已近巷口,突见前方一人斜跨而出,拦在了路中间。

“静心师妹,我们在此恭候多时,你再逃也无益,还是跟我一起回去见师父吧。”,纪悠然立在巷口淡淡道,手中长剑的影子在月光下拉成一条长长的黑线。

黑妞身形瑟缩了一瞬,随即强作镇定,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长安口音摇头道:“姑娘,你认错了人了。我是邀月轩里的侍酒女,根本不是什么峨嵋派的弟子。”

铿锵一声长剑出鞘,纪悠然摇头一叹:“真是不打自招,我先前有说是峨嵋派的么?静心师妹,不用再装了,今晚我和静凡师姐在此将你拦住,你是再也逃不了了。”

黑妞一听见“静凡”二字,脸色瞬间白了一白,望着纪悠然苦笑道:“纪师姐,我杀静闲乃是迫不得已,当日我若不杀她,她就会杀我,只因我看到了她和……”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风声凛冽,拂尘马尾宛如一束钢丝快速袭来,伴随着静凡的冷笑:“你此刻还要狡辩以乱视听?师父有令,静心欺师灭祖、罪大恶极,峨嵋弟子见者可诛。”

黑妞一个翻滚向前躲过静凡的拂尘,落地后不顾狼狈继续在地下滚行,忽然一柄长剑拦在她的面前,雪亮耀眼。她冷笑一声顺着那剑身望上去:“纪师姐,难道你也是要在此时杀我么?”

纪悠然回身一剑挡住静凡劈来的拂尘,“静凡师姐,为了不至于错杀好人,我们还是把静心拿回峨嵋请师父查清楚再说。”底下的黑妞却趁着二人僵持,手脚并用爬起身,静凡腾出一手打在她的背心,她一口血喷出来,踉踉跄跄地朝前奔出了五六丈远。

纪悠然又是一声惊呼:“师姐,大家都是同门,何必出此毒手?……”只见静凡双掌一翻,星光暴芒急闪,打向黑妞的背心。那黑妞只是全身晃了一晃,忽地提气越过小巷围墙,霎时间消失在黑夜里。

饶是时近午夜,南大街两旁依旧灯火通明,街道上仍有不少路人行往穿梭,处处笙歌,无比的热闹与繁华。此时有一行人从大街那头转来,绕过君记天海阁的大门,深入一旁的小道,直至偏僻处的侧门。

与大街上热闹的情形不同,此地人影渺然,灯火稀疏,一点动静也无,只有院门口屋檐处挂的两盏红色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摆动。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迎了上来,“慕容少爷,少主得知您今日回返长安,已事先在里屋等着了。”

那被称作为“慕容少爷”的年轻男子率先踏入垸内,一名妇人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紧随其后,还有三名黑衣束身的卫士寸步不离。往前走了两步,那年轻男子忽然停了下来,小男孩不解地抬头:“轩叔叔,为啥不往前走?”妇人忙一把掩住男孩的嘴呵斥道:“小翔,要叫慕容少爷。”

年轻男子——慕容轩站在原地竖起二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众人虽不明所以,但也不声不响立住不动。围墙外,天穹悬弯月,暮夜挂廖星,四下里静谧无声,只有隐隐的风声划破静空。几墙之隔以外忽然响起轻微的扑通几声,似乎有人施展轻功翻墙越瓦而来。

三名铁衣卫相互对望一眼,即刻纵身闪至花园一角的围墙下,那里有一弯浅池,浮萍数朵。一个蓝白身影伴随着衣袂飘空声从墙那头跃来,铁衣卫齐齐出手,三掌并发,尽数打在那人身上。那人只闷哼了一声,倏地失去重心,如无根落叶般掉进了池塘里。

慕容轩在一旁看得真切,那人白衣蓝裙,似是一名女子。他“咦”了一声,上前将那名女子从池里捞了出来,她全身湿淋淋的,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昏迷。此时回廊外转来一名黑衣男子,瞧见这一幕,便开口打趣笑道:“轩弟这次东陵之行归来,怎么竟是买二送一?”

园内众人一见那男子,除了慕容轩仍两手拎着人外,其余人都上前躬身行礼:“少主。”黑衣男子摆摆手示意大家不必多礼,步出了黑暗,在廊上屋檐角的烛火照耀下,现出一张沉静无波的年轻面孔,正是君家堡少堡主——君惟明。

“这姑娘也忒没头没脑了,竟然好死不死撞到君家这里来,连铁衣卫的一掌都抵不过……咦,啊哟,不对不对,她好像先前就受了伤,还中了有毒的暗器,只怕这下是没救了……”慕容轩低头略微察看了一下手上昏迷湿漉的女子,忽然面色微变,一如既往地大呼小叫开来。

一个黑影瞬间闪至慕容轩的身前,君惟明原本似笑非笑打趣他的神情敛起,澈亮的双眼细细盯着慕容轩手中的女子,忽然抬手一抓,她头上被扯出一大把长长的假发,露出满头仅有两寸多长的短发来。只是那女子头顶处的发丛颇为怪异,似乎有些地方寸发不生,君惟明拿手一拨看去,她头顶上赫然现出九个戒疤,显然烫过了多年,周围皮肉已变得平滑。一般来说和尚尼姑头皮烧了戒疤之后,那附近就基本上就长不出头发了,是以这女子虽然满头短发,但看起来依旧与常人不同。

由于方才掉入浅池,被水一泡,此刻那昏迷的女子的脸上渐渐有颜料融化滑落,露出颇为白皙的肤色。众人看在眼里,心下都疑惑不已,这女子显然是个尼姑,却不知为何会乔装深夜到此。

“她中的是峨嵋掌法,恐怕是为同门所伤,且身中剧毒暗器,出手的人显然是要置她于死地。”君惟明只消几眼,便看清了那女子的情形,若有所思地开口。

这时,昏迷的女子忽然动了一下,微弱细碎的声音飘起:“师父……弟子没罪……”君惟明和慕容轩相视一惊,齐齐凑近了凝神细听。女子的嘴角微微抽动,嗫嚅了几下,声音却破碎细不可闻。君惟明伸出一掌按住她的背心,内劲源源运出。

黑暗中,女子仿佛轻轻吐了一口气,艰难掀动唇角,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喃喃而语:“师父……静闲……要杀我……弟子……杀……弟子没罪……”她猛然摇头嘶叫:“如宁师祖……救……救……”忽地浑身一个激灵抖动,她再叫了一声“如宁师祖”,便嘎然而止泄了气,一动不动。

君惟明陡然听见“如宁师祖”几字,心头一震,不禁回想起数月前自己逃亡仙霞岭路遇峨嵋派两名女弟子时的情形,他脑中数念急转,觉得颇为蹊跷,忙伸手探了女子的鼻息,发觉她尚有气在,便沉声下令:“无论如何,救活这姑娘。”

“这姑娘的心脉先被人一掌打伤,其后被剧毒暗器所伤,加之铁衣卫每人一掌,加快她体内的毒素深入心脉。这这这……还能救活可真是一大奇迹了……”慕容轩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面有难色。

君惟明一把按住他的手:“只怕事关重大,这姑娘无论如何都要救活,轩弟,你先给她输真气护住心脉,吊住她最后一口气。无征,立即去请长安城内最好的大夫,不管什么贵重的药材,都先拿回来。无鸿,你去知会太皇太后那边的邢公公,我要借御医一用。”

两名铁衣卫应声离去,慕容轩亦抱着重伤女子到后堂开始施救,一直站在旁边的妇人此时才拉着小男孩过来跪在君惟明面前:“贱妾瞿门朱氏,自知夫婿罪孽深重,不敢奢望能逃一死,只求少主开恩饶过孩子。”

君惟明忙上前扶起二人,“瞿夫人千万莫要误会了,瞿总管虽然开始助纣为虐,但能及时悬崖勒马、弃暗投明,也算是个忠义的汉子。这次我让轩弟带人去把你们母子从东陵国接回来,也是为了完成瞿总管的意愿,让你们能安顿好,不再流离失所。”

虽然一路上慕容轩和铁衣卫都极力安抚,直到此时朱氏吊着的一颗忐忑心方自放下,又拉着儿子一拜再拜。

瞧那小男孩与刘延宗的儿子小毅岁数相仿,君惟明抚着小男孩的脑门微笑道:“你叫小翔?刘管事的儿子小毅也同你一般大,日后在君家堡你们便可以一起玩。”小翔不由眼睛一亮,却又怯怯地问:“真的么?他会不会像东陵国的那些小哥哥一样,专门欺负我?”

俗话说童言本无忌,言出必有因。君惟明听了小翔这话,眉头一皱:“怎么你们在东陵国过得不好?那些小哥哥为什么要欺负你?”

小翔脆生生地回答:“我们住的地方,屯里大一点的小哥哥都去跟着大人、保长们练武、集训,他们说我是南朝来的蛮子,不给我跟着去。平日有空在一起玩打仗时,非要我们几个外地来的做敌军,他们来讨伐。还说……还说日后等他们长大了,便会参军去打没用的南蛮子……”

等朱氏牵着小翔退下,君惟明一勾嘴角,自言自语:“有意思……东陵举国尚武,民风彪悍,虽然已是天下皆知,只是没想到,东陵百姓对我天昭国竟是如此仇视。”他朝旁侧一扫眼,最后剩下的铁衣卫孟无羁便上前秉道:“此次东陵之行,属下一路亲见,下至百姓,上至官府,无不对天昭国的人深怀敌意。东陵不但举国尚武,不少地方还全民练兵,和天昭相接的边境关卡驻军大为增加,属下以为……”

目光中寒芒一闪,君惟明缓缓接过他的话:“没错,定是东陵国君有心南侵,才导之以政,引之以策,否则东陵民间又怎会有此异动?”他若有所思地仰头望月,似是随意地淡淡吩咐道:“该知道的人估计也留意到了,就怕是他们不把这当一回事,我们就再悄悄放点风声出去,省得那帮人总是在窝里斗。”

身边夜灯璀璨,仰头,天却很高很远。君惟明正自沉思,围墙外却有夜行人奔近,听风声似乎来者武功不俗。

“师姐,我们再往前去看看……”墙那边一个有点熟悉的嗓音低低响起,君惟明正寻思着自己曾在那里听过,另一人忽道:“不对,你看这墙上还有血迹,没准她就是跑到别人院子里躲避去了。”二人低声相商几句,忽然衣袂飒然划空,齐齐飞跃而起。

墙这边的君惟明似乎早已料到此事,微微一笑,抬手止住铁衣卫的动作,立在原地静观一名尼姑和一名面容姣好的俗家女子越过墙头从天而降。

纪悠然和静凡似乎没料到院中竟会有人,她二人落地后瞧见君惟明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之下忙出言解释,并询问他可有人闯入院里。君惟明却装作一脸不明的样子,大摇其头:“方才我在院中观星赏月已有一个多时辰,并未见到什么夜行人来过。”

一旁的静凡瞧见君惟明样貌气度皆不凡,想来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且目光有异,大多停留在纪悠然身上,已是暗暗心惊。既然静心不在此处,多留也无益。于是她招呼了纪悠然,转身便跃上墙头离去。

“纪姑娘,请留步。”纪悠然刚要转身,却听见后面那英俊男子出言挽留,她原本就觉得他眼熟得紧,待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满心疑惑之下忍不住回过头来。

旁边站着的黑衣卫士不知何时已走得无影无踪,此刻院内只剩下二人。君惟明对着她抱拳一礼,笑道:“上次仙霞岭关帝庙中,幸得姑娘出手相助,君惟明方能逃过一劫。”见她面露惊疑,目光在他脸上游转不停,他有些歉然:“当日不得已改名换姓,还请姑娘见谅。大恩不言谢,日后姑娘若是有用得到的地方,我君惟明必当万死不辞。”

听他这么一说,纪悠然方才认出了眼前的人,恍然了悟之下不禁有些恍惚,暗想,当日关帝庙中,只知道他是个生得好看的男子,却没想到他原来便是名动天下的君家堡少主。如此气度、仪表不凡的男子,想来天下也无几人能出其右,怪不得,怪不得……她想着想着,不觉心中已怦然而跳。

“不知姑娘深夜追踪,究竟所为何人?君家堡的人遍布天下,帮着探寻个把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君家堡虽甚少介入江湖事,但却颇有侠名,是以纪悠然毫无顾忌便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

原来她们今晚追的女子,便是峨嵋出家“静”字辈的一名弟子,法号静心。因犯了戒受罚,怀恨在心,随后杀死了施刑的同门弟子,潜逃下山已有数月之久。

君惟明静静等她说完,忽然问道:“静心和静闲平日如何相处,她二人之间可有过节?”纪悠然摇摇头:“她二人平时一起侍奉如宁师祖,师祖最不喜人犯嗔戒,想来不会……”

“哦?竟是如此……”君惟明若有所思,侧头看着纪悠然,半晌无语。

许久没听到他说话,纪悠然抬起眼,却见他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双眸透着些许迷离,如痴似醉,让她的心狠狠地跳快了起来,她心慌地叫了他两声,他的眼光恢复清亮,轻咳一声转过头去哑然开口:“纪姑娘,你的眉眼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等他再次回头看她时,方才脸上的痴迷神色虽淡,目光却仍带着柔和的暖意。此时院中银光泻地,将二人的身影拉成两条平行的黑线。被他这么看着,纪悠然芳心砰动,跳成一片,喃喃地开口:“是么?我师父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我的眉眼长得很像她的一个故人……”低下头来心中忍不住思忖:“不知道他是想自己的母亲呢?还是妹妹?”

直到静凡的呼唤声从墙外传来,纪悠然方才神智一醒,强压下脸上的烧热,“我和师姐还有事,君堡主,我们就此别过。”她逃也似地飞跃上院墙,落下时悄然回头,却见君惟明仍负手庭中,目送着自己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再次打开,进来二人,却是萧无剑和冷无心。瞧见被搀扶着的冷无心,君惟明面色一沉:“怎么回事?”

“属下二人潜入竹馆,四下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只是竹馆的主人虽是个腿脚残疾之人,武功却深不可测,他手下的侍卫也非同小可。恐怕,他们并不是一般的西域商人。”萧无剑说完,嘴唇又动了动,欲言又止,却逃不过君惟明的双眼:“说下去,还有什么?”萧无剑无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属下见到海棠小姐出现那竹馆主人的屋里……”

静静听完他的话,君惟明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紧又松开。月如弯钩夜如水,星光几点,寒鸦数声。凉风徐过,几缕发丝在他颊上拂过,痒痒的,连心也开始有些骚动不安。未细想,身已动,矫健的黑影煞时跃上墙头。萧无剑和冷无心一惊,本想追上,他低低的吩咐却已从围墙那头飘来:“我一个人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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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第五章 出城

长安西市外缘一处小客栈,绿树暗影下的红砖碧瓦也被暗夜衬得灰黑,不眠的秋虫断续鸣叫,伴着远处隐隐的数声狗吠,更添几分孤寂。

斜月沉沉,残星几许。夜幕下,一袭孤影自东向西,飘疾若风,穿檐越瓦,直至望见远处小客栈一楼窗内透出的隐约灯光,方自缓下身形慢步踱近。

窗内孤灯半明灭,屋外只影独流连。君惟明悄然立在廊角,微仰着头,一任清冷的月色,将他的身影长长拖拽于地,也但凭微凉的夜风,拂动他的衣袂,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始终不言不动,仿佛心已远,人已痴。

远处一阵轻微的哨声,两紧一慢,似有人在召唤同伴。一条模糊的黑影从花丛边闪现,登跃而上,欲探那一扇微烛摇曳的纱窗。君惟明从沉思中惊醒,揉脚于地,勾起两颗石子打向那黑影,阻缓了其上跃的去势。他随即纵身而上,拦在黑影之前,“夜探香闺,胆子倒不小。”

黑影被飞来的石子打中左肩,抱着麻木的臂膀退至一旁,他倏地抬头,双眼满含恼忿,待要扑身而上,另一人飞快闪出将他拉离,低声示警:“地缺,既已查到,不用再探。”地缺只挣了一下,便随他向后纵跃行远。

君惟明并不追去,回身轻启窗扉,悄然入室。灯影摇曳,忽暗忽明,帐后一袭纤影,正睡得香甜。不发出任何声音,他缓缓步近,坐在床沿上,有些贪恋地看着她沉静的睡颜,她微微上翘的嘴角透露了佳人好梦正酣,也引得他舒心一笑。

或许只有在这无人之夜、在她浑然不知的情形下,他才将自己心中敛得极深的情感悄悄泄露。能坐在这里不用掩藏地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容颜,心中已是一片满足。

床上的君海棠忽然动了动,翻了个身,或许是梦境有变,她渐渐蹙起眉头,细碎呜喃从口中溢出:“哥哥……哥哥……我想见你……”君惟明一怔,心道,我只以为自己压抑的相思痛极,没想到,她心中也这般凄苦。以为二人不再见面,至少她会渐渐淡忘了一些事,不料她连在梦中也如此执著。

苦笑,唯有苦笑,也恨这造化的弄人。若二人不是兄妹,若她不姓君,自己早就揽她入怀,终此一生,不再放手。他和她,又怎会落到如今这般苦苦压抑的境况,任凭一种痴心,两处相思。

回想当年,他也曾心喜苏婉的温柔娴淑,也曾和她走过一段温情的日子,但多年来,自己却始终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刻骨铭心的感觉。莫非,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心中一痛,大掌情不自禁抚上沉睡中的光洁面颊。她似乎在梦中觉察到了,不安份地蹭动,贴上他的掌心,渐渐地眉梢舒展开来,唇畔笑意隐隐。看着她娇憨的样子,君惟明的眼神不知不觉变得幽暗难懂,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漫出心海,头也渐渐俯下,鼻端萦绕着少女的淡淡氛香。这里四下无人,就亲一口,她也不会知道。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被衾下一阵耸动,钻出一只金光滑亮的小鼠来。

那鼠缩在枕边,一双点漆小眼警惕地盯着他,全身蓄势待发,似乎就要扑上来咬他一口。君惟明见那鼠皮毛外形奇异,知道不是凡物,也一动不动地坐着,心下惊疑不定。一人一鼠僵持半晌,小鼠抽动鼻子闻了闻,最终窝进君海棠的臂弯蜷起身子睡觉,理也不理床沿那个一脸惊诧的男人。

几缕发丝从她鬓上滑落,轻轻拂扫着她的眼皮和鼻梁。似是搔痒难耐,她抬起手乱拂一气,娇声嗔道:“元宝,别闹了……”小鼠听到自己的名字,噌地站起,过了一会不见她再有任何指令,摸索着又睡去了。

旁边的君惟明瞧见这一幕,心中已晓得个大概,忍俊不禁,轻轻地笑了起来,贴在她颊上的大掌无声地震动,又细细地摩挲。

梦中的她仿佛也感受到了些什么,气息开始紊乱起来,她眼皮下忽然微微颤动,似乎就要睁眼醒来。君惟明叹息一声,伸出一指点在她睡穴上,她身子一软,又沉沉睡去。他拉起被踢翻垂落于地的被衾,在她四周细细掖好,挡去一夜凉意。

沉睡中的她如此美好,如花般的年华,正自绽放妖娆。君惟明感到内心仿佛被什么刺痛,忽然深吸了一口气,闭眼向后一仰靠在床柱上。就算自己真的敢去冲破世俗的枷锁,他又怎能忍心看她在铺天盖地而来的风言风语和世俗偏见中度过余生?要不,这段感情就一直深埋在心里吧,有时候美好的事情留在心里就够了。

独靠床沿,满室的晕黄微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暗影,更衬出他一脸沉静、讳莫如深,心中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许久,油尽灯枯,案几上那朵微火再三挣扎,最终不甘地伏下,化作一缕轻烟,无声无息。远处更鼓隐隐四响,已近天明。他一怔,转头看了看一夜好眠的君海棠,咬咬牙,倏地站地,趁着天色未亮,推窗离去。

直到日上三竿,君海棠方自悠悠醒来,惊诧自己竟睡得这般死沉之余,想起昨晚的那个梦,不禁一抹羞意飞上了双颊。在梦中,他一脸笑意而来,举掌轻抚,低眉温存……

“哎唷……”忽然手上一痛,她叫出声来,却见元宝趴在她掌背上冲她吱吱叫。这小家伙,想必是饿了,刚起床就来找她要吃的。

洗漱完毕后跟小二要了些包子面条回房,那知元宝丝毫不领情,只匆匆咬了两口便弃食,绕着她转来转去不停。前两日得过吴长老的叮嘱,君海棠心知这飞天鼠但最喜食毒虫毒物,虽然平日也可吃普通人食,但时间一久自会烦躁不安。她亲亲热热捧起小家伙:“元宝乖乖,我们这就去找吴长老,他那里毒蛇蜈蚣自然是少不了。”

不巧的是,吴长老今日并未来小屋,只托小乞丐留了一张字条告知今日有事拖不开身,改日再聚。君海棠安抚乱叫的元宝,灵机一动:“吴长老不在,我们自己也可去捉毒虫毒蛇,想必城外就有不少。”

主意一定,即刻动身。不一会到了东城门,却见今日城门附近戒备森严,防卫兵士比平日多了起来,正对进出的青壮年男子进行严格盘查。因此要出城的人也在城门口附近排起了长队,蜿蜒直至街角。

君海棠排在最后,询问前面几个的等着盘查的人。有人说:“刚才飞马来了两个锦衣卫士,勒令关紧城门,盘查出城的人,据说是为了捉拿几名江洋大盗。”另一人却故作神秘兮兮卖关子:“那两个锦衣卫士是瑞王府的人,瑞王府和燕王府向来不和,谁知道他们又互相在找什么茬?”

其他人听了,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那人得了关注,不禁眉飞色舞,口沫横飞继续透露内幕。君海棠不关心这些,只一笑转头,却见街对面屋檐下两名大汉皱了皱眉,又朝城门看了几眼,转身离去。

那两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一身普通路人的打扮,头上各自一顶宽檐草帽,帽檐却盖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真切。其中一人临去前转身,头微微抬起,刚好和君海棠打了个照面。君海棠看得一怔,觉那人脸熟得很,似乎自己在哪里见过,她也未多细想,仍旧站在原地等候出城队伍的缓慢前行。

过了半天,出城的队伍指向前移动了不到一半,君海棠一边安抚着烦躁的元宝,一边漫不经心四顾,目光忽然被街尾一个灰色的身影吸引了过去。那人身形高瘦,刻意低头不引人注目,并贴着墙边走,虽然他换了衣衫,君海棠仍是一眼就认出来他便是当天在邀月轩前被尼姑们围劫的青年。

他怎么还留在长安城?君海棠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却见青年匆匆向西走了十多步闪入临街一条小巷。她忙离开出城的队伍到一边,哄着元宝轻声道:“乖乖元宝,你自己出城去找好吃的,天黑之前回来找我便是。”说着朝城外一指。元宝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吱吱两声便飞窜下地,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君海棠拔腿朝青年离去的方向快步跟上,沿着那条巷子转了两个弯,前面已是死胡同,除了一片灰砖墙,此外毫无去路,青年却不见了身影。正当她犹豫是否要跃上墙头瞧一瞧情形之时,砖墙那边传来几人低低的说话声。

“王爷已经安排好了出城的法子,二位爷请随我来。”墙那边一人低声说着,语气里毕恭毕敬,犹豫了一瞬,又道:“这人方才误闯误撞进来,瞧见了咱们,那是不能留的了。”

“胡总管说的是……”另一人应了声,高高扬起掌,伴着稀簌的风声响起。忽然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出言喝止:“慢着!方才看他所使的武功路数,似乎是逍遥一派。这人还有用,先留着不杀,一起带走。”紧接着有人闷哼一声,似乎被一掌劈晕了过去。

君海棠心中一惊,他们口中说的人只怕便是自己要找的青年。等几人的脚步声慢慢朝远处隐去,她这才翻过墙,悄悄跟在他们后面。走在前面领头一人,年纪约在四十开外,虽然身着管家服饰,用料做工倒是十分考究,想必他就是谈话中的胡总管。身后两人,赫然便是方才在城门附近头戴宽檐草帽的大汉。其中一人肩头还扛着被打晕的逍遥宫弟子——那个她一直尾随的高瘦青年。

几人一直在各个巷子胡同转了许久,最终来到一家大宅的后院,开了侧门进去。一路上君海棠若即若离地远远跟着,加之轻功卓绝,前面三人倒也丝毫未察觉。等她潜入了院子,两名大汉已经换了一身侍卫服饰出来,将昏迷的逍遥宫弟子藏入停在后院门附近的一辆马车下。

未几,胡总管又领了两名侍卫陆续集合于马车附近,和那两名大汉站在一起。众人又等了一会,从内院进来七、八名侍卫,其中一看似统领模样的人瞧见胡总管和他身后的侍卫,先是一怔,随即迎上去寒暄。

胡总管笑呵呵地欠身拱手:“马统领,这两名侍卫是从王府调过来的好手,郦小姐即将入宫封妃,玉体娇贵,今日去城外青龙寺上香,这一路上的护送有马统领在,自是平安无恙,王爷让他们前来并无他意,请统领随意调度便是。”

马统领一听胡总管提起“王爷”,忙不迭地点头应下,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胡总管带来的其中一个小侍卫忽然满脸憋得通红,不好意思地向前低头细声说了两句。马统领哈哈一笑,唤过一个手下领着小侍卫往后院去了。

两人刚到茅厕附近,小侍卫已迫不及待一钻而入,噗噗几声作响后,一股臭气便弥散了开来。领路那人笑骂道:“好臭好臭,我站远点,等你完事了出来找我。”说罢转过几棵大树远远避开了去。

想是这小侍卫早上吃坏肚子了,一直泻个不停,领路的两次转返,都又被熏了回去。好不容易完事,小侍卫穿戴整齐刚出了茅房没走两步,便被人从后面一记闷棍敲昏,拖到了树后。

空气中还有未消散完全的臭气,君海棠在树后屏着息,将小侍卫一身外衫鞋帽尽数剥了下来穿戴在自己身上。见那人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圆圆的面颊还一脸稚气,她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张以前用过的人皮面具,倒是有六、七分像眼前的人,于是取出贴在脸上,并用随身带的碳条褐粉勾画几下,这便又多了两分相像。

这面具便是她第一次自行出谷用的那副圆脸面具,从当时到现在,其间破损耗费了不少,她还来不及修补,这次也只是凑合着用,虽然没有特殊的胶水粘着,一般人也应该看不出来。

领路的瞧见君海棠,打趣道:“怎么上了个茅厕,便蔫了?脸色都蜡黄了几分。”君海棠含含糊糊几句应付了过去。二人回转到后院门,一行人已经整装待发,马统领皱了皱眉:“怎么去了这么久?”挥挥手示意她跟在最后。

马统领一马当先在前开路,郦小姐的香车居中,侍卫们分居两侧和后方护送,浩浩荡荡地走在大街上朝东门一路行去,自然吸引了少不路人的目光。不少人驻足观望,窃窃私语:“这就是郦相的千金,传闻皇上已经下旨招她入宫,不日便要封为贵妃。”“看来这郦相祖上必是积了不少福,如今不但官运亨通,还就快要做国舅了。”

一行人来到东城门,喝呼着冲散排着长队的人群,守卫的兵士待要上前盘问,马统领倨傲地在马上撇了撇脸:“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车马,把你们领头的叫过来。”兵士们看着不对,一溜烟跑回,不一会过来两人,马统领一见之下不由愣住,面色狐疑却也即刻翻身下马,“原来是曲大人和沈大人……”

在车马队伍最后的君海棠桶了捅身边的一个侍卫,小声问:“他们是什么人?”那侍卫也低笑小声回道:“瞧你这小样,新来的吧?连名震长安的瑞王府四煞都不知道?他二人名叫曲青健和沈青锋,是瑞王爷的亲信,和咱们相府还有燕王府可不是一路的。”

君海棠听了,抬起眼悄悄打量,那腰别双刀的沈青锋身材平常,长相平凡,若放入人群里,只怕是找都找不出来,而一卷长鞭在手的曲青健却不同,身材高瘦就不说了,他颧骨耸起,脸长如马,一般人想要忘记这个人的长相倒也是难事一件。这两人正是当初在洛阳城官道驿亭伙同自家小王爷主子一起鞭笞君海棠的侍卫。

经那一事,君海棠心中已将那个脾气古怪、暴戾娇纵的小王爷和他四个随从认定成是极大的恶人,再加上君家堡一战他们几个也来插一脚,他们在君海棠的心中被厌恶的程度只怕比魔教众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曲沈二人和马统领说了几句,沉着脸向后扫视了几眼与马车随行的相府侍卫,正要上前准备一个一个细瞧,此时香车帐内一个柔柔的声音响起,如丝似水般滑腻:“马统领,时候不早了,何故停下来这许久?”

马统领忙一边上前回话,一边脸含愠怒朝曲沈二人白了几眼。曲沈二人听了车中人发话,面色微变,犹豫了一瞬,口中赔罪之余,喝令兵士人群让开道给相府车马一众人通过。

此时胡总管却带着手下押了一人抵在城墙边,他左右开弓扇了那人几个耳光:“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挑拨燕王爷和瑞王爷的关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那倒霉鬼正是方才队伍里向他人透露内幕的路人,围观众人有不少听过那些闲言碎语,都一脸寒噤,远远散开。胡总管向曲青健和沈青锋二人打了个招呼,哈哈一笑:“二位大人是奉了瑞王爷的令来办公事,偏生却冒出来不少有心人借机挑拨二位王爷的关系,还到处散播不停,实在是居心叵测。小的这就把人带到府衙去请法严惩,以儆效尤。”

那边曲沈二人脸色再差,此时表面上也是作出一副客套的样子。君海棠一边随着车马行出城,一边心下慨叹,这样明着客客气气、虚与委蛇,暗地里却欲除对方而后快,何苦来哉?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4-4 15:51:1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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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的好辛苦阿, 留个记号。楼主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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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快来更新吧,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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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MM 弃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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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第六章 进香

青龙寺位于长安城外东南方十里的一片长林谷木中,常年香火鼎盛,前来祭拜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郦相府车马一行到了山门,因着护送队伍壮观,依然吸引了许多往来香客驻足观望。一身柔弱似风的郦小姐下了轿,云髻峨峨,摇曳多姿,虽然脸上覆着一方轻纱,让人看不清容貌,但在外的一双秋眸水瞳,柔波微漾,泛着晶莹的光采。无需显露真容,这郦小姐只凭一身风华,还是让路人看得闪了下神。

郦小姐不想太过惊扰寺中香客,本欲令众侍卫留在山门不随她入寺,马统领却道:“这如何使得?小姐如今身份不同了,万一有个闪失,皇上龙颜盛怒,不说今日在场的侍卫,就连相府上下也难逃罪责。”他只点了两名侍卫留在山门马车处守候,其余人等一半在前开路,一半在后护送,浩浩荡荡地进入寺中。

待到得接引殿,早有知客僧迎了上来,“小僧奉方丈之命前来迎接小姐,相爷、夫人和小姐长期对小寺布香施德,小寺上下僧人无时不铭记在心。”他说罢转头一迭连声地吩咐小沙弥备茶、到大殿上去清阻其他香客。

郦小姐仍是那句话,不愿惊动其他香客给他们带来不便,但身周的人待她身份贵重,哪里肯听?于禅房清院休憩一阵后,有小沙弥来报前方殿内诸事都已办妥,郦小姐这才由众人护送着到了大殿。

大殿上香烟缭绕,木鱼格格,钟罄鸣响声中,伴着远处隐隐传来众僧唱佛的颂音,一派肃穆之景。郦小姐接过一旁知客僧递来的清香三枝,依次上前插入香炉,口中默念不停。插完香后,她退后半步,对着佛像合掌轻念:“信女郦氏无双,不久便要远离父母,今日诚心前来,愿此香华云,直达诸佛所,虔求佛祖,施与慈悲,保佑家人平安康健,信女日后定在宫中每日诵经念佛,以感戴佛祖恩德。”

君海棠站得离佛像较近,听郦小姐念到最后,竟然语声悲切,渐至暗哑无声,她不禁心道:“常听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小姐倒也可怜,此后与父母亲人相见团聚便遥遥无期了。”

上完了香,郦小姐掩去悲郁,又去求了姻缘签,一旁的解签法师接过签条,寻到签文展开看了一眼,眉头即刻皱了起来。郦小姐轻问道:“可是下下签?大师直言无妨。”

那法师轻叹一声,就着手中签文念出:“

花开繁茂,富贵无涯。凤舞鹤祥翩跹,俏领绵芳华。
春去蕊落,笑堪山河。秋月拾荒云朦,隐恨谱悲歌。
丹心坎坷,别有觑窥。扬起燎原烈火,万物尽化灰。
前路崎岖,曲巷依稀。空留残香一缕,牵动两心思。”

见郦小姐沉默不语似若有所思,他忙慰道:“此签签文虽不祥,但却归属中上签,况且小姐吉人天相,佛祖定会保佑。”郦小姐也不多说,低头谢过,令众侍卫留在大殿,只和随行丫鬟还有知客僧一同转入后堂礼佛诵经。

悠悠佛颂声中,众人在大殿等了一会,闲着无事,马统领自己也摇了一签,还招其他侍卫上前来。那两个大汉站在原地不动,似是对求签这等无聊事不屑一顾。君海棠却心弦微颤,忍不住上前也求了一签,将法师递过来的签文展开来看,只见上面写道:“

前有朱雀后青龙,几番沉浮难御风。
不如扬波逐流去,独自放歌天地中。
命蹇时乖莫强求,得身安处见悠游。
守至云开天日现,别有生涯不复休。”

她这一签乃是中中签,比方才郦小姐那一中上签还甚,字字句句,仿佛都在提点自己断了心里那个念头,埋了脑中那个身影。她心下烦闷,手不觉将那签文胡乱揉成一团,抬起眼正对上倚在殿柱静看的两名大汉。其中一人面带嘲讽轻笑道:“早知如此不爽,又何必求它?我命由我不由天,想要的就自己去拿,何必让来老天来定?”

直到此刻,君海棠才看清了那两名大汉的面容。说话那人浓眉深目,两颊短短的胡茬,面容方正沉静,不见一丝喜怒,目光却锐利无比,仿佛一只蛰猛的鹰。和他对望一瞬,她竟然觉得有几分压迫感。而另一人,她此刻才认出来,正是在长安天香居被瑞王府侍卫追捕的四名外族人之一,那几人的主子。

那人说完,目光移落到她的腰间,微微一闪,却又毫无异样地离开。君海棠亦不动声色退回一边,内心有了计较,上次她和君惟明亲眼见到那四个外族人潜入了燕王府,这次燕王府的胡总管又安排这两人出城,想必这底下有着不为人知的密谋,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千万不要再惹祸上身。

郦小姐的礼佛诵经只怕一时半会完不了,于是众侍卫歇息的歇息,上茅厕的上茅厕,君海棠也找了个借口偷偷溜了出去,来到山门,马车旁两名侍卫还在那里苦守,她笑着上前道:“两位大哥辛苦了,马统领让小的带话,请二位到寺里休息一下,我替二位先守着。”

两名侍卫不疑有他,齐齐转身入了寺。君海棠这才把马车赶到寺庙一侧偏僻处,将昏迷的青年从马车底扯出,顺手拍开了他的穴道。青年醒来后,惊疑不定打量着她,眼内有不尽的警惕。君海棠低声告知了对方自己的身份,那青年难掩内心的激动,眼中闪起希望的光芒,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一杆浮木:“宫主您现身,我们就有救了。沈长老他们……”

他这句话刚说一半,君海棠便感到身旁气势骤盛,一股压迫之感铺天盖地而来。未及细想,她一把拉过青年齐齐朝旁侧滚去,脑后刷刷两声,他们人还未及站起,惊魂未定扭头看时,方才二人站立的地面,插着两枝黑黝黝、形状奇特的箭弩。

“二哥,你猜得果然没错,小子的确是有问题……”树后两人闪出,正是那两名乔装侍卫的大汉。被称为二哥、在殿内对君海棠说话的那人,此刻手中端着一柄铁制弩弓,箭弩的头正对着君海棠和青年二人。

随着那人节节逼近,君海棠念头急转,想不通自己何处露了破绽,脑中忽然浮现方才在大殿内,那大汉的目光曾经落在自己腰上,她伸手按在冷月剑柄上,心道这人观察得如此细微,区区一个小兵去趟茅厕回来身上多了柄佩剑都能记得住,看来这人不可小觑。

倏倏两声,劲箭射出,君海棠和青年急速后退,那两支小箭深深插在方才二人站着的地方。两名大汉见一发不中,收了弩箭便倏然逼近出手。他们武功招数繁杂,君海棠一时间倒是看不出他二人师出何门。一般来说,北方人身形虽大,力气稍强,行动却较中原人笨拙一些。但眼前那被称为二哥的大汉,力道惊人,强猛无匹,速度、敏捷却不逊于任何一个中原的武林好手。下一瞬,那二哥双手手腕急速搅动,拉住君海棠双手向外猛一扯。君海棠大怔,这人用的这招与逍遥派的分花拂柳式极为相似,内力用法却差了八九分。是以她略一定神,双臂微微卸力反转,便化解那人的擒拿。

那人也是略为一怔,低喃了句:“分花拂柳式也不过如此,难道空有虚名?”下一刻他眼内却有暗光数闪,仿佛心中有所顿悟,“只怕和我心中的猜测相去无几……”

君海棠趁他分神,和青年早就远远退了开去。她回头笑吟道:“分花拂柳,形虽于拂,意却在分,以意使技,而非以力成技也。”心中却疑团窦生,暗忖这人学的逍遥武功只知其形、不知其意,难道是偷学来的不成?二人奔出一阵不见身后有人追来,以为就此脱险,正寻了路要出山门。哪知大门忽然涌入一大群官兵,山门外脚步声、喝呼声纷纭不断,似乎有更多的兵士,已经将寺庙周围团团围住。

寺内的香客一见这种阵杖,早已慌乱起来。君海棠二人急忙混入人群中,暗暗观察突变的情形。那青年面露喜色,低声道:“宫主,看来我们可以趁乱混出去。” 君海棠点点头,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转头悄声一问。青年面上忽有难色,吞吞吐吐道:“属下姓范,单名……一个剑字……”君海棠一怔,仔细打量了他两眼,觉得他面部棱角颇为有些熟悉:“你姓范?范护法是你什么人?”范剑眼光忽然放亮,惊疑不定:“范铮正是家父,十八年来音讯全无,宫主你可曾见过他了?”

君海棠正不止如何开口向他说出范铮已死之事,山门外又涌入十数人,随人流入寺的一名男子金冠束发,锦袍玉带,正是江辰。“拦下寺内所有人仔细盘查,一个都不许放过。”他手下四煞中的一人犹豫了一瞬,上前小声说了两句。江辰回瞪了他一眼:“怕什么怕!我有老祖宗照着呢。郦小姐那里我自己说去。”

君海棠瞥见临去寺院后方的江辰腰间,挂着一柄黑黝黝的窄身长剑,样子看上去和她自己手上拿着的冷月剑似乎是一对儿。她心想,只怕那剑便是君惟明在杭州一战时遗落的寒星剑,可不能让它落在这个卑鄙小王爷的手里。随后便让范剑在原地等候,自己跟上去伺机把剑夺回来。

江辰身后紧跟着几名侍从,君海棠一时间不好下手。行了一阵,寺墙那边兵器相交声渐渐移近,喧哗大起,有人喊道:“中了,中了……”不多时,四煞之一的曲青健奔到江辰面前:“小王爷,我们要找的人方才中了神机营的弓箭,已经逃入了寺内深处。”江辰乍喜又惊,一连声道:“还不快去追?郦小姐还在寺里,万一被他们劫持了做人质,老祖宗面前我也交代不过去。”说着领人随曲青健向后追去。

众人来到一处谧静的禅院,门前一众相府的侍卫正在把岗。马统领面露怒色,上前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别吵了里面郦小姐的清修。”他转头瞧见江辰,似乎有些畏惧,只好上前行礼。江辰也不理他,径自走进院中,行至正中的禅房门前,扬声叫道:“郦小姐,寺里混入了亡命盗贼,此番江辰我带人前来,还请开门让我们进去搜查,以免盗贼对小姐不利。”

他叫了两声,见无人回应,心想只怕屋内情形有异,就要上前推门而入,马统领急忙抢到前来劝止:“小王爷,万万使不得。”二人争执不下,只听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开来,一个青衣小鬟探出头来,她似乎因眼前众人严阵以待的局面所迫,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怯怯地开口:“回禀小王爷,我家小姐忽感身子不适,正在禅房内休息,还请小王爷……”在江辰的注视下,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江辰只满面狐疑地看了小鬟一眼,身形依旧前行。那小鬟开门也不是,关门也不是,急得声音发颤:“小王爷,你别过来……”此时屋里一个柔柔的声音响起:“妾身身子不适,仪容不整,不便开门见人,还请小王爷留步。”饶是江辰平日胆大妄为,听了此言,心中也有所顾忌,不敢贸然进入,吩咐几名侍卫留守,自己带着人往别处搜寻。

待江辰等人走后,那青衣小鬟大大透了口气,惊魂甫定,忽觉腰间冰冷之意上移,转过头来发现眼前兵器亮闪,她叫都没来得及叫,身子一歪,竟然晕了。

一人收刀入鞘,一脚将那青衣小鬟踢到一边:“没用的东西,比起你家小姐来差远了。”正是方才乔装侍卫的汉子之一。那汉子回身将一旁血淋淋的二哥扶到禅榻上,撕开他的前胸衣物,只见一支精钢利箭,深深插在右胸,足足没入一寸有余。伤口处血不断汩汩流出,将他大半身子都染了红。汉子急得不停呼唤:“二哥、二哥……”那二哥却眉头深锁、紧闭双眼一动不动,似是仍在昏迷中。

汉子曾经试图把箭拔出,但箭头似乎卡在了骨头里,他试了几次拔不出,急得满头大汗,转眼瞧见端坐在一旁脸色煞白却依然镇定的相府千金郦无双,有些病急乱投医地地嚷了两句:“看什么看,还不过来帮忙?我二哥要死了,拿你们主仆一起给他陪葬。”

郦无双身子一僵,却依言起身上前。方才她正在禅房内休憩,这两人浑身是血从窗口跳入,并拿刀挟持着她和丫鬟以言语逼退了江辰。此刻在那汉子的喝令之下,她只得小心用丝帕擦拭二哥胸口的血痕。随着那汉子拔箭的力道加大,二哥的神色愈见痛苦。一旁的郦无双瞧见更多的血水从伤口处涌出,犹豫了几次,最后忍不住开口:“这箭卡在他前胸的第五节肋骨处,往上一分便及肺,往下一分便达胸膜,你这么乱拔,万一箭头戳到这两处,只怕就不好治了。”

汉子听她一说,倒是冷静了几分,盯着她狐疑地打量了两眼,心道:“寻常女子若是见到这般鲜血淋漓的场面,大半早已晕倒过去。这相府的千金却如此镇定,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只怕人不可貌相。二哥伤那么重,她要是能援手相助,最好不过了。”

“情势紧急,那要如何是好?求小姐施以援手救救我二哥。”汉子有些焦急恳求地看向郦无双。她却目光来回扫了二人几眼,闭口不语。汉子哼了一声,噌地站起,恶声恶气地说:“我说过,我二哥要是死在这里,你们主仆二人需得陪葬。我现在就去拿小丫鬟开刀。”郦无双一惊,忙道:“不要伤她,我救你二哥就是了。休要杀人玷污了佛门净地。”

那汉子见她随身取了一只刺绣锦袋,从里面倒出小刀、药瓶、纱布等物什,但见那刀小巧精致、锋利无比,刃缘泛起一层寒气,不由得暗暗称奇。

天昭神机营的弓箭,非同寻常,都是带有倒勾的狼牙箭,如若硬拔的话,势必会勾出大片血肉,跟何况现在更是卡在肺和胸膜交界处的肋骨里。郦无双沉吟了片刻,小心用刀在创口处割了个三角,那刀锋过处,皮肉纷纷裂开,比切菜还快。她握着箭尾朝伤口深处盯了一会,忽然手下猛然一沉。汉子惊呼:“你干什么?”伸手去抓她,下一瞬却发现,她掌中已多了一支黑黝黝的长箭。

榻上原本昏迷不醒的二哥此时身子猛然抽动几下,左手暴长扯下刚把完箭的郦无双,眼神涣散,嘴里刚要吼出声,却被一旁的汉子眼疾手快,将他嘴巴死死捂住不让他发出声音惊动屋外留守之人。

“你……是……谁……”二哥勉勉强强说出这几个字,眼神虽因昏迷而有些茫然,却依旧让人感到如猛兽般危险无比。他好容易凝聚了眼内的焦距,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却依旧抓住郦无双不放。

郦无双好不容易挣脱了二哥的掌钳,在汉子一连声的敦促下,也顾不上自己那一方染血的丝帕仍被人抓在手中,拿起锦囊内取出的小瓶朝拔完箭的创口洒下一层厚厚药粉,只见伤口处血流立时止住,随即凝固结疤,快得有如神迹。

不但汉子吃了一惊,心道她瓶中的药粉不是寻常金疮药,连那二哥也注视了她几眼,喃喃道:“看来这次是遇上高人了。”说罢眼皮下垂,身子斜斜歪倒。想是他失血过多,又自晕了过去。

这郦无双虽是娇弱的相府千金,小时候却有过奇遇,身怀高明医术,此番被眼前二人识破,她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这两人能让瑞王府的小王爷劳师动众来追捕,只怕不是一般的江湖大盗,自己不久就要入宫,可千万不能在此时变出什么枝节来。

她正胡思乱想之际,汉子却嘿嘿一笑:“小姐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还要麻烦你将我兄弟二人送出寺外达安全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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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第七章 水儿

江辰一行兵分几路各自搜索,他和几名随从刚路过大雄宝殿时,忽然前面一个人影一闪,飘进了内殿。江辰心中一急,忙率众追入,却见三身佛像前,几名僧人正于蒲团之上盘膝诵经,颇有节奏地敲击着木鱼,“咚咚”之声充斥大殿,却丝毫不见任何可疑之影。

几名随从接到江辰的眼色,即刻上前盘问,那几名僧人都摇头称不知,被江辰一声怒喝:“都给我滚出去。”吓得连佛经都来不及收拾连滚带逃爬出殿外。

这大雄宝殿两旁偏殿颇多,支门繁复,躲藏极为容易。江辰心道:“刚才那人影明明窜进了这里,此刻想必还在殿中。”于是令人分头到两边偏殿内细细搜寻。他立在殿中绕转了一圈回到佛祖像前,案上香炉一缕青烟,袅袅上升,若有若无,时隐时现,连眼前三尊金佛像也开始便得有些迷糊起来。

佛像右方垂挂着的三重黄色垂幔忽然轻轻动了几下,在静肃的大殿里格外明显。江辰一惊:“此刻殿内无风,只怕是有诈。”凑近了去掀那佛幔。却听身后一声轻笑,感觉腰间一松,他急忙回头。哪知他刚转头,一幕烟灰从天而降,洒了他满头满脸,霎时目不能视。身旁有重物落地,铿锵有声,似乎是案前的香炉,同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嘻嘻,物归原主了。叫你也尝尝我的手段,一报上次鞭笞之仇。”江辰心中大叫不妙,伸手一摸,腰间空空如也,寒星剑已不知去向。还未来得及拂去眼内的灰尘,只觉身前暗风凌厉,一股大力将自己推翻在地,滚了两滚撞入了香案底下。

待得左右随从闻声赶来将他扶起,江辰一边拍抹头脸身上的烟灰,一边怒骂:“你们都是死的?还不给我去抓人?居然敢欺负到小爷的头上来,拿到了非剥了皮不可。”

这时瑞王府四煞之一的双刀沈青峰领着兵士押了个人来到江辰面前,低声道:“小王爷,这人鬼鬼祟祟跟来后殿,只怕和他们是一伙的。”那人的头发被扯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却让闪身在殿前大树浓密枝叶里的君海棠吃了一惊。

原来方才范剑混在人群中等了许久不建君海棠回转,生怕有异,竟也偷偷潜入后殿一路探来,却不料被四煞逮了个正着。

江辰看清楚了范剑的模样,想起刚才戏弄自己的人那一笑,声音清脆宛如空谷黄莺,是个女子无疑,定不会是眼前之人,他不觉愈发恼怒,“哼,刁民倒是越来越多了,给我趁早砍了。”手下听了,大声应下,纷纷拔出兵器。

沈青峰知道自己的主子性子怪异出牌不按章程,脸色一变,上前在江辰耳边低声道:“小王爷且慢,这人或许是北狄奸细的同党,先押回去……”说着声音更加压低,“小王爷,方才你说要杀这人的时候,殿前那颗大树上有动静,只怕是和这小子有关,我们不如……”

两人不动声色,令兵士押了范剑转往后殿深处。君海棠从树上跳下,暗自跳脚埋怨,范剑这小子怎么这般沉不住气,明明让他先跟着进香的人群混出去,她只身盗剑还不是手到擒来,这下好了,越帮越忙,自己还得回去救他。

眼见着范剑被押入偏殿的一间禅房里,只有两名兵士在外守着,江辰和四煞不知去向,君海棠赶了两步上前迅指如雷,那两名兵士还来不及发出声音,便软软地倒了下去。入得房内,却见范剑被五花大绑捆在房柱上,低垂着头,似乎是晕了过去。她手中长剑刷刷两抖便把绳子削断,范剑失了束缚之力,身子重心不稳,耷拉着头便朝前栽倒。君海棠抢上前将他接住托起,收刚碰到他的臂膀,直觉有些不对,改托为推,双腕却被他牢牢擒住,动弹不得。她双手向内使力,指尖点点,拂云指的招数精妙莫辨,那人似乎手臂大麻,放脱了她仰头向后跃去,却是那使双鞭的四煞之一曲青健。

君海棠知道中了江辰等人的奸计,返身急退,蓦地四下里人影攒动,一张大网当空落下,立时收紧了将她捆缚在地。江辰笑嘻嘻地从暗处走出,朝她踢了两脚:“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如今落在我的手里,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左右侍卫从她身上搜出两把长剑,江辰掂在手里一看,心道:“她手中的这把剑居然和从君惟明手中夺得的寒星剑配成一对,这妮子是什么来头?听说君惟明还有个妹妹君惟馨,难道便是她?”于是又狐疑地低头仔细打量了君海棠两眼,忽然露出了饶有趣味的笑容:“哈,原来是你!”

此刻君海棠脸上的人皮面具数月前曾和江辰在洛阳官道风雨亭内对过面,不止江辰,连他身边的四煞都认了出来。江辰抚掌大乐:“这丫头有趣得紧,捉了回去给我的水儿当奴隶玩,她一定很开心。咦?……”他瞧清楚了君海棠身上的衣着,脸色一变,“快去殿后禅院,拦下所有相府的人。”

不料一行人赶到,早已人去房空,相府的人马不知何时已经走得干干净净。江辰阴着脸抓过留守的兵士喝问,几人战战兢兢回道:“小王爷,你走后不久,郦小姐便称感染了风寒,相府随从把马车一直赶到禅房门口把小姐接回了府去。”

一路被拿住随行的君海棠心道,当季正是炎夏,进香之时郦小姐明明好好的,又怎会突然之间染了风寒,其中必然有诈,恐怕那两个大汉早已随着相府的车马溜走了。果不其然,江辰率众追去时,虽在半路拦截到了郦小姐的马车,再三搜查却毫无痕迹,其间两方人马也少不了一番争执。江辰一行人这次出师不利,还莫名其妙根相府闹了个不尴不尬,众人都窝着一肚子火气回返。

一回到王府,君海棠和范剑两人便被五花大绑扔进地牢内相隔的囚室之中。待人走后,范剑从隔壁探了头过来,满是懊悔:“属下该死,连累宫主被他们所擒。”君海棠努力扭动欲挣脱身上的罩网和绳索半晌,毫无进展,有些丧气道:“逃出去只怕不难,只是那两把剑再次落入变态小王爷的手中,要拿回来还得费一番心思,慢慢寻个机会下手才是。”范剑却大急::“宫主,慢不得,沈长老和众位逍遥宫弟子现在危在旦夕。”

君海棠大惊,忙让范剑将详情细细道来。原来那晚逍遥公众人退去后,途中遭遇月影阁杀手和另一批蒙面黑衣人的埋伏。那批蒙面人武功之强、手段之狠,丝毫不在月影阁众杀手之下。逍遥宫众人几个时辰前中了“紫袖绯烟”的毒害未完全解清,自然不是对手难以抗衡,除了范剑在沈长老的掩护下得以侥幸逃脱,其余人尽数被擒。范剑小心追着他们的行踪到了长安,待要进一步查探,却接连遇上了峨嵋派的尼姑,以致于发生后面的事情。

二人正说着,牢房门怦然大开,一群人鱼贯而入。君海棠盯着隐暗光影中带一脸诡异笑容走进的江辰,心中不免有些发毛。江辰使了个眼色,便有手下过来,不顾君海棠的挣扎,强行掰开君海棠的嘴,灌入满满一瓶碧绿色的药汁。

药汁入口虽然不苦不涩,还略带一股清幽的香味,但江辰那小子狡诈乖戾,定然不会作出什么好事。君海棠大惊,只怕是什么穿肠烂肚的毒药,忙不迭侧了头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呕了一阵,却渐渐感到四肢发软,全身懒懒地使不出丝毫力气来,她心慌意乱地暗自运功,却感觉丹田空空如也,自己一身内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辰却一直笑吟吟地看着她的变化,随后令人除去她身上的束缚,瞧着她软软地撑着地面起来,娇弱无骨,不复当初那样敏捷的身手,他登时大乐,侧头道:“做得好,只是这药效能持续多久?”

沈青峰微微一笑:“这是焚天教万长老的独门软筋散,他用来对付江湖中武功不错的女子,以便自己淫乐。服用后人全身发软使不出任何内力,但平时行走动作与常人无异。方才属下用药的量有正常的三倍有余,两日之内她是绝计恢复不过来。”

江辰一听满意地点头:“以后每两日给她继续用药,等以后我们玩腻了,一刀砍了便是。”令人带了君海棠出地牢。从方才就一直在隔壁囚室破口怒骂的范剑又惊又急,心道:“莫不是这恶劣的小王爷贪图宫主的美色,欲行不轨?但宫主脸上的面具明明没有被揭穿……不管怎样,她这一去凶多吉少。”大急之下,他把牢房的门柱拍得震天响,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君海棠被他们带走。

一行人出了地牢,穿过竹林假山,转入回廊月洞门,竟是朝着王府后院而去。失去力气的君海棠一边走着一边暗暗观察周围的地形,以便伺机逃脱,心里早已把江辰反复骂了几百遍。

刚进了后花园,几名仆人慌慌张张跑来,见到江辰,急忙行礼请安。江辰随口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我大哥人呢?”几名仆人面色怪异对望一眼,怯怯回道:“小的们正为此事前来找小王爷。大公子方才出门去了……”

“哦……又是去天香居喝花酒了吧。怎么我昨夜给他挑的两名胡姬不合他的口味么?”

“回小王爷,那两名胡姬倒是被大公子留在了房内一整夜直至今日晌午,只是大公子出门前竟然吩咐侍卫……”他话还没说完,前面远远传来不大不小的喧哗声,缠夹着女子此起彼伏惊呼哭喊,待得走近,那声音越来越大,还听到两名女子的尖叫哭喊:“救命啊……求求你们放我们下来……”她们口音有些怪异,中原话竟似说得不太利索。

众人朝那声音的方向行去,在花园南侧一棵参天大树上,两名彩衣女子被绳索挂着于半空中来回不停地摆来摆去,远远看去仿佛在荡秋千。近看才发现,她们的肩、腰和双臂分别被绳索紧紧缚住,底下有几名侍卫牵住另一头的绳索,不断地来回摆荡那两名可怜的女子。

四煞喝令将人放下,那几名侍卫却道:“属下是遵了大公子的吩咐办事,让这两位姑娘体验一下‘腾云驾雾’的感觉。”江辰却一直笑嘻嘻地在旁边看着,仿佛觉得这件事颇有趣味。

看着那两名女子在高空中头发散乱、花容失色、嘶声尖叫的模样,君海棠大为气愤,心道,这小王爷已经如此乖戾,他大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再过了一会,江辰这才令人将折腾得死去活来的两名女子从高处放下,“可是你二人昨晚没伺候好大公子?”那两名胡姬皆容色殊丽,珀眼雪肤,紧身彩衣勾勒出极尽婀娜的身段,并露出雪白的小蛮腰和香肩玉臂。若不是此刻她俩人脸色惨白仍处于惊乱中,否则还真不知是何等的妩媚动人。

她们听到江辰的问话,浑身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昨晚小王爷令我姐妹二人去伺候大公子,不是我俩不尽力,实在是大公子古怪难缠。他刚开始说要看跳舞,我们便舞给他看。他一边看一边喝酒赏月,只字不提让我们侍寝。等他喝到七八分醉的时候,我俩觉得时机差不多,便上前与他宽衣,谁知道他又借机闹着要灌我俩喝酒。闹了一阵,眼看天就要亮了,我妹子怕有负小王爷之托,一时糊涂,便偷偷在大公子的杯里下了点春药。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二人都醉倒在地,醒过来已是第二日晌午,大公子却穿戴整齐坐在桌旁,笑眯眯地问我们还要不要享受‘腾云驾雾’的感觉……”她们一边说着,心中悔恨不已,昨夜她们下了春药后,连哄带骗要灌大公子,曾提过他若喝了,那感觉便如平步飞升,腾云驾雾,没想到第二日却报到自己身上来。

一旁的侍卫仆人听了都暗自好笑摇头,这两名胡姬真不懂规矩,竟敢给大公子下春药,如今也是活该,若换了是小王爷,只怕这两人今早已被砍断手脚扔猪圈里去了。

江辰摆手让人将胡姬带下去,继续前行,有些闷闷道:“我瞧他镇日里在妓院里喝花酒,老带着一身醉回来,还道他放浪形骸、流连美色,如此看来倒不是了。难道他是跑去那种场所怀念她?……”他顿了一顿,问旁边的人:“那王爷可知道这件事?”四煞道:“王爷早就猜到了,只是从来不点破。”

转入后花园最里的一个别院,江辰让随行的人留在中庭,自己轻轻地走到房门边,面带微笑地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一个丫鬟从房内走出,见到江辰吃了一惊,刚要弯身行李,却被他止住,并小声问道:“水儿醒了吗?”好像生怕吵到了房内的人。

“水儿姑娘午后小憩了会,现在醒了,说要在床边靠一阵。”听了丫鬟的回话,江辰一改平日里喜怒无常的乖戾,脸上难得露出了温柔宠腻的笑容,“西储国的戏法班子,今日就不用传他们来了,我自有好东西给她玩。”吩咐完一脚便跨入了房内。

君海棠被带到门边,可以隐约看见房内,江辰捱着床沿坐下,搂了床上斜躺着的少女入怀,轻声细语哄着。那少女一身淡粉衣裙,身姿纤弱,我见犹怜,一头长发由江辰肩侧散落,微微摆动,仿佛风中飘絮。看来那少女便是江辰口中的“水儿”,瞧他对她百依百顺的样子,十有八九是他的宠姬之流。

江辰在里头招呼了一声,四煞推了推君海棠,示意她进去。她穿过垂幔轻纱来到雕花屏风旁。江辰在那少女耳边哄道:“水儿,我给你弄来一个好玩的东西,以后,她就是你的奴隶,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水儿仿佛仍有些睡意,懒懒地从江辰肩窝微微抬头瞥了君海棠一眼,似乎没多大兴趣。江辰瞧她那样子,便道:“你还困?那就再躺会,我出去办点事,晚点再会来陪你。”水儿一听,又自躺下翻身睡去。江辰招了丫鬟问:“午后大夫看了水儿,怎么说?他还是没法子让水儿想起来自己是谁么?”那丫鬟回道:“大夫说水儿姑娘神智仍处于混沌中,只能慢慢引导,不宜逼迫太甚,只给她服了些舒心安神的药继续静养。”

江辰不再说什么,等床上的人儿进入梦乡后,给她掖好被子,临走前不忘盯着君海棠威胁道:“你留下陪我的水儿玩,要是敢惹她不开心,小爷我就把你扔到荒野去喂狼。”

等江辰走后,君海棠想偷偷溜出去,却被守在别院门口的侍卫拦了回来,若不是她现在全身无力,区区两个小侍卫怎会是她的对手?无聊之余在庭院里游荡顺便瞧瞧可有脱身之处,却被服侍水儿的丫鬟喊了过去煎药。那丫鬟只当君海棠是心来的奴婢,毫不客气地指着她做这做那。

君海棠奇道:“水儿姑娘到底得了什么病,需要煎这许多药?”丫鬟左右望了一眼,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听大夫说,是得了失忆症。小王爷月余前由洛阳坐船回长安,途中从水里救起了一位姑娘便带回了王府,便是水儿姑娘,她醒来后,不计得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大夫说恐怕是她撞上了洛河里的礁石,坏了脑袋才神智不清的。”

“啊,原来如此……”君海棠心中却有些不信,像江辰这般十恶不赦的娇纵小王爷,哪会有这么好心救人?只怕是一时心血来潮换个法子玩罢了。

“小王爷把水儿姑娘当成了自己的宝贝一般看待,王府里的下人可从没见过他这样。”丫鬟朝院门努了努嘴:“以前守门的那两个侍卫,由于不小心弄飞了小王爷给水儿姑娘的鹦鹉,被发配边关充军去了。如今我们这些下人,哪个不是小心翼翼。”

正说间,另一个丫鬟匆匆跑来直道水儿姑娘起来了。原先那丫鬟便让君海棠捧了煎好的药一同入内。

柔柔的灯光下,青纱帐曼如云隐雾笼。端着药碗走进来的君海棠对上正斜靠床柱坐着的粉衣少女,心中的震惊难以用笔墨形容,“怎么是她!”

砰然一声,药碗落地开花,碎成片片,药汁洒满一地。

君惟馨,她竟然没死,此刻正悄生生地端坐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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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0-24 14:5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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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写得真sweet, 千万不要是亲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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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0-26 10:1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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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看武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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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0-30 10:26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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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第八章 观影

日落西沉、晚霞东照,君海棠趁水儿房内无别的人,悄悄溜了进去。先前自己由于过度震惊失手打碎了药碗,那两个丫鬟怕她继续毛手毛脚坏事,便将她赶了出去不许进内。

刚用过晚膳的水儿椅窗而坐,望向庭院里几只彩蝶翻飞舞动,频频扑花,神情有些迷茫。君海棠躲在暗处又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水儿那眼眉、秀颊、身形……不是君惟馨还有谁?

“惟馨?”君海棠悄悄上前,轻声唤道。连叫了好几声,水儿才察觉这声音是对着自己说的,闻声疑惑地转头,“你在对我说话么?”

君海棠想起日间丫鬟说的话,心中满是怜惜,君惟馨当日于山涧落水,激流中大难不死,到现在还未恢复神智。“是啊,你原本叫君惟馨,你不记得了么?”

“君惟馨?……”水儿却只是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仍旧一副茫然的神情,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辰哥哥说我叫水儿,那我就叫水儿。”

见她嘴里口口声声把江辰叫得如此亲热,君海棠内心不免有些着急:“还是想法子早点让她恢复记忆,告诉她她的辰哥哥就是害她大哥的坏人之一,否则她一直留在江辰身边,终究不妥。”想罢轻轻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让自己的素颜一览无余,“惟馨,你好好看看,我是你海棠姐姐。你想起来了吗?”

水儿呆呆地看着她的脸,猛然间小脸变得煞白,身子簌簌发抖,指着她:“你……你……”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惊恐地捧着脑袋尖叫起来,“哥哥……娘……啊……”

这一下惊变猝不及防,君海棠忙上前去拉水儿,后者却几近癫狂,看着君海棠,仿佛她有恶鬼缠身般,惊恐地往外退去,“你这个妖女,你别过来,别过来……”

门房应声大开,江辰旋风般冲入,堪堪接住迎面而来的水儿,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水儿别怕,我在这里。”一边柔声安慰怀中的水儿,一边恶狠狠地盯向君海棠。

见事不妙,君海棠趁着江辰安抚水儿的空档,早已把面具覆回脸上,从另一侧溜了出去,奔跑中暗暗叫苦:“完了,怎么这时候偏偏小魔王回来了,我惹了他的宝贝水儿,不知道他这次要如何折磨我。”正想间,刷刷两个人影停在她面前拦住,江辰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跑阿,怎么不跑了?”语气轻柔,却让人毛骨悚然。

看来这次是在劫难逃,君海棠认命地回过身,闭上眼,一副等死的模样。良久,身周毫无动静,却听见江辰“咦”了一声,接着自己脸上一凉,人皮面具已被完完整整揭了下来。

半晌的沉默,众人似乎讶然于君海棠所露出的真容,连江辰也有一瞬的闪神,仔细盯了她两眼,下一刻却又嗤笑道:“别以为你是个美人儿我就会放过你,我说过,落到我的手中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更何况你把我的水儿给大大惊吓了一番。” 他眼中迸射出一丝诡意:“你还能动是吧?给我拖下去,再多灌几碗软筋散。”

手下应声而动,将君海棠拿了押住往后院拖,江辰又忽道:“慢着。”凑上前掰起君海棠的下巴极其轻薄地打量了一会,若有所思,“一时易容而行,一时又出现在君家堡,你这人定有古怪。”说着招过四煞中的曲青健耳语了两句,被君海棠看在眼里,令她一颗心提了起来,暗想:“小魔王又要出什么花样来折磨我?”

君海棠被拖到后院一间厢房内,两大碗和昨天一样的绿色药汁灌下肚,没多久人便昏昏沉沉起来。未多时,房门开处,数名女侍鱼贯而入,先头几人抬着一个大木桶,另外几人手上托着不少物什。不一会,那木桶里接连不断被倒入热水,霎时屋内蒸汽袅袅,水烟弥漫起来。

几个侍女上前给君海棠宽衣解带,看样子是要给她香汤沐浴。君海棠从来没被人服侍过入浴,羞得紧紧拢住前襟,却哪里抵得过众人七手八脚,不一会便给她们脱得一干二净,半被搀扶半被硬拽着入了浴桶。

那软筋散真是名副其实,药效作用之下,此刻君海棠别说站起,连抬个手臂都大为困难。众女侍一个没扶稳,她便沉入了水里,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半天爬不起来,苦笑道:“啊……原来小魔王是要淹死我。”

沐浴完毕后,女侍们并不给她穿上衣物,却拿了一床锦被将她紧紧裹住,抬了她在王府里七转八转,来到另一间屋子,将她放置于床里,扯过床上的锦被覆上她丝滑如水的肌肤。而一套素净的女子衣裙,则被摆在床边一侧的案几上。

临窗一张红木案上,淡淡的龙涎香自铜鼎燃起,袅袅轻烟,绕上木雕廊架,笼着摆放期间的漆金镂空雕花卉、碧水纹玉佛。月牙洞门两旁大红牡丹织锦的帐幔垂泻一地,当中拦了一幕丝绣屏风,屏风之外并未燃灯,外室昏暗一片,唯有床榻后的那盏落地红烛,漫漫光晕,从轻纱薄幔中透了出来。

瞧这房内布置摆设不俗,加之自身被裸着置于床上,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何用意。虽然身子仍是软软的不便动作,君海棠脑中一个激灵,神智倒是清醒了八九分,她又急又气,浑身发抖,挣扎着想起身下地,却是徒劳。 “若是今晚受辱于那小魔王,我是咬舌自尽还是虚以委蛇伺机报仇?” 脑子里念头已翻转了无数。

夜幕渐沉,四下无声,想是这房间地处王府花园偏僻的角落,大半个时辰无任何人走过。此时稀稀簌簌的声音传来,一盏宫灯如影如绰,却是两名女侍,她们入了房内,也不点灯,站在外间四下望了几眼,来到红木案前,一人轻声道:“就放在这里吧。”另一人依言而行,将手中的物事置于桌上。

君海棠有些好奇地望去,桌上那一团物事不知是衣物还是布料,白亮得有如冬日新雪,映着些许月色,在昏暗的房内仍然耀白得刺目。一旁还摆放着酒壶和酒杯,幽幽酒香,似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遥遥更漏声传来,君海棠才回过神,目光触及屏风旁的地面,那里隐隐约约投印着一个拉长的身影。她吓了一跳,什么人无声无息站在这里好一会了,自己居然不知道。

透过面前的丝绣屏风,只能看到一个鹏朦胧胧的高大影子,一身浅色衣袍,似乎是个男子。他仰着头,遥望了一会窗外的斑斓月影,走到红木案旁。

屏风阻挡了大部分的视线,君海棠只能看到他伸出一只手,朝桌上那团雪白的绫缎轻抚几下,黑暗中响起沉沉的低笑。此时床后红烛燃尽,最后一丝青烟悠悠飘起,屋内全然暗了下来。那人的脚步声朝床这边移近,君海棠纵然心中大急,却也无法,只得努力朝床里靠,向内移得几寸,已累得不能动弹。

那人坐上床沿,忽然笑道:“又给我来这套,看今晚的阵仗,只怕美人现在已是寸缕未着,如此活色生香,我是受还是不受呢?”漫不经意朝床里探了探,却不想触手之处,掌下一片滑腻如凝脂。

被那人伸来的大掌抚上肩头,虽无半分猥亵之意,但君海棠长这么大,又几时曾被男人这般碰触过身子?她脑子轰然一声,想也不想便扭头朝那只手咬了下去。那人似乎没料到会由此遭遇,剧痛之下低低闷哼一声,却也不挣不扎,任由她咬着不放,“原来还是只小野猫……”声音里不怒也不恼,懒洋洋地仿佛在逗弄宠物似的。

君海棠隐约觉得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不知不觉松了口,那人转到床后,将落地烛台换上新烛重新燃起。

烛光下,江遥一身月白丝袍立于床前,带着些许讶然和惊喜,眨了好几下眼,仿佛不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怎么是你?”二人异口同声,都愣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可是王府。”君海棠百思不得其解,心内却大喜,心想他来得正好,自己这下便有救了,免得受江辰的侮辱。

江遥但笑不语,在床上坐下,欺身上前笑道:“自上次一别,我回到长安也有大半个月,想着你也该来了,这几天派人在城中四处寻你,没想到你却这般热情,大半夜的跑到我床上来,还作此……咳……诱惑之态……”

君海棠这才想起来自己丝被下未着寸缕,“哇”地大叫出声,面上烧得厉害,“非礼勿视,你还看?你还看?”那可恶的登徒子却愈发笑得放肆:“如此美景在眼前,我又怎舍得不看?”

见他在房中点灯、坐下、说话又毫无顾忌,丝毫不怕被人发觉,君海棠心里咯噔一下,重新打量房内四处:“你住在这里?你到底是什么人?”江遥眨眨眼,刚要说话,门外有侍女小声轻问:“小王爷遣奴婢来问大公子,可满意今夜的安排?”江遥想了想,瞧着君海棠缓缓开口,意有所指:“还不错,好酒、好景。”含含糊糊打发了门外等着回话的侍女。

听见侍女称它为大公子,日间那一幕在脑中浮现,君海棠恍然大悟,眼前这神秘莫测,时而乞丐、时而浪子的江遥,竟然便是小魔王口中的大哥。难怪当日在长安天香居时四煞对他恭敬有加,难怪在君家堡沁月湖边一战时,江辰会突然撤兵。这兄弟俩,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君海棠越想脸色越难看,目光转落在床边案几上:“你出去,我自己穿衣服。”

江遥却倚在屏风旁好整以暇:“这是我的房间,我干么要出去?”见她问言抬起头怒瞪着他,似乎很不得立时扑上去撕碎他脸上那可恶的笑容,对视僵持了半晌,他一瞥身旁的屏风,眼珠子转了两转,转身取过案几上的衣裙朝她走来。

正当君海棠小脸愈发胀红,正要开口发飚,他却微微一笑,将衣裙放置在床沿,转身绕出屏风,跃上窗台,凌空靠栏,自顾自地往杯中倒满美酒,开始品酒赏月起来。

“冰心一片樽中酒,明月千年天际留。思亲悠远人尽望,牵梦难寻月如钩……”听他在那里兴致高昂漫声吟诗,只怕自己再怎么要求,他也不会退出房去。所幸床前有一帘屏风遮挡,君海棠慢慢挣扎起身,伸手去捞床沿的衣裙。

随着丝被滑落,床后的一盏烛火,将她的身影清晰地印在了屏风上,光影婆娑间,勾勒出婀娜曼妙的曲线。屏风上那一抹秀影,未着寸缕的腰肢纤纤不盈一握,圆润柔美的肩头下,一双玉臂细长如柳。烛火随风而动,屏上光影交错摇曳,甚至若隐若现颤颤的乳尖。

这一幕自然毫无意外落入正于月下倚窗举酒的江遥眼里,他轻轻摇晃着杯中的香醇,若有所思低语道:“月影屏风人窈窕,巫山空有云绕缭。若得此间颜似玉,似锦江山亦可抛。”吟罢,举杯对月,一饮而尽,其声亦欢:“昔人云:‘世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良辰、美景、醇酒、玉人,四者难并也。而今月下独酌,更有美人如花隔屏风,人生到此,何憾之有?”

声音传入一屏之隔的君海棠耳内,她转念一想便醒悟了此刻的状况,不禁又羞又急,身子微微轻颤,手下一个不稳,却将衣裙推落下床,远远地散在屏风旁。她更急,身子跟着扑了上去,却浑身无力,“扑通”声中,整个人朝另一边翻落于地。

隔着屏风那头窗沿上的白影一动,君海棠大急,双手抱紧自己的身体,“你别过来。”白影硬生生地在屏风前止住,让她长舒了一口大气。这样的情况却让她更为犯难,自己因身中过量软筋散而难以动作,如今衣裙隔得老远,根本不可能爬过去拿,若让女侍进来看到这一幕,自己羞也羞死了。

屏风那边的白影凝立了一瞬,转身走回红木案旁。蓦然间,一袭长长的白练自屏风那头当空投下,宛如蛟龙蜿蜒,更仿佛有生命一般,落下时精准无误地绕上了她的身体,一层层、一圈圈,丝帛沁凉如水,贴上肌肤,让她身子忍不住微微瑟缩。

江遥这才从屏风那边转进来,连人带她身上裹着的丝帛一把抱起,坐在床沿,低头对她笑道:“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眼下那片欺雪赛霜的肌肤,竟然比缠绕在其上的丝绫还要白上两分,酥胸半掩内,暧昧的沟壑若隐若现,他眼内闪过惊艳,转头瞧着她,叹道:“这样的君子,还真不好当呐。”

君海棠已羞得小脸涨红直至耳根,一边挣扎一边急道:“你再使坏,我……我……”气结之下开始板起了脸,眼底有黑色的小风暴在酝酿。见她动了真怒,江遥哈哈一笑,却不再出言相逗,只回转了身将她放回床内,并把散落的衣裙捡起再次放置于她身边,走出到庭院里,也不忘回身掩上了门。

君海棠趁此机会七手八脚地穿上衣裙,却也整整花去了一炷香的时分。当江遥再次笑吟吟地走入房内,她将方才缠绕于身的丝绫往他手上一送,哼道:“还给你。”

江遥一笑,却不伸手去接,“你原来用的那条丝带在破晓山庄时已破损断碎,还给我裹了伤,我回到长安后便想法子让人去找,这几日才寻到巧匠织就这条带子。你试试看合不合手?”

听了他的话,君海棠一怔,心道:“我自己都忘了,没想到他却如此上心。”默不作声将手中的绫缎慢慢展开,却见一层薄如蝉翼,几近透明的丝帛,既轻且韧。她是识货之人,自然明白自己现在手中拿着的长带决不会是普通的丝绫所制。

果然,江遥走近就着她的手俯头而看,满意地道:“天山雪蚕丝既韧且坚,放水防火,用来制作软兵器是最适合不过了,就算是削金断玉的宝剑也莫奈它何。”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最开心的莫过于得到一件合适珍贵的武器,君海棠自然也不例外,虽然手上无力,她仍拿着雪蚕丝绫试着朝空中舞动几下,内心的欢喜之情自然流露,眉梢儿弯弯,嘴边噙着一抹笑。一旁江遥得见,倚着屏风笑意更深。

她舞了几下便累了,靠着桌椅气喘吁吁,斜眼去看江遥, “这人虽然有时古怪叛道,但对我却是着实的好。”大凡少女受人倾慕,心中不免有些飘飘然,更何况眼前的江遥,无论相貌气度,都当得起翩翩佳公子这几个字,加之一副闲散悠游,更添几分浊世不群。恍惚间,她脑海中一个淡淡的影子浮现,君海棠咬了咬唇,暗暗骂自己:“说了不再想他的,怎么这么不争气。”

江遥看她脸色由兴奋转暗淡,以为她累了,便道:“你今夜就在这里歇息吧。若不习惯,明日再给你换到隔壁去。”

君海棠心道,自己还要想法子把范剑和惟馨弄出王府,救逍遥宫众人,听他的口气怎么要让自己在这里长住似的。她回过神来刚要说话,江遥却已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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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第九章 夜刺

第二日一早,君海棠便缠着江遥让他给她解除身上的软筋散,江遥细细问明,却两手一摊,莫可奈何,“这种软筋散深入骨血,只能等它药力消散,可没有药能解,就算是万里春来了也一样。”君海棠只能悻悻作罢,转而央求他去放了范剑。江遥思索了一瞬,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却道:“放他出去不难,只不过你要答应好好在我这里修养一段时间,一来你现在浑身无力,武功使不出来,跟那愣头青小子在外面乱闯,我不放心。二来刚好趁这段日子,可以给你试着治疗身上的寒毒。”

君海棠心想他说的话也是实情,便点头答应下来。方才自己并未把水儿便是君惟馨一事告知,她心存顾忌,江辰如若得知,也许便会对惟馨不利。

当日江遥便开始运功助她驱毒,那绵绵纯阳之气一入体内,她便感觉四肢百骸暖意融融,如阳春化雪一般。一轮功运过,江遥也有些诧异:“我发觉你体内多了一小股真气,其性与我混沌功的纯阳之性不相上下,难道你寻到了少林高僧替你驱过毒?”

原来自少林寺一别,君海棠闲着无事,每夜都拿出从空问处得到圆虚生前笔录的那几页纸,按照其上的心法口诀打坐练气。那些心法口诀本就是源自少林九阳功,圆虚只不过是加以删减修改以使之利于君海棠自行驱毒。她这般练了一个多月,体内已积蓄了一些九阳真气。

听完君海棠的叙说,江遥沉默思索了许久,却道:“自行修炼纯阳之气以驱毒,圆虚大师此法可行,只是你身为女子,体性属阴,修炼纯阳真气一个不小心,容易阴阳不调,走火入魔。另外,上次我在破晓山庄和你说过了,你体内的寒毒,需要用纯阳内力长期调理方可驱散,切不可操之过急。我以后还是每日来替你驱毒,你自己也可慢慢修炼,只是切记万万不要自行将寒毒压封。”

君海棠听了也仅是点点头,对江遥的话毫不在意,只道他是为了多多亲近自己而故意夸大其词。

是日,江遥径直拉了君海棠一同到地牢,将范剑放了出来,看管地牢的王府侍卫一见是他,自然不敢阻拦,但还是偷偷派人去通报了江辰。范剑眼见君海棠安然无恙,大喜之余不禁好奇江遥的身份,一路上不停地偷眼打量他。君海棠将范剑送出王府后门,细细叮嘱他这几日继续查探逍遥供众人的下落。

二人刚关上后门转过身,却见江辰不知何时已立在廊下,饶有兴味地盯着。江遥眉头一皱,拉了君海棠便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江辰却在后面高声叫道:“大哥,你曾说过绝不插手瑞王府的事务,今日既然插手放人了,何不一并子揽了?”

听了他的话,江遥却无动于衷,嗤笑道:“你才是这府里的小王爷,你自己不揽,凭什么让我揽?”江辰听了,几个快步赶上,拦在二人面前,脸上有难得一见的正经神色,“大哥,这小王爷的位子,理应由你来坐,你若要,随时可以拿去。”

江遥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忽地放声大笑:“我出身低微,小王爷的位子自然是不敢高攀,能承小王爷叫一声大哥,已是受宠若惊了。”江辰脸色一黯,“大哥,你心里还在怨父王和我母妃,这十几年来你从不和我亲近,就连父王,若不是他身患重病,你也极少回王府里来……记得小时候,你还教过我练武,带我去爬假山,自你娘过世后,你却从不和我这个弟弟说一句话……”

鼻子里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江遥仿佛不愿他继续这个话题,“天家本就无兄弟,枉费你当了这么多年翻手成云覆手为雨的小王爷,这道理都不懂?”

“从小他们就教我说天家无兄弟,我母妃也时时说让我提防你,你会为了父王的爵位不择手段,可他们都错了,那些东西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你都不屑于回来,又怎会去算计我?我就你这么一个大哥,别人是看我风光霁月,我却宁愿不要做什么小王爷,只希望你能和从前一样,教我练武……”

他的言语在二人身后渐渐转低,江遥脚下却无一丝的迟缓,面上仍是淡淡,只是紧绷的双臂泄漏了些许异样的情绪。君海棠微微回头望去,江辰仍在回廊的另一头站着,远远地朝这边凝望,风过处残花碎瓣撒落衣襟,那身影竟有一丝说不出的落寞。

在王府数日,君海棠也曾试图找借口溜入君惟馨的住处,每次均被留守的侍卫拦下,都道江辰有令,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入内骚扰水儿姑娘。

原本以为过了两天,体内的软筋散药性消失,自己便能行动武功如常,不料刚感觉好了一些,第二天睡醒却又恢复原样。君海棠知道定是暗中有人作鬼,于平日的饮食茶水也加以留意起来。这日晚饭后的例行茶水便被她搁置一旁不动,自己坐在床上安心打坐。端茶进来的侍女在一旁等了又等,不敢出言相扰,又踟蹰着不肯离去。君海棠心中有了计较,拿起杯来一饮而尽,回转去闭目继续运气,等那侍女如释重负般退下,她才张嘴把方才口中含着的茶水吐出。

君海棠悄悄跟在那侍女身后,转了几个弯,果然见她走入花池小亭内,向早已在那里的江辰回禀着什么。一行人沿着花墙缓步走过,君海棠在墙的另一边,听见江辰奇道:“怪了,我大哥不是中意那个女子么?怎么人给弄来了,他却还依旧天天往外跑?难不成我们全都会错了意?”四煞却有人说:“据手下来报,大公子这几日并未曾去过天香居,倒是听说武林大会不久便在岳州召开,现任武林盟主林振南已向各门各派广发帖子,江湖上可是热闹得紧。大公子这几日估计是跟他帮内的人商议此事吧。”

江辰“唔”了一声,“那女子的软筋散不能停,老头子的病稍微一好转,我大哥就想开溜,只要那女子在,不怕他不留下来。哼,他不想管王府的事,我便偏偏就不让他如愿……”君海棠在墙那边听得怒火中烧,好你个江辰,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若不是自己觉察,还不知道被他下药到几时。又想起他说“我大哥中意那女子”的话,她心中不知为何轻轻一动,脸开始有微微的晕烧。不一会,话语声、脚步声渐渐远去,君海棠瞧他们并不是朝往君惟馨住处的方向,心中一喜,自己今天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虽然内力使不出来,试着用下轻功步法,或许能骗过守卫的耳目偷偷溜入见到惟馨。

今夜无风无月,密云掩星,正是夜行好时机。君海棠一路摸到离守卫处不远的墙角,正欲跃跃而试,花园另一头忽然有兵器交鸣之声响起,几名侍卫大声喊道:“有刺客,快来人,有刺客要行刺王爷……”

霎时间,王府各处火影摇动,惟馨住所的守卫也即刻提起警觉。君海棠瞧这情形,今晚所行目的想必难以达成,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专拣无人的地方而行,绕个大圈子准备回房。毫无预警之下,身后半空一阵劲风,似有重物飞来,她内力虽失,武艺步法却还在,轻轻巧巧地一个半旋转身,不料飞来的那一团黑影巨大异常,且力道颇大,带起的罡风仍是让她踉跄不稳,一个后仰翻滚入道旁的花丛里,那巨大的黑影也扑通一声重重地在她身前掉落。

君海棠瞧了两眼,认出正在缠斗的三人中,其中一人便是萧无剑,而另两人皆黑巾蒙面,目露精光,出手狠辣。这里似乎地处王府偏僻角落,竟无人来巡查,倒是远处追捕刺客的声音此起彼伏,还隐隐听到兵器交鸣的声响。她心道,妙极,看来诺大一个王府也和菜市场并无二异,什么阿猫阿狗都大剌剌地穿堂过室,真是热闹不已。

她低头看去,身前那团黑影竟是个活人,那人仿佛受了重伤,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好不容易将他翻转身来,君海棠叹道,现在还是活的,只怕没一会就是死的了。那人面如金纸,呼吸已然微弱得随时会停顿。只是颇为奇怪的是,他的面目五官较之常人更为深刻,只怕不是中原人氏。君海棠悄悄掀开他一只眼皮,就着微微的光亮,果然看到其瞳色颇淡。

忽然那人身体抽搐两下,随即僵直不动,衣襟松动之处,怀内黄色信封有一角露了出来。君海棠心念一动,莫非他们三人此行的目标便是这封信?轻轻地将信封抽出,却发现封皮无字,翻转看去,一枚奇特的三角火漆纹印在封口处。战团中的三人此时都不约而同朝她这里看来,惊见她手中的信封,黑巾蒙面的那两人越发焦躁不安,下手也愈来愈急。

思忖着现在自己内力无法使出,溜之大吉才是上策,君海棠也顾不得许多,将信封收入怀内,手脚并用穿过花丛于另一边爬出,拣了昏暗无人的去处,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心中暗念,无剑啊无剑,你既认出了我,可得使全力挡住他们护得我脱身。

一路上君海棠只顾着回头张望,没料到月洞门内走出一人,等她发觉堪堪闪将过去,那倒霉的人却被撞倒在一边,扶着腰慢慢撑起身子,哼哼唧唧道:“谁这么不长眼?哎哟……腰闪了……”话语声有些苍老,竟是个穿着月白便服的老者。

“老伯,真是对不住。”看那老者扶腰掩唇咳嗽几声,似乎还带病在身,君海棠心中立时涌满愧疚之意,身后似乎有人开始追来,她忙一把扶住老者,四处找寻可以躲藏的地方,“今晚王府里来了好多刺客,武功高强得紧,老伯,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躲一躲。”那老者一听“刺客”二字,身子一僵,却即刻镇定下来,低声道:“随我来,我知道哪里好躲。”

老者带着君海棠七拐八拐,来到一处更为谧静的庭院,水塘边上,两三间房舍孤零零地立着,栏杆雕刻也寻常得紧。老者开了其中一扇门,点了灯招呼她进去。君海棠一入内便张口吹熄烛火,“老伯,不要命啦?那些人正追着过来呢。”老者却道:“我不点灯怎么能找藏身的地方?”再次将烛火点燃。

烛光下初见君海棠的秀美容颜,老者似乎吃了一惊,手脚却不慢下,在房中四处摸按不停。房中陈设极为简单,像是下人的住处,里间的床榻上还摆放着几套女子的衣衫,整整齐齐叠在那里。虽然斗室简陋,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桌椅窗几无一颗灰尘。老者按了一阵,又去推动里间的衣橱,墙后出现一个人形大小的暗洞,两人钻了进去,那暗洞后面似乎是条通道,不知通向何方。

看着暂时安全无虞,君海棠身子一软,靠坐下地,强笑道:“老伯对这里还真是熟悉,不知怎么称呼?”他微微一笑:“王府中人大多受赐姓江,你叫我江伯好了。” 洞内如豆火光下,老者虽面有病容,眼睛却颇有神采,颌下美须一髯,想必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君海棠瞧他一身寻常月白便服,心道,只怕他是王府内年长德高望重的管家,所以才会知晓如此隐蔽的所在。

屋外有异常的响动,虽然声音极细,君海棠仍是察觉了出来,江伯见她面色有异,也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那声音的来源处,似乎有人开了门进来,在房中四处翻寻,时不时轻敲墙壁,试图发现有什么夹层。过了一会,又有不同的声音传来,似乎另有人也进了屋,随即双方缠斗在一起。

乖乖,都追到这里来了。耳听他们打斗的动静越来越大,君海棠颇觉奇怪:“怎么王府的侍卫这么草包,这里打了半天,却没一个人过来察看。”江伯似乎知道她心中的疑惑,低声说:“这里地处王府边界,平日极少人来,他们现在正在前面忙着捉刺客,又怎会想到这里还有状况?”

三方人马齐来争夺那封信笺,看来那定是什么要紧的物件。君海棠悄悄摸出怀中的信笺,用银针轻挑信封背面火漆封口,把里面的信纸抽出。江伯转过头来,瞧见那信封的火漆封印,面色忽地一变,冲口而出:“别碰!”话说出口已经迟了,君海棠已把那信纸拿在手中展开。

“为何碰不得?”里面那封信竟是白纸一张,别说字,诺大的纸面就连半颗墨迹也寻不到。君海棠好生奇怪,抬了眼询问江伯。江伯却神色古怪,盯着君海棠不停地上下打量。

此刻屋外的打斗声陡然静止,刚才江伯叫得那一声虽然不大,但这暗洞与外界并不隔音,想必那两人已听到了,两人暂缓相以免斗元气大伤,竟罢手先在屋内寻了起来。

江伯皱了皱眉,忽然低声道:“他们要寻的恐怕是这封信,不如给了他们算了,反正也是白纸一张。”君海棠却摇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莫不是要湿水火烧才显示信笺内容?”说罢欲凑到灯前,江伯面色微变,侧了身避开。

外面那两人已探到衣橱处,左敲右敲,君海棠和江伯忙屏声静气,生怕再发出声响引起注意。敲了半天,没发现任何异状,那两人又沿着墙根到隔壁另一间房内敲去。君海棠心里暗暗叫苦,夜还很长,外面两人就在这附近房内敲个不停,王府的侍卫又不会过来,那她和江伯岂不是要在这里坐到天明?看这洞后的通道,似乎是通向什么地方,不如找找看,没准能找到出路。于是收好信,持了灯火往通道里走去。江伯却在她身后坐着不动,幽幽叹道:“不用看了,这条暗道早就被堵死了。”

果然,她走了几步,前方的通道被一堵泥土封得死死的,已前无去路。失望之余转身,瞧见泥墙脚下一侧有微光一闪。她行近捡起那发光之物,却是一支小巧精致的凤头钗,长约四寸,钗头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凤眼嵌珠,喙口垂挂着细碎串连的各色宝石,在烛光映照下,纤纤绞丝攒凤影,莹莹晕彩耀珠辉。

江伯乍见她手中之物,身形大震,颤巍巍地伸手取过那钗,目不转瞬怔怔瞧着,半晌,似乎人已痴了。

瞧他那柔情痴迷的样子,似乎识得这钗,更及睹物思人,沉浸在回忆之中。君海棠默不作声,拢着双膝静静坐着,并不去打搅江伯,经由此气氛感染,她的脑中不停晃动着君惟明的身影,一颗心也在思绪中起起伏伏。

明知此恋前路茫茫,却又忍不住泥足深陷,越是痛苦一颗心越是放不下,苦在心中,无人以诉。江遥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带起她唇边一抹微微的笑意。这人,还真是不错呢,只不过,他,毕竟不是他……

她正想着,忽然“咣当”一声,江伯手中的油灯落地,洞内霎时伸手不见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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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1-20 22:45操作
只看TAAA分享
真不错,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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