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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看《明朝那些事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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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明朝的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390]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就让杨先生雄不起来了。


 


按照惯例,出师之前,要搞个仪式,一般是找个叛徒、汉奸类的人物杀掉祭旗,然后再杀几头牲口祭天。


 


祭旗的时候,找了抚顺的一个逃兵,一刀下去,干掉了,可祭天的时候,却出了大问题。


 


事实证明,有时候,宰牲口比宰人要难得多,祭天的这头牛,不知是神牛下凡,还是杀牛刀太糙,反正是用刀捅、用脚揣,折腾了好几次,才把这牛干掉。


 


封建社会,自然要搞点封建迷信,祭天的时候出了这事,大家都议论纷纷,然而杨镐先生却突然超越了时代,表现出了不信鬼神的大无畏精神。他坚定地下达了命令:


 


出征!


 


然后,他就干了件蠢事,一件蠢得让人毛骨悚然的事。


 


在出征之前,杨镐将自己的出征时间、出征地点、进攻方向写成一封信,并托人送了出去,还反复叮嘱,必定要保证送到。


 


收信人的名字,叫努尔哈赤。


 


对于他的这一举动,许多后人都难以理解,还有人认为,他有汉奸的嫌疑。


 


但我认为,以杨镐的智商,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奇怪的。


 


在杨镐看来,自己手中有十二万大军,努尔哈赤下属的全部兵力,也只有六万,手下的杜松、刘綎,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要对付山沟里的这帮游击队,毫无问题。


 


基于这种认识,杨镐认为,作为天朝大军,写这封信,是很有必要的。


 


在成功干掉一头牛,以及写信示威之后,四路大军正式出征,史称“萨尔浒之战”,就此拉开序幕。


 


但在序幕拉开之前,战役的结局,实际上已经注定。


 


因为几百年来几乎所有的人,都忽略了一个基本的问题:单凭这支明军,是无法消灭努尔哈赤的。


 


努尔哈赤的军队,虽然只有六万人,却身经百战,极其精锐,且以骑兵为主,明军就不同了,十二万人,来自五湖四海,那真叫一个东拼西凑,除杜松、刘綎部外,战斗力相当不靠谱。


 


以指挥水平而论,就更没法说了,要知道,这努尔哈赤先生并不是山寨的土匪,当年跟着李成梁混饭吃,那是见过大世面的,加上这位仁兄天赋异禀,极具军事才能,如果李如松还活着,估计还有一拼,以杜松、刘綎的能力,是顶不住的。


 


实力,这才是失败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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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9-04 15:1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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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明朝的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391]


 


杨镐的错误,并不是他干了什么,而是他什么也没干。


 


其实从他接手的那天起,失败就已注定。因为以当时明军的实力,要打赢是不容易的,加上他老人家,那就变成不可能了。


 


可惜这位大爷对此毫无意识,还把军队分成了四部。


 


在这四支部队中,他把最精锐的六万余人交给了杜松,由其担任先锋。其余三部各两万人,围攻努尔哈赤。


 


这个想法,在理论上是很合理的,但在实践中,是很荒谬的。


 


按照杨镐的想法,仗是这么打的:努尔哈赤要呆在赫图阿拉,不许随便乱动,等到明朝四路大军压境,光荣会师,战场上十二万对六万,(最好分配成两个对一个),也不要骑马,只能步战,然后决一死战,得胜回朝。


 


有这种脑子的人,只配去撞墙。


 


要知道,努尔哈赤先生的日常工作是游击队长,抢了就分,打了就跑,也从来不修碉堡炮楼,严防死守。


 


这就意味着,如果努尔哈赤集中兵力,杜松将不具备任何优势,再加上杜将军的脑筋向来缺根弦,和努尔哈赤这种老狐狸演对手戏,必败无疑。。


 


而当努尔哈赤听到明军四路进军的消息后,只说了一句话:


 


“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我仿佛看见,一出悲剧正上演,剧中没有喜悦。


 


二月二十八日,明军先锋杜松抵达抚顺近郊。


 


为了抢头功,他命令士兵日夜不停行军,但由于路上遭遇女真部队阻击,辎重落后,三月一日,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就地扎营。


 


他扎营的地点,叫做萨尔浒。


 


死战


 


此时的杜松,已经有点明白了,自他出征以来,大仗没有,小仗没完,今天放火明天偷袭,后勤也被切断,只能扎营固守。


 


多年的战争经验告诉他,敌人就在眼前,随时可能发动进攻,情况非常不利,部下建议,应撤离此地。


 


但他并未撤退,却将手下六万人分为两部,分别驻守于吉林崖和萨尔浒。


 


杜松并未轻敌,事实上,他早已判定,隐藏在自己附近的,是女真军队的主力,且人数至少在两万以上。


 


以自己目前的兵力,攻击是不可能的,但防守还是不成问题的,所以没有撤退的必要。


 


应该说,他的判断是准确的,只有一点不同——埋伏在这里的,并不是女真部队的主力,而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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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9-04 15:1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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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明朝的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392]


 


四路大军出发的时候,努尔哈赤已经明确,真正的主力,是杜松的西路军。所以他即刻动员全部兵力,向抚顺前进,寻求决战。


 


当然,在决战之前,他还要玩点老把戏,摸哨、夜袭、偷粮食之类的活没少干,等到杜松不堪骚扰,在萨尔浒扎营的时候,他已然是胜券在握。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已无悬念。


 


三月二日,努尔哈赤发动八旗中的六旗,共计四万余人,猛攻明军萨尔浒大营,明军寡不敌众,全军覆没。


 


站在吉林崖大营的杜松,亲眼看到了萨尔浒的覆灭,他一言不发,穿上了自己的盔甲,集合了剩余的士兵,准备迎接最后的战斗。


 


努尔哈赤再次发动了进攻,这一次,他带齐了八旗的全部兵力,向吉林崖发动了总攻。


 


面对绝对优势的敌人,杜松毫无畏惧,他率领明军拼死作战,激战直至夜晚,重创敌军。


 


然而实力就是实力,勇猛无畏的杜松终究还是战死了,和他一起阵亡的,还有上万名宁死不屈的士兵。


 


西路军就此全军覆没。


 


其实无论是决策错误,还是指挥错误,都已经不重要了,作为一名勇敢的将军,杜松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因为,他是战死的。


 


最先知道西路军覆没消息的,是马林。


 


此时他的位置,距离萨尔浒只有几十里。


 


作为一个文人,马林没有实践经验,但再没经验,也知道大祸就要临头。


 


关键时刻,马林体现出了惊人的理论天赋,他将所部两万余人分为三部,互相呼应,并且挖掘壕沟,加强防御,等待着努尔哈赤的攻击。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作为第一次上战场的将军,有如此表现,就算不错了。


 


可是不错是不够的。


 


一天之后,努尔哈赤发动了攻击。事实证明,马林的部署给他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六万多人打了半天,一点进展都没有,努尔哈赤没有办法,竟然带了一千亲兵上阵冲锋,才打开突破口。


 


但马林同志的表现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他面对的,是三倍于他的敌人。而作为文人,他的观念也有点问题,最后关头抛下了两个弟弟,自己先跑了。


 


北路马林军就此覆没。


 


西路军完了,北路军也完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辽东。


 


但东路的刘綎却对此毫不知情,因为他连路都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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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9-04 15:1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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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明朝的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393]


 


    刘綎的运气相当不好(或者说是相当好),由于他的行军道路比较偏,走后不久就迷了路,敌人没找着他,当然,他也没找到敌人。


 


    但这种摸黑的游戏没能持续多久。努尔哈赤已经擦掉了刀上的血迹,开始专心寻找刘綎。


 


    三月初四,他找到了。


 


    此时,刘綎的兵力只有一万余人,是努尔哈赤的四分之一。胜负未战已分。


 


    然而还在山谷中转悠的刘綎并没有听到震耳的冲杀声,却等来了一个使者,杜松的使者。


 


    使者的目的只有一个:传达杜松的命令,希望刘綎去与他会合。


 


    此时,杜松已经死去,所以这个使者,是努尔哈赤派人假冒的。


 


    但是刘綎并没有上当,他当即回绝了使者的要求。


 


    不过他回绝的理由,确实有点搞笑:


 


   “我是总兵,杜松也是总兵,他凭什么命令我!”


 


    这下连假使者也急了,连说带比划,讲了一堆好话,刘綎才最终同意,前去与杜松会师。


 


    然后,他依据指引,来到了一个叫阿布达里岗的地方,这里距离赫图阿拉只有几十里。


 


    在这里,他看见了杜松的旗帜和军队。


 


    但当这支军队冲入队列,发动攻击时,他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寡不敌众、深陷重围,必败无疑,必死无疑。


 


    但刘綎仍然镇定地拔出了刀,开始奋战。


 


    之后的一切,史书上是这样介绍的:


 


    阵乱,綎中流矢,伤左臂,又战


 


    复伤右臂、犹鏖战不已,


 


    内外断绝,面中一刀,截去半颊,犹左右冲突


 


    手歼数十人而死。


 


    用今天的话说,大致是这样:


 


    阵乱了,刘綎中箭,左臂负伤,继续作战。


 


    在战斗中,他的右臂也负伤了,依然继续奋战。


 


    身陷重围无援,他的脸被刀砍掉了一半,依然继续奋战,左冲右杀。


 


    最后,他杀死了数十人,战死。


 


    这就是一个身陷绝境的将领的最后记录。


 


    这是一段毫无感情,也无对话的文字,但在冷酷的文字背后,我听了刘綎最后的遗言和呼喊:


 


    宁战而死,绝不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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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9-04 15:1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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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明朝的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394]


 


    刘綎战死,东路军覆灭


 


    现在,只剩下南路军了。


 


    南路军的指挥官,是李如柏。


 


    因为他的部队速度太慢,走了几天,才到达预定地点,此时其他三路军已经全军覆没。


 


    于是在坐等一天之后,他终于率领南路军光荣回朝,除因跑得过快,自相践踏死了点人外,毫发无伤。


 


    就军事才能而言,他是四人之中最差的一个,但他的运气却实在很好,竟然能够全身而退。


 


    或许这一切,并不是因为运气。


 


    因为许多人都依稀记得,他是李成梁的儿子,而且他还曾经娶过一个女子,可这位女子偏偏就是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的女儿。


 


    无论是运气太好还是太早知道,反正他是回来了。


 


    但在战争,尤其是败仗中,活下来的人是可耻的,李如柏终究还是付出了代价。


 


     回来后,他受到了言官的一致弹劾,而对于这样一个独自逃跑的人,所有人的态度都是一致的——鄙视。


 


    偷生的李如柏终于受不了了,在这种生不如死的环境中,他选择了自尽,结束自己的生命。


 


    萨尔浒大战就此结束,此战明军大败,死伤将领共计三百一十余人,士兵死伤四万五千八百七十余人,财物损失不计其数。


 


    消息传回京城,万历震怒了。


 


    我说过,万历先生不是不管事,是不管小事,打了这么个烂仗,实在太过窝囊。


 


    觉得窝囊了,自然要找人算帐,几路总兵都死光了,自然要找杨镐。


 


    杨镐倒是相当镇定,毕竟他的关系搞得好,自他回来后,言官弹劾不绝于耳,但有老上级兼老同党方从哲保着,他也不怎么慌。


 


    可这事实在是太大了,皇帝下旨追查,言官拼命追打,特别是一个叫杨鹤的御史,三天两头上书,摆明了是玩命的架势,那边努尔哈赤还相当配合,又攻陷了铁岭,几棍子抡下来,实在是扛不住了


 


    不久后,他被逮捕,投入诏狱,经审讯判处死刑,数年后被斩首。


 


    责任追究完了,但就在追究责任的时候,努尔哈赤也没歇着,还乘势攻下了全国比较大的城市——铁岭。


 


    至此,辽东北部全部被努尔哈赤占领,明朝在辽东的根据地,只剩下了沈阳和辽阳。


 


    看上去,局势十分危急,但事实上,是万分危急。


 


    萨尔浒之战后,明军陷入了彻底的混乱,许多地方不见敌人,听到风声就跑,老百姓跑,当兵的也跑,个别缺德的骑兵为了不打仗,竟然主动把马饿死。


 


    而由于指挥系统被彻底打乱,朝廷的军饷几个月都无法发放,粮食也没有,对努尔哈赤而言,此地已经唾手可得。


 


    但他终究没有得到,因为接替杨镐的人已经到任。他的名字,叫做熊廷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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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明朝的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395]


 


 


熊廷弼,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熊廷弼,字飞白,江夏(今湖北武汉)人,自小聪明好学,乡试考中第一,三十岁就成为进士,当上了御史。


 


可此人脾气太坏,坏到见谁和谁过不去,坏到当了二十年的御史都没升官。


 


他还有个嗜好——骂人,且骂得很难听,后来连他都察院的同事都受不了,压根不搭理他,基本算是人见人厌。


 


但如果没有这个人见人厌的家伙,相信明朝差不多就可以收摊,下场休息去了。


 


万历四十七年(1619),萨尔浒大战后,在一片混乱之中,新任经略熊廷弼带着几个随从,进入了辽东。


 


他从京城出发的时候,开原还没有失陷,但当他到达辽东的时候,连铁岭都丢掉了。


 


等他到达辽阳的时候,才发现,明朝仅存的沈阳和辽阳,已几乎是一座空城。


 


他命令下属前往沈阳,稳定局势,叫来一个,竟然吓得直哭,打死都不敢去,再换一个,刚刚走出城,就跑回来了,说打死也不敢再走。


 


于是熊廷弼说:


 


“我自己去。”


 


他从辽阳出发,一路走一路看,遇到逃跑的百姓,就劝他们回去,遇到逃跑的士兵,就收编他们,遇到逃跑的将领,就抓起来。


 


就这样,到沈阳的时候,他已经集结了上万平民,数千名士兵,还有王捷、王文鼎等几位逃将。


 


安置了平民,整顿了士兵,就让人把逃将拉出去,杀头。


 


逃将求饶,说我们逃出来已经不容易了,何必要杀我们。


 


熊廷弼说:如果不杀你们,怎么对得起那些没有逃跑的人?


 


然后,他去见了李如桢。


 


李如桢是铁岭的守将,但后金军队进攻的时候,他却一直呆在沈阳。


 


不但一直呆在沈阳,铁岭被敌军攻击的时候,他连救兵都不派,坐视铁岭失守,让人十分费解,不知是反应迟钝,还是另有密谋。


 


熊廷弼倒不打算研究这个问题,他只是找来这位仁兄,告诉他:你给我滚。


 


李如桢当时还是总兵,不是说免就能免的,可熊廷弼实在太过凶恶,李总兵当即就滚了,回去后又挨了熊廷弼的弹劾,最后被关入监狱,判处死刑(后改充军)。


 


至此,一代名将李成梁的光荣世家彻底完结,除李如松外,都没啥好下场,连老家铁岭都被当年手下的小喽罗努尔哈赤占据,可谓是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在当年的史料记载中,李成梁的事迹可谓数不胜数,和他同时期的戚继光,几乎完全被他的光芒所掩盖。


 


但几百年后,戚继光依然光耀史册,万人景仰,而李成梁,却几乎已不为人知。


 


我知道,历史只会夸耀那些值得夸耀的人。


 


当所有人都认为,熊廷弼的行动已告一段落时,他却又说了一句话:


 


“我要去抚顺。”


 


大家认为熊廷弼疯了。


 


当时的抚顺,已经落入努尔哈赤的手中,以目前的形势,带几个人去抚顺,无疑就是送死。


 


但熊廷弼说,努尔哈赤认定我不敢去,所以我现在去,反而是最安全的。


 


说是这么说,但敢不敢去,那是另外一码事。


 


熊廷弼去了,大家战战兢兢,他却毫不惊慌,优哉游哉地转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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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9-04 15:2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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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明朝的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396]


 


当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时候,他又下了个让人抓狂的命令:吹号角。


 


随行人员快要疯了,这就好比是孤身闯进山贼的山寨,再大喊抓贼,偷偷摸摸地来,你还大声喧哗,万一人家真的冲出来,你怎么办?


 


但命令是必须执行的,人来了,号角吹了,后金军却一动不动。熊廷弼大摇大摆回了家。


 


几天后,努尔哈赤得知了事情的真相,非但不恼火发动进攻,反而派人堵住了抚顺进出的关口,严令死守,不得随意出击。


 


努尔哈赤之所以表现如此低调,只是因为他和头号汉奸李永芳的一次对话。


 


当熊廷弼到来的消息传到后金时,李永芳急忙跑去找努尔哈赤,告诉他,这是个猛人。


 


努尔哈赤不以为然:辽东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蛮子(后金对明朝将领的通称)就是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如何挽回危局?


 


李永芳回答:只要有他,就能挽回危局!


 


此后发生的一切,都证明了李永芳的判断,只用了短短几个月,熊廷弼就稳定了局势,此后他一反常态,除了防御外,还组织了许多游击队,到后金占领地区进行骚扰,搞得对方疲于奔命,势头非常凶猛。


 


于是,努尔哈赤决定,暂时停止对明朝的进攻,休养生息,等待时机。


 


这个时机的期限,只有一年。


 


然而正是这关键的一年挽救了明朝。因为此时的朝廷,即将发生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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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9-04 15:21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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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明朝的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397]


 


在很多的史书中,万历中后期的历史基本上是这个样子:皇帝老休息,朝政无人管,大臣无事干。


 


前两头或许是正确的,但第三条是绝对不正确的。


 


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是无比激烈的斗争。而斗争的主角,是东林党。


 


在许多人的印象中,东林是道德与正义的象征,一群胸怀理想的知识分子,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他们怀揣着抱负参与政治,并曾一度掌控政权,却因为被邪恶的势力坑害,最终失败。


 


我认为,这是一个比较客观的说法。但是,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一个很有趣的问题:


 


一群只会读书的书呆子、知识分子,是如何掌控政权的呢?


 


正义和道德是值得景仰的,值得膜拜的,值得三拜九叩的,但是,正义和道德不能当饭吃,不能当衣服穿,更不可能掌控政权。


 


因为掌控政权的唯一方式,就是斗争。


 


东林党的实力


 


道德文章固然有趣,却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最先认识到这一点的人,应该是顾宪成。


 


在万历二十一年(1593)的那次京察中,吏部尚书孙鑨——撤职了,考功司郎中赵南星——回家了,首辅王锡爵——辞职了,而这事幕后的始作俑者,从五品的小官,考功司员外郎顾宪成——升官了(吏部文选司郎中)。


 


升官了还不说,连他的上级,继任吏部尚书陈有年,也都是他老人家安排的,甚至后来回无锡当老百姓,他依然对朝廷动向了如指掌。李三才偷看信件,王锡爵打道回府,朝廷的历任首辅,在他眼中不是木偶,就是婴儿。


 


这是一团迷雾,迷雾中的一切,似乎和他有关系,又似乎没有关系


 


拨开这团迷雾之后,我看到了一样东西——实力。


 


顾宪成的实力,来自于他的官职。


 


在吏部中,最大的是尚书(部长)、其次是侍郎(副部长),再往下就是四个司的郎中(司长),分别是文选司、验封司、稽勋司、考功司。


 


但是,这四个司的地位是不同的,而其中最厉害的,是文选司和考功司,文选司负责人事任免,考功负责官员考核,这两个司的官员向来无人敢惹,升官还是免职,发达还是破产,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相对而言,验封司、稽勋司就一般了,一般到不用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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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9-04 15:2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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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明朝的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398]


 


有鉴于此,明代的吏部尚书和侍郎,大都由文选司和考功司的郎中接任。


 


而顾宪成先生的升迁顺序是:吏部考功司主事——考功司员外郎(副职)——文选司郎中。


 


这就意味着,那几年中,大明的所有官员(除少数高官),无论是升迁,还是考核,都要从顾宪成手底下过,即使不过,也要打个招呼,就不打招呼,也得混个脸熟。


 


此外,我们有理由相信,顾宪成大人也是比较会来事的,因为一个不开窍的书呆子,是混不了多久的。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


 


在这个世界上,实力和道德,经常是两码事。


 


东林之中,类似者还有很多,比如李三才。


 


李三才先生的职务,之前已经说过,是都察院佥都御史,巡抚凤阳,兼漕运总督。


 


都察院佥都御史多了去了,凤阳是个穷地方,不巡也罢,真正关键的职务,是最后那个。


 


自古以来,漕运就是经济运转的主要途径,基本算是坐地收钱,肥得没边,普天之下,唯一可以与之相比的,只有盐政。


 


坐在这个位置上,要想不捞外快,一靠监督,二靠自觉。


 


很可惜,李三才不自觉,从种种史料分析,他很有钱,有钱得没个谱,请客吃饭,都是大手笔。


 


至于监督,那就更不用说了,这位李先生本人就是都察院的御史,自己去检举自己,估计他还没这个觉悟。


 


作为东林党的重量级人物,李三才在这方面的名声,那真是相当的大,大到几十年后,著名学者夏允彝到凤阳寻访,还能听到相关事迹,最后还叹息一声,给了个结论——负才而守不洁。


 


列举以上两人,只是为了说明一点:


 


东林,是书院,但不仅仅是书院,是道德,但不仅仅是道德。它是一个有实力,有能力,有影响力、有斗争意识的政治组织。


 


事实上,它的能量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明白了这一点,你就会发现,那段看似平淡无奇的历史,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争斗的方式,是京察。


 


万历二十一年(1593),顾宪成失望地回家了,他虽费劲气力,却终究未能解决对手,京察失败。


 


但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十二年后(万历三十三年),京察开始,主持者杨时乔,他的公开身份,是吏部左侍郎,他的另一个公开身份,是东林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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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明朝的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399]


 


当时的首辅,是浙党首领沈一贯,对于这位东林党下属,自然很不待见,于是,他决定换人。


 


沈一贯是朝廷首辅,杨时乔只是吏部二把手,然而意外发生了,虽然沈大人上窜小跳,连皇帝的工作都做了,却依然毫无用处。杨侍郎该怎么来,还怎么来,几板斧抡下来,浙党、齐党、楚党、宣党……反正非东林党的,统统下课,沈一贯拼了老命,才算保住几个亲信。


 


那么现在,请你再看一遍之前列举过的几条史料,玄机就在其中:


 


万历三十三年(1605),京察,沈一贯亲信以及三党干将被逐。


 


万历三十五年(1607),沈一贯退休回家。


 


同年,王锡爵的密信被李三才揭发,复出无望。


 


一年后,东林派叶向高成为首辅,开始执掌朝廷大权。


 


是的,这一切的一切,不是偶然。


 


而最终要获得的,正是权力。


 


权力已经在握,但还需要更进一步。


 


万历三十九年(1611),辛亥京察,主持人吏部尚书孙丕杨,东林党。


 


此时的首辅已经是叶向高了,东林党人遍布朝廷,对于那些非我族群而言,清理回家之类的待遇估计是免不了了。


 


然而一个人的掺和,彻底改变了这一切。这个人就是李三才。


 


此时的李三才已经升到了户部尚书,作为东林党的干将,他将进入内阁,更进一步。


 


算盘大致如此,可打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听说李三才要入阁,朝廷顿时一片鸡飞狗跳,闹翻了天,主要原因在于李先生的底子不算干净,许多人对他有意见。


 


而更重要的是,这人实在太猛,太有能力。东林党已经如此强大,如果再让他入阁,三党的人估计就只能集体歇业了。


 


于是,一场空前猛烈的反击开始。


 


明代的京察,按照地域,分为南察和北察,北察由尚书孙丕杨负责,而南察的主管者,是吏部侍郎史继楷,三党成员,他选定的考察对象都是同一个类型——支持李三才的人。


 


很快,浙、楚、齐三党轮番上阵,对李三才发起了最后的攻击,他们的动机十分明确,明确到《明神宗实录》都写了出来——“攻淮(李三才)则东林必救,可布一网打尽之局。


 


在集中火力打击之下,李三才没能顶住,回家养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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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明朝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400]


 


但就整体而言,此时的东林党依然占据着优势,叶向高执政,东林党掌权,非常强大,强大得似乎不可动摇。


 


然而就在此时,强大的东林党,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一直以来,东林党的指导思想,是我很道德。强大之后,就变成了你不道德,工作方针,原先是党同伐异,强大之后,就变成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总而言之,不是我的同党,就是我的敌人。


 


这种只搞单边主义的混账做法,最终导致了一个混账的结果:


 


在东林党人的不懈努力下,齐、浙、楚三党终于抛弃了之前的成见,团结一致跟东林党死磕了。


 


他们的折腾,得到了立竿见影的回报:


 


万历四十二年(1614),叶向高退休回家。


 


万历四十五年(1617),京察开始,主持京察的,分别是吏部尚书郑继之、刑部尚书李志。


 


郑继之是楚党,李志是浙党。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时候到了,但凡是东林党,或者与东林党有关的人,二话不说,收包袱走人。这其中,还包括那位揭发了梃击案真相的王之寀。


 


萨尔浒之战前,朝廷斗争情况大致如此,这场斗争的知名度相当小,但在历史上的地位相当重要。对明朝而言,其重要程度,基本等于努尔哈赤+皇太极+李自成+张献忠。


 


因为这是一场延续了几十年的斗争,是一场决定明朝命运的斗争。


 


因为在不久之后,东林党将通过一个人的帮助,彻底击败浙、齐、楚三党。


 


然后,土崩瓦解的三党将在另一个人的指挥下,实现真正的融合,继续这场斗争,而那时,他们将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阉党。


 


万历四十五年的京察,标志着东林党的没落,所谓东林党三大巨头,顾宪成已经死了,邹元标到处逛,赵南星家里蹲。


 


两大干将也全部消停,叶向高提早退休,李三才回家养老。


 


此时的首辅,是浙党的方从哲,此时的朝廷,是三党的天下。对东林党而言,前途似乎一片黑暗。


 


但新生的机会终会到来,因为一个人的死去。


 


万历四十八年(1620)七月二十一日,万历不行了。


 


高拱、张居正、申时行、李成梁、东林党、朝鲜、倭寇、三大征、萨尔浒、资本主义萌芽、不上朝、太子、贵妃、国本、打闷棍。


 


我只能说,他这辈子应该比较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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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明朝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401]


 


关于这位兄弟的评论,我想了很久,很久,却是很久,很久,也想不出来。


 


你说他没干过好事吧,之前二十多年,似乎干得也不错,你说他软弱吧,他还搞了三大征,把日本鬼子赶回了老家,你说他不理朝政吧,这几十年来哪件大事他不知道?


 


一个被张居正压迫过的人,一个勤于政务的人,一个被儿子问题纠缠了几十年的人,一个许多年不见大臣、不上班的人,一个终生未出京城,生于深宫、死于深宫的人。


 


一个复杂得不能再复杂的人,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人。


 


于是,我最终懂得了这个人。


 


一个热血沸腾的青年,一个励精图治的君主,一个理想主义者,在经历残酷的斗争,无休止的吵闹,无数无效的抗争,无数无奈的妥协后,最终理解了这个世界,理解了现实的真正意义,并最终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牺牲品。


 


大致如此吧


 


明神宗朱翊钧,万历四十八年逝世,年五十八。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面前,他还不够勇敢。


 


明光宗朱常洛


 


虽然几十年来,万历都不喜欢自己的长子朱常洛,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做出了抉择,将皇位传给了这个久经考验的儿子。


 


担惊受怕几十年的朱常洛终于熬出头了,万历四十八年(1620)八月一日,朱常洛正式登基,即后世所称之明光宗,定年号为泰昌。


 


由于此时还是万历年间,按照惯例,要等老爹这一年过完,明年才能另起炉灶,用自己的年号。


 


可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这个年号,竟然没能用上。


 


因为朱常洛活了三十八年,明光宗却只能活一个月。


 


一个撑了三十八年,经历无数风雨险阻到达目标的人,却在一个月中意外死亡,是很不幸的。


 

导致死亡与不幸的罪魁祸首,是郑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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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明朝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402]


 


红丸


 


应该说,朱常洛是个好孩子,至少比较厚道。


 


几十年来,他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亲眼目睹了父亲的冷漠、朝廷的冷清,感受到了国家的凋敝,时局的危险。


 


他不愿意再忍受下去,于是,当政后的第一天,他用几道谕令显示了自己的决心。


 


大致说来,他是把他爹没办的事给办了,包括兑现白条——给辽东前线的士兵发工资,废除各地矿税,以及补充空缺的官员。


 


这几件事情,办得很好,也很及时,特别是最后一条,把诸多被万历同志赶下岗的仁兄们拉了回来,实在是大快官心,于是一时之间,光宗的人望到达了顶点,朝廷内外无不感恩戴德,兴高采烈。


 


但有一个人不高兴,非但不高兴,而且很害怕。


 


万历死后,郑贵妃终于明白,自己是多么的虚弱,今日之城内,已是敌人之天下。所谓贵妃,其实也不贵,如果明光宗要对付她,贱卖的可能性是相当的大。


 


很快,一件事情就证明了她的判断。


 


考虑到万历死后不好办,之前郑贵妃软磨硬泡,让万历下了道遗嘱,讲明,一旦自己死后,郑贵妃必须进封皇后。


 


如此一来,等万历死后,她就成了太后,无论如何,铁饭碗是到手了。


 


明光宗看上去倒也老实,丝毫不赖帐,当即表示,如果父皇如此批示,那就照办吧。


 


但他同时表示,这是礼部的事,我批下去,让他们办吧。


 


按说皇帝批下来就没问题了,可是礼部侍郎孙如游不知怎么回事,非但不办,还写了个奏疏,从理论、辈分、名分上论证了这件事,最后得出结论——不行。


 


光宗同志似乎也不生气,还把孙侍郎的奏疏压了下来,但封皇后这事再也没提。


 


郑贵妃明白了,这就是个托。


 


很明显,这位看上去很老实的人,实际上不怎么老实。既然如此,必须提前采取行动。


 


经过深思熟虑,她想出了一个计划,而这个计划的第一步,是一件礼物。


 


十天之后,她将这件礼物送给了朱常洛,朱常洛很高兴地收下了。


 


光宗皇帝的性命,就丢在了这份礼物上。


 


这份礼物,是八个美女。


 


对于常年在宫里坐牢,哪都不能去,啥也没有的朱常洛而言,这是一份丰厚的礼物,辛辛苦苦、畏畏缩缩了几十年,终于可以放纵一下了。


 


古语有云:一口吃不成胖子,但朱常洛应该算是不同凡响,他几天就变成了瘦子,在史料上,含蓄的文言文是这样描述的:


 


“是夜,连幸数人,圣容顿减。”


 


白天日理万机,晚上还要辛勤工作,身体吃不消,实在是件十分自然的事情。于是不久之后,朱常洛就病倒了。


 


这一天是万历四十八年(1620)八月十日。


 


计划的第二步即将开始,四天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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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明朝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403]


 


 


万历四十八年(1620)八月十四日


 


皇帝的身体依然很差,身体差就该看医生,崔文升就此出了场。


 


崔文升,时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前面曾经讲过,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职务,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


 


可是这人来,并不是要给皇帝写遗嘱,而是看病,因为这位崔兄多才多能,除了能写外,还管着御药房,搞第二产业。


 


后来的事情告诉我们,第二产业是不能随便乱搞的。


 


诊断之后,崔大夫胸有成竹,给病人开了一副药,并且乐观地表示,药到病除。


 


他开的这幅药,叫泻药。


 


一个夜晚辛勤工作,累垮了身体的人,怎么能服泻药呢?


 


所以后来很多史书都十分肯定地得出了结论:这是个“蒙古大夫”。


 


虽然我不在现场,也不懂医术,但我可以认定:崔文升的诊断,是正确的。


 


因为之前的史料中,有这样六个字:是夜,连幸数人。


 


这句话的意思大家应该知道,就不解释了,但大家也应该知道,要办到这件事情,难度是很大的。对光宗这种自幼体弱的麻杆而言,基本就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但是他完成了。


 


所以唯一的可能性是,他找了帮手,而这个帮手,就是药物。


 


是什么药物,大家心里也有数,我就不说了,这类药物在明代宫廷里,从来就是必备药,从明宪宗开始,到天天炼丹的嘉靖,估计都没少用。明光宗初来乍到,用用还算正常。


 


可这位兄弟明显是用多了,加上身体一向不好,这才得了病。


 


在中医理论中,服用了这种药,是属于上火,所以用泻药清火,也还算对症下药。


 


应该说,崔文升是懂得医术的,可惜,是半桶水。


 


根据当时史料反映,这位仁兄下药的时候,有点用力过猛,手一哆嗦,下大了。


 


错误是明显的,后果是严重的,光宗同志服药之后,一晚上拉了几十次,原本身体就差,这下子更没戏了,第二天就卧床不起,算彻底消停了。


 


蒙古的崔大夫看病经历大致如此,就这么看上去,似乎也就是个医疗事故。虽说没法私了,但毕竟大体上没错,也没在人家身体里留把剪刀、手术刀之类的东西当纪念品,态度还算凑合。


 


可问题是,这事一冒出来,几乎所有的人都立刻断定,这是郑贵妃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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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明朝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404]


 


因为非常凑巧,这位下药的崔文升,当年曾经是郑贵妃的贴身太监。


 


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要看病,不找太医,偏找太监,找了个太监,偏偏又是郑贵妃的人,这太监下药,偏又下猛了,说他没问题,实在有点困难。


 


对于这件事情,你说它不是郑贵妃的计划,我信,因为没准就这么巧;说它是郑贵妃的计划,我也信,因为虽说下药这招十分拙劣,谁都知道是她干的,但以郑贵妃的智商,以及从前表现,这种蠢事,她是干得出来的。


 


无论动机如何,结果是肯定的,明光宗已经奄奄一息,一场惊天大变即将拉开序幕。


 


但这一切还不够,要达到目的,这些远远不够,即使那个人死去,也还是不够。


 


必须把控政权,把未来所有的一切,都牢牢抓在手中,才能确保自己的利益。


 


于是在开幕之前,郑贵妃找到了最后一个同盟者。


 


这位同盟者的名字,不太清楚。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她姓李,是太子的嫔妃。


 


当时太子的嫔妃有以下几种:大老婆叫太子妃,之后分别是才人、选侍、淑女等。


 


而这位姓李的女人,是选侍,所以在后来的史书中,她被称为“李选侍”。


 


李选侍应该是个美女,至少长得还不错,因为皇帝最喜欢她,而且皇帝的儿子,那个未来的天才木匠——朱由校,也掌握在她的手中,正是因为这一点,郑贵妃找上了她。


 


就智商而言,李选侍还算不错(相对于郑贵妃),就人品而言,她和郑贵妃实在是相见恨晚,经过一番潜规则后,双方达成协议,成为了同盟,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


 


现在一切已经齐备,只等待着一个消息。


 


所有的行动,将在那一刻展开,所有的野心,将在那一刻实现。


 


小人物


 


目标就在眼前,一切都很顺利。


 


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同党越来越多,帝国未来的继承人尽在掌握之中,在郑贵妃和李选侍看来,前方已是一片坦途。


 


然而她们终究无法前进,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明光宗即位后,最不高兴的是郑贵妃,最高兴的是东林党。


 


这是很正常的,从一开始,东林党就把筹码押在这位柔弱的太子身上,争国本、妖书案、梃击案,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坚定地站在这一边。


 


现在回报的时候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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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宗非常够意思,刚上任,就升了几个人的官,这些人包括刘一璟、韩旷、周嘉谟、邹元标、孙如游等等。


 


这几个人估计你不知道,其实也不用知道,只要你知道这几个人的职务,就能明白,这是一股多么强大的力量。


 


刘一璟、韩旷,是东阁大学士,内阁成员,周嘉谟是吏部尚书,邹元标是大理寺丞,孙如游是礼部侍郎。当然,他们都是东林党。


 


在这群人中,有内阁大臣、人事部部长、法院院长,部级高官,然而,在后来那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他们只是配角。真正力挽狂澜的人,是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杨涟。


 


杨涟,字文孺,号大洪,湖广(湖北)应山人,万历三十五年(1607)进士,任常熟知县,后任户科给事中、兵科给事中。


 


这是一份很普通的履历,因为这人非但当官晚,升得也不快,明光宗奄奄一息的时候,也才是个七品给事中。


 


但在这份普通履历的后面,是一个不普通的人。


 


上天总是不公平的,有些人天生就聪明,天生就牛,天生就是张居正、戚继光,而绝大多数平凡的人,天生就不聪明,天生就不牛,天生就是二傻子,没有办法。


 


但上天依然是仁慈的,他给出了一条没有天赋,也能成功的道路。


 


对于大多数平凡的人而言,这是最好的道路,也是唯一的道路,它的名字,叫做纯粹。


 


纯粹的意思,就是专心致志、认真、一根筋、二杆子等等等等。


 


纯粹和执着,也是有区别的,所谓执着,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而纯粹,是见了棺材,也不掉泪。


 


纯粹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他们的一生,往往只有一个目标,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们可以不择手段,不顾一切,他们无法被收买,无法被威逼,他们不要钱,不要女色,甚至不要权势和名声。


 


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一个目标,以及坚定的决心和意志。


 

杨涟,就是一个纯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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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明朝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406]


 


他幼年的事迹并不多,也没有什么砸水缸之类的壮举,但从小就为人光明磊落,还很讲干净,干净到当县令的时候,廉政考核全国第一。此外,这位仁兄也是个不怕事的人,比如万历四十八年(1620),万历生病,半个月不吃饭,杨涟听说了,也不跟上级打招呼,就跑去找首辅方从哲:


 


“皇上生病了,你应该去问安。”


 


方首辅胆子小,脾气也好,面对这位小人物,丝毫不敢怠慢:


 


“皇上一向忌讳这些问题,我只能去问宫里的内侍,也没消息。”


 


朝廷首辅对七品小官,面子是给足了,杨先生却不要这个面子,他先举了个例子,教育了首辅大人,又大声强调:


 


“你应该多去几次,事情自然就成了(自济)!”


 


末了,还给首辅大人下了个命令:


 


“这个时候,你应该住在内阁值班,不要到处走动!”


 


毫无惧色。


 


根据以上史料,以及他后来的表现,我们可以认定:在杨涟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为国尽忠,匡扶社稷。


 


事实上,在十几天前的那个夜晚,这位不起眼的小人物,就曾影响过这个帝国的命运。


 


万历四十八年(1620)七月二十一日,夜,乾清宫


 


万历就快撑不住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反省了自己一生的错误,却也犯下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错误——没有召见太子。


 


一般说来,皇帝死前,儿子应该在身边,除了看着老爹归西、嚎几声壮胆以外,还有一个重要意义——确认继位。


 


虽说太子的名分有了,但中国的事情一向难说,要不看着老爹走人,万一隔天突然冒出几份遗嘱、或是几个顾命大臣,偏说老头子临死前改了主意,还找人搞了公证,这桩官司可怎么打?


 


但不知万历兄是忘了,还是故意的,反正没叫儿子进来。


 


太子偏偏是个老实孩子,明知老头子不行了,又怕人搞鬼,在宫殿外急得团团转,可就是不敢进去。


 


关键时刻,杨涟出现了。


 


在得知情况后,他当机立断,派人找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王安。


 


王安,时任太子侍读太监,在明代的历史中,这是一个重量级人物。此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里,他都起着极为关键的作用。


 


而在那个夜晚,杨涟只给王安带去了一句话,一句至关紧要的话:


 


“皇上已经病得很重了(疾甚),不召见太子,并不是他的本意。太子应该主动进宫问候(尝药视膳),等早上再回去。”


 


这就是说,太子您之所以进宫,不是为了等你爹死,只是进去看看,早上再回去嘛。


 


对于这个说法,太子十分满意,马上就进了宫,问候父亲的病情。


 


当然,第二天早上,他没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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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常洛就此成为了皇帝,但杨涟并没有因此获得封赏,他依然是一个不起眼的给事中。不过,这对于杨先生而言,实在是个无所谓的事。


 


他平静地回到暗处,继续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很清楚,真正的斗争刚刚开始。


 


事情正如他所料,蒙古崔大夫开了泻药,皇帝陛下拉得七荤八素,郑贵妃到处活动,李选侍经常串门。


 


当这一切被组合起来的时候,那个无比险恶的阴谋已然暴露无遗。


 


形势十分危急,不能再等待了。


 


杨涟决定采取行动,然而现实很残酷:他的朋友虽然多,却很弱小,他的敌人虽然少,却很强大。


 


周嘉谟、刘一璟、韩爌这拨人,级别固然很高,但毕竟刚上来,能量不大,而郑贵妃在宫里几十年,根基极深,一手拉着李选侍,一手抓着皇长子,屁股还拼命往皇太后的位置上凑。


 


按照规定,她应该住进慈宁宫,可这女人脸皮相当厚,死赖在乾清宫不走,看样子是打算长住。


 


因为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可以监视皇帝的一举一动,一旦光宗同志有啥三长两短,她必定是第一个采取行动的人,那时,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而要阻止这一切,杨涟必须做到两件事情:首先,他要把郑贵妃赶出乾清宫;其次,他要把郑贵妃当太后的事情彻底搅黄。


 


这就是说,先要逼郑老寡妇搬家,再把万历同志临死前封皇后的许诺当放屁,把郑贵妃翘首企盼的申请拿去垫桌脚。


 


杨涟先生的职务,是七品兵科给事中,不是皇帝。


 


事实上,连皇帝本人也办不了,光宗同志明明不喜欢郑贵妃,明明不想给她名分,也没法拍桌子让她滚。


 


这就是七品芝麻官杨涟的任务,一个绝对、绝对无法完成的任务。


 


但是他完成了,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他的计划是,让郑贵妃自己搬出去,自己撤回当皇太后的申请。


 


这是一个看上去绝不可能的方案,却是唯一可能的方案。因为杨涟已经发现,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只要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一下,就够了。


 


这个弱点有个名字,叫做郑养性。


 


郑养性,是郑贵妃哥哥郑国泰的儿子,郑国泰死后,他成为了郑贵妃在朝廷中的联系人,平日十分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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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杨涟决定,从这个人入手,因为经过细致的观察,他发现,这是一个外强中干,性格软弱的人。


 


万历四十八年(1620)八月十六日。杨涟直接找到了郑养性,和他一同前去的,还有周嘉谟等人。


 


一大帮子人上门,看架势很像逼宫,而事实上,确实是逼宫。


 


进门也不讲客套,周嘉谟开口就骂:


 


“你的姑母(指郑贵妃)把持后宫多年,之前争国本十几年,全都是因为她,现在竟然还要封皇太后,赖在乾清宫不走,还给皇上奉送美女,到底有什么企图?!”


 


刚开始时,郑养性还不服气,偶尔回几句嘴,可这帮人都是职业选手,骂仗的业务十分精湛,说着说着,郑养性有点扛不住了。


 


白脸唱完了,接下来是红脸:


 


“其实你的姑母应该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想守个富贵,现在朝中的大臣都在这里,你要听我们的话,这事就包在我们身上。”


 


红脸完了,又是唱白脸:


 


“要是不听我们的话,总想封太后,不会有人帮你,你总说没这想法,既然没这想法,就早避嫌疑!”


 


最狠的,是最后一句:


 


“如此下去,别说富贵,身家性命能否保得住,都未可知!”


 


郑养性彻底崩溃了。眼前的这些人,听到的这些话,已经打乱了他的思维。于是,他去找了郑贵妃。


 


其实就时局而言,郑贵妃依然占据着优势,她有同党,有帮手,如果赖着不走,谁也拿她没办法。什么富贵、性命,这帮闹事的书呆子,也就能瞎嚷嚷几句而已。


 


然而关键时刻,郑贵妃不负白痴之名,再次显露她的蠢人本色,在慌乱的外甥面前,她也慌乱了。


 


经过权衡利弊,她终于做出了决定:搬出乾清宫,不再要求当皇太后。


 


至此,曾经叱诧风云的郑贵妃,正式退出了历史舞台,这位大妈费劲心机,折腾了三十多年,却啥也没折腾出来。此后,她再也没能翻过身来。


 


这个看似无比强大的对手,就这样,被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人,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但在杨涟看来,这还不够,于是三天之后,他把目标对准了另一个人。


 


万历四十八年(1620)八月十九日,杨涟上书,痛斥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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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明朝那些事儿-历史应该可以写得好看[1409]


 


杨先生实在太纯粹,在他心中,江山社稷是第一位的,所以在他看来,郑大妈固然可恶,崔大夫固然可恨,但最该谴责的,是皇帝。


 


明知美女不应该收,你还要收,明知春药不能多吃,你还要吃,明知有太医看病,你还要找太监,不是脑袋有病吧。


 


基于愤怒,他呈上了那封改变他命运的奏疏。


 


在这封奏疏里,他先谴责了蒙古大夫崔文升,说他啥也不懂就敢乱来,然后笔锋一转,对皇帝提出了尖锐的批评——勤劳工作,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必须说明的是,杨先生不是在拍马屁,他的态度是很认真的。


 


因为在文中,他先暗示皇帝大人忙的不是什么正经工作,然后痛骂崔文升,说他如何没有水平,不懂医术。最后再转回来:就这么个人,但您还是吃他的药。


 


这意思是说,崔大夫已经够没水平了,您比他还要差。


 


所以这奏疏刚送上去,内阁就放出话来,杨先生是没有好下场的。


 


三天后,这个预言得到了印证。


 


明光宗突然派人下令,召见几位大臣,这些人包括方从哲、周嘉谟、孙如游,当然,还有杨涟。此外,他还命令,锦衣卫同时进宫,听候指示。


 


命令一下来,大家就认定,杨涟要完蛋了。


 


因为在这拨人里,方从哲是首辅,周嘉谟是吏部尚书,孙如游是礼部尚书,全都是部级干部,只有杨涟先生,是七品给事中。


 


而且会见大臣的时候,召集锦衣卫,只有一种可能——收拾他。


 


由于之前的举动,杨涟知名度大增,大家钦佩他的人品,就去找方从哲,让他帮忙求个情。


 


方从哲倒也是个老好人,找到杨涟,告诉他,等会进宫的时候,你态度积极点,给皇上磕个头,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


 


但是杨涟的回答,差点没让他一口气背过去:


 


“死就死(死即死耳),我犯了什么错?!”


 


旁边的周嘉谟连忙打圆场:


 


“方先生(方从哲)是好意。”


 


可到杨先生这里,好意也不好使:


 


“知道是好意,怕我被人打死,要得了伤寒,几天不出汗,也就死了,死有什么可怕!但要我认错,绝无可能!”


 


就这样,杨涟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宫,虽然他知道,前方等待着他的,将是锦衣卫的大棍。


 

可是他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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