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第七章 擂台
破晓山庄庄门的守卫貌似严切,实际上却比较松懈,守门的人大致翻了一下君海棠递上的帖子,又仔细打量了两眼她和江蝶,便唤过一个小厮领着她俩进庄,穿过栉次鳞比的房舍,来到庄内一片宽阔的练武场。场中搭了两小一大三个擂台,早来的人已密密麻麻坐在擂台下,两个台子上正在比武的人你来我往,拳脚齐发,喝呼声不绝。
场边正中那个两丈高的大台子上,红绫悬挂,其后屋檐下中央的椅子上坐着锦袍的中年夫妇二人,看来他们便是破晓山庄的主人,昆仑派的谷掌门夫妇,他们边上坐着一位年轻的姑娘,因为隔得远,众人的面貌看得不太清楚。两边的椅子上也坐不少了贵宾,还有不少空位没有坐满。
眼看小厮将自己二人引向大台子那边的贵宾席,君海棠心中疑惑,不禁拍了拍小厮低声询问。小厮毕恭毕敬地回答:“公子您的帖子是烫金的,属于贵宾之席,自然不同于一般的人。”君海棠这才恍然了悟,但由于自己二人用的请帖是江蝶从青城派手中偷来的,她心里不免有些揣揣不安,因此挑了贵宾席最边上的位子坐下,省得太显眼了招来什么麻烦。
二人刚坐定,便瞧见青城派一行人在擂台底下穿来插去寻找座位,恰好长白三鬼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也混进了庄里,此时观看两旁小擂台上的人比武正看得津津有味,青城派的人瞧见了,莫不脸色微变,但碍于场合不对,一时间倒也不好发作,只恨恨地盯了三鬼几眼后坐下。
君海棠莞尔一笑,将眼光收回,只是目光掠过对面贵宾席的时候,她却是一愣。那边的红地毯、黄花梨木椅上坐着的人,不是草野空是谁?他换了一身光鲜的衣饰,已不复过去狼狈潦倒的样子,如今倒也有几分世家小公子的派头。他左右两边的位子空着,似乎没有随行的同伴。原本他还饶有兴致地观看左侧小擂台上的比武,却在不经意见到君海棠的瞬间,尴尬地笑了笑,随即转过头去。
“原来他偷人家衣服是为了入庄来参加比武招亲。只是这小子是怎么混进庄来的?莫非他也去偷了请帖?”君海棠心中原存的疑问消除,又生起一丝疑惑,随即又想起昨夜草野空是被江遥救走的,而此时他人在这里,那江遥必定也在左近。一思及此,君海棠忍不住侧过头去瞧江蝶,却不料发觉她魂不守舍,不断地左顾右望。不一会江蝶侧过头来,指了指大擂台边缘屋檐下,小声嘟囔说:“大哥,月华仙子也没什么好看的,既然看过了,我们便赶紧走吧。”
顺着江蝶所指的方向看去,君海棠瞧见庄主夫妇边上坐着的那位年轻姑娘,年纪大约二十岁左右,虽然长得面目清秀,但无论如何也都担不起“仙子”的称号,她心中不禁暗暗有些好笑,思忖着小蝴蝶的话果然不假,江湖上的名号大多名不符实。而跃华仙子一旁的谷掌门夫妇,男的髯须飘逸,五官端正,双目炯炯,自然有一番威仪,女的仪容端丽,体态婀娜,倒可以称得上是俊男美女。
“不瞧瞧热闹再走?想必这昆仑派掌门女婿的位子可是抢手的紧,你看那些人打得多卖力,等会一定更精彩。”君海棠低声逗了江蝶几句,眼见对方的面色越来越阴,她不禁一笑转过话风:“我们刚坐下,总不好马上就走,等会若是有什么事,我帮你。”而江蝶听后露出一副“我信你才怪”的神情,又转过头去东张西望,朝擂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里看去。
君海棠目光越过江蝶,看向台下坐着的一众青年才俊。此时西侧小擂台上,华山风雷双杰的其中一个正和一名高瘦的青年在过招,两人一方持剑,一方用刀,正打到紧张处,台下人人无不仰了头屏声静气地盯着。
华山派以剑术出名,现在台上的人,一柄青光利剑快而凶狠,如影随形,招招不离对方的要害。几招之后,一声大喝伴着雪白刃光,长剑的锋芒贴着高瘦汉子的头顶寸许划过,那汉子急忙就地翻滚到擂台的一角,他还未稳住身形,几缕被剑气削断的碎发从他头顶散了开来,飘落于地。
华山派弟子轰然叫好,风雷双杰另一人坐在草野空那一侧的贵宾座上,亦朝着小擂台喊:“雷弟,好剑法!”刚小胜一截的厉雷听见自己哥哥的叫好声,忍不住向这边望来,面上尽是掩不住的微笑。
台下忽然响起几声“小心!”历雷面色一变,即刻朝旁边闪避,人还在空中未落地,他已“哎唷”一声叫唤,身子失去平衡,重重地摔落在台边,随即滚落下地,躺倒在第一排坐着的人的脚边。华山弟子忙一拥上前,这边贵宾座上的厉风也坐不住了,一跃而起赶到自家弟弟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有人愤愤不平:“打不过就用暗器,真是卑鄙无耻。”方才处于下风的高瘦汉子此刻却笑吟吟地在台子的另一角站了起身,面对众人的指责喝骂,满不在乎地说:“比武之前又没有说不能用暗器。总之无论如何,这一场是我赢了。”众人被他这么一说,倒也一时语塞,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一个人影飞闪上了擂台,指着高瘦汉子骂道:“卑鄙,原本应该是我弟弟赢了,阁下却用这种下三流的手段,就让我华山厉风来领教一下阁下的高招吧。”语毕剑花白芒卷起,一团白影如风般向那高瘦汉子冲了过去。二人又自打在一起。
刀剑相交数下,铿锵声中,二人向两边退开。底下不断有人提醒:“师兄,小心他的暗器。”一边凝神云剑的厉风似乎恍若未闻,但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那高瘦汉子的没有持刀的左手,同时缓缓除下了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袍捞在手中。只见那高瘦汉子忽然身子一矮,整个人往前伏倒在地,像一只蛤蟆一般。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肩、肘、腕、腰、膝一齐用力伏地挺身,整个身子贴着地面迅疾向前,时而左右翻滚,手中的薄皮快刀狂舞,直朝厉风下盘扫去。滚了几滚,那汉子已经砍出了十几刀。
“是地趟刀!”“没错!地趟刀!”底下有人认得这刀法,忍不住叫了出来。君海棠轻摇头,微微一笑,这地趟刀法适合个子矮的人习练,而眼前那人,身子高瘦如同竹竿一般,能使得这套刀法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只是由于天生身材的限制,恐怕等会必败无疑。
果不出她所料,那高瘦汉子在地下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没等他起身,厉风一个旋身,脚尖往前一踢,正中正他的腰侧。高瘦汉子“啊”地一声大叫,被踢飞了起来。忽然间擂台上空数道细小的金光微闪,伴随着不少人的惊呼:“暗器!小心暗器!”“这小子又放暗器了!”
这一次厉风却早有准备,左手挥舞方才除下的外袍,如同一张大网,瞬间将高瘦汉子发出的暗器尽数兜住。落地时,他斜眼瞥了瞥,手上衣袍外沿挂着几枚细小的金镖,在日光照耀下,闪烁不已。他冷哼一声,右手提剑一挑,其中一枚金镖便向跌落于地的高瘦汉子射去。
那汉子此时还躺着,来不及起身,必然躲不过这金镖的突袭,他当下腰一扭,狼狈地侧滚,掉落台下,方才避过了这一击。爬起来后他大怒,欲上台扑向厉风,口中喝道:“你小子不想活了?老子我郑长风纵横边塞,还没人敢给我受过这样的气。”
此时擂台边上昆仑派弟子得见,急忙上前阻拦,但却冷不防被那高瘦汉子郑长风一拳打来,飞身出去撞在了擂台边上。郑长风刚跳上台边,忽然眼前人影晃动,自己还来不及看清,只觉得一股大力扑面而来,似乎是有人打来凌厉的一掌。他自己一个重心不稳,仰天倒下,背心重重地落在地上。还等不及他起身,已有数把青钢利剑架在他的咽喉处。
刚才还坐在那一边的谷掌门此时已站在小擂台上负手而立,神情威冷,“今日是小女的比武招亲大会,按规定只要在小台上连赢三场便可进入下一轮,先前没有明确说明不可使用暗器,这两场便罢了。此后的比试,只可用寻常兵器,不可使用暗器,双方过招点到即止。”接着转过头来冲着擂台下的郑长风说:“郑少侠已经输了,就请到一旁休息看他人的比试便好。若是有人要籍此生事,昆仑派和破晓山庄也不是吃素的,谷毅在此随时候教。”
他方才飞身过来一掌击退郑长风,全场的人都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见他露了这一手,此时又听得他发话,众人也只有点头的份,哪里敢多半句废话?郑长风被昆仑弟子放开后,悻悻然走到边上的位子坐下,经过大擂台附近的时候,刚好仰起头和君海棠打了个照面。
这人的面怎么有点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君海棠看清了郑长风的样子,一边思索一边暗暗警惕他是否认出来自己。所幸郑长风的目光只在她的脸上一划而过,并未有其他异样。
东西两侧的小台子上又恢复了你来我往拳脚呼呼生风的景象,能连赢三场的人毕竟不多,台上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不断有人被新来的人打了下去。君海棠本就是和江蝶来看热闹的,因此也不会上去跟人比试。而原本坐在另一边的草野空不知是好玩还是捣乱,居然也跳上台子闹了一番,当然最终还是被人打了下来,当他想要回转座位经过君海棠身边的时候,后者不经意伸出三指,如分花拂柳般在他小臂上扫过。草野空立时觉得半边身子一麻,耳中听到君海棠的低低声音,“小兄弟,这里的位子也是空的。”他眼珠转了两转,只得在她身边坐下。
转眼瞧见君海棠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草野空不由得想起上次偷窃钱包的事件,随即面色一红,口中却分辩道:“这次我可没有偷,这身衣服和请帖都是别人送给我的。”此言一出,君海棠微感诧异,心中止不住的嘀咕,江遥哪里来的请帖?而江蝶原先认不出洗净了脸换了一身新衣的草野空,如今离得近,仔细看了半晌,最后终于察觉眼前这个少年正是昨夜被江遥救走的人。她面色一变,急急转头打量四周,生怕江遥就在这附近。
此时两边小台上第一轮比试已经完毕,侥幸三场不败的胜出者也已经移座到大台子边上等着下一轮的较量。此时几个女子从后院回廊转出,径直走到谷毅夫妇的座位旁,至此台下的人群开始有些骚动起来。
“原来她才是月华仙子。”君海棠和江蝶惊异地发觉,她们入谷时在湖畔遇到的那位脾气火爆的美貌姑娘,此时正亲热地倚着谷夫人低声说话,时不时从那边飘过来几声“娘亲”的娇语。而台下的青年才俊亦神态各异,有人痛悔自己方才输掉,失去了迎娶这么一个大美人的机会,有人神色痴呆,愣愣看着月华仙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有弟子匆匆上前在谷毅耳边低声禀报了几句,谷毅精神一抖,连声说:“快快请他们进来。”一边说着一边还站起了身走到擂台边向远处望去。正当众人还在猜测到底是什么贵客让谷毅这般重视,不一会,有弟子领着几名黑衣青年过来。君海棠一看之下,身子僵着侧过一边,神色颇为不自然,俺忖,“幸亏他没来,否则我这个样子被他瞧见,算什么?”但心中也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落。
走在几人前头的萧无剑对迎上来的谷毅一抱拳笑道:“谷掌门,我家少主谢过您的好意相请,只是他已备好了婚期,这次破晓山庄之行就只有我们兄弟三人。”说着一指身后的冷无心和荆无行。
“无妨无妨,三位来也是一样的。”谷毅不以为意,仍旧笑眯眯地打量着他们几人。这次虽然没有请来君惟明,但这几名铁衣卫都是人中龙凤,女儿嫁给他们其中一个也是不错的。
经过君海棠身边的时候,萧无剑脚步滞了一滞,却没有停下来,而冷无心镇日都是挂着一幅冰山似的扑克脸,他的眼珠子虽然停在君海棠的身上有一瞬,脸上却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只有荆无行这个大男孩盯着君海棠,偷偷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几人间的神态和反应全都落入江蝶眼里,她低了头,嘴角弯起一道弧度,暗自心道,姐姐和姐夫定是在闹别扭,等会我想个法子去帮帮他们。而一旁的君海棠,仍旧小心避开铁衣卫的眼光,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被身边的小蝴蝶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