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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流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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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零二.   索相

康熙在去了裕亲王府后的十天,也就是五月十六日,再次去了裕亲王府。关上了门,屏退左右,只有了老哥俩,康熙也不再犹豫了:“这些天我又想了好多,依索额图做的那些事,拿出一件事来,就可在此就地正法。可是想着他原系大臣,我于心不忍呀。”
康熙倒底还是有些烦躁的,对自己结发亡妻的叔父下手,不是那么容易的,看了眼一脸病容的裕王,站了起来。
裕王要从床上起来,康熙忙伸手按住了,继续说给裕王听,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三十九年,索额图的家人把他为非作歹、意欲对朝廷不轨的事情密报给我,我当时想着给他个改过的机会吧,留内查看三年。可惜他并无退悔之意,背后仍怨尤、议论国事、结党妄行,种种之事,我也不说了,到时他自己明白的。上年太子在德州住时,索额把自己看成什么人了,不过一个奴才,一个庶子,居然骑着马到了太子住的中门才下马,福善当即禀告给我,说按律应处死。我念着是太子的舅公,这事就给压下了。还有他先前贪恶革退,后来我念他是老臣,有功于大清,复起用。他倒是好,并不思念我对他的一片姑息之恩,反倒是认为理所当然。就算养条狗,还知道念主子的恩德,何况是人呢,他就连条狗也不如。”
裕王不吱声,任由康熙数落着索额图的罪证,知道全说来了,自己弟弟心里的郁闷之气才能都吐出来,心情才会舒畅些。康熙继续说着:“那回差人搜索额图来往颇多的江潢家,结果搜出不少书画。当时想着差人去索额图这个奴才家搜搜看,这要是一搜,怕被他连累之人甚多,举国俱不得安,所以只能这么算了。”说到此处康熙顿了下,才又说道,“可眼下,我若是不先发制人,索额图这个奴才必然要先发制人了。我熟思久矣,太子倒底年轻,耳根子软,此时若是不动手,到时怕这大清都要不姓爱新觉罗了,就依你折子上说的做吧。”
裕王长舒了一口气,圣上还是明智的,虽然仁慈,可也不会让大清江山毁于奸佞小人之手。索额图是有功于大清,可此时信徒众多,仗着是椒房贵戚,日后怕太子不得不听命于他了,就算是眼前,也怕他突下黑手把太子强行送上龙椅。到那时朝廷不稳,老祖宗辛苦打下的江山也就毁于一旦了。
康熙看着自己老哥哥放心的神情,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太子可有些变了,不象从前了?裕王,你看太子若何?”
裕王头低下了,太子是自己未来的主子,身为臣子的怎能妄论。康熙何尝不明白,又加了一句,宽着裕王的心:“眼下只有你我,你但说不妨。你是他的阿穆吉,他还称你声阿玛呢,就当伯父说侄子就是了。”
“嗻,”裕王小心的想着措辞,“太子本性忠厚纯良,只是身边小人谗言,才会有些不妥之事。好在太子年轻,有圣上调教,日后定然是好的,可当大任。”
“可当大任?再看看吧,我这阿玛该做的已经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日后就看他的造化了,希望如此吧。”
裕王等着康熙进一步的询问,等了好久,康熙象放弃了什么,平静的问了:“八阿哥最近可来看过你?”
“八阿哥倒是隔三差五就来裕王府一趟,顺便跟我说说广善库、国子监的事办的如何。”今天的气氛,裕王明白自己的话事关大清未来的命运,遣词造句甚是小心,深怕一个不当,就成了大清的罪人。
“那你看八阿哥如何?”康熙追问了一句,眼睛瞪大了盯着裕王,象要看到裕王心底最深处,容不得半句的虚言了。
太子再不好,也是自己的子侄,裕王私心里知道他坐那个位置有些不适当了,可是就这样给拉下来也不忍,叹口气,家国天下有好处,也有不好处,伤哪个,最后伤的还是自己。
裕王知道此时自己的一句简单的话,可能就定了俩个侄子未来的命运,也定了大清未来的命运,手不自觉的捏起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到了肉里,却没半分疼的感觉,一字一顿的说了:“若说八阿哥之为人,一点也不托大,诸臣奏称其贤。臣看八阿哥心性好,不务矜夸,可托以大事。”
康熙若有所思地点了头,眼睛一瞥,看到红殷殷的鲜血沿着裕王握紧的拳头指缝里滴了下来,滴在了被子上,点点滴滴浸渍着被面成了一片殷红。忙上前握着裕王的手,轻轻掰开了裕王的手,掏出了自己的帕子帮裕王包扎,心下好一阵心疼。
刚才那几句话可见是老哥哥的肺腑之言,为了大清,为了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打下来的江山,今天是难为这一向小心谨慎的哥哥了。眼睛就有些湿润了,可是想到自己是来探病的,是不能哭的,硬生生的把眼泪收了回去,又硬逼着自己用听似正常的声音喊外面的内侍进来伺候,又传太医。
康熙不敢多留了,怕自己硬憋回去的眼泪再流了出来,匆匆的走了。保泰、保寿哥俩不知所已然,跪送着康熙,再看看自己的父亲一副心事已了的笑了,心下却是好一阵恐慌担忧,深怕裕王再无牵挂事,就此登仙了。

从康熙第二次去看过裕亲王后的第二天,似乎很是平静,索额图还是在西郊的园子畹园里赏花观鱼,门前的车马还是排成了长队,捧着各色古玩来请索额图鉴赏,索额图倒也不推辞,笑哈哈的一一看过,鉴别真伪。鉴别过后,索额图一番点评,客人们听得啧啧称叹,然后自然笑着说了:“坊间一直盛传‘凡汉唐以来,鼎镬盘盂,索相见之,无不立辨真赝,无敢欺者’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索额图听了这恭维的话,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应该还是大喜的。只是多少有些担忧康熙去看裕亲王的结果,这心里的喜色也就给打掉了大半,只剩了些微,脸上的表情也就不是太好了。客人看索额图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恭维话说完,这青铜莲鹤方壶也就顺水人情送给了索额图。客人走后,索额图看了眼留下的莲鹤方壶,一丝苦笑还是浮上了脸。
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在边上看到,互相对看了一眼,格尔芬问了:“阿玛,你得了这件汉的青铜莲鹤方壶,为何不喜反忧呢?”
索额图看了眼俩个儿子,又看了眼莲鹤方壶,沉吟道:“这东西怕是在咱家待不长了,有什么可喜的。你俩也得做些准备了。仁孝皇后怕是保佑不了咱们家了。”
阿尔吉善一惊:“阿玛,毓庆宫传消息出来了?”
“没有,”索额图摇了下头,“圣上这么频繁的去见裕王,怕就是要对咱们动手了。”
“阿玛,依着儿子看来,也不一定。裕王的身子骨不大好了,圣上又一向跟裕王感情不一般,多去看几次,也是兄弟手足的情分。阿玛对大清也是鞠躬尽瘁一片忠心可表,圣上自然是明白的。若不然,康熙三十九年,有人在圣上面前说阿玛的不是,参了阿玛一本,圣上也没有理会,可见圣上还是相信阿玛的。再说了,圣上对咱们也要想着下太子,再远的那仁孝皇后还是圣上的结发之妻,跟别的后宫主位只是不同的。”格尔芬劝慰着索额图。
“你这是在安慰我了,此一时彼一时也。圣上对我们赫舍里氏早已不是从前了,忘了当初鳌拜大权独揽广植党羽,文武各官尽出伊门下时,没有赫舍里氏的支持,没有满洲正黄旗的支持,他怎么能坐稳那个位置。想想当年为了遏制鳌拜,我辞去侍郎职务,任一等侍卫,圣上为了设计抓捕鳌拜,还用弈棋这个理由,召我入大内谋画,然后一举擒获鳌拜,惩其党羽。忘了,忘了,圣上是早已忘了他是怎么坐稳这把龙椅的了。”
索额图走了两步,摇了下头,苦笑着看着俩个儿子:“康熙二十九年七月的时候,圣上亲征噶尔丹,到了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一时得了急症,召太子和三阿哥去行宫。那时圣上也有意将皇位传与太子,我就劝太子就此登上大宝,以免夜长梦多,可惜太子不听我的话。倒底年轻了,不知禁宫险恶。那时太子狠狠心,今日的大祸也就没有了。去年太子在山东不过偶然风寒,圣上就把我这赋闲在家的老骨头召了过去侍疾。圣上就是想看看我是不是鼓动太子起事,也怕要是太子真不行了,落了口实。哎,太子哪明白,还以为他的罕阿玛是怕他有个三长两短的,要我这把老骨头去看着呢。他那罕阿玛可是踩着尸体坐龙椅的,哪会为了这点小病,就会认为太子不行了。”
“阿玛,圣上还是会顾念赫舍里氏的吧?要不,给太子递个信,问问?”阿尔吉善抱着希望问着自己的老父。
看了眼还抱着希望的儿子,索额图想笑儿子的天真,可又笑不出。格尔芬看着老父悲戚的脸,一股豪气涌了上来:“阿玛在朝中支持者众多,圣上要治咱们的罪,也要考虑下那些大臣们,不怕他们集体上奏报为阿玛鸣冤?”
“快别说了,坐龙椅的就怕那椅子坐不稳,最怕的是结党营私。不管是真结党营私,还是无中生有,看你不顺眼,这就是条现成的杀你的理由。哪个在朝中的大臣能没个同乡、同年、同旗、同好,这都是罪,都得跟那椅子上的人一样孤家寡人才行。就是他身边的老公们还有个师徒干亲呢,何况我们这些全须全尾的汉子。
阿尔吉善嘴唇有些哆嗦了:“阿玛,真的没法了?”
索额图的心抽了下,两行混浊的老泪流了下来:“我只希望圣上治罪只治我一个吧,给你俩留条生路,哪怕贬为庶民,除去旗籍也好。”
格尔芬、阿尔吉善的脸白了,从小养尊处优,一直是人上人,眼下居然能当个庶民都是不容易的事,想说自己宁可去死,也绝不受这个欺辱,看着索额图的脸,还是明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
索额图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有些沉了,不知太子是不是有些后悔没早下手了。

这应该是个平静的夜晚,漆黑的夜色中点缀着零星的星光,大部分的星星都给云层挡住了。太子一个人坐在毓庆宫的棋盘前,往常对面坐的十三阿哥的位置今日也是空着的。在棋盘上随意下了粒黑子,心里倒底烦,一挥手把一棋盘的子全扫到了地上,冲着内侍吩咐:“去把十三爷喊来。”
内侍小心的应着:“嗻,宫门下锁了,要去请钥匙吗?”
太子摇了摇头,唤来个娈童吧。娈童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瘦骨伶仃的,很有些十三阿哥的样儿,只是比十三阿哥要清秀了许多。太子拉着娈童的手,托起了娈童的下巴,笑了,笑的有些凄惨古怪:“看你不大,模样倒是不错,才进来的吧。”
“嗻。”娈童小心应着,给人托着下巴倒底不是舒服的事,更何况是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在那细细的打量着自己。
“叫什么名字?”
“花喇。”
“花喇?这名字听得耳熟,让爷想想,”太子思索着,“嗯,以前是有这么个人,是在膳房做的,”太子冲着花喇阴阴一笑,“也做你马上要做的事情。可是他的命不好,康熙三十六年,是哪天,对了,是九月十五日,你们的皇上让内务府给处死了,跟他一道死的还有哈哈珠子德住、茶房人雅头,说他们在我这‘甚属悖乱’你怕吗?”
花喇忍不住一个哆嗦,可是立刻脸上堆起了笑:“能为太子死,那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是奴才的造化。”
太子点了点头,放下了花喇的下巴:“小兔崽子会说话呀,居然没伺候爷,就打算替爷死了,哄着爷开心,不错。不过,你也不用怕,不是都死了,还有一个活的,膳房人额楚就没死,只是给圈禁家中了。能为爷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呢,那也要看你这小兔崽子日后的造化了。舅公的造化就在眼前了,你先伺候爷舒服了,这就是你眼下的造化了。”
花喇走上前,按着师傅教的一步步伺候起太子了,眼里却有着不甘的委屈和怒气,却不敢让太子瞧出半分来。太子喜欢男人,让他更有未来君王的感觉,仿佛已看到满朝的文武官员臣服在自己脚下,任自己蹂躏了。

欢心没想到自己能再站在四阿哥的面前,只是四阿哥心绪不宁,一直拿把团扇在手里敲着,又不时张望着门外,象等着什么人来还是消息的。欢心不知道四阿哥是等什么人,还是等什么消息,只能笔挺挺的这么站着,把连舞蹈时的基本功都用上了。腿都些酸了,只能悄悄的两条腿来回倒着重心。
倒底欢心还是穿越早了,穿越女一般都是大学毕业才穿越不是没有道理的,经过了军训,此时自然可以用军训时的严要求,大无畏的革命思想来接受封建社会的体罚。不过欢心也有方法,挺过这个难关的。没有军训过,革命思想熏陶的不够,这些都没关系,有四阿哥呀,能写《大义觉迷录》的四阿哥呀。
四阿哥适时的一阵肠胃运动,一串又响又臭的屁冲出了下面的阀门,欢心就如醍醐灌顶,顿时神清气爽了,不敢用手捂鼻,也不敢闭住呼吸,知道四阿哥已经掉头看向自己了,脸上一个美妙享受的表情立即迎上了四阿哥的目光。
四阿哥扫了眼欢心,倒是有些担心欢心的嗅觉了,问了句:“你的鼻子不通?”
欢心忙跟拨浪鼓似地摇头,深怕自己的一番努力归结于自己的鼻子不通,而不是自己的思想过硬了。四阿哥掉转了目光,又掉头看向了门外,随口扔出了两个字:“有病。”这两个字让欢心好一阵紧张,怕今晚什么也没做就给打发回去了。
已经二更天了,四阿哥有些失望,端起了早已放凉的茶:“睡吧。”
欢心走上了一步,准备伺候着四阿哥宽衣睡觉了,门外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小柱子跑了进来:“爷,爷,皇上派侍卫内大臣和硕额驸尚之隆去西郊索相的畹园传谕了。”
四阿哥手里的茶盏“哐当”掉地上,溅了四阿哥、欢心一裤腿子的茶水:“快给爷换条裤子,爷要去八阿哥那。”四阿哥推开了点挡自己前面的欢心,站了起来。
欢心慌乱的去找四阿哥的裤子,跑了两步,两眼乱张望着,倒不知道四阿哥的裤子放哪呢。倒底是小柱子机灵,已经不慌不忙的拿了条干净的黑色裤子,帮四阿哥换了起来。欢心一时也插不上手,只能傻傻的站在那呢。

八阿哥这时在绮颖那,绮颖坐榻上捧着本书看,八阿哥侧躺在榻上,玩弄着绮颖衣服上的飘带,有一句没一句的跟绮颖扯着闲话。
绮颖看了眼八阿哥,好生奇怪:“你今儿个怎么这么闲了,往常你不都是很忙的呀。”
“爷闲点还不好?可以多陪陪福金呀,省的福金一个人闷地荒。”八阿哥心不在焉的说了,看了眼门,又掉头继续缠绕着绮颖衣服上的飘带。
“不好,你还是忙些的好。”欢心的话还是给绮颖留下了阴影,第一印象总是很重要的。
八阿哥倒没去注意绮颖为什么这么说,以为不过是玩笑话,心里想着是康熙已经第二次探视过了裕亲王,索额图怕是要倒大霉了,这个倒无妨。而自己是不是真给裕亲王推举给了罕阿玛,若是没有也就算了。若是有,喜的是裕亲王对自己的看重,忧的是日后也成了自己争储的一条罪证,怕的是自己辜负了阿穆吉的一片厚爱,愁的是自己已经被推到了前面,枪打出头鸟,眼下倒是要小心谨慎为妙了。
阎进悄悄的进来了,跟八阿哥低声道:“爷,皇上派侍卫内大臣和硕额驸尚之隆去西郊索相的畹园传上谕了。”
八阿哥“哦”了声,谕旨的内容已经知道了,不用看了,也不急着起身去书房等着四阿哥、九阿哥来了,想想还是在绮颖这再悠闲舒服会儿,明日怕是朝堂上要炸锅了。
常海倒是禁不住四阿哥和九阿哥那一串的“你们八爷呢?”给催的就来了绮颖这,八阿哥伸了个懒腰从榻上坐了起来:“看,爷陪不了你了。”
前面阎进进来的时候,绮颖就知道有事了。阎进嘴里的事,绮颖不知道,也不关心,在绮颖的脑子里,八阿哥这么多坏主意的人,这世界上让他没法解决的事情估计还没出来呢。听了八阿哥这话,也就简单“嗻”了声,站了起来,预备着送八阿哥出去了。
“这么盼爷走?”
“你不是有事呀?再说是你要走的,又不是我让你走的。”绮颖又坐了回去。
“现在越来越不听话了,”八阿哥还想说什么,一看冯进朝也在门外张望了,想着四哥、九弟估计等急了,“算了,送送爷吧。”八阿哥抬脚往门走了过去,绮颖嘟着嘴,又站了起来,害自己站起又坐下又得站起,真是的。
八阿哥扭头伸出食指在绮颖嘟起的小嘴上一划:“别这么不情不愿的,不就站起又坐下又站起了,累不着你什么的。好了,早些睡吧。”
绮颖白了眼八阿哥,也不说话了,八阿哥笑了下去书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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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   朋党

八阿哥一进书房,四阿哥和九阿哥就围了上来,四阿哥先开了口:“八弟,索额图的事,你知道了吗?”
“啊,有这回事?”八阿哥有些不自然,倒底说谎不是什么好事,随即故作惊讶的表情倒正好遮掩了过去,“我今儿个有些累,歇的早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一个时辰前,罕阿玛派爷尚之隆去畹园传谕了,让四哥的小舅子五格跟着御前侍卫海青一道去抓索额图了。”九阿哥急急的跟着自己的八哥说了。
这五格是四福金的兄长,在家排行是老四。四哥怎么着也得跟着四姐姐喊声四哥吧,登基了也应该多照顾些,结果就是那么个样,只封了个一等侯,到了四哥的儿子弘历登基才给封了一等公。估计四姐姐当了皇后后看自己娘家兄弟只给个一等侯,心里也够憋气的。可不,小年妃的爹年遐龄还封了个一等公,加太傅衔。小年妃的二哥年羹尧那不用说,可以说裙带加军功官至四川总督、川陕总督、抚远大将军,还被加封太保、一等公,高官显爵集于一身。
而四姐姐的兄长不光爵位低了,官衔还是个闲差散秩大臣,说成国语就是苏拉昂邦。苏拉的意思就是闲散,宫里做杂役的太监是苏拉,八旗内白身闲散也都叫苏拉。说白了,四哥就是白养着自己的大舅子了,还放在了景陵那养着了。不过景陵那可是一群四哥看的碍眼的人集中地,说不准这是四哥把自己的大舅子往那放,用处就是自己人才放心,好看着那些碍眼的人,这其中不就有自己的十四弟。
十四弟雍正登基改元后的头一年,就给弄过去了,留住景陵附近的汤泉,不许返回京师,并命马兰峪总兵范时绎监视他的行动,连德妃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所以呀,四姐姐也不用憋屈了,这也是四哥对自己大舅子放心的表示了。
四阿哥自然知道自己的大舅子那个乾清门侍卫五格跟着一道去了,这时不忘补充了句:“马奇的兄弟乾清门侍卫马武也去了。”八阿哥心下偷笑了下,谁也有俩个不能长脸面的亲戚的,四哥何必这样呢,要说乾清门侍卫那也是得满洲亲贵子弟才可以当呢,总不能个个大小舅子全是封疆大吏吧。
九阿哥没去理会四阿哥,自顾自的追问着八阿哥:“八哥,你看这事,罕阿玛什么意思?”就连四阿哥也一时丢开五格的事,期盼地盯着八阿哥的嘴了。
八阿哥听了九阿哥的话却不答,转头一脸恳切,虚心请教起四阿哥:“四哥,你怎么看?”
四阿哥正等着八阿哥说呢,没想到八阿哥倒把这个“鞠”,一下就“蹴”到四阿哥面前了。四阿哥一时失神,“鞠“就掉到了怀里,只能自己来答了,四阿哥干咳了下:“嗯,索相对大清也是有功的,但是罕阿玛这么做也是必然有他的道理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八阿哥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四阿哥,四哥你好歹也说些有用的话吧,此时不正好把你的《御制朋党论》抛出来呀,此时不抛,难道你真要等到雍正二年才写?眼下出炉也好让罕阿玛看看,指点一二呀。
“惟天尊地卑。而君臣之分定。为人臣者、义当惟知有君。惟知有君则其情固结不可解。能与君同好恶,夫是之谓一德一心而上下交。乃有心怀二三、不能与君同好恶。以至于上下之情暌。而尊卑之分逆。则皆朋党之习为之害也。”四阿哥果然不负八阿哥的指望,这《御制朋党论》要提前出炉了。
八阿哥点头称是,九阿哥倒是不解:“四哥,要是都跟罕阿玛想的一样,那不都可以坐那个椅子了。”
四阿哥看了眼九阿哥,这老九就是在这事上看不明白:“那是要罕阿玛喜欢的才喜欢,罕阿玛不喜欢的就不去喜欢,这叫君臣一心,臣无二心。”
“罕阿玛喜欢的小娘子,你也去喜欢?”九阿哥坏坏的笑了,八阿哥忍不住“扑哧”笑了。四阿哥的脸腾地就红了,登时就要有拿鞭子抽九阿哥的样子了。八阿哥一看九阿哥要倒霉,忙打着圆场了:“九弟,你就胡闹,这是国事。四哥正驳斥欧阳修的《朋党论》呢。欧阳修那个说的是‘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四哥,可是?”
四阿哥看了眼八阿哥,点了点头:“欧阳修的那个,我始终觉得有问题,朋党那有什么君子、小人一说,只要是朋党就是不对的。若朋党之徒,挟偏私以惑主听。人臣乃敢溺私心,树朋党,各徇其好恶以为是非。至使人君惩偏听之生仧奸。谓反不如独见之公也。朋党之罪,可胜诛乎。”
八阿哥听至此处,拍掌道:“好。”看四阿哥停住了,忙说道:“四哥快说。”
四阿哥则继续道:“上去一人,则相与议之曰:是某所中伤者也,亲昵者为之惋惜,疎远者亦慰藉称屈,即素有嫌隙者,至此反致其殷勤,欲借以释憾而修好。求一人责其改过自新者,无有也。于是乎其人亦不复自知其过恶,而愈以滋其怨上之心。是朝廷之赏罚黜陟,不足为轻重。而转以党人之咨嗟叹惜为荣,以党人之指摘诋訾为辱,乱天下之公是公非。”
“好文,好文,真是好文,来,来,四哥,弟弟为你研磨,你这就写了下来,明儿个呈给罕阿玛看了,好让我等兄弟、朝中大臣们都学了,也有个警示作用。”
八阿哥走到书案前,取出了本空白的折子纸,亲自折好了,押好了折子印,又研磨好了墨,手一摊,做了个请四阿哥提笔挥毫的姿势。四阿哥倒也不谦让了,坐了下来,洋洋洒洒的开始提笔写了。
八阿哥看四阿哥写着:“作好恶以阴挠人主予夺之柄,朋党之为害,一至是哉。且使人主之好恶而果有未公,则何不面折廷诤,而为是阳奉阴违,以遂其植党营私之计也。书曰: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当时君臣告语,望其匡弼,而以面从后言为戒。夫是故一堂之上,都俞吁咈。”后面的却不写了,也是后面的是有“朕”这个字了,四阿哥这时应该还不敢用这个字呢。
走了下神,四阿哥又写了好些,八阿哥忙掉回了神来:“宋欧阳修朋党论,创为异说曰:君子以同道为朋。夫罔上行私,安得谓道。修之所谓道,亦小人之道耳。自有此论,而小人之为朋者。皆得假同道之名,以济其同利之实。”
这下面又要有“朕”,四哥是写也不写呢?却看四阿哥写了“窃”八阿哥笑了,好一个“窃”字。
“窃以为君子无朋,惟小人则有之。且如修之论,将使终其党者,则为君子。解散而不终于党者,反为小人乎。大抵文人掉弄笔舌,但求骋其才辩,每至害理伤道而不恤。惟六经语孟,及宋五子传注,可奉为典要。然则君子之必无朋党,而朋党之必贵解散,以求元吉。圣人之垂训,亦既明且切矣。夫朋友亦五伦之一,朋党不可有而朋友之道不可无。然惟草茅伏处之时,恒资其讲习以相佽助。今既登朝莅官,则君臣为公义,而朋友为私情,人臣当以公灭私。岂得稍顾私情而违公义,且即以君亲之并重。而出身事主,则以其身致之于君。而尚不能为父母有,况朋友乎。”
四阿哥写完了一个浓缩精华版的《御制朋党论》,八阿哥捧起了这墨汁未干的黑宝书,小心的吹干着墨迹。四阿哥看八阿哥一副如获至宝,醍醐灌顶的样子,满意了,再看看九阿哥那懵懂未醒的样子,有些不满了。

第二天,康熙就索额图一事发出了上谕:至索额图之党,汉官亦多,朕若尽指出,俱至灭族。朕不嗜杀人,嗣后尔等若与索额图绝交,将所行之事举出,尚可。不然被索额图株连,必如噶禇哈、阿思哈被灭族之祸。索额图之党阿米达、额库礼、温待、麻尔图、佟宝、邵甘之同祖子孙,在部院者俱查明革退;副都统佟宝不在家,俟到时再传谕。著晓谕门上大人、与众侍卫等,尔等若在索额图处行走,必被索额图连累致死。
康熙又将索额图之子、并家内紧要人俱交与心裕、法保加意拘禁看押,若其间别生事端,即将心裕发保等族诛。这心裕是索尼第五子,法保是索尼第六子,都是索额图的弟弟。当年亦都荣辱沉浮过,眼下对自己的子侄也只能严加看管了。
 八阿哥知道索额图挑唆太子胤礽“潜谋大事”的事基本上是结束了,眼下倒是更想知道自己四哥的那个与欧阳修唱对台戏的《御制朋党论》,罕阿玛会怎么说了。

康熙看了四阿哥这个折子,把四阿哥唤了进来:“四阿哥,你这个折子,我看过了。”
四阿哥紧张的等着罕阿玛的点评,私心里却想着罕阿玛定然会夸奖自己一番的。康熙想了下说了:“你一个人写的吗?”
“嗻,不过当时八弟、九弟也在。”
“哦,那把他俩也喊来吧。”内侍去喊八阿哥和九阿哥了,没一会儿,这俩阿哥就来了。
康熙又问才进来的八阿哥和九阿哥了:“四阿哥的这篇文字,你们俩看过了吗?”
“回罕阿玛,臣和臣弟都看过了。”八阿哥答道。
“那八阿哥你如何看呢?”康熙笑着问八阿哥了。
八阿哥心下好一阵的懊悔,前面不该那么逗着自己的四哥玩了,这下可坏了。说不好,那不是让四哥知道自己那天是“逗你玩”了。说好,那不是让罕阿玛要骂自己蠢了。眼下只能硬着头皮装傻了:“臣愚钝,觉得四哥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就是臣才疏学浅,有些地方还是要好好琢磨下。”
康熙侧了下头,偷偷笑了,这老八估计那天好好的吹捧了四阿哥,说不准还是他鼓动四阿哥上的这个折子呢,现在恐怕是骑虎难下了,那朕就让你更加的骑虎难下,看你怎么办。
“哦,那八阿哥说说那些地方要琢磨琢磨,正好让四阿哥在这给你解答下。”

“这个,臣想问的太多了,能不能容臣日后写个条陈。刚才罕阿玛宣臣进来时,工部的王鸿绪似乎是要找臣说国子监的事呢。”八阿哥找这理由搪塞着,想脱身溜号了。
“八阿哥,”康熙知道这八阿哥怕是想溜了,朕偏不让你溜,“你跟王鸿绪在这外面嘀咕商量,可是结党营私?”
四阿哥一听康熙这话,低头看了下八阿哥,可不是,八弟说不准就跟王鸿绪有朋党之嫌呢,倒底是罕阿玛,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回罕阿玛的话,王鸿绪是个老人家了,臣跟他只有朝廷政务的来往。这喜好不同,他是南人,且是民人。儿子是北人、旗人,处处不同的。儿子默默对照了下四哥的朋党论,儿子和王鸿绪之间是不可能有朋党之交的。且四哥说的是‘然惟草茅伏处之时,恒资其讲习以相佽助’,王鸿绪这么一糟老头子,怎么着儿子也不应该和他有什么瓜葛吧,要是象罕阿玛这样英明神武的,那儿子定然舍身也要成为罕阿玛之友的。”
八阿哥这一番言论,让康熙憋不住笑了:“八阿哥,这好歹说的也算是朝廷治国之道,给你这么一油嘴滑舌的,成什么了。我是你的朋友?”
“臣错了,臣是罕阿玛的儿子。”八阿哥老老实实的跪下了。
八阿哥这话可把边上的九阿哥给逗笑了,也跪下了:“臣也是罕阿玛的儿子。”
四阿哥看着跪地下的俩个弟弟,一时犹豫了,不跪好像自己不是罕阿玛的儿子了,可跪也没这道理呀,难道不跪就不是罕阿玛的儿子了?康熙看着站那一时不知所措的四阿哥,憋着笑问了:“四阿哥,你怎么说?”
四阿哥听了这话,赶紧跪下了:“臣也是罕阿玛的儿子。”
“你们这些,谁说你们不是我的儿子了。全是八阿哥闹的,九阿哥还跟着八阿哥起哄。”康熙看了眼下面跪着的三个儿子,“都起来吧。四阿哥,刚才八阿哥也说了和王鸿绪的事,那依你看,这朋友和朋党如何区分呢?”
“为公者为友,为私者定为党。”四阿哥站起来朗朗道。
“那你又如何区分这公和私呢?”
“以君为大义者定然是公了。”
“这公义和私情又如何区分呢?”
“为朝廷着想自然是公义了,为友、为个人牟利自然就是私情了。”
康熙摇了摇头:“四阿哥,若是都这样说,凡事都可以说是公义,也可以说是私情了。象李光地举荐何焯,何焯是他的学生,可说有私情,可何焯又是个人才。若是李光地怕了这朋党一说,自然不敢举荐,那朝廷不就少了可用之才了。所以才有举贤不避亲一说。欧阳修说的小人不结党,君子出于义才结党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你这文一出,那是堵天下人的口了,顺着你的,你都可以说是出于公义,逆着你的都可以说是出于私情了。四阿哥,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让我当被万世诟病的昏君了。”
四阿哥吓的“噗通”就跪那了,低着头不敢吱声了。
“你回去再抄写一百二十遍欧阳修的《朋党论》好好想想吧。”康熙随手就把四阿哥的那篇《御制朋党论》扔回给了四阿哥,四阿哥接了也只能等自己当了皇帝再添补些昭告天下了。
八阿哥心里不由得高呼“罕阿玛圣明”,可不是,所谓朋党不过是当皇帝治臣子的一个莫须有罪名。罕阿玛惩治索额图一伙,也未说是朋党之因,不过是因为他们意欲助太子 “潜谋大事”。罕阿玛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小,棒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可不是日后的四哥。那是定然要斩草除根。
象那汪景祺,浙江钱塘(今杭州)人,潦倒文场近四十年,虽然中了举人,总与富贵无缘。四哥改元那年,他的朋友胡期恒任陕西布政使,他的上司加同年正好是年羹尧。汪景祺乘机投书于年羹尧,做了年羹尧的临时幕客。汪景祺这次西游著有《读书堂西征随笔》二卷,献年羹尧收藏。年羹尧得罪抄家,《随笔》被缴进宫中。内有《上抚远大将军年公书》一篇,文内极尽谀颂,至称年羹尧为“宇宙第一伟人”。又有《功臣不可为》一条,把历史上“狡兔死,走狗烹”的现象归罪于皇帝。内文实在精彩,八阿哥不得不记住:
彼夫猜忌之主,其才本庸,而其意复怯。当贼寇昌炽时,望烽火则魂惊,见军书则股栗。忽有奇才异能这臣起而戡定群凶,宁谧四海,捷书一奏,喜出非常,七宝庄严之殊礼宠遇之。迟之既久,则转念曰:敌人如此其横肆,兵事如此其周章,而此臣竟翦灭之,万一晋阳之甲兴,谁复能捍御者?于是而疑心生矣;
既而阅所上纪功册,某处斩首几十万,某处拓地几千里,某处招抚若干,某处虏获若干,心胆震惊,魂魄荡慑,于是南是畏心生焉矣;
既建奇功,复膺异数,位崇五等,礼绝百僚,内外臣工以其为朝廷之所重也,无不敬而奉之。谄佞小人趋承恐后,长跪叩首,待之逾于常礼。而且题官则嫌其专擅,奏销则防其冒滥,叙功则憾其诈伪,卤获则谓其私藏,触处挂碍,争宠者又从而构之,于是而怒心行焉矣;
彼自谓受恩既深,以忠荩为报国,怀光欲去卢杞,李(日成)思慕魏片。而爱昵不可遽除,忠言不能入耳反恨其无礼于君,恃功骄横,于是而厌焉矣。
疑也,畏也,怒也,厌也,以此四者待功臣,有不凶终而隙末者乎?……虽由臣节之未纯,亦猜暴之主有以致之也。

这可不就是自己四哥活生生的写照,也难怪四哥阅后,会咬牙切齿地在首页题字云:“悖谬狂乱,至于此极!惜见此之晚,留以待他日,弗使此种得漏网也。”
四哥对汪景祺处罪的谕旨不敢提这个,只称汪景祺“作诗讥讪圣祖仁皇帝,大逆不道”。汪景祺被定处斩,枭首示众;妻子儿女发配黑龙江给披甲人(旗人士兵)为奴;兄弟叔侄辈流放宁古塔;疏远亲族凡在官的都革职,交原籍地方官管束。由于牵累的人太多,汪景祺侨居的平湖县城甚至传出“屠城”的谣言,居民惊惶逃窜,后经地方官晓谕才安定下来。
里民畏的是刀枪,当皇帝的四哥畏的人言字纸。八阿哥苦笑了,不知该同情小百姓的蝼蚁偷生,还是讥笑四哥这个猜忌之主,其才本庸,而其意复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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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   常宁

索额图的事处理好了,裕亲王福全的身体还算稳定,康熙也就能安心带着太子、大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去了口外,当然带着的还有那个倒霉的未来当了剽窃犯的蒋廷锡。不过蒋廷锡此次去塞外也不亏,日后他的《塞外花卉》七十种,被视为珍宝收藏於宫廷。这倒底是他自己画的,不是剽窃人家的,蒋廷锡如果是个单纯的画家,也许他的画可以到一个新的境界。
就是,做个画家多好,要不是四阿哥让他去抢陈布雷的《古今图书集成》,他也能英明一世,哪能几百年后还背个剽窃犯的名头。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加上个张廷玉拼命修改焚毁史料,弘历为了遮掩自己阿玛的丑行,帮着圆谎。倒头来,还是没盖住,三百年后还是给人翻了出来,剽窃犯白纸黑字的印在了名字边。蒋廷锡要是知道了,估计得从坟里爬出来埋怨番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毕竟士人要的是名声,比不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要的不过是皇权,旁的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了。

康熙一走,八阿哥也要收拾衣裳东西去南熏殿,替去避暑口外的罕阿玛值班监国了。八阿哥这一要去南熏殿,可就是住那了,虽说还在这六九城,却跟出了远门一样,轻易是不能回禩贝勒府的,来往的消息全靠太监了。禩贝勒府上下人等都忙着起来了。
八阿哥得交代管事的好好照顾着福金们和阿哥,尤其是克赛布库,让管事的有什么事给自己递消息,还有给内务府派来的接生婆、精奇嬷嬷和奶嬷嬷安排好住的地方。八阿哥能想到的全安排了,一时想不到的也只能等在南熏殿想到了,再派人回来安排了,好在还在六九城,真有什么事,回来就是了,倒有些笑话自己那群妻妾们的反应过度,当然这里还是不包括那个冷面冷心冷血的黄绮颖了。
绮颖对于八阿哥的离去,反倒是舒了口气,眼下还是保持距离美比较好。绮颖不用对着镜子照,也知道自己长高了,洗澡时也发现了自己又发育了不少,心里更加的恐慌紧张。对成长的恐惧,对成长后要面对的恐惧,都让绮颖胆怯了。
噶琭玳再要强,这是还是有些舍不得了。走前的前一宿,八阿哥是在噶琭玳这歇的,好一阵软语温存,宽慰着噶琭玳。八阿哥越这么着,噶琭玳越舍不得八阿哥了,想着还是住宫里好,至少还能回兆祥所。
第二天一早,八阿哥要走了,噶琭玳好一个依依不舍:“爷的东西回头我让他们送到南熏殿吧。这吃的上还是让府里的厨子做了送过去吧,宫里那些给外面大臣们做的能有什么好吃的。”
八阿哥想说不要了,又怕撸了噶琭玳的好意,等以后再说吧。噶琭玳后面跟着,想着一直送到府门,几个庶福晋侍妾也都来了,跟在后面。八阿哥张望了一圈,绮颖不在,叹口气,爷要走好些日子呢,就不能早起一回儿来送送爷?
八阿哥这一张望,噶琭玳就知道八阿哥是找侧福金呢,心里气了些,可是却越发的要拖着,不给八阿哥去看绮颖,道个别了。噶琭玳冲着珍珠问着:“南熏殿那热,爷的纱袍打进包袱了吗?这几日再赶紧帮爷做几件新的,好有个替换。”又掉头冲着八阿哥说:“爷喜欢什么颜色的?”
八阿哥的脚都想抬着往绮颖那去了,听噶琭玳这么一问,又只能停住,随便答了句:“你看着好就行了,我去书房取本书。”
 “什么书告诉小子们,让他们去取就是了。我倒是有件事要跟爷说呢,克赛布库的肚子已经这么大了,怕是也没多久就得生了,这事怎么个操办呢?”
“不是还有些日子呢?”八阿哥听提起克赛布库的肚子,可不能不认真回答了,“前儿个,我还问过少福金,她说生产的日子在八月呢,说克赛布库一切都好。”
“哎呀,少福金倒底还是未经人事呢,有些事儿克赛布库怎么好跟她说呀。她自个儿可是觉得有些不妥。”
“那还不快请太医来瞧瞧。”八阿哥有些急了。
“爷说的是,我这就让冯进朝去内务府报了。这内务府安排的接生的嬷嬷也要进府了,爷看怎么安排?”
“这有什么可难为的,自有管事的安排了,我都已经给管事的交代过了。”八阿哥掏出西洋挂表,时辰不早了,得走了,算了,那妞儿那不去了:“我得走了,时辰不早了。”
八阿哥匆匆的走出了府门,骑上马。响马前面开道,全服的仪卫摆好了,侍卫们前后簇拥着,去了南熏殿了。

八阿哥去了南熏殿,作为八阿哥的侍读,何焯也打包带走行李去了南熏殿,日夜随侍。论理何焯是苏州人士,这江南暑热总比北京要难过多了,可是跟着八阿哥去了南熏殿,才知道江南那叫避暑胜地了。穿着全套的常服,头上戴的虽说是凉帽,到了房间里,八阿哥还会体恤的让摘了。可是没一会儿,这身上的里外几成衣裳就全湿透了,得了个空,下去脱了衣裳,一拧就是一大盆的水,眼下倒是大为羡慕去口外的蒋廷锡了,这车马的开销再怎么多,也比不上象酷暑难耐的难受了。
八阿哥也知道比自己大了二十岁的何焯在感叹“日夜随侍、酷暑逼仄,视在西苑,苦乃倍之”,可是也没法呀,自己都得受着,就算屋子里放些冰块,头上风扇打着,边上太监打着扇子,还是热的。看边上有件自己的纱衣,还未上过身,就让常海给何焯送了过去。
何焯跪着叩谢了八阿哥,心下一阵激荡,捧着八阿哥的纱衣就想供了起来,留给子孙后代瞻仰了。何焯也就不觉得那么热了,眼一抬,看架上汪文盛刊本的《后汉书》,想着就先校此卷吧。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常海带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个箱子来了。八阿哥一看,就摇摇头:“怎么把箱子也抬来了,放后边吧,回头跟福金说了,我这衣裳够了,不用了。”
“回爷的话,这里放的不是衣裳,是放的食盒。”
“天怪热的,我没什么胃口,再说大太阳底下抬过来,怕是也要馊了。回头跟福金说下,不用送了。”
“嗻,”常海垂手立着,“奴才适才正要送食盒的时候,少福金来了,一看也是这么说的,让奴才们放了些冰在食盒里,还用棉被包裹上食盒,这才放到了箱子了。少福金还说了,这冰到了这,可以做一种吃食,叫什么的,看奴才这记性,一时倒给忘了,就是少福金说的怪新鲜的词儿。”
八阿哥心头一喜,这妞儿还是记挂着爷的,笑骂催促着常海:“这小兔崽子,别说这名了,那少福金没说怎么做?”八阿哥心底暗想的是绮颖亲自做了才好呢。
常海毕恭毕敬的说了:“没有,少福金就是指点着奴才们怎么把食盒放好。哦,还让奴才给爷带样东西来。”
“什么东西?”倒底还是知道给爷捎带些东西来。
“少福金让奴才带了瓶‘柳烟花露’来,”常海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匣子来递给了八阿哥。
八阿哥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放着一只纯色的黑色玻璃,倒也大气。女真满洲尚黑,看来这丫头也是知道了。取出瓶子,拔了盖,嗅了下味道,可不就是 “柳烟花露”。虽说没有那个“吃食”吃,倒底这也是那妞儿亲手调的,想必那丫头也不会做什么吃的,能有这个就不错了。
“少福金没说什么?”
“少福金说了好些,说让爷别给蚊子咬了,说咬了容易得那个疟疾,还有什么乙肝的。爷,这是什么毛病,严重不严重。”
“你不给蚊子叮不就没事了,去内务府领些,就说爷用的。你给何先生送去一瓶,何先生家里送一瓶,你自己留一瓶,剩下的你给他们分分。”
常海忙赶着跪下谢了恩,站起来又说了:“爷,摆膳桌吗?”
 “摆吧。”八阿哥看着摆上来的吃的,荤菜居多,知道这是噶琭玳的主意了,只是大热天的吃这个倒底有些不舒服了。算了,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拿起筷子随意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常海识趣的奉上了冰奶酪子,这才是八阿哥要吃的。八阿哥倒是什么也不忘何焯,让给何焯也送去一碗,又让给府里的噶琭玳们送去些。常海笑着回了,说福金们都有的,八阿哥才作罢,让常海打着扇子,阎进磨着墨,自己忙着给康熙写着折子。

六月注定是个多事之月,天气热的让人烦躁不说,知了也叫个没完没了。一进六月,南熏殿几个阿哥也忙得不得了,各种事中还添了恭亲王常宁的事,恭王府的内侍来报了恭王常宁不好了。
恭亲王常宁,世祖章皇帝第五子,母为庶妃陈氏。福全的生母董鄂氏和常宁的生母陈氏,原本也是世祖章皇帝的庶妃,康熙十二年(1673年)十二月康熙奉孝庄文皇后的慈旨,将董鄂氏加封为“皇考宁慤妃”。三十三年六月二十一日,董鄂氏去世,康熙“亲诣,冠摘缨纬,祭酒行礼。” 这种待遇,常宁的生母陈氏就没有了,到头也就是个庶妃。
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幼年时同康熙一样,都是寄养于大臣之家。而康熙曾经避痘紫禁城外,三兄弟之间能在一起玩耍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只有跟皇父世祖章皇帝请安时会碰到。例如那次,他们三人一起向世祖章皇帝请安,世祖章皇帝问及他们长大后各自的志愿,裕亲王福全言道:“愿为贤王。”,这就定了日后的大清皇帝是玄烨了。
康熙对待兄弟要比对待儿子宽厚多了,福全和常宁都是在十五岁那一年的正月,得封亲王爵位:康熙六年(1667年)正月,福全受封和硕裕亲王;十年正月,常宁被封为和硕恭亲王。论理康熙的几个兄弟长于深宫,未有丝毫功勋,是不能得封亲王的,大清是按军功来封爵的。可康熙的兄弟仅仅凭着是皇帝的兄弟,荣登亲王之位。这是因为康熙仿效阿玛世祖章皇帝封其幼弟博穆博果尔为襄亲王,就是在博穆博果尔十五岁时。
常宁十五岁受封亲王后,康熙十四年(1675年),分给佐领及的府邸,就在九阿哥府邸的隔壁。康熙二十二年五月十一日,常宁府邸失火,康熙着急万分,出宫亲临指挥,将火扑灭。
康熙的几个兄弟中,常宁最先得子。康熙十年(1671年)十一月,长子永绶出生,这时距常宁受封王爵,还不及一年。常宁的嫡福晋纳喇氏,是郎中(正五品)拜库礼之女,出身算不得高,论官衔大小还没八阿哥的侧妃娘家官大,那个还是正四品的,当然一个是王府的属官,一个好歹是朝廷的郎中。
福全的嫡福晋西鲁克氏,是二等侍卫(正四品)明安图之女,出身也不高,和常宁的嫡福晋一样都是在记名秀女中择定,换言之,是从没有被玄烨择为妃嫔的秀女中选出来的,也算是走了狗屎运,成了亲王的嫡福晋了。
侧福金是妻,可倒底还是个侧妻,再往后到了乾隆以后越来越往妾那靠了,眼下还有坐着花轿抬进门的,也有凭肚子生子生女给封的侧福金。日后全是凭肚子了,梅香拜把子奴几辈的,拼肚子争位置了。更何况就是眼下,坐着花轿抬进门的,就算着嫡福晋薨了,也轮不到侧福金扶正成嫡福晋,真个是“侧”字万年不到头了。这也就难怪心高气傲的吉兰泰心里憋屈,临出阁前还要去次南堂,才有了绮颖顶替的事了。
康熙十年(1571年),缺少女儿缘的康熙将常宁与庶福晋晋氏刚生下的女儿,也是常宁的第一个孩子抱进宫来抚养,至此这个女婴与常宁只是叔侄了,常宁连个小模样还没清呢就成了康熙的女儿了。后来这个女婴成为大公主,位居比她晚出生的诸多皇女之上。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三月,二十岁的大公主被封为和硕纯禧公主,嫁与科尔沁台吉班第。
康熙二十九年,大公主去探望太后,未经奏报就走了紫禁城东路、皇太后所居宁寿宫西侧的苍震门,结果康熙特意下了一道谕旨:“苍震门乃紧要门户,大公主系已出嫁之人,凡进入必须告之总管奏明。”八阿哥不知大公主如何想,怕是心里定然不好受,更何况是养女,想必日后处处小心也是从此而来。额驸台吉虽说一直得到罕阿玛的厚爱,可何尝不是小心谨慎呢。而大公主的生父恭亲王常宁却不是这样了。
论才,论办事能力,常宁并不逊于福全,不是庸碌无能之辈。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秋,常宁与福全同时被任命为大将军,率师出征噶尔丹。但乌兰布通战役后,康熙对常宁不再像以往那样看重信任,日益疏远。日后多嘴的四阿哥当了皇帝后,加上了自己的注解絮叨出了:“朕叔恭亲王常宁,昔年受皇考友爱深恩,不知感激报效,因循懒惰,悠忽终身,此中外所知者。”
四阿哥说中外所知,可惜就是后世不知,只能猜测康熙为什么对常宁不满,乌兰布通战役后常宁到底出了哪些问题?八阿哥自然是知道了,一个自由散漫的常宁与小心谨慎的福全就像是俩个极端,这也是让罕阿玛没法接受有这么一个弟弟的原因。
康熙三十七年三月初三日,乾清门听政时,大学士伊桑阿等奏请将皇子悉数封王,康熙言道:“太祖、太宗之时,封子并非一例概封,视其贤者封之,时惟多隆峨王(代善)、额尔克王(多铎)、墨尔根王(多尔衮)等封王,其余俱封为贝勒、贝子、公,或有不封者,今朕亦视其贤否加封耳,岂以己子有私乎?且如恭王为朕弟故封王,然其人岂称所封乎?”
伊桑阿等奏曰:“前创业之初,正振作有为之时,是以如此封爵。今诸皇子夙奉皇上圣训,俱各贤明,伏祈皇上再次加封。”这时康熙帝明确指出:“朕于阿哥等留心视之已久,四阿哥为人轻率,七阿哥赋性鲁钝,朕意已决,尔等勿得再请,异日视伊等奋勉再为加封,未始不可。”
这段是《康熙起居注》里记载的。八阿哥不得不感慨自己的额其克常宁是受了四哥的牵连,给罕阿玛说的何其不屑,认为其不配封亲王。也许自己的四哥还认为是受了额其克常宁的牵连,当着那许多大臣的面,罕阿玛说“四阿哥为人轻率,七阿哥赋性鲁钝”。而四哥和自己一班兄弟就站在边上,当时自己都看到四哥的脸红了白,白了红,真正的可怜。八阿哥倒是没想自己受这俩哥哥牵连,不然不就一路封王下来了。
四阿哥日后怎么没把这条给删掉呢?居然百密一疏,漏掉了这一条评价。八阿哥眼下还没空去想这个了,想的是常宁的病来的急,太医都说不太好了,已经给康熙发去了六百里加急的折子。
八阿哥想了下,也许自己得回府一趟了,死马且当活马医,让绮颖去试试吧,自己的额其克据书上说的,日后罕阿玛连个“谥号”也不给,怎么着这“谥号”是恩典,也是盖棺定论,好歹也是兄弟一场呀,罕阿玛跟额其克的恩怨要是能解就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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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零五.  猜谜

三阿哥带着四、五、七、八、九、十阿哥,还有内务府的郝奕,齐齐的集在了恭亲王常宁的府上了,俩个太医院的院判跪在地上等着几位阿哥的明示呢。
四阿哥总是先开口的那个:“依你们看,是伤寒的脉象,那还有救吗?”
“回四殿下的话,恭王爷的病势来的急,来的凶猛,较平常的伤寒危险万分,若是恭王爷平日注意养生保养之类的,也许还能过的去,只是恭王……”刘声芳偷偷抬眼看了下四阿哥的表情,把半截话给咽了回去,只继续说自己了,“卑职等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四阿哥看了眼三阿哥,三阿哥张嘴动了下,才说道:“你们先下去歇着吧。” 俩个院判磕头谢恩,倒退着出去了,郝奕也先下去了,自有恭王府的人招呼着赐饭打赏了。
常宁的四个儿子:三十岁的第二子满都护、二十七岁的第三子海善、二十三岁的第四子对清额和二十一岁的第五子卓泰几个在边上坐陪着,一脸的忧色,想催着几位阿哥快点做决定,又怕这一催唐突了几位阿哥。
八阿哥看了眼满都护和海善几个,也猜到了几分,只是心里明白眼下给罕阿玛的折子说这太医院的脉案和方子是没用的,今天是六月初一,书上写的额其克薨的日子是六月初七,眼下只有绮颖来看看,可能倒是还有一线生机了。
“张仲景伤寒例引阴阳大论言道:‘冬时严寒,中而即病者,名曰伤寒。不即病者,寒毒藏于肌肤,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暑病;暑病者,热极重于温也。是以辛苦之人,春夏多温热病者,皆由冬时触寒所致,非时行之气也。’只是这额其克平日里也无什么操劳之事,怎么也得了这个病呢?依我的看法,眼下当要紧的是恭王府得好好清扫清扫……”
三阿哥也看到了俩位堂兄的焦急神色,打断了四阿哥的长篇大论:“恭王府是要清洁下,毕竟这个病是会过人的。不过……”三阿哥一时语塞了。
八阿哥明白自己三哥的苦恼,这嘴上不利索可是没少吃亏,立刻接着替三阿哥说了:“三哥的意思是眼下给罕阿玛的折子,这个才是要紧的事情吧,”看向了三阿哥,征询着三阿哥可是这个意思?
三阿哥点头同意八阿哥的说法,想着下面的说辞,九阿哥接了口:“三哥,你写吧。”
“三哥,”八阿哥赶紧拦下了,“依适才刘声芳们的说法,太医院的病是没法治了。当初弟弟的病,太医院也是没什么法子,幸好弟弟的少内子还是懂些西洋医术的,不如让她来瞧瞧?”
“不可,”四阿哥立刻反对了,“八弟的侧福晋给八弟治病可以,若是给额其克,毕竟是叔叔和侄媳妇了,不妥。八弟,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糊涂的话来。”
满都护几个兄弟前面听了八阿哥的话,一丝希望升了起来,四阿哥这话可真是一顿暴雨下来,浇了个透心凉了。俩人却又不死心,看着几位阿哥,就没个出来想个辙,救自己阿玛一条命的人吗?
“四哥说的是,”八阿哥低着头对四阿哥又说了,“这层弟弟也想到了。弟弟的侧福金于这诊脉一道原也不通的,弟弟的意思只是喊她过来,由弟弟把恭王的病症说与她听了,看她有些什么意见。若是跟太医院的意思一样了,这折子就要烦劳三哥赶紧写了,六百里加急的呈给罕阿玛看了。若是还有什么新的诊断,那也正好一并写上了,请罕阿玛来定夺了。”
三阿哥、五阿哥一听这意见不错,点头赞同。九阿哥立刻就冲这外面的班柱儿喊了:“班柱儿,你快去次八爷府,请八少福金来恭王府一趟。”
八阿哥知道班柱儿去了,绮颖还得琢磨这是谁呢,依她现在的小心谨慎的样,估计是不会来的,吩咐常海道:“还是你去吧。让少福金快些过来,你小心伺候着。你再跟管事的说下,派车时赶车的要那稳妥的,不磨蹭的。”
几个阿哥也知道,就算八阿哥说了快些来,这女人出门总是慢的,要换衣裳,整头发,理包裹,再派车装车,决定跟着的人。这些女人呀,出个门子跟搬回家似的,得几车子才行,跟着的嬷嬷、家下女子、内侍太监,还有贝勒侧福金的仪卫。出门时,还要三步一回头的跟嫡福晋、庶福晋们打着招呼:“我这就去一会儿,你们都回吧。”这些事都弄好了,估计大半天要过去了。
四阿哥有些无聊的在椅子上扭动了下,老八就是多事,这下一天都得困在恭王府了。九阿哥到还好,南边的黄瀚的事没个音信,眼下额其克的事倒是真的紧张关心的不得了,不说一天困这儿,困这儿十天半月的都没事。
满都护几个兄弟虽然心里也急,可倒底有了些希望,知道几位阿哥一时半会儿不会走,适才前面说摆饭的那是应景的话,双方都知道不会吃的,眼下知道得真吃了,立刻就去安排了。又安排着自己的福金,给八阿哥的侧福金准备好歇息更衣服的地方,倒是要陪着侧福金说话解闷,还有摆饭吃食的事情。

几位阿哥的饭还没摆上,恭王府回事的到进来说,八阿哥的侧福金已经到府门了。满都护和海善好一阵的慌乱,急赶着派人去通知里面的福金们快去接八少福金,先陪着到后面去见过常宁的继福金马佳氏,再给带到歇息的地方去换过衣裳,吃过饭才好过来的。
这里几位阿哥互相对看了一眼,就齐齐看上了八阿哥,想八阿哥不会早有这一手,早准备好了,让侧福金就坐在车里等着常海喊吧。
八阿哥倒也奇怪了,这事事先没跟绮颖提过,也是自己给忙晕了。还是喊常海和班柱儿来问问吧,毕竟绮颖过来论理还有些时候呢。
“奴才回去跟少福金一提恭王爷的病势,少福金就问了句,人清醒吗?奴才回了句,王爷烧的有些糊涂了。少福金二话不说,就吩咐人赶快来了,这奴才才出了少福金的房门,还没走到垂花门,少福金就已经头脸整齐,衣裳换好出来了。”
边上的班柱儿在旁直点头,九阿哥都看出了,班柱儿对八少福金怕是已经崇拜地五体投地了。。果然班柱儿接着就说了:“八爷,八少福金可真是急着来呢,奴才常海还说包袱这些还没装车。八少福金就说了,他们可以慢慢装,病人是等不得的。”
满都护兄弟几个一听这话,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可不是,这少福金看来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轻重缓急的。就想催着先让八少福金来瞧瞧吧,犹豫着是不是要开口。
“先让少内子来着?”八阿哥总是急人所急,适时地提了出来。满都护在边上立刻就接了嘴:“这就有劳八少福金辛苦了。”
“那是应当的,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八阿哥礼貌的回应了。
满都护又看了眼另几位阿哥,没人反对的,立刻就派人去请绮颖了。这里几位阿哥觉得这么坐在这也不太好,就让人中间摆了个屏风。八阿哥一人到了屏风的这一边坐那等绮颖了,满都护四兄弟陪着几位阿哥们在屏风的另一边了。
满都护几兄弟的福金陪着绮颖来了,一路让着到了门口,又让绮颖先进的门。八阿哥看到来了,忙赶着站了起来,迎了上来:“有劳姐姐们,辛苦把少内子送过来了。”满都护的福金董鄂氏笑着客气道:“八爷客气了,是我们家劳烦妹妹了,来都没玩什么,就紧着给我们王爷瞧病了,真是辛苦妹妹了。”
“哪里,哪里,”八阿哥也客气着说,“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外道。”
“本来应该留着陪妹妹的,只是这些也不是我们妇道人家明白的事。不比妹妹懂的多,识文断字的,我们在这反倒耽误事儿,就不陪了,只能麻烦妹妹一人了,这里也就有劳八爷了。要是妹妹有什么需要,就派人说一下,我们几个就在边上的小院里呢。”
八阿哥笑着点了点头,满都护的福金董鄂氏带着几个弟媳先去出去了。
绮颖看着董鄂氏几个走了,看着八阿哥,想着眼前的这位也不是病人家属,又不是伺候病人的人,自己能问什么呢,还真不如回家去问呢,还没屏风后的一堆人了。
“今天喊你过来是为了额其克,我给你说说额其克现在的情况吧,”八阿哥看绮颖的表情就知道这丫头现在有些不爽呢,“额其克发烧,摸上去烫人,咳嗽,还有拉肚子。”
“就这些?”
“差不多,就这些。太医说是伤寒,额其克的身体很差,这个……”
八阿哥的适时而止,脸上的表情已让绮颖明白这是个快要不行见阎王的人了。可就这么点情况,让绮颖怎么判断。绮颖现在是明白诊断学是多么的重要了,但眼下不如说是推理了,换成中国人都明白的就是猜谜了。
“就这些我无法判断,你必须要告诉我更多的情况。”绮颖脸上不带一丝笑容认真的说。
八阿哥对绮颖的表情倒是一时有些不适应了,自己病的时候绮颖是认真,可更多的是紧张,是用认真去把担心强压下去,而眼下却是严肃的认真,让你不能小瞧眼前站着的这个人:“你还要知道什么?”
“你先从病史来说吧。太医说,可能是伤寒,他以前得过伤寒吗?”
八阿哥想了想,自己印象中倒不曾有,可还是得问满都护兄弟,或者就得让内务府查档案了,当然方便的是问满都护了,就冲着屏风后问了:“满哥哥,烦你出来下。”
满都护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先给绮颖打了个千:“八少福金。”绮颖侧了下身,回了个蹲安儿。满都护对着八阿哥说了:“哥哥的阿玛年轻时倒是得过一次,那次听额捏说虽是凶险,可还是仗着身子骨好,没事了。”
“那就基本上可以排除伤寒了。伤寒得过一次,基本上不会再得第二次了。”
屏风两边的人都暗暗“啊”了下,对绮颖的期望也增加了几分。绮颖可没想到这些,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来说:“那得过别的病吗?”
满都护看着八阿哥,侧头想了会儿:“哥哥阿玛的身子骨一向不错,平日里这抽烟喝酒的都没什么事的。就是这病也不怎么得的,前些日子虽说有过些受了风寒,可连太医都没喊,自个儿就好了。”
满都护不看绮颖,也对着绮颖说话,绮颖自然也不好盯着个陌生男人看了,只能也看着八阿哥。这下八阿哥就被所有的人看着,满都护和绮颖也都只对八阿哥说话了。
“受了风寒?象什么样子呢?”
八阿哥瞅着满都护,象用眼睛把绮颖的问题再问一次满都护了。满都护赶紧回答了八阿哥:“发了些烧,有些咳嗽,好的很快。难道这跟眼下的病有关?”
八阿哥看向了沉默的绮颖,等着绮颖的点头或者有个说法。可绮颖的表情还是严肃的:“王爷,平时都吃什么呢?”
满都护忙让内侍去把恭王府的菜单档取了来,交给了八阿哥,八阿哥又转递了给了绮颖。绮颖粗粗的翻了翻,肉食居多,蔬菜少,五谷倒还好,酒量看来也不错的,一切没什么不正常的。绮颖抬头看到八阿哥的探究的目光,解释了:“这个看来还是正常的,酒量大,会影响肝的,但现在的症状跟肝病无关的,这个可以排除了。”
听着的人的心才想着不是肝病放下了,又想着那是什么病呢,提了起来,谁料绮颖后面的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不好说了。绮颖问八阿哥:“王爷的心情如何呢?有没有什么变故呢?”
八阿哥自然知道自康熙二十九年夏以来,常宁的心情如何了。不被自己的哥哥喜欢,心情自然不会太好了,可是这个满都护在边上,不好说。满都护当着几位阿哥的面也不能说自己的阿玛心情不好,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不是更给自己的阿玛惹麻烦了。
绮颖不解的看着八阿哥:“这个跟病情可能是有关联的,我要知道才好判断呀。”
“你说的只是可能,你先说可能是哪种病吧。”八阿哥打着圆场。
“我不是想知道什么,只是这个可能真的跟病情有关。在你看来可能的无关,在我看来可能就是致命的地方。”绮颖看了看那个屏风,真希望拿掉,为什么全要这么遮着盖着呢。
八阿哥看眼满都护,也看了下屏风,明白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明白,除了要判断出常宁病的绮颖来。可是这个怎么说呢,如果是在自己家,关起门来,跟绮颖倒也好说,那是夫妻间的闲话了,可眼下干涉太多了。要说也得满都护来说,只能等满都护了,或者屏风后常宁那三个儿子中的哪个来说了。

一切还是得从康熙二十九年夏说起……
在大清的西北有漠西蒙古也就是是厄鲁特蒙古,形成了准噶尔部、和硕特部、杜尔伯特部和土尔扈特部等四部。准噶尔部在伊犁河一带游牧,和硕特部在今乌鲁木齐及以东地区,杜尔伯特部在今北疆额尔奇斯河中上游地区,土尔扈特部在今新疆塔城一带。由于准噶尔部的游牧地均邻近伊犁河,水草茂盛,并且可以与中亚和内地通商,因此势力逐渐强大,不断侵袭其它部落。
在女真未入关前,准噶尔部就与大清建立了通贡关系。女真入关后,准格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与厄鲁特各部首领一起联名向满清附表上贡,并建立臣属关系。但到了康熙十年,巴图尔珲台吉的第六子噶尔丹掌握了准噶尔部的统治权,是要征服漠北的喀尔喀蒙古,进而征服整个蒙古,重建统一的蒙古汗国。噶尔丹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和正在东向扩张的罗刹国联合在了一起。
康熙二十六年,罗刹国的东进部队与喀尔喀蒙古发生冲突,罗刹国使者建议噶尔丹与罗刹国联手进攻喀尔喀,久已等待这一机会的噶尔丹立即组织兵力,于康熙二十七年,率领3万大军,越过杭爱山,向漠北喀尔喀蒙古地区进攻。噶尔丹自新疆对漠北地区的进攻,正好与罗刹国自贝加尔湖向南的进攻构成钳形攻势,使正在与罗刹国作战的喀尔喀军腹背受敌,喀尔喀首领土谢图汗难以抵挡两面攻势,只能撤回在北线与罗刹国作战的部队,罗刹国随即由贝加尔湖向东大幅度扩张,这直接导致尼布楚谈判时大清做出巨大让步,最终确定以尼布楚为界的结果。收缩防线的喀尔喀军也试图进行抵抗,土谢图汗在乌兰巴托以西与噶尔丹进行了会战,经过三天的战斗,全军溃散,喀尔喀蒙古各部最终决定内附大清,遂向南撤退。
本已获得极大收益的噶尔丹却得陇望蜀,派使向罗刹国要求,共同追击喀尔喀各部,将其彻底消灭。康熙二十九年(公元1690)春,噶尔丹率军进入了呼伦贝尔,对附近多个部落进行了袭击和劫掠,随后转向南进,进入了锡林浩特,这里距离京师不足千里。
京师居民闻听消息,人心惶惶,城内外商铺大多关门停业,米价至三两余,似乎准噶尔军很快就要攻至北京一般。
此时的康熙,完成了收复雅克萨、签订了 《尼布楚条约》 的工作,三藩已定,台湾亦已统一,开始准备解决准噶尔部问题。首先,康熙派人到罗刹国,与罗刹国交涉,防止罗刹国干涉此战。由于此前几年,有了两次雅克萨之战的历史,罗刹国清楚大清的实力不可小视,故在康熙派人交涉后,始终未向噶尔丹提供任何兵力上的援助,武器和财物的援助也极为有限,其中最重要的是取消了原定向噶尔丹出售三千支滑膛枪的决定。
断绝了可能的罗刹国后援之后,康熙帝又从分裂准噶尔部的内部着手,通过利诱,策反了噶尔丹随军出征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策氏在噶尔丹前往乌兰布通时,带五千人返回了准噶尔部起家的伊犁河流域,击败了噶尔丹的追兵,“尽收噶尔丹之妻子人民而去”,这等于端掉了噶尔丹主要基地,使噶尔丹自此失去了最重要的后勤补给来源。
康熙二十九年四月,康熙开始调兵遣将,命令从鄂尔多斯、归化(今呼和浩特)、内喀尔喀右翼等地调6800人,携16门红衣大炮,由理藩院尚书阿剌尼和兵部尚书纪尔他布率领,前往乌兰浩特驻守,此后,又命科尔沁亲王率领各路集结的近两万部队,前往科尔沁草原一带建立防御。防止了噶尔丹率部从蒙古直插关外,避免了清朝关外“龙兴之地”受到威胁。
在调兵的同时,康熙命令从古北口开始,向各路北方部队设立驿站,动用大批骆驼队运输军粮,保障了后勤和通讯的畅通。康熙又派使者前往噶尔丹军中,令使者对噶尔丹“婉言相慰,羁縻其前行,勿怒而激之”。另一方面,则通知阿剌尼,如果噶尔丹退兵,则努力阻止,若噶尔丹强行北逃,再发兵追击。但是,阿剌尼和纪尔他布误会了圣意,于在乌尔会河(今内蒙古乌兰浩特西乌拉盖尔河地区)擅自与噶尔丹军交战,未及战,诸扎萨克及喀尔喀兵争取其子女牲畜,阵动不能止。而噶尔丹军在两翼使用火枪交叉射击,将清军主力击溃。
初战不利的消息传到北京,康熙极为不悦,强调各路军会合前不得与噶尔丹交战,“大兵陆续前进,朕亦亲征,姑勿与战,以待各路军至齐发,毋致失利。”
七月初二,康熙帝宣布亲征,以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命大阿哥胤褆为副将,出古北口北上,以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简亲王雅布、信郡王鄂札为副将,出喜峰口。其它几路兵马还包括阿拉尼部剩余清军、科尔沁方向清军、盛京和吉林方向清军等部队。陪同出征的,还有皇帝的舅舅、内大臣佟国纲、佟国维,内大臣索额图、明珠等朝廷重臣。
临行前,康熙帝还作壮行诗一首:“获丑宁遗类,筹边重此行。据鞍军令奏,横槊凯书成。烟火疆隅堠,牛羊塞上耕。遐荒安一体,归奏慰予情。”
一切都如康熙的设想,先派人给噶尔丹送去牛羊,让噶尔丹误以为福全的北进“非讨汝也,欲定议耳”。等噶尔丹知道清军正在集结,就此与清廷决裂,“夫执鼠之尾,尚噬其手,今虽临以十万众,亦何惧之有!”,在南进,那就是请君入瓮,一举剿灭噶尔丹。
 但是,噶尔丹行进的方向确不是康熙帝事先预料的那样,同时恭亲王常宁所率部也未能及时赶到乌兰布通。如果常宁参加了乌兰布通战役,是不是噶尔丹就没有机会逃跑呢?是不是日后康熙和常宁之间也就不会如此呢?
八阿哥不知道,知道的是乌兰布通之战打的很惨烈,康熙的大舅子佟国纲也就是在这场战役中为国捐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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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   鹦鹉

康熙二十九年那次的西征,后世的人归结于康熙的突然患病,虽想勉力坚持,继续行进但终因高烧不退,难以支撑,在大臣的一再劝请下,只好从诸臣之请,不得不由博洛和屯回銮。而福全在取得乌兰布通之战胜利后,却未能执行康熙的“穷其根株”,“勿留遗孽”命令,致使清军取得重要胜利,同时也留下很大余患,乃至清廷其后与准噶尔部的局势发展,都产生了不利影响。
可当时的情况又是怎样呢,这屋子里的人没一个参加过当年的乌兰布通战役,那是他们都还小着呢。

鄂伦岱跟着康熙去口外,走了一段路后,康熙倒底还是不放心裕亲王的病,就打发鄂伦岱再回来看看裕亲王的身体如何了,又让给阿哥们传个口谕,要经常去看看裕亲王,让内务府派几个院判轮流守着裕亲王,有什么事好随时诊治。鄂伦岱接了这个谕旨就又返回了京城,看了裕亲王跟走时差不多,没什么变化。到了内务府就听说恭亲王不好了,几个阿哥全在恭王府呢,鄂伦岱就直奔这来了。
才走到银安殿的院子里,就远远看到了一男子正站在银安殿侧面廊下窗前,躲在阴影里偷听着,然后象是下了什么决心,扭着身往银安殿正门那走去。鄂伦岱走进看清了进去的男人是谁,“呸”的一口吐沫就吐了出去:“今天真是晦气,碰到这种妖人,算老子倒霉。”想转身就走,又停了步,蹑手蹑脚也走到了适才男人站的廊下窗前,猫着身子从玻璃眼往里瞅着,看看倒底是个什么动静。

绮颖一直不解的盯着八阿哥,而八阿哥一直是一副沉思的神色。绮颖忍不住去看边上的满都护了,那个却是混合着羞涩难言和又想一吐为快在苦苦挣扎中的样子。绮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下不是她的地盘,她没有做主的权力,更没扭被动为主动的能耐。
“八少福金,他们是不会说的,还是奴才我来说吧。”一个带着女音的男人声音响了起来。
屋里的人都看向了这个开口说话的男人,屏风前、屏风后的男人都有些尴尬,满都护更是火冒三丈的骂了起来:“你一个下九流的奴才,还不快给爷滚出去。来人呀,把这人给爷拖出去狠狠的打。”
外面冲进来几个内侍,就要去拉这个男人,男人不去理会,只是看着绮颖:“八少福金,是不是知道了王爷的开心不开心,王爷有些什么变故就可以知道王爷得是什么病了?”
“这个只是……,”绮颖刚想说这只是有助于判断,可看到那男人的俩个膀子已经给反扭到背后了,真怕这男人就这样给拖出去打死了,“嗯,嗯,是的。你们放了他吧。”掉头看向八阿哥寻求支持了。
八阿哥叹口气,想跟绮颖说,这事你不能管,可又不忍心去驳绮颖,只能对满都护说了:“让他说吧,倒底还是额其克的身子要紧。”满都护听八阿哥这么说了,想想也是,自己开不口的事,让个奴才来说也好,何况也是八阿哥容许的,听的人又是八阿哥的侧福金,真有什么,跟自己也没关系了。满都护冲着那几个恭王府的内侍一摆摆手,几个内侍放了那个男人,也就倒退着出去了。
男人跪下磕头谢过了八阿哥、绮颖、满都护,就跪在硬硬的青砖上,低着头等着绮颖问了。绮颖把男人看了几眼,三十多岁,皮肤还是细腻的,没留胡子,唇红齿白。一双手十个指头留着常常的指甲。行动举止间有些女人气,脑后的那根辫子梳地也是纹丝不乱,象女人般梳的精细,不知抹了多少桂花油。身上带的荷包颜色鹅黄柳绿的,色彩也有些粉嫩了。
绮颖又掉头看了眼八阿哥,八阿哥的穿戴跟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比,倒有些简单了,不过倒是大气和贵气,还处处是男子的豪爽劲了,绮颖以前还没觉得,今儿个这么一比才发现,原来八阿哥的秀气斯文还不是很男人味的,心下美了一下,忍不住冲八阿哥一笑。八阿哥倒楞了,不知道绮颖为什么要冲自己笑,一个疑问的眼神递给了绮颖。绮颖忙收起心神,板起了脸,看着地上跪着的男人说了:“你慢慢说吧。”
男人抬起了头,扬起了那张有些女气的脸,缓缓的开了口:“奴才名叫惠芳,本姓柳。十二岁时进了恭王府学戏,得蒙王爷青眼,一直厚爱有加。这里本来没奴才说话的地,可是若是奴才不说,怕是没人会说了。奴才今个儿要是顾了自己的性命,不把这些事说出来,王爷要是有个好歹,那奴才就是死一万回也是死有余辜了。”
柳惠芳抬眼看了下眼前三个人的神色,看无人拦阻自己,放下心,大着胆子往下讲了:“王爷的病得从康熙二十九年说起,那一年是皇上打噶尔丹的那一年。噶尔丹那时在乌兰布通建了个‘驼城’。什么是‘驼城’?这要先从乌兰布通那座红色小山丘说。这乌兰布通不高,山的南面是猴子都爬不上去的峭壁,只有北面是陡坡,可以攀登,王爷说这叫易守难攻。这么个山,噶尔丹觅山林深堑,倚险结营,在那山上林内布起了阵:用上万头骆驼,缚住驼蹄卧于地面,驼背上加装箱垛,然后用毛毡渍水盖于箱垛之上,环绕乌兰布通山摆成一条防线,这就是‘驼城’。噶尔丹让兵士们躲在骆驼后面,从驼与驼之间的缝隙,用从罗刹国买来的火枪打人。
噶尔丹这招,王爷说狠着呢,咱大清的弓箭、火枪全打不透着‘驼城’的。那个时候,裕王爷率军在乌兰布通四十里开外扎营,凡营盘四十座,连营六十余里,阔二十余里,首尾联络,屹如山立。咱大清的各路人马,除了科尔沁方向的王爷和盛京方向的都在七月下旬先后到齐。
八月初一的黎明,裕王爷带着咱大清勇士们向乌兰布通方向出发,到了中午,抵达乌兰布通西面河对岸,隔河布阵,列好火枪、红衣大炮阵势。一开打,火枪、红衣大炮这些就集中起来对着‘驼城’轰击。可就象王爷说的那样,没用的,得知道位置,红衣大炮才有用,不然就是放空炮,白浪费。噶尔丹那个坏蛋躲在林子内的‘驼城’,咱大清的火枪、红衣大炮根本打不到。可要是渡河去打,噶尔丹在河对面的高处躲着打暗枪。而咱大清的勇士渡河过去还要仰着头放枪才行。
咱大清打不到噶尔丹,可噶尔丹的暗枪可不停的往这渡河的大清勇士打呀,泡子河和哈而哈河的河水都给染红了,真个儿是血流成河呀。
当兵的是勇敢着呢,可那些大臣们给吓的可不轻。八阿哥,论理奴才是伶人,没资格说这些大臣们的事,可奴才就算是下贱的伶人,也断不会如此的。这些大臣真是给皇上丢脸呀。
就说呢正白旗副都统色格印吓的都从马上摔了下来,跟着他的奴才看不过去了,兵士们这么勇敢,自己的主子怎么能这样,骂他:‘主子身为二品大臣,如此临阵退怯,回去有何颜面见人?’愣是把色格印强推上了马,结果这孬种色格印自己又滚下了马,趴在草丛内躲着不敢动。后来这仗打完了,回到大营,他那两条腿还战栗不已,披着甲胄,蒙着头躲在被子里一直到天亮。因此他管的兵丁,无不耻笑这位副都统大人。
还有那索额图、明珠俩位相爷,平日里多威风,可是这当口,虽说没象那个色格印,可也好不了多少,把那些精装兵士作为贴身护卫,结果导致那天打噶尔丹的咱大清兵士人数大为减少。就连后来皇上都说了‘出征乌兰布通时,……索额图、明珠选勇士数百人近身防护,勇士云:‘挑选我辈原拟获战获追,讵意只令防护?’共生忿怨。’
各位阿哥们,当官的这样,下面的那些当兵的怎么肯往前冲呀,把个裕王爷急的,鞭子都抽断了几根了,没用呀,哪个不怕死,哪个不想着家里的父母妻子的。
这么个时候,要说真亏的有咱们国舅爷呀。那才是真好样的,真勇敢的还是咱国舅爷。这正面攻不上去,裕王爷就想着从左右两翼派骑兵,迂回包抄噶尔丹的侧后来打。只是这右面都是河岸沼泽,过不去呀,只能返回原处。指望的就只有率领左翼两位国舅爷了。
大国舅爷(佟国纲)前一年刚刚与索相爷一起参加了尼布楚会议,是一等公、镶黄旗都统、领侍卫内大臣、国舅爷的身份,那是皇上的亲大舅呀,妈没了,母家最亲的就是大舅了呀,这是多尊贵的身份呀。那根本不用自个儿去冲锋陷阵的。可咱大国舅爷英勇呀,也急呀,他再不带着火器营的兄弟往前冲,没人会带呀,就这么骑着皇上御赐的马,打着头阵带着火器营的兵士们一起沿河拼着命往前冲,跃马冲杀,所向披靡。要不是这样,国舅爷拿会被火枪击中,半个脸都给炮弹子打没了,当时就从马上一头栽倒下来,鲜血浸染战袍,染红了泡子水,为国捐躯。
有人说大国舅爷那是不感皇上高厚之恩,而且时怀觖望。说皇上知道大国舅爷的浅薄顽劣,不可担当大任,只让管管火器营。大国舅爷心生怨怼,临阵时,非要穿着特别出色的甲胄,单骑驰出鹿角之外,才会中枪身死。这是因为大国舅爷平日蓄志忿戾,活的不耐烦,有意轻生,以辱国体,好让皇上没脸。
我呸,说这样话的人,根本就不是人养的,畜生养的都说不出这样的话。要不是大国舅爷,那兵士们就不会象那色格印也躲草丛了凉快去?这样的人就该拉过去给噶尔丹乱枪打死。”
听到着,八阿哥扭头看了下屏风的后面,因为他知道说日后会说这话的是他的四哥,眼下下九流的柳惠芳这一骂是把自己的罕阿玛和德妃全给骂了,倒替罕阿玛和德妃有些觉得冤了,儿子不好,关父母什么事呀。
四哥说的原话是:“不特不感圣祖高厚之恩,而且时怀觖望。后往乌兰布通出兵时,圣祖知其谫劣,不可大任,一切紧要事务,俱不令干预,但令管辖火器营,伊心生怨怼。及临阵时,伊独穿出色甲胄,单骑驰出鹿角之外,以致中枪身死。盖其平日蓄志忿戾,故特有意轻生,以辱国体。然圣祖念其既已阵亡,仍优加卹典。”
而佟国纲死后,向以待臣下宽仁闻名于世的康熙,在为佟国纲撰写碑文问题上,却显得极为严苛。康熙二十九年十月底,康熙对翰林院编修杨瑄撰写的佟国纲墓碑碑文,十分不满,斥责大学士王熙说:“凡拟撰文章,系翰林官职掌,理当加意详慎,文中词义,务期克肖其人,岂可意为轻重。今览杨瑄所撰内大臣、都统、公、舅舅佟国纲祭文,引用王彦章事迹,极其悖谬。且见所撰祭文,每于旗下官员,多隐藏不美之言,于汉人则多铺张粉饰。尔等瞻徇情面,不行改削,朕岂容姑释耶?”
王熙等立即俯首认错,康熙依然不依不饶:“此等撰文之人,若不削籍流窜,何以惩戒将来,尔等可即题奏。并传(礼部尚书)张英及撰文者,以从前姚文然、魏象枢、叶方蔼(三人为内阁任职的已故汉官)祭文,与此祭文较看。”
祭文中用以比喻佟国纲的王彦章(公元863年—923年),是五代后梁时期寿张(今并入山东阳谷、河南范县)人。他少年从军,随朱温转战各地,以骁勇强悍闻名,官至澶州刺史、郑州防御使等,封开国候,与后唐军作战中被俘,不屈而死。后人评价他:“其于忠义,盖天性也。”
王彦章是一勇猛武夫,他对君上忠贞不二,保持了晚节,但也有过于鲁莽,谋略不足的一面。康熙显然认为把佟国纲跟王彦章相提并论,是不当的。以有勇少谋的王彦章与佟国纲相比拟,根本就是贬损佟国纲,且全文不仅没有足够的褒奖之言,甚至不如已故汉臣的祭文。最后杨瑄被革职,流放奉天,入旗当差;一惯处事谨慎,老谋深算的阁臣张英,也被革去礼部尚书,但仍管翰林院、詹事府事。这件事就连传教士白晋给法王路易十四的信中,对此也有述及。

八阿哥想把这个窝囊气揭过去,刚想示意柳惠芳继续往下说,就听到窗外有唏嘘之声,继而为嚎啕大哭。八阿哥看了眼满都护,满都护明白了,想喊人去看下,就看鄂伦岱走了进来,眼睛红红的,泪痕尚未干透。
鄂伦岱本在窗外偷听,前面听的骂那些怕死给旗人丢脸的大臣,真觉让一个下九流的伶人这么说旗人,真是丢份,窝囊呀。可是听到自己的阿玛,不管佟国纲身前跟鄂伦岱父子间有多大的不和,可倒底父子天性,听到一个伶人在人前如此赞扬阿玛,心里一痛,眼泪就掉了下来。
鄂伦岱也知道自己的哭泣声已经让里面听到了,索性把眼泪擦了,大大方方走了进来。
八阿哥看是鄂伦岱进来了,也明白了,知道鄂伦岱好面子,且常宁还病着,自然不去点破鄂伦岱刚才的哭泣了,只当才知道鄂伦岱来了。绮颖就象给忽视了,鄂伦岱连看也没看绮颖,只给八阿哥行了礼,又跟满都护打了个招呼。八阿哥回了鄂伦岱的礼,示意柳惠芳继续往下说。
“鄂爷,奴才刚才莽撞了,您老担待着。”鄂伦岱摆摆手。柳惠芳接着讲了:“大国舅爷这么英勇,中枪倒下了。大国舅爷带领的兵士们非但没给吓住,一个个全红了眼,要替大国舅爷报仇雪恨,恨不得生吞活剥噶尔丹。大国舅爷麾下的前锋,参领格斯泰骑着皇上亲赐的白鼻战马。战前有旁人说白鼻马不吉利,格斯泰是个爷们,说的多好:“效命疆场,吾夙愿也!有何忌讳?”就这样,骑着白鼻马,挥舞着战刀,直入噶尔丹狗贼营,左右冲击,出而复入者再三,次来往出入敌阵,把噶尔丹的那个‘驼城’弄清是怎么回事了,咱大清的红衣大炮这下一发威,噶尔丹的那个‘驼城’自下午轰击至日落,轰为两段,给轰垮了。
裕王爷下令攻击,二国舅爷(佟国维)也已率军迂回至噶尔丹的后方,前后这么一夹击,噶尔丹难以支持,遂以暗夜为掩护,退向山顶,并在隐蔽处施放冷枪。好汉格斯泰率众乘胜追击至河岸时,陷于沼泽,那些狗贼们团团围住,格斯泰力战,与迈图等皆阵亡与此,英雄呀。
后来皇上怪王爷没及时赶到,又没有拦截逃跑的噶尔丹,可是当时王爷也没法呀。王爷的部下得了寒热症,就连王爷也得了,幸好挺了过来。这寒热症不光王爷那,王爷的军中早大半人都得过了,只是有病清病的厉害的。后来不是噶尔丹那的人也得了,这才逃跑的时候死了大半的人,跟他的人没得的好些也都跑了。王爷这些年冤呀,都说王爷懒惰,荒唐,可谁知道王爷心中的苦呀。”
说到这,柳惠芳说不下去了,哽咽了。
八阿哥也陷入了沉思,当时噶尔丹驼城被破,残余主力处于清军的包围之中,且补给不继,如果清军像前一天那样持续攻击,噶尔丹是难逃被全歼的命运的。玄烨接到福全奏报,立刻命令他们 进攻噶尔丹。可是,福全在得到这一指示前,为使将士得以休整,已经停止攻击,
狡猾的噶尔丹又派达赖喇嘛的弟子济隆作使者,前往清军大营讲和。济隆利用达赖的招牌,向福全保证,噶尔丹已经知道了大清的厉害,将“仰体圣上仁心,休征罢战”。福全听信了济隆的话,向康熙帝报曰,“噶尔丹乃狡诈之人,虽不可全信,但战之次日,屡遣人来,必多窘迫。”但同时福全还要求科尔沁方向的2万人向战场迅速靠拢,准备与主力一起夹击噶尔丹。
只是精明的噶尔丹利用清军暂停攻击的机会,在夜间率余部渡过萨里克河,疯狂向西北的漠北蒙古方向逃去,沿途还焚烧草地,以断绝追兵。虽然此前科尔沁、盛京方向的两万人已经到达其逃跑路线附近,但由于此前收到了福全的停战命令,并没有阻拦噶尔丹。噶尔丹得以顺利逃走,乌兰布通之战至此结束。
而此前,康熙对此次出征寄予厚望,调兵遣将,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前后共派出六名大将军,他们分别为亲王、郡王或贝勒。为了安抚众将,康熙曾解释:“所以遣王等者,非谓诸将才能不足,念诸王、贝勒皆朕懿亲,指挥调遣无可牵掣,守御征剿,足增戚重。” 与康熙的期望相反,俩位兄弟错此全歼良机,留下隐患,使康熙在宗亲诸王大臣前大失颜面,内心自然十分恼火,郁结于心。但数年后仍说:“前厄鲁特噶尔丹之役,官兵不能悉体朕意,即行剿灭,致失机会,罔奏肤功,朕心为之不怿。”“……六年以来,乌兰布通之役,时厪朕怀。”
如果康熙不是突然患病而是亲临指挥,必定穷追对手,不予姑息,噶尔丹的人马就可能全部被歼灭。如此,则无须数年后玄烨三次亲征,那么八阿哥也就不会有跟随康熙亲征的经历了。
乌兰布通之战最后的结局全归罪于福全还是常宁显然是不公的,八旗自入关后,战斗力逐渐下降。噶尔丹军作战远距离已经主要依靠火枪,贴身时才使用刀矛。但清军却缺乏应对火器的经验,按照康熙帝的评价,“我军近与厄鲁特战,排列太密,为贼人乱枪所中。且进退并不鸣笳。此皆不习战阵之故也。”
实际上,入关前,由于明军装备的火器数量多,威力大,清军是有有丰富的对付火器防御的经验,但现在,清军反而没有这些经验了。清军除少数精锐部队外,普遍缺乏训练和纪律,这是清军进攻乏力的重要原因。此外,连一贯游牧骑射的厄鲁特蒙古军队,都已经以火枪为主要武器,清军能够击破驼城,也主要靠此前传教士南怀仁等人监造的红衣大炮。康熙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于第二年,在北京建立了八旗火器营。
“寒热症就是‘疟疾’,也就是‘打摆子’,吃金鸡纳霜就好了。”绮颖的话打断了八阿哥的思考大清武力的沉思。
“八少福金说的是,日后奴才才知道。听说过了三年(1693年),皇上也得了这个病,法兰西来的那个洋和尚洪若翰献的洋药,治好了皇上的病。 ”
绮颖并不关心什么时候献的药,关心的眼下常宁的病:“王爷这回的病不是寒热症。”
“太医也是这么说的。王爷的手指头都发黑了,上回可没这样。”柳惠芳看来有些不满太医的医术了。
“发黑?有什么味道吗?”
 “是的呀,奴才也觉得这个很严重的,少福金真厉害,是有股让人闻了恶心的臭味。可太医们说是王爷给受伤才会的。王爷根本没受过伤的,这些日子来,王爷一直玩个鹦鹉,又没舞刀弄枪的,哪会受伤呢。”
“鹦鹉?”
“是的,哎呀,那可是只乖巧的鹦鹉,叫它说什么就说什么,聪明着呢。这两日,王爷身子骨不好,它也不开心,不吃不喝的。”
绮颖没去理会鹦鹉对常宁的忠心不二,掉头对八阿哥说:“我知道王爷的病了,是‘鹦鹉热’,是鹦鹉传给他的。传染途径是呼吸,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得,可能王爷正好身体弱了些,然后就得了。”
满都护听绮颖这么一说,脸上立刻扬起了希望:“那能治好?”
“有药就可以,关键是这个药,眼下没有。”
绮颖这话才落,那里柳惠芳就哭了:“想那鹦鹉为了王爷都可以以死报恩,畜生尚且如此,何况人乎。奴才虽说只是一个优伶倡辈,可是这礼义廉耻还是知道的。王爷待我不薄,今儿个在这冲创了几位阿哥,自知这是大不敬了,想王爷怕也是时日无多,奴才先行一步,也好先在阴曹地府为王爷打点一番。”站起就要往墙上去撞,幸好鄂伦岱动作快,一把抱住了腰。
绮颖吓的脸色惨白,一碟声的保证:“我保证,我保证,王爷不会有事的。”
“八少福金,你是说真的?”在鄂伦岱的怀里在挣扎的柳惠芳停下了挣扎,扭头问绮颖。
“我保证,王爷不会有事的。”绮颖郑重的承诺,可心里也是没底的。八阿哥倒是接口了:“你要什么东西,开个单子,这药你得配出来。”
绮颖张了张嘴,看着八阿哥,真武断呀。这葛兰素可是1948年才问世的,现在就要。好吧,你们全够狠的,撞墙的,下命令的,全指着我了。得,身为医生只能以生命为第一选择了,放弃别的了:“要什么东西,我回头就给你,可你也得我给单子的一个时辰内办妥。”
八阿哥点点头,就吩咐外面的人了:“送少福金回去吧。”
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绮颖真想给八阿哥个大白眼,就这么把自己打发回去了。

绮颖一走,屏风后的人终于可以出来喘口气了,四阿哥扫了眼满都护兄弟几个,轻轻说句:“六月七日,不过六天样子……”八阿哥听到这句,猛地回头看向了四阿哥,四阿哥像是知道自己失言,顿时把后面的话给收住,打着哈哈说了:“老八,这事就看八少妹妹了。这折子怎么写呢?”
八阿哥也恢复了常色:“对罕阿玛自然不能有所隐瞒了。三哥,你说是吗?”
三阿哥点头称是,兄弟几个先回南熏殿拟折子了。绮颖的单子也送到了八阿哥这,八阿哥看了眼,就交给了九阿哥,九阿哥一接过来就去办了。
八阿哥明白,他们这是在跟阎王爷争人了,比的就是谁的手快,希望绮颖能不负众望,能救回额其克的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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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七.   契弟

八阿哥倒底还是不放心,得了个空,回家去看绮颖做这药做的如何了。进了绮颖的小院,安静的一如往常,八阿哥有些奇怪了,想象中应该是人来人往,紧张的要命才对。再去绮颖住小院的左厢房,这里搬来时就按绮颖说的做成了什么“实验室”,推开门一看,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八阿哥有些急了,这妞儿别不把这事当回事吧,调转身迈着大步去了绮颖常待的套间了。
绮颖真是悠闲自在坐在绣花绷子前摆弄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绣花线呢。八阿哥一看就有些恼了,平日里如是看到绮颖这么着爱好女红,八阿哥定然还会会夸奖一番,毕竟这也是“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女子四德之妇功呢。眼下八阿哥倒是看不去了,铁青着脸问了:“九弟没把你要的东西给你?”
绮颖没抬起头,也没想着八阿哥那着急呢,就光顾着在那比划着这朵玉兰花怎么绣,绣哪才合适呢:“给了,我已经开始做了。”
“你在这绣花,怎么做?不是要开始,而是应该已经做了,才对。”
绮颖终于察觉出了八阿哥语气中的不快,抬起头依然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回答着:“在Streptomycesaureofa-ciens(放线菌金色链丛菌)的培养液培养呢,急什么呀。我就算站那受着也没用的,每过两个时辰,我会去看一下,我这叫合理利用时间,懂不懂。”
“道理还真多,你自己算好了,别耽搁了,你只有不到七天的时间。”
“为什么是七天?”绮颖不解了。
“七天就是七天,这个你不用管了,爷自有道理的。”八阿哥想到了四阿哥,为什么会说“六月初七,不过六天样子……”是偶然,还是也知道了什么,八阿哥的心脏收缩了下,不敢多想了。
“这是什么鬼道理,不管就不管。对了,”绮颖抬起了头,一脸的打探隐私扒门缝偷窥的样儿,“那个柳惠芳,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难道你们打仗也带着宣传队?那也应该带女的去呀。”
“宣传队?”八阿哥八阿哥不再想四阿哥了,“打仗怎么能带女人,那还打什么仗。”
“宣传队就是象现在唱戏的戏子这些了,好像是起鼓动士气的吧。就是一堆美女在那又唱又跳。当官的看的开心,当兵的看的开心,不就打仗勇敢了,拼命杀敌了。你刚才说打仗不能带,看人家不就带了,所以怎么不能带。还有过去,你不是说你……皇上不是带着徐常在去打噶尔丹的,难道她是男人呀。”绮颖鼻子一哼,这个八八还会赖,不想想自己的记性多好呀。
“你记性倒不差呀,这你都记得住,”八阿哥忍不住笑了,“那是罕阿玛,别人可不行。柳惠芳虽说是戏子,可也还是个男人,额其克自然带得他去了。”
“天,不带别人就带他,带他去唱戏?他今天还差点就要为你额其克去死,不会他们之间有什么吧?”
八阿哥的眉头皱了下:“这跟你没关系,也不是你小姑娘家该问的。”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契父、契兄、契弟这种呀,原来你额其克喜欢男人,那他怎么有的儿子?”
八阿哥听绮颖这么说,真有些不知该骂还是该打了,随手撸了绮颖的小脑袋:“你知道的词真不少呀,还契父、契兄、契弟呢。你来了也一年多了,这国语虽说会说些了,可你看看你那字写的还跟狗爬似的,字也不好好练。让你看书,怎么就看这些书,要看些正经文章才是。”
再往边上一瞥,正好有本绮颖翻了一半的书扔那了,拿了起来一看,可不就是本志怪演义小说之类,估计就是看这些杂书,才晓得契父、契兄、契弟这些词的,倒要问问哪来的,要是哪个内侍帮着绮颖弄来的,可得小心他的皮肉了:“这书哪来的?”
“你书房里拿来的。”绮颖瞅着八阿哥,笑地花枝乱颤了,看你八阿哥怎么办吧。
八阿哥有些尴尬,这书也是自己弄来无聊时解闷的,怎么给这妞儿翻到了,日后自己那的书可得好好理理,不能让她看的书一定得收好了,幸好这本书还不是太要紧,要是真是那《金瓶梅》之类的那还了得,移了性情可是不妙的。眼下还得板着脸,把这妞儿给唬住了才是:“这种书,男人自然可以看得的,当个消遣玩意儿,你们女孩子家怎么可以的。何况你才十六岁,更不可以了。”
“我是十五岁,不是十六岁,可是不代表我不能看。你要可以看的,我就可以看。”绮颖笑着回道。
“什么十五岁,在这里你可就是十六岁。什么爷能看的,你就能看。爷能做的事多了去了,你都能做吗?”
“哼,有件事我能做,你还不能做呢。”绮颖不服气的把头一扭。
八阿哥坏坏的笑了,自是明白绮颖要说什么,眼下不逗逗绮颖,如今忙成这样,找个这样的机会都不容易了:“什么事你能做,爷不能做?”
“我能怀孕生孩子,”绮颖把头扭回来,冲口说出,可一看到八阿哥那一脸的坏笑,就知道自己上八阿哥的当了,想骂八阿哥没按好心,看到八阿哥调侃似大有深意的笑,好好像自己想给八阿哥生儿子似的,脸腾就红了,心也慌了,想说什么解释下,憋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八阿哥倒说了:“爷知道了,这个爷是做不了。”
八阿哥这么一解释,更让绮颖觉得自己刚才那话蠢得不得了,咬了咬嘴唇,看八阿哥眼睛笑的都发亮了,就知道这坏蛋心里定然是在偷乐呢。绮颖可不想显得自己这么想给这个男人生孩子,头一昂又理直气壮地地说了:“谁说生孩子必须要有男人的,日后,女人生孩子不用男人的,培养个自己身上的干细胞就可以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福金要不你这样给爷生个小格格好不好?”
绮颖瞪着八阿哥,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了。
八阿哥笑地更坏了:“这样能不能生个小阿哥呢?那生个小阿哥吧,再生个小格格,只要是福金生的,也都喜欢。这样还省了爷不少的事呢。”
“我干么生,”绮颖红着脸嚷嚷着,“你就是欺负我,设个套让我钻。”
八阿哥一脸的委屈:“你冤枉爷了,爷真没想欺负你,也没设个套让你钻,更没想占你什么便宜。爷就是听着这法儿新鲜,想瞧瞧福金怎么一个人生孩子,就这么简单,福金真是冤枉爷了。
“我才没冤枉你呢。”
“哎,怎么办呢,福金这么不相信人,”八阿哥捂着胸口,“伤心死了,痛心死了。”
绮颖扑哧就笑了,上来就拍打八阿哥的胸口:“你就装吧。”
“哎呦,福金的手是金手,怎么这一拍就不痛了。”八阿哥故作惊讶状喊道。
绮颖笑的腰都弯了,步子都有些凌乱了,东歪西倒的。八阿哥扶好了绮颖,知道若是再闹下去,自己怕是要把吃不住了。绮颖日渐大了,处处已不时流露出女人的风情来了,忙收好了心神,敛了敛笑:“好了,不跟福金闹了,这书呢我带走了,等额其克的事弄完了,你就好好练练字,每天临十张帖,我要检查的。”
“凭什么?”绮颖笑着嘟囔着。
“凭你自己写的那个‘凡事全听你的话’,”八阿哥拍了拍腰间的荷包,又捏了下绮颖的粉脸,“好了,爷真的赶紧走了,还得去下工部,国子监的修复有些事得去解决了。”
绮颖冲着八阿哥的背影笑骂道:“真卑鄙,当初以为不过是开玩笑才写的,这人居然真当宝了,动不动就拿出来。”
可转念一想,当初写的就知道不是开玩笑的,自己好像已经好些次因为这个才听八阿哥的话,随手摸了下耳朵,那多出来的四个耳朵眼就是证据呀。可他也不能这样呀,拿脚踢了踢绣花架子,小脾气算发过了,一切正常了。

六月初五这一天一清早,八阿哥又回了次禩贝勒府。绮颖把个匣子和张纸递给了八阿哥:“这是葛兰素,治你额其克病的药;这张纸上写的是医嘱,药的用量,记着就算好些了,也得再连吃十日,药可别断了。这药可能会有恶心、呕吐、上腹不适、腹胀、腹泻这些反应的。哦,这药吃了牙齿会有可能变黄。要是长期吃,有可能影响牙齿的发育和形成,不但使牙齿变黄,还会引起牙釉质发育不良,牙齿表面不光滑,出现小凹陷或牙齿畸形。你额其克不会回头在乎这些吧?”
八阿哥听了这番话,奇怪的看了眼绮颖:“眼下是救命,不是管牙齿的时候。额其克的牙齿早给烟熏黄了。”
“那天你们居然都没人说这个,算了,反正现在也知道是鹦鹉热了。可是你知道吗?医生不光是救人的命,也是改善病人的生活质量呀,让人没有病痛,活的更舒服呀。要是个小姑娘,牙黄着可能都找不到婆家呢。”
“你放心,额其克不需要找婆家。”八阿哥对绮颖的话真是撑不住笑了。
绮颖白了眼八阿哥:“我也要去?我去又不能见病人,跟你额其克家的女人也没话说,很难受的,我不用去了吧。”
八阿哥点点头:“你得跟爷一块去,再难受也得去,这是规矩。你看看你这写的字,还有这文,算了爷帮你重写一次吧。”八阿哥刷刷几笔重新誊写了医嘱方子。
绮颖不知道康熙的折子回来了,上面朱批的是这药给常宁吃前,还得有人试下药的。试药的,当然不能是绮颖了,绮颖这身子骨什么药下去了,说不准都倒那了,没事也成有事了。可是作为做药的绮颖必须得在场,万一有什么当场就可以抓捕归案。
绮颖倒是不知道这些,真让她试药,她也不肯的,毒性实验这回她没时间做,但葛兰素已经是成熟药了,这个当然不用做了,吃了多少人了,除了黄牙这事,别的都不是什么能立马要命的大事了。绮颖幸好不知道,要知道,可能死活也不肯去了。
到了恭王府,绮颖先给带到后面去见恭王福金马佳氏了。八阿哥在银安殿那跟着上回的原班人马,已经开始试药了。试药的人选倒没有多折腾,柳惠芳主动要试的,几个阿哥也就成全他的一番心。
四阿哥坐那看着柳惠芳,就琢磨着着男人对男人怎么就比女人对男人还要真心呢。自己府上的那几个女人似乎对自己都是一片心,可哪个还不是想的是自己,指望着能跟自己生个一男半女,好终身有靠的。若是自己得了绝症,她们就算哭的再凄惨,怕也是想着日后没个依靠,枕边没自己这个男人了。还真是不如眼前这个伶人,对恭王不图富贵,不图儿女,就只图能守着恭王了,就象恭王喜欢的那只鹦鹉。前天听说这鹦鹉绝食自尽了,恭王的病因这畜生而得,这畜生也以死相报了,恭王倒底还是没有白疼这畜生了。
可是罕阿玛就是不喜欢这些,太子不过养了几个娈童,罕阿玛就大为光火,杀的杀,撵的撵,捎带着兄弟们都挨了训。罕阿玛自己不好这口,怕也是想着唐太宗李世民的太子李承乾,喜乐工,好声色,日后也才有了那样的下场,引发了一场宫廷血光之灾。可若真有一个“称心”这样的伶人,不也是人生一等一的美事耶。
四阿哥在这胡思乱想,那里柳惠芳也试好了药。三阿哥见无事,就让给恭亲王常宁吃了。常宁吃了葛兰素后,日渐好转,这病也就治好了,八阿哥的心也就放下了些,只是裕王的病还没治好,这还是让八阿哥不能彻底放心。

朱轼最近的心却揪的很,自从上年芸儿跟自己不对劲后,这八阿哥派来的马起云一来,芸儿就更不对劲了,天天拉着个脸,也不再快人快语,跟朱轼有来有往的斗嘴耍宝玩了。
女儿家大了,自然有些心思的,也正常,奶奶也说过,怕是要找人家了。真给芸儿找人家,朱轼是舍不得的,再说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能配上芸儿的。奶奶倒是笑着说了,这世上老爷就配的上的。朱轼笑了,自个儿对芸儿可是老了些了。奶奶听了这话就是笑了,倒让朱轼的脸都红了。
眼下马起云来的事倒是比芸儿的事大多了,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准这红苗就又要起事了,朱轼也只能先把芸儿的心思放下了,陪着马起云一拨人坐着骡车去了天星寨。
从潜江去天星寨的路自从上回朱轼颠过一回后,这红苗的事一太平,朱轼就组织乡里乡亲们开始修路了。修路对于那些住在山里的百姓来说,可真是件天大的好事,自然个个踊跃,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就出力,不到一年,这路就修好了。眼下朱轼坐着骡车走在自己主持修的康庄大道上,心里别提多顺溜了。
到了天星寨脚下,朱轼就派人送上去自己的拜帖了,好歹那寨上的也是三百余寨的苗王呢、大清朝的土司、八阿哥的老丈人呢。
吴老铁没一会儿自己就一溜烟的跑下了山,见了朱轼就一抱拳,朱轼忙作揖还礼。吴老铁不给朱轼说来访的目的,一伸手就拽着朱轼往山上跑。
吴老铁是山里人,这山上山下的,一天要跑多少个来回呢。朱轼这就苦了,平日里出了书房走几步就到了县衙大堂,出了县衙就有轿子伺候着,来个天星寨也是坐的骡车。如今给吴老铁这么携手,就是给拽着往山上跑了。跑了没几步,朱轼就上气不接下气了,吴老铁还笑哈哈的说着:“朱父母,你不行呀,平日里衙门坐惯了,这山路就走不动了。”
朱轼想回一句:“吴土司,你平日里山路跑多了,就是笔拿不动了。”可这话就是给气喘的全憋在心里了,半个字吐不出来,把肚子倒全给塞满了,更加的爬不动了。
吴老铁看朱轼给憋的红紫红紫的脸,大笑着,走的越发的快,把个朱轼就象拖死狗一样给拖上了山,扔到了吊脚楼里。朱轼跌坐在火塘前,哪里还有半点官家威风。等朱轼的气顺了,马起云也爬了上来,进了吊脚楼。朱轼这才有机会指着马起云向吴老铁介绍道:“这位是禩贝勒府府上的马老爷。”
吴老铁一时到没明白这位是哪位,想是位官爷,就拱手为礼了。朱轼知道了,这位吴老铁还是得说更明白些才好:“就是八阿哥家里的。是八阿哥派来接吴妆的。”
马起云也知道眼下这位虽说只是个红苗的寨主,在禩贝勒府里那是算不得什么,可倒底也是庶福金的爹呢,打了个千:“大土司,吴小姐现在在哪,还方便奴才去请个安?”
吴老铁给这一串话说的更晕了,缓了缓神,才明白“吴小姐”就是说的自己的阿妆,掏出烟杆,装上了烟,刚想抽一口,看到了边上的朱轼,又停下了打火的动作,长叹了一口气,对着马起云说了:“你来晚了,吴妆去北京了。蚩牛跟着一道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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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零八.   寻夫

吴妆那日要死要活怎么着也要去找八阿哥,吴老铁好说歹说怎么拦也拦不住,能使的招数都使了,也只好让吴妆去此北京了,只是怕的是到了北京,吴妆的心更受伤。蚩牛在一旁,眼见吴老铁是拦不住了,吴妆铁定是要一人带着个才两个月大的婴儿上路去找八阿哥了,怕这吴妆离了天星寨,没个寨子里的人跟着,会遭了汉人的黑手,到时八阿哥欺负吴妆,连个出头的人都没有,自告奋勇要陪吴妆去找八阿哥,这正合了吴老铁的心意。不论找到八阿哥结果如何,吴妆身边都不会没个人照应了,万一有个什么身边有个蚩牛也就不用怕什么了。
吴妆和蚩牛收拾好了东西,带着孩子就要把山下,把京上。才出吊脚楼,就看寨子里的男女老幼都站那,等着送吴妆和蚩牛。吴妆的眼一红,看看低头猛抽旱烟的吴老铁,转头再看看背上的小娃儿,心一横,不去北京找回八阿哥,自己的娃怎么办,娃儿不能没爹呀。
寨子里的人在后面千叮咛万叮嘱,吴妆边掉眼泪边下山,不敢回头看一眼后面跟着的天星寨的男女老幼,只是可着劲的点着头,不敢出一丝声,也哽咽的出不了一丝声。
蚩牛带着吴妆到了潜江城,找了条往武昌的小船。吴妆一上小船,眼前不由浮现一年前,八阿哥就是这样坐着条大船走的,那一袭给江风吹拂飘飘的绛红色衣摆,仿佛还在眼前一摆一摆的,合着船桨摇橹生这么“吱呀,吱呀”到了武昌。
从前去个潜江城就已经觉得很热闹了,可到了武昌才知道潜江那根本就是个宁静的小镇。这才知道天星寨真是太小了,天下真是太大了。越往北走,离天星寨越远,吴妆的心也越来越不安了,离八阿哥在的地方是近了,可感觉俩人心里的距离却远了。
从武昌去北京可以走旱路,也可以走水路,自然是水路更方便,只要顺着长江一路往下到了江宁再转京杭大运河就可以一路水路北上到北京了。八阿哥他们上年就是这么从潜江回北京的。只是吴妆和蚩牛这一身红苗的装束却遇到了麻烦。他们从潜江搭船到武昌时还好,毕竟潜江还是苗汉杂居之地,对红苗的装束不是太在意的,只认银子,不让是苗还是汉,看是红苗还多要了几吊铜钱。
到了武昌就不同了,那是湖广总督府的所在地,只有旗人和民人了。这红苗,武昌的那些旗人和民人只是听过,哪里见过。那些旗人和民人看着装束,刚开始嘲笑下吴妆的不知廉耻,继而想到这怕是苗人,恐惧中就夹杂着鄙视,都远远的绕道而行了,甚至想要报官抓了起来才安全呢,有那好事者看吴妆和蚩牛就俩个人,吴妆又是一带着个孩子的俊俏小媳妇,就有乘机想占便宜的。
要是孩子饿了,吴妆抱那喂奶,那贼眼就不时扫了过来,贼爪也想伸过来在吴妆胸上摸一把。幸好有凶神恶煞般的蚩牛站边上抽出了腰刀,那些男人才不敢过来。吴妆在天星寨给孩子喂奶,这本是母性天性,从不避人。苗人民风淳朴,不论男女老幼,也从未多想,这有什么不妥。吴妆到了武昌,才知道汉家男人原来如此龌龊不堪,心里又想八阿哥定然不是如此的,若也如此盯着女人奶子看,自己到时定然一箭废了他。
眼下吴妆更加急着想见到八阿哥,要看看八阿哥倒底是何种男人了。吴妆抱着个孩子和蚩牛俩人在长江边上来回走着想找条去北京的船,想搭个船,都没个汉人肯给搭,看吴妆和蚩牛是一身红苗的装束,深恐这红苗上了船,半夜里会对自己下黑手。。蚩牛问了几家不是说不搭人就是不去北京。蚩牛气的都要抽刀架到船老大的脖子上了,猜因为是红苗才不肯行个方便的。
正为难时,一条半是货船半是搭客的大船上有一老仆冲着吴妆和蚩牛喊:“那抱孩子的小娘子,还有那汉子,你们过来,过来。”
吴妆和蚩牛对看了眼,又看了看那个老仆,想着刚才问这船家时,船家说不搭人的,你这老头又喊我们过去做什么。蚩牛拉着吴妆就想走,那老仆倒急了:“喊你们俩个,你们俩过来就是了,你们不是要去京城?我家老爷正好要去呢,说可以搭上你们俩个,快些上船,我家老爷赶着去京城呢。”
吴妆和蚩牛俩人对望了一眼,不禁喜出望外,赶紧上了船,谢过了老仆。老仆侧身让了:“别谢我,这是我家老爷宅心仁厚,不带上你们,怕你们倒要去见官,真见了官,你二人又不通这些官场的规矩,定然是要吃亏的,怕是有那牢狱之灾了。看你一年轻妇人带着个孩子也不容易。只是你这个汉子倒是凶的厉害,这一脸的横肉,怕是这刀就要抽出来了。你要是真抽出来了,不光害了你自己,还害了这妇人和孩子呢。”
吴妆和蚩牛就要去谢过老仆的主人,进了客舱,船舱不算宽大,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方字脸,头皮剃的发青的书生拿着本书席地盘腿而坐,边上一方几,上面放着一把茶壶,一只茶盏,可谓风雅惬意之极。蚩牛不懂什么风雅,上前抱了个拳:“我叫蚩牛,这是我们寨主的女儿吴妆。多些这位老爷肯搭我们去北京。”
书生客气的站了起来,也是一抱拳:“失敬,失敬,原来是大寨主的千金。小弟姓陈,名大辇,字子京,江夏人也。此次是进京为了三年后的春闱,想先在京里访访那繁华,也交交一俩知己,不想得此机会,认识二位,实属三生有幸。俩位快快请坐。”
吴妆和蚩牛前面听不太懂,最后那句还是听明白了,也盘腿席地坐了下来。陈大辇 亲自出去唤老仆新上了茶,又为吴妆和蚩牛倒好了茶,这才又问道:“俩位这去京师是访友还是寻亲?”
蚩牛看了眼吴妆,这寻亲是说不出口,也不愿说。吴妆自己倒开了口:“寻亲,去找娃他爹。”
陈大辇看了眼吴妆怀里的婴儿,不禁对吴妆有些同情了,可怜苗女,万里寻夫,若这男人有心,如此佳人还不早去找了,何必人家母子要寻上门去呢,只是这话还是不说为好:“哦,那孩子的爹姓什么?叫什么?在北京做什么营生呢?住哪呢?”
“我,不知道,他住那我不知道,我知道在北京。”吴妆红了脸,想想又说了:“我知道人家都看他‘八爷’,是个很大很大的官爷,他的爹也做很大很大的官,去北京一问就知道了吧?”
陈大辇对吴妆的同情更增加了,也想帮吴妆母子一把了:“不怕,不怕,我也是去北京,到时可帮你找找。”
吴妆顿时感激的笑了:“多谢陈老爷。”
“吴姑娘客气了,你是苗寨寨主的女儿,这‘老爷’二字在下可担当不起。哦,听说上年天星寨的大寨主归顺了朝廷,授了大土司。如今这苗民和汉人可是一家了。”
蚩牛听了这话,脸上愤愤不平之色,想这不都是那个什么八爷干的好事,欺负哄骗了阿妆,还哄骗的大寨主成了什么“大土司”。
吴妆却一脸幸福的喜色,这苗汉之间的和平,不再厮杀不都亏了八阿哥和自己的阿爸呀。不喜欢杀人,那就说明八阿哥是个好人,自己怎么能想八阿哥跟那些汉家男人一样呢,自己的八阿哥可是天地间最勇敢的罗汉,最英俊的罗汉,最好心的罗汉。想到这些,吴妆脸上含羞带笑的就说了:“可不是。”后面再怎么也没勇气说那是八阿哥和自己阿爸的功劳了。
陈大辇看吴妆这一脸的娇羞,不明就里,不过心下也一颤,有这等姿色,得此女者何其幸也。转而又气愤不已,那薄幸男人若见了定要好好教训一番,不管是何等贵胄,何等官衔,面对如此佳丽,就算是苗女,也不能如此轻薄对待。
蚩牛与那老仆一个船舱,陈大辇却把自己的船舱让给了吴妆和孩子,自己就在那间平日里看书的船舱蜗居了。吴妆倒是不知道,只是感谢陈大辇肯让自己搭船去北京,余者倒也没多想。
到了江宁,这就要转道京杭大运河了。陈大辇吩咐船家在江宁待两天,问吴妆和蚩牛是否上岸看看,吴妆起先倒还不乐意,可倒底窝在船底也不舒服,想想也就同意了。这陈大辇也是个细心的人,特意为蚩牛和吴妆找来了两件汉人的衣裳,让换上。吴妆拿在手里,犹豫着:“这汉人的衣裳,我可不可以不换?”
陈大辇笑了:“本来也可以不换的,只是此地虽说是五湖四海汇聚之地,可倒底从未见过贵族装束。那些乡野小民要是看了吴姑娘这等的装束,为了瞧过热闹,要是冲撞了孩子,可不是要紧了。”陈大辇也早看出了,这孩子可是吴妆心里一等一要紧的事,说别的,吴妆不一定乐意,说孩子,吴妆定然是乐意的。
果然,吴妆听了这话,拿了一套裙衫返身回到自己的船舱换好了衣裳,陈大辇一看吴妆这汉家装束,更加靓丽了,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果然天生丽质难自弃。边上的蚩牛看吴妆换了汉家的装束,鼻子里不禁“哼”了声,到把陈大辇的注意力给引过去了:“蚩兄,你这衣服也换换的好。”
“汉人的衣服我穿不惯。”蚩牛头一扭。
“换了。”吴妆冲着蚩牛命令道。蚩牛看了眼吴妆,不情不愿的拿起了衣服也去换了。等蚩牛换好了衣服,陈大辇一拍手:“哎呦,你这没剃发呀,来,来,剃了发吧。”
蚩牛这下不干了,拿手护着头发,死活不让剃了。陈大辇无法,看着吴妆,想让吴妆再下个“剃发”的命令。吴妆看了看蚩牛,又转问陈大辇:“不剃不可以吗?”
陈大辇也知道吴妆也不乐意让蚩牛剃发,只得找来一顶自己带的凉帽让蚩牛带上:“就这么着吧。乡野中的农夫倒也不少不剃发的,不过他们是青衣短褐,你这衣裳却是我的葛布袍子,算了,就这么着吧。”
蚩牛可不管陈大辇说的什么,反正剃个前后阴阳头他是不干的。吴妆和蚩牛跟着陈大辇上了岸。江宁果然比那武昌繁华热闹又多了几分,人来人往,吴妆抱着孩子给挤得往陈大辇那靠了靠,深怕给挤丢了,蚩牛也紧张的悄悄握紧了刀。
陈大辇看出吴妆的紧张,也放慢了脚步,小心看护着吴妆母子了,也想就这么回船上吧,不想远处有人唤了自己:“子京兄,别来无恙。”
陈大辇扭头一看,却原来是刚过而立之年的吕葆中和几个人,停了脚步,招呼着吴妆和蚩牛也停了脚步。
吕葆中带着几个人笑哈哈的走了过来:“子京兄,不想在这能见到你。这大热天的,来来,去那边的茶社坐坐。”
陈大辇笑笑,一拱手:“无党兄,久别经年,别来无恙呀。来,来,我给你引见下,这位是苗寨寨主的千金吴妆,这位是苗寨勇士蚩牛壮士。”
吕葆中脸上顿显一片敬仰之色:“久仰,久仰。学生姓吕,名葆中,小字无党,号冰葭,先父吕公讳留良,本生祖吕公讳熯娶大明淮庄王朱祐楑长女南城郡主,为淮府仪宾。”
陈大辇心中不禁冷笑了下,这吕葆中也真是好显摆家世,前朝朱皇帝就怕外戚专权,故而这子孙不论男女联姻,断不会跟簪缨大族结亲,就找那寒门贫贱之户、布衣白丁家的儿子女儿,这子孙后人中出众者也就了了。吕家先祖也就因为只能在王府里混个王府仪宾这样养着的闲人幕僚之辈而已,才能娶个郡主了。
吕葆中倒不知道陈大辇心里这么想,又把边上的三位介绍了:“这位是甘凤池甘大侠,这位是张一念,一念和尚。这位是朱文姜姑娘。哈哈,朱姑娘,别见怪,子京兄不是外人。不然你这一身男装还不把人家下坏了。”
朱文姜忍不住笑了:“我穿个男装不过图个方便,这天怪热的,你们就这么站着说话呀。”
“哎呀,该打,该打。可不是,别晒坏了朱姑娘。哦,来,来,这位是黄瀚黄大侠。”
提到黄瀚,蚩牛和吴妆的表情可就不好了,想着着可是要害我们天星寨一寨老幼的罪魁祸首,蚩牛的刀就要抽出来了。那黄瀚一看蚩牛的表情,早明白了,当即就对蚩牛一抱拳:“哎呀,蚩牛兄,上回在天星寨,我可是中了别人的阴招呀。”
“阿,黄兄,你也会中别人的招?”一念和尚阴阴的笑了,想这黄瀚不害人就好了,还有人能害他。
“哎呀,可不就给人害了,一念兄。要说这人也是个人物,就是那个八阿哥,当今狗鞑子皇帝的第八个儿子。那日他给天星寨的大寨主给抓了,意欲对天星寨不轨,把个黑西瓜似的火弹点燃了放在地上,我去阻拦,没想到他反倒使了阴损之计,载在了我的头上。”
吴妆听到着,气的就骂黄瀚:“你胡说,八阿哥救了我们天星寨的人,是你要害我们天星寨的。”
“吴姑娘,你上他的当了,他是看清狗打不过你们,才使得坏,让你们放下刀剑,大寨主成了大土司。你想想,怎么就这么瞧巧,他在天星寨,就有这黑西瓜,还有他明明给你们关着,怎么就在黑西瓜要炸的时候,他就在那,还救了你们。蚩牛兄,你是聪明人,你想想,为什么会这么巧?”
吴妆找不出理由来反驳黄瀚,想这黄瀚就是能说会道,阿爸和寨子里的人没少上他的当,拉着蚩牛就要走。蚩牛却不肯走,牛脾气上来了想想也是,可还是要问问,这黄瀚也不是什么好狗:“你是说真的?”
“蚩牛兄,这事我怎么能骗你。” 黄瀚信誓旦旦的样子保证着。吕葆中看了眼黄瀚,心下也好笑,跟一念和尚对了下眼色,都一副看热闹的架势了。
陈大辇看吴妆一脸的紧张样,心下倒是一个紧张,难道吴妆怀里的孩子是那个“八阿哥”的?想回头得好好问问,眼下也想多知道些,就问了:“无党兄,这事你知道吗?”
“哈哈,我不知道。不过朱姑娘,你可知道?”吕葆中一脸温柔的看向了朱文姜。
朱文姜咬了咬嘴唇,知道自己此时的一句话,可就事关八阿哥的声誉与生死了:“那日我是在天星寨,八阿哥也是给关着的,这八阿哥怎么使坏,我可想不出来。”
“朱姑娘,闺阁女儿家的,对这种事自然是远着的,怎么知道这些龌龊的勾当。”甘凤池打着哈哈。
吕葆中对着甘凤池冷冷的一笑:“甘兄倒是知道的很。”
“难道不是吗?”甘凤池反问了吕葆中,吕葆中嘿嘿笑着不说话了。朱文姜倒是有些尴尬,这俩人倒为自己争风吃醋起来。
蚩牛可不管这俩个争风吃醋的男人,只是眯着眼死盯着黄瀚:“你是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发誓,我若是有半句虚言,我千刀万剐死有余辜,”黄瀚看蚩牛仍然在怀疑,“让我亲爹亲自刮了我如何,我断了我爹的后。”
“黄兄的誓够毒的。只是黄兄自小是孤儿,这亲爹去那找,哈哈,再说了,你爹也不尽然就一个儿子吧。”一念和尚打趣道。
“我爹别的儿子全是他老婆偷人生的,这可以了吧。”黄瀚瞪了眼一念和尚,关键时刻拆自己人的台,这红苗就是去北京找八阿哥的,倒是若是能杀了八阿哥更好,杀不了捅八阿哥一刀也好,至于那苗女怀里的野种,怕就是八阿哥的种,死了是最好的,眼下一念这个蠢人坏自己的事做什么。
边上的几个人似乎还觉得这誓词不怎么样,黄瀚就又加了一句:“得,我祖上都是戴绿帽子,老婆透人养汉子,日后我的子孙也是如此。可以了吧?”
朱文姜有些不快,黄瀚的话也太粗鄙了:“黄大叔,你又何必说发这样的誓,你那些祖宗子孙的,日后怎么见人呀。”
“我呸,什么祖宗子孙的,干咱这样的事业,那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那能想这么多的。”
一堆人全笑了,吕葆中听了黄瀚这不伦不类的赌咒发誓,冲朱文姜挤眉弄眼了一番。朱文姜忍不住别过头捂嘴笑了。甘凤池在边上看到了,把个吕葆中恨的咬牙切齿。
蚩牛倒不管这些,黄瀚的赌咒发誓多少还是让蚩牛信了,就连吴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更想赶紧去问问八阿哥了。

六月正是暑气最浓的月份,这一路北行,却不是越来越冷,反而是越来越热。吴妆已经习惯了山里风凉阴冷的气候,就算是潜江城也不是热的让人透不过气的地方。自从到了北京城边,吴妆就被一阵迎面扑来的热气吓到了, 仿佛北京就是一个烧的正红的大窑坑。
吴妆惶恐了,其实越靠近北京,吴妆就越惶恐,如今真要到北京了,吴妆更惶恐不安了,真的怕八阿哥就是黄瀚说的那样的人,可吴妆怎么着也不信的。船到了朝阳门下,陈大辇指着朝阳门瓮城门洞上所刻的那只谷穗:“进去了就是北京的内城了。吴姑娘,八阿哥怕是不容易见到的。”
“再难,我也要见到。”吴妆这些日子来已经听陈大辇说了些,知道八阿哥不是寻常人物了,也问过八阿哥是不是真是黄瀚说的那样。陈大辇支吾搪塞着,让吴妆更没底了,想陈老爷这样有学问的人都说不好,那可怎么办呢。蚩牛倒是看陈大辇都说不出不是,更坚信了八阿哥就是黄瀚嘴里那样的人了。
下了船,穿着一身红苗装束的吴妆更感觉整个城市像烧透了的砖窑,使人喘不过气来。狗趴在地上吐出鲜红的舌头,时不时会有一辆骡车经过,拉车的骡马的鼻孔大大的张着溅起一路的黑泥。本来陈大辇想要吴妆穿着汉家服饰,可吴妆想着要见八阿哥,一定要穿苗人的衣裳才可以,不然怎么知道八阿哥对自己是不是真心。
陈大辇本来的意思先找个客栈住下,可是吴妆死活不干了。陈大辇只好一下船就打听八阿哥住哪里,好在八阿哥已经分了府,这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吴妆抱着孩子跟在陈大辇往禩贝勒府走去。还没走到禩贝勒府,吴妆就给当头照着的毒日头照的红色的不知所措了,边上的蚩牛紧握着腰间的腰刀守着吴妆母子,看看那些来往的路人全象不还好意之人,象要对吴妆下黑手一般。

绮颖这天真是不顺心,一大早就跟着噶琭玳进宫给太后、贵妃佟佳氏、惠妃请安了。八阿哥前儿个回来过,不过真跟蜻蜓点水一样的,去噶琭玳那说了两句话,拿了些衣裳,看了看开阳阿哥,去绮颖那打个照面,就走了。绮颖都不知道八阿哥去哪了,噶琭玳倒是知道,八阿哥去近郊查看雨水情况了,要给康熙写折子。
今儿个在惠妃那,绮颖就有些不舒服,绮颖知道自然不是中暑了,可就是头晕得要命,脸色也不好看。惠妃都看了出来,就让绮颖先回来了。噶琭玳自然不想跟着绮颖回来,那不是还得招呼人伺候绮颖了,由得绮颖说没事一个人先回去了。
绮颖这才到了禩贝勒府在的胡同口,就看阿斯门那吵吵的厉害。绮颖素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主,没人带着她看,是不会知道热闹在哪的。照旧进了大门前的倒院,两边搭起了帷帐,紫萸扶绮颖下了车,就看阿斯门那越吵越厉害了,绮颖都忍不住搭着紫萸的手走了过去。常海倒是提醒了:“少福金还是赶紧进去的好,好像是什么人来找八爷的。”
“那为什么吵呢?”绮颖头虽晕的难受,可是心底却有股强烈的愿望要过去看看,索性撇了紫萸,自己一个人走了过去,就看到四个人在阿斯门那,三男一女,其中有一男一女的装束奇怪着呢,尤其是那个女的,居然穿的是短裙,打着黑红相间的绑腿。绮颖倒没想到这大清朝还有迷你超短裙之类的,可感觉这年轻女人跟八阿哥是有关系的,心脏一阵紧缩,脊背都发凉了,小腿肚酸麻酸麻的。
边上的侍卫看绮颖走了过来,恭恭敬敬的对着绮颖:“少福金,这俩个人蛮不讲理,想要进府等八爷。”
绮颖才走到,吴妆也注意到了绮颖,也感觉绮颖跟自己的八阿哥定然有关系的。陈大辇一听“福金”,就问侍卫:“这位可是王妃娘娘?”
“这也是你问的,这自然是王妃娘娘了。”侍卫冲着陈大辇横着。
蚩牛和吴妆再傻,再不懂,也知道这位是八阿哥的女人了。尤其是吴妆,心一下就要碎了,想着八阿哥果然骗了自己,不自觉的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了陈大辇,就要走过去问绮颖。两旁的侍卫如何肯给吴妆走了过来,立刻抽刀伸手就拦住了吴妆,蚩牛怕侍卫伤到了吴妆,也去抽腰间的刀,更对这些侍卫包括绮颖充满了恨意,恨不得杀几个祭刀,为吴妆出气了。
晕晕乎乎的绮颖鬼使神差的却不停步,居然就要走过去了,走到了跟前,却一下看到了蚩牛拔出了腰间的刀冲自己着砍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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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零九.   咖啡

假如,“假如当时不那样……”,“假如一切可以从头而来……”,“假如时光倒流……”,那是正因为全是“假如”,才可以无数次的“假如”,而这些无数次的“假如”是永远不会发生的,却是女人心底一丝的温暖,仿佛只要一个“假如”,问题就不再存在,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过。
黄绮颖没有说“假如”的习惯,她倒更喜欢郝思嘉的“Tomorrow is another day.”如果她不走到阿斯门那,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呢,绮颖不知道,她也不能知道了。此时的她早已脱离了大清朝,而是和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对面坐在一间咖啡馆的火车座里喝咖啡。
咖啡馆里缓缓流淌着悠扬深沉的小提琴曲,透着淡淡的哀伤,那是马思奈的《沉思》,绮颖喜欢的曲子。主奏小提琴乘着清澈分散和弦的伴奏,奏出抒情性主题,旋律在中间部展开与变型成极富热情,经过更快而激动的变化之后,再度出现最初舒缓的旋律,犹如人生,再耀眼的光彩也只有霎那,一切还是会尘埃落定,归于平静。女人再能干,也是要嫁人的。
小提琴如泣如诉在述说亚历山大城的名妓泰伊思被沙漠中修行的圣僧劝动,放弃了纸醉金迷欢乐放荡的生活,去修道院里成为了一名修女。而劝人的圣僧却爱上了金粉女泰伊思。一边是世俗的爱情,一边是神圣的上帝国主,倍受折磨圣僧的只能逃离修道院游走四方。世俗永远比神圣的宗教更能抓住人心,最终他回到了病入膏荒入弥留之际泰伊思身旁,匍匐在爱情脚下,圣人成了罪人,罪人的灵魂却升入了天堂。
琴曲最后以G弦逐渐减弱音力,以泛音的微弱音响慢慢消失而结束,泰伊思也皈依宗教终于求得了解脱,圣僧的灵魂也得到了净化,而绮颖却在是放弃对那份梦中几世爱情的执着还是坚守中。放弃不容易,坚守更难,绮颖该如何呢?
绮颖还沉浸在虔诚的行板,结构简单的D大调,4/4拍子乐曲的余音中。对面的陌生男人却要把绮颖拉回到现实中,不再沉迷于幻想:“我自我介绍下,我叫刘国栋,我学的是中文,在大学里教书,教的是比较文学,现在是教授职称,已经在多个国际国内期刊上发表了论文,也出版了多部文学作品。前年离的婚,没有孩子。”
刘国栋说自己的履历是颇为得意的,这个年纪做到这个位置不容易的,不管是怎么做到的,没根没底的自己能做到这个位置就是不容易。尤其是自己没有孩子,这些更是优点,这表明自己没孩子的拖累,没有跟前妻的瓜葛,自己的这一切放在婚姻市场全是不错的条件呢。看着眼前的绮颖已经快要走出生育妇女的行列,多少还是有些心理优势的。这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不然一个没有婚姻史的ABC何必花昂贵的机票来见他呢。
虽然黄绮颖年纪大了些,但长的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尤其还是常青藤学校毕业,收入不错,职位不错,人前人后都拿得出手,带的出去。国外有不错的人脉,有个常青藤大学,国家知名的心胸外科手术专家的妻子,也方便自己夸大市场,产生更大的经济效益。如果黄绮颖不是有这些,刘国栋还会想自己会不会坐在这里呢,时间就是金钱,这浪费的一个小时,可以让刘国栋码多少字,产生多少经济效益呢?这些都是为了投资,一段婚姻就是一场投资。结婚就是签合同,要产生经济效益的行为。离婚就是投资结束,不论结算下来是盘亏还是盘赢,都是为了下一场投资的必要准备,前妻也是种资本,某名人的前夫也是可以扩大影响的,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到时也可以发表番言论,炒作一番。孩子就是婚姻中产生的衍生物,就是利得。跟黄绮颖产生孩子这个利得得抓紧,不然再晚两年,可能就没有了。没有孩子也可以,毕竟孩子都是讨债鬼,没有分手起来也方便,日后再生就是了,男人七十岁还可以生孩子呢,不像女人,四十岁上再要孩子就困难了。
想到这些,刘国栋的心里优势更明显了,来跟绮颖相亲简直就是志在必得,准备签合同了。只是没签合同前,多少还得压着点,低调些。
刘国栋的声音象刺耳的噪音一样侵入了绮颖的中耳,震动了鼓膜,打断了自我遐想。“刘国栋”,还是“流果冻”,果冻会流动吗?不是应该是半固体状,由食用明胶加水、糖、果汁制成。那应该是凝胶似的凝住的吗?中文不好的绮颖对这几个字是分不出什么的。好吧,就“果冻先生”,这样好记。再看看果冻先生,倒是比刚才有些感觉了,不似那么从波士顿到北京的距离,而是从西雅图到北京的距离了。
果冻先生的履历没让绮颖觉得怎么样,又不是应聘职位,也不是评审职称,这些跟爱情有什么关系?你的职位再好,就算是住紫禁城的那个中国皇帝,又能怎么样,说倒底不过还是个男人,不是太监而已。一段婚姻史,没有孩子没让绮颖有什么感觉,这些是说明你情感丰富还是身体健康?没做检查怎么能确定你身体就算健康的,自己是不是应该准备份调查表,让这位果冻先生填填,然后再查查基因,看是不是有什么隐型遗传,别祸害了下一代。
绮颖再怎么想,还是得顾全礼貌,不得不从自己的发呆神游中抬起了头,看向对面的果冻先生。果冻先生,四十多岁了,头发倒是还挺浓密的,眉骨高耸,上面的眉毛宽宽色儿浅淡,下眼睑下的皮肤已经松了,好几道折子了。整个脸肉往外翻扑着,鼻子就给塌陷下去了。嘴上一撇一字型胡子,下嘴唇倒很丰满,往外凸着。右脸颊上有颗黑痣,这倒是个麻烦,有可能得黑素瘤,要时刻注意了,现在也可以动手术,当然还是要做整形手术的,不然这张本就差强人意的脸不就更不堪入目了。
再略微移动一点视线,身体已经发福,一身深色的休闲西装敞开着怀,窝在身体中间的肚子圆圆的把藏青色的羊毛衫高高的顶起,怕想扣西装的扣子也是扣不住的。绮颖挺担心的,要是扣了起来,是不是一坐下就会崩掉,成了什么暗器凶器之类的飞射出去,说不定正好飞到侍者端来的咖啡杯里,那咖啡是没法喝了。不过这种情况现在是不会发生的,俩人连喝什么咖啡还没点呢,而果冻先生已经安安稳稳的坐在沙发里了。
果冻先生随便翻着菜单,客气礼貌的询问着:“你想点什么?”还伸手把菜单递给了绮颖。
绮颖接过了菜单简单翻看了下,菜单上的图片还是比果冻先生的脸养眼的多:“来杯摩卡吧。”
果冻先生笑笑,把菜单还给了侍者:“一杯摩卡,一杯玛琪雅朵。”
绮颖听果冻先生点的咖啡,笑了下,也不说什么。果冻配玛琪雅朵,那是什么味道呢。果冻先生看到了绮颖的笑,有些好奇:“黄主任,你笑什么?”
“叫我Cheryl,我们美国习惯叫名字,不象中国习惯被人称呼职位。”绮颖淡淡的说,转移了为什么要笑的原因。
果冻先生尴尬的笑了下:“哈哈,这倒是的,外国人似乎是这样的。对了,听介绍人说,你是学医的,医学博士,已经是一家医院的心胸外科的主任了?那以后有什么医学问题可以向你请教了,这倒方便。我妈过去常说家里有个医生才方便。曾想让我学医,只是我,哈哈,怕血,所以没去学医了,也就学了个中文。”
绮颖刚要说三十四岁的女人做到这个位置不算什么,想到自己已经是不能说年龄的岁数了,只能闭口笑笑了。只是家里有个医生才方便,那是不是也应该有个律师,还要有个会计师呢。有了这两个随时可以应对法律问题,申报税务时不用花钱找会计师了。
果冻先生看到绮颖只是笑笑,也觉得这话似乎有些无趣了,想着什么话题,侍者适时的送上了咖啡。
绮颖看了看碟子里的糖包,才一包,抬手叫住了侍者:“Waiter,能给我再拿两包糖来吗?“
侍者点点头,转身离开。果冻先生听绮颖这么说,把自己的那包糖放到了靠绮颖的地方,绮颖倒没去拿,此时去用果冻先生的糖包,好像还没到这么亲近的地步,连朋友都不是呢。再说绮颖连跟果冻先生做朋友的想法也没有的。
果冻先生看绮颖没拿,有些失望,用咖啡匙搅了搅自己的玛琪雅朵解释着:“糖吃多了不好,容易得糖尿病的。”
绮颖接过了侍者递来的糖包,连同原先的一包,三包全撕开了,倒进了自己的摩卡咖啡里,用咖啡匙搅拌着:“吃糖跟Diabetes(糖尿病)没有关系的。Diabetes是由遗传因素、免疫功能紊乱、微生物感染及其毒素、自由基毒素、精神因素等等各种致病因子作用于机体导致胰岛功能减退、胰岛素抵抗等而引发的糖、蛋白质、脂肪、水和电解质等一系列代谢紊乱。主要还是跟遗传和免疫有关的。”
果冻先生有些半信半疑:“不过我还是听人说吃糖不好的。”
“会发胖。”绮颖笑了笑,看来每个人都喜欢表明自己万事皆通。
果冻先生发出了个长长的“哦”音,然后说:“不过我得控制吃糖了,我怕我的血糖高。才做的体检,虽然在正常值内,可是还是已经接近最高点了。”
“那你还是注意下的好。不过淀粉这些也是含糖的,也是会在体内转化为糖。”绮颖从杯子里拿出了咖啡匙,放在咖啡碟上。
“你这么吃糖,不怕吗?”果冻先生好奇的看着绮颖那杯糖咖啡。
绮颖想说:“有人说是生活太苦了,所以喝黑咖啡,这样就不会觉得生活太苦了。我说生活太苦了,所以才要喝加了糖和奶的白咖啡,这样才能暂时忘了生活的苦。”这话似乎曾对某人说过,可对果冻先生是无法说的,说这样的话有大煞风景的感觉。
绮颖也无法说出:“眼前这杯咖啡,就如一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与穿雪白蓬蓬裙的女人在翩翩起舞。男的英俊,女的漂亮,俩人的舞姿轻盈曼妙,不停的旋转,慢慢的俩个人融合了,黑色、白色融合成了咖啡色,分不出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轻嗅一下,原来香浓可口的咖啡的味道就是爱情的味道。”
这些眼下绮颖全说不出口,眼前的果冻先生是无法理解的,对他可能真的是单一的黑咖啡最适合,学了中文的果冻先生也许浪漫全写到了文章里,卖给了读者,道德高尚的把残酷的现实留给自己。
所以到最后发现跟果冻先生居然是糖尿病才是唯一能说的出口的。俩人在喝咖啡,在相亲,谈论的话题居然是糖尿病,绮颖真想笑了。
绮颖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个人是可以说这些的的,只是那个人不知道现在在哪里。绮颖一直在寻找,在用生命来等待,只是这寻找、这等待值吗?

走在北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绮颖有种悲哀的感觉,花了昂贵的机票钱,横跨太平洋,只为了见一个不合自己品味的男人,就是想把自己嫁出去,这是哪门子的事呀。On Call响个不停,一看是亲爱的妈咪,不想接,可还是接了:“什么事呀。”
“那男的怎么样?”
“从医学角度说来,目测的结果,有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的趋势,还有得黑素瘤的可能。从遗传学来说,相貌上没什么优势,对下一代不是什么优良基因。最好建议他做个基因检测。”绮颖发现还是说医学问题要简单的多。
“绮颖,你怎么能这样呢。他是结过婚,可是没有孩子,这样的男人现在不多了。绮颖,你年纪不小了,就是在美国,你也是大龄了,你看咱们的邻居,那是正经的老美,才多大呀,比你小十几岁呢,已经结婚生孩子了。你再不结婚,以后想生孩子就麻烦了,再过几年,你自己也知道你想生个孩子都不容易了,生出来的也可能是个有毛病的。颖颖,不要再挑挑拣拣了,差不多就可以了。不要光看长相,人好就可以了。你可以先跟他相处相处,谈谈,见一次面怎么可能呢,多接触下也许就有感觉了。”
“我想生孩子可以培养自己的干细胞,这可是优良的基因,不需要男人的。最主要的是果冻先生对我估计也没兴趣,没跟我联系,你应该去跟那位果冻先生说。”
“你要主动跟他联系呀,怕什么,现在是男女平等的时代。”
平等个屁,绮颖想骂,自己站在手术台前就知道不平等的,那个平等是牺牲了女人的生理和心理特性换来的。绮颖宁可是过去的媒妁之言,父母包办的时代,至少那时实在的看着门当户对的等价婚姻,你可以指责。眼下的中国式婚姻不也是先问职业、年龄、学历、身高、相貌,然后比对一番,划归哪类,公平交易的就如超市里包装好的货品,按照你的需求来选择。至于那卖不掉要坏要过期的自然往垃圾箱里倒了。
绮颖猛然想到在众人的眼里,估计自己已经是那要往垃圾箱里倒的货品了,再好的职业,再好的学问,原来对女人来说都抵不过一个年龄,到了年龄,你再强也要进垃圾箱的命运,而男人即使到了八十二,照样可以娶个二十八的。所以男人永远有瞧不起女人的本钱,永远有可以主宰这个世界的资格。女人再奋斗也没用,上帝造女人时就已经安排好了。
女权主义者自以为赢了,可以跟男人一样主宰世界,却不知道男人在偷笑,过去睡了女人要负责,如今大可以说你我平等了,为什么要我负责。过去挤公共汽车,男人得给女人让座,现在就是见个孕妇也可以不让座,男女平等,你累我也累。过去男人要离婚,是受指责的,那是欺负了弱者,今天男人一句“感情不合”就可以踢了原配另结新欢,谁让男女平等,女人不再是弱者了。女权争到最后其实无非就争到了是一个女人可以睡多少男人或者说一个女人可以让多少个男人睡的问题了。
绮颖自然知道,亲爱的妈咪自然有妈咪的道理,自己再出色也是要结婚的。傲人的优秀有时也是致命的弱点。比自己弱的男人自己看不上,比自己强的男人又有太多的选择,自己就成了那个会给淘汰的人了。强的男人会说不想有个比自己强的老婆压着自己,看老婆的脸色过活。弱的男人会想找个比自己强的老婆,可以让自己过得舒服些,可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平白无故的养活一个男人呢,就算包鸭子也要包个小白脸吧,显然果冻先生之类不在此列。当然果冻先生也不用自己包养的。
而且自己从小就不善于与人相处,活了三十四岁居然没有什么朋友,没有闺蜜,一直是独自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待三个月,可能也不会认识什么人。绮颖虽然不是自闭症患者,也没得过不会解读外界的亚斯伯格综合症,但社交沟通上显然不是强项,而是大大的弱项。以至于常会被人误解为没有同情心,她的英文名“Cheryl”,法文含义是“珍爱的”,而被人玩笑的起了绰号“Cherry”,可不是英语中“樱桃”的意思,而是俚语“处女”的意思,在这个时代多少是有恶意的成分了。绮颖能怎么办,套用句“认真,你就输了。”只能无视了。
想来想去,绮颖就是不想打给果冻先生,没有感觉的男人何必呢,有时候不是想勉强自己就能勉强得来。打给果冻先生已经不是一通电话的关系了,而是一份原则的问题了,成了放弃对爱情期盼还是走向世俗利益婚姻的原则问题了。
走来走去,兜了一圈,才发现又到了那家相亲的咖啡馆,从里面隐隐约约传出来的似乎还是马思奈的《沉思》。绮颖推开门走了进去,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招呼侍者过来:“Waiter,给我一杯黑咖啡,一杯牛奶,再来三包糖。”
年轻英俊的侍者好奇的看着绮颖:“小姐,你真的确定吗?”
绮颖象个小女孩似的调皮的一笑:“有问题吗?”
侍者也感染了绮颖的顽皮,在一个生意清冷的下午,有一个风韵正浓的女子冲你这么顽皮一笑,不也是美事一桩:“没问题。”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就送来了这三样。
绮颖先品了真真一点点黑咖啡,苦涩之极,静静的等待,让苦涩味在嘴里慢慢淡去,最后一丝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甜味才悄悄浮上心头。想想,这感觉就象暗恋吧,多数情况下是苦涩的感觉。可对方的一个回眸,一个微笑,就能让心暗自欢喜,虽然爱情的甜味很淡很淡,可却弥足珍贵。为了稍纵即逝的感觉,默默的等待。患得患失,犹如跳恰恰恰,进一步,退两步。怕进一步,连朋友做不成了;又怕退两步,再难见到那回眸一瞥,徒然伤心不已。
黑咖啡更多的体会是守候着一个人的孤独,犹如暗恋,那白咖啡呢?绮颖拿起了牛奶,象做化学实验似的,沿着杯壁,小心翼翼的倒进了黑咖啡里,用银色小匙调了调,再把三包糖全加进去,泡出了一杯香浓的白咖啡。
先凑近嗅了下混着奶味的咖啡香,再轻启朱唇浅尝。咖啡的苦涩味冲淡了,甜甜的糖味和奶香味在唇齿间飘荡。咖啡不再是原来的苦涩,变了,变成让甜味更甜,奶味更浓的苦涩背景了。咖啡的苦涩微微的露出一个小角,仅仅表示它的存在,可是却不显山,不露水。变成了一个调味剂。
绮颖幻想中的爱情也如此,在荒原也觉得是在伊甸园。其实伊甸园不在别处,就在自己爱的男人的心里,那才是自己永远的家。有爱,就有伊甸园。就算有些许波折,风平浪静后,苦涩过去,只会更加甜蜜,爱情才更美好。
 为了那个人,可以妥协,可以放弃部分自我。会因为对方的高兴而高兴,因为对方的悲伤而悲伤。发现自己不再属于自己,而属于了对方。让自己属于对方,最后发现不是失去而是得到,能让自己有一个人拥有自己,原来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幸福。就这样手拉手,心连心,地老天荒,天涯海角共度前生、今生、来生,三生石上精魂刻。
这样的人,一生一个足矣。为了这个人,历经千难万险,守候生生世世、世世生生,此生无悔也。
再喝一口咖啡,绮颖笑了,真正的爱情原来真的是只有一种,而它的赝品却是形式各不相同。不管咖啡产在那,也不管它怎么冲泡,其实咖啡的味道只有一种,那就是咖啡味。再问侍者要一份,再泡一杯香浓可口的咖啡,体会一回甜蜜的爱情吧!绮颖笑了……
咖啡馆的门开了,果冻先生走了进来,走到了绮颖邻座一位二十几岁的妙龄女人那坐了下来,开始昨天同样的戏码。
绮颖不禁莞尔一笑,原来果冻先生相亲的地方都不换,开场的台词就跟复读机一样,按下钮就蹦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就如拍好的标准照一样。唯一换的是俩人谈的话题,昨天说的是糖尿病,今天就变成了股票债卷金融投资。他妈妈是不是说家里有个学财务经济的才好,这样家里投资什么的才不会吃亏。那明日的相亲对象是不是得换成一个法律界人士呢?这样有个法律问题都可以省了律师费。果然是好,相亲也是投资人脉,扩大知识面。
看到果冻先生的金融小姐脸上的兴奋的笑容,不得不感概,原来男人真的是越老越有市场。只是,绮颖看了眼放在面前的冒着白汽的白咖啡,果冻先生之类的黑咖啡,终究和自己是不可能泡成一杯香浓可口的白咖啡。他还是他的黑咖啡,自己还是自己的牛奶,自己永远不可能被他投资成他的人脉。掏出On Call,删掉了果冻先生的号码,唤来侍者结了帐,此处不再适合自己待下去了。
走出了咖啡馆,分明感觉到果冻先生投给自己的一瞥得意中混杂着怜悯的眼神,比呼呼作响的凛冽北风还冷,还刺骨。绮颖的心还是冷了,浑身猛的一阵哆嗦,不论是哪种理由,没人拣走的那个就要腐烂扔垃圾箱的白菜萝卜还是无法傲然于人前的。
绮颖坐在马路边上,抱头痛哭了,她不想给人喊作“Cherry”,她想给那个一直等待的男人拣走自己,不论天涯海角,天堂地狱,誓死跟随,永不言弃。只是那个苦苦等待的人你在哪里呀?为什么还不来拯救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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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   进府

蚩牛眼看禩贝勒府的几个侍卫要去抓吴妆,就急了,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冲着侍卫砍了过去。八阿哥下面的侍卫是不求多,只求精,一个个身手都是敏捷的,拿容得蚩牛砍过来,侧身让过,提刀迎上。
绮颖正晕乎乎的往这走,两边都挥舞着刀,侍卫是背对着绮颖,侧身这么一让,蚩牛的弯刀就冲在绮颖的面门砍了过去。一把明晃晃的弯刀给正午的太阳一照,更加的耀眼夺目,却吃得绮颖的眼睛发黑,一阵心慌头晕,脚一绊就往后栽倒了。
蚩牛这刀眼看着就要砍到绮颖了,一时想收收不住手了,跟着往下倒的绮颖砍了下去。让过蚩牛那一刀的侍卫,扭身再一看,蚩牛的刀就要看到少福金了,忙挥刀架住,蚩牛也硬生生的把刀收住了。
绮颖却没收住,这么就摔在土地上晕了过去,紫萸、香慢慌着跑了过来,抱着绮颖一串的喊“少福金”。侍卫和蚩牛、吴妆、陈大辇全傻眼了,这不会闹出人命来吧。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陈大辇,虽说刚从湖广来,也不知道“少福金”是什么人的称呼,但想可能就是八贝勒的王妃娘娘了,猜这就是女真人称呼王妃的词了。这下王妃娘娘倒在了,那可是大事情了,不拘如何都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这几个侍卫为了有个交代,还不得把自己跟吴妆、蚩牛先抓了。倒不如先走了,等八殿下回了府,凭着吴妆怀里的婴儿,日后再想办法,估计还是有辙的。
陈大辇悄悄拉拉蚩牛,意思就是咱们先跑路吧。蚩牛是个山里人,实在,没想到这意思,只是怕误伤了旁人,正琢磨自己的刀没砍到这位美人,怎么倒地上就不起来了呢。
侍卫倒是反应过来了,少福金躺地上,八贝勒回来总得有个说法了,齐刷刷就看向了吴妆这几个人了,眼色互相一打,就把这四人围中间了。
蚩牛握着弯刀,紧盯着这些侍卫护在了抱着孩子的吴妆前面。陈大辇一看这围的跟铁桶似的,心知跑不了了,劝道:“蚩牛兄,放下刀吧,等八殿下回来,自然应该有个说法的,眼下你要是跟他们硬抗,怕会伤了孩子。”
吴妆一听“会伤了孩子”,就让蚩牛收起弯刀,听陈大辇的话。蚩牛看看那些侍卫,不甘不愿的收起了弯刀,侍卫上来就要捆吴妆这几个。陈大辇作了一揖道:“几位侍卫兄弟,在下姓陈,名大辇,字子京,乃江夏人士,发解湖广,此次上京是为了三年后的春闱。路上偶遇吴妆姑娘,得知其上京乃送子于八殿下。想吴妆姑娘虽冰雪聪明,倒底于这京师风俗不通,这才一路相伴,陪着到了禩贝勒府,想有个说不清的时候,可开解一二。”
侍卫们听了陈大辇一番话,想这是位举人,倒底是有功名在身的,也不会随便来禩贝勒府闹事的,也有几分相信了。又看看吴妆,再看看吴妆怀里的孩子,一时也不敢上前了,若真是如此,那也是个小福金,凭子自然是庶福晋,说不定还能是个侧福金,那跟地上躺的那个侧福金王氏,也算是同样的了。
这边侍卫不敢放了这几个,可也不敢上前捆了抓起来,就这么僵持着。那边禩贝勒府的金管领带着内侍、嬷嬷们抬着软榻跑出来了,俩个孔武有力的嬷嬷抱起绮颖放在了软榻上,四个内侍抬着软榻就进府里了,紫萸、香慢赶忙跟着照看着。
这里侍卫悄悄的跟金管领说了大概,又问金管领可听说八阿哥在湖广收了个苗女做小福金的事?
金管领想想,这事自然是跟着八阿哥去湖广的内侍和侍卫知道了,只是眼下这几个倒都不在,随着八阿哥出去了。便悄悄对侍卫说了:“几位先看着他们,得给八爷送个信才好再说。”
侍卫苦笑了下:“那也不能就这么大太阳底下站着吧。”
“几位可是糊涂了,不会让到倒座房那先喝着茶等着消息,是真的一切自然好说。不是真的,可不当场抓了送步军统领衙门,定个冒认皇亲的罪名了。”
“还是您老想的周到,那您老赶快给八爷送个信呀。少福金也晕过去了,怕是也得报内务府喊俩个院判来瞧瞧吧,可这也得八爷发话才行呢。”
“是,是,说的是,这就麻烦几位了。”金管领一叠声的就去派人给八阿哥报信,报信的还不能是一般人,只好自己去吧。走之前,想想,又对陈大辇说了:“陈孝廉,这事我先替我家主子谢谢你。麻烦你和吴妆姑娘这几位先那屋里喝个茶。倒底这事事关重大,得我家八爷做主才行。我这就去把吴妆姑娘的事禀告我家八爷,烦劳几位在这等待,稍安勿躁。”
陈大辇一看就知道金管领定然是个能主事的人,对着金管领作揖道:“大人定管放心。我等几个静候大人的佳音。”
金管领点点头,也知道陈大辇是聪明人,明白这是留在,万一有什么,也好当即就抓了送官府了。不敢耽搁,让人牵来马,翻身上去出了北京城找八阿哥去了。

噶琭玳伺候着惠妃吃好了晚饭,这才坐着骡车回来了,禩贝勒府前已经是尘归尘,土归土,嘛事没有了。只是眼下噶琭玳回来了,管领们就还得要内侍去回一句给噶琭玳,毕竟噶琭玳也是八福金呢,这事涉及的又是八阿哥的内帷之事。
内侍回来说,八福金要他们去下,问问清楚。几个管领你看我,我看你,知道那位要是知道了,醋坛子还不得翻了。可不去说,八爷在还好,如今八爷不在,依那位的性子说不定就跑来大闹一番了。
几个管领这样互相推托着的时候,吉兰泰的阿玛阿尔法正好来了,听了些,也知道为何,就有些担心绮颖了,虽说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大妞了,可俩人长的那么相像,年初绮颖还送来一幅吉兰泰的画像,这心里多少就对绮颖有了亲近之感了。今儿个就为绮颖担着心了,不知会怎么样呢,听这几个说的都昏倒在那,心里更加担心了,就想怎么找个相熟的内侍打听下才能放心了。
管领们推来推去半天,最后落在了一向老实巴交的管领哈齐现身上了,可不是,他不去谁去呀。
噶琭玳坐那卸着钗环,就听窗外的管领哈齐现在那把个事情经过说了:“今儿个晌午的时候来了四个人,俩个汉人一主一仆,主人是湖北的举子,叫陈大辇,上京等着三年后的春闱。”
“既是上京来的举人,跑禩贝勒府做什么?他在旗?攀亲戚?”噶琭玳冷笑着。
“这个奴才不太清楚了,当时是金管领去问的。不过听说不在旗,是个民人。” 哈齐现的小心应承着,心里就盼着八阿哥早点回来吧,这事还不知道怎么了呢。
“那来做什么?你倒是快些说了。”
“嗻。奴才听说这陈大辇主仆是陪着一男一女俩个苗人来的。那俩个苗人都是湖广天星寨的。那个男的叫蚩牛,另一个……”管事的不敢说了,怎么说呢,那个可能是八阿哥的庶福晋了。
“另一个怎么了?你说话能不能痛快的一次说完,别这么说一句留半句的,这不是折腾人。”噶琭玳“啪”把头上的一个金耳勺扔桌上了,外面的哈齐现打了个颤:“福金,另一个是个女的,是苗王的女儿,那个苗王上年圣上封了他大土司,还是八爷上的折子给他请封的呢。她怀里抱的孩子,说那孩子是八爷的。”
“八爷的孩子?她既是苗王的女儿,说来也算个苗家的格格了,怎么没成亲就有了孩子,还说是八爷的,这是哪家的笑话。八爷的孩子,那可是当今圣上的孙子,皇家的血脉,天潢贵胄。什么阿猫阿狗的人,抱来个野种来就说是八爷的种,传出去还不笑死了人。这几个你们送到步军统领衙门那,让托合齐这个奴才好好审审,说起来,他还是安王府出去的奴才,后来要不是仗着安王的面子,成了内务府包衣,他姐姐哪能有伺候皇上的机会,生了十二阿哥。没了安王府,他凭哪门子能耐当广善库司库,如今还成了步军统领衙门的步军统领。”
八福金说到这冷笑了下,“我要是见了托合齐这奴才,倒要问问他,他是怎么搞的,这京师里的治安他是怎么管的,居然让几个人把个禩贝勒府都给折腾成这样,把个八爷娇滴滴的侧福金,就这么给风吹倒了,晕在阿斯门那,给人抬进屋去了。”
外面的哈齐现听了大气不敢出,虽说不敢反驳,可也知道托合齐如今也不是在安王府当奴才时的样了,若是老是翻旧账,也不是什么好事吧。悄悄的退了下来,阿尔法关心的问了:“福金怎么说?”
“能怎么说,让把这几个人送步军统领衙门去。” 哈齐现摇着头。
旁边的立刻就说了:“真送去?”
“那不送去怎么办,你们不看看八福金要吃人的样。” 哈齐现叹口气,难呀,夹在这夫妻俩个人中间。
阿尔法想了想:“还是缓缓比较好,几位要是送步军统领衙门了,等八爷回来,万一那孩子真要是八爷的,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几个管领想想也是,边上的人点了点头,这才是道理。可能拖到什么时候呢,只能盼着金管领早些找到八爷,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了。

管领哈齐现才走了,八福金就对着边上的克赛布库说了:“看看,有你跟着去,还有这事发生,你是怎么看着八爷的?”
“八爷从天星寨回来,我也照着福金说的,细细的查了下,也没发现八爷东西少了什么,身上带的全带了回来。又看看,也没多什么女人的头发、钗环之类的,哪想到还会有这事。”克赛布库一脸子的自责,可不福金把八阿哥交给了自己,结果不光外面有了个女人,还有了孩子,难怪福金要生气了。
“算了,也不能怪你,你只会想到那些汉女的,哪想到还会有苗女。别说你,我也没想到。论理,八爷也不是没眼界的人,这江南也去过了。湖广的女子再怎么也比不上江南的吧,还是个红苗。这男人真是见个有些模样的女人就猴急似的,真是气死人了。”噶琭玳说的自己都气了,想了下又对克赛布库说,“眼下要紧的还是趁早打发了这红苗女子的好,你赶紧催着金管领把这几个送到步军统领衙门去,我再给托合齐个口信,定他们个乱认皇亲的罪名,撵出京城去。”
克赛布库摸了下高高隆起的肚子,倒有些不忍了,想想自己肚里的孩子,还是想急些阴德的:“福金,那孩子要是真是八爷的呢?”
“怎么证明是八爷的?”噶琭玳看了眼克赛布库,“要真是八爷的,自然得留下,可是没法证明不是。八爷养个孩子跟那穷家小户的一样吗?你看看布勒里庶福晋,看看你自己,哪个不是先唤了太医来,确认怀上了,这就抱了内务府记上档了,然后要给你们埋喜坑,找灯火嬷嬷,接产的嬷嬷,还有派太医来看着。这一切都是为了这皇家的血脉。这苗女有这些吗?哪个能证明她怀里抱的就是八阿哥的种?”
噶琭玳停下,等着克赛布库的回答,看克赛布库说不出,接着道:“是吧,没人能证明。我这么着也是没法。八爷心软,倒是想着说不准就是自己的孩子了,就认了,那不是等着挨皇上的骂了。眼下悄悄的处理解决了,日后皇上问起来,自然也就说是冒认的,那皇上还能怪八爷吗?这皇家的血统纯正才是要紧的事呢。再说了还有什么男的,非亲非故的陪着一道来的,说不准还是那陪她来的男的种呢,是诚心来讹咱们的呢。你说是不是。”
克赛布库一想可不是:“倒底还是福金想的远。”
“我就知道,你如今就想着给你这肚里的孩子积福了。这事我也不要你沾手了。我让珍珠去办吧。”
“哎呦,那奴才替肚里的孩子谢福金的恩典了。”克赛布库作势就要蹲下。噶琭玳忙止住了:“你现在身子也不方便,不必了。”

金管领好一阵的快马加鞭,终于找到了八阿哥,看到八阿哥就从马上滚了下来,几个踉跄到了八阿哥跟前就是一个千:“八……八爷,少福金晕过去了。”
八阿哥一听绮颖晕过去就急了:“还不快去内务府找院判来,再不成去跟三爷他们说,跑这来做什么,笨死的奴才。”
“嗻。只是少福金是给吓晕过去的。”金管领给八阿哥这一骂,适才急的赶路造成的口齿不清倒没了,心也定了些了。
八阿哥听这么一说,也知道必有缘故了,看看金管领这一头一身的汗,骑来的马身上也都是汗珠子,知道家里定然有事了,不然绮颖不会给吓晕了过去。事越大,自己越不能乱了,自己要是先乱了阵脚,下面的人就不好做了。八阿哥和颜悦色的问了:“少福金是怎么个吓晕的。”
“少福金今天跟着福金进宫去请安,没曾想身子不舒服,就早回来了些。不想回来的时候正好阿斯门那有几个人,其中是俩位红苗,一位叫吴妆,一位叫蚩牛。这吴妆还抱着个婴儿……”金管领说到这不说了,等着看八阿哥的反应了。
“还抱着个孩子?”八阿哥心里一惊,吴妆有了孩子了,那孩子是自己的?
“嗻。那吴妆说是上京寻孩子的父亲来的。”金管领不敢再说了,想说了这些自己的主子也应该心里有数了。果然八阿哥吩咐金管领了:“你赶快回去,去跟三爷他们说下,让内务府派人来给少福金诊脉,瞧瞧什么毛病,要不要紧。再把吴妆姑娘和那孩子接进府里,安置在福金边上空着的院里,派几个有经验嬷嬷照顾着,再挑几个伶俐的丫头,就照布庶福金那的则例办了。嗯,还有去跟王府长史胡什屯说一声,就说让他准备着报内务府。”
金管领磕了头,心里有数了,知道这婴儿是八阿哥的孩子,日后吴妆姑娘就是吴庶福金了。也不敢耽搁,跟八阿哥身边的侍卫换了匹马,依旧快马加鞭的往回骑了。

噶琭玳才要喊珍珠来,去让把吴妆、蚩牛这几个送步军统领衙门,转而一想,正要是八阿哥在湖广找的女人,若只有这么个女人,自己打发就打发了,可那婴儿就不可以了,这么着婴儿的妈自然也不可以了。留着这个女人和孩子,自己心里添堵,那位怕是心里更堵的慌,不然也就不会这么晕倒在那了。
既然这么着,倒不如留下这个女人和孩子,正好给自己当个枪使。河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己何不当个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呢。噶琭玳心顺了,把个珍珠喊来,吩咐着收拾院子,要给吴妆母子安排住的地了。
噶琭玳把吴妆母子安排在自己院子的后院了,有个什么自己也方便知道,若是单开一院,岂不也是放虎归山了。珍珠去给管领们递了话,几个管领们还有些没明白过来,噶琭玳自己冒着大太阳踩着高底鞋倒过来了。
几个正紧张的琢磨这事转变原因,不提防一路这么搭着小太监的胳膊到了阿斯门那的倒座的噶琭玳了。好在噶琭玳看也不看几个惊慌失措的管领,直奔吴妆那去了,把吴妆这么上下一打量,模样倒还俊俏,肤色黑了些,可称得上英姿飒爽的,不过也知道这个不对八阿哥的脾胃了,心里倒放下了,再看看吴妆腰间的刀和背后的小弓,又有些暗喜了,怕那位更加的吃不住了,对吴妆也就更加的满面堆笑了:“哎呦,这位就是吴妆妹子吧。我早听我们爷说过了,一直盼着见呢,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接来呢。可眼瞅着大热天的,暑气多大,深怕热化了妹妹。这下可好了,妹妹自己来了。走,快跟我进到府里去,这下奴才们,就是偷个懒,尽是些只会看衣裳不会看人的东西,让妹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吴妆没想明白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倒是有些担心绮颖:“刚才晕倒的那个怎么样了?”
“哎呦,看看,我见了妹妹这个高兴,忘跟妹妹说了,没什么事了。哈齐现去内务府说下,少福金晕了,让他们派俩院判来瞧瞧。”
哈齐现领了命,也知道应该先跟三阿哥们说了,才好内务府的,自然先去了三阿哥那了,总不能八阿哥不在,事做的不和规矩,日后挨骂的可不还是自己,八福金可不会担什么事的。

吴妆抱着婴儿跟着噶琭玳就这么往府里走,走了一射的地,还没到自己要住的地方。蚩牛、陈大辇又都不在身边了,全给拦在了外面,不知还要走多远,也不知八阿哥在哪里,腿也有软了,可看看噶琭玳就一笑盈盈的妇人,看上去还没自己强壮,也就不怕什么了。
噶琭玳倒是想让嬷嬷们接过婴儿,可一看吴妆那架势,就明白还是不要了,再说八阿哥没回来前,这倒底是不是还是不能肯定的,还是不要做满的好。
吴妆在噶琭玳的后面住了下来,看看屋子里,吴妆不懂什么,可看到家什物件全亮闪闪的,倒有些不敢碰,不敢坐了。边上伺候的嬷嬷、家下女子捂着嘴偷偷的乐了。吴妆看到这些人的这些表情,山里人的牛性上来了,正想说什么,怀里的婴儿哭了,吴妆忙坐在床沿,解开衣裳给孩子喂奶了。
边上的嬷嬷看看,想倒底是红苗,就这么敞着怀喂奶了,这象什么规矩,就嘀咕了:“这喂奶的事,还是得奶嬷嬷来喂的好。”
吴妆也不知道奶嬷嬷是什么,也不理会这些人了。嬷嬷们还想说什么,可看到吴妆腰间露出的刀,背后的弓,想想还是算了吧,别惹毛了这位,也不好办了。福金也说了,由着这位,是不是庶福金也得等八爷回来定呢。

金管领回来一看,倒底是八福金手快,先下手了,八爷安排住的小院是没法安排了。给少福金诊脉的事也让八福金办过了,反正少福金也没什么大事,这连太医院的院判都说了,这两件就算了。那就只有去给王府长史胡什屯递个消息了。胡什屯听了这事倒不敢耽搁,立即给康熙递密折了,这事关皇家子嗣呢,可不就是王府长史的要管的头等大事,这个误了事,胡什屯还不等康熙好一顿的数落。

绮颖从昏迷中醒来,却陷入了另一种晕乎中,似乎自己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好老了,好像是在三百多年后,跟人喝咖啡,可是喝咖啡的人不是八阿哥,是谁呢?绮颖想不起来,只是这不是个美梦,是个很可怕的噩梦。绮颖在努力的想着,就是想不太明白,好像是自己给人孤零零的抛弃了,没人要自己,一个人坐在路边抱头痛哭,为什么哭呢,想不起来。
紫萸给绮颖端来了莲子百合绿豆羹,院判说是少福金中了暑气,又始于调养,只要平日里多吃些滋养的东西自然好了。
绮颖眼下倒没空去反驳太医院院判的话,反正也不是药,还是甜滋滋的莲子百合绿豆羹,吃就吃吧。侧靠在床头上,左手端着碗,右手机械的拿个调羹在那舀来舀去,脑子里想的全是那个朦朦胧胧的梦了。绮颖正把个调羹在碗里乱扒拉着,就感觉自己的右手给人握着了,扭头一看,是八阿哥,嘴倒撅了起来:“我做了个好恐怖的梦。”
八阿哥握着绮颖的右手舀了一调羹的莲子百合绿豆羹送到了自己的嘴里:“什么梦,看把福金吓的。”八阿哥紧赶慢赶把雨水的事情查好了,就回来了,听人说吴妆已经给噶琭玳安置在自己的后院了,也不先去噶琭玳那了,先来看绮颖了。一进绮颖的套间里,看到床上绮颖的样子,知道今天的惊吓怕是不清了。也不说什么,索性侧身也倚在了床上。
绮颖看八阿哥都没换衣裳就过来了,想着梦里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坐路边在那抱头痛哭,越发的怕了,往里移了下身子,给八阿哥让出了半张床。八阿哥往绮颖那移了些,也半躺在床上了,左手伸手揽过绮颖的身子到了自己的怀里,右手握着绮颖的手,舀了一调羹喂给绮颖:“别怕,有爷在呢,怕什么。你就是平日里不肯好好的吃东西,看看,今天一中了暑气,又给一吓,才晕倒在那的。”
绮颖含着甜羹,咽好了问道:“我真的不是给他们推的?绊倒的?”
“不是,”八阿哥笑了,也喂了自己一口,“若是那样,怕今天有人就活不成了。推倒、绊倒爷的侧福金,那可不是小罪,都是可以砍脑袋的罪呢。”
绮颖吐了下舌头,往八阿哥怀里钻了钻:“你就吓我,哪有这么严重。可是没人推我、绊我,我这么晕那,多丢人呀。”
“你也知道丢人呀?那还不好好吃东西。”八阿哥拍着在自己怀里拱着的绮颖。
“吃不下,”绮颖从八阿哥怀里钻了出来,委屈的看着八阿哥,“我晕倒的时候,做了个很恐怖的猛,梦见没人理我,没人要我,把我扔着马路上。”
八阿哥把绮颖又揽了回来:“不怕,爷要你呀。你是爷的侧福金,爷怎么能不要你呢。”
“骗人,那个在阿斯门抱着个孩子的女人是谁?”绮颖突然想到了这事,问起了八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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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一.   交代

绮颖问出了“那个在阿斯门抱着个孩子的女人是谁?”八阿哥搂着的左臂不禁动了下。连带着绮颖的心颤了颤,想到那个女人定然是八阿哥在湖广找的,那抱着的婴儿也定然是八阿哥的。可却奇怪的没一分心痛的感觉,反倒想起了三百五十九年后的那些狗血影视剧里的狗血情节了:
老公拍着胸脯鼻涕眼泪一把流:“那天我喝醉了,什么也不知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根本不知道怎么发生的。醒了后,她说是她自愿的,跟我没关系的。我……是被逼的,我跟她只有这一次。”
老婆嚎啕大哭推搡捶打着老公:“你们都有孩子了,你还说是被逼的,还说只有一次。”
“孩子的事我也是才知道的。我都跟她交代清楚了,我是有家庭的。她当初也说不会再跟我联系了。”
“你欺骗了我这么久,我一直都这么相信你,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还是爱你的,你原谅我吧。我们从头再来吧,我保证跟她一刀两断,那孩子我会要她去给孩子做DNA检查。如果检查出来后说孩子是我的,我会付赡养费,可是她我是不会再见的。”
老婆歇斯底里痛苦万分地吼着:“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痛苦的要死了。我要离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老公委曲求全低声下气地求着:“老婆,你就原谅我吧,我是真的只爱你一个,我对她没感觉的。”
……
这个时刻,为什么自己会想到这些,不是应该很伤心吗?为什么没有呢?难道是那个模糊不清的梦,还是已经给他的一堆福金刺激的麻木了?至少也应该表现的象个被欺骗被抛弃的怨妇吧。
绮颖抬头近距离的瞅瞅八阿哥的胸口,算算自己整个人都在八阿哥的怀里,难道马上真的要上演狗血剧情了?做好了一旦八阿哥开始说狗血情节,就一把推开八阿哥,一脚踹八阿哥下床的准备。
八阿哥低头看了看窝在自己怀里的绮颖,把左臂略微松了点,头就抵在了绮颖的头上,伸嘴轻轻触了触绮颖的发丝。一阵震颤传到了绮颖的心脏,琢磨着狗血影视剧里这个时刻没这种镜头,哪有男主角坦白交代外遇偷吃时还这么含情脉脉的,估计是自己不够威严才会这样的。
绮颖试着挪了下,想从八阿哥的怀里出来,发现这不太可能。八阿哥搂的挺紧的,显然这个人还是有防备的。只是没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时候,还是不要撕破脸的好。一个女人还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的时候,威严是不可能有的,尤其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那就更不可能有威严了,质问也变成了撒娇:“你还没说那个女人是谁呢?”
八阿哥不说话,只是拿嘴在绮颖的发髻上来回的轻蹭,蹭的绮颖心里马痒痒的,一阵阵的打着颤,问出的话也越来越软了:“你还没说呢。你怎么不说呢?”
“这事我正要跟你说呢,”八阿哥在绮颖的头顶低声轻语,气息吹的绮颖头皮一阵阵酥了,不像在听八阿哥的坦白交代,倒像听八阿哥深情表白了,“她是我在湖广天星寨收的庶福金,那怀里的孩子也是我的。”
绮颖半响不语,心没痛,眼睛倒有些酸了,把外遇说成再动听的情话,还是告诉你他跟另一个女人睡了,还多了个娃。绮颖想倒底还是真的,狗血的镜头是真的上演了。此时此刻虽只有绮颖和八阿哥俩个人搂着在床上,绮颖却觉得像在聚光灯下,一举一动都是要演给人看了,想着自己该如何做,至少不能输给了噶琭玳。自己也像分成了俩个人,一个演,一个看了。
自己是不是应该像易卜生《玩偶之家》里的娜拉那样高喊着:“我还有别的同样的责任,我对自己的责任。首先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一个人――至少我要学做一个人。我只带自己的东西。你的东西我一件都不要,现在不要,以后也不要。” 然后昂首阔步,净身出户?
或者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对着八阿哥道一声珍重,再道一声有蜜甜的忧愁的珍重:“沙扬娜拉!”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带着巨额离婚赡养费,悄悄的走,正如悄悄的来?
绮颖想着这些,拿捏不准,不知道下面该如何演了,是不是应该老虎凳辣椒水严刑拷打逼供,再不成也得跪个搓衣板吧。倒全忘了先前设想的一把推开八阿哥,一脚踹八阿哥下床的情节设计了。
八阿哥看绮颖不吱声,也知道绮颖是伤心了,更加怜惜绮颖,搂绮颖倒更紧些了,声音也更轻柔了:“她叫吴妆,是天星寨主的女儿,那时她用毒箭射伤了四哥,我为了得解药,被他们抓到了天星寨。幸好有个民人黄瀚逆贼,他想炸了天星寨……”
绮颖不由自主“啊”了一声,抬眼看了眼八阿哥,看来当时好危险的,越想越怕了。八阿哥拍拍绮颖:“没事的,没事的,幸好上回那位朱文姜姑娘打开了牢房,我跑了出来。这黄瀚扔扔过来的火药蛋子被我扔了回去,救了红苗一寨,我才得了四哥的解药。只是后来,天星寨的寨主吴老铁拉着我去他们的‘旧坡’,这就是苗语的‘嘎打良庚’。”
八阿哥说到这多少有些尴尬了,轻咳了下,还是继续了:“那时我不知道这‘嘎打良庚’就是苗寨男女结亲的事项,以为只是图个热闹欢庆罢了。红苗有个规矩,若是心仪哪位姑娘,就喝她的万花茶。也怪我不知道这个习俗,饮了吴妆的万花茶,当晚就依着红苗的习俗跟她圆了房,第二日我也就出了寨子,回到潜江了。”
 那个四阿哥就是个害人精,没他看来八爷也用不着去天星寨,也不会有这个艳遇了,绮颖倒不太怪八阿哥,怪起了四阿哥。真没用,看八爷能射雕不伤雕再抓雕,这四阿哥居然让个女的给射了,丢死人了。
八阿哥顿了顿,看了看绮颖的反应还算平静,却不知心里正损四阿哥呢,就接着道:“我知这事你心里定然想知道个明白,我也曾想早些告诉你,只是前面苗人的规矩是不到一年算不得跟了我。我若说出来,于她日后嫁人倒底不妥,还徒增你的烦恼。月前我让马起云去了湖广问问她的意思,若是她愿意来,自然接了她来,若是她不乐意,也就算了。眼下她来了,想必她是要跟我的,我自然得给她个交代的。我也知道这事是不太妥当的,只是她终究是跟了我,少不得是你委屈了。”说毕,八阿哥把头更低了些,亲了下绮颖的额头,又用嘴这么摩挲了会儿,才不舍得的抬起了头。
怎么跟三百五十九年后的狗血情节不一样呢,八阿哥一口一个“委屈”,一个“不妥”,还这么柔情似水地亲自己的额头。未经严刑拷打逼供、诱供就全招了,还顾着吴妆的面子,顾着绮颖的心思,倒不像有了外遇后的交代,倒像是安抚误会自己的老婆。反倒是绮颖试探着求证:“你当时喝醉了?”
“是喝多了些,醉了,不过倒底还是是我的缘故。”八阿哥有些艰涩的说出了这句话,不想把事说成是吴妆的一厢情愿。倒底吴妆还要在府里待一辈子的,此时不给吴妆个体面,她们母子日后如何在禩贝勒府里立足呢,就算眼下会伤绮颖,也不能光为了绮颖,就不顾吴妆的,倒底那个也是自己的女人。
有些狗血情节的影了,只是怎么不说是酒后给那苗女强奸的,若是如此说了,不是可以免责,还可以讨个同情呢。
“那孩子你确定是你的?”
“我没见到孩子呢,今个儿去京郊跑了一圈,查看雨水,回来就先看你了。不过,按日子算,应该是我的了。”
“你都没见怎么确定,就算见了,也不能认定就是你的。” 眼下倒像绮颖在为八阿哥找理由开脱了。
“红苗虽然彪悍,倒底心实诚,不会想太多的。“八阿哥笑了下,忍不住又亲了下绮颖的头,心里喜的就问了:“你不吃醋了?”
“什么叫我不吃醋了,”绮颖推开了八阿哥些,移动了下身子,“你还没交代完呢,你就偷工减料,从头讲起,你怎么就喝了她的万花茶的?”
“这个,当时我是跟一个红苗,就是这个蚩牛比试小胜,吴妆捧着她的万花茶来敬我,我以为不过比试的彩头而已,也就喝了。”
“哼,这彩头不小呢。那万花茶好喝吗?”
“甜的,味还行。不过没福金说的那个什么用冰做的好吃吧?”
“你倒还惦记着,那个叫‘刨冰’,要专门的刨冰的冰刨子才行,我也是小时候看见我们家杂物箱里有一个,问我妈,我妈就用那个给我做了一回,比街上卖的好吃多了。”
“既这么着,你画个图,让他们照着做就是了,回头你给爷做着刨冰吃,好福金。”八阿哥搂着绮颖在床上扭了扭。
绮颖咬了下嘴唇:“你先别美,先把你这事说完了。你喝了她的万花茶后呢?”
“后面的刚才不是说了。”
绮颖顿时明白了,后面的倒是不好说了,这事问欢心时可以拿出独立检察官斯塔尔调查克林顿和莱温斯基性丑闻一事的架势,面对八阿哥时倒底不行了。只是越不好说,越不能问,越想知道细节了,恨不得枝节细末全都知道个详详细细才行。手里拧着个帕子,心里就像给Eight的猫爪子挠的痒丝丝,浑身难受着呢。
八阿哥看着绮颖扭捏样,眼睛转了下就明白了,倒坦然了,身子也有些压了过来,热气往绮颖的小脸上喷着:“福金真想知道后面的事如何,待为夫的慢慢告诉你如何?”
绮颖脸腾就红了,六神无主了,一把推开了八阿哥:“谁想知道呀。是你自己就没安好心。万花茶好喝,做万花茶的人更中你的意吧。前面我还说你醉了,我看你没醉。你就是个坏人,大坏人。”
“哪有,她是有些模样,”八阿哥躺了回去,看着帐篷顶子,定了定神, “可哪比得上福金呢,这府里哪个比得上福金。”
“你少损我了,你说的福金可不是我,是那位。”绮颖扭过了身子,背对着八阿哥了。
八阿哥侧身板着绮颖的身子:“要说爷心里的,口里的福金可不就是那个最爱跟爷耍小性子、撒娇耍赖、折磨死人的小坏蛋。”
绮颖吃吃的笑了,只是这最爱跟八阿哥耍性子的是不是自己呢,绮颖的小心脏又有些嘀咕了,嘴上也就不能认了:“什么福金?你是说错地方了,我可是美国人,只知道‘Princess’,可不知道‘福金’什么?”
“你真不知道?卿……卿。”八阿哥拖长了音,就要去挠绮颖的痒痒。
绮颖看八阿哥的手伸了过来,笑着就滚开了,打断了八阿哥未说完的话:“是不是还要‘亲,给个好评,五分哦。’呢。”
八阿哥停下了要伸过去的狼爪,不解道:“什么?”
“你不是摇铃贩卖胭脂脂粉的货郎?不求个好评,生意兴隆?这可是我们那的那些生意人最喜欢说的‘亲,亲给个好评哦。’”绮颖握着手帕挡住嘴嗤嗤的笑着。
八阿哥长叹一声,重重的摔在了床上:“哎呀,我这福金看来书读的真不怎么样了。”把绮颖的手拉了过来,在绮颖的手上写着字:“知道么,爷说的是这个‘卿’,是‘贵人不可卿,而贱者乃可卿’ 的‘卿’。你呀,来了都一年多了,怎么这字还认不全?”
“你还好意思说呢,这的书连个句读都没有,字都连一块儿,我怎么知道什么意思呢。再说,就刚来时,你抽疯似的教我念了那个什么‘女子出嫁,夫主为亲。前生缘分,今世婚姻。’”说到这绮颖看了眼八阿哥,八阿哥偷笑了,当时教绮颖这句自个儿可是存着心事的。绮颖看到八阿哥的表情,自然明白了,点点头:“我就知道那时你存着坏心思的。”
“这你可冤枉爷了,这是你自己挑出来要爷教的。”
“可书是你给的呀。那日不是你给的,是我自己拣的书不是给爷收走了,爷倒怪气我来了。眼下这个字我不知道也正常了,什么贵人贱者的,我就称呼你‘卿’了不可以么,哼。”
“那你知道你这样唤我可有个典故?”八阿哥坏笑着从床上下来站了起来。
绮颖抬起了身:“什么典故,你不会又欺负我看你这的书少吧?”
“哪呀,我这不是在教福金呢,总不能在你那福金是个才女,到了这就成了个大字不识的柴火女了。”
“什么才女,柴女的,你快说了。”绮颖抓起了枕头,想着八阿哥要是笑话自己,立马就丢出去。
“《世说新语》中有段:‘王安丰妇常卿安丰,安丰曰:’妇人卿婿,于礼为不敬,后勿复尔。’妇曰:‘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说的是,王安丰的老婆老对王安丰用‘卿’来称呼。王安丰就说了,你这么称呼我,于礼不合适,以后不要这样了。他的老婆就说:‘我这是亲你爱你,所以才卿你,我不卿卿你,谁卿卿你呢。’这就是成语‘卿卿我我’的出处了。”
绮颖瞪了八阿哥一眼,别过头去了。八阿哥笑着又爬上了床对着绮颖的耳边轻轻的说:“福金也是‘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故而对我才要呼‘卿’,要亲吧?”
绮颖转身反驳:“谁要亲你爱你,才‘卿’……”不想正好跟八阿哥眼对眼,嘴对嘴了,在八阿哥嘴上碰了下,八阿哥乘机又轻琢了下绮颖的朱唇。等绮颖反应过来,要打八阿哥时,八阿哥早跳下了床:“福金果然就是如此的。”
绮颖把枕头一把就扔了过去,八阿哥接住了笑个不停:“福金这是想扔绣球结果错扔了枕头吧。”
“不理你了。”
“别呀,我这就要走了,这次回来也是因为你晕倒了,府里出了吴妆这事,不然哪能回来呢。我回来也好些时候了,这就得去南熏殿了,怕没有几个月回不来了。”八阿哥掏出西洋挂表看看。
绮颖也有些舍不得分离,可还是问了句:“你不去那里道个别?”
八阿哥走进了两步,把枕头放在了绮颖的怀里:“得去。我还得看下吴妆,她如今在八福金那呢。孩子也得看看。”
绮颖把枕头放在床上,从床上下来,帮八阿哥拉拉平整蓝直地单纱便服袍的衣角,从帽架上取下双层轻凉缨冠,带好了,端详一番,又低头看看八阿哥穿的青缎鞋袜,想这脚又要跨出自己的门了,且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八阿哥捧起绮颖的脸:“别这么着,爷有空会回来的。你身子骨弱,大暑天的跑来跑去也禁不住,打从今儿起还是让厨房给你开个小灶,送过来吃比较好,八福金那你就不用去了。等爷忙完了这一段,就来督促你读书识字了,可不能真的成个柴女了。”又仔细看了看绮颖,在绮颖的唇上又琢了琢,这才放下了绮颖的脸,掉头走了。走到门口,八阿哥有转身对着绮颖笑了:“亲,不给个好评?要五分哦。”
绮颖“扑哧”就笑了,八阿哥看绮颖笑了这才出了门,去噶琭玳那了。

八阿哥一进噶琭玳的院,噶琭玳就满脸堆笑迎了上来:“爷怎么回来了?”
“府里出了这事,我也知道你应付得来,可是倒底还是怕你太累了。得了空就回来看看。”八阿哥走进了噶琭玳的屋,撩起袍子坐下了。
“珍珠,快拿爷的衣裳给爷换上吧。”噶琭玳忙招呼家下女子递茶的递茶。
“不用了,我这就得走。还得赶去南熏殿给罕阿玛上折子呢。” 屋里伺候的人不带吩咐悄悄出去了,也知道少年夫妻外人在场多有不便的。
八阿哥看了看噶琭玳那欣喜的样儿,心里有些不忍,今儿个的事若是绮颖在乎,作为发妻的噶琭玳又岂能不在乎,怕是收留吴妆也是事出无奈了:“今儿个的事有劳了,让你委屈了。”
一听八阿哥这话,噶琭玳的眼睛就红了,拿起帕子抹了下眼睛,又转而笑道:“爷,何必说这话呢,倒底你我是夫妻一场。今儿个可把我吓的,少福金晕倒了,阿斯门那都动刀子了。她又带着个孩子来,还说那孩子是爷的。无凭无据的,怎么证明这孩子是爷的呢。不收留她,若这孩子真是爷的,那爷的名声不也坏了。可是怎么着想,这孩子不可能是爷的,我也只能先让住在我这后院了。若不是爷的,悄悄的送走了还是送步军统领衙门治个冒认皇亲的罪,到时也好说。所以我就把她先安在我这后院了。”
八阿哥低头笑了笑:“你考虑的极是。金管领回来没说?”
“没说呀。爷有话让他带回来?”噶琭玳脸上写满了疑问,好像真不知道这事似的。
金管领回来定然不敢把自己的话不传到的,八阿哥自然明白,眼下也没必要点穿了,这事倒底还是自己有些亏待噶琭玳了:“没说就没说了,也不是大事。就是这孩子估摸着是我的。我想给吴妆个庶福晋的名分。这份例就照布勒里的给了,自然也就给她个独院了。她带着个孩子住你这也不是太方便,何况你这院里,过阵克赛布库也要生产了,你这也够挤了。”
噶琭玳听了这话,就明白八阿哥不想让自己插手吴妆的事:“爷这么说也是,只是给她住哪个小院好呢?”
“挨着布勒里的那个院不是还空着吗?正好给她住了。日后你们姐妹来往也方便。”
“哎呦,那个院子里面什么也没有,我看不好。我是相中了少福金边上那个小院,又清净又干净,前儿个我还让人收拾过呢。里面的家什物件都是现成的,明儿个吴妆庶福晋就可以搬过去了。爷,你看还好?”
八阿哥笑笑:“可以。不过就是离你这远了。她有好些规矩不太懂的,还要你来教,倒底有些麻烦了。”
“哎哟,这个算什么呀。又不是什么辛苦的事,不就时常去看看就是了。不过依我说,吴妆妹妹好歹也是苗王的女儿,身份不比别的,又为阿哥生了孩子,若是只是个庶福晋怕委屈了她。八爷何不给圣上上个折子,请封个侧福金才是道理。”
噶琭玳的意思,八阿哥不是不知道。若是吴妆也是侧福金,绮颖怕就不像眼下了,府里那些看脸色行事的保不得就要给绮颖脸色看了。就算绮颖是坐在花轿捧着诏书进门的,位置自然在吴妆的上面,可是只要不是自己这独一个侧福金,自然就要少些体面了。绮颖又不是个会争什么的,这吃起暗亏来,自己老在外面,也难于照顾了。八阿哥想到这些,噶琭玳这句话也就不去接了。若只说道谢的话,夫妻间就生分了。只是站了起来:“我也该走了。”
看八阿哥不点头,噶琭玳自然明白八阿哥还是顾全那位侧福金了,心里有些酸了。可是看八阿哥站了起来,知道八阿哥这一走,要等到秋天才能回来了,心里还是夫妻的情分占了上风,舍不得了,眼睛就红了。
八阿哥眼角瞥到噶琭玳那不舍,伸手抱住了噶琭玳:“得空我还是会回来的,只是家里倒底还是要你操劳了。”
“爷干么要说这么生分的话呢。我是禩贝勒府的八福金呀,我不操劳,谁操劳呀。爷快松手,回头给人看到了不是让人笑话了。”噶琭玳在八阿哥的怀里七分羞涩三分委屈的说着。
八阿哥倒没松手,只是抬起头,看了看噶琭玳绯红羞涩的双颊,又把脸挨过去蹭了蹭,再轻轻吻了下,这才放开了噶琭玳,拍了拍噶琭玳的肩膀,就要去吴妆那。
噶琭玳看八阿哥要出门,急急喊着外面的珍珠:“珍珠,你去把吴庶福金带来吧。爷也跑了一天,何必跑来跑去呢。”
八阿哥想想也是,若是跟吴妆此时独自待一块儿,自己还多少有些不自然的。毕竟那一晚是自己失德,才有了这层情分。吴妆不比珂里叶特氏她们,那些是知道是自己的人才圆房的,不拘如何,心里已是先认了这是自己的人才有后面的。
趁着这会儿时间,八阿哥又似才想到的说了:“哦,侧福金身子骨弱,打从今起,她还是在自己屋子里吃吧,省得来回走中了暑气又晕倒了。”
噶琭玳心里一凉,刚才的那点温存热乎劲就全给凉没了,不就昏倒了,至于这样心疼么,可脸上却笑着说:“可不,爷不说这话,我也要对爷说呢。王妹妹那身子真的是太弱了,也该让太医好好的瞧瞧才是。”
八阿哥点点头,不接这个话茬。
吴妆不一会儿就抱着孩子来了,看到八阿哥就要奔过来,看到一屋子的人,又不好意思的停下了步,说不出一句话来,两眼红了。八阿哥和颜悦色的走了过去:“这一路上,辛苦你了。”
吴妆眼含泪花摇着头,看看怀里的孩子,再看看八阿哥,把孩子往八阿哥那递了递。八阿哥伸手接过孩子,低头一看,白白胖胖的一个娃娃正好奇地盯着自己呢。噶琭玳凑过来一看:“哎呀,长得真像爷呀。”
八阿哥对着孩子忍不住逗着笑着,又问了吴妆:“罗汉还是老倍?”
“是罗汉。名字还没起呢,想等八爷来起呢。”吴妆红着脸低低的说着。
“哦,那叫你什么名好呢,小阿哥,阿玛的小阿哥。生日是哪天?”八阿哥抱着孩子逗着玩。
“四月初七,小满那天。”
“今年是羊年,癸未年,回头让人给算算,起个好名。”
噶琭玳看着一拍巴掌笑了:“哎呀,真是的,应该把开阳阿哥也抱来,这可是兄弟俩,也亲近亲近才好呢。”
立刻就有人却喊珂里叶特氏了,没一会儿珂里叶特氏就带着抱着开阳阿哥的奶嬷嬷一道来了。八阿哥把孩子还给了吴妆,又抱起了开阳阿哥:“这才几天不见,你小子又重了。”
一屋子的人除了吴妆和她怀里的孩子都笑了。开阳阿哥在八阿哥的怀里很舒服,咯咯笑个笑着,八阿哥也挤眉弄眼地逗着开阳阿哥玩着。
阎进走了进来,低声道:“爷,三爷派人来,说有事要跟爷商量呢。”
八阿哥“哦”了声:“知道了,你去跟三爷说,我这就去了。”把开阳阿哥还给奶嬷嬷,就往外走。吴妆在边上忍不住说了:“八爷,你又走?”
八阿哥回头抱歉的对吴妆一笑:“你才来,本来想跟你好好说说的,只是这手上的事太多,这些日子我都不能在家的,只能先委屈你了。你先跟着福金学下规矩,别的日后再说。”不等吴妆还说什么,匆匆就走了。
吴妆一脸失望的看着八阿哥的背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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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二.  人质

吴妆一脸失望的看着八阿哥急匆匆的背影从视线里转瞬不见了。原以为八阿哥跟自己的重逢是个喜庆的大事,怎么着也得俩人说会儿情话,唱会儿情歌吧。八阿哥是不会唱苗寨的情歌的,可吴妆会呀,可以这么连着唱,唱几天几夜都没问题的。吴妆肚子里有太多太多想说的话要对八阿哥说,有太多太多的情歌要唱给八阿哥听。可现在吴妆一句情话没说,一句情歌没唱,八阿哥就走了,没什么激动就这样结束了。
吴妆抱着个孩子怔怔地站那,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噶琭玳吩咐嬷嬷、家下女子们:“你们还不快扶吴庶福金下去歇着。李嬷嬷快把孩子抱了过去呀。哪有庶福金抱着孩子的规矩,你也是个老嬷嬷了,连这个规矩都不懂了吗?”
李嬷嬷听了噶琭玳的训斥,偷偷撇了撇嘴,行动上却不敢怠慢半分,走到吴妆跟前,就要抱孩子。吴妆把身子扭到一边,警惕地看着李嬷嬷。李嬷嬷对着噶琭玳说:“福金,庶福金不给抱,奴才也没法呀。”
噶琭玳笑着走了过来:“妹妹,你如今也是爷的庶福晋了,没有自己带孩子的道理。这是皇子的府邸,不比你那苗寨,凡事都有个讲究规矩的。圣上眼下正在口外那,不然也就报了内务府,奶嬷嬷这些也就找好派来了。如今虽说这孩子还没记在爷的名下,可那也是迟早的事。我是忘了,”说到这,噶琭玳冲着嬷嬷说了,“你们怎么也忘了,还不从府里的包衣那去找俩个奶嬷嬷来,你们可是糊涂了。”
边上的嬷嬷忙应着了:“哎呦,可不是糊涂了。倒底还是福金想的周全。奴才这就去办这事。”
噶琭玳笑笑,又拉着吴妆的手说:“妹妹,今儿个你先委屈下,在我这后院歇了,明儿个就去你那独院,那离爷的书房也近,就在侧福金的院子的边上。”
吴妆疑惑看了看噶琭玳,还没从适才的伤感失落中恢复过来,没有八爷的日子,今晚和明天又有什么区别。噶琭玳也不再说什么了,不急在一时,可说的日子多着呢,让人先带吴妆下去休息了。

自打吴妆进了府,蚩牛就一直在外面等着,等了大半天,里面也没个消息出来。想要冲进去,陈大辇劝住了,让明天再来。边上的侍卫倒是也不难为了,只说府里没有传唤,他们也进不去,内侍也传话出来了,说吴妆已经是庶福金了。陈大辇更对蚩牛说不用担心了,蚩牛还是想见吴妆一面,确定一下才放心。
天也快黑了,这城门都要关了,民人没有康熙的特许,是不许留在内城里的。陈大辇拉着蚩牛赶紧离了禩贝勒府,出城找个客栈先住下了。蚩牛也只得先听了陈大辇的话,明日再来见吴妆确认是不是一切都好了,这一晚蚩牛是自打出娘胎起头一回睡得这么不安稳。

第二天一早,德胜门的城门才开,蚩牛和陈大辇就进了内城,往禩贝勒府这来了。到了禩贝勒府的外面,得到的还是昨日的那些话。蚩牛就有些急了,陈大辇央着侍卫派人进去传个话,心里又怪这八阿哥架子好大,不说亲自来谢谢自己和蚩牛,就是派个王府属员来道个谢,也勉强说的过去吧。就这么把自己和蚩牛晾一边了,不会是看到这吴妆来了,就光顾着自己和苗女床笫之间的闺趣了吧,心里也有些恼了。
陈大辇还真冤枉八阿哥,昨日离了禩贝勒府,八阿哥先去了南熏殿,跟着三阿哥几位,先把雨水的折子回了,那边工部又来找,赶着去了国子监那,看营造的如何了。自打裕亲王病倒了,这广善库和国子监的差事全是八阿哥的差事了。这国子监营造的事听到一半,又想起昨儿个匆忙了,还没去跟蚩牛和那个陈大辇道声谢了,赶忙派阎进去办了。八阿哥真恨不得多长两只手、两只脚来。
梳好头,吃过早饭,噶琭玳就派了一堆嬷嬷、家下女子来到吴妆的屋,噶琭玳自己也亲自来了,说笑着拉着往绮颖边上的小院走,边走噶琭玳边说着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谁住着。走过绮颖的小院时,噶琭玳就说了:“这是少福金的院子。看到那个院门没有,八爷长从这门过来。”
吴妆疑惑的盯着噶琭玳的脸:“八爷不是不在家吗?少福金是谁?”
“爷又不是去了不回来的,过些日子就回来了。少福金吗?就是昨儿个晕倒的那位了。”
“她也是八爷的女人?”吴妆的眼睛盯的噶琭玳脸更紧了。
噶琭玳笑的也更欢了:“可不是,人家可是爷心上的心尖尖呢,就是还没圆房呢。妹妹。”
“什么叫‘心尖尖’?什么叫‘圆房’?”
跟着的人都笑了,噶琭玳捏着帕子遮着嘴角:“就是心上人了。不然怎么耽搁到这会儿还没派人去把妹妹接过来,还要妹妹自己来呢。‘圆房’就是,怎么说呢,哈哈,就是没跟八爷一起睡过。”
吴妆就移不动步子了,盯着绮颖的院子的垂花门傻傻地看着,想着昨日里的那个少女,纤细苗条的身子,完全是没有跟过八阿哥的样子,可眉目间透出的分明就是八阿哥的影子来。噶琭玳看吴妆一副心思,也不催,反倒问了:“要不要进去看看,打个照面,日后你们也是隔个墙的姐妹了,也好一同伺候好爷。”
吴妆听了这话,像没听出话里的意思,木木然看看噶琭玳,也不做声,就自顾自调转头往绮颖院子的垂花门走去了。

越往晌午靠,天气也越热,蚩牛在外面等的越来越焦躁,在阿斯门的院子里握着个刀柄来回不停的走。这么走了几圈了,就是不见吴妆出来,越想越觉得不对。那个黄瀚明明说八阿哥不可靠,自己怎么还能让那个妖媚尖酸刻薄样的女人把吴妆和孩子带进去,真是糊涂了。若八阿哥要是没问题,为什么连自己的面都不敢来见,定然是怕给戳穿了。
蚩牛想到这些,也不管陈大辇,提着刀就往府里冲了进去。还在悠闲坐那躲着酷暑的侍卫哪想到这个变故,等想上来拦阻蚩牛,已经晚了好几步了,更何况想到是庶福金的娘家人,也不能太过了。就算吴妆只是庶福金,那也不能毛刺了,嘴里喊得凶,手上脚上倒是松着呢,就想蚩牛怕了,停了步就是了。哪想到蚩牛是个山里人,一根筋倒底的,现如今就算要他一路杀进去,他也不管不顾的。
等蚩牛冲过了二门,侍卫们就傻眼了,二门内里那住的是八阿哥的内眷,不是他们这些男人能进的地方了。可若不跟着进,里面的大小福金哪个出了事,侍卫们的干系都脱不了。十几个侍卫你看我,我看你,一咬牙,也冲进去吧,只是得给管领们递个话。管领们一面骂侍卫糊涂,一面让内侍赶快进去给府里的各位福金、家下女子、嬷嬷们递话,这门户赶紧闭好了,别让蚩牛瞧了去。有人问是不是该派人去告诉下八阿哥,立马就给骂了回去,昨儿个八阿哥才回来过,今天又去说府里出事了,这不是要惹得这位菩萨变成煞神,挨一顿好骂呀。等事情了了,瞅个八阿哥心情不错的时候再说吧。

绮颖正坐在自家小院里拐角处的亭子里,被一阵一阵吹来的吹着冒着滚滚暑气的热风吹拂着,拿个绣花棚子绣着花。自从发现绣花可以养心修性,绮颖就爱上了绣花。每当心里不顺时,就做起了绣活,至少可以不去乱想。要不这一亭子的热气,绮颖的心里怕早是冒着滚滚的气,只是不是热气,而是些酸气中混杂些冷气。
昨儿个,在八阿哥的怀里,绮颖倒是没什么想法,只是八阿哥走后才几步,绮颖脑子里就在往外蹦八阿哥和吴妆在一起的不雅画面。这种画面,绮颖不是第一次出现了,珂里叶特氏肚子大起来时,绮颖脑子里出现过八阿哥跟珂里叶特氏在一起的不雅画面。在八福金那吃过饭,一人往回走时,绮颖脑子里出现过八阿哥跟噶琭玳在一起的不雅画面。绮颖也知道自己不该想这些,可就是忍不住要想。为了不让自己想,只能拿起了绣花绷子了。
紫萸边上伺候着,看看暑气越来越浓,想劝下绮颖了:“福金,回屋绣吧。”
绮颖抬头看了看,太阳光线已经把亭子檐边镀上了成金色,晃得人眼都要不开了,也知道绣不得了。再说手上虽没什么汗,可倒底捏着针感觉涩了,扎出来的针脚也有些歪了。站起来才走了几步,就看一堆人从垂花门涌了进来。绮颖的小院素来是个安静的地方,除了八阿哥会来外,旁人是不会来的。搬来后,几个庶福晋、小福金也来请过安,看绮颖也不是兴致极好,再加上绮颖又是个不希望有客上门的主儿,那些庶福晋、小福金来过一次后,也就不来了。就是珂里叶特氏自打生了开阳后,想跟绮颖多热乎都没热乎起来,也就难得会来下了。
突然间小院里冒出这么多人,绮颖一时还不适应了。当先的就是昨日见的那个苗女,听了八阿哥的交代,也知道这就是吴妆了。昨天还没来得及看清吴妆就倒地上了,今天忍不住要细细打量吴妆了。吴妆穿的还是红苗的装束,一色在阳光下照的泛着幽深蓝光的黑色发丝在头顶上高高地盘起,戴着闪的刺眼的银制头面,耳朵上也是大儿重亮的刺眼的银耳环,脖子上跟挂着一圈沉地吓人的银项圈,银项圈下面垂着一串串的粗粗的银挂件。
这让绮颖想说该不会是把陪嫁穿身上了,好显摆下。绮颖的前半句想法是对的,后面就不对了。吴妆这么穿那是苗寨的盛装,自然也是为的是八阿哥。不过绮颖更注意到的是吴妆的心形领口露出了脖颈和领口那的一处肌肤来。袖子也是只到肘部,小臂整个就露在了外面。下面的腰身也是收的紧紧的,胸部也就给勒的傲然高崇着,在串串闪亮的银饰后面若隐若现。短裙下面露出的两条小腿虽然都打着红黑色的绑腿,在绮颖看来那就是为了更好的显露腿部曲线。
总之,吴妆在一片耀眼的银色衬托下,如涂了橄榄油的红黑色肤色更加诱人了。绮颖吃不准此时的男人是喜欢自己着苍白的病态肤色还是这种自然的健康肤色了。八阿哥昨日的甜言蜜语温存款款让绮颖也怀疑了,是不是不忍自己伤心呢。绮颖也有想做条迷你裙,穿出来的冲动,到时看看是不是能比吴妆的身材更好呢。可是就算穿上迷你裙,绮颖也知道自己的胸部比不过吴妆的。
吴妆也在打量绮颖,一件宽大的藕荷色纱地平针绣蝶恋花衬衣罩着纤细苗条的身子,黑色的发髻下一张小脸白得似玉,嵌着一双满是魅惑的幽幽大眼睛,两边耳朵上各挂着三副银点翠荷叶纹镶红玛瑙荷花耳坠,风一吹乱蹦着,叮当清脆声就轻轻传来。吴妆不喜欢绮颖的长相,汉人男人不就喜欢那些病歪歪的汉人女子,挥不动刀,拉不动弓的,想这样娇弱的女子估计也是八阿哥喜欢的类型。
俩个女子眼下是互不喜欢了,看对方的眼神也就没什么好意了。绮颖看到了后面跟过来的噶琭玳,左腿向前迈了一小步,双手抚在左膝盖上,微微屈了屈膝盖:“姐姐今个儿怎么来了,屋里坐吧。”噶琭玳虽说也不喜欢,可倒底是八阿哥的嫡福晋。绮颖也明白,对噶琭玳的礼上要是亏了,八阿哥那也得挨说的,这个时候这么一想,八阿哥也给恨上了一分。
噶琭玳倒是满面堆笑,也还了蹲安:“妹妹这大晌午的怎么在外面晒太阳,可别又给晒晕了过去,让爷着急。看看,昨儿可不就是因为妹妹晕了,爷才特意回来了一趟。”又看了看吴妆,“这位是爷在湖广新纳的庶福金,昨儿个你们见过了吧。昨儿爷说了,日后住你边上的院,他来往也方便。”
“见过了,昨儿也听爷说起过了。”绮颖冷冷地笑了,想八阿哥昨儿怕不是来看自己,是看边上的小院适不适合新庶福金住吧。他倒是想得周全,这里可不离他的书房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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噶琭玳想昨儿个离了自己那里就直奔南熏殿了,那自然是先来的绮颖这,可见放不下的还是这里,什么苗女,那不过是露水姻缘,怕只有这小院的才想做的是长远夫 妻。原先只是猜想八阿哥应该会来绮颖这看看的,眼下证实了心里的猜测,一股怒气也上来了。有心发作,只是此时不是时候,还是忍耐着把这俩人的火挑起来了再 说:“吴妹妹,这是少福金,你快叫姐姐。哎呦,你们这些人的,还不快去端杯茶来。”
此刻吴妆死死盯着绮颖,断定八阿哥没去接自己就是因为眼前这个麻杆妖精绮颖。噶琭玳让她喊姐姐,吴妆自然不会干了:“姐姐,她年纪比我还小呢。她是八阿哥的女人吗?怎么不像,这么点大,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是还没婆家吧。”
噶琭玳听了忙低头偷偷地笑了,绮颖的脸却腾地红了,吴妆话里的意思自然明白的,不就是说她跟八阿哥还没圆房。没圆房,自己也是八阿哥的侧妃娘娘,用你一个庶福晋来说是不是八阿哥的女人呀。绮颖不想理吴妆了,转身就往房间那走,吴妆又开口了:“八阿哥呢?”
“八阿哥,”绮颖停住了脚步,冷笑着,“你问我做什么?你不是不承认我是八爷的人吗?”
“福金说你知道。”吴妆不去看绮颖。
“你若是想知道八爷的去处,那就喊我姐姐,跪下给我敬茶。”绮颖也不看吴妆了。
“凭什么,你这么一个小丫头,还要我给你跪下敬茶?还要我喊你姐姐?呸,你做梦。”吴妆一下蹦了起来冲着绮颖喊道。
“凭什么,就凭我是八爷的侧妃。凭我是当今圣上下的旨,让八阿哥八抬大轿抬进来的。不信,你问问这些人。”绮颖气得小脸涨红。
吴妆扭身看看边上的这些嬷嬷、家下女子,一个个屏声静气低头不语,知道绮颖说的没错,可这口气也咽不下。吴妆从出生起只跪过苗寨的神灵,自己的祖先,自己 的阿爸阿妈,什么时候跪过这么一个小丫头,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的,往绮颖面前走了一步:“要跪也是你跪。论年纪,我是姐姐。怎么着我也是跟八爷睡过的 人,生了他的娃的人。你凭什么,八爷根本看不上你,你是他阿爸硬塞给他的,不然他为什么不跟你睡。”
绮颖咬着嘴唇看着吴妆,受伤了,为什么这府里每个八阿哥的女人都要有意无意的向自己炫耀八阿哥跟她们睡过了,为什么?不就给个男人睡了,就这么值得炫耀 吗?绮颖要反击,顾不得语言的粗俗,口不择言了:“给八爷睡过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府里给八爷睡过的女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我告诉你,八爷求 我,我还不要他呢。他不过是给好多女人用过的一块儿又脏又臭的抹布,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只有你们才会抢着要他呢,白给我,我都不要。”
“少福金!你住口!”噶琭玳的脸铁青了,没人可以这么说她的八阿哥的,上前两步就想给绮颖一个耳光。没等噶琭玳出手,“啪”,好清脆的一声,绮颖就给打倒在地,脸上多出了红红的五个手指印,打绮颖的是吴妆。
绮颖一下跌坐在了地上,脑子蒙了,双手出于自保,在鹅软石上一撑一蹭,划掉了一层皮,手心里一阵火辣辣的疼,然后眼睛红了,眼泪掉了出来,滴在了鹅软石 上,沿着嘴角流出了一丝血,也滴在了鹅软石上,脸上开始火烧火燎了,可最烧的难受疼的厉害的是自尊,长这么大从没挨过一巴掌。先是给父母捧在手心,天天哄 着惯着;在学校就算不得同学的好,可却是教授们眼里的小天才;在医院实习那也是主任医生们的未来之星;到了大清,那是八阿哥的心头肉眼珠子。吴妆这一巴掌 让绮颖觉得在众人面前很没面子,想死的心都要有了。
紫萸过来想扶绮颖站起来回屋。绮颖一下甩开了紫萸,自己硬撑着爬了起来,往院外跑去,她要去问八阿哥,凭什么他的女人可以打人。紫萸和香慢、这院里的嬷嬷们忙跟在绮颖后面了,只是怎么跟得上发了疯似的绮颖。
噶琭玳看着绮颖冲出了垂花门,倒有些累了,没想追出去,也想让八阿哥看看他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放在心上的人是怎么说他的。吴妆也受伤了,打了绮颖,没 半分出气的感觉,却有十分伤心的痛感。 八阿哥怎么跟自己睡的,吴妆是知道的,那是在八阿哥酒后。八阿哥肯认帐,那是八阿哥人心善。
看看这王府的地方,就是仆人们都穿得比潜江的那些汉人老爷奶奶们好,尽是绫罗绸缎的。吃的更别说了,怎么吃自己都不知道,从昨日到今天,吴妆不是没感觉的,这王府里的人不都在背后笑话自己。刚才不过是欺负绮颖人小面子薄,若是换成了八阿哥旁的女人,怕受嘲笑的就是自己了。
噶琭玳倒底是噶琭玳,缓过了神,又能笑着对吴妆说了:“吴妹妹,别跟少福金怄气了,她才多大,又没经人事,不过就是嘴里咋咋呼呼,就冲她说八爷的那句话,八爷回来还不得好好教训她。依我说,你打的对,打的好,打的解气。我都想打她,只是给妹妹抢先了。”
吴妆不好意思的笑了,有了噶琭玳的这番话,吴妆的心就像给熨斗熨了一下,熨平了。噶琭玳看吴妆也笑了,又说了:“走,我们去看看你的新院子,看看合适不合适。”
噶琭玳亲热的挽着吴妆到了绮颖边上的小院,走进垂花门,院里种着两棵槐树,这时上面知了正叫的唤着呢。沿着抄手游廊,上了白玉台阶,家下女子们忙打起竹帘,让俩位福金进去了。
屋子里是一色的黄杨木家什物件,噶琭玳自然知道这黄杨木是比不得紫檀的。八阿哥节省,也就自己的书房和噶琭玳的屋用了紫檀的家什物件,绮颖那有几件中式的 是,其余的西式家什物件的不过就是楠木打的了,也就难怪欢心进了绮颖的屋会说简陋,不是贵族用的了。吴妆屋里的黄杨木自然比楠木那是更要次一等了。这也是 噶琭玳欺负吴妆不懂这些了。
噶琭玳带着吴妆,几个屋子都看过了,也说了吴妆住那,小阿哥住那,家下女子和嬷嬷们住那后,又笑着说了:“要是有什么想添补的,想换的,跟我说。八爷可说了,这日后就是你的家了,可不能见外了。”
吴妆点着头,应着,想着还是八福金噶琭玳好。摸着黄杨木木榻的扶手对着噶琭玳说:“我们天星寨上满山的都是栗树、漆树、黄柏木、楠木,打这些还是用楠木好。日后我让阿爸砍些送过来,就是路这么远,怎么送过来呢?”
噶琭玳有些不自然的笑笑:“哎呦,妹子,这事何必麻烦亲家翁呢。这黄杨木家什可是结实着呢。咱爷简朴,若是为了个家什就劳师动众的,那可不是咱爷的习惯了,日后你就明白了。”吴妆赶紧点了点头,她不想做八阿哥不喜欢的事。
噶琭玳正要跟吴妆说“你好好歇着”之类告别的话,小内侍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说有男人进府了,管领们让福金们闭好门户,侍卫正在抓呢,福金们也不用太担心。
噶琭玳一听就火了:“什么男人?吃了豹子胆了,敢往禩贝勒府里乱冲乱撞的,他还要不要命了。侍卫们是怎么搞的,居然就让人这么跑了进来。”
小内侍不敢吱声,看看边上的吴妆,低声嘀咕了:“是昨儿跟庶福晋一道来的那个苗人。”
吴妆“啊”一声,看着噶琭玳急着说:“蚩牛定然是想见我,我去见见他就好了。他不会随便伤人的。”
噶琭玳拉过吴妆的手,轻轻拍打着说:“你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你是八阿哥的庶福金了,外面的男人哪能随便见的。就算要见,也要问过八阿哥的后才可以。你放心,侍卫们既然知道是你娘家的人,自然会小心,不会毛躁的,只不过先拦住他,让他出府去就是了。”
噶琭玳眼下也不能回自己的屋了,就在吴妆这待下来了,却也想着绮颖这么乱跑着,别给撞到了。又一想,撞到了更好,最好让那个蚩牛砍一刀,打两下的。把八爷 比作抹布,还是又脏又臭的,那自己成什么了。好呀,你清高,我们都是上杆子要爷睡的贱女人,就不信,你不想爷睡你,你算什么东西,呸,爷的女人自然该给爷 睡了。噶琭玳越想越气,恨不得绮颖就给蚩牛一刀捅了算了。

绮颖这么一路不管不顾地往大门那跑,到了二门那,不曾想险些跟蚩牛撞到一起。蚩牛先停了步,让到了一边,看是昨天那个晕倒的姑娘,想应该知道吴妆的消息, 伸手就拉住了绮颖,一个反手,绮颖就给扔到了墙上,又掉了下来,站稳了,瞪眼一看,蚩牛拿把弯刀站自己跟前了。绮颖前面受的吴妆那一巴掌的委屈,这时候可 就爆发了:“可以呀,一个打我,一个就要杀我,你们真可以呀。你们不就这点本事,只会欺凌弱小,打人杀人,还有什么本事。哼,反正你是男人,你有力气,你 要杀我,我还能怎么样。”
蚩牛听不懂绮颖再说什么,皱了皱眉头,看了看绮颖脸上那鲜红的五个手指印,嘴角的一丝血痕,压低了声音问:“姑娘,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吴妆你见过吗?”
“刚见的,好着呢。”绮颖没好气的说了,身上给刚才撞的隐隐作痛着呢,想揉下,可当着个男人面又不方便。
“那你能带我去见她吗?”蚩牛低声恳求道。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以走了吧。”
蚩牛伸手拦住了绮颖的去路:“等我再问个事儿,八阿哥待她好吗?”
绮颖火气腾就上来了,哪里肯在多待,伸手要推开蚩牛。蚩牛哪肯这么轻易放绮颖走,这一路冲进来,哪见到一个能见到吴妆的人,再说那些看到蚩牛的凶狠样早远远的跑开了。
蚩牛一下就把刀架在了绮颖的脖子上:“你只要带我去见吴妆,我就放了你。”
绮颖恨恨地看着蚩牛:“不去,你杀了我吧。”
紫萸、香慢、嬷嬷们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看蚩牛把刀这么架在了绮颖的脖子上,就急了,要冲过来就绮颖。蚩牛本来只不过是想要绮颖带自己去找吴妆,眼下看这堆女人要冲过来,又不想真杀了绮颖,也有些束手无策了:“别过来,再过来,我真杀了她了。”唬的紫萸们不敢前行了。
蚩牛的背后,甬道的那头,侍卫们也来了,看到绮颖脖子上架把刀也不敢莽撞的过来,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往过蹭。这边的女人们看到了侍卫,脸上一个惊喜闪过,蚩 牛就知道背后不对,微微侧了头,余光一扫,就看到了侍卫们地上的影子,这下倒真是把绮颖当人质了,刀刃死死的抵在了绮颖的脖子上。
冰凉的刀刃一挨绮颖脖子那的肌肤,一股寒气让绮颖不敢再怄气,知道自己的小命真的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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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三.   狗血
蚩牛把架在绮颖脖子上的刀紧了紧,扯着绮颖的胳膊硬拖到了甬道的墙边,背抵在了墙上,冲着两边喊:“你们谁要是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猫腰前行的侍卫立马止步不敢前移,站着了身子,使了个眼色,后面的就悄悄的退了,预备兵分四路了,一路去给管领们报个信,事大了,去把那个陈大辇带过来吧;一路留在静观变化;一路准备绕过去,从紫萸她们那边堵截;最后一路看能不能爬上墙头对蚩牛来突然袭击了。
紫萸她们可不知道侍卫们的想法,紫萸和香慢看刀在绮颖的脖子上都划了条血印,一下“哇”就哭了,要奔过去,给后面的嬷嬷们死死地抱住了:“傻丫头,你现在过去,不是要害死少福金呀。那个没王法的都说了,要是有人过去,就杀了少福金。”
“那怎么办呀。八爷又不在,对了,八爷,我去找八爷。”紫萸哭着就要跑。
“小姑奶奶,你可是糊涂了,你知道八爷现在在哪呀。就算知道八爷在那,你也去不了,你都出不了这个府门,你怎么去呀,紫萸小姑奶奶。”
“那怎么办呢,福金可得救出来呀。”紫萸急得跺着脚。嬷嬷倒给紫萸那句“福金”提了醒:“去找福金呀,不是少福金,是福金。”
嬷嬷的话音才落地,紫萸转身就跑,跑了一段,她才想到福金现在在哪了,是不是已经回去了。紫萸这么一想就往府的东路后面跑了,跑到噶琭玳住的小院那,院门紧紧闭着。紫萸顾不得擦额头上的汗,上前叫门:“开开门,我是少福金那的紫萸,我有急事找福金。开开门了。”
叫了半天里面也没人答应,原来噶琭玳这的人得了信,想福金定然也不会回来了,就先把门关上锁好,全跑到吴妆住过的后院去躲着了,深怕那个野男人冲进来。那些躲在后院的人隐隐听到前面有人叫,迟疑着要不要去看看,倒底有胆大的老嬷嬷说了:“我去吧,若是福金回来了,不开门,还不得一顿板子。那男人看是我这么个老婆子估计也没什么兴趣。再说了,我先听听开门,也应该没什么的。”
老嬷嬷走到前面,听清是紫萸在叫门,也不开门,就隔着门回应了:“福金不在,没回来呢。”
紫萸不等老嬷嬷说完,也没想再多问两句,转身就跑,没想到脚下一踏空,人整个就扑了出去。紫萸爬了起来,膝盖那的衬衣蹭破了,掸掸灰,两只手心火辣辣的疼,蹭掉了一层皮。紫萸顾不得这些,边跑边想着,福金在那呢?是不是在自己福金旁边的那个院呢,再一想拿刀架绮颖脖子上的是个苗人,那自然也得去找庶福金了,去庶福金那肯定没错。
等紫萸再跑到吴妆住的小院时,气力已经有所不继了,整个人冲上台阶扑在黑漆院门上,一下一下拍打着门,哑着嗓子问门里:“福金在里面吗?福金在吗?开开门了,我是少福金院里的紫萸。”

噶琭玳坐在正堂的木榻上,吴妆一旁也坐着。噶琭玳端着茶盏,看着吴妆这满屁股都在榻上的样有点冷笑,倒底是山里出来的,不懂规矩,看来若是就这么着抬成侧福金也是不成的,是的找个嬷嬷来教教规矩。
当初侧福金刚嫁过来的时候,那是八阿哥的奶嬷嬷雅奇布教的,还是八阿哥亲自指定的。这个红苗来了,八阿哥倒是没给指一个老道的嬷嬷了,不指雅奇布家的,那刀万家的也成呀。噶琭玳明白吴妆是不在八阿哥的心上了,就这么扔给了自己。心下对吴妆倒也激起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有心帮帮眼前这个什么也不懂的红苗女子了。
吴妆侧耳听了听外面,对噶琭玳说:“福金,好像门外面有人在喊,要不要开门。”
“不要,”噶琭玳早听到了,听声音觉得好像是绮颖身边的家下女子,更不想开了,托词道,“要开也得等管领派内侍说没事了,再开门。”
吴妆怕是蚩牛的在叫门,又听了会儿,似乎是个女子的声音,已经有些微弱了:“是个女的声音,好像叫不动了,开开门也没什么吧。”
“那估计是哪个院的家下女子,可见是没规矩的。日后倒要好好教训一下才是,哪有这么乱叫主子住的院的门。妹妹,你是个良善心软的人,若是日后这些家下女子怠慢了你,你可别护着她们,定要告诉我才是。”噶琭玳转头对着屋里屋外的嬷嬷、家下女子们说,“你们谁要是看吴庶福金是远道来的,娘家不在此地,就存了轻视的心,偷懒耍滑,倘若给我知道了,那板子侍候就是轻的了,仔细你们的一层皮吧,就连你们的老子娘到时也得落个连坐之罪。”
唬的院里院外的众人们一连声的诺诺,直说断不会的不停,噶琭玳这才罢了。吴妆倒是有些不太明白,看下面的这些人都没做错什么,何必如此说这些狠话,自己寨子里可不会这样的,站起来刚想为这些嬷嬷家下女子们说话,噶琭玳就摆手:“妹妹,你不懂,这些人通通都是我们的奴才,你是何等身份,苗王的女儿,八贝勒的庶福晋,不用跟她们客气的。”
吴妆点了点头,顿时就觉得自己真的很金贵了,可不,寨子里的人哪个不得听自己阿爸,也得听自己的,自己和八阿哥生的那个罗汉,这里叫阿哥的,日后就是三百余寨的苗王了,当然跟那个什么侧福金还是少福金的不一样了。吴妆又安安稳稳坐踏实了,凝神听了听,院外的叫声也没了,也就算了。

紫萸正一个人拍打着院门,小内侍张小宝带着金管领也来找吴妆了。金管领看了眼汗水泪水混一块的紫萸,就忙上前叫门了:“我是金管领,庶福金在的话,麻烦通报声,就说金管领要要紧的事要跟庶福金说。”
里面的嬷嬷听到了,不敢不回给噶琭玳。噶琭玳冷笑了声:“别理他,昨儿个多神气,不是有八爷撑腰,就想着法儿巴结那屋的,这会儿找庶福金定然没好事。你们别吱声就是了。”
嬷嬷和家下女子们没一个敢应声开门了。金管领敲了一会儿,侧耳听听,里面似乎有人,也明白定是八福金噶琭玳在里面不让开门了,叹口气摇摇头,转身下了门前的台阶,要走了。
紫萸看金管领就这么要走了,急着问:“庶福金不在里面吗?”
金管领同情的看了眼紫萸:“姑娘,你是个聪明人,还不明白吗?”
金管领这话让紫萸从头凉到了脚,一阵阵的带着绝望的寒气从脚底升起,颓废的沿着院门滑坐到了台阶上,抱着头抽泣起来,想福金、庶福金都不在,自己福金的命是保不得了,八爷,对,只有八爷才能救福金了。紫萸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往通往禩贝勒府大门的甬道跑,张小宝在后面追了句:“姑姑,您这是去哪,说那个红苗都要杀少福金了,您还不快过去见少福金最后一面。”
紫萸听了这话,“哇”就大哭,也不跑了,蹲地上大哭起来了。张小宝倒挺镇定的,过来俯身劝道:“姑姑,现在可不是您哭的时候,您好歹也去看少福金最后一眼吧。”紫萸听了这话,想想也是,怎么着自己也得送少福金这最后一程。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往绮颖在的那地方猛跑着,深怕去晚了,就见不到福金了。

蚩牛握着刀,看了看刀上反射出的耀眼银色光线的方向,知道快要到晌午了,冲着两边的人群喊着:“我只要见吴妆,吴妆来了,我就放了她。”
侍卫边就传来陈大辇西喘吁吁的声音:“蚩牛兄弟,你先放了少福金吧。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你只不过是要见吴庶福金,他们已经派人去请了。”
“等吴妆来了我就放她。陈先生,这些人我信不过。”蚩牛不去看陈大辇了。陈大辇转身对侍卫们说:“快去把庶福金找来吧。”金管领走了过来,叹口气:“庶福金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你们先想别的法子吧。陈孝廉,你先请这边来歇息喝杯茶,用些饭。”
陈大辇看了看自己站的地方,尚在二门外,正卡在二门的边上呢,不算违礼,可倒底也不能说太合规矩,点点头,跟着金管领走了。

头顶上的烈日高照着,绮颖却是浑身冰凉,一身的冷汗早把衣裳浸透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嘴角流到下巴的那段的血痕也给冲的断断续续了。从眼睛前面的一片瀑布水帘看出去,绮颖已经看不清两边的人了,脸上、手上、身上的痛现在都感受不到了。
蚩牛也很急,刀下的小美人哭得让他心烦,忍不住冲着绮颖吼:“哭什么哭,再哭小心我真杀了你。”
绮颖听了这话,哽咽抽泣了下,脖子这么一动,就在刀刃上划了两下,皮就破了,脖子上就有了两道血道道了,绮颖还没觉得痛呢。左右两边的人就惊呼起来。绮颖不敢低头看,可也猜到自己的脖子有些问题了,想刀抵的地方是颈动脉,这刀这么锋利,轻轻一划,自己就活不成了,更加的怕了,连呼吸也不敢了,怕脖子动动就会给划破颈动脉,流血不止,这都没输血的,肯定死定了。
蚩牛看刀下的小美人哭是不哭了,可脸惨白的却厉害了,也怕还没给自己杀了,就吓死在这了,也急了,把刀往外略微移了下,绮颖感觉到了,抬起眼角想看下蚩牛,又害怕的赶紧低垂下了眼脸。蚩牛看到了,低声下气哄着绮颖:“姑娘,你别怕,我不会杀你的。今天多有得罪了,我只是想见阿妆一面,看她好不好,若好了,我也可安心的回天星寨了。你们的府里的人说吴妆都好,可我不信。就算八阿哥亲自对我说,我也不信。我只有见到了吴妆才信的。哦,你脖子上蹭破了点皮,流了些血,我帮你擦擦吧。”
蚩牛伸手要帮绮颖擦血,绮颖本能的往边上躲了下,蚩牛怕绮颖的脖子再给划到了,刀往外又移了点,嘿嘿笑了下:“姑娘,你别动,我不帮你擦就是了。你的皮肤真嫩,不像我们的,怎么碰都不会破,你稍微碰一下就破了。你千万别动了,我怕伤到你。”
绮颖又偷偷抬了抬眼皮,粗壮的蚩牛透着粗犷憨厚,没有八阿哥的精细文雅,却有山野的自然气息,就如蚩牛身上的汗味在烈日的照耀下腾腾的往外蒸腾着。绮颖皱了下鼻子,蚩牛也发觉了,不好意思嘿嘿笑了,往边上又移了移:“我身上的汗味熏到姑娘了吧,你们这些有钱的汉人不喜欢这味道的。可我跟阿妆就喜欢夏日里出身汗,那才叫舒服呢。”
“你喜欢吴妆吧?”绮颖大着胆子低声问了。
蚩牛脸红了,吱唔着才要回答,侍卫那是一阵骚动,蚩牛忙眯起了眼睛,集中了注意力。侍卫们自行的让开了中间的一条道,八阿哥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的是几个八阿哥的兄弟们: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九阿哥、十阿哥。绮颖没看到后面的那些阿哥,只看到了当先的八阿哥,眼泪不自禁的流了出来,哽咽着想喊八阿哥,却喊不出了,想把今日的委屈全说给八阿哥听,想要八阿哥把自己抱在怀里好好安抚一番,眼睛再也无法离开八阿哥了。
八阿哥怎么来的,其实道理很简单,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管领们不敢不给八阿哥和王府长史报信了。八阿哥正和一堆兄弟们在南熏殿说会儿闲话解个乏,在南熏殿值班也没什么午睡一说,只有处理不完的事情,看不完的奏报。这乏儿没解好,禩贝勒府的管领就来了,把着事情一说,八阿哥就急了,几个阿哥也恼了。这还得了,红苗都杀进自己兄弟的府里了,一个个喊着备马拿刀的,等不及仪卫摆好,就跟着八阿哥一路快马加鞭到了禩贝勒府了。
等到了这二门口,九阿哥心急火燎的一叠声问禩贝勒府的侍卫:“红苗呢,红苗呢,爷今天要杀个痛快。”
十阿哥早看到了八阿哥脸上的青筋暴露正跳得紧,两眼喷火,手指关节捏的咯咯作响,一向温文尔雅的八哥是从来没这么气愤,即使在湖广独自一人面对成千上万的红苗时也不曾有半点失控,此时看来八哥真是给饶毛了,自己的九哥还这么毛躁,真是的,悄悄扯了扯九阿哥的袖子,又冲着八阿哥努了下嘴。
九阿哥给十阿哥这么一提醒,也明白了不敢吱声了,往前一看,一身蛮肉的一个红苗装扮的矮个男人正拿把刀架在八少福金脖子上。九阿哥在一看八少福金满脸的泪痕,左脸上鲜红高高隆起的五指山,嘴角还有断断续续的血痕,也明白了,要是自己的福金是这个样子,也早光火了,就算不是自己的福金,那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媳妇,自己的嫂嫂,当弟弟的也不能咽下这口气。
禩贝勒府的侍卫看八阿哥回来了,心里有了主心骨了,眼下也不去想是不是会受八阿哥的责罚了,把少福金救出来才是头等要紧的事。二等侍卫坤都走进八阿哥,低声禀告:“主子,这位红苗一直想见庶福金,说见了庶福金才肯放了少福金。”
“那还不快去把庶福金带过来。”八阿哥低声斥道。
“嗻。”坤都嘴里应着,行动上却不动,八阿哥明白了,那是有人拦着不给过来了,府里能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了,就是噶琭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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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哥掉头要走,坤都赶紧补了一句:“兄弟已经在少福金待的墙那面埋伏好了。”
八阿哥明白了,点了点头:“少福金一救出来,你们就动手。”金管领俯身低声说:“八爷,奴才带路。”八阿哥大步流星跟着金管领去吴妆的院子了。走了几步,八阿哥就明白吴妆在那了,不用金管领带路,超越过去,金管领反过来跟在后面一路小跑不敢落下了。
到了吴妆住的小院,金管领悄悄拿帕子擦了下汗,想上前叫门,却看八阿哥左腿跨上台阶,右腿就着跨势,一脚就狠狠踹上了门,“咔”一声,门里的木头门闩断 了,两扇黑漆大门大敞。门里的嬷嬷才要开口骂哪个没长进的小内侍,就看八阿哥已经铁着脸走了进来。嬷嬷们看这架势,知道八阿哥火了,想要去给噶琭玳报个 信。八阿哥的眼风一扫,嬷嬷们不敢动了,石化在那了。
噶琭玳正跟吴妆说笑着呢,看八阿哥来了,刚想嘲讽下,就给八阿哥的脸色给吓到了。八阿哥理也不理噶琭玳,冲着吴妆说:“庶福金,你跟我走。”
吴妆呐呐的站了起来,看了眼噶琭玳。八阿哥加了个字:“走。”吴妆不敢耽搁了,紧跟着八阿哥身后走了。可心里倒一下子安慰了,知道自己真是八阿哥的女人了,不然八阿哥不会这么冲自己吼的,前面再怎么着也还是不太敢认定八阿哥一定要自己做他的女人的。
八阿哥头前走,没去多想,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泄呢,昨儿个才安稳,今天就这么大的事。没去见蚩牛是自己的疏忽,可今天也派人带话了,还闹成这样。蚩牛要见吴 妆,那就让他见不就得了,在天星寨他们是天天见面的,就是这一路上也是朝夕相处的,前面都扣着人了,刀架脖子上了,噶琭玳还拦着,太过了。

吴妆跟着八阿哥到了二门那,一看这么多人,再一看蚩牛拿刀绑架着绮颖,倒不担心绮颖的安危,想的是蚩牛可别吃了亏:“蚩牛,你没事吧?”
那边蚩牛看吴妆来了,也问道:“阿妆,你没事吧?”
俩人同时的问候,旁人还没什么,八阿哥心底的火又添一层了,脸色更沉了。今天自己这府里戏码够足的,侧福金给人做了人质,庶福金跟绑匪还互通款曲:“你让他放人。”
吴妆看了眼八阿哥阴沉的脸,不敢多说,冲着那边的蚩牛喊:“蚩牛,我很好。你放人吧。”
蚩牛扫了眼绮颖,又追问了句吴妆:“阿妆,你真的很好?”
吴妆畏惧的看了眼八阿哥,冲着蚩牛不耐烦的吼了起来:“我很好,你啰嗦什么,快放人了。”
蚩牛听到吴妆冲自己这么一吼,确信吴妆没事了,冲吴妆腼腆一笑。八阿哥看到蚩牛对吴妆的这一笑,心里有些不舒服,微微看了下吴妆。吴妆象做了亏心事,眼脸低垂,两朵红晕浮上了脸颊。
蚩牛把刀从绮颖的脖子上撤了,绮颖倒不动了,蚩牛有些不解:“姑娘快走吧。”又轻轻推了一把绮颖,绮颖才慢慢开始移步。这移步才发现两条腿都站僵了,移动不了,硬拖着两条腿一步一步往八阿哥的方向移动。
紫萸跟香慢早冲了过来,一边一个架住了绮颖,绮颖腿一软,差点摔那了,俩个小内侍抬着架竹抬椅也过去了,绮颖艰难的给扶到了竹抬椅上。八阿哥站那倒是想过去抱起绮颖放到竹抬椅,可是看看对面远处自己的兄弟,只能忍住了。
绮颖给抬到了八阿哥身边,小内侍想要抬走,绮颖却示意停下不要走,对着八阿哥喘吁吁哑着嗓子说:“我现在脱水,要补充盐水,让他们准备一斤水里加一两六钱的盐烧开了,再放凉成温的,这样的要六斤水,那个也红苗脱水了。”
八阿哥不去看绮颖,只盯着蚩牛的方向,对着边上的内侍、嬷嬷说:“少福金的话听到了,还不快去。少福金、庶福金都去休息吧。”
八阿哥脸上的一片狠色,吓到了绮颖,想问怎么了,又看了看吴妆脸上还没褪尽的红晕,一下想到刚才八阿哥看了下吴妆,吴妆才脸红的。绮颖坐在竹抬椅上,精气神恢复了些,就忽略不了这事了,难道是为了这事生气?自己生死未卜,八阿哥却在关心蚩牛和吴妆是不是暧昧了?
吴妆跟着绮颖的竹抬椅也走了,俩人谁也不理谁,才走了几步,就听身后传来蚩牛的一声怒吼,然后是轰隆一声巨响。绮颖坐在竹抬椅上不方便看,就看边上的吴妆 脸一下白了,惊呼一声,奔了出去。绮颖不解,让竹抬椅抬了回去,再看八阿哥又恢复了从容不迫,淡然的看着吴妆跑了过去,冲向已经倒在的蚩牛。阿哥们也慢慢 的走过去看蚩牛是不是已经死了。
八阿哥却平静的对抬绮颖的小内侍吩咐:“还不快把少福金抬回去。”又对嬷嬷吩咐道:“庶福金不懂规矩,你们还不懂?去把庶福金带回去。”
绮颖出于学医的本能,想让小内侍抬自己过去看看,却给八阿哥拽住了:“你还不下去歇着,这里不用你管了。”
“他怎么会这样的?”绮颖问八阿哥。
“你的脖子破了皮,去上点药吧。我已经传太医了,”八阿哥不回答绮颖的问题,只是仔细的审视着绮颖脸上的高起来的手指印,“谁打的?”
“不是他打的,是你的新庶福金打的。”绮颖委屈的把头别了过去。
“哦。”
“他没杀我的心,他只是想见你的新庶福金,问句她好不好。你就让人杀了他?”绮颖已经从人缝里看到蚩牛靠近额头那正冒着血。
“他用刀威胁你,就是死罪。你居然帮他说话?”八阿哥奇怪的看着绮颖了。
绮颖呆了一下,自己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因为刚才蚩牛的善意,自己就对他心存好感了吗?还是因为八阿哥刚才对吴妆的那一眼?还是因为挨了吴妆的打就要报 复下八阿哥?还是自己的正义公正感?绮颖不知道,可却对着八阿哥说了:“因为他不是真的想杀我,只是想见你的庶福金。当然你也可以说我是斯德哥尔摩综合 症,就是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这个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心、甚至协助加害于他人。简单的说是我对 那个红苗产生了同情,现在想要去帮他。”
绮颖轻轻抽出了自己的胳膊,吩咐小内侍抬自己过去了。八阿哥轻声重复了句:“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苦笑着摇了摇头,也跟着过去了。
到了蚩牛躺的地方,绮颖想要下竹抬椅,八阿哥却按住了绮颖的肩膀。绮颖瞪了眼八阿哥,当着这么多人也不说什么了。对抬自己的小内侍说:“你先放下竹抬椅,去搭下他的脉,看着你的挂表,走的最快的那根针走一圈,你数着在一圈他的脉跳了多少下,告诉我数字。”
吴妆狐疑看着绮颖,又看看八阿哥,想问什么,俩个嬷嬷过来了:“庶福金,回去吧。”
吴妆扒拉开嬷嬷的手,对着八阿哥说:“他是天星寨的人,我们苗人是不能抛下自己的兄弟姐妹的,我得看着他没事或者死了。”
八阿哥冲嬷嬷们摆了摆手,吴妆感激的冲八阿哥笑了笑,继续蹲那关心的拍打着蚩牛。
小内侍走过去抓起蚩牛的手腕,才要数心跳,蚩牛猛地坐了起来,把小内侍吓的松了蚩牛的手腕,跌坐在地上。吴妆开心的抓住蚩牛的肩膀:“蚩牛,你没事了?”
蚩牛看了眼吴妆,眼一闭,头往后一仰,又昏过去了。吴妆不停地叫着蚩牛的名字,拍打着蚩牛的胸膛。
绮颖已经知道蚩牛是什么情况了,对着八阿哥说了:“这个是急性……”八阿哥适时的递上一茶盏刚才绮颖要的百分之五土制生理盐水。绮颖接过了土制生理盐水, 也知道自己刚才差点暴露自己是穿越来的,借着喝生理盐水掩饰了下,继续说了:“他是因为给人砍了,”看了眼八阿哥,知道自己蒙对了受伤的原因,“是脑袋里 的骨头骨折或变形,就出血了,在脑袋里形成了一个血块,只要在一个半个时辰内把血块取出来就好了。”
好学的三阿哥来了兴趣,问八阿哥道:“怎么取?”
八阿哥不用问绮颖也知道答案了:“怕是要打开脑袋了。”
“怎么着,再给这小子来一刀?”九阿哥笑哈哈的打趣了。
“这脑袋怕要精钢刀才能劈开了。”四阿哥研究番发表了意见。
八阿哥听着兄弟们的打趣不说什么,一直在琢磨一件事。这个手术要做也只能绮颖做。从私心来说,八阿哥不想绮颖给一个男人做手术,尤其是一个才把刀架在了绮 颖脖子上,又对吴妆有非分之想的男人。可是不做这个手术,这个男人死定了。还有若是这个手术要是成功了,绮颖也许就可以去给额其克裕亲王福全看病了,离书 上写的额其克薨的日子没几天了,这是个证明绮颖医术的机会。
绮颖看着这群阿哥在那蚩牛打趣,更同情蚩牛了,认真的对着八阿哥说了:“你帮我准备锤子和凿子,然后煮开了后再煮一会儿,我还要一个火盆升上火,还要火箸。找间干净的屋子、白酒、布条。布条也要煮。再让紫萸把我那些家什拿过来。”
八阿哥冲内侍点了下头,内侍奔了出去。吴妆听了阿哥们的话早急了,眼下又看绮颖要什么锤子、凿子,更急了,想这位少福金还不得害死蚩牛了,趴在八阿哥脚下:“八爷,不能给蚩牛做什么手术,我们苗寨是找草鬼,今晚在院子里点上篝火,我给他念平安咒,他就没事了。”
八阿哥拉起了吴妆:“你没听少福金说,也就半个时辰了,等不到晚上了。实话跟你说,蚩牛拿刀绑架少福金就是死罪,这是忤逆的重罪,是要凌迟处死的。到时是要把蚩牛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往下割的,若是此时死了,蚩牛倒还能少受些罪了。”
吴妆听了八阿哥这么一说,脸白的象纸了,看看蚩牛,看看绮颖,对着八阿哥点了点头:“那就做吧。”
“八少福金做这个?”四阿哥问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八阿哥和绮颖都知道只能绮颖做,可是怎么对这一圈人解释呢,开颅不是个简单的事,难道说绮颖是个穿越过来的医学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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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四.   开颅

四阿哥问出了:“八少福金做这个?”
八阿哥心下顿了顿,四哥这话像是把绮颖往台面上硬推了,虽说大家都知道估摸着是绮颖来做,可说出来那就是另外回事了,清了下嗓子:“适才弟弟已经喊了太医院外科大夫祁家父子和卢依道来了,也是怕救人的时候要是有个闪失,好做个万全之策。”
三阿哥点点头:“八弟说的极是。这人也不能这么躺在这的,眼下还是先抬进屋子为好。”
八阿哥摆了摆手,自有禩贝勒府的仆役抬过来张木板,把蚩牛放到了板上抬走了,吴妆跟着走了。绮颖也让小内侍赶紧抬自己去换衣裳了。
等绮颖一走,八阿哥就对兄弟们笑着说:“今儿劳烦几位哥哥了,就连九弟、十弟也跟着受累了。”
几位阿哥客气的忙说八阿哥外道了,九阿哥是个好热闹的主儿:“八哥,今儿个红苗没杀成,可马上要看如何开红苗脑壳的热闹了,这戏码可千载难逢的。”
八阿哥听了九阿哥的话,侧头苦笑了下,今天自己的后院够热闹的了,“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么着,应该不被人惦记了吧。
九阿哥又往蚩牛在的方向望了眼,有些感概了,生出惺惺相惜之感:“这红苗要是就这么挂了,那也可惜了,倒底也是条汉子。”
 “不过一介莽夫,只会逞匹夫之勇。开脑袋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我们回南熏殿去,还有好些事情得去给罕阿玛上折子呢。”四阿哥大为不屑,一个红苗的生死哪比得上军国大事重要呢。
三阿哥看到了八阿哥的苦笑,叹了口气,八弟这府上这几日也真是不太平。又听了九阿哥、四阿哥的话,想这个苗人也算是个性情中人,若是此时不死,怕是日后更受罪了,倒也有些于心不忍了,只是眼下这难道一见的场面也不愿错过:“这个是应该看看,南熏殿的事也不急在一时。不过这开颅毕竟不是小事,怕到时要血肉横飞了。”
八阿哥没见过,也不能说三阿哥说的场面不对,只是想要是这么着,绮颖一个女孩儿家怎么能应付得过来,有些担心了,不过眼下要紧的是得按照绮颖上回给自己做手术时就说过但凡手术,这清洁干净是头等要紧的事,也就说了:“这手术时,‘冬要温床暖室,夏宜净几明窗’;‘宜庶外风不入’。怕得让哥哥们先委屈下,穿弟弟我的干净衣裳了。”
几位阿哥不由得想起了八阿哥上回做手臂上的那个手术的那一套了,也就不推辞了,去蚩牛躺着的隔壁房间换衣裳了。八阿哥没跟着兄弟们一道,去了自己的书房,阎进上来帮着八阿哥洗脸净手换衣裳。
八福金噶琭玳进来了,俏脸绷地紧紧的。八阿哥抬眼看是噶琭玳,脸就转开了,对着墙,挥了下手阎进这些内侍先出去了。
噶琭玳看八阿哥这架势,也知道今儿个这位爷是恼自己压着吴妆不去见蚩牛这回事,心里也有些不服气了,要整整那位,还不是为了这位爷,倒变成自己的不是了,冷笑了一声:“爷这脸是摆给我看吗?就为着我不许吴庶福金去见那个红苗男子吗?我倒不知道这皇家的规矩改了,阿哥的庶福金跟个庶民的小老婆一样可以满大街跑了。少福金要是老老实实守着规矩待屋里,会有这档子事吗?眼下那红苗倒那了,她倒又能干了,说要开脑袋取什么血块了。今天的事儿还不是都是她惹出来的,都害了一条人命还不安生,还要折腾什么,是不是想让这府里的笑话更大些。”
“她脸上的那五个指头印是怎么回事?”八阿哥理了下衣裳,阴沉着脸问了。
“爷不问,我正要说呢。爷的好侧福金,真真的好侧福金,当着满地的嬷嬷、家下女子、使唤人们,居然能说出那样的话来。说爷不过是给好多女人用过的一块儿又脏又臭的抹布,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只有我们才会抢着要爷呢,白给她,她都不要。依我说吴庶福金打的那一巴掌,真不够重,打的太轻了,怎么没把她那一口小贱牙给打出来。”
八阿哥的脸变了下色,随即就恢复了。噶琭玳看八阿哥一言不发,抬脚要往门外去了,心里的邪火一气冲上了头顶,冲着八阿哥的背影冷嘲热讽着:“平日里爷把人家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看爷是白费了这颗心了,人家是一点也不领这个情,只有我们这种烧糊了的卷子才把爷当个宝供在那呢。”
八阿哥猛地转过了身,眼眯着死死的盯着噶琭玳的脸了,脸色煞白。噶琭玳看着八阿哥那一脸随时会爆发出的怒气,想着八阿哥那踹门的一脚,也有些怕了,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抵住沿墙放的翘头案才停下步,双手紧紧扣着翘头案的木沿,喘着气眼睛瞪大了看着八阿哥,脸瘪的通红冲着八阿哥嚷嚷:“爷用不着给我们脸色看,要给去给那位看去。”
阎进在外面突然吱声:“八爷,三爷他们已经来催了,问八爷什么时候开始。”
八阿哥又盯了眼噶琭玳,转身大步就走,等不及门外的阎进挑帘子,自己挑起帘子摔了出去了。
噶琭玳看着给八阿哥摔下不停来回扭动的竹帘,把牙咬的生疼,用手背一抹额头,手背上已是一层的水珠子了,忙从腋下掏出了帕子来,把额头、手背上的汗珠子擦尽了,整了下领口,定了定神,恨恨跺着高底鞋出了八阿哥的书房,搭着小内侍的手臂回自己的院了。

八阿哥调整了下脸色,待脸色和缓如常,才迈步进了蚩牛躺的屋子。果然自己的兄弟都换好了干净衣裳,绮颖也在了,就连吴妆都换了身干净衣裳。这让吴妆换身干净的,是八阿哥让常海去说的,那也是八阿哥知道吴妆定然要守在边上的,八阿哥也得让她守着,若是蚩牛有个好歹,吴妆也好是个人证,不然这红苗的性子上来了,那湖广的红苗一起事,可怎么说。
屋里还有个人,是陈大辇,那是吴妆要他在的。三阿哥念他是个举人,八阿哥想他照顾吴妆母子这湖广进京的一路,吴妆有个什么说不通的,陈大辇还可以中间斡旋调和下。
绮颖早在那叹气了,早说过半个时辰内动手术了,按三百五十九年的说法既是一个小时内,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了,还有四十分钟的样子。自己为了节约时间,身上的伤都不曾验看下,可看看这一屋子的人,除了吴妆一脸的焦急,哪个关心躺那的蚩牛的死活,倒像是赶场子看戏似的热闹了。
八阿哥看了眼绮颖,又看了眼蚩牛,若有所思的说了:“这祁家父子和卢依道怎么还没来,再去催催。”门口的常海“嗻”了声,转身隔着窗对着外面传话的小内侍吩咐了。
绮颖忍耐不住了:“等不了他们俩了,先给他麻醉,再让人把他头顶上的头发剃了吧。”
八阿哥点了点头,让常海按着绮颖说的,在蚩牛的嘴上隔着个布滴了些乙醚。绮颖知道这是深度麻醉了。常海又拿着剃刀把蚩牛的头发剃光了。吴妆看着,心里虽然急,可顾着八阿哥,也不敢吱声,只是对绮颖还是不放心的,深恐绮颖是有心报复蚩牛。
绮颖看常海做完了这一切,对紫萸说:“紫萸你先用烧酒洗洗手,准备给我打下手吧。”
紫萸应了声,下面一个小家下女子端个盆接着,香慢拿着烧酒往紫萸手上淋。烧酒一淋到紫萸的手上,紫萸就痛苦的皱起了眉头,绮颖伸手把紫萸的手抓起来看了下:“你的手蹭破皮了,你去歇着吧。”
“福金?”紫萸一脸委屈的低下了头,想是自己做错了事。
“你的手蹭破了皮,这样子你接触时会……,”绮颖把手伸到了香慢举着的烧酒酒瓶下,“怎么说呢,就是人的血、眼泪、尿这些的里面可能都会有些让人得病的东西。你的手没破,那你本身是有一个保护的屏障,可是现在你的手蹭破了皮,你被感染得病的机会就增大了好些。最近几天,你尽量不要接触水了,就算接触,也要接触活水。香慢,你倒烧酒吧。”
八阿哥正琢磨绮颖说的“人的血、眼泪、尿这些的里面可能都会有些让人得病的东西”这话的含义,那不是绮颖那日喝自己的还元汤不是也停危险的,扭头看了眼绮颖正牙关紧咬,闭着眼用烧酒洗手呢。八阿哥知道不对,把绮颖的手抓来一看,两只手的皮可不都蹭破了,怒道:“搞什么,扶少福金下去歇着。等祁家父子和卢依道来了再说。”
“他们来了也没用的。”绮颖看这么多人在,不好意思的抽回了自己的手,低声抗议着。
八阿哥看了眼蚩牛,也知道绮颖说的没错,看香慢举着个烧酒瓶傻在那,烧酒就这么一直往下淌着,挽起了袖子,伸手过去净手了。
“我没事的。我知道怎么规避的,保护自己的。”绮颖急急的说,深怕八阿哥要动这个手了。
几个看热闹的阿哥们好奇的看向了八阿哥,九阿哥倒是天真笑着问了:“八哥,你这是要亲自开颅了?哎呀,这玩意儿弟弟也想尝试下了。”
吴妆着急的看着这些阿哥了,一下就扑在蚩牛的脑袋上:“不可以,谁也不能动蚩牛的脑袋。”
绮颖也有些急了,悄悄提醒着八阿哥:“还有半个时辰的半个。”八阿哥看了眼自己的兄弟们,确定这笑话没人听到了,忍着笑说:“那叫两刻。”
绮颖脸红了下,吐了下舌头,一扯动,口腔里受伤的地方就痛了,脸就成痛苦样了。八阿哥看了眼绮颖,又转眼看向吴妆:“我来做这个手术。”
吴妆犹豫了,又看向陈大辇。陈大辇想这是人家夫妻的事,自己不好说什么,可又不能不说,只好打着哈哈:“蚩牛兄的命倒底要紧的。”
吴妆想也是,就离开了蚩牛的脑袋。八阿哥走了过去,绮颖也站到了八阿哥的边上轻声说:“你先用锤子和凿子沿着他的伤口那敲开脑壳,清点边伤到里面的脑子,不然他就成傻子了。”
三阿哥听了这话,倒是认真的看着八阿哥的举动了。四阿哥摇了摇头:“这不是木匠的活计,一个阿哥来做?”
八阿哥冲四阿哥笑了笑,想自己倒真应该做回木匠,好好构建下自己的后院了,等罕阿玛的折子回来,怕是自己要挨好一顿的数落了。
八阿哥举锤才敲下,祁家父子和卢依道来了,已经在门外了。四阿哥就说了:“老八,你就停手吧,还是让他们来做吧。”
吴妆却一脸的慌张,她可信不过那些人,别是想害蚩牛的人。八阿哥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我来做吧。”八阿哥的想法是,眼下绮颖是做不了这事的,换祁家父子和卢依道,也不方便绮颖指点了,倒是自己方便些了。
八阿哥小心翼翼的敲开了蚩牛的脑袋,额头上已是一层薄汗。绮颖拿起帕子替八阿哥擦汗,八阿哥不自禁微微笑了,头往绮颖那微微歪了歪。
吴妆看到八阿哥停下了动作,眼睛往上看,正好看到了八阿哥和绮颖的相视一笑,虽淡到极致,可恋爱中的女人却能明白无误的看的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忍不住心里一颤,八阿哥从没对自己这么笑过,说不出的感觉,可就是觉得这俩人好像已是千年百年在一道似的了,酸的难受,想要拿刀砍什么,用脚踢什么,用拳头揍什么。
祁家父子和卢依道已经换过了干净衣裳进来了,悄悄的站在一边了。八阿哥揭开了蚩牛的脑壳,看到布满沟渠的灰白色大脑皮层有些不适眩晕了,闭住了眼睛。绮颖关心的看着八阿哥:“头一次看到大脑皮层是会不舒服的,你没事吧?不行,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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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哥摇了摇头,睁开眼对着祁家父子和卢依道说:“你们也过来看看吧。”
祁家父子和卢依道立刻趋前来看这难道见到的人体脑部。绮颖不由暗暗对八阿哥佩服,居然这个时候还想到这是医生应该看的,自己怎么倒没想到,有些惭愧,也退后了些,给祁家父子和卢依道让了点位置。
三阿哥也好奇,走上了前,九阿哥跟着也过来了。另几个阿哥看那人不少,就站起略微看了眼,也没看出什么有趣的,复又坐下了。
“你找它的出血点,就是冒血有血块的地方。”绮颖知道时间不多了,眼下只能远着点看,多少有些看不清了,希望全在八阿哥身上了。
“找到了。”倒底是少时练射箭这些炼出来的眼神,八阿哥虽说对大脑结构不知道,可这么一扫就找到了,祁家父子和卢依道还没看出来在哪呢。
绮 颖递上了一把银镊子:“用这个把血块夹出来。”八阿哥接过银镊子小心翼翼的夹住了血块,慢慢的往上提,这一提就又出血了。绮颖递上了个托盘:“快把血块扔 盘里。”八阿哥把血块利索的拎了出来扔在盘里,看绮颖已经把头上烧的红红的火箸拿在了手里,八阿哥不等绮颖说就把银镊子也扔在了托盘里,接过了火箸:“用 这个止血?”
“是。”绮颖对八阿哥更加佩服了,可有些不服气了,难道自己的医学院白上了?住院医生的辛苦白费了?
八阿哥小心的把火箸头对准了出血点,烫了下止住了血,看了看蚩牛露着的大脑:“这样就可以了吧?”
“嗯,可以缝合了。这个我来吧。”
“不用,让祁家父子和卢依道来吧,缝个伤口他们是可以的。”
“可是针法……”绮颖想说他们会外科缝针吗?这个时候没这招呀。
“哦, 我给做个示范吧。”八阿哥笑着拿起边上的外科缝针和缝合线,想了下绮颖怎么缝的,就这么缝了下。绮颖一看八阿哥的手势,就知道八阿哥会缝,定是看自己缝, 学会了。八阿哥缝了一针,端详了下,比绮颖缝的丑多了,看来这个是得好好练练才行,抬起头看向祁家父子和卢依道:“你们知道怎么缝了吧,你们来吧。”
祁家父子和卢依道忙应道:“嗻。”跟八阿哥换了位置,慢慢在那缝着了。
“啧啧,卢依道你缝的可够丑的,幸好爷小时候让你治耳朵里的脓不需要缝针,不然爷不也得破相了。可怜这红苗汉子,日后头顶上就得顶着这么丑的疤了。”九阿哥边看边点评着。
绮 颖想得是卢依道缝的再丑,蚩牛也能接受了,八阿哥缝的再漂亮,让蚩牛顶在脑门上估计得郁闷死,不过这位爷是不是非要缝这第一针,是不是也是要惩治下这位红 苗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之下绑架自己的侧妃,还跟自己的庶福金玩暧昧呢?绮颖不禁看了下八阿哥,那位爷倒是怡然自得看着卢依道满头大汗的缝合呢。
“啊,可是这还是有个洞?”卢依道惊呼着。
“那个洞没事的,接下来三天如果没事就可以了。”绮颖解释着。
“有洞怎么会没事?”吴妆冲着绮颖喊了起来。
“不就三天。”八阿哥对着吴妆和气的笑着,吴妆就如春风拂过,立刻不说什么了。绮颖鄙夷的轻轻哼了下。八阿哥听到了却不做什么表示。
手术完了,绮颖刚才硬撑着的劲也没了,就感觉出浑身无力满身疼痛了,点了下头就走了。
八阿哥看了下吴妆,笑着对几位阿哥说了:“弟弟的庶福金跟这位蚩牛兄弟算得是兄妹,眼下蚩牛虽然冒犯了弟弟的少内子,可倒底也是庶福金的兄长,倒不如让蚩牛先在侍卫那休养下,等伤好了再送到步军统领衙门那如何?”
三阿哥看看几位弟弟,边说道:“也是,不过我们得给罕阿玛上个折子说下这事吧?”
“三哥说的极是,这是弟弟的不对,自然应该给罕阿玛上折子的。”八阿哥想自己不说,那位王府长史胡什屯也会去给罕阿玛上折子打小报告的。
八阿哥又对吴妆说:“你在等蚩牛醒了再回去吧。”掉过头有对陈大辇说:“陈孝廉,这一路辛苦有劳了,只是这些日子我们兄弟都在南熏殿,无暇顾及,多有怠慢,还望孝廉勿怪。”
陈大辇忙跪下行了两跪六叩大礼说:“学生见过八殿下。”那几位阿哥的叩见礼,陈大辇之前八阿哥没进来时就已行过了。
八 阿哥倒也谦让,客气了番,就送陈大辇出了门。陈大辇出了禩贝勒府的大门,扭头又看了眼禩贝勒府的大门,想着真是侯门深似海呀,顿顿脚,回自己烛的客栈了。 进了客栈,却见禩贝勒府的人在了,说是八阿哥赏了些书籍纸笔之类的,陈大辇忙跪下谢了恩。等关好房门,陈大辇踌躇满志,一心准备三年后的春闱了。
这陈大辇依书上的说法到康熙六十年是有番作为的,此时也不可太近亦不可太远,想到这,不经意眼风就把几个阿哥扫了下,看四阿哥一脸的黑色正闷闷不乐,强压着脾气呢。八阿哥倒有些不解了,四哥何时这么生气,要强压着自己的脾气,不让罕阿玛回头又说四哥的“喜怒不定”呢?
四 阿哥一直闷声不响,看到吴妆出来就没什么好心情了,忘不了吴妆的那一箭,更没想到居然给八阿哥收了房。想想自己的八弟府里都是些什么女人呀,嫡福金一天拈 酸吃醋,出入外廷家常便饭;侧福金又是通些什么西洋医术,舞刀弄针的;就是这个庶福金,那更是要不得的。四阿哥这么一算八阿哥的女人,居然没一个是自己喜 欢,消受地起的。猛然又想到自己弟弟的女人干自己什么事,不禁脸红了,五阿哥看到了,不解的问了:“四哥,你怎么了。”
四阿哥吱唔了下:“屋里热的,我出去透透气。”说罢就出屋走了。

几 位阿哥们看此间无事,也就纷纷告辞回南熏殿去值班看奏报,帮康熙守大清了。八阿哥送几位阿哥一直到了大门才往回走,边走边吩咐着金管领:“蚩牛,你就先移 到大门外侍卫们值班住的院那。吴庶福金那,你每日派人去说下蚩牛的情况,好让她放心。这二门日后得看紧了,别什么人都能进,什么人都能出的。” 二等侍卫坤都听的汗就下来了,忙跪下:“这是奴才的错,奴才日后定不能再如此了。”一等侍卫哈升也跪了下来。
“嗯,你们知道就好。这帐先记下了,等我给圣上写了折子再说处罚吧。”八阿哥看看天色,日头头偏西了,事情得加紧处理了,也不能回南熏殿太晚了:“内眷日后没我的话,一律不许出二门。”
“福金也如此吗?”金管领小心的问了。
“福金不是爷的女眷吗?”八阿哥反唇讥笑。金管领不敢吱声了,想这夫妻俩怕是闹过了,也是今儿个少福金都性命交加了,福金那还压着吴庶福金不许出来见蚩牛。不是福金,这事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绮 颖回了屋,不许人进来,脱了外面的衣裳只穿着肚兜中衣,独自一人对着西洋穿衣镜这么前后一照,眼泪就下来了,浑身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膝盖那更蹭出了 条条血道,看着似乎不浅,怕还要结疤呢,一动扯的肉生疼。把衣裳披好,自己先给膝盖那上好药,把腿这么直挺的搭在了绣凳上了。绮颖对着镜子再看脸上高高隆 起的五个指头印,眼泪掉的更欢了,拿着块冰给自己做着冷敷。

八阿哥走了进来,坐到了绮颖的边上,从绮颖手里拿过冰块帮绮颖做起了冷敷。绮 颖什么也不说,就往八阿哥的怀里扑了过去。前面给蚩牛拿刀架着是觉得怕,没想到委屈,后面手术时,想的是人命要紧,也没想到委屈,眼下八阿哥往边上一坐一 给自己冷敷,所有的委屈全上来了,这眼泪真是成江河往外奔了。
绮颖这么往怀里一扑,不好再冷敷了,只能先停手,轻抚着绮颖的背,一时想说些安抚绮 颖的话,却又说不出来了,只能这么抱着了。倒是怀里的绮颖,抽抽噎噎的告状起来了:“你就是个坏人,弄那么个凶神恶煞的庶福金来,还动手打人,人家这辈子 上辈子都没挨过打,今天她当着这么多人打我。呜……,她凭什么呀。”
“嗯,要爷帮你出这口气吗?”八阿哥把下巴放在绮颖的头上摩挲着。
“当然要的,你要好好教训她。”
“嗯,爷让人打她板子,怎么样?”
“那个不好吧,打人是不对的。你就骂她一顿就好了。”
“哦,爷骂她什么呢?嗯,说她不应该以下犯上,不应该打爷的侧福金。”
“是的,是的,就这么说。”绮颖从八阿哥怀里探出了脑袋,含着泪花期盼的望着八阿哥了。
八阿哥低头看着绮颖笑了,拿起冰块帮绮颖冷敷着:“福金说好,爷就这么教训她。不过吴妆的性子拧,到时也定会说自己为什么打的。”
绮颖又离开了点八阿哥的怀里,低下了头:“你知道了,我那句话不是有意的,是她们老说我跟你……,我才急了随便说的,你不要生气,我错了。”
“她们老说你什么?你又说了爷什么?”八阿哥笑着托起了绮颖的头问,“福金的头抬抬,夫君我才好帮福金这么用冰敷着,不然日后福金的脸上有了淤血,留下块黑印子多难看。”
绮颖的脸红了,吱唔了半天,一股脑蹦出来:“就是她们说我没跟你那个,算不得你的人。我才说你是快又臭又脏的脏抹布,怎么也洗不干净。”后面的话是越说越低声了。
“我没跟你哪个?爷怎么成了脏抹布,爷身上的衣裳可是才换过的,苏州织造府才进上来的衣裳,哪脏哪臭了?”
绮颖的脸更红了,声音低的如蚊子叫了:“那个,那个就是你们说的圆房。我说你是脏抹布,那是因为你左一个女人,右一个女人,”绮颖想到八阿哥的风流,气来了,不由自主声音也高了,“谁让你这么花心,去此湖广还弄个苗寨妹妹回来。”
“前面福金说的没听清,那个是什么,福金再说一次好不好?”
绮颖气的想这八阿哥定是故意了,推了下八阿哥:“圆房,这下听清了吧。”
“本 来这是好办,只要咱俩立刻就把这事做了,她们谁要是再敢说福金不是爷的人,爷就板子伺候了。”绮颖听八阿哥这么说,傻了,眼睛瞪大了看着八阿哥。八阿哥看 绮颖的样,脸色也暗了,一丝悲伤现在了脸上:“可是福金既然认为爷是块脏抹布,自然是不屑与爷有任何瓜葛的,爷本来想福金与爷是一样的心思,谁知是爷错会 福金的意了。”说毕,放开了绮颖,想要起身走了。
绮颖“哇”就哭了,拉住了八阿哥:“你怎么这么小心眼,人家都跟你道歉了,你还这样,人家今天伤心死了,一身的伤,你看看腿上,背上,胳膊上全有,手也破了。”
八阿哥给绮颖拉着,站不起来,可也没去抱绮颖:“福金的身上的伤,爷看到了。可爷的心里的伤,谁看的见呢。”
绮颖一下就扑到八阿哥心脏那,抱住了八阿哥:“我知道了,我那话很伤你的自尊,我再也不说了。你原谅我吧。”
八阿哥推开了些绮颖:“福金知道错了?可我怎么知道福金是真的不嫌弃我呢?要不咱俩现在就圆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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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五.   治伤

八阿哥那句“要不咱俩现在就圆房吧。”让绮颖的小心脏骤停,下午西晒的太阳瞬间恢复成中午的骄阳,红红的映照了进来,烤的绮颖两颊火辣辣的热。绮颖艰涩的咽了口口水,不敢拒绝八阿哥的提议,怕八阿哥说自己真的认为他是块脏抹布,也怕真一点头八阿哥就要光天化日之下之下做那个了。
可怜的绮颖就这么脸红的就跟掉进了胭脂罐里,张着小嘴苦着脸傻傻的看着八阿哥了。而八阿哥倒是没一点怜香惜玉之情,微侧头眯起眼细细的来回看绮颖脸上、脖子上的伤,还用手撩起了绮颖盖住腿的衫子下摆,验看着膝盖上的伤:“福金伤的是不轻,这脸都肿了,脖子好在只是蹭破了点皮,要是蚩牛再用点力,福金的脖子就断了,这膝盖摔的够狠的,怎么摔的?”
绮颖自然不愿再说是挨吴妆那一巴掌摔的了,只是八阿哥的话倒是提醒了绮颖:“我有伤的……”
“放心,顺便爷就帮福金治了伤,爷治伤的手法好着呢。这府里的福金们都想着让爷给这么治治呢,福金不要试试?”
绮颖更担心了,不敢说“不要”,想捏小拳头,才一握,手心就疼了,呲牙咧嘴了:“我真的有伤,全身很疼的。”
“你看你,手上有伤,还乱动,听爷的话就好了。福金放心,爷治这种小伤最在行的,过来,让爷给福金治治,一会儿就不疼了,舒服着呢。” 八阿哥说着还伸手过来要解绮颖穿的衫子了。绮颖出于本能放开了八阿哥,转而紧紧的捏住了领口,可怜兮兮的看着八阿哥,那眼神就跟脚下的Eight一样了:“现在是大白天……”
“嗯,光线挺好的,这样才看的清。不然怎么治?是吧,福金。福金时候不早了,爷还要赶着去南熏殿呢。”
“那你快去南熏殿吧,天不早了,快要黑了。”
“天要黑了?福金刚才还说现在是大白天呢。哦,太阳是有些下去了。不过没事,这事不用多长时间的,最多不过福金说的半个时辰的半个,很快的,估计还用不了呢。来吧,福金快点。”
绮颖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把手从领口那移开来。
“怎么福金真认为爷是一块又脏又臭的脏抹布?”八阿哥把伸出了老半天的手收了回来,身子往后仰了仰,疑惑着问绮颖。
绮颖给八阿哥的看的,心慌慌的,手松开了,移动了点,又挪了回去,又移开,又挪了回去,低垂着眼睑:“不是的,真的不是的。只是你不能现在呀。我知道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还不行呀。”
“既然不是,福金又为什么不愿呢?说来说去还是福金嫌弃爷。”
绮颖倒底支撑不下去了,闭上了眼,长长的眼睫毛颤抖着,手无力的垂了下去,“今由俎上肉,任人脍胾耳”,颇有一种任人宰割无奈的感觉。想想也是自己的不是,轻声的带着哭音说了:“我知道你生气了,也伤心了。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都道歉了还不行吗?”
八阿哥对这块俎上肉的趣味显然不是两句道歉就可以打发的。快速解开绮颖的衣领,露出了整个脖颈,用手指缓慢的拂过蚩牛的快刀留下的血痕,从怀里掏出个白玉小盒来,打开盖子,手指抹了点羊脂玉般的膏子涂抹在了绮颖脖子上的血痕上:“福金知道自己错了,知道错哪了?”
一丝清凉透进了皮肤,八阿哥手指轻柔的抚摸,绮颖又麻又痒很舒服,:“我不该说那句话。”
八阿哥抹好了药,把白玉小盒放在了紫檀木榻的炕几上,又细心的帮绮颖系好了领上的纽襻,这才直起了身:“这药是上好的内用创伤药,治刀枪之伤最是灵验。你每日沐浴后让紫萸她们帮你上好。”停顿了下,又接着说了:“是不该那么想,哪有这么说自己夫君的。夫君是天,得敬畏。”
给八阿哥这么上好了药,绮颖的心放松了些,往八阿哥那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些:“我说的也不算错,你那么多女人……”
八阿哥听了,停下了手:“所以爷就脏了?那福金还挨着爷做什么,还不许爷走。爷还是走的好。”
绮颖噗嗤笑了,也知道前面是八阿哥逗自己了,身子往八阿哥身上一扑,又抱住了八阿哥:“你就是在逗我,欺负我。”
“是爷给福金欺负了,爷今天的心很痛的。”
“不痛,不痛,”绮颖用小手按摩着八阿哥的心脏处,“不痛的。你呀,就是块又臭又脏的脏抹布。”
“还说。”
“就说哦。可是呢,我是超强力的洗涤剂,不对,你们这就是皂角、胰子了,还带消毒功能。把你全身都洗白白的。”
八阿哥给后面那句逗笑了:“什么全身洗白白?”
绮颖知道自己失言,一时大羞,扭着往八阿哥怀里钻:“你就是坏,挑人家的错,明知道人家汉文不好,还不多担待些。”
“你汉文还不好?说出来的词是一套一套的。就是乱说一气,也不管地方。”
“你还说,我都道歉这么多次了。”绮颖把头从八阿哥怀里钻了出来。
八阿哥又把绮颖的头摁了回去:“你道歉也弥补不了了。今儿个,你说爷的话本是咱俩闺阁床帏里私密说的话才是,你这么人前一说出来,让爷的脸面何存。就咱俩时,说什么都不打紧,那不过是玩闹,可人前说了,那些人不就拿这话做个话把儿,来辖制你了。你说你今天这巴掌,就算爷想帮你讨个公道,也不好讨了,是不是。”
绮颖听了八阿哥的话,想着自己和八阿哥之间原就跟那些人亲近不同,心里甜了几分,往八阿哥的怀里又贴近了几分。
八阿哥用下巴蹭着绮颖的头上的发丝:“你心里藏不住话,可是在这个府里,你得藏,纵有什么委屈,你也要等爷回来了,跟爷说了,爷来帮你出气。爷这回把阎进留你这,你这院,不许人进来,可你别随便出去。闷了,去园子转转的时候,也要阎进陪着,听到了没有。”
“嗯,听到了。我说的话,你没生气吧。”
“这会子倒这么在意了。听人说,你这么说爷,爷能不生气呀。不过,才进这个门,你上来就是一泡眼泪,早把气给冲走了。”
“那你还这么对我,把人家吓的。”绮颖嗔怪着。
“谁让你这么淘气不听话,乱闯祸的。不这么着,你能长记性才怪呢。”八阿哥松开了绮颖:“你真不想爷碰你?”
“哎呀,又来了。”绮颖红着脸扭捏着喊了起来。
八阿哥嘴角有些无奈的弯了下,站了起来:“好吧,由你。我得去看看开阳阿哥和克赛布库了,然后就去南熏殿了。”
绮颖点点头,想站起来,八阿哥按住了绮颖:“你不用送我了,你这身也不方便出屋的。”绮颖看了下自己这一身,也就不起来了。八阿哥自己去珂里叶特氏那看开阳阿哥了。

金管领小心的说着事先想好的措辞,免得再激怒了屋里的八福金噶琭玳:“八爷的意思,这回有些动静大了些,连三爷、四爷他们几位爷都惊动了,府里不能再有什么笑话给人看了。蚩牛如今在侍卫那养伤,吴庶福金自然是想去的,又是刚从湖广的山寨来,皇子阿哥府的规矩更是不通了,若是哪位福金出了二门,而不让吴庶福金出去,倒是怕有些事故出来。所以八爷就说这段日子最近福金们就都不要出二门了。”
噶琭玳坐在屋里,慢悠悠的听完金管领说完这一大通,把手里的冰镇银耳莲子红枣羹用汤匙搅了下:“金管领,大热天的你说这么一通话,热不热。不就一句话,八爷不许我迈出二门了。我倒不知道八爷什么时候跟四爷似的,也学会车轱辘话绕来绕去说的了。”
廊下的金管领想抹额头上的汗珠子,可是不敢,听里面的噶琭玳不说话了,也不敢再多言了。正苦着,竹帘一动,家下女子打着竹帘,噶琭玳半个身子露了出来:“看看,金管领这一头的汗,你们也不给递个手巾擦擦,你们太没眼界了”院子里的小家下女子赶着去打水绞手巾递了过来。
金管领赶紧跪下谢了恩,才接过手巾就这么跪着胡乱擦了下,又把手巾递还给了家下女子。噶琭玳看金管领这诚惶诚恐的样,冷笑了下:“金管领,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我这地的呀,怎么今儿个就这么勤快的来了,不去那院了。”
金管领更不敢起来了:“福金,奴才前儿才来过,少福金那奴才一次也没去过。”
“你倒知道我说的那院是少福金那的。你倒是回嘴的不慢呀,想着你背后有八爷给你撑腰是不是?”说到这,噶琭玳的火气有些上来了,可一想到书房里八阿哥的神情,心里一紧,也不能把那位爷逼的太紧了,口风就松了下来:“算了,我也不难为你了,怎么着你也是八爷的人,打狗也得看主人呢。你去吧,我不出二门就是了。”说完,扭身进去了,家下女子放下了竹帘。金管领才敢站了起来,出了噶琭玳的院门,这才一把抹下了额头上的汗,手一摔,甬道上是青砖上一道水印子了。

八阿哥回了南熏殿,换了衣裳,忙让常海研磨伺候笔墨了。禩贝勒府的这档子事,别的阿哥是不会掺和跟着写折子的,八阿哥只能亲力亲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何发生,如何处置一一细细的说明了,该认错的认错,该检讨的检讨。
两天后,康熙就接到了这个密折,想这是八阿哥的风格,这么大的事,不过几百个字说的明明了了,该认错的地方认了,当爹的也不好对儿子的闺房之事再多说了。提笔写了朱批:“知道了。”想想又多加了两条,要八阿哥把那个开颅手术再细细的写来,再绘图出来,还有禩贝勒府府的从王府长史起到侍卫一律罚俸三个月。
至了晚上,康熙翻了良嫔的牌子,搂着良嫔在床上的时候,康熙把这事一说,一向沉稳不多言的良嫔忍不住轻“啊”了下:“红苗都打进八阿哥的府邸了?那八阿哥怎么样?开阳阿哥怎么样?”
康熙拍了拍良嫔的臂膀:“没事,老八把那红苗给抓了。这红苗脑袋受了伤,老八的侧福金说是开颅可以救,老八自己动手开的颅。”
良嫔放心了,知道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一向大胆,开个脑袋不算什么的,再说是自己儿子给红苗开脑袋,那更不用担心了。康熙倒是对这个开颅好奇着呢,感叹着:“可惜,我不在那呀,没有看到。这人脑袋打开来还能活?稀奇。”
“这些稀罕东西,皇上一向喜欢,等回了京城,让八阿哥好好的说说。”良嫔凑趣着。
“我已经让他再上折子了。把这些都说清楚,再画个图样来,若果真是个新医术,就刊印出来,让太医院的那些院判也学学。毕竟这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大善之举。”
“皇上真是心系万民,这是咱大清子民的福气,就连奴才也跟着这些老百姓沾光了。”
康熙看良嫔这一脸的妩媚,心大动:“眼下,朕先让你沾沾老百姓沾不到的雨露之恩吧。”
良嫔娇羞一笑:“哎呦,皇上……”

八阿哥做事真是利索,跟康熙的折子前脚才送走,就想着一向喜欢西洋学术的康熙定然会要自己详细说明的,就派人回去跟绮颖说了,让画个那日的手术图来。绮颖做事倒也不慢,康熙要说明和图解的折子才到,绮颖也派人送来了自己画的图和说明。
八阿哥打开了绮颖画的图,真不错,清清楚楚,每一步都说的明明白白,且如果出现什么状况,如何解决也都说明了,只是图美,这字真就丑了。八阿哥叹口气,图上的纸不好改了,好在不多,且是注解加的“一、二、三……”之类,也就过去了。那一大摞写的说明,八阿哥只能自己抄了,抄好了,又加上了说明,说是誊抄的。
康熙接到了打开一看,就是个震惊,只是更大的震惊接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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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六.   抽脓

接到八阿哥呈给康熙的开颅手术奏折,是装在个木箱,外面裹着明黄色的锦缎。梁九功前头侧身弓着腰,后面孙国安捧着八阿哥呈来的锦缎包裹着的木箱,小心的放到了御案上。梁九功先解开了锦缎,再把木箱的盖打开了。康熙伸头一看,就是个震惊,这么厚厚的一摞,比个《黄帝内经》、《本草纲目》都厚了。
康熙拿出一张纸就知道了,是西洋的画布厚,再拿出几张来,箱子就见底了。果然就是因为这才厚的,要不一个西洋开颅手术的比古人的《黄帝内经》、《本草纲目》都厚,那也太过了些。康熙展开图,图是西洋技法, 带彩的,画的很详细,一张张的看下去,犹如眼前真有这么一个脑袋打开了,正有这么台手术在做似的。不得不惊叹手术的奇妙,又为脑壳里装的原来是这样的东西而不得不诧异万分,真想找个脑袋打开看看,只是也知道这事怕是有违天道人伦,不仁不义了。
看完了,待震惊过去,康熙抚头深思了,画不是八阿哥画的,八阿哥水墨丹青会,西洋技法不会。图上的标注不是八阿哥的字,没有笔力,就是个鬼画符样儿。另外纸张上附的一条条对应的详解澄清是八阿哥的字,底下也注明了确实是八阿哥誊抄的。康熙又把那些图样翻了下,明白这是八阿哥的侧妃画的了,有些可惜侧妃的才华了,好好的画配上这字,就打了折扣,才女的名头也减损了不少。日后有机会跟八阿哥说说,让他老婆多练练字吧,别跟他似的就不喜欢练字,可老八倒底是自己的儿子,再不练,那字还是拿得出手的,哪像这位,给太医院的院判看这字,不是笑话了,估计八阿哥也知道,所以能誊抄的就誊抄了,就这画上的没法了才这样呈上了。
只是八阿哥若是跟三阿哥一样对这些奇门异术动了心思,那可不大好。三阿哥自小口讷,性格拘谨,喜欢些数学卦易之类倒也正常。八阿哥就不同了,行事果断,干练可靠,倒底应该多对经济学问治国方略上多用心才是为好。眼下带着太子来口外,也不过是想多栽培些,日后这祖宗的基业是要交给太子的。可这太子也太胡闹了,日日念叨的居然不是朝廷大事,而是那些鸡鸣狗盗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康熙叹了口气,这开颅的医术还是让太医院的院判去折腾吧,八阿哥和他的侧妃还是少碰为妙。看了看帐篷外的天色,已是月挂中庭了,不知不觉看八阿哥送来的开颅画册图样已经一天了,有些饿了,倒是还是先给八阿哥写了朱批的好,提笔就要给八阿哥回个朱批。梁九功匆匆捧着个托盘进来了,康熙抬眼一扫,六百里加急的折子,加急送来的折子是三阿哥昨日提笔拟的,也就是二十六日写的。心下一紧,怕是担忧的事来了。
真是越怕什么什么越来,六月裕王的病一直是康熙担忧的事,虽说离京之时,特意问过了几个太医院的院判,也把脉案看过了,数月内应该无恙,这才巡视塞外的。
三阿哥和八阿哥一块上的折子,裕王的病要紧的很,情况不大好。就算三阿哥不明说,康熙也明白怕是已到了弥留之际,不敢耽搁,康熙颁旨让所有随扈阿哥立刻从驻跸之地喀喇和屯启程上路,星夜兼程先赴京师。
康熙随即召集了随扈大臣,预备颁旨起驾回銮。大臣们一片反对之声,此时已是正值盛夏,酷暑难当,乃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康熙年事已高,此时上路回銮,要是圣体有违,于国于民都非福也。康熙听着这些陈腔滥调,要不是一心挂念在京的裕亲王的病,怕是要说出“我只是回个京,还不是去送死呢。”
第二天,六月二十八日的清晨,不顾大臣们的反对,康熙换好了行褂,坐在了銮驾内。梁九功一路跑着又呈上了个折子。康熙抖着手折子的纽襻怎么也解不开,扔还给了梁九功:“解开它。”
“嗻。”梁九功接着解开了纽襻,双手捧着进呈给康熙。
康熙抖着手从梁九功手里抢过折子来,看了一眼,满满一折子的字,却一个字也没看清,闭了闭眼,定了定神,稳了稳心,再一个个字的看下去了……

退回到两天前,六月二十六日,八阿哥记得书上写的是这天夜间裕亲王薨逝,前面几天就守在了南熏殿,轻易不敢离开,一直安然无事,八阿哥侥幸的想定是书上错了,谁知到了这天,裕亲王府的王府长史亲自来了南熏殿。八阿哥不等长史开口,心就凉了,知道裕王不好了。
三阿哥带着弟弟们立刻骑马去了裕亲王府,保泰、保寿兄弟在亲王府的大门那接引着。阿哥们下了马,顾不得寒暄,就忙着去了裕亲王福全的寝殿了。寝殿外,几个太医院的院判跪在那,三阿哥唤了起来,问了情况,只一看这几个院判的神情,不用听也知道怕是不行了。阿哥们进了寝殿,裕王的床幔子半挑着,裕王嫡福晋西鲁克氏红着眼坐在裕王福全的床榻边,手里攥着个手帕,怕是才哭过了。
八阿哥站在三阿哥后面,从半挑起的床幔子看过去,裕亲王福全昏迷不醒在那,怕是昏迷了,在看肚子那块隆的好高,被子高高的隆起,想是肚里的腹水太多了。
三阿哥也知道这个状况不是太好了,可礼不能废,带头给裕王福全和嫡福金西鲁克氏请安问好,几个弟弟也跟着跪了下去。嫡福晋西鲁克氏摆了摆手:“三阿哥、几位阿哥,都快起来吧。这会儿,这些虚礼就别讲了,那是太医院的院判写的脉案和药方子。裕王都水米不进了,眼下这药怕是也吃不进了,让保泰、保寿跟你们商量下,拿个主意吧。”
三阿哥素来最笨,这当口更不知道怎么说话来安慰裕王福金西鲁克氏了,可又想些,嘴张着蠕动着,就是说不出来。四阿哥倒是一向嘴皮子利索,这个时候本是他发挥特长的时候了,却不料四阿哥诚实了下:“三哥,我看咱们得赶快给罕阿玛上个折子,也好为后事做个准备了。”
西鲁克氏听了四阿哥这话,憋在眼睛框里的眼泪就出来了,抽泣的厉害了。三阿哥虽说不会说话,想四阿哥这话也太伤人心了,瞪了眼四阿哥,可又不知道怎么收拾了。五阿哥、七阿哥就算跟三阿哥一个想法,俩个都是老实木讷的人,只能站那发傻了。八阿哥看这个场面,也知道救场如救火了,顾不得自己前面还有几个哥哥呢,就对裕王福金西鲁克氏、三阿哥、保泰、保寿说了:“依侄子看,眼下也不是就没法了。侄子媳妇懂些西洋医术的,若是她来看看,是不是能有些办法呢?”
九阿哥立马就附和:“可不是,咱们都晕了,八少姐姐来了怕就法子了。上回额其克的病可不就是八少姐姐治好的,还有那个红苗,那开脑袋的事也是她怎么说八阿哥怎么做的。依我看,八少姐姐来了,估摸着阿穆吉的病也有指望了。”
西鲁克氏止住了泪,看向三阿哥,三阿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西鲁克氏又扭头看向自己的俩个儿子。保泰和保寿交换了眼神,满是期盼的对西鲁克氏说:“额捏,九阿哥的话有些道理的。儿子前几日碰到满都护和海善,他们兄弟俩说多亏了八阿哥的少福金,不然额其克怕是没救了。”
“这么着,”西鲁克氏看向了八阿哥,“八阿哥,去把你媳妇喊来给裕王也瞧瞧吧。”
四阿哥又说了句不合时宜的大白话:“这不和礼法吧?上回给额其克瞧病的时候,八弟的少福金可没在额其克的寝殿,眼下只是问诊怕是不行了。”
西鲁克氏心又沉了,看向了三阿哥。三阿哥有些犹豫了,不过也不忍打碎西鲁克氏的希望:“就先让八弟的少福金来吧,若有不方便的到时再说吧。”这话没人反对,四阿哥也不说什么了。

绮颖没一会儿就来了,这一屋子的人倒让绮颖有些不适应了,不过好歹也来这大清一年多了,规矩什么的也懂了,先给西鲁克氏请了安。西鲁克氏一把拉起了绮颖:“好孩子,别讲这些虚礼了,你先看看裕王的病如何了,从昨儿起就昏迷不醒了。”
八阿哥走了过来:“你有什么要问的?”
绮颖看了下裕王的脸色:“可以让我听听他的心脏声音吗?”
八阿哥迟疑了,看向三阿哥了。绮颖已经拿出了木制的原始听诊器了,等着八阿哥的回答。裕王病的情况,八阿哥一直是跟绮颖说的,绮颖心里早已有过推断,此时听听心音,是要肯定下自己的推断。
西鲁克氏问绮颖:“心脏的声音?”
“是。用我手中的这个听诊器可以清楚听到裕王爷心脏的声音,我想听下他心脏的杂音是什么样的,好做个判断。”
“哦。”西鲁克氏刚想开口说那就快去听听好了,四阿哥又及时的开口了:“这八少妹妹这么给阿穆吉诊病,传出去于皇家的声名不好听吧。”
绮颖不知道这跟皇家的声名有什么关系,却知道沉默是金的好处,反正有八阿哥在,他定然会相出个办法来,不会让自己白来的。果然八阿哥不负绮颖所望,从绮颖手中取过了听诊器:“我来听好了。少福金告诉我,要听什么样的声音。”
西鲁克氏的脸舒展了,对八阿哥希翼的看着了,裕王生的希望现如今全转移到八阿哥身上了。
“这个八弟是阿哥的身份,还是应该太医院的院判来合适吧。”四阿哥插了一句嘴。
三阿哥点头同意,外面候着的院判都给唤了进来,屋子里越发的促狭了,绮颖不知往哪站合适了。八阿哥悄悄扯了下绮颖的袖子,让她站到了自己的后面,免得给人冲撞了。
西鲁克氏急着就催绮颖:“八少福金,你快些说,这心脏的声音怎么听,好让他们听了。”
绮颖得想想怎么把专业话变成不专业的话来说了,想了下:“嗯,你们听裕王的心脏声音跳的减弱时是不是有噪音,不够清脆干净。”
八阿哥吩咐人另取一个听诊器来,想绮颖用过的自然不能给这些院判来用了。常海的动作倒是不慢,八阿哥的话音才落,就递上了个新的了。八阿哥对太医院的院判说:“这个就是给你们备下的。”院判们想,八阿哥果然是个精细的人儿,处处想到了。
刘胜芳接了过来,看了看,也不知道怎么用,八阿哥说了用法。这一帮太医院的院判挨个上去一听,放大的声音让他们又惊又喜,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西鲁克氏正着急等着消息,看这帮院判倒跟小孩子似的为个听诊器玩的开心了,就有些恼了:“你们听出什么了?裕王的病怎么治?”
院判们这才还回神来,在小声交换了下,才说:“似乎是有八少福金说的声音。”
“什么叫‘似乎’,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八阿哥,麻烦你来听一下吧。”
八阿哥拿着绮颖用的听诊器,上前听了下,点头道:“有。”
西鲁克氏满意的点头,把院判们瞪了眼,又掉头和煦的问绮颖:“少福金,你看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治?”
“这个是心脏里面因为有了不该有的东西,所以就有了脓,只要抽出了脓就可以了。”
西鲁克氏大为放心:“既这么着,那就是不打紧了,是吧。“
绮颖看了看八阿哥,组织着语言:“这个,如果不赶紧把脓抽出来,那还是非常危险的。王爷现在已经昏迷不醒了,肚子里的水肿这么厉害,下肢也肿着吧。”
 西鲁克氏点了几下头,心又慌了起来:“那就赶快动手把脓抽出来呀,还犹豫什么。快些把这脓抽出来吧。”
“这不妥吧,怎么着也得给罕阿玛上了折子,由罕阿玛来定夺吧。”四阿哥总是那个关键时刻维护大清法典的人。可是西鲁克氏却只是个关系自己丈夫的家庭妇女,没这么高的认识:“四阿哥,你这是干什么。保泰,你陪着四阿哥去外面跟圣上写折子吧。这里先让把裕王心里的脓抽了出来才是要紧的。”
四阿哥还想说话,九阿哥好心的拉了下四阿哥的袖子,别再惹西鲁克氏了。四阿哥看看西鲁克氏板着的脸,也不再提应该先给康熙上折子的事了。倒是三阿哥说了:“我已经给罕阿玛上了折子了,这还是八弟提的醒,要先给罕阿玛报个信。”
西鲁克氏脸色好了:“倒底是三阿哥和八阿哥想的周到,王爷这么大的事,当然应该立马就跟圣上说一句,你们小孩子家的哪能都懂,什么事也得圣上来做这个主。王爷可是圣上唯一的亲哥哥呀。”
四阿哥的脸板着了,给罕阿玛上折子怎么就不跟自己吱唔一下,老三和老八就悄悄办了,难道自己不是也是南熏殿值守的阿哥吗?这事就和着就是全他俩,自己就一陪客了不成。四阿哥不想当陪客,对着院判说了:“这怎么抽脓,你们合计合计。”
院判们一听就慌了,想千万别让自己来做呀,尤其是太医院外科大夫祁家父子和卢依道想自己这外科是根本没做过这个的,往心脏那扎,万一有个好歹,那躺着的可是皇上的哥哥大清朝的亲王呀。
四阿哥可不管这些太医的想法,点兵点将了:“祁院判、卢神父,你们来做吧。”
“这个微臣父子都没有做过。”祁家父子的父亲祁广生低声的说了,卢依道也跟着摇头意思自己也没做过。
绮颖早吩咐常海取来了抽脓液的土制玻璃注射器和一个木盆了:“你们用这个对准裕王心脏那有脓的地方,把针扎进去,再抽出来就可以了。”
八阿哥接了过来,看了看,递给了祁广生。祁广生不敢不解,接了过去走到裕王的床前,俯身看了看裕王,然后猛地一个转身跪了下来:“微臣真的做不了这个。微臣的荣辱名声是小,王爷的千秋是大。若是微臣有个闪失,那岂不是成了千古的罪人了。”
西鲁克氏手里的帕子一扬:“八阿哥,你连脑袋都能开了,就你来抽吧。”
八阿哥点了点头,绮颖倒有些慌了,深怕八阿哥一失手受连累:“还是我来吧。这找脓液的位置,得听准了,找准了位置才行。不然扎错了……”绮颖不说完,大伙也明白了,那就是把裕王扎死了。
西鲁克氏立马急着说了:“那八少福金还是有劳你吧。”
四阿哥又及时的站了出来:“八少福金倒底年轻,也没人见她做过。且侄媳妇在大伯动手终究不合礼法的。”
对四阿哥一再不合自己心意的言论,西鲁克氏是无法容忍了:“四阿哥,依你说王爷的命还不如你那些狗屁礼法重要了?”
四阿哥的脸红了,强辩着:“侄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礼为立国之本。”
“你还说不是,人没了,我倒要问你怎么去立国。这大清的江山是咱旗人打下来的,还是汉人那些酸文打下下来的?那些汉人读了那么多的书,立国了吗?连他们自己的国都没保住,还立国呢。我不识字,也不懂你这些,可我知道,眼下王爷的命最大。八少福金不过一小姑娘,跟八阿哥还没圆房,她懂什么?什么礼法?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瓜田李下?侄媳妇给大伯子看病怎么了?这一屋子的人看着呢,能出什么谣言,心正的人不会想,只有那些黑了心烂了肠子的人才会这么想。”
四阿哥给说的脸涨的通红,却没法发作,想甩鞭子,对面的那是自己的伯母,只能憋着了。八阿哥出来打圆场了:“阿牟(满语的伯母),四哥说的也不全无道理。这样吧,让少内子听好了位置,我来做。毕竟少福金是女儿家,这么大的事,她也没经过,万一怕了,手抖了,反而害了阿穆吉了。阿牟看这样如何?”
西鲁克氏一想也是:“那就照着八阿哥说的办。”八阿哥出这么个主意,是怕万一有个什么,最后动手的是自己,也好扛下来,免得让绮颖受牵连。
绮颖接过八阿哥递过来的听诊器,走至裕王的床前,弯腰听好了,又让八阿哥也听下,这才指点着八阿哥往哪下针。八阿哥按着绮颖说的位置,又跟绮颖确认妥了,一针就扎了下去。把个西鲁克氏和保泰、保寿兄弟看的心惊胆战,就想喊停,幸好是八阿哥在做,也不敢随便吱声,只能提心吊胆看八阿哥把脓液抽了出来,针不拔掉,只是针筒拔下,把脓液挤出到木盆里,来回几次,等见了血,绮颖说可以了,又让把过滤过的黄连素水注射进去。这样针头才拔了出来。
裕王一时没醒,大家也不敢走,绮颖倒是很定心的站那陪着西鲁克氏。八阿哥看绮颖的表情,也就放下了心。四阿哥倒是紧张的要命,不时探头去看床上裕王的表情。过了半个时辰,裕王醒了。可把西鲁克氏高兴的,扑过去就问裕王怎么样,裕王半天动了下头:“好些了。”
这下一屋子的人都放心了,四阿哥的脸却还是板的难看。绮颖说这样的还得做几次,西鲁克氏拉着绮颖和八阿哥的手对裕王直说:“这回王爷的命全靠八阿哥夫妻俩的。”第二天,也就八阿哥和阿哥们去了裕王府,绮颖又一人在家里绣花画画了。

康熙七月初一到了京师就去看裕王,裕王已经大好了,休养着呢。正好裕王还要抽脓,康熙也就看了一回,看着新鲜,饶有兴致的问了八阿哥好些问题,也好好的研究了番,还用针筒帮裕王抽了一桶脓血出来,老哥俩哈哈大笑。
西鲁克氏见了康熙把八阿哥小两口好好的夸了,捎带着把四阿哥也给埋怨了。康熙当面不好说什么,心里却八阿哥这老在医术中打滚有些不满了,想着有机会定要跟这儿子提提了。又想四阿哥真是笨儿子死脑筋,这当口还提礼法,不挨裕王福金说才怪呢。
四阿哥比较郁闷,本来是注重礼法,是没错的,可是裕王福金西鲁克氏不光在康熙那说了,太后问起裕王的病时,西鲁克氏又是先夸八阿哥,再说四阿哥的迂腐不识相。太后倒是还好,转身对着德妃说:“只以为三阿哥是个迂腐不通的人,没想到四阿哥也是这样的。”德妃心疼儿子,可也不敢驳婆婆的话,只能私下里对儿子说:“凡事不能太死了,也要有个变通才是。”
四阿哥听了自己额捏的话,多少是不服气的,嘟着嘴板着脸出来了,想八阿哥不就是嘴甜会哄人,不管礼制胡乱一气。自己处处守着规矩,说了实话,还要挨说,可见真话是不如假话受欢迎的。八阿哥倒也委屈,自己哪讲假话了,只是说了对病家最有帮助的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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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七.   安全

良嫔跟着康熙一道昼夜兼程回来的,有些疲惫,康熙特意传了平安脉。这消息传到才从南熏殿回到禩贝勒府的书房那,让八阿哥好生不安。八阿哥自从从书上知道良嫔的早逝,心里一直为自己额捏的身子骨担心着,听了这消息,跟噶琭玳一道去给良妃请安的时候特意带着绮颖。绮颖细细的检查了下,良妃只不过是有些疲惫,别的都还好。八阿哥这才放了心,又忍不住问绮颖:“真的一切都好?”
绮颖还没回答,良嫔倒笑着嗔怪八阿哥了:“你这孩子,你自己的少福金都说没什么,你还不信。额捏就是走路坐车坐乏了,倒底额捏老了,也是快四十的人了,都当了玛姆(奶奶)了。”
“良主子说这话让奴才们都没地站了。前儿个安王福金跟奴才说起来,还说良主子鲜嫩的都能掐出水来,比奴才们都水嫩。”噶琭玳在旁打趣着。
“你呀,这张嘴真是比廊下挂的那只巧嘴八哥儿还会说。”良嫔笑着指了指噶琭玳。
“哎呦,那巧嘴的八哥儿哪在廊下挂着,分明在这站着呢。”噶琭玳笑着推了下八阿哥。
八阿哥扭头笑了下,正好一个眼风一扫,看绮颖索然无味的站那发呆,这妞儿到现在还是人多时就不爱开口,总是这种于己无关置身事外的表情,倒底也得通些人情世故才好呀。八阿哥这一走神,良嫔和噶琭玳都看到了。噶琭玳嘴上飘出一丝冷笑,良嫔忙替自己儿子遮掩了:“八阿哥,你也是,就知道带着媳妇们来额捏这孝敬了,就不去你罕阿玛那孝敬。小心你罕阿玛回头查你的差事,又捶你。”
八阿哥忙回过神,“嘿嘿”笑着:“儿子愚笨,多谢妃额捏提醒,回头就去。这不也是惦记妃额捏的身子,才急急的来了。儿子的罕阿玛身子骨好着呢,昨儿个还带着儿子在校场射箭玩呢。罕阿玛拉着十五力的弓射五箭中五箭,儿子和侍卫、大臣那可是喝彩不已呢。”
良嫔的脸上显出了心爱的人被人赞赏的才有的得意神色,“圣上倒底年纪大了,也得悠着点,不比你们年轻,你还不劝着点。”
“嗻。儿子下回劝着点儿子罕阿玛。只是这不丢旗人本色,圣上一向是亲力亲为,谁让儿子无能,不能替圣上分忧呀。”八阿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了。
良嫔也明白了,八阿哥暗示这是朝廷之事,不是内廷后宫可以多嘴的了。良嫔脸红了下,刚才是失态了,只记挂着圣上才从口外这么冒着酷暑赶回来,怕再拉弓射箭的伤了身怎么好,却忘了后宫之人是不能干涉前廷朝堂之事的。干咳了两下,拿帕子抹了抹嘴,借以掩饰过去。又一想,自己的儿子果然懂事,知道分寸,脸上又有了几分欢喜:“八阿哥,我听皇上说,你屋里新添了个人,还是什么新封的土司,苗王的女儿?你还多了个阿哥?名起了吗?”
八阿哥看自己的额捏明白了自己的用心,也放下了心,毕竟后妃干涉国政,罕阿玛是不喜的,可当着自己的俩个福金提吴妆的事,多少有些尴尬的,却又不能不答:“是。儿子糊涂了,没跟妃额捏提起。乳名这些日子忙着裕王的事,还没得空想一个呢,妃额捏可有好的?”
“我哪有好的。这吴庶福金人品如何?”
“她是山寨里长大的,规矩这些倒是荒疏不通的很,不过人诚挚善良倒是真的。上回在湖广,还多亏吴庶福金和她父亲的帮忙,才得了四阿哥的解药,湖广的事情才得以这么顺当的办了。”
噶琭玳和绮颖此时的表情倒是都差不多了,全是不以为然,尤其是绮颖想的是什么诚挚善良,分明就是野蛮凶狠。噶琭玳虽说不喜绮颖,高兴挨吴妆那一巴掌,可也不高兴听八阿哥夸吴妆:“我听四福金说,四阿哥中的那毒箭也是吴庶福金射的,解药可不得她给了。”
良嫔看了看俩个媳妇,笑了下:“模样如何?”
八阿哥当着噶琭玳和绮颖的面倒不好说什么了。噶琭玳看八阿哥那支吾不语的样儿,带着酸味笑着说了:“奴才替八爷说了吧,模样自是好的,不然八阿哥也不会巴巴的在湖广收了吴家妹妹的,是吧,八爷。那那小阿哥也是长的白白胖胖的,有些爷的模样呢,一看就知道是爷的。”
良嫔看八阿哥的脸都红了,替儿子解围了:“你这又是说笑了,八阿哥哪白白胖胖的,我还嫌他这阵瘦了些呢。小孩子自然要白白胖胖的好。这吴庶福金虽说是苗女,可你们也不能亏待了人家。八阿哥,这苗女从湖广千里迢迢的抱着孩子来找你,你得对得起人家,不能嫌弃人家是苗寨出来的。这规矩这些可以慢慢教的,人品好,那比什么都强。”良嫔对着八阿哥和噶琭玳叮咛着,顺眼还把绮颖扫了一眼。绮颖遭绑架的事,良嫔多少是听说了,只是还不知道绮颖挨过吴妆一巴掌的事,这些话就让绮颖听的有些吃味了,觉着良嫔怎么这么偏心吴妆,自己那一巴掌的委屈居然没人来同情了。
八阿哥忙应着,想倒底是自己的额捏,知道自己对吴妆的态度,可是这也不能硬逼着自己吧。却又担心着噶琭玳和绮颖听了不开心,尤其是绮颖,怕是回去得好好哄哄才行。
良嫔知道八阿哥事多,先让八阿哥去康熙那了,留下俩个媳妇陪自己说会儿话解闷,这说话的事还就是噶琭玳了,绮颖就是那香几上的香炉,不时冒出点气息来,让人知道这地上还站着个她了。
八阿哥去了康熙那,康熙正看奏折呢,眼皮都没抬,就对八阿哥说了俩个字:“伊立(满语:站起来)。”给康熙请安的八阿哥站了起来,静静的两手垂直低头站一边了。
康熙奏折看的差不多了,头还是不抬,翻着剩余没看的奏报:“去过你妃额捏那了?”
“嗻,回罕阿玛的话,去过了。”八阿哥抬了点头笑着说。
“劝你妃额捏,多歇着些。”
“嗻。”
康熙把目光从奏报上看向八阿哥了:“你那个湖广来的红苗庶福金,你打算怎么安置?”
八阿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罕阿玛,臣打算先就给她还是庶福金,等过些时候再抬举她吧。那小阿哥倒底是儿子的,这个还是得上玉蝶才是。”
康熙也笑了:“这样最好,一下抬举的太高了,反而不妥,红苗倒底是教化未开,还是要好好调教调教才是。你呀,外面的事都摆平了,可别府里的事摆不平。你那个侧福金,裕王和恭王的病多亏了她,不过一个妇道人家懂这些也不是太好。还有,那图是她画的,字是你写的,让你媳妇练练字吧。”
八阿哥忙应了个:“嗻。臣也说过她,不过她对女工刺绣的兴趣比练字看书的大多了。”
“哦?那她的医术怎么学的。”康熙有些疑惑了。
“臣的少福金对这些奇门之术,一点就通,也算是异缘,得了那么个机会,看了几本西洋的不传秘法之书,又跟着西洋神父学了些,自己又琢磨了些。象这些开路、抽脓之类,她也就只是知道做法,真要让她做,怕还不得手软出事,儿子才没法出的手。幸好裕王有罕阿玛的庇佑,才不会有事的。”
“你这是替你媳妇开脱?”康熙别过头笑了,想着儿子怕怪到媳妇身上先自己大包大揽了。
八阿哥忙跪了下来:“臣不敢。只是臣的少福金着实也是想着救人,没别的心思。”
“起来吧,”康熙叹了口气,“她一个女孩家弄这些已有些不该,不敢救人之命,尚且可原谅。只是八阿哥你倒底是天潢贵胄之躯,这些东西不可过于沉迷,误了你的根本,那就是大事了,且不可背本而趋末。”
八阿哥听了心里一惊,自己都没意识到,最近确实对这些奇门异术有了兴趣,还打算跟绮颖好好讨教些,罕阿玛的话点醒了自己,爱新觉罗家的子弟还是应以朝堂之事为本才行呀,忙又跪下:“臣知道了,幸亏罕阿玛提醒,否则臣可能酿成大错了。”
“你也不必如此,这些奇门异术,经济数学之类,还是要知道的,只是治于其而不被其治,你要记住。”
“臣谨记罕阿玛的教导。”
“你跪安吧。”八阿哥磕了头,戴好帽子倒退着到了门口,这才转身出去了。康熙看着八阿哥出去的门发了会呆,才复又去看奏报了。

欢心最近迫不及待想见绮颖了,好不容易逮着四福金去看八福金的机会,瞅个机会就直奔了绮颖的院来了。
绮颖正坐那绣花呢,把外科的缝针技术转化为女工的贤德与艺术的结合,看到欢心来,先就说了:“不要又来说我又改变历史了。难道我看着裕王和蚩牛死吗?”
欢心没去反驳绮颖的话,憋着嘴好一会儿,眼泪掉了下来。绮颖吓了一跳,忙拉欢心坐下:“怎么了?怎么了?你家四四打你了?骂你了?还是不要你了?”
欢心摇着头,就是不说话。把绮颖急的:“小姑奶奶,你说话呀。你家四四倒底把你怎么了?”
“我大姨妈两个月没来了,我怕是我怀孕了。”欢心咧嘴“哇”的一声蹦出了这句来。
绮颖用手捂着嘴,瞪着欢心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说:“你确定?也许你不是怀孕,只是闭经呢?你看过医生了吗?”
“我这不是找你来看了。”
“这个我在着看不出的。你只能找中医了,你让四四帮你找太医院的院判看呀。”
“我不敢,我不知道怎么跟四四说。我怕是真的怎么办。”
绮颖听了这句,也怕了:“你家四四不会不认账吧?”
欢心听了这句更没底了,哭的更惨了,绮颖心软了:“好了,你先别哭了。回头我帮你问下八阿哥吧,看他怎么说,会不会说你家四四会不认账。”
“那你不要跟八阿哥说是我。”
“我不说,他也能猜到的。”绮颖没好气的瞪了眼欢心。

八阿哥晚间到绮颖这的时候,绮颖很负责任的问了八阿哥。八阿哥没回答,倒是琢磨着,裕王的病已经好了许多,也没什么了,日后自己的日子不会太过艰难了,罕阿玛昨日的那番话,眼见得是对自己的倚重,不说日后东宫的位置有望,至少不会那么对自己苛责了。眼下倒是应该考虑和绮颖的事情了。这么一想,就笑着说了:“这是好事,四哥欢喜还来不及呢。你让欢心赶紧跟四哥说了,传太医,报内务府吧。”
绮颖撇着嘴:“好什么好?欢心才多大呀。”
八阿哥挨近了些绮颖,在绮颖边上蹭着:“今晚,我就在你这歇了吧,正好合计下欢心的事。”
“你不是说了,只要欢心自己去跟你四哥说不就得了,还合计什么?”绮颖扭头躲着八阿哥凑过来的脸。
“那合计咱俩的事呀。”
“咱俩没什么可合计的。你额捏让你对吴庶福金好些,还有你要想想你那小阿哥的乳名。”
“这些不急,有空在说,你看今晚的月色多好。”八阿哥索性搂着绮颖。
绮颖感觉不大妙了,在八阿哥的怀里挣了挣:“今晚你怎么了,我要睡了,你去你的那些福金那吧。”
“你不就是爷的福金呀,上回说的那个咱们总得办了呀,是不是,今晚月色好呀。”八阿哥嘴里含糊的说,有些心虚了。
绮颖很怕自己跟欢心一样了,一下推开了八阿哥:“不要。欢心很可怜的,她才十六岁呀。我妈说了,女孩子晚点结婚好。她让我三十岁再考虑结婚,我现在才十五岁,还有十五年呢。”
“三十?可你已经跟爷成亲了。再说欢心按大清的规矩,那是十七了,不小了。你也十六了。”
“那不算的。我都没穿过白色的婚纱,没有结婚钻戒,我要很大很大的钻戒。还有,你也没跪着向我求婚呢,这是我五岁时的梦想呢。”绮颖躲着八阿哥的目光,找着理由搪塞着。
“你五岁时只是要嫁个王子,爷就是那个,你的梦想早实现了。”
“不是的,不是的。女人一结婚就老了,成大嫂了,再一生孩子就成了大婶了。你看欢心马上就要成四婶了,天哪,她是老女人了,真可怕。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我的人生已经很不正常了,人家读小学,我在读大学,人家读初中,我都是住院实习医生了,我只想这个正常些了,我不想老的那么快的。”绮颖急的跺脚跳着,眼泪都急了出来。
八阿哥眼睛睁大了,从没想过绮颖的拒绝会是怕变老,只是认为绮颖是对第一次的畏惧,原来只是想要正常些的人生。八阿哥不忍了,轻轻揽住了绮颖,拭去了绮颖的眼泪:“不哭,不哭,爷不逼你。可是你现在跟了爷,已经很正常了。三十岁,是不是倒有些不正常了?爷那时都三十七岁了。”
“你有那么老了?”绮颖仰头看了看八阿哥,咬了下嘴唇,“好像是的哦。谁让你那么老的,老头子也不好的。那二十六?”
“你二十六岁,爷都三十三岁了,总得在爷三十岁前吧。十八吧。”
“不要,二十三。这样你正好三十岁。”
“二十二吧,这样爷二十九,爷已经够老了。”
“等等,这二十二,是我的年龄算法还是你的?”
“自然是爷的,你的算法,爷就三十了。”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绮颖在八阿哥的怀里扭着拍打着八阿哥。八阿哥笑着:“可以的,可以的,就这么着了。”

绮颖暂时算心安了些,老化的进程可以推迟延缓些了。八阿哥却只能继续抑郁着跟绮颖的相处,好在还有几房妻妾供他排遣。这倒也有好处,八阿哥如此广施雨露,说不准禩贝勒府又能添丁加人了。

康熙等裕王福全的病稳定,没什么大碍了,带着原班人马又去了口外,可怜的八阿哥好不容易才在自己妻妾的床上滚了几晚上,又得回南熏殿了。不过对八阿哥也不算太不幸,毕竟有个吴妆在了。八阿哥知道应该去吴妆那待待的,至少得待一晚上吧,可就是不愿意去,去了不能像跟绮颖一样说笑玩闹,吴妆热辣辣的目光也不能让八阿哥像跟其余的妻妾那样直奔主题上床办事,只能躲着,闪烁着,可是八阿哥也知道这不是个能解决天长地久的办法。
为了蚩牛的事,八阿哥是去过吴妆住的院,特意选的白天,跟吴妆说蚩牛的身子骨已经大好了,只是他倒底绑架了绮颖,这个不能不报道步军统领衙门那,蚩牛也得在步军统领衙门的大牢里待些日子。又让吴妆放心,步军统领衙门那已经打点了,蚩牛不会吃什么苦的,关些日子自然会放了出来。
吴妆听的一知半解的,可想着八阿哥说没事自然没事的。八阿哥把这些话说完了,就觉得无话可说了,找了个借口就出来拐进了绮颖的小院了。八阿哥进了绮颖的院,还觉得后背上盯着吴妆企盼自己留下火炭似的眼神呢。八阿哥的心越亏了,越不敢去吴妆那了,就连绮颖这待的都不自在,毕竟离吴妆那太近了。
绮颖也发觉八阿哥的不对了,有些恼了,可有件事得跟八阿哥说,嘟着嘴就说了:“你也不用不耐烦的这么急着走,有件事得问你了。去年说去北美洲挖人参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这事九弟在办呢,正在南边造船练水手呢。怎么了?”
“挖人参的事不过是赚个小银子,不如你让他们往南走,去南美洲吧。”绮颖瞅着八阿哥,脸上泛起了丝红晕,想着这倒底是自己的私心,不知这位爷答应不答应呢。那目的要是说了出来,估计得给这位爷笑死骂死了,不过好在还有别的更多的用处。
“南美洲?”八阿哥有些奇怪绮颖的羞色,只是心思有些给吴妆那火辣的眼神分去了,也就不愿多想了。
绮颖看八阿哥没多问,也就坦然的说下去了:“是,南美洲有种三叶橡胶树,这种树会分泌一种液体。印第安人称这种树‘cau-uchu’,意思就是‘流泪的树’。这种液体把它凝固及干燥后得到‘橡胶’。差不多一百多年后,就是西洋历法的1770年,昂德鲁有个人J.普里斯特利发现橡胶可用来擦去铅笔字迹,称为rubber,这个词就一直这么用着了。”
“哦,铅笔?就是你用来画图的那种西洋黑色石墨画笔吧。橡胶?”
“嗯。橡胶的用处可大了,可以加工成轮胎,就是车轮,这样良主子坐车就不会给颠的不舒服了。像那天我的手受伤不能做手术,就是你手没受伤,直接给蚩牛接触也危险。可是橡胶可以做成手套,有弹性还不透水,可以保护医生的。还有,可以做成胶管,给病人输液。总之用处好多的。嗯,还可以做成雨衣,下雨天穿着。”
“真有这么好?”八阿哥饶有兴趣的听着
“当然了,日后你凭这个赚的比人参多多了。”绮颖热烈的鼓动着八阿哥,却不敢说橡胶还能制成某种安全用品,自从那天跟八阿哥谈妥圆房的年龄,绮颖就为六年后未雨绸缪了,变大嫂也比成大婶要强许多吧。
八阿哥倒不知道绮颖的心思,想着橡胶既然这么好,倒是应该好好跟九弟他们商议下。再说绮颖日后怕是给人看病不会少,有个防护总是好的。更重要的,八阿哥隐隐觉得这橡胶跟打仗军事上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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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穿越

八阿哥回了南熏殿,何焯也得跟着回了南熏殿。可怜的何焯,自家的媳妇肚子里才又怀上一个,算算这也是中年之喜了。临出门的时候,媳妇倚着门那份深情,让中年的何焯比青春正少的八阿哥还腿软迈不动步子。害得健步如飞跟逃离恐怖之地躲开吴妆火辣辣眼睛的八阿哥上了马,还得坐在马鞍上被太阳烤着等何焯出来。

到了南熏殿,八阿哥跟众人打过了招呼,就去了南熏殿的侧殿给自己安排的屋子了。才坐下端起茶盏喝口代茶饮,九阿哥就摇着把湘妃竹的扇子来了。
八阿哥放下了茶盏,忙起身,回了九阿哥的打千,站直了问:“今儿个怎么就你一个,老十呢?”
九阿哥等八阿哥归了座才坐下,端起茶盏就抱怨了:“搞不懂老十了,明明说好一道来的,可他一看到太子的奶公凌普,就改了主意,说要去给太后奶奶请安了。”
八阿哥动了下心思,有些明了,眼下自己怕是已在风头浪尖,遭人嫉恨。十弟自从十岁丧母后,性子改了好些,不再飞扬跋扈,而是谨小慎微,不敢有半步差池。都说没娘的孩子苦,不想不看没感觉,自己的额捏出身辛者库,如今是主位中的嫔位,算不得高,算不得低,不能跟太子、十弟的出身比,可到底自己是有娘的人,前面闯荡的时候,想着后面有个额捏,心里就踏实了,不管有天大的事,往额捏那一站,额捏都会帮自己找回贴补的。太子,十弟只能指望太后奶奶和罕阿玛了,可孙子、儿子一把,哪管得过来。再说罕阿玛哪比得了额捏贴心呢。
想到这些,八阿哥也明白了十阿哥的心思,只是不说出来,反而劝九阿哥道:“老十那是纯孝,你也应该去给太后奶奶请安才是呢。来我这,回头再来就是了。”
“昨儿个跟着罕阿玛才去给太后奶奶请过安,今儿个再去,大暑天的,那不是让太后奶奶不自在了。老十这哪是孝顺呀,这是折腾了。”
八阿哥笑了笑:“老十是太后奶奶养大的,太后奶奶见他自是欢喜的紧,不就多换此衣裳而已。明儿个,三哥和我也得去给太后奶奶请安,你就跟我们一道吧,再扯上老十。不过眼下,我倒是要问你南边那出洋的船如何了?人练的如何了?”
“正练着呢,”九阿哥一脸向往,“八哥,江南倒底是什么样的?江南的女子又是什么样的?罕阿玛的宫里眼下好多江南女子了。”
“九弟,罕阿玛的后宫哪是我们兄弟能说的。”八阿哥轻声斥责着。
九阿哥的脸红了下,嘿嘿笑着:“弟弟一时口误而已,弟弟知道错了。”
八阿哥侧头嘴角扬了扬:“九弟,江南有你去的时候。”
“真的?”
“真的。你想这去那个新大陆的事,等你那练的差不多了,有个眉目,就得跟罕阿玛说了。这事不跟罕阿玛说,你连这出关都出不了。到时罕阿玛还不得让你去江南督查一番?还有黄瀚这事,据我查来的消息,眼下他们在江南呢,只是没什么动作,也不好打草惊蛇。若是提早抓了,非但不能一网打尽,反而落人口舌,说咱们旗人欺压汉人了。这两桩事可不都得九弟出马了,这江南之行,九弟你还能跑得了吗?”
“到时,自然也得八哥一道才行的。”九阿哥涎着脸往八阿哥那靠了靠。
“怕那时我不得空呢。”八阿哥有些担忧的说了。
“倒也是,罕阿玛不在大内的时候,这朝堂上的事都交给了三哥和八哥了。三哥是个笨嘴的葫芦,还不得八哥提携着。罕阿玛也知道,但凡有要紧的事,还不得八哥去办才好。广善库,裕王阿穆吉的差事不都在八哥的肩上了。”
“三哥只是口讷,肚里最有锦绣文章的,你可别跟那些专会挑人毛病的人一样。”
“这可是四哥笑话三哥的,哪是我呀。”九阿哥不好意思的替自己开脱着。
八阿哥笑了:“四哥那张嘴,能饶得了哪个呀,怕我们兄弟哪个也落不了他的眼。”
九阿哥急着说道:“八哥你,他就挑不出错来。”
“挑不出错来才是最大的错呢。”八阿哥苦笑了下,可不是日后自己的四哥为了挑自己的错下了多少的功夫来,只不过眼下这些还是先别想了,毕竟阿穆吉是好好的没事了,自己的日子也会好起来的。
“老九,去新大陆的路线,咱还得再规划下。”八阿哥就把绮颖说的南美洲的橡胶的事说了。九阿哥听得眼睛都睁大了,对新大陆更是充满了向往,恨不能自己到时也出洋去次新大陆呢。

欢心又到绮颖这来了,绮颖讪讪的说了:“我一直想去找你,可是不知道去禛贝勒府有什么理由,你来了,正好呢。你那事,我问过八爷了,他说这是好事,你家四四肯定高兴着呢。”
欢心没接这个话茬,闷声不响的坐在了春凳上,绮颖不解的问:“怎么了?”
“我想打掉这孩子,”一直沉默的欢心突然冒出了这句来,“你帮我打掉吧。”
绮颖给欢心眼睛里喷出的火吓到了:“你,你别瞎说,我不会帮你打孩子的,这个决不会做的。你不是一直想给四四生个孩子呀。你说你文里的女主日后要给四四生一串的呀。”
欢心恼怒的白了眼绮颖:“那是小说,当不得真的。我是四四的脑残粉,可是我还有父母呀。我在这给他生孩子,我父母怎么办?我不能只顾自己呀,哪像你,就顾着跟八阿哥了,都不提你父母了。”
“现在别说你父母,连你父母的父母的父母的父母的父母的父母也没出生呢。你孝顺当初为什么要来?去年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欢心的脸红了,强辩着:“什么叫我父母没出生,这不是个平行空间吗?”
“不是的。这就是你来时的那个空间,只是时间点不同。去年问你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要跟你家四四,现在倒说为了父母。你父母现在还没出生,你可以安心在这生孩子了。”
“可我心里有他们,去年那时我没想到这些,现在我想到了,想回去了,不可以吗?”
绮颖瘪了下嘴:“可以。只是去年你还没跟你家四四有那个吧?现在你有了你家四四的孩子,你又不想要了吧?你不是铁杆四粉,怎么为他生个孩子就成这样了。不是你的文里,你的女主角还要打倒小四乾的妈,你当皇后最后成太后呀。现在你倒是全不要了呀?你这是典型的叶公好龙。”
“我那是不想干涉历史。”
“你来就是干涉历史了。你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干涉了,只不过你的存在太渺小了,不能让史书记载,后人不知道有个你而已。”
绮颖有些感慨,说欢心何尝不是说自己。又想了想,心头一直有件事压着,不知该不该跟欢心说。那件事,绮颖跟最亲的八阿哥都没提过。每次提到父母,绮颖都说的是,父母还没出生呢,可心底却有个声音再说,就算回去了,父母可能也没了,或者有也不是自己的父母了。
虽然来过一回大清,又回去了,然后又回来了,好像是什么也没改变,但还是改变了,毕竟带走了八爷,让这里的人都以为他死了,如今只不过是似乎恢复了原状。但之后的事呢?不说别的,自己的父母真的会没有改变?这种没有改变是偶然还是必然呢?还是每一次的轮回旋转都会这样呢?要知道,任何一点的偏离都可能产生不了自己的父母,自己父母的父母,一直往上推,那要多少次的必然呢。再往下推,推到自己,也许一个轮回后,这个必然成了偶然,自己不会再出生,这一生也只能是这一生了。而自己也无法再回到未来,回去了也许父母已不是原来的父母,而自己必然已不是原来的自己。
瞅眼西洋穿衣镜里自己的影子,眉眼间的神情已不是去年来前的那种青涩了,在看镜子里边上的欢心,同样欢心也不是去年没来前的欢心,越来越像这里的人了,回去怕是已经不能适应未来,也许这也是八阿哥不肯留下的原因吧,适应一个环境也是需要勇气的。自己如果知道这一切,还会有勇气来吗?还会只为了一份模糊的感情来吗?还会只为了那个浅尝就止的初吻来吗?
绮颖不敢想了,又看了眼欢心,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不能让欢心更烦心了,这个苦恼还是自己先一个想吧,就是跟八阿哥说了,他这个坏蛋可能正高兴,催着自己赶紧跟他圆房呢,自己才不要呢,那不是白便宜了这个坏蛋。吴妆就这么白打了自己,屁事也没有,天天在自己旁边的院子里唱苗歌,勾引那个坏蛋,别唱了,那个坏蛋至少要到九月才能回来呢。
欢心看绮颖在那走神,推了把绮颖:“怎么了,想什么呢,想自己渺小?至于么,你就这么看得起自己,非要成个什么人物,别清高了,跟我学学吧。历史上不用记我什么,记载四四就好了。”
绮颖斜了一眼欢心,把心思拉了回来,不去理会欢心的冷嘲热讽,看了看欢心的肚子,:“你要是生下你家四四的孩子,玉牒总是可以上的。”
欢心迟疑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又抱着希望的说:“也许我并没有怀孕呢?是吧,哪有那么容易怀孕的,你看你们八福金这么多年也没怀孕,还有四福金不也就只生了一个弘晖。”
“我家八爷那是太忙了,天天不着家的。你家四爷那我不知道了,不会你还没告诉你家四爷吧?”
“没有,四爷最近心情不好,昨儿个小柱子伺候他笔墨写字,慢了些,就挨了几脚,差点就要吃板子了。”
“你家四四为什么会心情不好?”绮颖不禁来了兴趣。
“不知道,好像就是从你教你家八爷给裕王动那个什么心脏手术开始的。反正我家四爷就是心情不好,天天在书房里临着康熙的字,临一幅撕一幅,伺候的稍微慢了点,好的是挨顿骂,不好的那就是脚、鞭子、板子都上来了。府里的人都提心吊胆的,深怕得了不是,挨一顿板子什么的。”欢心苦着脸,想到四爷那可怕的样一个哆嗦,又下意识摸了下小腹。
绮颖听的一阵打颤:“你家四爷这么吓人呀,这几天他没去南熏殿吗?”
“去了倒好了,我家四爷没给安排什么差事,跟五爷、七爷这俩个爷,是有事去南熏殿坐坐就回了。”欢心说完想到这像是四爷不如八爷了,又替四阿哥挽回了面子:“听说前阵,你家八爷在湖广收的女人带着孩子找来了,禩贝勒府闹的不成样子,都要出人命了,有个红苗还给送到步军统领衙门去了?”
“你不是也去了湖广,怎么不知道这个红苗女?”绮颖避重就轻,不想把自己挨打遭绑架的事扯出来让欢心笑话,故意转移了话题。
“我去湖广了,就在四爷边上照顾着呀,那是四爷又是中暑,又是挨了红苗的那一毒箭,你不知情况多危急呢。”
“不是你家四爷,我家八爷还不会去苗寨,还没机会把这个红苗女收房呢。你家四爷还是大媒人呢。”
欢心坏坏的笑了下:“你吃那个红苗女的醋了。不过我告诉你,我听四福金说了,那个绑架你的男红苗现在在步军统领衙门惨着呢。”绮颖的有些不解了,蚩牛怎么惨了?

八阿哥在南熏殿也知道蚩牛受了托哈齐的“好待遇”了。八阿哥叹了口气,托哈齐如今已不是安王府旗下包衣家奴的时候了,宫里有当庶妃的姐姐,外面有个十二阿哥,腰杆子倒底是硬多了。也不想想,十二阿哥的额捏万琉哈氏跟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的额捏德妃是同日进宫当宫女的,可俩人的待遇大是不同,一个康熙十八年封德嫔,康熙二十年封德妃,一个到现在还是庶妃。再说大清不重后族,嫔妃家的更是不被重视了,可是托哈齐不这么想,总觉的自己跟皇家沾了点故,腰杆子硬了,眼下跟太子那又搭上了关系,看蚩牛是禩贝勒府送来的,这伺候的难免勤快了些。八阿哥知道自己看来得去一趟步军统领衙门了。
到了步军统领衙门门口,八阿哥在马上看了看,自己还是去年时来过,是为了绮颖的事。一年多了,大门比去年又旧了些,门口站的人也不同了,门里的那个倒是照旧不出来迎接。好吧,为了不晒太阳,自己进去吧。
八阿哥挥了下马鞭,这马一跃跳过门槛一路往里冲进去了。八阿哥的侍卫跟着也这么不下马一路冲了进去。步军统领衙门的旗兵一看八阿哥这么就进去了,纷纷咋呼着要拦又不敢拦,跟在八阿哥的马后面也进去了。
托哈齐正在大堂穿着个白绸的马甲光着两条膀子,把两条毛腿架在书案上,手里端着个茶壶,灌了口茶跟自己身后打扇的小旗兵说呢:“八阿哥,八阿哥有什么了不起,老子就不去接,让他在太阳底下晒会儿,别怕,阿哥算个屁,一堆阿哥呢,要是都捧着,老子还能管着九门城里事吗?出了事,谁能担着……”托哈齐说到着突然不对了,一匹马跃了进来,一跃已经四个蹄子都站到了条案上,自己的两条腿差点就这么要给踩到了。托哈齐吓得半天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等能说话了,想骂抬头一看,八阿哥正俯身冲着托哈齐这么笑着:“托大人,你这身不错,凉快,凉快。”
“凉快,凉快,”托哈齐嘴唇不利索了,身体也软了,一路溜到了桌底跪下了,“八爷,你怎么来了,奴才这是天热,图个凉快,这才才衣冠不整,不方便到外面去迎接八爷的。”
“没事,没事,我自己进来挺好的。”八阿哥把拉了下马,马轻轻从书案上走了下来。
“八爷,给奴才点时间,奴才好去换身衣裳来给八爷请安。”托哈齐躲在桌子底下,脑袋探出来跟八阿哥央求着。
“哈哈,不用了,我还有事,就是好久没见你,特意来看看你,这不看到了你,我自然可以走了。”八阿哥笑着拔了下马头,马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下了:“哦,前几日,圣上回来时问过我府里那档子事,我说托哈齐在办呢,定然没什么不妥的。那红苗虽说冲撞了八少福金,可是这事关湖广的安定,托哈齐定然会处理好的。圣上说那就好,托哈齐你回头给圣上上个奏报吧,圣上对这事关心的紧呢。”
八阿哥说完,一扬马鞭子就出了大堂。桌子底下的托哈齐一屁股坐地上了,想着这位爷什么意思,是要我帮他的宠妃报仇呢,还是帮他的爱妾的亲戚开脱呢,也没个交代,算怎么回事。这么骑马擅闯步军统领衙门是可以参他一本。可他眼下正得圣眷,自己这身装扮,参了他还不是参了自己,康熙定会治自己个大不敬之罪,倒霉的肯定是自己。
倒底自己的亲外甥十二阿哥还小呢,自己的姐姐也不如这位的娘得宠,眼下连个后宫主位也没挣到。算了,怕这位还是要帮的是爱妾,那个蚩牛就这么关着吧,给圣上写个奏报吧, 就说这蚩牛不过是莽夫,不懂朝廷的规制,并无心伤人,杖三十板子,刑枷三个月吧。

康熙接了托哈齐的奏报,笑笑,提笔写了几个字,发回给了八阿哥。八阿哥打开一看,上写:“知道了,交由八阿哥督办。”也笑了,倒底是自己的罕阿玛,知道这些全是自己的手笔,父子一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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