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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黑在美国 (尾 声 UPDA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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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中正机场后,韩晋年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他和许笠云位于台北市“天母公园”附近的家。车子经过中山北路时,他看到路边一家花店的门口,摆放着一丛鲜丽的菊花。韩晋年知道许笠云喜欢菊花,
就让司机把车子停了下来,然后他进店去,挑了一大束黄菊,另外又拿了一束康乃馨。



这时还是七月,没到菊花盛开的季节,但是这家花店培植的菊花,却开的鲜活抢眼,惹人喜爱。



韩晋年想起儿子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前两个月儿子过生日时,他没有来台北跟他们一起过,心里有些歉疚。于是他又拐到附近的一家食品店,买了一大盒蛋糕。



许笠云知道他今天回来,正在家里等着他。儿子放暑假了,学校组织他们到野外去活动,不在家里。韩晋年上一次来台北,是在今年三月。他发现,他跟许笠云分别
四个多月后,她的神色竟有些憔悴了。本来平时极重保养的她,此时眼角眉梢之间,居然生涩了许多。那双细长的大眼睛,也没有以前那么有神了。



许笠云接过鲜花和蛋糕,然后给韩晋年倒了一杯热水。韩晋年问了最近一些家里的情况,许笠云叹了口气,说:“晋年,听老董打电话来说,你现在在加州那边也有
生意,忙得很。本来我是不该让你回来的,但是看看我爸的光景,怕是拖不了多长时间了。有些事他觉得要跟你当面谈好了为好,免得到时候你跟我两个哥哥闹得不
愉快。你知道的,我妈在我爸五十来岁的时候就过世了,我爸为了我们兄妹三人,花尽了心血,没有再娶。他的苦心,你也应该体会的到的。”



韩晋年听了,心下也有些酸楚,说:“你爸的心思我知道。其实,你我都是过了四十的人了,很多事情的分寸,还是把握得清的。这些年你没少为家里的事操心,这我清楚。你知道,在我心里,这辈子除了事业之外,就是你跟小孩了。”



许笠云微微笑了笑说:“晋年,看来在你的心目中,总还是以事业作为第一位的。这话我们刚相识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说的了。”她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当初看重你的,也就是这一点!所以,我对你一直是放心的!”



韩晋年心里像被揪了一下。他明白许笠云最后一句话的另一层的涵义:以许笠云对凡事体察入微的细腻,她不是不知道,像韩晋年他这样的男人,在纽约那种纸醉金
迷的地方,免不了总会做出些出格的事的。但是她对他采取的一直是欲擒故纵的态度。她觉得,一个女人如果对自己心爱的男人把握的太紧,最后的结果可能会适得
其反。因此她对韩晋年的私生活,很少去过问。而韩晋年也是个聪明人,他在这方面的分寸把握的恰到好处,从来没有什么过火、或者引火烧身的行为。可以说,他
们两人之间有着一层从不捅破的默契。而一旦谁捅破了这层默契,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韩晋年又问了一些儿子上学的情况,许笠云说,儿子的学习成绩不错,就是性格太内向了。她想明年送他到美国去上中学。她笑着说,是不是因为儿子长时间跟她这做母亲的呆在一起,性格有些女孩化了。韩晋年也笑着说,小孩能像她那样,性格内敛一些,未必是坏处。



韩晋年稍事休息之后,便让许笠云带他上“和平医院”去探望她的父亲。他说,如果没有其它什么重要的事,他想后天就赶回美国,处理一批商务。许笠云不说什么,她知道,她再怎么挽留,韩晋年也不会在家里多呆的。



他们来到许父的病房,许父正在闭目养神。许笠云将韩晋年送的康乃馨插在花瓶里,随后察看了一下她父亲的心电图。韩晋年轻轻地走近病床前,许父吃力地睁开眼
睛,沉沉地看了他一下,头动了动,然后伸手指了指许笠云,又闭上了眼。许笠云明白他的意思,便过去将他的床位往上挪高了些。许父咽下一口浓痰,睁眼对韩晋
年说:“你来了?”



韩晋年俯下身子,“嗯”了一声。许父说:“你在那边干得不错。我很欣慰。”



韩晋年又“嗯”了一声。他静静地望着许父的脸。这张曾经让他敬畏的脸,如今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那双浑浊的眼睛,十几年来,多少次让他胆颤心惊。就是
眼前这个平躺着的虚弱干瘦的身体,十几年来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现在,这一切似乎很快就要随着它们的主人消逝了。韩晋年心里忍不住产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
快感,但是他的脸上,却仍然挂着淡淡的、刻意的忧伤。



他转过脸,忽然发现许笠云站在一边,正摆着一付不经意的样子,嘴角微微含笑,默然地看着他。



他的脑门登时“咝”地一凉!他觉得自己的心思,总是逃不过许笠云的尖锐的目光的。这也是他不愿跟她多呆在一起的一个原因。她的那双看似轻柔的、洞明的眼睛,就跟她的父亲一样,有时真会让人不寒而栗。尽管她的眼神中,很少带有什么恶意。



许笠云的目光跟他的眼睛碰触了一下,随之就朝他歉意地笑了笑。许父乜着眼,又对韩晋年说:“晋年,你到我们家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外人。你的为人,我心中有数。我已经立下遗嘱,到时候我的律师会跟你们交待的。”



韩晋年低声说道:“爸,你就静心养病吧,别想得太多。我会照顾好笠云的。”



许父似乎满意地闭上了眼睛。他重重地咳嗽两声,然后又抬手指了指许笠云。许笠云忙把床架放低下来。她轻声地跟韩晋年说:“爸让我们离开了。他喜欢清静,不喜欢身边有人。”



两人离开了“和平医院”。在车上,韩晋年忍不住感叹说:“笠云,要不是我亲眼见到,真难相信,当初精神矍铄,意志坚定,体力充沛的一个老人,竟然会一下子萎缩成这副样子!真是人生如梦,沧海桑田啊!”



许笠云眼里噙着泪光,说:“晋年,你不会介意我爸刚才的话吧?!”



韩晋年笑着说:“笠云,你想到哪里去了!你爸对我不放心,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只要你对我放心就可以了!我对你的感情,从来不需要瞧别人的脸色。等到
老人家的事安顿好之后,你在这边少了顾虑,干脆就跟小孩一起到纽约去住,也免得一家人一头东一头西的。那么大的一幢房子,我一人呆着,不知道有多空虚!”



许笠云微笑着说:“这样的话,你不嫌我碍手碍脚的吗?!”



韩晋年忽然凑在她的耳边,笑着悄悄说了一句亲昵的话。许笠云正开着车,她听了之后,抽手轻轻打了他一下,脸色“唰”地红了起来。







(第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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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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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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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之后,Peter的病情急剧恶化。他终日不省人事,似乎对剧烈、钻心的疼痛也都麻木了。





费宁仍然是每天到医院去一趟,探望Peter。对她来说,这种例行的探望已经没有任何实在的意义,因为处于半植物人状态中的Peter,既不能跟她交流,
也不需要她的照顾。她之所以每天都要来到Peter的床前呆上一会儿,其实也就是为了能看到几分生命的倔强和希望。她想,Peter的灵魂在离开这个世界
的时候,一定是非常孤独的。人的灵魂在脆弱的生命上逗留的时候,或许要经历一段残破的折磨,然后向未知的方向突围。





费宁想,跟在死亡面前挣扎的Peter比起来,自己茫然的前景,总归是希望的亮光要多一些。选择生存,总比选择死亡要幸运的多。





这些日子里,她除了在忙乎自己研究领域的事情之外,还在准备GRE的考试。上一次在川菜馆里,程墨雨给与她的建言,对她还是有些启发的。她想,自己以前可
能的确是活得太单纯了些,因为在严酷的现实面前,良知很多时候只能成为脆弱的道德的牺牲品。在美国,只有获得生存下去的可能,才能施展自己的目的。而她一
向总是将自己的目的,等同于生存本身了。





看到研究室里的同事们都在忙碌地寻找新的学校和研究机构,看到他们谈论起Peter的病情时候的冷漠,就像是在谈论一个早已过世的人,费宁觉得十分的寒
心。同时她也看清了摆在自己面前的恶劣的境况。在美国,的确是适合强者生存的地方,但是这个强者的意义,并不是她从前理解的那样,只要人格出众,能力惊
人,就能获得成功。所谓的强者,其实并不排斥在激烈的竞争中采取龌龊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她以前过于拘泥于书本,总是以评判历史人物和事件的理想主
义的眼光,来看待周遭的人和事物,这使她对很多的现状都产生不满,而总是过多地凭着自己的理想去处理很多不如意的事,因此结果往往是消极的。





但是现实毕竟不是理想的历史。有一次她在病床前,有意无意地跟Peter提到自己的研究去向时,Peter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她的隐含的意思,哪怕是帮她考
虑一下她的前途。他只是不停地在侃侃而谈生命的存在与流失,净化与升华。现实的外壳,好像已经从他的躯体上剥离了。对于生命的留恋和对于死亡的担忧,使
Peter变得更像个多愁善感的哲学家,而不是个负责任的严肃的学者。在他看来,生命的终止,跟现实的沦丧,根本就是一码事。





费宁于是觉得,死亡给人带来的最大的恐惧,还不是在于它的不可知的境界,而是在于它对现实的摧残和扭曲,尽管很多时候它只是无意的。死亡是对人世各种价值的真正的决绝,因此,它更能体现出人的本质。





面对死亡,费宁才觉得,什么叫做好死不如赖活。死亡的境界即使美妙,它毕竟还是不能跟活着的哪怕是穷困潦倒的境遇相比的。





Peter是在九月底的一个凌晨,静静地离开这个他曾经眷恋不已的世界的。在他葬礼的那天,LA的谷地里,下起了难得一见的细雨,墓地四周草色青青,一片宁静。远处的斜阳显得暧昧朦胧。





费宁在葬礼上见到了Peter的前妻。那天黄昏,她跟她的女儿站在一起,他们的身后,是一个高大的青年男子,给她们打着黑伞。费宁在十几步外打量着
Alex和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五十来岁了,身材高挑,脸上苍白的皮肤有些松弛。但是费宁看得出来,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她的神色非常悲伤,
是那种令人难忘的刻骨铭心的痛苦。





于是费宁想道,Peter这辈子,是真正的爱过的!一个男人的爱情,会永远滞留在他所爱的女人的眼睛里的。再怎么荒诞和狡诈的爱情,最后都会通过女人的眼睛流露出来。





在告别的时候,费宁走过Alex的面前,她的母亲站在她的身后。费宁跟Alex拥抱过了,然后又跟她的母亲拥抱了一下。她的母亲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贴
在她的耳边说道:“宁,我听Peter提起过你。他说你是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人。刚才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再次觉得,Peter的眼光,总是令人诧异地正
确。”





费宁觉得沾了雨水的身上,有些温暖。她含泪笑道:“夫人,Peter跟我提起你的时候,语气里总是充满了敬意和歉疚。我想,他是真正爱你的。”





Alex的母亲点了点头,轻轻地抹了抹眼角,随后问费宁说:“宁,你需要什么要我帮忙的吗?这是Peter生前交待过的。”





费宁笑了笑,说:“谢谢Peter和你的热情,夫人。我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Alex的母亲情绪平静了下来,她说:“宁,我不知道Peter为什么会突然喜欢上你。如果不是Alex的极力反对,Peter很有可能在他将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前半年的时候,宣布要和你结婚的!”





费宁听了这话,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她说:“夫人,这是不可能的事!Peter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事。而且,即使他提起了,我也未必会同意的。”





Alex的母亲tug 着费宁的手臂,说:“但是,我是相信Peter的话的。他就是这样的人。你知道,他只是把死亡看作是生命的离去,而不是终结。他的灵魂,即便是死了,也仍然在四处漂泊。这就是他!”





费宁觉得自己痛苦的情绪,一下子冻结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就像个还没有化妆好的角色一样,突然就被推倒了莫明其妙的舞台。她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她跟Peter之间,会有超出学术之外的关系的。这事来得实在是太荒唐了!





她甩开了Alex母亲的手,匆匆忙忙地就离开了墓地。雨丝敲打在她的脸上、身上,然后凉丝丝地沁入到了她的心里。





三天后,一个自称是受Peter生前委托的律师找到费宁,将一张面额八万美元的支票交给费宁。费宁看了一下支票的署名,然后就将它撕掉了。





她冷笑着着想道:原来自己的善良,只值得八万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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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大的东方研究所将从十一月时起,就不给原来Peter研究室里的人员Payroll了。而事实上,到了十月中旬,费宁她们研究室的人,该走的差不多都走了。几个博士,也都转换了研究室,只有费宁一个人的名字,还不尴不尬地挂在研究室里。





费宁在十月底的时候考了一下GRE,成绩不是很理想,只有1850多分,虽然已经达到了研究生入学的资格,但是以她目前的境况来看,她是很难申请到奖学金的。





她给三所学校同时发了申请信,得到的是同样的答复:同意录取,但是没有奖学金。





费宁估算了一下,在没有奖学金的情况下,凭她现在的经济状况,她要花上几年时间读完一个人文科学的博士学位,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她也不想真的花上六年或者更多的时间,去为自己争取到一个在美国学术界大而无当的发言权利。





同时,她向几所学校申请做博士后的请求,都被人家委婉地拒绝了。那些拒绝的理由很简单,每个类似的研究机构,都不愿意接纳没有特殊背景的中国学者,除非他们具有美国的同样学科的博士学位。





费宁发现,自己选择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小了。有一天她碰上程墨雨,程墨雨了解到她的情况后告诉她,她现在的处境,就像是逗留在一个港湾里。她是想出发到外
面去漂泊,还是想找到归宿,全都凭她自己的决断。程墨雨认为,费宁应该去兑现Peter留给她的那张支票的。因为,从Peter的角度来看,那并不是施
舍,而是对她的希望。她完全可以利用Peter给予的那张支票,去获得一个学位。





费宁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听从程墨雨的话。她在Alex婚礼的前两周,将支票寄给了她。寄出支票之后,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费宁正在对前途茫然无所适从的时候,有一天下午,她忽然接到了耿小袖打来的电话。她因为忙,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跟他们夫妇聚在一起了。耿小袖每天都要赶到长
滩去上班,昼出晚归,难得见上一面。而程墨雨偶尔碰个面,也只是匆忙地聊上几句,或者只打个招呼,大家各忙各的,该说的话,似乎是越来越少了。耿小袖在电
话里笑着说:“费宁姐,今晚有个人想请你一起吃个饭,不知道你肯不肯给个面子。”





费宁听了,猜测了一下是谁,笑道:“小袖,你还觉得上次我没辣个够啊?!在吃辣上,我算是服了你了。”





耿小袖笑着说:“费宁姐,这次可是人家点名要请你的!”





费宁笑着问道:“是谁呀?不会是你的那个老板韩晋年吧?!我跟商界里的人可谈不来。 ”





耿小袖说:“不是他。不过这人要说出来,你肯定是认识的。你还记得你的在上海的那个同学君慧吗?今晚这饭局就是她的先生谷石做东的,费宁姐,这个面子你不能不给吧?”





费宁愣了一下。自从上次君慧跟她在拉斯韦加斯分别之后,她们只联系过一次。君慧的先生谷石,费宁和他只见过一次面,那是在君慧和他的婚宴上。谷石的年龄比
她们要大十岁,但外表看上去很精神,风度翩翩的,是个巧言令色,善于周旋的人。费宁那时对他的印象并不坏。她不知道谷石跟耿小袖怎么会凑在了一起,就问
说:“他是什么时候来美国的?君慧跟他一起来了吗?”





耿小袖说:“他跟我们公司要做成一笔业务,这次他就是过来签合同的。你的同学没来,不过谷先生要请你,就是君慧她的意思。”耿小袖说着,最后又笑着补上一句:“费宁姐,谷先生可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呀!”





费宁不好再推辞了,就答应了耿小袖。





晚上六点,费宁穿了一套惹眼的、但是轻便的淡蓝色晚礼服,来到他们公寓区门口。耿小袖正坐在车子里等着她。耿小袖一见到费宁,就笑着说:“费宁姐,你要不打扮起来,真是亏了你这一付好身材。而且,你穿起衣服来,又是特别的得体,真是让人眼红。”





费宁笑了笑,说:“去年带了那么多衣服过来,后来才发现根本就时间去穿。要说起穿着,现在还是在国内更时髦些。”她上了车,忽然发现不见程墨雨,就问说:“小袖,墨雨呢?”





耿小袖叹了口气,说:“他呀,清高!像我们做生意的,他哪会放在眼里呢!我请过他了,可他死活就是不肯同去。真是让人扫兴!”她把车发动起来,说:“晚上
谷先生要在中国城的御珍楼设宴,那里有一颗菩提树,是当初洛杉矶的发祥地。这些是我最近才知道的。我跟韩先生去过一次,那里的景致,果然十分的宜人。”





费宁不解地问说:“你们的办公地不是在长滩吗?”





耿小袖说:“干我们房地产这行的,其实搞的就是人际关系,还不是要到处跑?!”她顿了一下,又说:“房地产只是我们公司业务范围的一部分。我们的业务面很广的。”





费宁说:“看来,韩先生还真是个有能耐的人。”





耿小袖的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她说:“他的确是个有魄力、有眼光的实业家,跟他接触的时间长了,更能体会到这一点。不过,现在他在LA这
边的商务,大多都是由我经手的。你看,像谷先生这么大老远的从国内跑过来,韩晋年他却一直到下午才从纽约那边赶过来。我们公司,实际上现在忙活的是我,他
只是最后拍板的。”





费宁说:“听墨雨说,韩先生正在替你办L-1签证和绿卡?”





耿小袖故意装做不经意的样子,说道:“我L-1的签证上个月已经办好了,接下来就要办绿卡了。他在纽约那边朋友多,我想应该不会成问题的。费宁姐,你呢?听墨雨说,你们原先的老板去世了?!那你以后怎么办呢?”





费宁幽幽说道:“我也没想到,一个人就这么说走就走了。以后的事,还不是走一步算一步?!”





耿小袖笑着说:“听说,你们老板还给你留下一笔钱?你们老板还真够意思的!”





费宁想起了那张支票,不置可否地说:“Peter是个好人!”





车子下了高速公路,在经过圆形大转弯的时候,耿小袖的身子向前倾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慌忙用右手按住了肚子。费宁这时才突然注意到,耿小袖的肚子,明显地要
比以前鼓凸的多了。而且,从耿小袖的全身结构来看,她并不是发胖了。费宁依自己的经验判断,耿小袖是怀孕了。从她肚子鼓凸的样子来看,该有五个多月了。





想到程墨雨马上就要做父亲了,费宁的心里,不觉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耿小袖看到费宁正在注意她的肚子,就笑着说:“嘿,费宁姐,我忘了告诉你了,我已经怀上了!”





费宁笑着说:“差点没看得出来。恭喜你们了!是男的还是女的?”





耿小袖说:“是个男孩,本来我想要个女孩的。可也不是事事都能如意的。说到底,最后还是女孩贴心!”





费宁笑着说:“那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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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小袖和费宁来到“御珍楼”时,那里已经是灯火辉煌,人流济济了。虽然已经是秋天了,但是这里仍然逗留着夏天的影子,这从来客们的穿着上可以看得出来。费宁明显地感觉到,这里的气温要比他们所住的西LA,高出好几度。





费宁远远地就透过玻璃窗,看到了酒店中的那颗菩提树。它茁壮高大,叉丫处呈“V”型撑持起来。她们来到了酒店前,韩晋年和谷石已经在门口等候着了。





韩晋年一见到费宁,马上就抢先一步,迎了上来,笑着说:“费小姐,久仰了。”





费宁打量了一下韩晋年,觉得他跟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左右逢源的商人,似乎不太一样,于是便笑了一下。韩晋年笑着转过身子,指着谷石对费宁说:“这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谷先生是昨天到的。我们俩是老同学了。你们慢慢聊。”说着,他跟耿小袖一起到一边去了。





费宁突然面对谷石,有点难堪。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静默了一会,费宁抬头冲谷石笑了一笑,说:“谷先生,君慧还好吧?”





谷石笑着说:“
她呀,仍然还是那么来劲。我现在也已经习惯她的性格了。反正,你们都是老同学了,她有什么任性的地方,你可能比我更了解。在她面前,我只有顺从和忍耐的
份。这次我走的时候,她千万交代,要我请你和你的同学程墨雨一次,算是上次她到这边来,你们对她照顾的答谢。可惜的是,程先生晚上没空过来。他太太倒是挺
近人情的。”





费宁说:“你太客气了,谷先生!君慧说了,她可能也要到美国来?——她的意思是,她要移民到这边来?”





谷石摸出一支烟点上了,苦笑了一下说:“这话她早就跟我提过了,这次出来走马观花跑了一趟后,回去对美国更是赞不绝口,死活要过来。可是你想想,她出来能
干什么呢?在国内跑新闻,本来就是瞎折腾了,不过总算还有活干。像她那样闲不下来的人,到美国后如果没事干,非把她憋死不可!不过,我前些时还是给她办了
加拿大的移民。她是个瞎折腾的人,不像你这么稳重。”





费宁笑着说:“我算什么稳重啊?!只不过是各人的性情情趣不一样罢了。”





谷石正要接着说话,韩晋年跟耿小袖过来了。韩晋年笑着招呼谷石和费宁说:“老同学,费宁,要不,咱们还是到里面去聊吧?小袖她已经预约了座位了。”





四个人进了酒店。耿小袖先走到吧台前,跟带班经理说了几句,那经理带着他们到菩提树下边的一张圆桌坐下了。耿小袖要了一杯冰水,费宁原本想要一杯果汁的,韩晋年笑着说:“小费,今天你的老同学的先生来了,你总该陪他喝一杯吧,尽半个地主之谊吧?”





于是费宁只好来了一杯红葡萄酒。韩晋年跟谷石各要了一杯冰镇威士忌。菜是耿小袖早已经预订好的,不久就上好了。谷石一边轻慢地摇晃着杯子,笑着说:“我太
太说了,她跟费宁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她一定也要到美国来。其实我觉得,现在在哪边还不都是一样的吗?!晋年你是经常跑国内的,这个你应该最有体会了。”





耿小袖笑着说:“对你谷先生来说,当然在哪边都是一样的。但是对我们这些经济能力不着边际的人来说,在哪个地方呆下来,那可是一点都不能含糊的!”她转头问费宁说:“你说是不是,费宁姐?”





韩晋年跟谷石不约而同地都望着费宁。费宁喝了几口葡萄酒,脸色有些潮红。她听了耿小袖的话,想了一下,说:“我看未必!”





谷石笑着点了点头。耿小袖有些尴尬,她正要接话,韩晋年笑着说:“据我所知,费小姐是个很有毅力的人。但是在美国,机会未必都会向良好的愿望倾斜的。竞争讲究的实力,这是非常残酷的现实。”





费宁笑着说:“韩先生这话说的是!不过我想,韩先生总不至于会以为,有着善良的愿望的人,都会天真地将自己的将来,跟不可捉摸的机会混同在一起吧?!”





韩晋年想了想,笑着说:“也许是各人的活法不一样。我说的,只是我个人这些年的一些感受而已。”





谷石听了,忙举起杯子,笑着说:“大家都是明白人,咱们还是喝酒吧。费宁,我跟君慧敬你一杯。以后她如果过来了,还免不了要你照顾的。”





费宁泯了一口酒,笑着说:“这是哪儿的话呢。在处世方面,君慧比我强多了!”





韩晋年说:“大家都凑在一起就热闹了。谷石现在是我们公司的大股东,以后这LA就是你的半个家了。”





费宁又问了谷石几句君慧的近况,然后站了起来,端着酒杯说:“韩先生,谷先生,小袖,对不起,我还有些事,得先走了。你们慢慢喝吧!”





说着,她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就离开了酒桌。她心想,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晚上这个酒会,自己本来就不该来的。虽说名义上是谷石要请她,实际上他们主要的还是要谈生意,自己要是再呆下去,免不了要碍手碍脚的。





谷石匆匆地从后面跟了出来。两人到了酒屋的外面,谷石点着一支烟,说:“小费,晚上我请你过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不要意外。我跟君慧之间,可能合不来了。”





费宁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君慧这么快就会跟谷石摊牌的。她像打量着陌生人一样,望着谷石说:“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呢?君慧真的要到美国来吗?”





谷石猛吸了一口烟,苦笑着说:“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样呢?我因为生意场上忙,没有时间多照顾君慧。君慧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说要过来,我就依了她,
让她移民去加拿大。这也是我们这次离了的一个条件。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今后她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想你说的话她会听的。”





费宁愣了一会,说:“谷先生,你的意思是,君慧她不愿意离婚?”





谷石点点头说:“我受不了她的脾气!所以,她要过来,我就尽量给她提供条件。”





费宁说:“谷先生,在这种事上,我可能帮不了忙。不过我会劝说君慧理智地对待你们的事的。”





谷石笑着说:“费宁,我相信君慧会听你的劝告的。对了,你需要我帮忙吗?我说的是经济上的。”





费宁说:“不必了。谷先生,我想听你一句实话。你为什么要跟君慧分手呢?不可能仅仅是因为你们脾气不合吧?!君慧是什么样的人,我是清楚的。不过,你说不说由你,我只是想知道一下你的想法。你知道我跟君慧的关系的,我不希望君慧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了!”





谷石抽了两口烟,终于说道:“费宁,说出来不好意思,我有了外遇。我已经托韩先生给我在中国城附近,买了一套房子。所以,我不想让君慧到美国来。”





费宁听了,忍不住冷笑了起来,说:“你们男人,也就这么点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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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又被吊胃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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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看啊,不高兴,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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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宁丢下正在愣怔着的谷石,头也不回,快步来到灯红酒绿的大街上,却只觉得四周一片的空荡迷茫。她在路边想招呼一辆出租车,但是过往的车辆,全都是匆匆忙忙的私人车子。

费宁正忙乱地左顾右盼的,忽然韩晋年开着车子,“嘎”地停到了她的身边。韩晋年摇下车窗,笑着说:“费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送你回去。这一带晚上来往的人很杂,我们不太放心。”

费宁看了一下他的车子,说:“韩先生,你我初次见面,我怎能劳您的驾呢?!我还是等出租车吧。”

韩晋年笑道:“本来,今天晚上你是谷石请来的客人,他应该送你回去的。不过,你知道的,他对这边也不是很熟悉,而且他的驾照在这里还不能通行,因此,我就替他代劳了。你就别客气了!”

费宁说:“小袖呢?!你们不能因为我而扫了兴!”

韩晋年笑着说:“小袖她还要陪着谷石,可能再过一会回去。费小姐,你上车吧。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我想你是不会拒绝我的要求的。”

费宁想了一下,就上了韩晋年的车。

韩晋年慢慢将车子开上了10号公路,然后跟费宁说:“费小姐,刚才谷石可能把他和他太太的事,都跟你说了吧?其实,君慧是个很不错的女人,很有些灵气的,我认识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可是,偏偏这谷石又是个直来直去的公子脾气,不愿意委曲求全。当初我们一起上大学的时候,可没少炒过架。说实话,如今他们俩散伙了,我也感到挺遗憾的。可是碰上这种事,你作为旁观者根本就使不上劲。所以我觉得,最好还是顺其自然为好。我想,谷石想跟你说的,大约也就是这一层意思吧?!”

费宁心里明白,韩晋年的意思,跟谷石想要让她做的差不多,于是就冷笑着说:“韩先生,你跟谷石还真算是穿能穿得下同一条裤子的铁哥儿们!不过,依我对君慧的了解,我想君慧她不会就此罢休吧?!她是个受不了委屈的人。我跟她同学了那么些年,她的脾气我还是知道的。”

韩晋年笑着说:“咱们这怎么都给摊上老同学的事了。费小姐,这一次你可能把你的这个老同学估计错了。君慧在得知谷石另有新欢之后,的确先是大吵了一通,但是谷石已经将生米做成了熟饭,吊在那里了。而女方的家庭背景,又是大有来头的。谷石可惹不起。因此后来经过谷石的百般讨饶,君慧只好让步了,——所以我说,她还算是个有灵气的女人,就这一点,很多女人都办不到的。她提出的条件,就是让谷石送她去加拿大定居。谷石正在给她办移民的事,另外,他们离了后,谷石还要给她一大笔钱。这些对谷石来说,倒是小事。我想,君慧她应该知足了。反正,我们这些熟悉他们夫妻两人的朋友们都知道,当初她跟谷石又不是真的有过什么山盟海誓的。这样一来,大家两清了,君慧她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何乐而不为?!”

费宁一边听着,心下里暗暗叹息。这些事,君慧从头到尾居然一个字都没有跟她提起过,以前,她们两人之间,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的事,彼此都是留不住话的。当然,她也知道,君慧是个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要的人,她自然是不愿意在她伤心难堪的时候,让别人看她的笑话的。

韩晋年见她不言语,就继续说道:“费小姐,我说的这些话,事先君慧大约还没有告诉你,你可能听了有些吃惊。但是我觉得你知道了后也有好处。假如到时候你跟她说起来这事,心里就有了先入为主的把握,不至于意外。不知道刚才谷石有没有跟你提到,他的意思是,他不希望他跟君慧离了后,再见到君慧到美国来?”

费宁说:“姓谷的提到了这事。不过,君慧想不想来美国,又不是他谷石能管得住的事!我觉得你们这些男人,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什么没有山盟海誓的,难道做夫妻的没有山盟海誓,就都该离了?!”

韩晋年笑了一笑,说:“我说的当然不全是这个意思。据我所知,要君慧不要再到美国来,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协定。谷石也许只是怕君慧来了,会给他和他的新家庭添麻烦而已。当然了,我想君慧不是那么粗俗的女人!”

费宁望着车窗外不吭声。韩晋年说:“这也正是今天晚上谷石找费小姐,要拜托你跟君慧好好谈一谈这事的缘由。这于费小姐跟君慧的关系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想君慧会听你的劝告的。”

费宁冷笑着说:“韩先生对君慧将来的事,似乎比谷石对她更为关心!”

韩晋年笑着说:“我跟谷石也是老同学了,关键时候,能帮上忙的总归是要帮的!你看,我跟费小姐今后也算是朋友了,费小姐需要帮忙的地方,韩某自当不遗余力。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冒昧地问一下。——听说,费小姐跟耿小袖的先生,以前曾经是恋人?!”

费宁听了这话,心里忽然有些不愉快了。她马上就想到了耿小袖。她想,这些话肯定是耿小袖告诉韩晋年的,小袖她怎么能这么不自重,随随便便地就将这种事,告诉给她公司的老板呢?!她跟韩晋年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于是她对韩晋年的话,不置可否。

韩晋年又笑着说:“其实,在美国,这种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想,谁年轻时没有过一、两段这种让人难以忘怀的尴尬事呢!”

费宁说:“韩先生的意思,我们的这些尴尬的往事,自然是只能付诸一笑的了!我不知道韩先生提起这些事,是为了讨好我呢,还是想让我难堪?!”

韩晋年愣了一下,忙说:“费小姐,你误会了,我说这些话,绝没有这种意思!恰恰相反,我以为,假如你们两人之间,真还有着难以了断的情思的话,这重续旧欢,才是最近人情的事呢!你们现在还年轻,可能还不知道珍惜旧情的意义!”

费宁有些生气了,正色说道:“韩先生,请你说话自重!你这样说我跟程先生的关系,也未免有些放肆了!这跟你的身份有点不符!还有,耿小袖是你公司的人,你这样背着她说这些话,难道不觉得心里有愧吗?!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韩晋年有些尴尬,抬手捋了捋头发。他见费宁的样子不像是生气,就笑着道歉说:“对不起,费小姐,晚上我多喝了两杯,有点High,说起话来不觉有些不知深浅了!你不要介意。”

车子到了C大的公寓区外,费宁下了车,淡淡地谢过了韩晋年。韩晋年跟她说:“费小姐,我知道,你最近处境有点困难,只要你还把我当作朋友,需要帮忙的时候,就别忘了打个招呼!”

费宁不理他的话。她来到公寓区大门口,忽然看到程墨雨正蹲在路灯下的黑影处,大口地抽着烟。他看到费宁,就站起来问她说:“回来了?!怎么,小袖没跟你一起回来?”

费宁眼睛看着地上,说:“我先走的。是韩晋年送我回来的。你也刚回来吗?”

程墨雨闷声说道:“早回来了。心里不放心小袖,在这看着。都怀孕五个多月了,还到处折腾,好像这世界离了她,就没法运转似的。”

费宁说:“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

程墨雨叹口气,冷笑着说:“我一看到那个韩晋年就倒胃口!况且,晚上主要是君慧的事,我又帮不上忙。”

费宁一愣,问他说:“墨雨,这么说,你已经知道君慧的事了?!”

程墨雨愕然说:“怎么,你去的时候,小袖没告诉你吗?!”

费宁一听,心里明白了:原来晚上他们三人请自己吃饭,是他们早已经就安排好的了,根本就不是什么君慧的意思。

她想,自己在待人处事上,毕竟还是太幼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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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宁回到公寓,忙拨了君慧的手机。她很想听到君慧亲口告诉她,她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君慧自从七月中旬回国之后,只给她来过一次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而她因为忙于自己的事,也没时间多打电话和她聊天。她想,君慧离婚的事情,可能并不像谷石和韩晋年所说的那样。因为她对君慧太了解了。

君慧接到她的电话,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说:“费宁,这么长时间不给我来电话,我以为你跟人家走了呢!最近还好吧?”

费宁也不绕圈子,直接就跟君慧说:“君慧,晚上我见到谷石了。他请我吃饭的。”

君慧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她沉默了一会,说:“他是一个人来,还是两个人来?”

费宁怔了一下,随即想到,君慧指的另一个人,可能就是谷石的新欢。她说:“她是跟韩晋年、还有程墨雨的太太在一起的。他已经把你们的事都告诉我了!”接着,她把谷石和韩晋年跟她说的话,简单地跟君慧说了一下:“我不放心你,因此赶紧打电话问你一下。”

君慧听了,突然冷笑一声,说:“原来他谷石的脸皮比我想象的还要厚!前段时间在我面前,他苦苦地求我不要将他的事四处张扬,可到了你那边,他却求起你来了。什么叫我不要到美国去,我吃饱了撑得,要去跟那个小丫头争风吃醋?!他这是做贼心虚,怕我将他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抖落出来!我跟他的事还没完呢!”

费宁说:“谷石不是说,你们已经离了吧?”

君慧说:“我跟他迟早是要离的,但不是现在。我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我不将他整得趴在地上,我是决不会放过他的!他的新老账本都在我这里揣着呢!”

费宁对君慧的话一点都不怀疑,君慧就是这种敢做敢为的女人。当初在学校时,她的泼辣劲是出了名的。那时,外文系的一个自诩为风流倜傥的男生猛追着君慧,有一次,他十分自信地要邀请君慧出去吃饭,被她拒绝了。那男生嬉皮笑脸地就要强拉着她去,被君慧狠狠地摔了一个巴掌,最后还告到男生的系里。

费宁想,君慧现在不想跟谷石一刀两断,原来是因为手里握着他们俩的家庭财权。于是她笑着说:“君慧,我想,你既然要跟谷石分手了,这种事还是宜早不宜迟。要是事情闹大了,对你自己影响也不利。我看你不吃亏就算了,像他这种臭男人,何必跟他计较呢?!他不是已经答应帮你办移民到加拿大了吗?另外,他还给了你一笔钱?!”

君慧冷笑说:“我让他帮我做移民到加拿大,只是我安排中要收拾他的计划的第一步。费宁,你不知道,谷石这人心黑着呢!还有那个韩晋年,也不是个好人!原先他每次见到我,都是弟媳、弟媳的喊,嘴甜的像抹了蜜,谁知道他看到那个小丫头家里背景大,就跟谷石一直掺乎在一起算计我了。我是干记者的,我不能昧着良心看着他们胡来!我现在是跟他们虚与委蛇。”

费宁说:“既然这样,君慧,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一点为好!我看,谷石和韩晋年两人,都是城府很深的人,你玩不过他们的!如果他们闹的真是什么大事,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搅乎进去为好!”

君慧说:“可我偏偏就是看不惯他们的做法。费宁,我的事我自有主张,你不用替我担心!这也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要离婚的原因。”

费宁叹了口气,说:“君慧,你仍然还是那么喜欢意气行事,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听说,谷石的新欢已经怀孕了?”

君慧听了,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说:“宁宁,谷石这王八蛋这么蹩脚的谎话你也相信?!他这么精的一个人,会做出这么幼稚的傻事吗?!事实上,刚开始他也只是想利用那个小丫头而已。事情被我发觉后,他本来想跟那丫头断了,可没想到我的眼里就是容不得沙粒!我不放过他,死劲跟他闹,他这才死心塌地地要跟那个丫头了。他要真有了野种,看我不割了他!”

费宁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但是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仍然存着一丝隐忧。虽然君慧没有告诉她,谷石他们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是从她晚上跟谷石、韩晋年的接触来看,她的直觉中,潜伏着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因此她跟君慧通完电话后,本来想先去冲个澡,但后来忍不住还是给程墨雨家拨了个电话,她想问一下,耿小袖回来了没有?

接电话的是耿小袖。她一听是费宁的声音,就笑着说:“费宁姐,晚上你怎么那么早就离开了,弄得谷先生毫不尴尬。”

费宁想到他们三人的预谋,心里有气,不过她仍然笑着说:“小袖,我这不是打电话来跟你道歉了吗?另外,也是向你道谢!”

耿小袖一愣,随即笑着说:“费宁姐,你谢我做什么?晚上又不是我请客!”

费宁心里一笑。她又想到了晚上韩晋年在车上跟她说的,她和程墨雨从前关系的那通话,正考虑着要不要跟耿小袖说一下。耿小袖笑着说:“费宁姐,你打电话来,是找墨雨的吧?!他正在卫生间呢。要不让他过会给你打回去?”

费宁说:“我不是找他的。——小袖,我刚才已经给君慧打过电话了。”

耿小袖“哦”地一声,笑着说:“费宁姐,我就知道你是个热心人!婚姻这种事,凑合着过,说老实话,也没多大意思。”

费宁迟疑了一下,说道:“小袖,谷石跟君慧的事,可能还比较复杂。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掺杂在其中。况且,你对谷石也不是很了解……”

耿小袖听了,似乎有点不快,就说:“我知道了。费宁姐,既然你不愿帮忙,那就算了!”

费宁本来还想再跟她聊几句君慧说到的谷石和韩晋年的事,一听她的口气,便打消了这年头。她想,只要自己心里没有鬼,又何必去多管别人家的闲事呢!

她正要挂断电话,忽然耿小袖又问她说:“小袖姐,晚上韩晋年送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了些什么话?”

费宁以为,耿小袖实在是太敏感了,她已经疑虑到韩晋年跟她说了她和程墨雨的事。她想了想,说:“没有,他只说了谷石的事。”

其实,费宁哪里想得到,耿小袖要问的,其实是她自己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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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nksgiving(感恩节)”那一天,费宁准备了几个菜,准备晚上请傅庸和同一个公寓的小沈、小宋。她觉得,这一年过来,自己没有少麻烦过他们,现在正好借着吃火鸡,酬谢他们一下。

虽然已经入冬了,但是加州的阳光依然灿烂,天空远大,一派初秋的风景。走在大街上的人们的着装,也浑然让人看不到冬天的影子。在洛杉矶,是没有冬天的。

费宁算了一下,自己来到美国,已经有整整一年了。她清楚地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她离开南京时的情景。那时她带着两个大箱子,挤上了游16列车。列车缓缓地驶离了南京站,裹着大衣的周寒山,在她的视界里,渐渐地模糊了。那天细雨零蒙,天气凛冽,阵阵寒风扑打着车窗,费宁即便坐在封闭的车厢里,也能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如今那种寒冷的感觉,早已成为记忆了。她记得,自从自己来到LA时起,还没有穿过毛衣,以至于当时装在箱子里的成打的冬衣,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有时候费宁真想能看到一场大雪,然后酣畅淋漓地在雪地里重温一次被冻僵的感觉,过一把寒风潇潇雪花飘零的瘾。当然她也清楚,这种天真的念头在LA只能说是梦想。她甚至觉得,在LA,如果有一天大地震了,人们惊慌的程度,决不会比看到一场大雪来得过分。尽管在远处内陆的巍峨皑皑的海岸山脉的峰顶上,终年积雪,但是那凄迷的雪景,实在就像是一道可望而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费宁觉得,去年伴随着她离开南京时的种种神奇的希望,如今同样的也已经成为记忆了。那时美国在对她的想象中,远远没有眼前这般璀璨,严酷。一年来几近离奇的经历,让她已经不再相信梦想了。她想,梦想是应该有着温床的。而在她看来,美国绝对不是一个温床。美国就像一个加油站,人们忙忙碌碌地在这里窜来窜去,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油钱,你就只能在这里搁浅、抛锚。就像她现在的处境一样。

费宁说不清楚自己在这一年里,到底有什么收获?除了发了两篇Paper,完成了博士论文之外,剩下的似乎都是不如意,或者说是惨痛了。不过,也许该失去的,终归是要失去的。就像她和周寒山的婚姻破裂了一样,其中的那些的不祥因素,早就在她来到美国之前,就已经潜伏着了。君慧的事,不也正是这样的吗?!还有Peter的突然去世,也是始料不及的事。这两件事,使她对人生的看法,一下子从梦境中踉跄着突围出来,然后四处一看,只觉得一片苍茫。然而这里面又不存在什么代价问题。如果说真有什么代价的话,那就是这些事来得太早了些。有时候她也知道幻想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手段,但是,没有了幻想,人又该如何的去面对严酷的现实呢?!

加州的阳光实在是过于充足了,但是可惜的是,她现在还不能跟她的儿子一起分享。她母亲告诉她,入冬以来,浩浩老是咳嗽,上个月初还到医院里住了一个礼拜。那时她妈因为不愿让她操心,就没把浩浩生病的事告诉她。费宁知道了这时候,不觉哭了一个晚上。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然而伤心欲绝地哭过了。

她妈还告诉了她一些有关周寒山的消息。周寒山跟孙九思去了加拿大后不久,孙九思就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了。他们去的时候带过去一笔钱,但是都是存在孙九思名下的。而周寒山和孙九思又没有名分上的夫妻关系,因此那笔钱他就取不动了。如今他正在温哥华一家面包店里烤面包。这些事是费宁她妈跟周寒山父母通电话时,他的母亲告诉她妈的。他们两家虽然已经断绝了姻亲关系,但是周家父母老是觉得对不起费宁,因此时不时的还会打电话到费宁家,问问孙子的情况。费宁她妈对他们是爱理不理的,每次都是费宁她爸接的电话。老头毕竟在部队里呆过,有四海为家的豪放胸怀。他觉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太近情理。

费宁闭着眼睛就能想象得到周寒山在面包店里工作的情景。说实话,她觉得这也实在是太委屈他了,他根本就不是从事体力劳动的料,虽然他炒的一手好菜,但是这跟打工是两码事。费宁觉得,像周寒山那种脾气,是很难屈就于面包店这种氛围的。然而到了这边,再大的面子也得放下的,何况你周寒山不过是一个电视台的主持人,店老板可不理你那油腔滑调的样子,他感兴趣的只是面包的成色。

费宁在获悉周寒山的境遇后,心底忍不住掠过一丝怜悯之意。她想,与其说她这是在可怜周寒山,不如说是在同情自己的境况。她很奇怪,自己在听到周寒山的境遇的时候,她心里居然没有任何的快意。她想,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已经麻木了?!

那天晚上,傅庸早早地就来到了他们的公寓。小沈先回来了,洗了个澡后,又开车到学校去接小宋去了。费宁已经把菜准备好了,然后就跟傅庸一边聊天,一边等着小沈他们。

傅庸自从耿小袖过来后,他就搬出去了,跟另一对刚从德克萨斯州过来的年轻夫妇住在一起。他搬出去的时候,程墨雨心下里有些过意不去,又怕他以为他是怕老婆的,就拉着他解释了半天。反倒是傅庸不以为意,他笑着说:“哥们,你的难处我知道,反正我们还在一个大院子里住着,有事还可以经常见面的。而且,你们是一对,我住在这里反而有点碍手碍脚了。况且,小袖她又已经怀孕了。”

程墨雨说:“她怀孕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庸笑着说:“你们做好事的那天晚上,我正在隔壁呢!到时候小孩生下来了,他第一个要喊我叔叔。”


费宁笑着跟傅庸说:“小傅,你看这一眨眼就是一年过去了。去年这时候,我们刚认识呢!”

傅庸笑着说:“可不是!那时我看到你从机场出来,长得又漂亮,以为你还没有结婚呢,因此故意找借口跟你搭讪,属于动机不纯。没想到就帮了你的忙了!”

费宁说:“小傅,我看你这一年其它的没什么长进,就是这耍嘴皮子的功夫长进了不少!”

傅庸笑着说:“那还不是托程墨雨的福。我这是近墨者黑!”

一听提到程墨雨,费宁就不说话了。傅庸说:“费宁姐,听程墨雨说,你考了GRE,不做博士后,要改读博士了?”

费宁叹了口气,说:“我正为这事烦心呢!我申请的几个学校,都不给我奖学金。”

傅庸说:“你们读人文科学的博士,不翻滚上个那么七、八年,恐怕还熬不到头。要是没有奖学金,那可真够呛!因此,依我看,你还不如改行读别的什么。”

费宁说:“学费的事的确很伤脑筋。我也想过改读个别的什么学位,可又舍不得自己原来的专业。”

傅庸说:“费宁姐,我的话可能有点唐突。我觉得,现在你的事最主要的先扎下根来,然后再考虑自己的专业爱好。依我说,你不如先花两三年时间拿个电脑Master学位,找个工作,然后再想其它的事?”

费宁说:“你的话有道理,我先考虑一下。”

两人一直聊到八点多,还不见小沈和小宋回来。费宁说:“小沈都出去一个多小时了,不会有其它的事吧?!”

她拿起电话,拨了小沈的手机,却没有人接。两人正疑虑着,突然费宁的手机响了。费宁一看号码,是程墨雨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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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宁听了程墨雨的话后,不觉呆住了。程墨雨告诉她,他刚才坐公交车回来的路上,看到一处十字路口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车祸。那里停了七、八辆警车,四、五辆救护车。而出车祸中的一辆蓝色车子,他看了十分的眼熟,好像是小沈他们的。他急着问费宁,小沈他们回来了没有。

费宁说:“我们正在等他呢!我拨了他的手机,没有接通。”

程墨雨说:“我越想那车子越像是小沈的!要不我们过去看看吧?”

于是程墨雨开车,费宁和傅庸跟他一起,匆匆忙忙赶到出事地点。他们问了警察,知道出事的人都已经被送到了C大医院急救中心。警察还告诉他们,受伤的人中,有一对亚裔年轻男女。三人听了,心都沉了下来。

他们又赶到C大医院,从医护人员那里得到了证实,小沈和小宋的确是出了车祸了,而且两个人都是重伤,正在进行抢救。他们是在经过那个繁忙的十字路口的时候,出了车祸。当时是小宋在开车。费宁知道,小宋学开车的时间不长,她是这个月初才拿到驾驶执照的。他们来到十字路口时,前面是绿灯。刚好此时一辆警车正鸣着尖利的警笛,在追捕一辆逃窜的旧车子。小宋第一次碰上这种险情,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车子继续向前冲去。于是一下子就被那辆逃窜的旧车撞得翻了过去。

程墨雨三人面面相觑,说不上话来。费宁急得眼泪就要下来了。

三人在医院里一直等着快十点。医生终于告诉他们,小宋因为失血过多,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而小沈还在观察中,他的脑袋受到了强烈撞击,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即便没有了生命危险,也不可能非常顺利地康复了。最有可能的后遗症,是成为植物人。

三人离开医院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了。他们回到公寓区,程墨雨因为耿小袖还在家里等着,就先回去了。傅庸送费宁回到她的公寓,两人望着满桌子的凉菜,默默无言。费宁悲伤难抑,她感觉到自己哭,于是想拿手去抹一把眼泪。忽然间,她发现自己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泪水渗出来!

小沈和小宋已经交了十二月份的房租,因此费宁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住在他们的公寓里。因为公寓的原租人是小沈,因此等到元旦时候,费宁就必须搬出去。而她现在的身份,既不是原来东方研究所的博士后,——Peter研究室在他去世后,就已经不再存在了,——也不是C大的在学学生,按照C大公寓管理处的规定,她是没有资格申请自己的公寓的。傅庸觉得他可以向公寓管理处申请房子,到时候再跟费宁Share,帮助她解决这个难题。

但是住宿对费宁来说还是次要的。她现在必须马上决定要读什么专业,以便赶上在新的学期开学前入学。她到图书馆去借了几本电脑方面的书回来,翻了一下,觉得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她记得程墨雨说过,他以前也学过一年时间的电脑,便征询了一下他的意见。程墨雨从费宁的话里听得出来,她实际上已经大体决定要选电脑了,于是就说:“学电脑也不是很难,主要是你能不能从你以前的专业的状态中调整过来。还有,将来你毕业后,有没有信心干下去。”

费宁说:“我想这也许只是我的一个过渡阶段吧。”

程墨雨说:“这样很好。你先花一年时间修完Undergraduate的课程,然后再花一到两年修完Master的主课,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到时候你就腰缠万贯了。”

费宁说:“我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不把电脑学位读完呢?!”

程墨雨说:“我读了一年后,才发现自己对编程序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另外,费宁算了一下,她现在在银行里的存款只有四千$不到了。这意味着,还不拥有绿卡的她,在加州又没有住够法定的享受学费优惠的时间,这笔钱只够她选两门课。这里面还不包括每个月将近六百$的房租。

有那么一、两次,费宁曾经想过要跟方清凉借点钱。只要她愿意开口,她想,依着方清凉的脾气,她不但不会拒绝,而且还会相当慷慨地解囊相助的。然而,正是顾虑到方清凉的“慷慨”,她才在再三犹豫之后,终于没有向方清凉开口。

她知道,方清凉自从上初中时候开始,就暗地里存心要跟她较劲。因为她那时实在是太出色了: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她漂亮的容貌,老师们对她就像是众星捧月一般。这一切,都让方清凉相形见绌,她默默地跟费宁交着朋友,同时又是不无嫉恨地关注着费宁,暗中将她作为竞争对手。方清凉一直到北京上外语学院之后,才一下子改变了她在费宁身边丑小鸭的形象。其实,方清凉的长相还是不错的,只是颧骨略显得高了些,嘴巴阔了点,有点厚。不过,这些欠缺,在西方人眼里,却是难得的性感的征象,那时正在北京一家跨国公司任代办的方清凉的前夫,就是被她相貌上这些特征给迷住、进而上了同一张床的。

费宁刚到美国时,方清凉就跟她说,如果她需要什么帮助的话,不要难为情,可以直接跟她说。上次费宁跟程墨雨、君慧一起去拉斯韦加斯时,费宁从方清凉用来出租的那幢公寓就看的出来,方清凉财产的底子有多少了。而她之所以不愿意向方清凉开口,一半是因为自己潜在的倔强的自尊心,另一半,则是出于不愿意向方清凉“俯就”的微妙心理。自从她认识方清凉时起,她在各方面就没有输过方清凉的,这种优越感,无疑已经在她的潜意识里根深蒂固地沉淀着了。这正是她不愿意、或者说是难以接受方清凉资助的重要原因。

她现在H-1B的身份暂时还保留着,她打算趁着在新学期开学前这一段时间,好好地打些工,攒点钱。这也许是她现在所能做的摆脱困境的最好的办法了。

不久,小沈的姐姐、姐夫和小宋的父母从过来料理后事,就住在费宁她们的公寓里。两家子人痛不欲生,尤其是小宋的母亲,看到昏迷不醒的女儿 ,几次哭得昏厥过去。费宁看着心里难受,她除了帮他们一起处理一些善后的事之外,因不忍心看到他们悲痛欲绝的样子,因此那些天她几乎都泡在图书馆里,一直到很晚的时候,才回到公寓。

她想,以前那个活泼健壮的小沈,就这样轻飘飘地离去了,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像一场梦突然惊醒了一样。但是,倘若人生真的如梦,那么,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他们该算是梦境中人呢,还是梦境外的人?!因为最后真正承担无尽的痛苦的,都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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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费宁离开图书馆后,想到BUS站附近的那家福州人开的快餐店,吃个饭再回公寓。这几天因为公寓里住着小沈、小宋的家人,晚上客厅里还要打着地铺,房间里有些乱,费宁也不在公寓的厨房里做饭了,午餐和晚餐差不多都在外面吃。

她跟快餐店的老板也混的熟了,今天她Order了一份堂吃的快餐后,看看时间有些晚了,就另外又订了四份外卖快餐,想带回去给小沈他们的家人吃。

这几天他们几人因为忙着处理善后之事,另外还请了律师,要跟警方打官司,忙得焦头烂额的,吃饭是有一顿没一顿的。费宁因为小沈他们已经付过房租了,她还没来得及把自己分摊的一半房租给他们。所以他们家人来了后,她想,小沈跟小宋这个月等于不在这里住了,她该独自一人缴付这笔租金,因此她就给了他们一千四百元的现金。刚开始他们都不愿意收下,说是住在这里,已经给费宁添麻烦了。当费宁跟他们说了情况后,他们只同意收下一半的钱。这几天,费宁能帮得上忙的,尽量帮着他们,傅庸跟程墨雨有空时,也会过来他们公寓看看。

费宁正在吃饭的时候,老板包好了外卖,拎到她的桌前。这时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了,老板笑嘻嘻地在费宁对面坐了下来,说:“小姐,今天家里有客人?”

费宁笑了笑说:“不是我的客人,是我们同室的。我怕他们没时间做饭。”

老板说:“以前跟你一起来过的那位高个子先生,最近怎么都不来了?”

费宁知道他说的是程墨雨,就说:“你说的是程先生吧?他太太已经从纽约过来了,整天给他做好吃的呢!”

老板摇摇头说:“怪不得呢。咦,程先生不是说,他太太过来后,要到我们店里来帮忙吗?怎么也没见他来提这事呢?!”

费宁笑着说:“老板,你不知道吧,他太太现在是一家公司的经理了,那还有空上你们这里来帮忙呢!”

老板瞪大眼睛说:“这人还真看不出来!这才几个月时间,他太太就从纽约中餐馆的一位企台,变成公司经理了!她那是什么公司啊?”

费宁说:“具体的不太清楚,好像是房地产什么的吧?”

老板说:“在加州做房地产的,那发起来还不是早晚的事!你跟程先生说一句,什么时候等他有空了,带他太太一起到我们店里来坐坐,我正想换一套房子呢。”

费宁笑着说:“最近估计不行,程太太已经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了。”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说:“这程先生看上去也不算是机灵人,但是福气不错。这人,还真是有命的!”

费宁顿了一会,笑着说:“老板,你这里不是缺人手吗?你看我到你们店里来干怎么样?”

老板有些意外,笑着说:“小姐,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你一个大博士,到我们餐馆来分菜、擦桌子,你这不是骂我吗?!”

费宁笑着说:“我下个学期想改学电脑了,现在缺些学费,想靠打工赚一点。不过,开学后,我只能中午在你们这里上班了。”

老板想了想说:“我们店小,好说话。这样吧,加州最低的工资限制每小时是六块七毛五,我先给你八块钱,怎么样?”

费宁估算了一下,从现在到新学期开学,还有将近两个月时间,如果按每天干十个小时算,每个月二十四天,那么两个月里,就有将近四千元的收入了。她赶紧起身谢过了老板。老板说:“你想什么时候来上班?”

费宁说:“我明天就可以过来了。”

第二天,费宁没到九点就上快餐店来了。快餐店是从十一点开始正式营业的,她到达的时候,餐馆还没有开门。她就在餐馆后面等着。到了十点半,老板才开着一辆大Van车来了。老板简单地跟费宁说了她的工作内容,费宁就忙乎起来了。

她先把餐馆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遍,窗明几净的,自己看了,心里喜欢。可是到了十一点正式开门营业的时候,她已经累得有点直不起腰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体力,居然会这么的脆弱。

接下来,她必须地站在菜柜台后面,给顾客分菜。最忙的时候,她的手十几分钟都没有间歇过一下。此时即便是累坏了,也不能坐下稍事歇息。快餐店不像其它点菜的餐馆,点菜餐馆一般忙过中午十二点到一点半后,就没有什么客人了。但是快餐店的客人却是断断续续的进来,因此分菜员只能一直站在菜柜后面。

几个小时下来,费宁觉得自己的身子,差不多已经僵直了。而她的脑子,似乎也显得特别的呆滞。

晚上回到公寓时,费宁没洗澡,就一头躺倒在床上。她想都没想就睡着了。这是她来到加州后,睡得最沉熟的一觉。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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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迷 离


89


“圣诞节”的前两天,许笠云带着儿子韩川从台北飞到纽约。她半个月前就已经跟韩晋年提起过,今年的圣诞和元旦,他们一家三人要好好地团聚一下。韩晋年也答应过她,到时候他一定要放下手头所有的事,陪着他们,一家人一起过个温馨的节日。

许笠云是在东部时间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到达纽约的肯尼迪国际机场(JFK)的。来接他们的,是亚美公司纽约分部推销部的主管经理董广生。

许笠云出了机场,乍然看到来接他们的不是韩晋年,而是董广生时,不觉愣了一下。但随即她的脸上就浮现出笑意,朝董广生招了招手。

董广生问候过他们母子俩,便默默地将行李搬上了车,然后就驾驶着车子出了机场,朝许笠云他们在东曼哈顿海滨的House开去。

许笠云的父亲是在中秋节的第二天去世的。她父亲的葬礼排场很大,台湾各界的重要人物差不多都来了,还有美国华侨界的一些重要人物。唯独没来的,就是韩晋年。

对韩晋年没来吊丧的解释,许笠云早就心知肚明。她知道他的为人。他是不想在那次其实是亚美集团中心人物重新登场的时候,在一大堆政界、商界巨头中抛头露面的。这一方面跟他的出身背景有关,另一方面,他可能觉得他抬不起头来。

许笠云原谅了他,并且对她家里的人作了解释。但是她心里明白,因为他的两个哥哥对韩晋年的偏见,今后她将很难再在台北呆下去了。在划分财产的时候,她主动放弃了亚美集团在台湾以及东南亚的庞大的资产,而只保留了亚美集团在纽约的分部。往后,她所能倚靠的,就是亚美纽约分部的几千万资产了。

这次她到纽约来,就是想在这边定居下来。——他们的儿子韩川,也早就吵着要到美国来上学了,他迷上了棒球,如今已经是个不错的投球手。他们居住的那个区的学校,是纽约排名较靠前的中学之一。当初她决定要把房子买在这里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考虑到孩子上学的事。

她离开台北的时候,那里刚刚下过一场小雨。而到达纽约时,一下飞机,不觉寒风扑面而来。轻微的雪花,纷然四处掉落。

韩川好像很喜欢雪,在上车子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伸出手掌,往空中接着雪花。许笠云觉得儿子就像自己当年第一次来到纽约时一样,那以前,她没见过雪,忽然见到那漫天的雪花,便忘情地将雨伞都给扔掉了。——而那差不多已经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

时间不但无情,而且有趣。许笠云一手揽着韩川的肩膀,一边望着车窗外雪花弥漫的迷离的夜景,心里充满了暖意。

董广生默默地开着车,不时地朝后视镜看一下。他是在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接到韩晋年的电话,要他来接许笠云的。他是亚美的老资格的员工了,如果不是因为学历不够,他可能早就被许父委以重任了。他刚到许家时,许笠云还在上小学,也就现在韩川这么大。可以说,他是看着许笠云长大的。后来许父让他到纽约来,面子上说是帮助扶携许笠云和韩晋年做生意,其实就是想让他盯着韩晋年。

当然了,这些年来,他似乎还没有太多有关对韩晋年不满的话,要汇报给许父。这其中原因,一是因为韩晋年的确能干,短短的几年时间,就让亚美在纽约立稳了脚跟;二是韩晋年这些年对他很不错,他不但在曼哈顿拥有了自己的House,还把老婆女儿一起接过来了。这一点,他对韩晋年是相当感激的。如今他对台湾那边的事已经淡漠了,除了每个月例行的给许家打个电话,汇报一下这边的业绩情况外,并没有太多的留心和顾念。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再回到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小学徒的身世上去了,而该报答的,他都已经尽最大努力还给许家了。

不过,唯一让他有些不太舒服的是,韩晋年突然带了耿小袖来到他们的公司,而且,一开始就让这个毫无商业经验的年轻女人,担当他的副手!要知道,他混到耿小袖这个地位,一共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他不明白韩晋年的用意。虽然他知道,韩晋年的身边,总是不乏女人的纠缠,但是他发现,韩晋年似乎从来没有认真地跟哪个女人缠绵过。这一点也曾经让他对韩晋年刮目相看。他固执地认为,一个男人要成就事业,就不得在女色上沉湎过多。韩晋年正是这样的男人。

后来他又暗中查了一下耿小袖的背景,知道她是个有夫之妇,他心里更加不明白了。他想,如果韩晋年要找耿小袖做情妇,在偌大的纽约,比她出色的女人有的是,他为什么偏要找个还没有正式身份的有夫之妇?!因此,自从韩晋年决定要在洛杉矶开办分公司后,他就多了个心眼。但是,韩晋年看起来并没有挪窝的意思,他虽然在前些日子动用过公司的一些资金到洛杉矶那边,但是没出多长时间,这些资金很快就回笼了。他几乎看不到其中有什么破绽。

这些事,他至今还没有跟许家的人提起过。在他觉得自己的利益还没有受到威胁之前,他不想卷入别人的私事。事实上,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些年之所以能在韩晋年的手下心安理得地获得了这么多的收益,很大程度上也是韩晋年对他的心照不宣的关照:凭着韩晋年的精明,他怎么会不知道他董广生是许家安在他眼皮底下的一枚钉子?他觉得自己能游离于许家和韩晋年之间,靠的就是自己的沉稳,通达。要不,今天韩晋年也不会请他来接许笠云母子了。

他抬眼朝后视镜乜了一下,只见许笠云正在看着窗外。她忽然收回视线,笑着问道:“董叔,你戒烟了?”

董广生笑道:“哪儿呢!怕熏着小姐跟小阿川了!”

许笠云笑着说:“董叔,你随便抽吧,我不介意。”

韩川却喊了起来:“我介意!”

许笠云挽了一下韩川的肩膀,跟董广生都笑了起来。许笠云像是随口问道:“董叔,最近你们公司经营状况怎么样?晋年他都忙得顾不上跟我细说。”

董广生望着车窗前的雪花说:“总体上比去年要好。特别是从中国大陆进口的成衣,长了一成多,销量也好。”

许笠云说:“听说晋年在加州开设了一家分公司,你去过那边吗?”

董广生说: “加州那边的事,是韩总另外派人经营的,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

许笠云笑了笑说:“是啊,这种事,他当然不会放心让你去干了!他还不知道董叔你是谁吗?!”

董广生笑着说:“韩总是个细心的人。他在加州的事,我也不好过问。不过,韩总他并没有挪动我们亚美公司的资金,这一点小姐可以放心。”

许笠云叹了口气说 :“董叔,有你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其实,公司里的事,我是从来不过问的。我跟晋年多少年都过来了,还怕他跑了不成?!我爸去世后,这纽约这边的生意,就全靠我们自己了,董叔是自己人,我不过随便问问而已。今后很多事,还不是要靠你跟晋年一起去做。”

董广生笑着说:“我不过是给小姐和韩总打打下手罢了。”

许笠云说:“董叔,晋年下午让你来接我们时,有没有说他因为什么事耽搁了?他两天前可是跟我说好的,这次我跟小川来纽约,他一定要从加州赶回来接我们的!”

董广生想了想,笑着说:“他只是告诉我说有急事耽搁了,他晚上会给你打电话的。小姐,你知道的,我很少过问韩总的私事的。”

许笠云皱了下眉头,说:“董叔,你是说,韩晋年今天是因为私事不能从洛杉矶飞回来?”

董广生猛地打了个急转弯,说:“小姐,你看我这话说的!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洛杉矶的行情,我是不过问的,那里现在由一位叫耿小袖的年轻女士负责。听说她挺能干的!”

许笠云先是呆了一下,随即笑道:“晋年看人的眼光一向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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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佳节倍思亲。

但是,每每一到节日时,韩晋年敏感的心理底处,就会有些骚动不安了。

从小到大,家庭的观念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是参差不齐的。他是在以前的“三线”绵阳长大的。文革时候,他的父母带着懵懂的他,从江苏来到成都平原的时候,他才不过四岁多。他在那里一呆,就是漫长的十几年。在兵工厂的那些日子里,他的父母早出晚归,似乎都把他给忘记了。而每一个在他认为是节日的日子,他差不多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有时包括他的生日。

因此,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他在感情一直跟他的父母保持着不尴不尬的距离。而糟糕的是,他在长大以后,他仍然沿袭了以前的那种独自一人排遣郁闷的习惯,在心理上跟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保持着距离。他甚至顾虑别人了解他的内心世界。在他看来,那是他的最后的精神防线,他不想让任何人突破它,包括他的父母,从前的情人,如今的许笠云,还有耿小袖。在他的性格中,我行我素成了他处事的准则。

然而,来到美国这么多年,他发现,无论是从事业还是从家庭上来说,他都离不开许笠云。因此,他在内心深处是感激许笠云的。他也从来没有产生过要跟许笠云离婚的念头。即便是在现在他差不多已经完全掌控了亚美公司在纽约的经营业务,他也不想离开许笠云。

但是,他的心境却经常处于难以言表的孤独状态。他知道,平时他投入地跟身边的人接触,应酬,完全只是一种表象,或者说是出于某些需要。他即便是在跟女人做爱到了高潮时,他的心态,也不能跟对方融合在一起。

这种状况曾经让他十分的不安。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某种精神病。他想,如果自己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心境是病态的话,那么,它又该归结为是何种病症呢?!

一到了隆重的节日,他便不得不开始应酬了,这对于不愿袒露心扉的他来说,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他原来指望许笠云会在过了新年后再来美国的,没想到她却为了要取悦他,提前要来纽约过圣诞节了!这于许笠云来说,当然是一番苦心:她父亲刚去世不久,心头的隐痛可想而知。现在她在这个世界上最贴心的人,可能也就是他了。

而他最害怕的,正是别人的热情。他本来只想独自一人,清静地走进新的一年的。但是他在面对许笠云的衷情时,又不能表现的过于生硬,因此他想在她和儿子韩川到达纽约前,他要赶回纽约去接他们。

然而一件意外的事,又让他的想法泡汤了。这事是耿小袖闹的。

经过半年多时间的经营,韩晋年的“川华”公司在洛杉矶方面的发展,算是十分顺利的。它主要从事房地产生意,而纳入的资金,远远超过了韩晋年当初的预想,这些资金,大多是来源于大陆的新移民。同时,那Johnny也帮了他不少的忙,尽管这个精明的犹太人在他的公司运作中,也赚了不少的钱。后来又由于谷石的加入,一下子使他在洛杉矶的行业,膨胀了起来。如今他的“川华”公司的员工,已经有三十多人了。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他跟耿小袖的关系。在新公司的操作过程中,耿小袖显露了她在商业上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经营能力,这是他所始料未及的!现在他们公司中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客户,都是耿小袖拉来的。他也对当初自己的敏锐的眼光,感到欣慰。

但是,耿小袖的怀孕,却是他原先完全没有考虑到的事。那天晚上,在Hilton酒店里的事,也只是他一时的冲动,没想到却留下了种子。

他并不排斥自己对耿小袖的好感,因为在他的行业中,他见过的精明能干高学历的人,几乎多如牛毛,而耿小袖在他看来,却显得相对的朴实,没有交情。不过,他在跟她交往时,并没有太多的用意,一是出于对她的好感,二是真心的想帮帮她。而且,他内心里一直不承认自己对耿小袖是怀有感情的。

他曾经怀疑过耿小袖怀的是程墨雨的孩子,但是耿小袖却坚称,她那次到洛杉矶跟程墨雨唯一的一次同床,是在吵架中度过的,因此,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能是他韩晋年的。他后来也只好默认了。只是耿小袖怀孕四个月的时候,他悄悄陪她去做了一下B超,发现正在成形的婴孩是个男的,不觉略微有些失望。——他原想要个女孩,他甚至还幻想着,有朝一日他上了年纪了,他将在他的女儿的扶持下,在林中漫步的情景。

他知道,耿小袖在怀上他的儿子后,肯定会像一些“局外”的女人那样,向他提出一些要求的,诸如将来的财产继承权,购置房产等。但是耿小袖似乎对这些都漠不关心,她没有向他提出过任何要求,她每天照常上班,照样将公司的事务,管理的井井有条。

这倒让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了。眼看着圣诞节接近,他跟耿小袖说了他要到纽约去跟许笠云和韩川共度佳节。没想到这时耿小袖突然向他提出了一件事:她要离开他的“川华”公司,她自己已经注册了一家公司。

韩晋年不免大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耿小袖还有这么一手!而且他知道,如果耿小袖离开他的公司,自己另立山头,那么凭着她现在的交际关系,她很快就会搞成火候的。还有更让他担心的一件事是,耿小袖对他们“川华”公司的内情,几乎了如指掌。谷石从大陆注入的资金情况,差不多都是经由耿小袖经手的!

所以,当耿小袖这天提出要跟他好好谈一次时,他几乎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答应了她。他将机票换成了第二天中午的航班,然后,他跟纽约的家里打了个电话。他看了一下时间,是晚上将近七点,这时该是纽约时间十点了。

接电话的是许笠云。韩晋年笑着问候了一下。许笠云笑着说:“我正在收拾房间呢!晋年,你如果真有要紧事,就不要把我们放在心上!”许笠云顿了一会,又说:“晋年,你不该把我们的结婚照摆在显眼的地方的。”

韩晋年愣了一下,忙问说:“为什么?!”

许笠云笑着说:“照片上都沾满灰尘了!”

韩晋年舒了口气,笑着说:“我都舍不得去扫除那些灰尘了!笠云,我该出去会见客人了。你们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一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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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小袖在长滩她的公司办公室给程墨雨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今天可能要晚些回去。程墨雨笑着说:“一定又是韩晋年请你吃饭了吧?每次他一从过来,我们倒是省了不少的饭钱。”

耿小袖笑着说:“还不是为了应酬!人家好坏也给我办了L-1了。明年这个时候,我想我们该有自己的天地了!”

程墨雨说:“别想那么多了,你还是关顾好自己的身体吧。别腆着个大肚子满世界乱跑了!”

耿小袖说:“那可是你的儿子!”

程墨雨咳嗽了两声,说:“是谁的儿子还不都一样?!我是怕你累坏了!你回来的时候,路上开车小心点!”

耿小袖跟韩晋年约好了,他们是在一家地中海风格的海鲜餐馆吃晚饭的。两人把手头上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耿小袖开了车子,在楼下接了韩晋年。

韩晋年上了车,坐在耿小袖身边。两人一路上都板着脸,谁也不开口说第一句话。直到快要下车时,韩晋年才忍不住说了句:“小袖,晚上我看我们还是长话短说吧!我明天一早就要赶回纽约去。”

耿小袖笑着说:“我也不想跟你多啰嗦。”

两人就座后,耿小袖先让侍应生给韩晋年上一杯热水。韩晋年说:“好了,小袖,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可以给你!我们也不分彼此。”

耿小袖说:“晋年,你这话什么意思?!咱们俩到底谁欠谁的?!你以为我是在向你索取什么吗?!”

韩晋年冷冷笑了笑,说:“就算我欠你的,好了吗?!我说过了,咱们长话短说。你如果真要离开我们公司可以,但是你必须离开洛杉矶。因为你知道的我们公司的情况太多了!即便我不介意,我们的客户也会在意的。你清楚我们公司做的是什么买卖!”

耿小袖笑着说:“可是,我为什么非要离开洛杉矶不可呢?你难道还不放心我,晋年?!我是那种会轻易地出卖自己人的人吗?”

韩晋年冷笑着说:“以前我也许也不信,但是如今我想不信都不行!像你这样连自己的老公都能出卖的人,你还有谁不能出卖的?!”

耿小袖脸色一紧,说:“韩总,你话可得说明白了,我什么时候出卖我老公了?!那还不是你耍的手段?!你要真这么认为,那我倒想将那天晚上的事情抖乎出来!”

韩晋年说:“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就说一下你想离开公司的条件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耿小袖顿了下,缓和了语气说:“说实话,我已经在罗兰岗那边看好了一套房子。才一百万不到呢。”

韩晋年盯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说:“就这事?我可以马上给你办成这事。但是,这是你的最后的条件吗?!”

耿小袖说:“我不以为这是什么条件!晋年,你自己想想,为了你的孩子,你不觉得购置这么一个房产应该是很值得吗?!还有,小孩抚养的事,你应该负责。”

韩晋年喝了口水,然后叹了口气,说:“小袖,小孩抚养的事我也可以答应你,到时我一次性付给你一笔抚养费,这你不用担心。不过有一点我必须正告你,你如果离开我们的公司,谷石他们可能是不会放过你的!你知道,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且,他们在国内有这种实力!”

耿小袖笑着说:“晋年,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在名义上还留在我们公司里。但是,我担心这样的话,将来我们的小孩生下来了,可能会给你带来不便!这也是我想离开公司的原因之一。”

韩晋年说:“你说的有什么不便?我倒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要你不跟你老公点明,他总不会给我们添麻烦吧?!而且,如果真是我的孩子的话,我觉得那倒是个喜事!”

这时,菜陆续上来了。耿小袖见韩晋年的水杯凉了,就让侍应生再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她随便吃了几口海鲜,就放下了刀、叉,说:“晋年,我现在担心的倒不是我们家的那位,而是你们家的那一位!”

韩晋年一愣,说:“小袖,你这话什么意思?!”

耿小袖冷笑说:“什么意思,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晋年,你有个很好的妻子,有个圆满的家庭,可你以前却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

韩晋年的表情一下子显得有些尴尬,但他随即就冷静了下来。他说:“你觉得我有必要向你汇报我的私事吗?!”

耿小袖说:“你当然没有必要这么做。但是你当初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离国婚,如今是独身一人?其实,我早就从董广生的嘴里,知道了你的家庭情况了。我对你之所以要对我隐瞒你的私事的判断,就是你可能在潜意识里对我有好感。”她笑了笑,说:“后来的事实证明,果不其然!”

韩晋年叹了口气,说:“小袖,我以前的确是小瞧你了!”

耿小袖说:“不是你小瞧了我,而是你过于自信了!过分的自信,其实跟盲目并没有什么区别。这在你跟谷石的合作上,也有同样的盲点。韩总,我这可是旁观者清!”

韩晋年笑着说:“小袖,我知道你是不一般的女人。说吧,你是不是想跟我太太摊牌?!”

耿小袖冷笑说:“晋年,我如果想跟你太太摊牌,那我今晚就不会约你到这来了!我根本就不想走到跟她见面的那一步。我也是有老公的人。这也是我想离开公司的最主要的原因。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这一点我有自知之明。如果我们俩的事被捅破了,你也完了!”

韩晋年深深吸了口气,说:“小袖,你很明智!看来,当初我没看走眼。不过,有句话我忍不住还是想问你一下。小袖,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耿小袖端着水杯的手有点颤抖,韩晋年看到她的眼里噙着泪光。耿小袖终于笑了笑,说:“如果不是这样,我们能走到这一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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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韩晋年到达纽瓦克机场时,满脸的疲惫。

昨晚上,他回到Hilton酒店后,独自一人又喝了一瓶红葡萄酒。当他将次日飞往纽约的航班告诉许笠云时,许笠云一下子就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他的醉意。韩晋年要许笠云到时不要来接他,他可以自己打的回家。

但是,他一出了机场,远远地就看到许笠云正在出口处等着他。他愣了一下,随即走上前去,笑着说:“笠云,不是让你不要来了么?这一来一往的,得开多长时间的车!”

许笠云笑着说:“我不放心你!没事的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看看你的脸色跟眼睛!以后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韩晋年说:“一个人,闷着呢!”

许笠云说:“你真的是一个人喝的酒吗?没有红袖为你添香?!”

韩晋年听到“红袖”两字,心里一紧。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镇静的神态,笑着说:“我这不是赶着回来,等着晚上你给我添香吗?!”

许笠云说:“我还算什么红袖啊!都老太太一个了。”

两人来到停车场,上了车。韩晋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咦,韩川呢?!你不该忘了,在美国,小孩未满十四岁,是不能让他一个人呆在家里的!”

许笠云笑着说:“这个我早就考虑到了。我已经让董广生给我们家找了个保姆,她今天一早就到我们家来了。”

韩晋年说:“她刚到我们家来,你就这么放心她?在纽约,可是什么人都有!”

许笠云笑着说:“这保姆是董广生太太认识的一位朋友,人厚道。再说了,你在公司招人的时候,不也是抱着用人不疑的态度吗?!”

韩晋年想到了耿小袖,一下子就没话说了。他顿了一会,说:“昨天董广生都跟你说什么了?”

许笠云说:“他不是你手下的得力助手吗?他能跟我说什么?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事罢了。你呀,晋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缩手缩脚的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能拿得起,我许笠云就能放得下。”

韩晋年听了这话,于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跟许笠云隐瞒什么了。他说:“笠云,你知道的,我之所以要在加州那边开设分部,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耿小袖。而她的出现,纯粹是偶然的。”

许笠云说:“怎么个偶然法?”

韩晋年说:“ 我跟她是在一家福州人开的中国餐馆认识的。那时,我正在酝酿加州那边的计划,我欣赏她为人的乖巧,刚好又算是半个四川老乡,因此就结交上了。后来我让她到洛杉矶去,主要就是想让她在那边能独当一面。”

许笠云笑着说:“你让她独挡一面,这个前提是什么?!”

韩晋年笑了笑,说:“这话如果搁在十几年前,我也许会有其它的想法。但是现在,我已经懒得再在这种事上折腾了。我可以用不同的形式,来雇佣别人正儿八经地给我办事!”

许笠云说:“其实啊,我也看出来了,你做什么事情,都不会真正地投入的!这倒不是让我放心,而是痛心。晋年,这些年来,你是怎么对我跟这个家的,你自己心里面应该清楚!在你眼里,又有几个人值得你去关怀的?!这才是我伤心的地方。”

韩晋年没想到许笠云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全身上下就像是散了架似的。他说:“笠云,你是想觉得让我叫你伤心好,还是放心好?!”

这时,前面刚好是红灯。许笠云踩住了车子,然后抹了抹眼睛,说:“晋年,你到现在为止,你让我放过心吗?!你是个男人,你自己应该清楚你自己的责任!我把话跟你说好了,我不想见到那个叫耿小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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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耿小袖跟韩晋年在海鲜餐馆吃过饭,便把他送回Hilton酒店。她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她有孕在身,她可能会陪着韩晋年喝上两杯的。

如果不是因为她想离开韩晋年,今后好好地跟程墨雨过日子,她是不会跟韩晋年提出那些在她看来也算是苛刻的要求的。她想,不管怎么说,程墨雨和韩晋年都不可能给她带来实在的安全感的。来到美国已经三年多了,她最大的体会,就是没有安全感。现在绿卡也已经有些眉目了,但是在美国,没有经济基础,便意味着没有一切。这是她的切身体会。

她以为,她不会像程墨雨那样活得空空荡荡的;然而,她也没有韩晋年那样的潇洒的劲头。这也正是她今天下了决心,要跟韩晋年摊牌的原因。

但是,在看着韩晋年下车时那疲惫的身影时,她的眼睛忍不住湿润了。她差点就要对韩晋年说出,她不想要那幢房子了,她还想在他的公司呆下去,像往常一样,替他分忧。然而她的肚子突然动了一下,弄得她连心口都疼了。一瞬之间,她又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

迄今为止,她对自己肚子中的小孩到底是谁的,也摸不准。她在相隔只有两天的时间内,同时跟两个男人上了床,这本来就是阴差阳错的事。如果将来生下来的小孩果真是程墨雨的,那倒也罢了,反正她是想割裂跟韩晋年的关系的,自己要了他一幢房子,也不算为过。但是,如果小孩是真是韩晋年的,那么,凭着程墨雨的敏感和小心眼,那她今后的日子,只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

如今她最觉得恐惧的,也就是这个。

所以,她在沿着405高速公路开车回LA时,心里一直窜跳着的,就是程墨雨的怒气冲冲的神态。

其实,自从程墨雨得知她怀孕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已经变化了很多。他甚至都会在大清早偷偷摸摸的起床来,给她做两个荷包蛋了、热一杯牛奶了。而这在纽约时,对她来说,几乎是奢望。她想,如果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在美国的生活的话,她情愿跟程墨雨过着那种平淡的日子。那种日子在日久之后的记忆中,该会是多么的甜蜜!但是她知道,这绝对只能是一种幻想。因为现在在他们面前散射与延展的,是一条金光大道。没有人能挡住那种诱惑的!

这时,旁边的车道上突然想起了喇叭声。原来她不知不觉间,已经越过了车道了。她想起来,去年这个时候,她跟程墨雨还在纽约。那个时候,也许她还在餐馆里吧。为了几块钱的小费,她极力地陪着笑脸。而离开餐馆的时候,简直就是如释重负了。

她忍不住对着后视镜做了个鬼脸,然后轻松地笑了起来。她拿起手机,给程墨雨拨了个电话。对方没人接听。她有点奇怪:这时候程墨雨不给她打电话,已经是有些意外了,他为什么还要关机呢?难道他对自己晚上跟韩晋年的饭局,存有疑心?

她又给韩晋年打了个电话。韩晋年那边正占线着。耿小袖心里冷笑了一声:还是自己的老婆亲啊!什么卿卿我我的,到头来还不都作了鸟兽散?!

这时,她觉得自己的肚子又动了一下。

她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她把车子停好之后,又给韩晋年打了个电话。这次倒是打通了,韩晋年笑嘻嘻地问她有什么事?耿小袖大声说道:“晋年,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韩晋年笑着说:“对影成三人啊!”

耿小袖缓了一下口气,说:“明天要我送你吗?”

韩晋年说:“不必了。”

耿小袖气咻咻地就把手机关上了。

她一手扶着肚子,慢悠悠地回到家门口。她敲了几下门,程墨雨过来开了门,扶着她进去了。耿小袖说:“刚才跟你打电话呢。你上哪儿去了?”

她还没说完话,就看到费宁正从客厅的沙发上站了起来。耿小袖有点吃惊,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费宁了。她勉强笑了笑。程墨雨说:“刚才我们有点事,我把手机关掉了。”

费宁过来扶住耿小袖,笑着说:“小袖,往后你还是别忙了。”

耿小袖冷冷地望了一眼程墨雨,说:“我要不忙,还指望他忙得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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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宁对说耿小袖说:“小袖,我来是跟墨雨商量个事的。”

耿小袖坐到沙发上,似乎有点漠不关心地问道:“什么事?连手机都给关掉了?!”

费宁有点尴尬,她看了程墨雨一眼。程墨雨去给耿小袖倒了杯牛奶过来,笑着说:“小袖,其实这事说起来,还是我的主意。”

耿小袖一边摸着肚子,一边慢慢喝着牛奶,说:“你的主意,全是出人意外的。你别吓着我。”

费宁听了这话,心里有点不高兴。她笑着说:“小袖,是这样的,你也认识那个傅庸吧?就是以前跟墨雨住在一起的。”

耿小袖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费宁,你说的是那个菜鸟啊?他是不是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程墨雨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大声说道:“小袖,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事情都已经过了半年多了,你别耿耿于怀行不行?!”

耿小袖正要说话,费宁笑道:“是这样的。傅宁他生病了。”

耿小袖本来想说:“怎么谁惹上你,都没有好日子过?”但她终于还是喝了口牛奶,笑着说:“我知道,你们都是热心人。上次小沈跟小宋的事,也幸好都是你们帮的忙。傅宁他有什么病?”

程墨雨火气上来了,说:“小袖,你这说的什么话呢?!大家出门在外,不都是帮来帮去的吗?!”

耿小袖不说话了。费宁说:“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的。自从小沈他们出事之后,我又没有正式的工作,后来小傅在校区中租到了一套房子,我就搬到了他哪里住。小傅是个什么样人你们知道的。小宋现在还在医院里,他们的家属回去后,小宋差不多就算是被扔在医院里了。这半个多月来,小傅晚上的时候,都在一家99店打工。他想先给小宋垫上医药费。”

费宁说到这里,眼圈有点红了。耿小袖缓缓地从嘴边拿下了牛奶杯子,说道:“费宁姐,这话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就像墨雨说的,咱们不都是帮来帮去的吗。”

费宁说:“可是,没想到,小傅前天突然间觉得全身疲劳,我陪他到医院里检查了一下,最后的诊断结果是……”

费宁看了一下程墨雨,忍不住轻声抽泣了起来。耿小袖手里的杯子,啪地一下掉落在地上。

程墨雨说:“其实,医生只是怀疑傅庸得的是尿毒症,是费宁她太紧张了!”

耿小袖说:“那么,晚上你们商量的就是傅庸医药费的事?”她跟程墨雨说:“墨雨,这事还是我们来处理吧。费宁姐,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们现在钱不多,但是我们会想尽办法的。”

费宁看了看程墨雨,欲言又止。程墨雨跟耿小袖说:“小袖,你可能不太明白。傅庸他现在缺的不是钱,而是一种心理的平衡。几天之后,他的父亲就要过来看他了。”

耿小袖警觉起来,问说:“他的父亲是谁?!”

程墨雨冷笑着说:“到时候你见了就知道了!”

耿小袖马上打开电开电脑,查看了一下自己的Documents,但是她没有查到任何一个客户是姓傅的。于是她偷偷地松了口气。

程墨雨悄然来到耿小袖的身后,说:“傅庸的父亲,以前还是费宁她爸的老上级呢!小袖,你不要再跟韩晋年他们玩了。你永远玩不过他们的!傅庸的父亲说了,他老人家要给傅庸在LA买一套大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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