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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钗黛之争的一点迷思——我们不偏私,不诋毁,要认认真真地来聊这些个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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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美眉说到黛玉,黛玉是孤女,压根儿就没有家世好不好这一说了,她就没有家世了。不过说到出身,黛玉自然还是贵族,林父去世后,林家也没有转为经商,黛玉也没有兄弟叔伯做生意,而且全家都死光光了,所以林家的门楣就定格在了林父这里,黛玉倒是想自降身份,她也得能够呀。黛玉其实是羡慕宝钗的,宝钗还有兄弟和母亲呢,薛蟠再无赖,对宝钗也是好的,会气哭妹妹但也会讨好妹妹,呆霸王也有呆霸王可爱的地方。比如我有个亲弟弟,每次想起他我都觉得心里很踏实很安生。我想黛玉是由衷羡慕宝钗这一点的,什么出身,什么富贵,都不及有母亲有父兄啊,亲人最珍贵。
黛玉身体孱弱还有她和宝玉心意相通,我觉得都不是两人婚姻的阻碍。贾母是开明的,还会给二玉遮掩呢,薛姨妈也很识趣,也会替宝玉解释。可见大家心知肚明这二小的情意,只是要表面抹平了,像贾母说的,人前不失礼就好了。
我倒是觉得从社会现实出发,黛玉没有家世,背后空荡无依靠才是她和宝玉婚姻的最大阻碍。按照八十回那个势头,贾家很快就会倾倒,是最需助力之时,不管是薛家的财富还是王家的权势,都是贾家自救急需的。黛玉有什么?孤女一个。可怜啊。

情爱可以性灵,婚姻,却从来都是世俗的。就是今时今日,谈情说爱只顾自己开心的比比皆是,但谈婚论嫁时,谁不是一副俗世嘴脸?直接要房要车都寻常,比较遮掩的,要看对方有没有事业心,未来发展会如何,对方家庭是怎样,三观可契合?诸如此类,已经离最初的情爱越来越远了,更与性灵无关。

世人敢爱者繁多,敢为爱而嫁者,极少。当然,如果你爱的那个人恰好也是世俗标准下适合婚姻的人,就要赞一声好运气了,哈哈。

扯远了,跑题大王就是我。


cristal2011 发表于 2/5/2017 2:36:47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043206#74043206][/url]我还是觉得金玉再良缘,也是委屈宝钗的。宝钗又不是个木头人,她再美好有德行,再君子,再儒学,也是个女人。自己的丈夫不爱自己,相敬如宾又如何呢?要如宾那样的相敬,天天去别人家做客好了,在自己家,要这么客气,难道不委屈?
不管那个时代礼教标准如何,什么都会变,人性不会。人天性爱美,人天性会妒,人天性就有情爱,有情绪,吃多少冷香丸也是盖不住的。
按照当时婚姻价值观,那连迎春都不委屈。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赦还得了五千两银子,孙家又权势煊赫,迎春一个懦弱庶女,有何委屈的?
可事实是,委屈是一种情感体验,不能拿什么价值观去判断啊。


cristal2011 发表于 2/5/2017 4:38:15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044036#74044036][/url]

请允许我将这两段合并起来回复MM哈。


关于MM对于婚姻的看法(或者对世俗婚姻的看法),我很能体味其中尚灵而重情的高义。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多么美好的愿景,我辈定当舍身忘死追逐之。

但正是这《西厢记》在这位开明的贾母口中可是个“诌掉了下巴”的故事啊,在古代的婚姻里哪有男女私情的一席之地呢?如果MM抨击的是当时社会反人性的婚姻制度,那我和MM一起抨击之。但如果MM谴责的是古代那些未能理解宝黛至情的众人,那么我想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对他们再宽容一些些呢?

我和MM都还是同意古代的婚姻是两个家族的结合,而非一双璧人的二人世界吧?就连贾母和王夫人自己的婚姻也是这样的家族联姻。

有时我在想,二宝这段“金玉良姻”固然有许多世俗条件上的考虑,但难道真的就是冷冰冰的权钱勾结,没有一丝真心实意么?我想也不尽然啊。平心而论,王夫人虽不可爱,但她与薛姨妈的姊妹情是真的,她疼宝钗之心是真的,难道这不能算真情吗?宝玉与薛蟠薛蝌之间并无真情吗?就是贾母和薛姨妈之间也是彼此敬重有加一团和气呀。我们不能因为贾家有势,薛家有钱便简单地把“金玉”之姻看做只论条件没有温情的权钱关系,这两家确确实实是世代交好的好亲戚(自然,贾林两家也是交好的,只是不能否定贾薛两家也有真情)。哪怕有一天贾府诸人(包括贾母)因为要为家族留下“后路”才成就了“金玉”,也不能完全否认他们为家族命脉考虑的一颗真心啊,他们能狠心舍掉宝黛的幸福焉知不是出于对于家族的“爱”与“责任”呢(这里自然不是指如邢夫人一流的人)?如果贾家势倒,薛家还能担险与之联姻,这也未必不是念及昔日的情分啊。我想“金玉”之姻缺憾在于二宝没有知己的心意相通,但贾薛两家还是有情感基础的,是能做成一对有情有义的好亲家的。


宝黛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至情,常人能仰观歆羡,却不可复制。如此得来不易的感情却没有现实的结果,这也正是这段情缘令人惋惜之处。但在当时的社会伦理里,新婚夫妇根本可能连面都没见过,遑论深厚的情感基础了。像宝玉这样从小在姊妹堆里长大的男孩子想来只是极少数,大部分男女表亲是不能杂处的,要培养出宝黛这样纯澈又炽热的感情恐怕更是绝无仅有了。而比起绝大部分“父母之命”的夫妻,起码宝玉宝钗之间也是有感情的,只是不是男女私情。我想,宝钗定会全心全意地待宝玉,宝玉对宝钗也不无珍重爱护之心。


对于宝钗来说,如果宝玉对她也是一心一意固然是最好的,而不得宝玉以“爱人”视之也绝对是一大遗憾。但宝玉与黛玉有情在先,并不是黛玉夺了宝钗的心上人或是宝玉“移情别恋”(宝钗自己倒是那个后来的人),这是其一;而宝钗自己也明白宝黛之情至真至诚的可贵之处,这是其二;所以哪怕宝玉心里一直有个黛玉,这未必会成为宝钗心里不可排遣之苦,她是有理由经过自我纾解获得解脱的。

说实话,如果宝玉是个寻常人,黛玉去了,留下宝钗,二宝未必不能成为相濡以沫的“亲人”;哪怕不得命中至爱,但求此生最亲也是实实在在的温情可感(恐怕我爷爷奶奶因为种种历史原因便成了这样的例子)。而我说二人“相敬如宾”也不是取字面上“客气”之意(老实说,宝钗打趣宝玉的例子也比比皆是,他俩间也不算“客气”),而是说两人也可以融洽地、和谐地生活在一起。就好像菂官死了之后,藕官还可以与蕊官真心相待,藕官自己也说“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

只可惜宝玉偏偏中了“情极之毒”,才能抛家舍业遁入空门,留下宝钗清寒孤苦,独守空房,实在也是造化弄人。


总的来说,我认为支持“金玉”者当然会有种种世俗条件的考量,但其中一些人也不无情感上的取舍斟酌。当时的社会识得宝黛真情之人甚少,能挺之护之的人更寥寥无几,而尊重个人选择,提倡自由恋爱更是咱们当代人的福利了。“木石”既珍贵,“金玉”也未必就是不堪的,比之孙绍祖这个没教养无规矩的蠢货行诸于迎春身上的百般凌辱,贾薛两家算得在规矩教养上相称,能彼此襄助爱重的“良姻”了。这也是为什么同是“世俗”婚姻,迎春只能被认作“误嫁”,而二宝则堪称“金玉”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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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玉与簪玉确实是两个概念。前者是关乎身份法度的,有象征意义。后者就是闺阁闲妆,怎样都可以。凤姐儿还带风钗呢,民间嫁娶还穿龙盖凤呢,按礼法,都是杀头的罪过,不过一旦形成风俗,也就成定例了。可是很多被士大夫阶层视为身份象征,或被官方定为官阶表征的配饰,还是不能乱穿乱戴的。清康熙年间,有江南富商私自佩戴朝珠,只是在家里戴着玩,就被告发入狱了。这真是不作死不会死的典范了。
还是在《清代女史》或满族贵族妇女配饰之类的论文中提及,清代中期前,玉佩玉挂件都是汉族文人雅士间流行的配饰,满汉融合后,满族贵族家庭开始以玉为贵,颇有附庸风雅的意思。而且满人对玉饰的审美也和汉人不同,发展出了玉扳指玉山子之类的新的玉石文化风尚。可总体来说,妇女佩戴玉饰,还是以头饰最多。皇室里女子所戴玉饰,多为发簪,手镯,还有满人女子独有的领约,有红学家考证,宝钗所佩戴的金项圈应该就是满人的领约,因为汉族传统配饰里,只有小孩子才戴长命锁一类的项圈,总角后就极少有少女佩戴项圈了。
清乾隆年间玉器最盛,贵族女子也以玉饰为美,但玉佩仍旧还是男子独有的配饰。也有部分闺阁女性仰慕文士高洁,佩玉以自昭。那么红楼梦里玉佩这种很特别很男性化的配饰,都在什么人身上出现过呢?
《红楼梦》第3回,作者通过林黛玉的眼睛写王熙凤出场,“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若神妃仙子”,穿金戴银,珠光宝气,腰中系有“双衡比目玫瑰佩”。
《红楼梦》第60回中,贾琏贪恋美色偷娶尤二姐,将他带的“汉玉九龙佩”暗中送给二姐,最终实现了金屋藏娇。


除了开头的王熙凤,其他都是男子。王熙凤则是“假充男儿教养”的,脂粉队里的英雄,她佩玉自有一番英姿飒爽,倒是和附庸风雅无关啦。而且凤姐儿所佩是双衡比目玫瑰佩,专家考证,应是组玉,很是气派,符合人物性格特征。
贾琏的则是单个玉佩,还赠与了尤二姐。
书中明文写到“玉佩”在身的二人,是贾琏凤姐儿夫妻,是贾府的管家公管家婆,是掌权者。
而宝钗说,探春见“人人都有,独你没有”,大约也是间接点出了当时诸位贵族小姐“慕雅”佩玉的景况。宝钗对此是不赞成的。因为佩玉这件事,实在是男人的事儿,女子佩玉,略显张扬了,已经超出了闺阁闲妆的范围,是权势身份乃至风雅才情的象征。
我倒是觉得宝钗劝诫除了我们之前所说的节俭,身份的出发点,恐怕也有女德的出发点。所以宝钗说那玉是“无用的东西”,并非不敬儒风,而是这对女子来讲,与女德无助,的确无用。就像闲书一样,看了就看了,可说出去,或移了性情就不好了。这是宝钗秉持的道德标准。
再说探春,她自然是知礼的,可是从探春理家可以看出,探春贵在“敏”字,才干精明。可探春并不是美眉所言循例守礼按章办事的人,她管家时,循例按章的只有赵姨娘兄弟之事,那是她关乎己身,刻意要循例守礼的。但王熙凤和宝玉处回的事儿,她便要特意挑出旧例的不合理处,拿这两家做筏子好立威。可见探春是个非常合格的管理者,眼光并不拘泥,从她下手扇王善保家的耳光可见,刺玫瑰探春绝不是个规行矩步的守礼之人。守礼的小姐不会动手打人,哈哈。宝钗就绝不会。
宝钗指出探春“世俗”了,其实这正是探春的性格特点,探春就是俗世玫瑰,芬芳多刺,探春甚至是势力的,而且她有本事有勇气叫这势力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她对王夫人的趋奉发自内心,对赵姨娘的鄙夷也行诸于色,探春敏锐而精明,知道赵姨娘是不可亲近的小人,而且她用的是礼教的大旗,当时世人只能赞她行得正走得直。
反观贾环,就是糊涂蛋,每每被赵姨娘教唆做出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来。
这样的探春,送给岫烟这块玉佩,我非常理解。除了探春,别人也做不出此举。要说周全,王熙凤也周全,她给岫烟送去的是御寒的衣物。宝钗也周全,她送岫烟的是退回的当票子,还有谆谆告诫。
探春更看重“身份门面”,王熙凤更重“实际功用”,宝钗则是更加从心从德,内外兼顾。
探春一生最不堪面对的,就是亲生母亲每每跳出给她没脸儿,这是探春的痛处。岫烟那酒糟透的父母,叫探春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触来,于是探春见人人都有玉佩,都有富贵的身份,唯独岫烟没有,那便送她一个,好叫她不在人前丢了脸面。探春不会在乎岫烟配不配得起这玉佩,探春自己是庶出,熙凤说很多当世人没见识就觉得庶出就比嫡出的差了身份,可见探春在身份上也是有缺憾感的,她自己有缺憾但又绝不甘于这份缺憾,于是便越发要抬举那身份出身不好但自己人品贵重之人,比如岫烟。
探春这样的心理很好理解。
所以我说曹雪芹厉害,每个人每个小举动都那么合情合理,曹雪芹没有学过心理学,可他却能看透人心啊。
宝钗理解探春的用意,知道她也是好意。可难免偏激了。就像宝钗点醒探春理家也不要“流俗”一样,宝钗总能从更客观更理性也更高屋建瓴之处出发,她明白岫烟佩玉的不和身份不合时宜,所以才出言相劝。
可赠都赠了,戴也戴了,再取下,反倒拘泥了,也叫探春面上不好看,倒似点出她的考虑不周,没有领她的情了。所以宝钗才又说,不用取下,只是心里明白这样不合适就好了。
美眉说宝钗是在提前提点岫烟,对岫烟寄予了厚望,我是同意的。岫烟人品贵重,耐得贫寒,可她毕竟没有经过富贵,能否耐得富贵还未可知,宝钗也是怕她嫁入薛家,乍贫还富,被这些诸如贵女佩玉之附庸风雅的富贵游戏迷花了眼吧。
事实可见,岫烟确实不知这玉佩戴着有何不妥,宝钗提点得很是及时。
所以,碧玉佩一事,重点不在有用无用,也不在还能不能再佩戴。甚至贾府里诸位小姐主子们,根本没人会在乎岫烟身份配不配戴玉佩,可宝钗要表达的是,我们自己要明白要知道,心里清楚了,再戴就不算糊涂,而是全了探春情意了。
所以,我还是理解为,宝钗告诫碧玉佩一事,不是单纯的从节俭出发。有着身份与女德的诸多出发点。

美眉反复列举的很多宝钗自我身份的界定,我觉得这是宝钗自己的认知,不能说她不对或她在有意拔高自己门楣。我觉得以宝钗出生成长的环境教养来说,确实和贾家无有太大差别,宝钗确实是按照诗书之家小姐来教养的,她对自我家庭身份的认知我从不质疑。
只是客观来讲,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人品高低,不能做为她出身的佐证。如果宝钗好,宝钗说自己是大家小姐就能证明薛家是士族阶层,那薛蟠不好,薛蟠外出行商还遇过路匪是不是也可以做为薛家就是商户也极没有教养的佐证呢?
可见由个体言行反推家族门第是不成立的。高门总有败家子,寒门也可出贵子。
不过美眉说宝钗一直极力避免薛家因皇商身份而被打上阶级烙印,我是认同的。
薛家这一代,薛蟠是家族继承人,德行前程就不说了,薛蝌也是行商为主,安于庶务,薛家看似也是科举仕途无望。
那么此时的薛家如果再这样走势,恐怕诗书继世之家就更是虚无缥缈的贴金之语了。所以宝钗和宝玉的婚姻,其实对宝钗来讲确实是金玉良缘的,是可以在现阶段以姻亲维持薛家门楣的一个十分合适的姻缘选择。
在薛蟠娶了夏金桂后,眼看着下一代也无望了,宝钗就更是薛家唯一的希望了,其实一直都是。宝钗一言一行都在极力和皇商这个标签划清界限。所以探春一谈经济利益,宝钗便会很敏感以学问提点她。宝钗大约也是时刻这样要求警醒自己的。









cristal2011 发表于 2/5/2017 4:28:05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043968#74043968][/url]

这里还要感谢MM对于有关女子“佩玉”的一番详细分析,很让我受教。尤其是关于“女德”的一段剖析,让我觉得很像宝钗的所思所想。

真的便如MM所说,宝钗虽是“女君子”,但却时刻警醒自己不失闺中女儿的本分。如六十四回宝钗就对黛玉说:“自古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以贞静为主,女工还是第二件。其余诗词,不过是闺中游戏,原可以会可以不会。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倒不要这些才华的名誉。” 她便是以“贞静”为先,女工次之这样在要求自己,再涉猎些诗词以作自娱之乐。所以MM说宝钗提点岫烟碧玉佩之事有劝告她不要学男儿家附庸风雅之态,我认为是极有可能的。

再看王熙凤一直是以精明狠辣尤胜男儿的形象行事的,更有“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的风评。而探春也是恨不得自己生来就是个男儿的奇女子,更发过“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这样的狠愿。按照MM的道理,她们俩佩玉是很符合人物个性的。这一点还要多谢MM巧妙点拨呀。


只是关于佩玉与身份之间的联系我尚还有些疑问。既然探春认为玉佩“人人都有,独你(岫烟)没有”,这里的“人人”自然也包括宝钗宝琴二人了。宝钗虽自己有玉佩但并不佩戴,这个探春跟宝钗相处时间长了对宝钗有足够了解之后也许会知道,但宝琴到贾府的时间尚短,若是宝琴自己不戴探春又如何知道她有没有玉佩呢?如果宝琴不佩玉,那探春也是周全知礼的人不会只送岫烟而不送宝琴这样厚此薄彼吧?所以是不是宝琴也有,且也佩戴过,所以探春没有向宝琴赠送玉佩呢?这样一来,薛家姊妹便不存在身份不配的问题了。


事实上我还是觉得“佩玉”固然有其关于身份的象征,但其精神意义大于对现实社会地位的影射。比如,六十六回尤三姐的魂魄话别柳湘莲时,曹公便有柳湘莲“忽听环佩叮当,尤三姐从外而入”的交代。可见尤三姐也是佩玉的,若论出身三姐可不比岫烟高贵啊,但三姐贵在刚烈果敢更胜男儿,所以也不辱没了这“环佩叮当”。


而对于宝钗来说,个人道德情操属于精神思想的范畴,自有言行谈吐来证,不必依赖外物配饰来标榜衬托;在这个层面上,这玉佩便是“可有可无之物”,岫烟即便佩玉也无伤大雅,只是不要真把个人品性的“贵”与“雅”看成是由这些身外之物所堆砌而成的就是了。

但我想如果这玉佩是阶级身份的标识物,那对于宝钗来说便绝对不是无用可弃的物件儿了。如MM所举的朝珠、花翎等物便属于这一范畴。身份品级本是封建礼教、政治制度虚设出的对官民的划分机制,必须要有一套相应的物质标识系统来彰显和维护,在这个层面上,宝钗应该会很严正地对待这些具有标识功能的物件。如果自己身份不配那便是不配,不过是从实守分地循礼穿戴而已,万不会贬低这块玉佩为“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因此,我非常同意宝钗可能看到这块碧玉佩与风雅、才情等精神意涵间的联系,但未必觉得岫烟与自己在阶级身份上不符合“佩玉”这一行为。


对于探春赠玉的理解,我非常受益于MM从探春自身成长经历出发而体味出她对岫烟的同情、友助和抬爱。哈哈,我还真从前没有这样去想过,这还要感谢MM的分享了,MM果然心思深微!

在身份的问题上,探春的确是敏感而自重的,探春在我脑里留下的印记便是“尊严”二字。只是我对探春的认识可能和MM有些差距哈,不过也有可能是MM言语简短中还没来得及说仔细,我暂且说说我对这位三小姐的看法。


探春在我印象中有三句话堪称震耳欲聋,余音不绝。第一句是第二十七回探春和宝玉聊到她给宝玉做鞋惹得赵姨娘为贾环感到不忿的事,探春说“就是姊妹弟兄跟前,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 第二句是探春因“懦小姐不问累金凤”而发出的悲叹“俗语说的,‘物伤其类’,‘齿竭唇亡’,我自然有些惊心。” 第三句是抄检大观园时一时极愤之语“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基于这三句话,我心里的探春便有了个大概的轮廓。我认为她为人做事有两个基本宗旨:真诚和规矩。

这“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便是一句真情告白的豪言,甚至要打破中国文化里千百年来的血亲束缚,只以真情论私交,而不受血缘亲故的情感绑架。

而她对“规矩”的重视则体现在后两句话里。迎春乳母一家摆弄主子,王保善家的撺掇起“抄检大观园”事件,这又都是坏了家族规矩、主仆伦常的大事,是足以撼动贾府根基的大弊,所以探春才会如此震怒和寒心。


按贾家规矩来讲,赵姨娘不是探春的母亲,贾环和探春按照礼法只有一个母亲,便是王夫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人前只能称生母为姨娘。而赵姨娘哪怕在子嗣上对贾家有所贡献,但其身份也还是奴才,因此芳官和她纠扯打闹的时候才能那么理直气壮,还吵嚷着大家都是奴才等语。这样就能理解为什么探春会说她只认老爷和太太了。


从情感上讲,王夫人对探春也应该是不错的。比如平儿也说“(探春)撒个娇儿,太太也得让他一二分”。王熙凤也评论过王夫人和探春的关系,说“(探春)又是咱家的正人,太太又疼他;虽然脸上淡淡的,皆因是赵姨娘那老东西闹的,心里却是和宝玉一样呢”(这是凤姐和平儿私底下的话,可信度算比较高的)。

所以我一直觉得探春对王夫人的遵从和爱戴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是基于情感和礼法的真诚表达,不能看做是趋附和势利。站在探春的角度,赵姨娘这个生母对她的照顾说不定真的远不及王夫人给她的关爱,赵姨娘除了埋怨、攀附和利用,几时又真心疼顾过这个亲生女儿呢?其实这正是探春让人佩服和疼惜的一点,别人对她好,她便对人好,也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对其他人更好。比如王夫人、宝玉、贾母,个个对她都不错,她便以真情回报之,也不计较王夫人、贾母最疼的是谁,宝玉最爱的是谁,只以自己能感受到的情感为准,不做无谓的争讨和比较。其实这也真是一种自尊自爱而不自扰的智慧。


再说说探春的处事风格。探、钗二人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都注重规矩礼法,都讲人情世故,也都是入世之才。但她俩也有很大的不同在于,探春做事强硬直接,宝钗却更温和委婉。这恐怕除了两人性情差异之外,也有年龄和阅历的因素。宝钗手上处理过的事情多,处事风格便更显练达老道,甚至能做到不怒而威。而探春则是“新上任”的管事小姐,正需要一些霹雳手段才能服众立威。

比如MM提到的探春“新官上任”便要更改旧例做法子的那一段,确实是要立威的。但细看这几例:免去上学堂每年的八两银子,这一下子削减了赵姨娘(贾环),宝玉,李纨(贾兰)的收益;蠲掉小姐们每月二两的头油脂粉钱,这个打击面就更大了,连探春自己也在里头。探春是个聪明人,若只为立威是不会闹这么大的动静的(这两项加起来恐怕对李纨的影响最大),这自然是她作为协理管事的担当,“兴利除宿弊”的一个重要目的便是在经济上开源节流。而她除了减损宝玉、凤姐等贾府“红人儿”的利益之外,更是连她自己和李纨这两个“新官儿”的好处也一并削减了,为的正是树立这“公正”二字,好使众人对于之后的种种“改革措施”无可抱怨。

另外,这些银钱减免除了出于节省的目的之外,也是为了整肃贾府里的不正之风。就拿头油脂粉钱这一项来说,里面便牵涉到买办偷工减料、贪墨营私的“宿弊”,探春平日都看在眼里,如今终于可以大刀阔斧地矫正一番了。


但有一点我必须指出,探春哪怕对旧例有诸多改动,那也是她作为协理管事的小姐分内之事,在其位、谋其政,凤姐在时探春是不会随便置喙的,而如今自己身在其位如果知道荣府有种种弊陋却不肯言改,那也有违探春一颗真诚尽职之心。所以即便“改”,也不能说探春不循例管理、不按章办事,她的“改”正是符合制度章程的“改”,守的便是家族长治久安的大节。


那么就要说到探春出手打王保善家的这件事了。这是我《红楼梦》里最爱看的情节之一,哈哈,实在痛快!

首先,我必须说探春出手开打似乎也确实有些越礼,好比MM说的,很难想象宝钗黛玉扬手打人。但我认为这又是合礼(理)的,探春不仅是小姐,更是主子,且是管过事的主子。王夫人、凤姐都有过打人的举动,可见依据家规,面对不懂事的奴才,有时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第二,我们也可以再想想这事儿发生的时机。抄检大观园前一回便是“懦小姐不问累金凤”,当时我们就看到了,探春对于迎春面对刁奴逆来顺受的态度是很不以为然的。这位三小姐自己是绝对主张维护主仆有别、上下有序这个“规矩”的,连迎春房里婆子嬷嬷不规矩还要出来直言批评,唯恐一房不敬便伤了所有主子的“尊严”。而此前探春正是管事的小姐,是直接面对各色奴仆的主子,早就对贾府刁奴横行的乱象恨之入骨了。这时王保善家的自恃是大太太的陪房,大有故意轻薄之意,竟上前掀起探春的衣襟来,没想到刚好撞在了枪口上,被探春打了个张口结舌,颜面扫地。探春这一巴掌看似“无礼”却正是为了震慑遏制这些真正“无礼”的小人,其实是全了纲纪伦常的大礼呀。

这一巴掌真是响亮,想平日里那些婆子嬷嬷正是利用了各主子之间的嫌隙(邢夫人vs.王夫人, 邢夫人vs.王熙凤, etc.)才敢在主子间调三斡四、作威作福, 而主子们也因为各自盘算着自己的脸面和利益暂时竟治他们不得(如王熙凤), 唯有探春这个不势力有担待的三小姐,不怕得罪人,也不畏流言,坦坦荡荡,才打下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巴掌。而这正是探春眼里有身份,有规矩,有礼法,不肯应付妥协的例证,而她也深知这身份,规矩,礼法便是世家大族的立家之本。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觉得探春赠碧玉佩给岫烟不会逾越身份等级的原因,探春本是个对身份等级态度极为严正的人,我想哪怕她是真心仰重岫烟人品也不会违背礼制。但MM提出的探春可能出于品德情操上的仰慕才赠玉佩给岫烟我是很赞同的,这也像极了探春这位豪士的风格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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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044036#74044036]777楼cristal2011的帖子[/url]

对了,觉得应该跟MM解释一下。最近回复的速度确实慢了许多,只因家里猪头才交了一个大活儿,就陪他挥霍时光去了。前段时间他晚上也要工作,我也乐得自己看书回帖子,倒是互不相扰,各得其乐。现在他暂时空闲了,倒嗷嗷地抱怨起我自从开始在网上和MM聊红楼后便没有以前稀罕他了,弄得我只好又找出些两个人的小节目来。。。

总之,以后晚上能独自上网的时间估计会少些,但是我也不愿在对MM的回复上稍有敷衍,不然倒有负咱们结伴读书之谊了。不如我平时一有时间便见缝插针地写两段,凑成篇章了再来一并回复MM,但可能周期会比先前长一些,不知MM意下如何?

以上还请MM体谅哈,并希望MM还能一如既往地和我畅言长侃才好[em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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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3 16:2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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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断断续续拼接起了一些时间片段,码完字来回复MM啦!


正如MM一直提到的,薛家的社会身份如何并不影响宝钗本人的珍贵,倒是如果像MM说的,薛家已是自认并公认的“商人阶级”,那么宝钗携家族“逆流而上”的坚毅与担当便更令人敬服三分了。只是这的确与我读《红楼梦》的真实观感不太一样。


书中对于薛家“书香继世”和“皇商”的两重身份各有明言。

但我有个整体感觉是,写到“书香继世”的部分是明确突显了薛家的尊贵身份的,如宝钗进京赴选等段落;而提到“皇商”的部分却都以记叙具体事务为主,并无牵涉对其身份的主观褒贬。那么我就不免有个疑问,如果“皇商”真和一般“商人”份属同一个阶级,而“商人”阶级的标签又真的带有“立竿见影”的身份贬低效应,那么为何纵观全书竟无一处从“商人”身份的角度对薛家背景做出褒贬影射呢?

比如,薛家母女在贾府寄居这么久,贾府上下好事多舌者繁多,竟无一人对此有过议论(要说宝钗母女善于做人不假,但莺儿可是有过得罪园中婆子的时候)?而为人周全者如袭人尚在人前人后有人以“鬼鬼祟祟”冷嘲热讽,小姐主子辈如探春也曾被欣儿和凤姐议论过“不是太太养的”(而探春本人于此的挣扎与困苦又是何等的明显),宝钗的商家身份若是真的那么要紧,为何恁是没人提起或议论过呢?况且,如果曹公有意把宝钗作为“商家”小姐来写,明写出士商之别的舆论冲突(比如明写探春因“庶出”所遭的议论)不是更能烘托反衬出宝钗“出淤泥而不染”的志存高远吗?但曹公一个这样的字都没有。

另兼薛蟠嚣张跋扈,树敌众多,但哪怕像金荣这样的势利小人受到薛蟠冷落时都没有牵涉其“皇商”身份的一丁点儿贬蔑之语,金荣这个冒失鬼可是连宝玉都敢惹的呀。

我就想,薛氏一家再会做人,总有“犯小人”的时候,一旦招惹到心邪嘴贱之人,那这个“商人”身份便是这些小人趁一时口舌之快最方便的攻击点。但竟没有一人有过这样的言语/议论(我至今没有看到过,不过如果我有所疏漏也还要请MM及时补充才是)。那我能想到的一种解释便是,薛家“行商”不假,但他家由众人接受的主要身份还是以薛公为源头的世家大族。没有人以“商人”身份为攻击由头是因为这一标签的确效力不足,基本没有伤害力。


其实我自己主观上还是觉得在户部挂名的“皇商”未必就和一般的商人阶级属于同等阶级。比如,普遍来说妾室是低贱的,但皇帝的妾可是比寻常人的妻还尊贵呀。当然,我们也不能这样简单粗暴地做类比。只是我总是觉得“皇商”这个群体其实本是众社会阶层分布中的一个极小众的群体,未必能被完美划分到“士”或者“商”里面去,或许正是在士商之间的灰色地带也未可知。但薛家既然是书香继世之家便一定是士人阶级,是官宦群体的后备军。


回到前面的观点,诚然,没有人议论薛家这个“商人”身份也并不能必然推出薛家就不以“商人”身份为主,但我想这是值得质疑的一点。而薛家暂时不能被主要认作“商人阶级”的原因除了祖上传下的“正根”之外,恐怕确实还有当下薛家随时可以恢复“官身”的缘故。


《红楼梦》所刻画的官场中是可以卖官鬻爵的(和清朝的实际情况一样 ),也就是“捐官”。贾蓉一个五品龙禁尉的头衔就是贾珍与戴权三言两语间以一千五百两银子“买”来的。要说银子,薛家绝对不缺。那么薛家有这个买官的财力,又有无这个买官的势力呢?我认为是有的。不说贾家,薛家定然是高于赖嬷嬷家的,赖尚荣便是受了贾府的恩典才脱了“奴籍”,还捐了“前程”,也是托了贾府的关系又弄了个“州官”来当,那么我想如果薛蟠薛蝌想要做官,不止贾家、王家会鼎力相助,恐怕就是薛家自己也是有这个门路的。

这一点其实在薛蟠自己的话里也有所佐证。薛蟠“调戏”柳湘莲时便说“凭你有什么要紧的事,交给哥,你只别忙,有你这个哥,你要做官发财都容易。” 我想薛蟠虽纨绔之气甚重,但为人却不失真诚仗义,这倒像是句实话。那么薛蟠既然有本事让别人做官发财,为什么不为自己谋个官家的前程呢?我想一是薛蟠本身绝非做官的材料,他也并无这个兴致。第二,由于自己祖上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心里倒对为官做宰有个“不过如此”的不以为然。第三,“皇商”营生让薛家大富,薛蟠日子过得很滋润便被“温水煮青蛙”了,根本没有考虑家族身份和气数的问题。而正因为薛家家大根深地位高,让他暂时还做得起一个天真而又短视的大少爷。


自然,MM也说了,薛蟠确实有过亲自行商的一段旅途,但还是如我所虑,这里恐怕只是一段叙事,并没有涉及到薛家身份地位的问题。细看薛蟠出行缘由,薛蟠决定启程不过是为暂避挨打后的尴尬和羞辱而已,学习买卖不过是逃离众议的一个借口,而在这之前这位大爷根本就“戥子算盘从没拿过”,他哪有真心把薛家的买卖当回事呢?另外,我认为薛蟠离开京城这段情节还有一个重要功能便是让香菱有机会进入大观园接受“诗的洗礼”。在我看来,薛家“皇商”这层身份确实是功能性大于实质性的。


不过我也很同意MM说薛蟠宝钗是薛家非常关键的一代,尤其是薛蟠娶了夏金桂之后,可能他家的“诗礼”传统便要就此断掉了(宝钗竟徒劳一世)。只是这个呆霸王没有这么透彻的见识罢了。

1011s 发表于 2/10/2017 2:42:43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091148#74091148][/url]
美眉说薛家无人以商家之名贬损,我觉得这个说法无解。
照这样说,黛玉的葬花吟就是无病呻吟,她和宝钗哭诉就是无中生有了。因为书里没有写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看不起她,闲言碎语或给眼色嫌她寄居。可没有写就是没有嘛?
黛玉和宝钗诉苦时,宝钗说自己也是一样的,这里应该是指她们都没了父亲,现在都依附亲戚贾府住着。只是黛玉明白,宝钗是客居,是住得不得意了,可以抬腿走的,就像超捡大观园之后,宝钗一家就搬出去了。
而且书中一开始特意交待,薛姨妈特别和王夫人说了,一应费用都自理,这才是常住的样子。这就和黛玉迥异了。
对于贾府上下来说,大家的认知,是黛玉一介孤女,一针一线皆由贾家供给。宝钗是豪富的亲戚,而且是当家主母王夫人的亲外甥女,人又大方,不动他们一分一毫,行动还和气展样,多有打赏。
我想不出贾府奴才有什么嚼舌头的理由来。薛家的皇商身份放在顶尖士族那里是低的,可别说是贾府奴仆,就是普通士宦家庭,也是大实惠的好肥差,是可以拉拢结交的人家。
世人笑贫不笑娼,娼都不笑,更何况是笑商?
这是我一直强调的社会现实与“体统道理”的巨大反差。
红楼一书中,下了定语贬损的人或事极其少。曹雪芹大半只是叙述事实,白描而不添色。
薛家的皇商身份,无人诟病,是事实上,没什么可诟病的。他们又没有要嫁娶像李纨家那样的文士清流,世俗人谁又有机会有身份去诟病呢?
但是很多事实还是可以看出,薛家是实实在在的皇商。
比如可卿的棺椁是薛家商行里出的,出处还不甚妥当。薛蟠也名言,这东西没人敢用,叫贾珍随意看着给,就兑给他用了。比如薛家有当铺,比如柳湘莲一介落魄公子,按着薛蟠一顿打,打完跑路,薛蟠恨得咬牙也无法。很难想象,若是贾琏贾蓉被谁这样揍了,还是柳这样的身份,贾家,按照贾赦贾珍的脾气,恐怕得掀了人家的祖宅也不解气呢。
薛蟠再呆霸王,也就打死冯渊这样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罢了。事后还是要托赖着贾政这个姨丈,向雨村借了方便,给他安了个“已死”的假身份,死遁了才逃脱罪名。
贾赦想要扇子,雨村哪里会给贾赦捏什么麻烦事情,利落地整得石呆子家破人亡,巴巴儿地把扇子送了去了。
而且最关键,婚姻的不同,我之前论述过了。薛蟠娶了夏金桂,一样的皇商家庭的女儿。
种种围绕薛家发生的事情,哪里还需要有人说你们家是商家,所以你们不能和士族平起平坐?
而美眉说薛蟠不摸算盘不支事,那是他没那心情本事,志不在此,可他的身份本业的的确确就是皇商,这是不能否定的。
薛蟠当然是有钱买官的,可他那样的人,当官不要说非他所愿,就是他愿意,薛家贾家和王家也都不会让他去做的。道理很明白,白身惹了事,还能钱权压下,进了官场,惹了事,那就是大事,三大家族恐也不够他一个人敗的。
最后,对于夏金桂,我们看法无比统一。薛家显然就断送在薛蟠和夏金桂手里了。
这就是我们说的,你要看谁不顺眼,生个女儿惯坏了嫁给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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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3 18:1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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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还可以再说说赵国麟与刘蕃长这对亲家例子。

对了,在这里我必须再坦诚地表明一个态度,我自己对于文史类书籍涉猎不多,只是因为对《红楼梦》感兴趣所以遇到需要查查资料的地方便伺机有所浅尝而已。因此对于一些史料和背景考证还要仰仗MM多分享。但我自己对于《红楼梦》之外的一切材料实都抱以“极愿学习,慎重取信”的心态(包括我自己找到的资料),我希望这些材料帮助我理解《红楼梦》的社会、宗族背景,推敲曹公的弦外之音,但也时刻警醒自己这是一部fiction, 如果有些材料考证出的社会现象和《红楼梦》里的叙述内容有差别,我还是更愿意遵从后者来再做揣摩。这一点还望MM理解哈。


关于赵国麟与刘蕃长,我在网上看到的文章提到《清稗类钞》上的一段话:

“咸、同以前,搢绅之家蔑视商贾,至光绪朝,士大夫习闻泰西之重商,官、商始有往来,与为戚友,若在彼时,即遭物议。乾隆初,大学士赵国麟与商人刘藩长联姻,为高宗所责。盖乾隆辛酉六月,因仲永檀劾赵往奠俞姓之事而及之,谕云:“赵国麟素讲理学,且身为大学士,与市井庸人刘藩长缔结姻亲,且在朕前保荐。朕已明降谕旨,较之仲永檀参奏之事,其过孰为重大?”斥刘为市井庸人,商之为世所轻乃如此。”

根据这段话,在咸丰之前的社会风俗是“搢绅之家蔑视商贾”,而官、商结亲是会“遭物议”的。那么无论士商联姻在当时是不是已成一种“现象”,无论赵国麟遭乾隆斥责是不是“欲加之罪”,这样的婚姻绝不会是可以大张旗鼓、堂而皇之被“支持”的,而是动辄就可以作为“罪过”来加以鄙夷和责难的越矩之行(哪怕没有律法严禁),这是其一。

第二,刘藩长即便已是官身还会因为之前的商人出身大遭诟病,可见“搢绅之家蔑视商贾”之世俗眼光根深蒂固,而“商家”的阶级烙印恐怕在一两代人之内也未必洗得尽(家世成分的更改需要世代积累/剥蚀,除了像中进士或获罪抄家这样的“大变故”,往上和往下的演变都是缓慢的,一个新的阶级身份要完全被世人接受和认可就更滞后了)。

我想,即便官、商以姻亲勾结的现象确实存在,但在当时绝对是被理解为“不正之风”的,夹着尾巴行之尚还可能战战兢兢,由皇妃直接授意的便实在匪夷所思了。


关于元妃端午节赐礼的用意,我还是理解为透露支持“金玉”的意思。这大概是我能想到的最能解释这一赐礼分级方案的可能情况。

要说因为宝钗是客才比黛玉和三春高一些,但归根结底黛玉也是客,二十二回王熙凤问贾琏如何给宝钗过生日的时候贾琏就说照着林妹妹的规制办(最后还是因为十五岁生日太特别,凤姐才酌情另添了些东西),可见钗黛二人在贾府是同例的。而在宝玉生日众人盘点各人生日时袭人也说了“二月十二是林姑娘,怎么没人?就只不是咱家的人”,所以黛玉“客居”的身份很明确(贾母要撮合“木石”也必须要让这个身份明确),按理元春不该因为主客之别把钗黛礼物的等级分开。

如果元春单单只想透露对宝钗个人的偏好,也大可在三春及黛玉那份礼单上稍做增加即可,没有必要将其与宝玉并列。我们可以看看两份礼物各有什么。二宝的是“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而三春及黛玉“单有扇子同数珠儿”,两份礼物相差不止一两样物件儿。元春如果单单只是喜欢宝钗,可以在两档礼单中间再拣一等独予宝钗。而如果元妃没有属意“金玉”的意思却让二宝并列,这是会引起大误会的,以元妃之见识与谨慎,不会粗心至此。所以,我认为元妃二宝并列赐礼,还是授意“金玉”的意思。且宝钗“羞笼红麝串”的举动也算是一个旁证。

那么元春能这样正大光明地属意支持“金玉”,必然还是绕不过“士商不婚”的世俗观念。元妃代表皇权,如果薛家身份是以“商家”为主,她为“金玉”背书便难免日后惹人诟病。我想,以元妃的端方睿智,即便看上商人之女也起码可以先抬举一下薛家门楣,比如让薛蟠捐个官儿挂个衔儿(这并非难事),让薛家披上一件“官身”的罩衫也比这样“裸”着好(这大概也是赵国麟保荐刘蕃长的用意之一)。但元妃并无做此“找补”,甚至根本没有介意,我认为还是薛家本就是“士人阶级”之故,所以元妃压根儿不用考虑门第的差距。


MM认为元妃选择出身商人之家的宝钗可能是因为看上宝钗母族以及顾及了自己母亲的偏爱。我在想,宝钗的母族也是宝玉的母族啊,我认为娶了宝钗不会因为这位新娘子母族的关系为贾府带来任何附加利益,王夫人和王熙凤已经把王家与贾家栓得紧紧的了。宝钗姓薛,她的出身也是姓薛的,元妃如果看门第,还是只能看薛家的门第才对。

另外,从元妃省亲的具体举动可以看出,元妃和贾母的关系也是非常亲密的。祖孙三代见面之时,曹公是这样描写的:“贾妃满眼垂泪,方彼此上前厮见,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个人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泣”。且书中明写“当日这贾妃未入宫时,自幼亦系贾母教养”,我想元妃与贾母之间的祖孙亲情未必比宝玉与贾母之情有所轻减。那么元妃既然会考虑王夫人的心意,自然也不愿忽视贾母的心意。如果薛家主要身份是商人之家,元春此时借赐礼授意“金玉”便成了非但没有顺从贾母对“木石”的偏护,还要直接支持自己母亲这个商人之家的侄女与贾家婚配,这不是明着来给老人家添堵吗?我认为元春大概不至于此,哪怕元妃理性上可以盘算MM所说的种种条件和道理,但从情感上讲元春大概是无法说服自己这样弃祖母之意不顾而贸然支持一段“跨阶级”婚姻的。

所以我还是认为,“金玉”与“木石”起码在门第上都是符合贾府择媳标准的,元妃才可能在左右权衡后决定忍情逆一次祖母的意思,越过贾母直接投给宝钗一票。而在承认薛家是“士人阶级”这个基础上,元妃选择了宝钗也的确如MM所说,是综合考虑了宝钗个人的性情与才能、薛家财势、母亲心意等多重因素的结果。

总而言之,皇宫是个最讲“规矩”的地方,元妃看着也不像能“标新立异”的人。我始终认为哪怕元妃再势利,再顾及母亲喜好,再喜欢宝钗其人,也不至于在贾家“鲜花着锦”之时首当其冲地授意贾家娶一位商人之女为媳。从这里看,薛家在元妃眼中还是该以“士人阶级”为主。


再来是贾母的态度哈。

首先我想跟MM讨论一下宝琴父母的情况。不知MM是如何断定宝琴母亲病得就快死了的。我记得书里关于宝琴母亲的描述只有薛姨妈婉转接过贾母“议亲”话题时的只言片语,即“那年在这里,把他(宝琴)许了梅翰林的儿子,偏第二年他父亲就辞世了,他母亲又是痰症。” 这里说宝琴母亲患的是“痰症”,我不明医理,但大致查了查,这个病小可以小到就像我们现在的咽炎上火,不过一些网友可能也有把它看做像肺结核一样在当时的不治之症来看待的。所以,我想宝琴母亲也未必就是病入膏肓了,很可能就是肾虚气燥,需要在家静心调养而已;即便再重些也可能是慢性呼吸道疾病,不一定在当下便有性命之忧。如果是这样,宝琴似乎便未必有弃母于病榻而自行奔嫁的无奈了。


而我听说古人三年之丧实际上是“跨三年”就好,所以现实操作大多是守二十五个月(或二十七个月)。那么据薛姨妈说宝琴父亲是前年死的,大有可能至今已逾二十五(七)月的丧期,此时出嫁也不一定是违礼的。

综上,我倒觉得凭这点信息还不能断定宝琴出嫁就是仓促的,就有家世不济这些无奈因素。而看宝琴言谈举止间并无“尚在服中”的悲戚与背离病母的忧虑,而是活泼开朗得紧呀,也不像有什么无可奈何的隐情。


正如MM所说,贾母就算是拿宝琴来打马虎眼,单凭宝琴是宝玉干妹妹这一节就足以不能成婚了。那么,我们又怎么能从这里推出薛家只是商人之家,根本不配与贾家谈婚论嫁这一结论呢?说实话,这时贾府上下的舆论恐怕还是偏向“木石”的。前有凤姐打趣黛玉“吃茶”,后有欣儿论说宝黛婚事“只未露形”。如果宝琴已经订婚,不能说予宝玉,那么谁的条件更像宝琴呢?我其实一直觉得以宝琴来打马虎眼这个做法对黛玉的伤害是更大的。

当然,这一直是我没想明白的一节,牵涉贾母对宝玉婚事安排的意愿。只是我还是觉得,宝琴若只是商人之女那是很难讲通的。那在当时的黛玉和贾府众人眼里岂不变成老太太连一个商人之女都看上了也没看上黛玉吗(湘云起初不就认为黛玉有因为贾母疼爱宝琴而醋么)?我确实想不通啊。


至于王夫人,我大概和MM对于此人物的理解不大一样。我还是觉得她是一个迂腐守旧的人。我所理解的“迂”是不合时宜地去迎合、死守“规矩”。王夫人不喜欢有风流灵动之姿的女孩儿,这是贯穿始终的。而她没有阻止贾政收赵姨娘也恰恰是因为她“墨守成规”,为了做个“贤妻”,哪怕再不喜欢赵姨娘也只能对夫君听之任之,因为纳妾是“正理”,这是她“迂腐”之处。但到了宝玉身上,她是母亲,一个“孝”字便是至高无上的“规矩”,所以她能理直气壮地对宝玉身边的人进行“筛查”撵逐,甚至把自己年轻时压着的火一并发泄在晴雯芳官等人的身上。我是这么理解王夫人的心理与作为的。

所以我还是觉得王夫人尽管再喜欢宝钗,再看重与薛姨妈的亲缘,再在乎薛家的财势,那也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支持“士商”联姻的,起码贾政就不会同意。王夫人自己也是在侯门宦海里生长的人,不会连“避嫌”二字都不懂。

另外,MM提到薛姨妈是“下嫁”,我认为也是可以讨论的。薛家是从宝钗父亲那一代开始行商的,这个不假。但宝钗祖父很可能是做官的,而且可能官位还不低(不然也不会有足够的“旧情分”留给薛家后代一个如此实惠的营生了)。而按照常理,薛姨妈在十几二十岁嫁到薛家的时候,宝钗父亲同时也应该很年轻,也未必就开始行商了,并且还是个妥妥的官宦子弟。而当时薛公和王子腾父亲的官位谁大谁小便无从比较了。因此,我认为薛姨妈当时也未必就是“下嫁”哈,“平嫁”和“高嫁”都是有可能的。


贾政的确对“金玉”或“木石”尚无明确态度。但如果MM同意贾政欣赏宝钗学问品行,那么贾政便有支持“金玉”的“潜力”,他在婚姻问题上最看重的条件可是“诗礼名族之裔”啊。而最后宝钗也确实做了他的儿媳妇,这是必须要得到他这位父亲首肯的。





1011s 发表于 2/10/2017 3:57:57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091949#74091949][/url]
赵国麟与刘蕃长一事,我想美眉忽略了一点,就是需看双方的身份,而非仅仅刘一人的。赵是大学士,清流文官的代表,体统道学的表率。他是清朝重农抑商社会主流思想的推动者实践者倡导者,他结了商家出身的亲家,是不实于学,不诚于言,不忠于君,大罪过。
可普通官宦,一般权贵,尤其是贾家这样的勋贵,他们是公爵,和文官压根儿不是一个队伍的。贾政入户部后任学政,不是科举出来的,是走了权贵弟子“荫恩”的路子。这和赵国麟这样的士大夫,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就算是赵国麟那样的清流士大夫,名誉就是他们做人根本的所谓士大夫,不也和商户出身的人结亲了吗?
所以,道统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贾家为何不能和薛家结亲?
薛家是他们亲戚。宝玉和宝钗是两姨表姐弟,在那时候,是再合适不过的亲上加亲。
和赵国麟一事完全是两码事。如果刘也是赵家的亲戚,皇帝斥责时都会失了立场。天地君亲师,哪一个都是需要尊重的。
然后是元春。一样道理,元春没有什么立场公开支持或反对宝玉的婚事,她只能借赐东西这样举动暗示或明示自己的偏向。
在宝玉婚事上,她偏向母亲的选择,宝钗她见过,很喜欢,美眉说元春和贾母亲近,可她毕竟还是王夫人的长女,是宝玉的长姐,更是贾家家族的领头人之一。她对幼弟的婚姻,如果按规矩说,是需听从父母安排的,既然母亲爱重宝钗,纵祖母爱黛玉,想必元春也是会选择听从母亲的安排吧,毕竟这才是父母之命。
元春被选为贤德妃,她的判词有二十年来辩是非一句,我觉得是指元春入宫二十年,以德立身,明辨是非大义的意思。那么元春是一个热衷权势的人嘛?我觉得不是。“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 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退步抽身一句,还有元春省亲时说皇宫是见不得人的去处那一句,都可见元春不是贪恋权势的人。她是听从家族安排进宫的,她希冀的是家人安享荣华富贵,而不是再争上流。
贾府在元春还在时,地位不缺,身份不缺,只缺钱。所以为家族考虑,元春不是从一个女政治家的眼光出发,而是从一个女儿的角度出发,她希望薛家可以联姻贾家,是顺理成章的。
所以薛家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不是罪身不是贱籍,问题有什么大的?
贾家是勋爵,又是外戚,谁神经病了会拿他家和一个皇商亲戚联姻来攻讦?而且宝玉连个秀才都不是,进学都还没有,贾家爵位到他这一辈,是贾琏的,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虽在贾府内贵重,但出了贾府,当权者的家长,谁会嫁女儿给他?娶宝钗又哪里配不上他了?
要知道贾珠当年可是十四岁就进学,是个绝好的读书苗子,虽然十四秀才四十举人的大把人,可是十四岁能考中秀才,那绝对属于天才少年了!很多读书人孩子能打酱油了也才中了秀才呢。
所以贾珠可以娶到李纨啊。清流中的清流。
宝玉有什么?难道凭他会捣腾胭脂水粉淘气也淘得精致吗?唉,为我宝玉一哭啊。
所以,宝钗实际上,尤其是贾府遇难时,的确是宝玉最合适的婚姻对象了。
贾政和贾母最后对宝玉婚姻的态度我们谁都不知道,二宝到底在何种情境下结婚,我们也不知,就不好拿来做论证了。
关于宝琴母亲的痰症,不知美眉查的什么资料,我是看红楼梦里说谁糊涂了,会说痰迷了心,高鹗续书里说元春死也是死在痰症上。“每日起居勞乏,時發痰疾。因前日侍宴回宮,偶沾寒气,勾起舊病。不料此回甚屬利害,竟至痰气壅塞,四肢厥冷”。所以我就想当然看见痰症就觉得这人快死了。而且中医里,痰不是我们说的痰,痰症倒更似我们说的肺病一类。古代肺病往往是致命的。
而且我是想着,如果宝琴母亲病不重,那女儿待嫁这样的大事,何以会不跟来,而是留在家乡?我就推论出宝琴母亲至少是沉疴难起,无力跟来吧。
不过也可能是我太武断想当然了,也许就像美眉说的,宝琴母亲或许就是普通气管炎要静养,那也未可知。
我觉得咱们看红楼梦都是读者眼睛,如果代入书中情境,很多事情是不是更能理解透彻呢?
比如宝钗宝琴两人,我看到书里交待薛家是皇商,就会有刻板印象,她们出身不是士族。那么贾府里的小姐们,上上下下的人,会怎么看宝钗宝琴?
难道第一印象会是“皇商薛家的女儿”?必不是的啊。“太太的亲戚”,这才是薛家对于贾家诸人的第一印象。,那么基于此,宝钗宝琴的出身,对于他们来讲实在比不上这两人本人如何来得更重要了吧?
出身这种事,的的确确只有谈及联姻时才有些重要。而且在现实社会中,也是排在实际利益需求,个人综合素质之后的。
就说美眉例举的赵大学士联姻商家,不符清流之名被斥责。同样是大学士,张廷玉张大学士,他的三个女儿都招了上门女婿,三个女婿都入赘,弃自己父母不顾,在京城和张廷玉居住在一起,攀附丈家生活。
这样的倒插门,可是比士商联姻更为士族阶层不耻的。可是谁又以此攻讦张和张的女婿了呢?
左宗棠干脆就自己去做上门女婿呢,因为无钱操办婚事。但谁又拿着这个当把柄攻击过他呢?
规矩从来都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束的。翻开任何一本史书,同样的事发生在不同人身上,有的致命,有的致富,为何?实力使然。
所以,我还是觉得二宝婚姻不能做为薛家士族门楣的佐证。
对王夫人,我们确实观感不同。我觉得王夫人是标准的假道学,真世俗。我从不觉得她是个规行矩步的人。
如果真规矩,真道学,真迂腐,不是王夫人那样的为人处世,应该是贾政那样的感觉。
王善保家的撺掇她时,如果她迂腐,规矩,撵晴雯之前就会请示贾母,可她先斩后奏。她不知贾母喜欢晴雯吗?当然知道。可她撵了还要去贾母那里撒谎说晴雯得了女儿痨。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讲,王夫人的孝,都不是表面那样认真的。
贾母因贾赦讨鸳鸯一事迁怒王夫人,骂她不孝时,王夫人不出声。这可以解释为她孝顺,不敢顶撞贾母,又或者是嘴笨,不知如何辩解。
可王夫人真的嘴笨吗?她为金钏一事和宝钗解释,为晴雯一事和贾母撒谎,凤姐儿遭邢夫人申饬,她一句话堵死凤姐儿的求助,王夫人哪里嘴笨了?她只是觉得女人要谨言慎行才有好名声,她自己最重这好名声。为何重名?不是真的爱慕高洁,而是好名声能带来实际利益。如果没实际利益,还会损了她的名声,她连凤姐儿都不会帮。这是因为守规矩吗?贾母都说了,凤姐那样做才是真规矩,邢夫人不过是欲加之罪,王夫人会不知道?可她连句安慰都没有,一句婆母是规矩就塞给凤姐儿啦,那可是她嫡亲的侄女儿。
规矩这张皮,谁都可以拿来披一披。沐猴而冠者,何其多矣。
再说贾母骂她一事,王夫人自己不出声儿辩解,凤姐儿和宝玉如何敢替她辩解?那最后错的人是谁?贾母。所以后来探春出来解了围,众人都觉得是解了王夫人的围,连探春自己都这样以为,可我却觉得,实在是解了贾母的围。
我不认为王夫人这是孝顺,贾母再在气头上,也不是昏聩不讲理之人,探春能一句话辩解清楚,王夫人如何不能去?别的不会说,难道一句不知情也不会说嘛?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为自己辩解的,不辩才是陷贾母于不智不慈之地呢。
任由贾母发错脾气,后来叫贾母借宝玉给她赔不是,这就是孝吗?我怎么觉得这是王夫人对自己的成全呢?不过又是一桩极孝顺,被婆婆误会也不争辩的孝举呢。
可一旦涉及真的利益关系,王夫人何曾会对贾母这样顺从?撵晴雯不是撵得很起劲吗?宝玉的婚事也是绝不放弃的争夺主导权。此时还哪里有孝顺的影子?
更不要说,金钏已经死在前面了,王夫人那时还落泪,但到晴雯等人时,还不是照样撵出去。明知道这些丫鬟被撵只有死路一条了,仍旧如此做,怎么说,也不是个慈字能形容的吧。
不孝不慈,我实在不觉得这样的王夫人是规矩迂腐之人。
她是个利益二字刻心头的世俗之人。
就连她对宝玉的爱,都是放在天平上称一称的,是死一百个宝玉也比不上一个会读书,能给她挣诰命的贾珠的!
就此一句话,王夫人在我这里就已经完全无法理解,也绝不会被我有丁点儿的尊重喜欢了。父母偏心的多,可诉诸口,还理直气壮,奇葩。贾母也偏心,可贾母是因为不喜贾赦性情,要说荣耀脸面,贾赦是袭了爵的,更能给贾母诰命荣耀。当然,贾母也不用靠儿子,她丈夫就给了她诰命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王夫人这样的女人却很可怕。
对儿女有条件的爱。这不是迂,这是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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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允许我将这两段合并起来回复MM哈。


关于MM对于婚姻的看法(或者对世俗婚姻的看法),我很能体味其中尚灵而重情的高义。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多么美好的愿景,我辈定当舍身忘死追逐之。

但正是这《西厢记》在这位开明的贾母口中可是个“诌掉了下巴”的故事啊,在古代的婚姻里哪有男女私情的一席之地呢?如果MM抨击的是当时社会反人性的婚姻制度,那我和MM一起抨击之。但如果MM谴责的是古代那些未能理解宝黛至情的众人,那么我想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对他们再宽容一些些呢?

我和MM都还是同意古代的婚姻是两个家族的结合,而非一双璧人的二人世界吧?就连贾母和王夫人自己的婚姻也是这样的家族联姻。

有时我在想,二宝这段“金玉良姻”固然有许多世俗条件上的考虑,但难道真的就是冷冰冰的权钱勾结,没有一丝真心实意么?我想也不尽然啊。平心而论,王夫人虽不可爱,但她与薛姨妈的姊妹情是真的,她疼宝钗之心是真的,难道这不能算真情吗?宝玉与薛蟠薛蝌之间并无真情吗?就是贾母和薛姨妈之间也是彼此敬重有加一团和气呀。我们不能因为贾家有势,薛家有钱便简单地把“金玉”之姻看做只论条件没有温情的权钱关系,这两家确确实实是世代交好的好亲戚(自然,贾林两家也是交好的,只是不能否定贾薛两家也有真情)。哪怕有一天贾府诸人(包括贾母)因为要为家族留下“后路”才成就了“金玉”,也不能完全否认他们为家族命脉考虑的一颗真心啊,他们能狠心舍掉宝黛的幸福焉知不是出于对于家族的“爱”与“责任”呢(这里自然不是指如邢夫人一流的人)?如果贾家势倒,薛家还能担险与之联姻,这也未必不是念及昔日的情分啊。我想“金玉”之姻缺憾在于二宝没有知己的心意相通,但贾薛两家还是有情感基础的,是能做成一对有情有义的好亲家的。


宝黛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至情,常人能仰观歆羡,却不可复制。如此得来不易的感情却没有现实的结果,这也正是这段情缘令人惋惜之处。但在当时的社会伦理里,新婚夫妇根本可能连面都没见过,遑论深厚的情感基础了。像宝玉这样从小在姊妹堆里长大的男孩子想来只是极少数,大部分男女表亲是不能杂处的,要培养出宝黛这样纯澈又炽热的感情恐怕更是绝无仅有了。而比起绝大部分“父母之命”的夫妻,起码宝玉宝钗之间也是有感情的,只是不是男女私情。我想,宝钗定会全心全意地待宝玉,宝玉对宝钗也不无珍重爱护之心。


对于宝钗来说,如果宝玉对她也是一心一意固然是最好的,而不得宝玉以“爱人”视之也绝对是一大遗憾。但宝玉与黛玉有情在先,并不是黛玉夺了宝钗的心上人或是宝玉“移情别恋”(宝钗自己倒是那个后来的人),这是其一;而宝钗自己也明白宝黛之情至真至诚的可贵之处,这是其二;所以哪怕宝玉心里一直有个黛玉,这未必会成为宝钗心里不可排遣之苦,她是有理由经过自我纾解获得解脱的。

说实话,如果宝玉是个寻常人,黛玉去了,留下宝钗,二宝未必不能成为相濡以沫的“亲人”;哪怕不得命中至爱,但求此生最亲也是实实在在的温情可感(恐怕我爷爷奶奶因为种种历史原因便成了这样的例子)。而我说二人“相敬如宾”也不是取字面上“客气”之意(老实说,宝钗打趣宝玉的例子也比比皆是,他俩间也不算“客气”),而是说两人也可以融洽地、和谐地生活在一起。就好像菂官死了之后,藕官还可以与蕊官真心相待,藕官自己也说“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

只可惜宝玉偏偏中了“情极之毒”,才能抛家舍业遁入空门,留下宝钗清寒孤苦,独守空房,实在也是造化弄人。


总的来说,我认为支持“金玉”者当然会有种种世俗条件的考量,但其中一些人也不无情感上的取舍斟酌。当时的社会识得宝黛真情之人甚少,能挺之护之的人更寥寥无几,而尊重个人选择,提倡自由恋爱更是咱们当代人的福利了。“木石”既珍贵,“金玉”也未必就是不堪的,比之孙绍祖这个没教养无规矩的蠢货行诸于迎春身上的百般凌辱,贾薛两家算得在规矩教养上相称,能彼此襄助爱重的“良姻”了。这也是为什么同是“世俗”婚姻,迎春只能被认作“误嫁”,而二宝则堪称“金玉”的原因。




1011s 发表于 2/10/2017 4:14:18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092123#74092123][/url]
我觉得品评一段婚姻是金玉良缘还是夙孽恶缘,我和美眉的根本出发点是不同的。我觉得不管在哪个时代,无爱的婚姻都是对人性的摧残。所以不管世人如何觉得宝玉宝钗相敬如宾,或者如美眉所说彼此珍重。我都觉得这只金玉,不良缘。
因为我们都是外人,我们看到的是金玉在外,二宝在其内,他们是否感受到败絮其中,谁能知道呢?
宝玉说,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那个空字,应有血泪浸染其中。
晶莹高士如宝钗,会看不到那个空对的空吗?
我觉得美眉说宝钗可以理解宝玉,我是认可的。但要说宝钗理解之后就会接受,就也发自内心觉得这样的婚姻是自己要的,我万万不敢苟同。
我看人看事和美眉最根本的不同,我们探讨过很多次,我从心,从情,美眉从理,从德。
各有利弊。
但就婚姻一事,不管任何时代,都是要从心从情才不违人性的。从理,从德,在婚姻中,恐怕从不了。
美眉分析的不忘逝爱,珍重现在固然有理。可从心出发,由情而论,谁能对“丈夫心中有个她,空对着你,意难平”这件事如美眉所说,“不成为心中难以排遣的苦”。
仅仅因为宝钗君子,就说宝钗做得到,这是不是太理性,忽略了宝钗身为女人这一基本事实?
我不认为金玉良缘是有一丁点美好的。我认为它实质上,就是世俗婚姻观的真实写照,真实,合情合理,但绝不美好。
我不是抨击不理解宝黛爱情的清朝人,我只是觉得,尊崇金玉良缘的人,我很难看得到他们有什么感情的取舍。我只看到了他们赤裸裸的利益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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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还要感谢MM对于有关女子“佩玉”的一番详细分析,很让我受教。尤其是关于“女德”的一段剖析,让我觉得很像宝钗的所思所想。

真的便如MM所说,宝钗虽是“女君子”,但却时刻警醒自己不失闺中女儿的本分。如六十四回宝钗就对黛玉说:“自古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以贞静为主,女工还是第二件。其余诗词,不过是闺中游戏,原可以会可以不会。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倒不要这些才华的名誉。” 她便是以“贞静”为先,女工次之这样在要求自己,再涉猎些诗词以作自娱之乐。所以MM说宝钗提点岫烟碧玉佩之事有劝告她不要学男儿家附庸风雅之态,我认为是极有可能的。

再看王熙凤一直是以精明狠辣尤胜男儿的形象行事的,更有“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的风评。而探春也是恨不得自己生来就是个男儿的奇女子,更发过“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这样的狠愿。按照MM的道理,她们俩佩玉是很符合人物个性的。这一点还要多谢MM巧妙点拨呀。


只是关于佩玉与身份之间的联系我尚还有些疑问。既然探春认为玉佩“人人都有,独你(岫烟)没有”,这里的“人人”自然也包括宝钗宝琴二人了。宝钗虽自己有玉佩但并不佩戴,这个探春跟宝钗相处时间长了对宝钗有足够了解之后也许会知道,但宝琴到贾府的时间尚短,若是宝琴自己不戴探春又如何知道她有没有玉佩呢?如果宝琴不佩玉,那探春也是周全知礼的人不会只送岫烟而不送宝琴这样厚此薄彼吧?所以是不是宝琴也有,且也佩戴过,所以探春没有向宝琴赠送玉佩呢?这样一来,薛家姊妹便不存在身份不配的问题了。


事实上我还是觉得“佩玉”固然有其关于身份的象征,但其精神意义大于对现实社会地位的影射。比如,六十六回尤三姐的魂魄话别柳湘莲时,曹公便有柳湘莲“忽听环佩叮当,尤三姐从外而入”的交代。可见尤三姐也是佩玉的,若论出身三姐可不比岫烟高贵啊,但三姐贵在刚烈果敢更胜男儿,所以也不辱没了这“环佩叮当”。


而对于宝钗来说,个人道德情操属于精神思想的范畴,自有言行谈吐来证,不必依赖外物配饰来标榜衬托;在这个层面上,这玉佩便是“可有可无之物”,岫烟即便佩玉也无伤大雅,只是不要真把个人品性的“贵”与“雅”看成是由这些身外之物所堆砌而成的就是了。

但我想如果这玉佩是阶级身份的标识物,那对于宝钗来说便绝对不是无用可弃的物件儿了。如MM所举的朝珠、花翎等物便属于这一范畴。身份品级本是封建礼教、政治制度虚设出的对官民的划分机制,必须要有一套相应的物质标识系统来彰显和维护,在这个层面上,宝钗应该会很严正地对待这些具有标识功能的物件。如果自己身份不配那便是不配,不过是从实守分地循礼穿戴而已,万不会贬低这块玉佩为“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因此,我非常同意宝钗可能看到这块碧玉佩与风雅、才情等精神意涵间的联系,但未必觉得岫烟与自己在阶级身份上不符合“佩玉”这一行为。


对于探春赠玉的理解,我非常受益于MM从探春自身成长经历出发而体味出她对岫烟的同情、友助和抬爱。哈哈,我还真从前没有这样去想过,这还要感谢MM的分享了,MM果然心思深微!

在身份的问题上,探春的确是敏感而自重的,探春在我脑里留下的印记便是“尊严”二字。只是我对探春的认识可能和MM有些差距哈,不过也有可能是MM言语简短中还没来得及说仔细,我暂且说说我对这位三小姐的看法。


探春在我印象中有三句话堪称震耳欲聋,余音不绝。第一句是第二十七回探春和宝玉聊到她给宝玉做鞋惹得赵姨娘为贾环感到不忿的事,探春说“就是姊妹弟兄跟前,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 第二句是探春因“懦小姐不问累金凤”而发出的悲叹“俗语说的,‘物伤其类’,‘齿竭唇亡’,我自然有些惊心。” 第三句是抄检大观园时一时极愤之语“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基于这三句话,我心里的探春便有了个大概的轮廓。我认为她为人做事有两个基本宗旨:真诚和规矩。

这“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便是一句真情告白的豪言,甚至要打破中国文化里千百年来的血亲束缚,只以真情论私交,而不受血缘亲故的情感绑架。

而她对“规矩”的重视则体现在后两句话里。迎春乳母一家摆弄主子,王保善家的撺掇起“抄检大观园”事件,这又都是坏了家族规矩、主仆伦常的大事,是足以撼动贾府根基的大弊,所以探春才会如此震怒和寒心。


按贾家规矩来讲,赵姨娘不是探春的母亲,贾环和探春按照礼法只有一个母亲,便是王夫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人前只能称生母为姨娘。而赵姨娘哪怕在子嗣上对贾家有所贡献,但其身份也还是奴才,因此芳官和她纠扯打闹的时候才能那么理直气壮,还吵嚷着大家都是奴才等语。这样就能理解为什么探春会说她只认老爷和太太了。


从情感上讲,王夫人对探春也应该是不错的。比如平儿也说“(探春)撒个娇儿,太太也得让他一二分”。王熙凤也评论过王夫人和探春的关系,说“(探春)又是咱家的正人,太太又疼他;虽然脸上淡淡的,皆因是赵姨娘那老东西闹的,心里却是和宝玉一样呢”(这是凤姐和平儿私底下的话,可信度算比较高的)。

所以我一直觉得探春对王夫人的遵从和爱戴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是基于情感和礼法的真诚表达,不能看做是趋附和势利。站在探春的角度,赵姨娘这个生母对她的照顾说不定真的远不及王夫人给她的关爱,赵姨娘除了埋怨、攀附和利用,几时又真心疼顾过这个亲生女儿呢?其实这正是探春让人佩服和疼惜的一点,别人对她好,她便对人好,也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对其他人更好。比如王夫人、宝玉、贾母,个个对她都不错,她便以真情回报之,也不计较王夫人、贾母最疼的是谁,宝玉最爱的是谁,只以自己能感受到的情感为准,不做无谓的争讨和比较。其实这也真是一种自尊自爱而不自扰的智慧。


再说说探春的处事风格。探、钗二人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都注重规矩礼法,都讲人情世故,也都是入世之才。但她俩也有很大的不同在于,探春做事强硬直接,宝钗却更温和委婉。这恐怕除了两人性情差异之外,也有年龄和阅历的因素。宝钗手上处理过的事情多,处事风格便更显练达老道,甚至能做到不怒而威。而探春则是“新上任”的管事小姐,正需要一些霹雳手段才能服众立威。

比如MM提到的探春“新官上任”便要更改旧例做法子的那一段,确实是要立威的。但细看这几例:免去上学堂每年的八两银子,这一下子削减了赵姨娘(贾环),宝玉,李纨(贾兰)的收益;蠲掉小姐们每月二两的头油脂粉钱,这个打击面就更大了,连探春自己也在里头。探春是个聪明人,若只为立威是不会闹这么大的动静的(这两项加起来恐怕对李纨的影响最大),这自然是她作为协理管事的担当,“兴利除宿弊”的一个重要目的便是在经济上开源节流。而她除了减损宝玉、凤姐等贾府“红人儿”的利益之外,更是连她自己和李纨这两个“新官儿”的好处也一并削减了,为的正是树立这“公正”二字,好使众人对于之后的种种“改革措施”无可抱怨。

另外,这些银钱减免除了出于节省的目的之外,也是为了整肃贾府里的不正之风。就拿头油脂粉钱这一项来说,里面便牵涉到买办偷工减料、贪墨营私的“宿弊”,探春平日都看在眼里,如今终于可以大刀阔斧地矫正一番了。


但有一点我必须指出,探春哪怕对旧例有诸多改动,那也是她作为协理管事的小姐分内之事,在其位、谋其政,凤姐在时探春是不会随便置喙的,而如今自己身在其位如果知道荣府有种种弊陋却不肯言改,那也有违探春一颗真诚尽职之心。所以即便“改”,也不能说探春不循例管理、不按章办事,她的“改”正是符合制度章程的“改”,守的便是家族长治久安的大节。


那么就要说到探春出手打王保善家的这件事了。这是我《红楼梦》里最爱看的情节之一,哈哈,实在痛快!

首先,我必须说探春出手开打似乎也确实有些越礼,好比MM说的,很难想象宝钗黛玉扬手打人。但我认为这又是合礼(理)的,探春不仅是小姐,更是主子,且是管过事的主子。王夫人、凤姐都有过打人的举动,可见依据家规,面对不懂事的奴才,有时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第二,我们也可以再想想这事儿发生的时机。抄检大观园前一回便是“懦小姐不问累金凤”,当时我们就看到了,探春对于迎春面对刁奴逆来顺受的态度是很不以为然的。这位三小姐自己是绝对主张维护主仆有别、上下有序这个“规矩”的,连迎春房里婆子嬷嬷不规矩还要出来直言批评,唯恐一房不敬便伤了所有主子的“尊严”。而此前探春正是管事的小姐,是直接面对各色奴仆的主子,早就对贾府刁奴横行的乱象恨之入骨了。这时王保善家的自恃是大太太的陪房,大有故意轻薄之意,竟上前掀起探春的衣襟来,没想到刚好撞在了枪口上,被探春打了个张口结舌,颜面扫地。探春这一巴掌看似“无礼”却正是为了震慑遏制这些真正“无礼”的小人,其实是全了纲纪伦常的大礼呀。

这一巴掌真是响亮,想平日里那些婆子嬷嬷正是利用了各主子之间的嫌隙(邢夫人vs.王夫人, 邢夫人vs.王熙凤, etc.)才敢在主子间调三斡四、作威作福, 而主子们也因为各自盘算着自己的脸面和利益暂时竟治他们不得(如王熙凤), 唯有探春这个不势力有担待的三小姐,不怕得罪人,也不畏流言,坦坦荡荡,才打下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巴掌。而这正是探春眼里有身份,有规矩,有礼法,不肯应付妥协的例证,而她也深知这身份,规矩,礼法便是世家大族的立家之本。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觉得探春赠碧玉佩给岫烟不会逾越身份等级的原因,探春本是个对身份等级态度极为严正的人,我想哪怕她是真心仰重岫烟人品也不会违背礼制。但MM提出的探春可能出于品德情操上的仰慕才赠玉佩给岫烟我是很赞同的,这也像极了探春这位豪士的风格品味。



1011s 发表于 2/10/2017 5:00:52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092605#74092605][/url]
啊,雪坑还未填,春意又探头啊!哈哈,美眉又悄没声的开了个探春姑娘的题。
等我好好整理下对探春的观感再回美眉吧。
先回答美眉下一段的“请假条”,哈哈,老公是要好好陪伴滴,不然造反起来是不得了滴。所以我万分理解。
我顶多是会像湘云那样揪着美眉的袖子说:你们整日待一起,现我来了,妹妹也理我一理儿啊!哈哈哈。只是我不会闹“”吆爱三”,追着美眉喊爱妹妹,爱妹妹,哈哈哈。
我最近也有出游的计划,春天了嘛。如果出去玩了,就也会不得空了,到时候再给美眉写请假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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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眉说薛家无人以商家之名贬损,我觉得这个说法无解。
照这样说,黛玉的葬花吟就是无病呻吟,她和宝钗哭诉就是无中生有了。因为书里没有写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看不起她,闲言碎语或给眼色嫌她寄居。可没有写就是没有嘛?
黛玉和宝钗诉苦时,宝钗说自己也是一样的,这里应该是指她们都没了父亲,现在都依附亲戚贾府住着。只是黛玉明白,宝钗是客居,是住得不得意了,可以抬腿走的,就像超捡大观园之后,宝钗一家就搬出去了。
而且书中一开始特意交待,薛姨妈特别和王夫人说了,一应费用都自理,这才是常住的样子。这就和黛玉迥异了。
对于贾府上下来说,大家的认知,是黛玉一介孤女,一针一线皆由贾家供给。宝钗是豪富的亲戚,而且是当家主母王夫人的亲外甥女,人又大方,不动他们一分一毫,行动还和气展样,多有打赏。
我想不出贾府奴才有什么嚼舌头的理由来。薛家的皇商身份放在顶尖士族那里是低的,可别说是贾府奴仆,就是普通士宦家庭,也是大实惠的好肥差,是可以拉拢结交的人家。
世人笑贫不笑娼,娼都不笑,更何况是笑商?
这是我一直强调的社会现实与“体统道理”的巨大反差。
红楼一书中,下了定语贬损的人或事极其少。曹雪芹大半只是叙述事实,白描而不添色。
薛家的皇商身份,无人诟病,是事实上,没什么可诟病的。他们又没有要嫁娶像李纨家那样的文士清流,世俗人谁又有机会有身份去诟病呢?


cristal2011 发表于 2/13/2017 4:20:35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113738#74113738][/url]

原本可以早些回复MM的,谁知周五开始就卧病了一个周末,真是“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呀。宝钗曾说黛玉“每年间闹一春一夏”,我也是深有同感呐,换季的时候大家真是要多注意冷暖!


现在把近来攒下的一些段落整理出来回复MM吧。

嗯,接着MM的这一篇说哈。


我自己也和MM说了,没有人以“商家”身份贬损薛家并不能作为薛家与“商人阶级”不沾边的证据,事实上我们也一再肯定,薛家“皇商之家”的身份是说得实实在在、明明白白的了,也不用证明。只是薛家的这个“皇商身份”到底在众人眼里有没有那么要紧,是不是就和一般商人阶级那么不堪,有没有把薛家从“士人阶级”这个层次拖拽下来,此处值得寻思。


我想按照咱们今人的说法,古人大概都有些“出身即正义”的想法。比如论财富,曹操父亲曹嵩也是富甲一方了,但曹操雄才伟略一辈子却始终没能摆脱“宦官之后”这个污名。又如袁绍,顶着“四世三公”的名头也算盛极一时过,但一个“庶出”的标签也让他屡屡受人轻贱。我个人当然对这样的成分论是不敢苟同的,但也不能忽视这个自古以来的舆论现象。在现实生活里(尤其是封建帝制时期)无论个人如何才智过人、家族如何财势压人,只要在出身上有些许“瑕疵”便会贻人口实,动辄就有小人或者“高士”以此指指点点。

就是在《红楼梦》里,探春与自己那个“庶出”的身份印记是有着彻头彻尾的撕裂与挣扎的,众人当面背地都有评论,探春自己也做出了严正豪壮的回应。但薛家诸人和这个“皇商”身份却是从头到尾“相安无事”,更没有任何旁人(尤其是那起愚昧小人)对此议论指摘。要说薛蟠有意无意间“得罪”的人也颇多,势利小人如金农,清高君子如柳湘莲,更有宝玉挨打后贾府上上下下也都怀疑是薛蟠捅了篓子,但这些对薛蟠心存怨恨之人无论是心里活动还是言语行动都没有任何从“商人身份”这个角度表现出对他的蔑视与诋毁。加之薛蟠本是个鄙俗不堪的人,如果“皇商身份”真的带有浓重的阶级烙印,那么为何生生就是没有人做此联想也骂薛蟠是个“市井庸人”呢?所以我就想到两种可能:一、还有另一重身份更能代表薛家的社会阶级,即“士人”身份;二、“皇商”并非如一般商人阶级一样处于社会阶级的末流。


因此,我一直并非要否定薛家的“皇商”身份,只是疑惑薛家“士人”和“商人”的两重身份哪一重才是为人所共识的主要身份,或者说,我不太能认同薛家的社会地位因为“皇商”这重身份而受到立竿见影的贬抑。

我至此认为把薛家到宝钗这一代主要作为“士人”阶级来看是合理的,无论从贾薛联姻、宝钗自我认同、众人态度风评来揣摩都是通顺的;但如果把薛家主要以“商人之家”视之便会出现很多我尚还无法解释的疑问,如“士商不婚”的“道统”观念、宝钗言行与身份的冲突、以及众人对薛家的认识和态度等等。因此,我还是更倾向于把“士人阶级”认作薛家的主要社会(社交)身份。


其实我还有一个顾虑是皇商和一般商人在社会地位上未必属于一个阶级,且哪怕在皇商内部,除开财富势力的因素,大概也还存在身份等级之分。比如内务府里某个大太监的亲戚沾光谋得一个“皇商”的营生和薛家这样“诗礼继世”的“皇商之家”相比,恐怕在世人眼中也还是后者更尊贵一些(哪怕太监之亲可能会更有权势)。这个差别便在于薛家,如邢夫人所说,自祖上以来便是“根基不错”的。



MM提到的书中并无明写任何人在言语和行动上轻贱于黛玉,但黛玉的处境却着实孤苦,这一点的确是事实,但我认为这和薛家家世的问题可以做个对比分析。

首先,有一种可能性便是客观上真的没有人因“寄居”身份看不起黛玉。我的感受是至少在全书的前半部分黛玉一直是以荣府“宠儿”的形象出现的。林父去世之前,贾府诸人眼瞧着林家的官势和根基便没有贱弃黛玉的理由。便如湘云小时候住在贾家,贾母还把袭人指派过去服侍一样。而林父去世之后黛玉自己也学了些人情世故,与小丫头(如佳蕙)和婆子奴才(如赵姨娘)的关系都维系得不错,黛玉本身又是个无心俗物的轻省主子,加之又有贾母百般宠顾护驾,奴才们未必就觉得她的“寄居”就很是不妥。所以如果是这样,没有人以“寄居”身份轻贱黛玉便是客观事实,而孤苦无依是黛玉的主观心态,这两方面是可以同时成立的。但我现在想探讨的正是薛家受众人认可的主要阶级身份(在薛家“士”“商”的双重身份已经客观存在的情况下),正是众人的主观态度,所以参照旁人对薛家的看法和评价便是合适的,不知这一点MM是否赞同。


第二种可能便是的确有人在背后对黛玉在贾府“白吃白住”有所白眼和非议,只是曹公并未明写。但即便没有侧面烘托,黛玉自己却时常有这样自悲自怜,她嘴上诉(对紫鹃、对宝玉、对宝钗),心里愁,诗里叹,这便足以证明黛玉背井离乡又寄人篱下的孤清处境了;且孤苦无依本就是黛玉这一人物的核心形象啊,有了黛玉的这般自述,曹公对于她“孑然一身”的被动处境便不必再用侧面描写了,因为黛玉自身的感受已经强而有力了。可对比薛家的例子,薛家人并不认为自己身份低微呀,相反,他们一直是自认为和贾家在阶级上平起平坐的。


所以薛家这例情况和黛玉这个例子不同,不仅没有侧面的舆论烘托,且全家上上下下竟没有一个人为自己出于“商人之家”而感到自卑自惭,反而像宝钗这么从实守分的人都认为自己跟三春、湘、黛同等出身。在我看来,薛家阶级身份低下似乎是当事人和旁观者皆不认的一个命题,这确实很难让我相信“皇商之家”的身份对于薛家社会地位有着吹糠见米的拖赘效应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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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很多事实还是可以看出,薛家是实实在在的皇商。
比如可卿的棺椁是薛家商行里出的,出处还不甚妥当。薛蟠也名言,这东西没人敢用,叫贾珍随意看着给,就兑给他用了。比如薛家有当铺,比如柳湘莲一介落魄公子,按着薛蟠一顿打,打完跑路,薛蟠恨得咬牙也无法。很难想象,若是贾琏贾蓉被谁这样揍了,还是柳这样的身份,贾家,按照贾赦贾珍的脾气,恐怕得掀了人家的祖宅也不解气呢。
薛蟠再呆霸王,也就打死冯渊这样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罢了。事后还是要托赖着贾政这个姨丈,向雨村借了方便,给他安了个“已死”的假身份,死遁了才逃脱罪名。
贾赦想要扇子,雨村哪里会给贾赦捏什么麻烦事情,利落地整得石呆子家破人亡,巴巴儿地把扇子送了去了。
而且最关键,婚姻的不同,我之前论述过了。薛蟠娶了夏金桂,一样的皇商家庭的女儿。
种种围绕薛家发生的事情,哪里还需要有人说你们家是商家,所以你们不能和士族平起平坐?
而美眉说薛蟠不摸算盘不支事,那是他没那心情本事,志不在此,可他的身份本业的的确确就是皇商,这是不能否定的。
薛蟠当然是有钱买官的,可他那样的人,当官不要说非他所愿,就是他愿意,薛家贾家和王家也都不会让他去做的。道理很明白,白身惹了事,还能钱权压下,进了官场,惹了事,那就是大事,三大家族恐也不够他一个人敗的。
最后,对于夏金桂,我们看法无比统一。薛家显然就断送在薛蟠和夏金桂手里了。
这就是我们说的,你要看谁不顺眼,生个女儿惯坏了嫁给他家!




cristal2011 发表于 2/13/2017 4:20:35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113738#74113738][/url]

至于薛蟠遭打后并没有对柳湘莲及时打击报复,我认为这并不是薛蟠忍气吞声,而是宝钗和薛姨妈知情识礼。


首先,薛蟠可不是被柳湘莲“欺压”而受气的,是他自己目不识人,把湘莲误作优伶而百般挑逗在先。对于湘莲这样的侠客君子来说,一开始已经屡屡忍让了,但无奈薛蟠穷追不舍,湘莲又怎可忍得了别人如此轻贱自己的尊严呢?所以薛蟠挨打是情理之中的事,并不冤枉。


第二,我们可以看看薛蟠挨打后是什么态度。书里这样写道:“薛蟠睡在炕上痛骂柳湘莲,又命小厮们去拆他的房子,打死他,和他打官司。” 这呆霸王也是一如既往地无知无畏,不依不饶呀。还是薛姨妈骗他说“柳湘莲一时酒后放肆,如今酒醒,后悔不及,惧罪逃走了”,薛蟠才“气方渐平”的。可见薛蟠并非像MM所说眼睁睁看着柳湘莲打人后逃之夭夭却奈何不得,而是经自己母亲一哄二劝才肯罢休的。他真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主儿。


第三,这事没有被闹大完全是宝钗的功劳。事发之初,不仅薛蟠誓要报复,连薛姨妈也心疼得想寻拿柳湘莲讨个说法。而宝钗深知此事是薛蟠无礼在先,事情闹大于薛家、母亲、哥哥的颜面都不雅;这是宝钗出于事理的考量。且宝钗话里也提到“咱们家无法无天,也是人所共知的”,可见薛家何曾委曲求全过呢?再者,从宝钗的言语里也能看出,她是知道柳湘莲与贾家兄弟素来有交情的,所以此时劝母兄偃旗息鼓也未必不是为了避免伤了兄弟和气,倒让亲戚为难;这是宝钗出于人情的考量。要说此时薛家只是“不敢惹事”而隐忍不发,我是不太同意哈。


而MM拿贾赦强夺石呆子宝扇的那一节与薛蟠挨打这事作对比可能有些不妥。说实话,贾赦、薛蟠这样的行径根本不能代表诗礼贵族,倒更像是欺行霸市的地主豪强。而扇子一事体现的不过是贾赦倚势欺人、败坏门祚的缺德作风而已,不能说薛蟠不像贾赦那样霸道狠毒就说明他不是贵族。

我们不妨把薛蟠这事放在贾府更能代表门风祖德的一房来想想,倘若是宝玉调戏家道中落的士族子弟不成,反而遭了打,我想宝二爷非但不敢穷追猛打地打击报复,反而会自己小心翼翼地隐瞒伤情,唯恐事情传开后,自己会是被贾政这个“严父”打死的那一个吧。

所以我不能同意把薛蟠遭打却并没追究这一事例作为薛家家世单薄的佐证,士族不士族原本不是比谁的声音粗。

不过这顿打估计真的是薛蟠此生最“耻辱”的事了,但他后来居然能在被柳湘莲仗义救下后全然放下先前的仇怨,真心实意地对这位义弟好,这也算得上天性率真、坦坦荡荡的一条汉子了。这也是我一直以来还挺喜欢薛蟠的一重原因。



关于薛蟠不适合做官,我想无论是贾家、王家,还是MM和我都是有共识的。但我也有两个疑问。

第一,薛蟠虽不宜操作官场具体事务,但挂个衔、买个功名还是能办到的吧。比如贾琏身上也捐了一个同知的职位,但我们似乎并无看到他有去衙门应卯的义务,倒是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提到他“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着料理些家务”;且贾琏还有过多次“说走便走的旅行”啊,为的也是贾府私事,好像全然不用去衙门报备请假的。所以我想当时世家大族子弟在某处挂个虚衔也是常有的事,薛蟠虽不济事但想捞个虚名也恐怕不难。


第二,薛蟠虽不宜做官,但薛家子弟众多,比如薛蝌倒像是个可造之材。那么如果他们愿意做官想来应该比赖尚荣更有条件有背景,不知这一点MM同意否。


而我认为薛蟠和薛蝌当下都还没有“捐官”的打算有一个原因可能是他们都还年幼,非但没有成亲,连“议亲”都是五六十回的事了。比起贾琏、贾蓉,薛蟠薛蝌应该要小好几岁,与他们年龄相近的宝玉也尚还没有类似的“头衔”。在我看来,如果没有后来的大变故,等薛家这一辈子侄成长起来了也未必没有进入官场的人才。而薛家能捐官入仕便蓄有强大的士族“势能”,这样的根基,不能与一般商人等同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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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麟与刘蕃长一事,我想美眉忽略了一点,就是需看双方的身份,而非仅仅刘一人的。赵是大学士,清流文官的代表,体统道学的表率。他是清朝重农抑商社会主流思想的推动者实践者倡导者,他结了商家出身的亲家,是不实于学,不诚于言,不忠于君,大罪过。
可普通官宦,一般权贵,尤其是贾家这样的勋贵,他们是公爵,和文官压根儿不是一个队伍的。贾政入户部后任学政,不是科举出来的,是走了权贵弟子“荫恩”的路子。这和赵国麟这样的士大夫,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就算是赵国麟那样的清流士大夫,名誉就是他们做人根本的所谓士大夫,不也和商户出身的人结亲了吗?
所以,道统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贾家为何不能和薛家结亲?
薛家是他们亲戚。宝玉和宝钗是两姨表姐弟,在那时候,是再合适不过的亲上加亲。
和赵国麟一事完全是两码事。如果刘也是赵家的亲戚,皇帝斥责时都会失了立场。天地君亲师,哪一个都是需要尊重的。
然后是元春。一样道理,元春没有什么立场公开支持或反对宝玉的婚事,她只能借赐东西这样举动暗示或明示自己的偏向。
在宝玉婚事上,她偏向母亲的选择,宝钗她见过,很喜欢,美眉说元春和贾母亲近,可她毕竟还是王夫人的长女,是宝玉的长姐,更是贾家家族的领头人之一。她对幼弟的婚姻,如果按规矩说,是需听从父母安排的,既然母亲爱重宝钗,纵祖母爱黛玉,想必元春也是会选择听从母亲的安排吧,毕竟这才是父母之命。
元春被选为贤德妃,她的判词有二十年来辩是非一句,我觉得是指元春入宫二十年,以德立身,明辨是非大义的意思。那么元春是一个热衷权势的人嘛?我觉得不是。“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 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退步抽身一句,还有元春省亲时说皇宫是见不得人的去处那一句,都可见元春不是贪恋权势的人。她是听从家族安排进宫的,她希冀的是家人安享荣华富贵,而不是再争上流。
贾府在元春还在时,地位不缺,身份不缺,只缺钱。所以为家族考虑,元春不是从一个女政治家的眼光出发,而是从一个女儿的角度出发,她希望薛家可以联姻贾家,是顺理成章的。
所以薛家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不是罪身不是贱籍,问题有什么大的?
贾家是勋爵,又是外戚,谁神经病了会拿他家和一个皇商亲戚联姻来攻讦?而且宝玉连个秀才都不是,进学都还没有,贾家爵位到他这一辈,是贾琏的,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虽在贾府内贵重,但出了贾府,当权者的家长,谁会嫁女儿给他?娶宝钗又哪里配不上他了?
要知道贾珠当年可是十四岁就进学,是个绝好的读书苗子,虽然十四秀才四十举人的大把人,可是十四岁能考中秀才,那绝对属于天才少年了!很多读书人孩子能打酱油了也才中了秀才呢。
所以贾珠可以娶到李纨啊。清流中的清流。
宝玉有什么?难道凭他会捣腾胭脂水粉淘气也淘得精致吗?唉,为我宝玉一哭啊。
所以,宝钗实际上,尤其是贾府遇难时,的确是宝玉最合适的婚姻对象了。
贾政和贾母最后对宝玉婚姻的态度我们谁都不知道,二宝到底在何种情境下结婚,我们也不知,就不好拿来做论证了。


cristal2011 发表于 2/13/2017 6:15:59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114695#74114695][/url]

对于MM说的道统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我是很赞同的。可具体到贾、薛两家的亲事,我们都同意当时有个“士商不婚”的道统,可谁又说得准当时的现实状态是什么样子呢?就连赵国麟与刘蕃长联姻受乾隆怒斥也是被当做反面教材来证明“搢绅之家蔑视商贾”这个当时的社会风气的,MM岂能把此例作为当时“士商联姻”的通例来看待呢?即便有少数士商通婚的例子,这也不能说明这样的婚姻观就在当时成其风潮、获得社会普遍认可、可以堂而皇之地取得官方支持的。


MM说贾家是勋爵之家,所以并不与科举入仕的文官属于同一队伍,这个观点和我的想法不太一样。首先,李纨家便是MM所说的文官清流一脉,而林家祖上虽是侯爵但也是完成了科举转型的,所以至少在姻亲上贾府是愿意向这样的家庭靠拢的。再看贾府自身,文字辈里贾敬便是进士出身,是亲自走过科举这条道路的,只是因为袭了祖上的爵,后来又醉心于黄老之术,这才荒废了一生学问而已。另外贾政自己原本也一直以科举为念,但不想高考前突然被“保送”了,钦点做了员外郎,而贾政可是一心一意地要将自己的科举梦传承给两个儿子啊,只是不幸贾珠早夭,宝玉不济而已。

贾府虽有勋爵但逐辈递减已历四世,他们是巴不得如林家一般从科举上某得后世出路的,所以对于士大夫阶级的价值观不说趋之奉之,但也不会悖之逆之。再者,元春封妃后表面上虽风光无限,但贾家人心里却应该是越发地诚惶诚恐,树大招风是很质朴的简单道理。要说此时正曝露在聚光灯下的贾家会公然无视“士商不婚”的世族道统共识,我认为是不太符合情理的。


而薛家与贾家是亲戚便可以跨越阶级通婚的这个说法我也认为不太通啊,因为薛家与贾家上一代本来就是由于份属同一阶级所以才通过王氏姐妹的婚姻归属而结成亲戚的。何况“天地君亲师”的“亲”是指父母双亲(在婚姻安排上来看便是指“父母之命”),我想皇帝再顾念人情也不会因为贾薛两家是“连襟”的姻亲便认可“士商之婚”。而“君”在“亲”之前,如果皇帝在道统上不认可“士商联姻”,即便有“父母之命”也算不得良姻吧。


所以MM说元妃作为宝玉长姐对宝玉的婚姻安排会优先考虑“父母之命”,在薛家也是士人阶级这个前提下我是赞同的,只是如果贾、薛分别属于“士”和“商”的两个阶级,元妃作为新晋皇妃更该考虑世俗道统和皇权尊严才对(也就是“天、地、君”)。因此我还是认为,如果钗黛间的抉择只是个人喜好问题,那么元妃越过贾母表达自己的偏爱是可能的;但如果钗黛之争涉及“士商不婚”的道统原则,那么元妃无视贾母的喜好与坚持强行以皇妃之威力挺“金玉”,这便太不近祖孙之情了。


另外,元春不是势利伪善之人,这一点我和MM的看法是一致的。而MM认为元春可能在那么早便已经看出贾府财政上的巨大危机,我想虽无直接证据,但也是合情合理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元春的确有可能从贾府的财政缺口上来考虑宝玉的婚事。只是我有一个疑问不知MM有无考虑过。我记得MM以前认为林家作为盐官也是很有钱的,其家产甚至可达百万之巨。薛家家底便是“百万之富”,这是曹公第四回明言交代的。那么这么看来林家和薛家的财富差距应该不算很大,元妃又为什么会因家产数额的多少而甘愿承担干系选择出身商家的宝钗呢?

且MM曾经推想过贾府可能挪用了林家的财产来建了大观园。那么我们也可以从道义上来推想一下元妃做出这等决定的可能性。在林父刚刚去世之时,贾府因元春省亲的缘故挪占了林家的财产,而元春对于林家的这个孤女非但不额外顾惜,还公然悖逆自己祖母的心意以一个商人之女取而代之。我想此时贾府虽然有财政隐患,但也并非如临大敌;这样过河拆桥之事以凤姐之狠厉尚在贾府风光无限之时不忍为之,更何况元春这样端方敦仁的品性了。


最后还有一点哈,我认为宝二奶奶这个位置不应该像MM说得那么随便,而宝玉本人在世人眼中依然还该是非常紧俏的“抢手货”。

首先,据我目前看来这荣府的世职也不一定就会留给贾琏,贾赦在七十五回夸贾环诗做得有“气概”,还鼓励他要继续这么努力做下去说不定“这世袭的前程”就会落到他头上了。这样一来荣府世职的继承人似乎并没有敲定,且连贾环都在备选行列里,那么宝玉恐怕也是有机会的了。

第二,我们读者当然都知道宝玉“正邪两赋”的预设命运,知道他不可能在功名上有大造化,但对于书里贾府以外的人来说,他们只知道宝玉曾有个“天才”哥哥,宝玉自己又通文晓墨,十三四岁便写得一手好诗,是荣府主事夫人的独生子,是贾母最疼爱的宝贝孙儿,是荣府集全家之资源重点培养的富贵公子,说不定哪天“开窍”了博得个进士及第也未可知啊(贾敬不就中过进士么)。

第三,在外人眼里哪怕宝玉不袭爵、不科举,就是随便捐个官做起来,那也是堂堂“国舅爷”。这个时候元春还是炙手可热的宠妃啊,宝玉这个元妃唯一的亲弟弟在常人眼里难道不该前程似锦么?

咱们就说元妃授意“金玉”的当下,宝玉在贵族婚恋市场上还是很有竞争力的。元妃乃至贾府上下此刻应该都不会让宝二奶奶的人选“将就”定下的。我想只要贾母贾政放出话要为宝玉议亲,等着嫁宝玉的官家小姐也不会少。傅秋芳的哥哥不早就候着了么,还有张道士也提过亲。就是朝野上下家世背景和贾府旗鼓相当的人家也恐怕是有的,我以前提到过,江南甄家的三小姐此时也还没订亲的。元春身为皇妃,为弟择媳的选择便更多了,她和王夫人若是顾虑贾府的财政危机,大可选择一个家底殷实的官家联姻,却偏偏选中了一位商人之女,难道她们只顾填补贾府财政上的缺口就不怕又给家族招来政治危机么?就因为宝钗薛姨妈是她们的亲戚,这个理由会不会太短视也太苍白了些呢?


综上,我还是认为以元春当时的平台和视野,为宝玉选择与一个商人之家联姻的举动太让人纳罕了。我怎么都觉得薛家主要的社会身份还应是士族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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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痰症”,续书一百十二回也有一例,便是贾琏提到贾赦的话,“父亲有了年纪,况且又有痰症的根子,静养几年,诸事原仗二老爷为主”,而这时贾赦已是大病将愈,没有性命之忧。我看一个中医网站对痰症的定义是“痰属湿.津液所化.(杂着)行则为液.聚则为痰.流则为津.止则为涎.(绳墨)百病中多有兼痰者.(丹溪)”。所以我理解的“痰症”一词是一种症候的描述,而非某种病症的准确名称,“百病中多有兼痰者”。大概重病如肺炎、肺结核等会兼有“痰症”,小疾如咽炎、上火等也会有此症状,而宝琴母亲到底是什么病也确实不好论断。哈哈,读《红楼梦》还能捎带着查些医理,意外收获呀。

MM提出张廷玉女婿和左宗棠“倒插门”的事例我不太了解哈。只是就当下的信息来看,光凭与老丈人同住这一事实仿佛不能算什么道德品行的差误。我想尤其是通过科举入仕的官员不能返原籍做官的比比皆是,就是“京官儿”里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外籍人员。这些人中,如果家境原本平素,那么接自己父母于近旁赡养便是应该的,但也要老人家自己愿意背井离乡才行(以前的中国人大都是安土重迁的吧),如果父母不愿迁移那也只能忠孝两难全了,倒是人之常情。如果是家里本来就颇有背景,甚至是一方名门望族,那么父母便更不一定愿意跟着儿子远走他乡了,倒是做儿子的告老之时应该想着“落叶归根”才是。
所以我想,如果这几位“女婿”自己的父母原本就在其他地方,甚至已经亡故,那么他们在老丈人跟前照应也不算于礼不符;但如果真是弃同城父母于不顾而攀附丈人权势,这倒确实贻人口实,该挨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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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王夫人,我们确实观感不同。我觉得王夫人是标准的假道学,真世俗。我从不觉得她是个规行矩步的人。
如果真规矩,真道学,真迂腐,不是王夫人那样的为人处世,应该是贾政那样的感觉。
王善保家的撺掇她时,如果她迂腐,规矩,撵晴雯之前就会请示贾母,可她先斩后奏。她不知贾母喜欢晴雯吗?当然知道。可她撵了还要去贾母那里撒谎说晴雯得了女儿痨。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讲,王夫人的孝,都不是表面那样认真的。
贾母因贾赦讨鸳鸯一事迁怒王夫人,骂她不孝时,王夫人不出声。这可以解释为她孝顺,不敢顶撞贾母,又或者是嘴笨,不知如何辩解。
可王夫人真的嘴笨吗?她为金钏一事和宝钗解释,为晴雯一事和贾母撒谎,凤姐儿遭邢夫人申饬,她一句话堵死凤姐儿的求助,王夫人哪里嘴笨了?她只是觉得女人要谨言慎行才有好名声,她自己最重这好名声。为何重名?不是真的爱慕高洁,而是好名声能带来实际利益。如果没实际利益,还会损了她的名声,她连凤姐儿都不会帮。这是因为守规矩吗?贾母都说了,凤姐那样做才是真规矩,邢夫人不过是欲加之罪,王夫人会不知道?可她连句安慰都没有,一句婆母是规矩就塞给凤姐儿啦,那可是她嫡亲的侄女儿。
规矩这张皮,谁都可以拿来披一披。沐猴而冠者,何其多矣。
再说贾母骂她一事,王夫人自己不出声儿辩解,凤姐儿和宝玉如何敢替她辩解?那最后错的人是谁?贾母。所以后来探春出来解了围,众人都觉得是解了王夫人的围,连探春自己都这样以为,可我却觉得,实在是解了贾母的围。
我不认为王夫人这是孝顺,贾母再在气头上,也不是昏聩不讲理之人,探春能一句话辩解清楚,王夫人如何不能去?别的不会说,难道一句不知情也不会说嘛?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为自己辩解的,不辩才是陷贾母于不智不慈之地呢。
任由贾母发错脾气,后来叫贾母借宝玉给她赔不是,这就是孝吗?我怎么觉得这是王夫人对自己的成全呢?不过又是一桩极孝顺,被婆婆误会也不争辩的孝举呢。
可一旦涉及真的利益关系,王夫人何曾会对贾母这样顺从?撵晴雯不是撵得很起劲吗?宝玉的婚事也是绝不放弃的争夺主导权。此时还哪里有孝顺的影子?
更不要说,金钏已经死在前面了,王夫人那时还落泪,但到晴雯等人时,还不是照样撵出去。明知道这些丫鬟被撵只有死路一条了,仍旧如此做,怎么说,也不是个慈字能形容的吧。
不孝不慈,我实在不觉得这样的王夫人是规矩迂腐之人。
她是个利益二字刻心头的世俗之人。
就连她对宝玉的爱,都是放在天平上称一称的,是死一百个宝玉也比不上一个会读书,能给她挣诰命的贾珠的!
就此一句话,王夫人在我这里就已经完全无法理解,也绝不会被我有丁点儿的尊重喜欢了。父母偏心的多,可诉诸口,还理直气壮,奇葩。贾母也偏心,可贾母是因为不喜贾赦性情,要说荣耀脸面,贾赦是袭了爵的,更能给贾母诰命荣耀。当然,贾母也不用靠儿子,她丈夫就给了她诰命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王夫人这样的女人却很可怕。
对儿女有条件的爱。这不是迂,这是俗。



cristal2011 发表于 2/13/2017 6:15:59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114695#74114695][/url]

其实一直以来都想跟MM聊聊王夫人这个人物。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我就先抛个砖吧,如有错漏之处还期望MM以珠玉“砸”回来啦。


王夫人在我眼里是一个不算坏人的寻常女人,既不若某些奴才婆子那样奸猾可恨,也不像那群青春儿女一般清灵可爱。

我以前好像跟版上另一个MM讨论过,我觉着王夫人很像我小学的班主任/语文老师,她会因为一个女生的衣着“不规范”而将之划归入“混混儿”的行列(但实际上,据我所知,只是因为那个女生家里穷,自己发育又早,她那整天打麻将的妈便总将自己的“妖艳”旧衣服给女儿穿),会因为一个同学写了首情诗而扣上“心术不正”的帽子;她也会做些“表面功夫”,比如校长要评比“教室绿化”情况的时候,她甚至会联系有相关资源的家长带些“私活儿”来充场面;但同时,她自己也非常勤勉辛劳,时常是全年级下班最晚的老师,因为要守着一群家里没人管的“差生们”做完作业,而每次考试我们班的语文平均成绩也的确总是比其他班高出好几分。

王夫人在我眼中是类似这样一个迂腐、世俗,但客观来说也“不坏”的寻常人。


说说MM提到的几个事例吧。


首先是贾母因贾赦要强娶鸳鸯而迁怒于王夫人的事。


这件事我认为王夫人是不好直接为自己辩解的。贾母的原话是这样的:“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他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弄开了他,好摆弄我!” 这话虽然是冲着所有儿子媳妇,但其内容骂的都是贾赦夫妻的不孝行为。如果王夫人立马说自己不知道,倒像是将自己撇清而要把兄长和嫂子揪出来“批斗”的意思,这不合适。连宝玉后来都说“我偏著娘说大爷大娘不成?通共一个不是,我娘在这里不认,却推谁去?” 可见作为弟媳,王夫人这时也是有此顾虑的。

而如果王夫人开口替兄嫂辩护,那便更不合适了,因为贾赦这样挖母亲墙角的行径的确有违孝道,且正是贾母盛怒之时,王夫人强辩也只能火上浇油。


这事原本便是贾母错怪了王夫人,但我想这时如果真是孝顺的后辈心里想的应该是如何让“气的浑身乱战”的贾母消气;不能消气也起码不要添气,而不是只顾着把道理说清楚。

如果事情由王夫人这个当事人去辩解,倒是可以把原委始末讲明白,但贾母当众被顶回来也难保不会恼羞成怒啊,于大局又有什么好处呢。而如果由一个旁人去说明情况,贾母一方面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另一方面回头一看王夫人虽然委屈但还是顺从于她的,心下不忍,气也就消下去许多了(事实上贾母听了探春的话果然也就笑了起来)。

MM说王夫人这样不吭声客观上最后却让贾母叫宝玉代为道歉,也不算真的孝顺。我觉得王夫人也是非战之罪啊,谁又会想到连王熙凤和宝玉都不敢出头的时候,探丫头会这么有胆识、有担待地冒出来仗义执言呢?如果探春不及时指出老太太的“过错”,那么王夫人只有忍气吞声白挨一顿训的份儿呢,我认为王夫人不可能事先算到探春会有这出儿,更未必想得到贾母会让宝玉代为赔罪,她当时选择默认就是铁了心要吃这个哑巴亏的。


我自己瞎琢磨了一番,如果王夫人一定要“主动出击”,那么当下比较好的一种处理方式可能是立刻认错,承认自己平时没有好好尽到儿媳的责任,反让母亲只得事事依赖鸳鸯,而同时言语中再恰到好处地透漏出自己并不知道贾赦夫妇对于鸳鸯的觊觎。但这番言辞很难说得既恳切又得体,要在清楚讲明自己并不知情的同时,还不能让人听出对兄嫂的批评意见,以咱们对这位王夫人的了解,她可能做出这样迅捷又巧妙的反应么?估计在场唯一有此急智的便只有凤姐一人了(但事实上即便凤姐在之后类似的情况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邢夫人拂袖而去)。

所以在这个情节里,我觉得王夫人作为儿媳,作为弟媳,的确是进退两难,沉默还是对她来说最具操作性的应对方式了。



那么了解了王夫人自己在这样场景下的选择,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王夫人会在七十一回邢夫人对凤姐一番冷嘲热讽后,并无支援凤姐的举动了。


我觉得这次事件王夫人是无甚错处的,而我认为凤姐这次阴沟里翻船倒是被邢夫人和尤氏合起来摆了一道(当然这也不是她俩事先预谋的)。凤姐之所以会捆了那两个婆子,一是因为她们得罪了尤氏,严惩婆子也是为了帮尤氏挽回颜面;二是为了维护贾府的管理制度和主仆规矩,不让奴才们嚣张懒怠、得寸进尺。所以,我非常同意MM和贾母的看法,凤姐这样做是有必要的。


其实这件事如果不经邢夫人跟前费婆子搬弄是非也不会节外生枝,更不会影响到贾母八十大寿的祥和喜庆,两个婆子被静静地关两天,庆典一过便送过去给尤氏收拾,干净利落。而邢夫人那番阴阳怪气的嘲讽的确是欲加之罪,硬要给凤姐扣上不顾大局的帽子(其实不顾大局的便是她邢夫人自己),想以此当着众人给凤姐没脸。

而偏偏尤氏这时也是个拆台的,邢夫人甩下脸子便走人,王夫人过问起来,凤姐自行解释一番,可尤氏这个当事人却说“连我并不知道。你原也太多事了”。这样便弄得王夫人不好办了。一来邢夫人是婆婆,凤姐是儿媳,婆婆哪怕有错,凤姐当着众人也只好先顺从着(王夫人自己便是这样隐忍的),哪怕日后私下再去解释清楚也行;二来凤姐自己说是为了尤氏,可尤氏却不认,这便让王夫人想维护凤姐也没了底气了(凤姐大闹宁国府,又折磨死了尤二姐,尤氏心里大概早就怨恨丛生了)。而王夫人自己也是贾母的儿媳,此时眼看着事情已经被邢夫人闹开了,如果凤姐不服或者不从,矛盾便会升级,局面若是闹得更僵或许就真的要打搅老太太的八十大寿了。所以王夫人才只好先息事宁人,对凤姐说“你太太说的是。就是珍哥儿媳妇也不是外人,也不用这些虚礼。老太太的千秋要紧,放了他们为是” ,看这话里也是在强调凤姐作为儿媳、弟媳、孙熄这三重身份。因此,我还是认为王夫人此处的反应是可以理解的,甚至是处理得当的。


而站在贾母的立场,她是一家主母,头上再无公婆,当然只用考虑贾府的规矩和主子的颜面,从某种意义来说,贾母自己便是“规矩”。而王夫人却还要考虑自己作为儿媳和弟媳这两层身份,此时确实是不好冒着搅扰府上大庆的风险插足凤姐的婆媳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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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便是撵晴雯这件事了。我首先要说,晴雯当时虽然已经跟了宝玉好些年了,但名义上是老太太的人,所以王夫人先斩后奏,还哄贾母说晴雯是女儿痨,这肯定都是越礼的。不过我认为王夫人这样做也是有过一阵思想斗争的,MM姑且先听听我的想法哈。

王夫人一开始听说宝玉身边有晴雯这样一个俏皮美人儿是在七十四回,当时还是王善保家的故意进谗,三分真七分假地勾起了王夫人对晴雯骂小丫头时的零星印象,使得王夫人大为惊恐,于是找来了晴雯要看个真切。一见病中慵散的晴雯果觉不好,加之晴雯负气之下搬出老太太说了那么伶俐(凌厉)的一通话,王夫人此刻逐晴雯之心已经定下,但始终还要顾及老太太的威仪,所以只好暂时先让晴雯回到园中,让婆子们看好,待她在老太太处正式取得“驱逐令”再来收拾。“你们进去,好生防他几日,不许他在宝玉房里睡觉。等我回过老太太,再处治他”这是王夫人的原话。可见王夫人此刻虽然大怒,但究竟还是不敢擅权。

那么是什么刺激了王夫人后来还是选择先斩后奏了呢?我想这可能跟司棋被揪出来有关。晴雯受谤之事的起因在于“绣春囊”被发现,此事在王夫人看来非常严重,王夫人去质问凤姐时是含着眼泪拿出这个香囊的,这便表现出王夫人此刻内心受了多大的震动。但我们从王夫人直捣凤姐处兴师问罪这一举动也可以看出,王夫人起初并没有怀疑到园中这些丫鬟头上,而更疑心是府上媳妇们不小心,尤其是凤姐。经凤姐陈情陈理地为自己辩驳一番,才把嫌疑人从各媳妇、姨娘又扩大到大大小小的丫鬟,这一下便警醒了王夫人几分。

而王善保家的诋毁晴雯正是在王夫人此等心理基础之上的,王夫人一见晴雯便先有了成见,联想到绣春囊,心里一定也是七上八下,唯恐晴雯便和这绣春囊主人一样在“祸害”着怡红院。正是在王夫人心惊胆战之际,王善保家的提出了抄检大观园的方案。其实这个方案王熙凤明显是不赞同的,她原本的打算是要暗暗查访,不让事情另生枝节。但一来凤姐急于摆脱自己的嫌疑,二来王夫人也想尽快查清园中祸端(特别是怡红院里的“祸端”),加之她二人作为主事之人此刻又都受到了来自邢夫人的胁逼压力,所以这两位夫人奶奶才对“抄检大观园”这样有伤体统的做法拍了板。
这一查查出个司棋不要紧,王夫人一看这罪魁果然是个未出阁的丫头。想来迎春房里都出了这等令人惊骇的败德丑事,那怡红院中比司棋娇俏伶俐的丫头多了去了,虽然没有查出什么物证,但难保没有言行上的差池。我想王夫人这才四处找耳报神细挖起怡红院的隐私来,也就是咱们以前分析的王夫人所知那么多细节信息的来源。
想想看,听到四儿说同年同日生便是夫妻这样的话,或者耳闻到有关晴雯的一系列真假“罪过”,这可把王夫人给气炸了。恐怕就是为此,这次王夫人终于没能搂住火,再也等不及去向老太太汇报了(且汇报也还要担着老太太袒护晴雯的风险),才决定干脆来个先斩后奏,以雷霆万钧之势主导了一场在怡红院的“清理”运动。

其实这次“清理”运动的目的也不止于晴雯,而是怡红院中所有“ 妖妖娇娇”的女孩儿们。我注意到这场撵人大戏还有个大背景便是贾府的财政危机。七十二回林之孝和贾琏说起家里艰难时便提议要精简人员,还特别说了要在丫鬟的数量上做减法的意见。七十四回王熙凤也跟王夫人提议要为节省开支撵逐某些“咬牙难缠”的丫头等等。所以这似乎也让王夫人觉得自己“撵人”的做法有了几分“正当性”;且作为荣府的主事夫人,她也是有这个决定权的。
只是此事唯一不妥的便是晴雯是老太太的丫鬟,撵逐晴雯而不事先在贾母处报备那是绝对不合规矩的。好在晴雯当下正在生病,按照贾府的规矩,丫鬟奴才生病便必须搬出去养好了再进来,以免传染给主子。所以王夫人便觉得自己在礼法上又有道理了,先以“养病”的理由把晴雯“安排”出去,这样就有了个缓冲,不用事先获得贾母的许可了。
只是,晴雯万一在外把病养好了怎么办呢?还让她进园子里来吗?王夫人当然不允许,这才编了个由头说晴雯得了女儿痨,无论好坏都不能再用了。我认为这一句谎话是王夫人唯一不按规矩办的事。
我也不是想为王夫人辩解哈,只是想揣摩一下她的私心。她自然是有私心的,让宝玉身边从此“清净”便是她最在乎的事,为此不惜越矩骗一次老太太。但我想王夫人也并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欺瞒老太太的儿媳,她内心的天平估计也是称了再称,移了再移,也是很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
事实上,贾府上下为了自己的那点私心欺瞒老太太的举动也不止这一例。凤姐不就为了把尤二姐扫地出门哄骗老太太说尤老娘没有和张家退亲退干净吗?贾赦和邢夫人为了抢夺鸳鸯还绕过贾母直接去威逼鸳鸯的家人呢。就连宝玉祭金钏回来还骗贾母说他是去祭奠北静王的妾室去了。我的意思是,儿女子孙在长辈面前言语不实、行为有失的时候都是有的,但只凭一次过失便说她们不孝也不是很公允。综合来看,王夫人未必就是故意要和贾母叫板,她对贾母大体上还是恭顺的,也算是个眼里有“规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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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王夫人对贾母我也只能说言行上大旨还是孝敬的,至于她心里怎么想确实也不能断言。不过我坚信王夫人对于宝玉的疼爱是真的,这也是我可能和MM有较大分歧的地方。


很多年前看过一部电影叫做Easy Virtue, 里面风情万种的女主角Larita面对自己与“小丈夫”John之间的精神隔阂有这样两句对白:

Larita Whittaker: You should have loved me more.

John Whittaker: I couldn't have loved you more.

Larita Whittaker: You should have loved me better.

我认为这个道理也可以用在王夫人和宝玉这里。宝玉身边如袭人、王夫人等人对宝玉的爱不是不够多,而是不够好。

我从未怀疑过宝玉和王夫人之间有非常真挚的母子情,请看二十五回这一段描写:

说了不多几句话,宝玉也来了,进门见了王夫人,不过规规矩矩说了几句,便命人除去抹额,脱了袍服,拉了靴子,便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王夫人便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抚弄他,宝玉也搬著王夫人的脖子说长道短的。王夫人道:“我的儿,你又吃多了酒,脸上滚热。你还只是揉搓,一会闹上酒来。还不在那里静静的倒一会子呢。”说著,便叫人拿个枕头来。

这是多么亲昵的一段母子互动啊,如果说这二人间没有深切的情感焉能细腻至此?


而对于MM多次提到的王夫人在宝玉挨打时的那段话语,我其实一直有不同的理解。

我们先来看看王夫人听到宝玉挨打时的反应是如何的:“王夫人不敢先回贾母,只得忙穿衣出来,也不顾有人没人,忙忙赶往书房中来,慌的众门客小厮等避之不及”。这可是平日里最“道貌岸然”的王夫人呐,居然不顾众男客在场失魂落魄地便直捣贾政书房,不能不说这个细节是一段真情流露啊。


曹公此时有一句描写很值得我们注意,“王夫人一进房来,贾政更如火上浇油一般,那板子越发下去的又狠又快”。贾政为什么一看到王夫人反而怒气更甚呢?这便要联系到先前门客相劝时贾政的一句怒骂:“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来解劝。明日酿到他弑君杀父,你们才不劝不成!” 其实恐怕这素日里最宠溺宝玉的除了贾母便是王夫人了。贾政不敢把养而不教的过失归罪于贾母,只好全然泄愤于王夫人,所以一见王夫人心里便鬼火乱窜,手上便更是变本加厉地打起宝玉来。


王夫人虽然不算聪明,但与贾政多年夫妻,难道这一点还看不出来吗?但宝玉已被打得不成人形了,不劝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打死吗?所以王夫人必须劝,却又不敢提自己有多爱宝玉,只好顺着贾政说宝玉该死,但打死宝玉事小,让老太太伤心事大,这正是要搬出老太太来强劝贾政收手。但这招不管用,贾政偏说养出孽障来才是最大的不孝,这下王夫人情急之下才又搬出自己来当众“要挟”贾政,哭天抢地扬言便要和宝玉一起死,这难道还不是一个母亲撕心裂肺之语吗?


这样的威逼苦劝才让贾政稍有收手,也开始在旁无奈流泪。王夫人这下子一方面是看着宝玉心疼,痛到深处想起贾珠来,一方面又觉得要赶紧“趁胜追击”,干脆借贾珠再给贾政泄把火,于是才说出“若有你(贾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

我认为这恐怕还是一个以退为进的策略。这句话是一个让步语气,假使贾珠还活着,那么宝玉这样的儿子便任你管教罢了,打死都不可惜。可是贾珠还活着么?死了好几年了呀,那如今这个宝玉我便誓死要保全到底的。但我相信就算贾珠还活着,王夫人也不可能眼看着贾政打死宝玉。

更何况,贾政当初尤其喜爱贾珠,这是毋庸置疑的,贾政是一时极怒气盛才要打死宝玉,那么泄气最有效的情绪是什么?不就是悲哀吗?王夫人自己有过丧子之痛,当然明白这句话对贾政的杀伤力有多大。果然,王夫人一提早夭的贾珠,贾政便“泪珠更似滚瓜一般滚了下来”,顿时怒火便被浇息了一大半了。这实在是王夫人“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骨肉计呀。

再有,贾珠是谁所生,是谁所养?不就是王夫人本人吗?就好像王夫人对袭人说过的那番话一样,她自己何曾不知道该怎么紧管严教出一个好儿子来呢?可是这样一个“标准”儿子却命不长久,如今只有宝玉这么一点血脉,稍微管教过火万一又一命呜呼了呢,王夫人哪里还经得起又一次丧子之痛呢?这也分明就是在提醒贾政自己以前养育贾珠的功劳苦劳,以乞求他此刻能同情她的怜子之心啊。

不瞒MM说,我其实一直认为如果王夫人这句话为的是要解救杖下的宝玉,那无论从表达还是时机上来看都是绝佳的策略。所以MM若仅凭这一句话就认为王夫人真的偏心至此,我认为可以再斟酌一下。


我甚至认为在王夫人心里她其实可能更偏心宝玉一些。我想“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是古代的子嗣观。当人们以江山社稷和家族基业为出发点,当然会更寄望于长子多一些,因为长子继承国祚家业的几率要比其余子嗣大得多;但这份情感可能更多的是欣赏和器重而不是宠爱,历史经验告诉我们,要培养出兴邦之主、旺族之储靠的是理性和规矩,而不是百般宠溺。而唯有对小儿子的爱父母可以稍微放肆一些,因为兄长已经担当了重任,弟弟无须过于进取,但求安乐无虞便好;何况较小的孩子出生时父母往往年更高,内心也更趋柔软慈爱一些。


具体到贾珠、宝玉的例子,王夫人自己说过她以前对贾珠是很严格的,不知道是不是也会有和宝玉这般母子相亲的场景呢?而贾珠去世后,王夫人看着宝玉这个二儿子,是会横看竖看觉着处处都不如贾珠而心生痛憾呢,还是心想反正就只剩下这么个亲儿子于是补偿性地越发百般宠爱呢?瞧着这对母子间的互动,我认为王夫人更倾向于后一种心理。

同时,看王夫人对贾兰的态度可是远不及贾母对宝玉的宠爱啊,贾兰是贾珠唯一的骨血,如果王夫人真的更偏心贾珠我猜她会对贾兰更“关照”些(参照贾母对黛玉)。


再看宝玉本人,这位千古难觅的体贴人儿可不只是体贴姐姐妹妹们啊,对于自己母亲的体贴也未必是一般男子可比的。三十七回秋纹说了宝玉看见自己院中开了桂花,便要第一个送予贾母和王夫人插瓶。四十一回,宝玉见王夫人命人暖酒,连忙就把自己的酒递过去了,“送到王夫人口边,王夫人便就他手内吃了两口”。这样的细节都表明,宝玉和王夫人之间的关系不止是礼教和孝道的约束,更是真情实意的情感绾系。我认为即便贾珠在世也未必就能和王夫人有如此亲密的日常互动(参看贾母与贾政)。

所以我始终认为宝玉和王夫人算是感情还比较好、比较真的一对母子了,而王夫人是真的很爱宝玉的。


但我还是想说,王夫人对于宝玉的爱够多够丰厚,但质量未必高。也就是这母子俩情感非常浓厚,但思想并不相通。所以一旦矛盾突发,王夫人便会端出母权的至高无上来对宝玉进行要挟压迫,而不会智慧地、感同身受地、平心静气地好好与宝玉沟通。不过这也是寻常母子间再普遍不过的通病了。


就好像MM常提到的,王夫人对宝玉的爱是有条件的,似乎总以情感来要挟宝玉向更“优秀”的方向发展,这恐怕也是天下母亲/长辈的通病。就连贾母也不能免俗。


不免又要说到我自己对这个“有条件的爱”有过的一点反思。

其实我的母亲也是这样,从小我最紧张的就是去我妈妈医院,因为一群阿姨总会从衣着到谈吐对我品评一番,而这些言论会直接影响到我母亲当晚对我的态度。每一次换到一个新的班级我都无比讨厌班里有同学的家长和我父母相识(该死的子弟小学),因为无论是兴趣活动还是作业考试,家长们总会互相攀比,不管我妈妈是“得脸”还是“丢脸”,我都恨极了这样的比较。直到现在我偶尔还会梦见妈妈当众要我弹个曲子,但是我坐在那里却什么都不会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无尽的羞愧与恐惧。我想这样的噩梦可能会伴随我一辈子。


曾经一度我非常怨恨,为什么我的亲妈妈让我从小就敏感要强,内心却极度没有安全感,总害怕自己不够好,会变成被妈妈厌弃的孩子。以至于每每看到贾母当着刘姥姥命惜春画画,或者甄家几个女人上下打量啧啧评赞宝玉的时候,我心里都会觉得隐隐的痛。

但等我长大成人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之后,似乎便变得平静些了。有时候也能换一个角度去看问题,比如,就拿八达岭老虎咬人事件来说,我毫不怀疑我的母亲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会在潜意识间冲下车去扑救我的(我想天下能不假思索便舍命相救的母亲还是大多数),那么既然我相信她可以为我不惜性命,那么我怎么还能怪她不够爱我呢?或许她对我的爱也是够多的,只是不够好而已。我想那个时候我妈妈虽然做了母亲但思想和性情上也还是个“孩子”,还免不了攀比和虚荣;她习惯于拿自己和别人做各种比较,也难免就习惯于拿我去和别人做比较了。

当然我不是说这种做法是对的,这样做铁定不对,我也发誓不要做这样的母亲,发誓要强大自己,完善自己,好给我自己的孩子们最好的爱。只是如此分析了一下那些家长(包括我母亲)的心理,发现他们自身的局限性,倒能因理解而同情了,也能从抱怨和怅恨中解脱出来了。

我想王夫人也有相似之处,她不是不爱宝玉,她很爱,只是爱的方式太专横,太不成熟。可比起赵姨娘、春燕娘这样的母亲,王夫人已经算很慈爱温厚了,她操心儿女的健康,关怀儿女的前程,为这两项她甚至是能付出自己所有;但唯独不能放任子女去追求自己的理想与幸福。可这对当时社会来说可能是无法避免的,置身于世家大族便有太多的不得已,个体哪能把自己的理想和幸福放在首位呢?每一个个体从小所受的教育不都是以报效国家、光耀门楣为终极追求的吗?

其实倘若贾珠在世,王夫人兴许也能对宝玉宽纵许多。可贾珠一死,王夫人便只剩这一个儿子,加之宝玉又有元春这样一个皇妃姐姐,全族乃至全世界对宝玉可能都有不可企及的过高期望,而期望落空便会迎来讥笑与嘲讽。贾母和王夫人也很难说不是受了这样社会风尚的挟持,才表现出对儿女子孙的种种要求的。


而至于王夫人粗暴“筛选”宝玉近侍的做法,站在王夫人的角度来说,她只知道晴雯是个体态妖娆、言行出格,还会哄着宝玉装病逃书的丫头,按照她的想法,这样的女孩儿在宝玉身边是没有半点益处的;可她又哪里知道晴雯还有率真的性情、真诚的人品,也会豁出性命去对宝玉好呢?

这是我说的王夫人的愚钝不察。而正是因为王夫人这样的迂腐和不宽容才间接使得晴雯抱屈而死,这个客观事实也是我觉得很难原谅的。


但就王夫人对宝玉这个儿子来说,其实通篇看下来我也究竟没察觉王夫人有逼迫宝玉读书进取的狠心,或者说,我认为王夫人心里还是觉得读书没有宝玉的健康平安重要。

比如七十回,贾政学差归来回京在即,全家上下都为宝玉功课拖欠而担惊受怕。宝玉自己要日夜赶工补齐功课,王夫人也是不让的,说“临阵磨枪,也不中用。有这会子着急,天天写写念念,有多少完不了的。这一赶,又赶出病来才罢”。 这时宝玉自己还说不妨。临了了还是各房姊妹每人代写几篇充数过了关。

别看王夫人现下抱怨宝玉平日里不按部就班地完成学习任务,这不过只是做母亲的嘴皮子上一点点牢骚而已,我着实没有印象王夫人平时有狠心敦促宝玉学习上进过(如果MM找到例子还请即使补充)。其实我倒觉得在宝玉是否要读书上进这一点上,王夫人和贾母的看法是高度一致的:既希望宝玉能出人头地,为家争光,但也不愿他吃寻常读书人悬梁刺股之苦,这是一个普通慈母的矛盾心理呀(真的,提到有条件的爱,我小时候觉得王夫人比我妈妈还要宽厚许多呢,还允许别人帮着糊弄作业,换做是我妈,立马两巴掌伺候)。

如果MM认为这是“俗”,我觉得王夫人真的就是个世俗的普通母亲,和天下好多母亲一样,她的母爱不算智慧,不算伟大,但还是充足而有温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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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王夫人撵了金钏,这个处分可能是有些重了,也的确不算仁慈,毕竟金钏曾是王夫人跟前第一近侍。只是我也不能说这样做就有很大的不是。

首先,王夫人未必就相信金钏被撵后一定会自杀。贾政听到金钏投井时的反应是何等的震惊,说贾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那么,如果被撵的丫鬟都是个死,那以前贾府就没有撵过丫鬟吗?光凤姐就撵过好些吧。再看看王夫人后来撵逐的那一批怡红院的丫头们,除了晴雯病死了,其余的如四儿、芳官等人也没有寻死的。像金钏这样刚烈的女子确实罕见,王夫人听到死讯时也大吃一惊。连宝钗也觉得“岂有这样大气的理!” 可见丫鬟被撵便自杀的情况并不常见,还是跟个人的性情有关,王夫人也不是故意要把金钏往绝路上逼的。

第二,王夫人不仅是位贵族夫人,还是管家主子。作为一名管理者,妇人之仁未见得就是好的。客观来说,金钏确实有“越轨”的言行,调侃宝玉吃她嘴上的胭脂,指使宝玉去拿贾环和彩云,我在想,若是此等行径被贾母看见,我也不能担保这位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老太太会网开一面。
就拿婆子夜聚赌博这件事情来说,这个现象曹公在很早就有铺垫了,算是高门贵族里奴才们的常态。连探春如此威严都只是戒饬,并无重罚。而对于黛玉这样的小姐们来说更引以为常事了,黛玉甚至还曾经与宝钗派来送燕窝的婆子寒暄,说不忍耽误了她赴赌发财呢。可见不止迎春乳母,连宝钗手下都有婆子参与吃酒赌博,也难怪宝钗最后只得搬出园子了。但贾母却定要严惩,除了撵出去还要杖责,且永不再用。对于贾母来说,婆子夜里吃酒赌博便会带来各种安全、风化的隐患,是于族于家的大忌讳;这个判断是基于贾母活了几十年的人生经验的,所以即便年轻主子不觉得要紧,贾母自己也必定要防患于未然,要重罚!
那么对于王夫人来说,丫鬟引逗主子也是眼里容不得的沙子呀。在她的视角来看,可能正是因为自己年轻时的一念之仁,纵容贾政收了赵姨娘,这才埋下了这母子俩日后成天惹是生非的祸根;更别说如果王夫人知道了赵姨娘和马道婆合谋蛊害宝玉和凤姐那档子事,估计非但肠子都悔青了,恐怕连魂儿都会吓没了吧。再看看丫鬟与主子爷们儿间没规没矩宁国府呢,脊梁骨都被人戳穿了啊,这的确不是于族于家的好“风俗”。所以我认为王夫人杜绝丫鬟轻薄之态的方针也是有道理的,只是她的操作方式太简单粗暴了;更理性些可能应该先明立规矩,再每犯必罚,而不是一有过失便狠下死手。
其实我似乎也觉着金钏自己有些太不上心了,待在王夫人身边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王夫人什么脾性么?为什么还屡屡挑逗宝玉呢?想想贾母身边的鸳鸯,那是把贾母的喜好摸得透透的,绝不会做惹贾母不开心的事,更别说鸳鸯在宝玉、贾琏跟前是如何懂得避嫌了。不过死者为大,这事宝玉自己也有不该,我认为三方都有一定的责任。

我在想,说到“慈”,再慈慈不过薛姨妈,说到“顺”,再顺顺不过尤氏,可是看看薛家和宁府的光景又如何呢?所以我倒一直觉得主事夫人该狠还是得狠,不过睿智一些的主子应该在制度上下功夫,而不是全凭个人脾气情绪治家,这便是王夫人无能不智之处,但在我看来她也未必就有歹心罢了。

所以说了那么多,在我心里王夫人是很“专政”地在做一个“好母亲”,很迂腐地在做一个“好儿媳”,但作为主事夫人来说,她的能力和心智确实都欠缺了些。不过这里的好与不好都是相对的,哪怕贾政和王夫人再不可爱,我也不得不说他俩还算是《红楼梦》里最“靠谱”的一对老爷夫人了。MM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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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品评一段婚姻是金玉良缘还是夙孽恶缘,我和美眉的根本出发点是不同的。我觉得不管在哪个时代,无爱的婚姻都是对人性的摧残。所以不管世人如何觉得宝玉宝钗相敬如宾,或者如美眉所说彼此珍重。我都觉得这只金玉,不良缘。
因为我们都是外人,我们看到的是金玉在外,二宝在其内,他们是否感受到败絮其中,谁能知道呢?
宝玉说,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那个空字,应有血泪浸染其中。
晶莹高士如宝钗,会看不到那个空对的空吗?
我觉得美眉说宝钗可以理解宝玉,我是认可的。但要说宝钗理解之后就会接受,就也发自内心觉得这样的婚姻是自己要的,我万万不敢苟同。
我看人看事和美眉最根本的不同,我们探讨过很多次,我从心,从情,美眉从理,从德。
各有利弊。
但就婚姻一事,不管任何时代,都是要从心从情才不违人性的。从理,从德,在婚姻中,恐怕从不了。
美眉分析的不忘逝爱,珍重现在固然有理。可从心出发,由情而论,谁能对“丈夫心中有个她,空对着你,意难平”这件事如美眉所说,“不成为心中难以排遣的苦”。
仅仅因为宝钗君子,就说宝钗做得到,这是不是太理性,忽略了宝钗身为女人这一基本事实?
我不认为金玉良缘是有一丁点美好的。我认为它实质上,就是世俗婚姻观的真实写照,真实,合情合理,但绝不美好。
我不是抨击不理解宝黛爱情的清朝人,我只是觉得,尊崇金玉良缘的人,我很难看得到他们有什么感情的取舍。我只看到了他们赤裸裸的利益取舍。



cristal2011 发表于 2/13/2017 6:36:36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114854#74114854][/url]

对于“金玉”的看法我想MM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态度了。我内心也希望宝黛能相守一世,但黛玉“还泪”便注定要悲,泪尽就必然要归,这是曹工之笔在模拟现实的残酷,又岂能逆转呢?所以二玉有情无分,二宝有分无情(此处的“情”都只是指男女之情),对于个人来说都是可悲可叹的。


只是我想跟MM辨析一下,爱情自然是两个人的事,我们必须要追求至真至纯;可“婚姻”到底是人类社会的产物,那么它便必然会掺杂一些俗世的价值,这是“婚姻”这一概念的固有属性。

所以,当我们谈婚姻的时候,尤其是古代的婚姻,原本谈的就是一种俗人的“社会关系”,而不单是“感情”的深浅高低。若是只论两人之情,何必要婚姻,何必要世人的承认和支持呢,两人飞天离世做一对“神仙眷侣”不就好了么?


但《红楼梦》不是一部旨在歌咏“纯爱”的小说,大旨谈情这个“情”字也不能狭隘地理解为男女情爱。黛玉孑然一身,宝玉便是一生求索,但恐怕黛玉也会尽力保全林氏满门的声誉。而宝玉呢,他的情感牵绊可太多了,哪怕他对黛玉的情感最为强烈,他自己也是把黛玉排在继老太太、老爷、太太之后的第四位啊。若是要让宝玉舍下其他的所有社会关系来成全他和黛玉的姻缘,宝玉也是痛苦不堪的不是么?

以秦钟为例,他和智能儿算是离经叛道,勇敢“追求”爱情的一对。但当秦业得知此事后被气死的那一刻,秦钟心中的痛应该也不亚于他与智能儿的相思之苦吧?若让秦钟再选一次,恐怕他宁可和智能儿永负相思煎熬来换得于父亲跟前承欢膝下也未可知啊。

我想说,即便谈情,人的情感也是复杂而多层面的,爱情不是唯一珍贵的情感价值。


我们现代人固然觉得相爱的人便要相守一生,这是符合人性的,这一点我万分同意,但这也是受现代法理制度保障的,所以每个人都可以大胆地去追求。

但古人的婚姻原本就是宗法体系的一个组件,从结构上就不是用来为个人情感服务的。

按照古人的伦理观,宝玉不单是要和自己的结发妻子过一辈子,也要一生陪伴自己的父母啊。尤其宝玉又是王夫人的独子,除非有礼法层面更高的“指示”,比如离乡做官或沙场征战,否则一定要在父母跟前一生尽孝,而且是与合父母心意的儿媳一起尽孝,这是理。

论情,宝玉虽与黛玉有情,但他与生母的感情也不浅啊,乃至对贾府这整个家族也是抱有深情的。谁能说得明白宝玉更爱黛玉还是更爱他的家族这个整体集合呢?同样的,支持“金玉”的人也很可能是出于对家族的感情。难道对具体某个人的爱就一定高于对一个抽象概念的爱么?

当这些情与理发生冲突的时候,人就是被撕裂着的,任何取舍都意味着痛苦,这才是《红楼梦》复杂而深刻的地方。美好的爱情固然是人生的部分真谛,但绝不是全部的真相。《红楼梦》描绘的是一个特定社会形态里的众生相,而“婚姻”作为一个人类构建的概念原本就是各种价值观冲撞消长的“阵地”,如果我们任何时候都只认个“爱情至上”,那么人生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如我先前一直在论证的,我素来把“金玉”看成客观上符合当时门第礼俗的匹配婚姻,所以还是把“金玉”和“木石”当做同一悲剧的一体两面;前者不得完整的“情”,后者不得完整的“理”,但支持“金玉”的人未必就能被认作罪魁祸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思想带着被当时的某种道统价值编码的基因(就连我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们自身也是很“真诚”地在服从社会规律啊。

因此,我还是倾向于认为这场悲剧是两种价值观激烈冲突后的两败俱伤。

同情“木石”的人觉得“金玉”不够“性情”,赞同“金玉”的人认为“木石”不够“规矩”。我们今人站在历史的下游固然觉得前者更“进步”,便以为婚姻以爱情为基础是“古今同理”;但古人站在他们的立场反而觉得这是“大逆不道”呢。再想想我们之后的未来人,恐怕根本就会认为“婚姻制度”本身就是人性的天敌,真爱就该完全无拘无束、无责任、无义务才对呀。

所以人类的婚姻观自古以来便是在时刻流变的过程中的,是与一个特定社会所绑定的价值。我记得以前似乎也提到过,“木石”的珍贵恒远而质朴,而“金玉”的贵重则是世俗构建而成,是符合当下现实意义的,但我们不能因为“金玉”只是人工雕镂而成便否定它在当时社会的价值吧,这是我认为需要一分为二来看待的。

其实细想起来,所谓“性情”和“规矩”原本就都不是绝对价值,性情泛滥便没了秩序,规矩僵滞反违了道义。到底几分性情几分规矩才叫合适,这必须还要以具体的社会形态和历史时段来判断。所以,凭我现在的一点人生认识,实不敢说回到《红楼梦》的社会里应该支持哪一方。

我能肯定的是,对于我自己的婚姻观,我当然取“木石”而舍“金玉”,这是我的个人选择。但作为读者,我似乎对书里的两方都有同情(纯粹看重薛家钱财的势利眼除外),也就不站边了。


至于宝钗的婚内感受,我想“到底意难平”的是宝玉,宝钗的真实情感我们只能另做琢磨。MM说得对,不是自己丈夫的最爱,对于任何女人来说都是很难接受的。但正如我以前提到的,在宝钗看来,第一不是黛玉横刀夺爱,第二此事不是突如其来;宝钗认识宝玉的时候便深知黛玉在他心中的分量,即便痛,也不是突发而猛烈的痛。

世人也说“通则不痛,痛则不通”,我想,连深中“情极之毒”的宝玉都有悬崖撒手的一天,宝钗也未必不会从情困中逃出生天,当然,要达到这样的境界需要天分和努力以及时间的打磨。老实说,安然于“实”,泰然于“空”确实像是一句大话;有的话说出来像阿Q,心里真实的感受也只有自己知道。但我还是真心希望宝丫头以及更多的人们能在客观的波澜里获得主观的平静吧,毕竟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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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1 16:4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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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雪坑还未填,春意又探头啊!哈哈,美眉又悄没声的开了个探春姑娘的题。
等我好好整理下对探春的观感再回美眉吧。
先回答美眉下一段的“请假条”,哈哈,老公是要好好陪伴滴,不然造反起来是不得了滴。所以我万分理解。
我顶多是会像湘云那样揪着美眉的袖子说:你们整日待一起,现我来了,妹妹也理我一理儿啊!哈哈哈。只是我不会闹“”吆爱三”,追着美眉喊爱妹妹,爱妹妹,哈哈哈。
我最近也有出游的计划,春天了嘛。如果出去玩了,就也会不得空了,到时候再给美眉写请假条吧。🤗


cristal2011 发表于 2/13/2017 6:46:24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114925#74114925][/url]

哈哈,看来我莫名其妙的积攒了太多的话了,这一下子一定把MM聒噪得不行了。昨天一看居然整理出那么多段落(看来我这段时间也没偷懒哈),心下就想不好,MM会不会觉得我太啰嗦了。如此看来对于我这样啰里啰嗦的人,以后不能这样攒着回复,还是要提高回帖频率,言简意赅才好。

探春是我认为最具现代价值观的一个红楼人物,且颇具领袖气质。虽不是我最爱的,但对她很是欣赏。她和湘云被我看做红楼“二豪”,探春是豪气干云的豪杰,湘云是豪放不羁的豪侠,都是很特别的女孩子。也期待听听MM的看法哈。

不知道MM的春游计划可否成行呢?最近刚看完“柳絮词”一节,忽然想到转眼又快到“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的时节了,只是想着离那块有这种意境的土地太远,不免有些惆怅起来。哈哈,还是转念计划一场郊游赏赏樱花吧。

祝MM每一日都春意盎然![em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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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22 17:47操作
只看TAAA分享
先祝美眉能早日把感冒君送走,哈哈,也许现在已经走了。 再统一回复下关于薛家的门第讨论吧,要感谢美眉的很多发问和思考,让一直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的我也认真起来了。于是我这两天就请教了别人,也自己翻阅了一些书籍资料,咱们再认真探讨一下吧。 关于“士商不婚”,我一直有着和美眉不大一样的印象和概念。我的一些阅读经验都不是正统史料,而是像三言二拍,金瓶梅或者儒林外传这样的明清小说,所以我一直以来有着的既定印象就是:明末是非常开放的,性开放,精神开放,文化思想开放,清初至中叶,虽然自上而下开始文字狱等精神紧缩与压制,但实际上,从那些小说中能看到的儒学、士林以及寻常市井小民,依旧是延续明末的那种开放,是一个相当复杂的社会意识形态。 在和美眉探讨的过程中,我发现我的这种既有印象是被美眉推翻的。所以我这几日也在深深怀疑,我的这些阅读经验是不是误导了我,明末清初那个时代的社会形态究竟是怎样的? 我开始尝试脱离我熟悉的那些文学作品,而是找一些正经的学术论文来了解那个时代。我求助了之前认识的一位同事,他是北大历史系硕士专业毕业的,虽然他的研究方向是明史,不是清史,不过他回答了我的一些疑问,我把我们的微信对话拷贝一些,或许也能对美眉有些启发吧。 我:那康熙、乾隆年间,究竟士商关系是怎样的?相互之间的通婚真得是会被鄙视吗? 友:任何历史大状态都不会是“一定”的,史实如果就一个具体事件来讲,会有一个相对的一定,比如你前面说的赵国麟一事,他被申饬,这就是一定的,但如果由此引申出“士商通婚一定是被严禁的,或者被当时社会所不耻的”,就没有那样一定了。 我:那到底是怎样的?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友:你不要想历史,你想现在,就不糊涂了。现代是“自由民主平等”的时代,那么社会就真如此吗?若干年后,后人研究我们这个时代,会发现“主导思想”与社会现实一定是有巨大的沟壑,还有无数多的反例。那么回到历史,比如在明一代,就有王阳明为商人立碑,儒学发展出了很多“尊商”的新思想新流派,更有许多贵族弟子就学国子监不是为了科考,而是为了结交人脉,为自己以后的“弃儒就贾”打好坚实基础。士林儒家子弟经商的不胜枚举,更遑论士商通婚了。所以,任何一段历史,都不是教科书上的大而化之,如果你研读一些真实的史料,比如某地的地方志,某年某月的司法档案,你会发现很多和教科书上笼统的讲解是相悖的。我不大喜欢现代史学研究一以贯之的“下定义”法,比如说起某个朝代,就笼统说这是怎样怎样的时代,太不确切,不是史学的本来面目。 我:可是社会还是会有一个大的可以笼统概括的主流面目吧?比如现代,自由民主平等,就是主流价值观啊。 友:我建议你可以阅读余英时先生的文集《儒教伦理与商人精神》中的《中国近世宗教伦理与商人精神》一文,我对清史了解不多,但就儒学在明清的种种发展甚至“异变”,余先生的这本书阐述得还是很完整的。 所以,就连主流正统思想都是会有很多分支的。比如你们美国的自由民主平等,如果你愿意去读一些当代思想家的著作,你会发现他们对这一主流意识形态也是解析、批判不一而足的。这还只是意识形态上,落实到社会现实,就更复杂了,谁也无法说,美国的现在就一定是自由民主平等的吧?好多人觉得历史有趣,就是因为每段历史都是现在。 我:那士商通婚在那时到底是普遍的,还是被鄙视的? 友:这根本不矛盾啊。可以既普遍又被普遍鄙视啊。 我:啥? 友:等着,我给你翻翻我手头的余先生的论文。 我:哦,多谢。 友:由於商人的地位提高,故古者以來士農工商的階級已有所改變,商人已凌駕農工,甚至有人「棄儒從商」的現象。本來明代初期,統治者對商人仍然是加以限制的。〈農政全書.卷四〉謂洪武十四年:「上加意重本抑末,下令農民之家許穿紬紗絹布,商賈之家只許穿布。農民之家但有一人為商賈者,亦不許穿紬紗。」 但到了明代中期,商人地位提高了,加上商人獲利甚豐,因此人們出現捨本逐末的情況,很多務本的農民紛紛逐末而經營工商業。例如〈閩書.風俗〉記福建永寧一地:「土地膏腴,專有魚杉油漆萱麻之利,以通於商賈。」 「民田耕作之外,輒工賈。」 不單農民是這樣,就連儒生也有轉而從商的。王陽明〈節菴方公墓表〉謂: 「蘇之崑山有節菴方公者,始為士,掌舉子。已而棄去,從其妻家朱氏居,朱故業商。」 這是一個棄儒就賈的典型例子。王陽明對商人地位的看法與前人不同,他認為: 「古者四民異業而同道,其盡心焉,一也。」 他肯定了士農工商處於平等的地位,並無高下之分,商人的社會地位不比士為低。李維楨〈鄉祭酒王公墓表〉謂:「四民之業,惟士為尊,然無成則不若農賈。」 由此可見士已不是處於至高無上的地位了。而且,明人對從商的觀念已經改變,商業不再是末業了。 明代經濟發達,商人的地位日益重要,其勢所至,影響了士人與商人的階級關係,也改變了士人對商人的看法。中國傳統以來士農工商的次序在明代打破了,商人終於取得了優越的社會地位。 我:多谢。这是明代,那么清初呢? 友:研究明史的都知道,明末清初的一些史学研究是割离不开的。清统治者没有自己成型的适合拿来统治偌大国家的思想、典制,清基本照搬了明的那一套,只是有很多对满蒙贵族的妥协,也吸取了明的及宋的教训,在文官体制外,形成八旗制度来保证自己的军队力量。 所以,就你的问题来看,明清的差别应当没有那么大,当然,这是我的看法。我没系统研究过清史,像你说的皇商和普通商人的具体区别我就从未想过,不敢作答。只是士商关系的转折变化,士商阶层的互渗、流通,恰好是明代中后期一个很重要很突出的社会形态,所以我还略知一二。 我:像《清稗类鈔》这样的书,可以当做史料来引用吗? 友:严格来讲,任何当时社会的著作都可引述,但需要旁证。比如这本书中说过的某史实,在另一部书中也有佐证,这比较能成为可信的史料。至于“稗”“鈔”一类字眼的书,往往归为稗官野史,属于笔记或小说一类,很难区分是真的史实还是著作者自己的论述,这要具体论证。清稗类鈔我翻过,但没有研究过,其中何处是史实何处是杜撰,我不知道。比如你说的赵国麟被申饬一事,到底是怎样的始末,这要到清史其他档案资料里找印证,单单凭借这本笔记的论述就做为清初士商关系的定性定论,是不严谨的。 类似的还有明代的《何氏语林》,研究明史的人都会研读,仔细甄别,和其他史料相互求证,我想道理是一样的。清初还有一本《宋稗类鈔》呢。还有你更熟悉的更早的《世说新语》,也是一样的道理。 上面是我的同事几天内和我陆陆续续的一些对话。一些没必要的闲聊寒暄我省了去。他不是红迷,我问的一些关于红楼梦的东西,他基本都是“不几道”,哈哈。然后今天,那位朋友又给我发了一篇超级长的论文,题目是《清代前期商人的社会构成分析》,作者是封越建。 我试着在网上搜了搜,发现能找到,美眉如果有兴趣,可以读一读。 我在这儿把那篇文章的summary 及开篇几段贴一下吧: [对明清时期商人的社会构成,学术界已经有了一些专门研究。一些研究地方商人的论著把它分为“弃农经商”、“弃儒经商”、官吏经商、继承父业等。(注:有关论著不少,可参见张海鹏、张海瀛主编:《中国十大商帮》有关内容。黄山书社1993年。)另外有一些研究某一人群经商的论著,如韦庆远先生对清代皇室和官僚经营典当业的研究,(注:韦庆远:《论清代的皇当》、《论清代的典当业与官僚资本》,均见韦庆远:《明清史辨析》。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吴量恺先生对清代农民经商的研究,(注:吴量恺:《清代前期“农民非农民化”趋势的探讨》,载《中国农史》1993年第1期。)此外还有不少关于弃儒经商的研究。这些研究大抵可视为对商人职业构成的分析。但由于限于地方商人或某一人群,还不是对清代商人社会构成的全面研究,对社会要素的划分也不太妥当。对商人社会构成的研究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商人的社会构成对它的社会地位、资本状况、经营方式都有深刻的影响,如清代商人资本来源中的农业、手工业、教书授徒劳动收入,土地资本和封建地租,官僚资财,生产利润,都与商人的社会构成有关。(注:参见拙作:《论清代商人资本的来源》,载《中国经济史研究》1997年第2期。)由于各种人群的社会构成总是受到社会结构的制约,因此对某一人群社会构成的研究还有助于深化对整个社会结构的了解,如冯尔康先生主编的《中国社会结构的演变》一书就对若干社会人群的构成作了分析。(注: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4月第1 版。)同时商人的社会构成还反映了社会价值趋向。  商人是一种职业人群,由其它各种职业人群转化,同时分属于不同的社会等级。在传统社会,等级是最基本的社会结构要素,(注:在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阶级表现为等级”,见经君健:《试论清代等级制度》,载《中国社会科学》1980年第6期;冯尔康主编:《中国社会结构的演变》,第15~16页。“而在近代社会里,最能代表社会位置者,莫过于职业”,在工业化社会里,“职业是社会阶层的最基本、最主要的指标”,见许嘉猷:《社会阶层与社会流动》,台湾三民书局1986年,第90、100页。)因此分析商人的等级构成具有重要意义。本文拟从等级和职业两方面考察清代商人的社会构成。由于职业与等级密切相关,有的职业直接表现为等级,两者有重合的部分,为了叙述方便,避免重复,本文以等级为主,在各等级之下再分别叙述各种职业人群的经商状况。本文的商人包括从事各类商业活动的行商坐贾,广义上也包括典当、钱庄的经营者;既包括自己出资经商的独立商人,也包括受雇于独立商人的商业劳动者。商人又可分为职业商人和兼业商人。  ] 在这篇论文中,作者把清代社会的等级结构分为皇帝、宗室贵族、官僚缙绅、绅衿、凡人、雇工人、贱民七个等级。在这七个等级中,每个阶层,居然都有经商的举止! “比如皇帝和宗室贵族是清代最高的两个等级。宗室贵族除与皇帝有血缘关系的宗室、觉罗外,还包括曲阜孔家衍圣公。从职业看,这两个等级是地位最高的官僚集团,包括最大的官僚皇帝;没有担任实官的贵族则多系地主,因为一般贵族均有土地。不过清代皇帝和皇室最重要的商业活动当推典当业,韦庆远先生根据档案揭示,为了维护、加强王朝统治,体现皇帝恩威,以及调剂照顾皇族内部经济,清代皇帝开设大批当铺,亲自过问当铺的状况;皇子皇女则通过当铺获得了一份稳定的、不劳费心的收入。(注:韦庆远:《论清代的“皇当”》,载《明清史辨析》。)皇帝和皇室的商业活动还不限于典当业。如雍正中叶雍正帝曾拨库银20000两交内务府“滋生利息”,其中10000两除开设典当外,还开办“要紧日用铺面”。(注:《朱批奏折》,转引自韦庆远:《论清代的“皇当”》,见《明清史辨析》,第84页。)皇室的另一项重要商业活动是变卖其垄断的人参、貂皮等珍稀物品,这些物品原由内务府及崇文门监督发商人变卖,往往成为商人的负担,后来也由江南织造变卖,如康熙五十七年将人参共1024斤余交江宁织造曹fǔ@①、苏州织造李煦、杭州织造孙文成变卖,共得价银29663两余;六十年三织造又变卖人参2216斤余,得价银51815两余,所得价银全归内府。(注:《关于江宁织造曹家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75年,第148~150、160~162页。)” 看到这里,我觉得清皇帝很无耻呀,他自己家都撸袖子开当铺呢,他还有脸申饬赵国麟找了商人做亲家?! 哈哈哈,开个玩笑了。不过由此可见,薛宝钗家做皇商,便会开当铺,是真史实啊。曹公一字一句都是写实,这些细节都是对得上的。 当然,“皇帝和宗室贵族由于身份特殊,不可能亲自出面经营商业,一般指使家人仆役(内务府官员也是皇帝的家奴)和伙计经营;他们又有多种经济来源,按清制,即使是没有官职的闲散宗室、觉罗也都有养赡银,并规定不准从事其他职业,因此皇帝和宗室贵族的商业活动是一种兼业行为。即使是下层宗室为生计所迫不得已从事小商小贩,也不过是一种权宜之计,而且出于“天潢贵胄”之尊,还要避人耳目,如上引岐元即是“夜出”才去卖萝卜,遇其姻家且“惭而逃去”。无庸细说,皇帝和宗室贵族都不是职业商人,而是兼业商人。” 所以,清朝才会出现那种“拧巴”的状态。一方面是思想、礼法上对商的蔑视,一方面,却是实际社会中,对商的,心照不宣的施行甚至“推崇”。所以赵国麟被骂,完全不是因为他结了商人出身的亲家,只是新皇要一朝天子一朝臣,想办法把他这个老家伙搞掉罢了,这个只是赵的小尾巴中最不起眼的一条,被皇帝捏来做筏子罢了。 再说官僚缙绅等级,我觉得美眉理解的薛家是包括在这个阶层中的。 “内外大小现任官员,“以理去官”的非现任官员,捐职、封增官及其诰命妻等。”这是论文作者对这一阶层的论述。 我觉得薛家好像并不是,薛父在书中没有交待他曾担任任何官职,也没有捐职等。我理解的薛家,或许在薛祖父在时,还可以是“以理去官”的这一类,但现在却不是了。贾家是这一阶层的。 现在的薛家,是我理解的下一阶层,也就是绅衿等级。 “指有功名(学衔)而未仕的人物,包括举人,贡、监生,生员。这一等级的基本构成是通过科举考试取得功名的士人。在明清以来商品经济的冲击和儒家“治生论”的影响下,“弃儒经商”、“士商合流”已成为令人瞩目的社会风尚。(注:关于儒家伦理的发展及对商人的影响,可参阅余英时:《中国近世宗教伦理与商人精神》,《知识分子》第二卷第二期,1986年冬季号。)除了禁止绅监充当牙人、埠头外,清代对绅衿经商并无其他限制。绅衿经商极为普遍……如徽州歙县诸生程国光乡试“五举不售,遂儒而兼贾”,诸生江春乡试中以“额溢弗捷,弃括帖治禺策业”,后为两淮总商,诸生黄筏“屡秋试不售,贩木湖南”,婺源庠生余席珍“承先人遗业,服贾景镇”,祁门庠生倪应瑞‘后因境窘”,曾“贷金作贾”;(注:《明清徽商资料选编》,黄山书社1985年,第341、383、465、354、478页。)” 我想,红楼书中明确交待薛父是好诗书的,薛家藏书也多。虽没有明说薛父有何功名,但想必也不会是不读书,一心商贾的人,不然哪里会教宝钗读书呢? 我推论,薛父或许在其父在世时,也是要走科举仕途的。也许是没有科举八股的天分,也许是志不在此,他选择了将家族转型为“弃儒就贾”。 其实就这个意义来说,薛父是个实干家,他是那时儒学分支新说的跟从者。 古代文人并非都是雅士骚人,整日诗词歌赋,也并非都是宝玉说的禄蠹,也有美眉说的真正的儒士。 我想,这或许可以解释美眉的疑问,为何宝钗言谈间不觉得自己家经商就低一等,为何众人也不会以商家身份诟病薛蟠。 因为不管是士林还是市井,商,已经是崭新的姿态出现在社会中了。薛宝钗史湘云劝诫宝玉时,“仕途经济学问”三个词是并列的。可见!时人心中,儒也罢,弃儒就贾也罢,清流读书也罢,都是正经事啊。 像贾琏,官是捐的,没有实差,但他打理家事,也没人会说他不务正业。反倒是贾赦,贾母口中“官也不好好做,只和小老婆喝酒”,当了官也是不务正业的。 我浅浅翻了余英时先生的《商人精神》一书,我那位朋友在微信读书里给我分享了这本书,我还没读完,但我发现自己对儒学的见解非常刻板印象,是不应该的。 儒学不是一成不变的,他有存天理,灭人欲的发展阶段,也有商为四民之平的发展阶段,是很丰富立体,随着时代、经济、社会、人文的变化而变化的。 我想,我和美眉对于薛家是士族还是商家的争论,各自都有很多谬误,皆源于我们对那个时代的“刻板印象”。 那个时代,确实主流思想还是重农抑商的,因为这便于统治者的稳定统治,农民绑在土地上,自然比到处跑的商人好管理。 可社会实际的经济现状、人心思想是怎样的呢?是复杂的。 在这篇论文中,谈到官僚阶层的经商,作者是这样说的:“清代官员经商极为普遍,清政府对官员经商实际上采取了默许的态度。韦庆远先生曾指出清政府对官僚兼开当铺的缄默许可态度。(注:韦庆远:《论清代的典当业与官僚资本》,见《明清史辨析》,第135页。)其实不仅典当业,官僚经营其它商业也是如此。” 所以,要攻讦政敌时,士商不婚是个好的“judge ”的借口,可实际上,大家都在经商,和商家,尤其是豪富之商通婚,实际上已经成为很多贵族用来壮大自己的必要手段。 那么像薛宝钗这样“弃儒就贾”家庭出身的女子,确实如美眉所言,是一般商贾家庭不可比的。在婚姻市场上,是很有竞争力的。 所以,在我阅读了这些正经论文后,我觉得之前的小说阅读体验也不是错,只是不够全面和权威。三言二拍里,多处描写社会地位高的儒子因家贫而结亲社会地位低的富商,金瓶梅里,西门庆那样的地方豪商也有捐官,还曾去京都找门路贿赂蔡京要谋个实差。 所以,明清时代的商人,就是这样一个很奇特的社会地位。一方面时不时被拿来批判,一方面又闷声发大财,享受实际社会中的推崇,甚至趋奉。 所以这也很好解释了,为何元春会支持宝钗这个商家女。就像美眉说的,薛家又不是没有能力买个官做,大不了等薛蟠或薛蝌再大些,给他们捐官,有个身份就好了。 我仍旧觉得赵国麟一事完全是没有可比性的。元春此时是宠妃,贾家是外戚,他们没有赵大学士那样的身份顾虑,士商通婚既然是社会现实,只有你倒台时才会被拿来做耻辱条贴脸上,那么贾家如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我想不管是元春还是王夫人,是不会想到,或许说,想得到,但不屑于去在乎这个的。 冷子兴说,贾家上下都安享荣华富贵,没人筹谋担忧。我觉得这是冷眼旁观的事实。美眉说元春敦厚,我不能反驳,因为书中没有她不敦厚的描写。我也认同元春是守礼的,是想做道德模范的。可我不觉得元春会是迂腐刻板之人,家族的利益她也是必须考虑的。 对于贾家“缺钱”一事,外人冷子兴只是周瑞家的女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元春会不知? 红楼书中,多次提到宫里太监管贾琏凤姐儿夫妻要钱,也提到宫里娘娘又不会把皇上私库搬回家,反要往里倒贴钱的。如果元春这个宠妃身份不能“变现”,不仅是金钱上的,也有家族地位,谋官封爵等,那对贾家何益? 关于林家的财富,我想我们之前讨论的很清楚了,林家的钱已经用来修大观园了啊。林家没多少钱剩下了。 贾母和贾政的想法固然很好,反正黛玉是早晚要嫁的,先挪了那笔钱甚至也是林如海同意的,那何乐而不为? 可王夫人和元春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了吗?王夫人是没有什么道德负担的,那么元春呢?我觉得元春这样的宫妃,再不是政治家,再没有野心,她也是家族利益为先的人,她有道德负担,但更有实际考量。 我不大喜欢把书中人物都想得真善美,我比较偏向把他们想得是真实的人,有私心有私欲,是很实际的动物,没有那么多道德高尚。元春要做道德楷模,可不是她就是打心眼儿里认同那一套,不然何来“见不得人的去处”这样大逆不道的私房话? 美眉不愿意把元春想得这样背信弃义,好像把黛玉用完就扔了。但实际情况是,不管是为了自己家族,还是为了宝玉“好”,元春都会和王夫人一样,“觉得”宝钗是更好的人选。 我想元春之所以没有直接明示,不是宝钗出身的问题(这点我之前因不理解史实说错了),而是她恐怕也不清楚贾林二家具体的约定还有贾政这个父亲的真实想法。 王夫人和贾政的交流我们从书中可以看出,是十分隔阂和拧巴的,还不如贾和赵姨娘那样贴心直接呢。王夫人恐怕根本也摸不准贾政的心思,又哪里敢问他对于宝玉婚事的看法,如果贾政直接说,定下了就是黛玉,王夫人又该如何? 所以,元春是一个最好的,王夫人表达自己看法的出口,她和元春借着赏赐,是试探,是表明。贾政反应不得而知,可黛玉宝钗宝玉是收到讯息的,贾母也是收到的。各自反应不同。 之后元春也就没有别的举动了。焉知不是试探结果也让元春踌躇了? 而且不娶黛玉,也不是就此不管她了。元春完全可以想办法把黛玉的姻缘也安排一个她认为合适的落处,全了对黛玉的怜惜之情,贾府也会成为黛玉永远坚实的“娘家后盾”。 我想在红楼后期,贾家遇见危机时,未必就不会在大形势的压力下定下薛贾联姻之事,那时贾母或许已经病倒,贾政等也许已经被抓,元春也许死了,或许都还没有,但不管怎样,家族大难临头要上下打点时,薛家的钱,是救命钱啊! 在第七十七回里,王夫人连人参都没有了,贾母处有的,也是几十年前的旧参,朽糟失了药效。还是宝钗解了围,让她们家现去买好的来用。王夫人叹“卖油的娘子水梳头”,这一句也佐证了我前面论文里看到的,曹家曾替皇上卖人参那一节。 那么这个生活细节,应该是曹家衰败后,被剥夺了官职,曹家这曾经卖人参的人家,居然找不到一棵能用的新参了,曹雪芹的母亲或家人也曾发出过那样的喟叹吧? 贾家一样,也已经好久没有新买过人参了。为什么?没钱啊!凤姐儿都要放高利贷周转日常呢。难道大家以为凤姐儿放私贷纯粹为了自己敛财吗?这事不比暗地里在人命官司里捞钱,放私贷想瞒着其他主子们那是不大可能的。凤姐儿在收利钱时不叫贾琏等知道,是不能叫他看见钱,看见了他才不管什么艰难,“油锅里”都要下手捞呢。这不是贾琏不知道凤姐儿放私贷。 在我看的论文里,清朝上到皇宫内院下到宗亲官员,放私贷简直都是过了明路的敛财之道。可是一旦你犯了事,失了势,这却转眼就是罪证,哪怕审判你的那个人,现家里就正放着贷呢! 还有鸳鸯和凤姐典当贾母的东西,贾母会不知道?好像美眉之前也提到过这一点,说鸳鸯这是真忠心,不愿让贾母操心。 我是万不敢同意的。这点借着贾珍的口已经是明白讲了的,是半真半假的做戏。而且贾母在鸳鸯抗婚那里就说过鸳鸯的好处,其中就有不为钱财所动,还有一些细节,都可见贾母对鸳鸯的举动是完全知晓的。凤姐儿瞒着贾母的一些事,鸳鸯扭脸就告诉了贾母,比如邢夫人对凤姐儿的刁难等等。 典当东西这样的事,鸳鸯会背着贾母?我是万不敢同意的。 所以贾母也是知道贾府景况的。贾母屡屡在宴席上或点戏时看见什么不好的征兆就“沉吟不语”,那是她明白,但她无能为力。 那么在贾家连“外人跟前”“明面儿上”都维持不住时,薛、林二女如何选择? 脸都要没了,还说道义?还提木石前盟?金玉才是真良缘呢!这就是我一直不喜金玉良缘的原因,不管美眉如何说它是顺应时代,符合那时的主流价值,我都不会觉得它有丝毫可取之处。 不过是利益妥协,权钱结合,是委屈了宝钗的。 而贾家从人参一事也可见,七十七回就已经如此了,如果美眉觉得这不是贾家没钱,是不知道参要新鲜才好,疏忽了。王夫人如果有钱,她为何一开始叫人拿旧的去,最后无可奈何也说了要人支银“买二两”,这个二两,可怜不可怜呢? 如果美眉觉得此参不能为证,那么还有一碗饭。这个不用我说了吧,贾府到第七十五回,连吃的好粥饭,都是可着人头做的,多一碗都不能了。 「因见伺候添饭的人手内捧着一碗下人的米饭,尤氏吃的仍是白粳米饭,贾母问道:“你怎么昏了?盛这个饭来给你奶奶?”那人道:“……今日添了一位姑娘,所以短了些。” 鸳鸯道:“如今都是‘可着头做帽子’了,要一点儿富余也不能的。”王夫人忙回道:“这一二年旱涝不定……这几样细米更艰难了,所以都可着吃的多少关去;生恐一时短了,买的不顺口。”贾母笑道:“这正是‘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粥’来。”」 鸳鸯说的是实话,王夫人是圆场的话,贾母只能说个笑话。什么样的金贵米是钱买不来的?不过是没钱买罢了啊。 那么这样的贾家有什么理由去嫌弃宝钗的商家出身?士商不婚我之前论述过,根本就是存在于道理里的东西,举国经商,士商通婚才是现实啊。贾家有何道理守着虚名和道统过日子,放着现成的钱袋子不用? 可别说元春等人都是封建卫道士,那都是太老套的词了,他们卫的哪里是什么道?明明就是名和利啊。 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形势比人强。 所以,不管是史料里的当时社会现实,还是书中的实际描写,我最后的结论,仍旧是,薛家是“弃儒就贾”的皇商之家。他们不再是士族阶层,却是很多士族阶层实际上会羡慕、拉拢的家庭。 如果美眉还有什么不同意见,欢迎补充。 另,倒插门赘婿不是简单的随丈人生活,不是美眉理解的离家远照顾不了爹娘。是除了本籍,改了姓,完全入赘岳父家族的。 是违背了“孝”这一基本儒学、封建礼法根基。比士商通婚可严重多了。就是现代,我小时候,倒插门在我们家乡还是个骂人的话呢。即便这样,我举例的那些人在当权时,谁拿这个攻击他们把他们搞下台了? 所以我说,规矩是尺子,什么时候拿出来量,量谁,怎么量,都是制它的人,用它的人决定的,可不是它自己决定的。所以我对清稗类鈔拿赵一事便推论世人“贱商”,实在觉得不够全面和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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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114695#74114695]785楼cristal2011的帖子[/url]

接下来便是撵晴雯这件事了。我首先要说,晴雯当时虽然已经跟了宝玉好些年了,但名义上是老太太的人,所以王夫人先斩后奏,还哄贾母说晴雯是女儿痨,这肯定都是越礼的。不过我认为王夫人这样做也是有过一阵思想斗争的,MM姑且先听听我的想法哈。

王夫人一开始听说宝玉身边有晴雯这样一个俏皮美人儿是在七十四回,当时还是王善保家的故意进谗,三分真七分假地勾起了王夫人对晴雯骂小丫头时的零星印象,使得王夫人大为惊恐,于是找来了晴雯要看个真切。一见病中慵散的晴雯果觉不好,加之晴雯负气之下搬出老太太说了那么伶俐(凌厉)的一通话,王夫人此刻逐晴雯之心已经定下,但始终还要顾及老太太的威仪,所以只好暂时先让晴雯回到园中,让婆子们看好,待她在老太太处正式取得“驱逐令”再来收拾。“你们进去,好生防他几日,不许他在宝玉房里睡觉。等我回过老太太,再处治他”这是王夫人的原话。可见王夫人此刻虽然大怒,但究竟还是不敢擅权。

那么是什么刺激了王夫人后来还是选择先斩后奏了呢?我想这可能跟司棋被揪出来有关。晴雯受谤之事的起因在于“绣春囊”被发现,此事在王夫人看来非常严重,王夫人去质问凤姐时是含着眼泪拿出这个香囊的,这便表现出王夫人此刻内心受了多大的震动。但我们从王夫人直捣凤姐处兴师问罪这一举动也可以看出,王夫人起初并没有怀疑到园中这些丫鬟头上,而更疑心是府上媳妇们不小心,尤其是凤姐。经凤姐陈情陈理地为自己辩驳一番,才把嫌疑人从各媳妇、姨娘又扩大到大大小小的丫鬟,这一下便警醒了王夫人几分。

而王善保家的诋毁晴雯正是在王夫人此等心理基础之上的,王夫人一见晴雯便先有了成见,联想到绣春囊,心里一定也是七上八下,唯恐晴雯便和这绣春囊主人一样在“祸害”着怡红院。正是在王夫人心惊胆战之际,王善保家的提出了抄检大观园的方案。其实这个方案王熙凤明显是不赞同的,她原本的打算是要暗暗查访,不让事情另生枝节。但一来凤姐急于摆脱自己的嫌疑,二来王夫人也想尽快查清园中祸端(特别是怡红院里的“祸端”),加之她二人作为主事之人此刻又都受到了来自邢夫人的胁逼压力,所以这两位夫人奶奶才对“抄检大观园”这样有伤体统的做法拍了板。
这一查查出个司棋不要紧,王夫人一看这罪魁果然是个未出阁的丫头。想来迎春房里都出了这等令人惊骇的败德丑事,那怡红院中比司棋娇俏伶俐的丫头多了去了,虽然没有查出什么物证,但难保没有言行上的差池。我想王夫人这才四处找耳报神细挖起怡红院的隐私来,也就是咱们以前分析的王夫人所知那么多细节信息的来源。
想想看,听到四儿说同年同日生便是夫妻这样的话,或者耳闻到有关晴雯的一系列真假“罪过”,这可把王夫人给气炸了。恐怕就是为此,这次王夫人终于没能搂住火,再也等不及去向老太太汇报了(且汇报也还要担着老太太袒护晴雯的风险),才决定干脆来个先斩后奏,以雷霆万钧之势主导了一场在怡红院的“清理”运动。

其实这次“清理”运动的目的也不止于晴雯,而是怡红院中所有“ 妖妖娇娇”的女孩儿们。我注意到这场撵人大戏还有个大背景便是贾府的财政危机。七十二回林之孝和贾琏说起家里艰难时便提议要精简人员,还特别说了要在丫鬟的数量上做减法的意见。七十四回王熙凤也跟王夫人提议要为节省开支撵逐某些“咬牙难缠”的丫头等等。所以这似乎也让王夫人觉得自己“撵人”的做法有了几分“正当性”;且作为荣府的主事夫人,她也是有这个决定权的。
只是此事唯一不妥的便是晴雯是老太太的丫鬟,撵逐晴雯而不事先在贾母处报备那是绝对不合规矩的。好在晴雯当下正在生病,按照贾府的规矩,丫鬟奴才生病便必须搬出去养好了再进来,以免传染给主子。所以王夫人便觉得自己在礼法上又有道理了,先以“养病”的理由把晴雯“安排”出去,这样就有了个缓冲,不用事先获得贾母的许可了。
只是,晴雯万一在外把病养好了怎么办呢?还让她进园子里来吗?王夫人当然不允许,这才编了个由头说晴雯得了女儿痨,无论好坏都不能再用了。我认为这一句谎话是王夫人唯一不按规矩办的事。
我也不是想为王夫人辩解哈,只是想揣摩一下她的私心。她自然是有私心的,让宝玉身边从此“清净”便是她最在乎的事,为此不惜越矩骗一次老太太。但我想王夫人也并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欺瞒老太太的儿媳,她内心的天平估计也是称了再称,移了再移,也是很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
事实上,贾府上下为了自己的那点私心欺瞒老太太的举动也不止这一例。凤姐不就为了把尤二姐扫地出门哄骗老太太说尤老娘没有和张家退亲退干净吗?贾赦和邢夫人为了抢夺鸳鸯还绕过贾母直接去威逼鸳鸯的家人呢。就连宝玉祭金钏回来还骗贾母说他是去祭奠北静王的妾室去了。我的意思是,儿女子孙在长辈面前言语不实、行为有失的时候都是有的,但只凭一次过失便说她们不孝也不是很公允。综合来看,王夫人未必就是故意要和贾母叫板,她对贾母大体上还是恭顺的,也算是个眼里有“规矩”的人。


1011s 发表于 2/20/2017 10:49:04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173817#74173817][/url]
王夫人这个人物还是很有必要认真讨论一下下的,毕竟她是宝玉的母亲,或许也是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的一个症结处。在面对贾母误会时,美眉说王夫人的沉默是应对得当的,我想说,这就是王夫人和袭人这样性格的人,“厉害”的地方了。
她们懂规矩,把规矩浸润到了心里身上,所言所行,明面上,无可指摘,反而是大家眼中的“菩萨”“老实人”。
可你不能触犯她的真正利益,一旦触犯,你会知道她们的厉害处。
可是王夫人和袭人不同,袭人性格是天生的,她生来就周到,是服务型人格。即便私底下和宝玉有越礼的举止,可言谈举止也是“娇俏妩媚”,和她对待别人,不管上下亲疏,都是一致的。
换言之,袭人并不扭曲,所以也是可亲甚至可敬的。
可是王夫人不是,王夫人在贾母贾政等当权派,或其他外人不在场时,无人约束时,说的话,做的事,和她在人前时是截然相反的。
这个相当可怕,从心理学上来说,这样的人,真得是有问题的。
所以这是我为何不信王夫人在贾母面前的沉默是“孝顺”,是柔顺。美眉说她应对得当,这个我同意,王夫人在人前就没有应对不得当的时候吧?有人说她佛口蛇心,这我倒觉得不至于。
可是心中无情,为人世俗势力,不是真正体贴仁慈之人,还是可以在细节中看到的。在黛玉初进荣国府时,和王夫人私下初次相处,是这样的情形。客气很多,疏离也很多。
王夫人因说:‘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你三个姐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往庙里还愿去,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这话乍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有礼有节,还有长辈的叮咛嘱咐。
可是细究,代入情感,会发现这样的王夫人“冷冰冰”。黛玉是远道而来,失了母亲的孤女,王夫人做为她的舅母,没有一句安慰,问候,或其他任何体贴的语言。只是一句嘱咐,这嘱咐听来倒似告诫,叫黛玉不要睬宝玉。
如果真是担心宝玉不懂事会在黛玉处失礼,惹黛玉不快,这话不应如此说。我倒是觉得,王夫人这话很有深意,不管她有没有告诫的意思,是怎样想的,那话语里不叫宝黛亲近的意思,却是很明显的。
可我们依然无法说这样的王夫人说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王夫人就是很得体,但是没有情。
她不是不认识黛玉的母亲,她在后文说过,黛玉母亲贾敏在闺中时,和她相处过的。
所以我对王夫人这样“冷冰冰”的初见言行,是觉得,她好自私,至少完全没有什么对他人的同理心。她完全没有体贴黛玉此时的心情,对这个孤女没有任何怜惜。她一心想的,是不要亲近我的宝玉,不要招惹他,生出什么祸事。
这样想当然是很有道理的,可也是分明无情的。
如果一一细究王夫人的各种言语,都是这样“有理有礼”“得体大方”,但分明无情的。比如说凤姐儿那里。美眉分析了一大堆王夫人如此言行的“合理”“得体”处,表示她也是无奈之举,权衡利弊,遵照礼法,她只能如此。
我万分同意。可这和我说的,王夫人无情势力,俗气之极,冲突吗?
我觉得没有冲突。
她那样应对凤姐儿是合理的,只是凉薄极了。
美眉说她要考虑自己的身份,考虑礼法,考虑大局,可她纵考虑了,难道就不能有更有情,更合理的做法吗?
贾母、凤姐儿都明白的事,她这个荣国府当家主母会不明白?
邢夫人是她嫂嫂她不能说,尤氏呢?那是她侄儿媳妇,尤氏当着她面撤了凤姐儿梯子,别说王夫人没看懂,她虽无能,但又不是傻子。可她连句话都没有,不过是要息事宁人,不愿叫人说她“厉害”,不愿为了无关自身利益的事得罪人。
这样的性情,如果我是凤姐儿,我真寒心呢。辛辛苦苦打理这个家,是谁的家?是王夫人的家!可是遇见要撑腰的时候了,王夫人一句“听你婆婆”的就打发了!要凤姐儿帮着管家的时候,怎不说“听你婆婆”的?
我觉得王夫人纵然不从有情无情,凉薄还是宽仁的角度来说,就说明辨是非,治家理事的角度来讲,她也是不合格的一个大家主母。
在她的管理下,主不主,仆不仆。凤姐儿一直和她就没有同心同德过,宝玉婚事可见,有凤姐儿投靠贾母的原因,也有王夫人不值当凤姐儿依靠的原因吧?
一个当权者,不能在关键时刻给自己得力干将撑腰主事儿,这样的人,谁会真心助她?
所以当王善保家的挑唆王夫人时,没人提醒她,反都架秧子煽风点火。
书里写邢、王二位夫人,我觉得是两相对照着写的。
邢夫人的不是都很粗鄙,都在明面。王夫人的不是,都很隐晦,都在暗处。
真正和她们这些传统世俗贵妇人做对比的,是贾母。
贾母也讲规矩,治家,要大局。可在每件具体的事,对待每个具体的人,贾母是善的,是有情的。
对一个乱跑乱撞的小道士,贾母的反应是“他也有老子娘的,打坏了他老子娘也心疼的”,对来家的穷亲戚家的女孩子,贾母的反应是“好生叮嘱,不叫那些势利眼的奴才慢怠了”。等等等等。
王夫人这个人人口中宽仁慈和的人,却从没有这些宽仁慈和的举动。至少我没看到,美眉如果看到了,可以提醒我。
王夫人的宽仁慈和在于吃斋念佛,在于把人逼死后,痛悔流泪,表示自己真没想到,真不知情。
我们再来看王夫人一些具体的言语行为吧:
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

王夫人便叫玉钏儿:“把你妈叫来,带出你姐姐去。”金钏儿听说,忙跪下哭道:“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骂,只管发落,别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来年,这会子撵出去,我还见人不见人呢!”王夫人固然是个宽仁慈厚的人,从来不曾打过丫头们一下,今忽见金钏儿行此无耻之事,此乃平生最恨者,故气忿不过,打了一下,骂了几句。虽金钏儿苦求,亦不肯收留,到底唤了金钏儿之母白老媳妇来领了下去。

“……金钏儿虽然是个丫头,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儿差不多。”

这里,撵金钏时暴怒的王夫人,是和“温顺沉默”“宽仁慈厚”不沾边的。如果真的性格如此,纵然一时怒了,打了人,要发落,是可以理解的。

可王夫人可怕在事后要掩盖她的这种行为。当着外人时,金钏是她口里的那个“女儿一样”,贴身贴心伺候她很多年的大丫鬟,她不知道她会跳井。

好,我们姑且认为她真的不知道。这里我是存疑的,金钏哭求时就说了,“跟了太太十来年”“还见不见人了”,后面又说她“苦求”,有多苦?只怕出去就再不能活了这样的话必是有的。

大家也可以说,王夫人或许不会信金钏真会寻死。好,我再相信一回。

那咱们那再看撵晴雯。

美眉之前剖析了王夫人撵晴雯一事的心情,我都同意。不过我之前就说过,撵晴雯等人是在金钏死后发生的,也就是说,王夫人已经知道,金钏晴雯这样的大丫鬟,被撵出去,尤其是因为“狐媚主子”的原因被撵,是极有可能活不下去的,是会死的。

这和茜雪因一盏茶,伺候不周被撵,或小丫鬟坠儿偷东西被撵,是两码事啊。茜雪失职,被撵只是生计会艰难些。坠儿本就失德,因此被撵,不过咎由自取,自去过她无德的日子去。

可“狐媚”“爬床”被撵,对丫鬟们来讲,无疑被订上了耻辱柱。无论王夫人在宝钗等人面前如何遮掩,这些丫鬟,都很难生存下去了。她们是贾府奴仆,又无法自谋生路,金钏还有老子娘,都受不了死了。晴雯呢?必死无疑啊!

更何况到了晴雯这里,王夫人连遮掩都没有了,瞒着的只有贾母一人罢了。

所以,王夫人并没有一丝一毫考虑过这些丫鬟们的生死。

美眉对她这些行为的动机、成因分析了很多。我都同意。

可有原因的冷酷无情便不是冷酷无情了吗?

被触了逆鳞的王夫人,表现出和平时迥异的性格,就顺理成章,没有任何问题了吗?

凤姐儿整死尤二姐固然狠毒,可到底还是表里如一的,凤姐儿就是那样狠毒的性子,她不扭曲,不矫饰。

王夫人呢?真正戳她心窝的赵姨娘她碍着名声不能怎样,不过也是趁着贾环犯错时才把赵姨娘叫来骂一顿解解气。大家还觉得她不妒,仁慈。

可到了宝玉这里,她怎么就如此理直气壮整治这些狐狸精了?不过是因为,礼法给了她这个权力。她再怎样狠毒发泄,也都站得住脚。

金钏也好,晴雯也罢,就是犯了弥天大罪,王夫人这个当家主母如果还有一丝仁慈,在金钏苦求时,心软一点点,就暂且让她先待着,然后找人嫁了她,全了她的脸面,金钏还会跳井?

晴雯就更是无妄之灾了,“眉眼像林妹妹”“妖妖乔乔”“谁准你打扮得病西施一样”,连个实证都没有,就是听了婆子的话,她心里厌恶这样的妖精,就下死手撵她,要逼死她?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也是有道理的?这不是无情冷酷?这还是有理有据的得体处事?

恕我无法认同。

王夫人是个不合格的主母,不合格的当权者,不管是从情还是从理,她的智商情商都是双低的。

更可怕是性格扭曲。当然,这不能全怪她,那个扭曲的社会要负一大半责任。可是剩下的一小半,王夫人要自己负,这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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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王夫人对贾母我也只能说言行上大旨还是孝敬的,至于她心里怎么想确实也不能断言。不过我坚信王夫人对于宝玉的疼爱是真的,这也是我可能和MM有较大分歧的地方。


很多年前看过一部电影叫做Easy Virtue, 里面风情万种的女主角Larita面对自己与“小丈夫”John之间的精神隔阂有这样两句对白:

Larita Whittaker: You should have loved me more.

John Whittaker: I couldn't have loved you more.

Larita Whittaker: You should have loved me better.

我认为这个道理也可以用在王夫人和宝玉这里。宝玉身边如袭人、王夫人等人对宝玉的爱不是不够多,而是不够好。

我从未怀疑过宝玉和王夫人之间有非常真挚的母子情,请看二十五回这一段描写:

说了不多几句话,宝玉也来了,进门见了王夫人,不过规规矩矩说了几句,便命人除去抹额,脱了袍服,拉了靴子,便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王夫人便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抚弄他,宝玉也搬著王夫人的脖子说长道短的。王夫人道:“我的儿,你又吃多了酒,脸上滚热。你还只是揉搓,一会闹上酒来。还不在那里静静的倒一会子呢。”说著,便叫人拿个枕头来。

这是多么亲昵的一段母子互动啊,如果说这二人间没有深切的情感焉能细腻至此?


而对于MM多次提到的王夫人在宝玉挨打时的那段话语,我其实一直有不同的理解。

我们先来看看王夫人听到宝玉挨打时的反应是如何的:“王夫人不敢先回贾母,只得忙穿衣出来,也不顾有人没人,忙忙赶往书房中来,慌的众门客小厮等避之不及”。这可是平日里最“道貌岸然”的王夫人呐,居然不顾众男客在场失魂落魄地便直捣贾政书房,不能不说这个细节是一段真情流露啊。


曹公此时有一句描写很值得我们注意,“王夫人一进房来,贾政更如火上浇油一般,那板子越发下去的又狠又快”。贾政为什么一看到王夫人反而怒气更甚呢?这便要联系到先前门客相劝时贾政的一句怒骂:“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来解劝。明日酿到他弑君杀父,你们才不劝不成!” 其实恐怕这素日里最宠溺宝玉的除了贾母便是王夫人了。贾政不敢把养而不教的过失归罪于贾母,只好全然泄愤于王夫人,所以一见王夫人心里便鬼火乱窜,手上便更是变本加厉地打起宝玉来。


王夫人虽然不算聪明,但与贾政多年夫妻,难道这一点还看不出来吗?但宝玉已被打得不成人形了,不劝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打死吗?所以王夫人必须劝,却又不敢提自己有多爱宝玉,只好顺着贾政说宝玉该死,但打死宝玉事小,让老太太伤心事大,这正是要搬出老太太来强劝贾政收手。但这招不管用,贾政偏说养出孽障来才是最大的不孝,这下王夫人情急之下才又搬出自己来当众“要挟”贾政,哭天抢地扬言便要和宝玉一起死,这难道还不是一个母亲撕心裂肺之语吗?


这样的威逼苦劝才让贾政稍有收手,也开始在旁无奈流泪。王夫人这下子一方面是看着宝玉心疼,痛到深处想起贾珠来,一方面又觉得要赶紧“趁胜追击”,干脆借贾珠再给贾政泄把火,于是才说出“若有你(贾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

我认为这恐怕还是一个以退为进的策略。这句话是一个让步语气,假使贾珠还活着,那么宝玉这样的儿子便任你管教罢了,打死都不可惜。可是贾珠还活着么?死了好几年了呀,那如今这个宝玉我便誓死要保全到底的。但我相信就算贾珠还活着,王夫人也不可能眼看着贾政打死宝玉。

更何况,贾政当初尤其喜爱贾珠,这是毋庸置疑的,贾政是一时极怒气盛才要打死宝玉,那么泄气最有效的情绪是什么?不就是悲哀吗?王夫人自己有过丧子之痛,当然明白这句话对贾政的杀伤力有多大。果然,王夫人一提早夭的贾珠,贾政便“泪珠更似滚瓜一般滚了下来”,顿时怒火便被浇息了一大半了。这实在是王夫人“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骨肉计呀。

再有,贾珠是谁所生,是谁所养?不就是王夫人本人吗?就好像王夫人对袭人说过的那番话一样,她自己何曾不知道该怎么紧管严教出一个好儿子来呢?可是这样一个“标准”儿子却命不长久,如今只有宝玉这么一点血脉,稍微管教过火万一又一命呜呼了呢,王夫人哪里还经得起又一次丧子之痛呢?这也分明就是在提醒贾政自己以前养育贾珠的功劳苦劳,以乞求他此刻能同情她的怜子之心啊。

不瞒MM说,我其实一直认为如果王夫人这句话为的是要解救杖下的宝玉,那无论从表达还是时机上来看都是绝佳的策略。所以MM若仅凭这一句话就认为王夫人真的偏心至此,我认为可以再斟酌一下。


我甚至认为在王夫人心里她其实可能更偏心宝玉一些。我想“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是古代的子嗣观。当人们以江山社稷和家族基业为出发点,当然会更寄望于长子多一些,因为长子继承国祚家业的几率要比其余子嗣大得多;但这份情感可能更多的是欣赏和器重而不是宠爱,历史经验告诉我们,要培养出兴邦之主、旺族之储靠的是理性和规矩,而不是百般宠溺。而唯有对小儿子的爱父母可以稍微放肆一些,因为兄长已经担当了重任,弟弟无须过于进取,但求安乐无虞便好;何况较小的孩子出生时父母往往年更高,内心也更趋柔软慈爱一些。


具体到贾珠、宝玉的例子,王夫人自己说过她以前对贾珠是很严格的,不知道是不是也会有和宝玉这般母子相亲的场景呢?而贾珠去世后,王夫人看着宝玉这个二儿子,是会横看竖看觉着处处都不如贾珠而心生痛憾呢,还是心想反正就只剩下这么个亲儿子于是补偿性地越发百般宠爱呢?瞧着这对母子间的互动,我认为王夫人更倾向于后一种心理。

同时,看王夫人对贾兰的态度可是远不及贾母对宝玉的宠爱啊,贾兰是贾珠唯一的骨血,如果王夫人真的更偏心贾珠我猜她会对贾兰更“关照”些(参照贾母对黛玉)。


再看宝玉本人,这位千古难觅的体贴人儿可不只是体贴姐姐妹妹们啊,对于自己母亲的体贴也未必是一般男子可比的。三十七回秋纹说了宝玉看见自己院中开了桂花,便要第一个送予贾母和王夫人插瓶。四十一回,宝玉见王夫人命人暖酒,连忙就把自己的酒递过去了,“送到王夫人口边,王夫人便就他手内吃了两口”。这样的细节都表明,宝玉和王夫人之间的关系不止是礼教和孝道的约束,更是真情实意的情感绾系。我认为即便贾珠在世也未必就能和王夫人有如此亲密的日常互动(参看贾母与贾政)。

所以我始终认为宝玉和王夫人算是感情还比较好、比较真的一对母子了,而王夫人是真的很爱宝玉的。


但我还是想说,王夫人对于宝玉的爱够多够丰厚,但质量未必高。也就是这母子俩情感非常浓厚,但思想并不相通。所以一旦矛盾突发,王夫人便会端出母权的至高无上来对宝玉进行要挟压迫,而不会智慧地、感同身受地、平心静气地好好与宝玉沟通。不过这也是寻常母子间再普遍不过的通病了。


就好像MM常提到的,王夫人对宝玉的爱是有条件的,似乎总以情感来要挟宝玉向更“优秀”的方向发展,这恐怕也是天下母亲/长辈的通病。就连贾母也不能免俗。


不免又要说到我自己对这个“有条件的爱”有过的一点反思。

其实我的母亲也是这样,从小我最紧张的就是去我妈妈医院,因为一群阿姨总会从衣着到谈吐对我品评一番,而这些言论会直接影响到我母亲当晚对我的态度。每一次换到一个新的班级我都无比讨厌班里有同学的家长和我父母相识(该死的子弟小学),因为无论是兴趣活动还是作业考试,家长们总会互相攀比,不管我妈妈是“得脸”还是“丢脸”,我都恨极了这样的比较。直到现在我偶尔还会梦见妈妈当众要我弹个曲子,但是我坐在那里却什么都不会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无尽的羞愧与恐惧。我想这样的噩梦可能会伴随我一辈子。


曾经一度我非常怨恨,为什么我的亲妈妈让我从小就敏感要强,内心却极度没有安全感,总害怕自己不够好,会变成被妈妈厌弃的孩子。以至于每每看到贾母当着刘姥姥命惜春画画,或者甄家几个女人上下打量啧啧评赞宝玉的时候,我心里都会觉得隐隐的痛。

但等我长大成人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之后,似乎便变得平静些了。有时候也能换一个角度去看问题,比如,就拿八达岭老虎咬人事件来说,我毫不怀疑我的母亲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会在潜意识间冲下车去扑救我的(我想天下能不假思索便舍命相救的母亲还是大多数),那么既然我相信她可以为我不惜性命,那么我怎么还能怪她不够爱我呢?或许她对我的爱也是够多的,只是不够好而已。我想那个时候我妈妈虽然做了母亲但思想和性情上也还是个“孩子”,还免不了攀比和虚荣;她习惯于拿自己和别人做各种比较,也难免就习惯于拿我去和别人做比较了。

当然我不是说这种做法是对的,这样做铁定不对,我也发誓不要做这样的母亲,发誓要强大自己,完善自己,好给我自己的孩子们最好的爱。只是如此分析了一下那些家长(包括我母亲)的心理,发现他们自身的局限性,倒能因理解而同情了,也能从抱怨和怅恨中解脱出来了。

我想王夫人也有相似之处,她不是不爱宝玉,她很爱,只是爱的方式太专横,太不成熟。可比起赵姨娘、春燕娘这样的母亲,王夫人已经算很慈爱温厚了,她操心儿女的健康,关怀儿女的前程,为这两项她甚至是能付出自己所有;但唯独不能放任子女去追求自己的理想与幸福。可这对当时社会来说可能是无法避免的,置身于世家大族便有太多的不得已,个体哪能把自己的理想和幸福放在首位呢?每一个个体从小所受的教育不都是以报效国家、光耀门楣为终极追求的吗?

其实倘若贾珠在世,王夫人兴许也能对宝玉宽纵许多。可贾珠一死,王夫人便只剩这一个儿子,加之宝玉又有元春这样一个皇妃姐姐,全族乃至全世界对宝玉可能都有不可企及的过高期望,而期望落空便会迎来讥笑与嘲讽。贾母和王夫人也很难说不是受了这样社会风尚的挟持,才表现出对儿女子孙的种种要求的。


而至于王夫人粗暴“筛选”宝玉近侍的做法,站在王夫人的角度来说,她只知道晴雯是个体态妖娆、言行出格,还会哄着宝玉装病逃书的丫头,按照她的想法,这样的女孩儿在宝玉身边是没有半点益处的;可她又哪里知道晴雯还有率真的性情、真诚的人品,也会豁出性命去对宝玉好呢?

这是我说的王夫人的愚钝不察。而正是因为王夫人这样的迂腐和不宽容才间接使得晴雯抱屈而死,这个客观事实也是我觉得很难原谅的。


但就王夫人对宝玉这个儿子来说,其实通篇看下来我也究竟没察觉王夫人有逼迫宝玉读书进取的狠心,或者说,我认为王夫人心里还是觉得读书没有宝玉的健康平安重要。

比如七十回,贾政学差归来回京在即,全家上下都为宝玉功课拖欠而担惊受怕。宝玉自己要日夜赶工补齐功课,王夫人也是不让的,说“临阵磨枪,也不中用。有这会子着急,天天写写念念,有多少完不了的。这一赶,又赶出病来才罢”。 这时宝玉自己还说不妨。临了了还是各房姊妹每人代写几篇充数过了关。

别看王夫人现下抱怨宝玉平日里不按部就班地完成学习任务,这不过只是做母亲的嘴皮子上一点点牢骚而已,我着实没有印象王夫人平时有狠心敦促宝玉学习上进过(如果MM找到例子还请即使补充)。其实我倒觉得在宝玉是否要读书上进这一点上,王夫人和贾母的看法是高度一致的:既希望宝玉能出人头地,为家争光,但也不愿他吃寻常读书人悬梁刺股之苦,这是一个普通慈母的矛盾心理呀(真的,提到有条件的爱,我小时候觉得王夫人比我妈妈还要宽厚许多呢,还允许别人帮着糊弄作业,换做是我妈,立马两巴掌伺候)。

如果MM认为这是“俗”,我觉得王夫人真的就是个世俗的普通母亲,和天下好多母亲一样,她的母爱不算智慧,不算伟大,但还是充足而有温度的。






1011s 发表于 2/20/2017 11:53:23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4174365#74174365][/url]

对于王夫人对宝玉的“爱”,我想引用武志红的一段文章,从传统的“孝”讲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这句话也是孔子所说,是孔子被奉为经典的《孝经》的第一章《开宗明义》中一句话,接下来一句话也触目惊心:“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这句变态的话,就是民间说法的孔圣版吧——父母给了你身体你就欠父母的恩情,你怎么还都还不清。这句话像是在说,作为孩子,你的身体不是你的,是父母的,父母可以处置你的身体,而你不能。

这就是科胡特说的“自体客体”,虽然对于父母而言,孩子是客体,孩子是另一个人,但你还是父母自体的一部分。如此看来,我们文化对孝顺的强调,不过是将“自体客体”的现象给圣化了。我们都是巨婴,都想找到一个好妈妈做自己的“自体客体”,但真正是婴儿时,这个努力都失败了,反而做了父母后,有权力有资格让孩子做自己的自体客体了。

再强调一下,让孩子做父母的自体客体,意思就是,孩子是父母自身的一部分,孩子要完全如父母所愿,父母的愿望,通过孩子的身体来实现。

一谈到孝道,很多人会说,孩子赡养父母,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首先,在成熟的国家,如欧美,孩子没有赡养父母的义务。

其次,我自己认为,我们的确不是成熟国家,所以孩子应该在物质上赡养父母。我从来没有反对过这一点。如果说,这就是孝道,并且要加上孩子对父母的敬意,那我百分百支持。

但是,我认为,孝道从孔孟那儿开始,强调的就不是物质上的好,你看刚才那几段论述,那一段讲的是物质上的赡养?它们讲的,全都是精神上心理上的东西,讲的就是孩子在精神上心理上“孝”父母。

每个生命都该是独立自主的,而这意味着,每个人要为自己的感受负责,而孝道的这些古典论述则说,孩子要为父母的感受负责,不能让父母不高兴,只要父母不高兴了,你就是不孝。这简直是没道理,如果父母本人就是高兴不起来怎么办?]

武老师这段话,大约是我对传统“孝道”的看法,很多人批判武志红的《巨婴国》哗众取宠,太过偏激,还有人骂他数典忘祖。

我却觉得,他说出了我们国家传统文化一切腐烂污糟的根源。孝,根本不是我们以为的天伦人情,而是违背人性,控制教化下的鬼蜮伎俩。

父母对儿女精神上的控制,不是爱,只是控制。这不是不够好的爱,这根本就不是爱,究其根本,是自己欲望的投射和延展,是自我对自我的爱,不是对儿女的爱。

当你真正爱一个人,正常的人,自然而然会生出同理心,即便一时不理解,可意愿上至少想要去了解去靠近去体贴。

这才是爱。

这世上真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多。只是拿责任、义务、控制当做爱,或者把自我的延续,本体客体那样的认知,当做爱,美其名曰是“父母对孩子殷切的期望”。

当然有真爱孩子的父母,有在这爱意中真正殷切的期望。可,更多的,不过是世俗的“光耀门楣”“给我长脸”。

像袭人给王夫人“告密”时说的话,“太太脸上也好看”“可以堵了那起子小人的嘴”等等。

所以我说,袭人是不懂爱的,她对感情的理解贫乏到只能用“功利”二字来解说。

那么袭人对宝玉的那些细微周到的好,是爱吗?我觉得不是!这个我们之前论证过很多,这里不再说。

那么单说王夫人。

美眉引用了很多原文,王夫人怎样和宝玉亲密互动,王夫人怎样关心宝玉身体等等。

美眉觉得这就是爱,只是不够好罢了。

我却觉得,如果这就是爱,那很多家暴中的施暴者对被虐者,也是爱,只是不够好罢了。美眉不要觉得我在偷换概念,王夫人对宝玉精神上的控制,逐金钏,撵晴雯,这样的举止,举着“为你好”

的牌子,难道不是精神虐待?不是另一种无形的暴力?

古人难道就不是人?不会有心理疾病?只是那样的时代,种种因此禁锢生出的异样,被人忽略,被人说成别的什么东西罢了。

比如宝玉最后的悬崖撒手,断不会有人说是王夫人逼的。可是,在金钏死后,晴雯死后,宝玉分明已经受到了难以形容的情感伤害。那么焉知宝玉出家也好,怎样也好,不是被这样一次次的伤害伤到无法再忍受了呢?

美眉例举自己的例子,我非常能理解美眉的想法,也很高兴你找到了一个“理解”的方式和你的母亲和解,很开心你仍旧能确定你的母亲会为了你“奋不顾身”,会为了你死,是深深爱着你的。

可是,我想美眉大约是独生女吧?

你或许理解不了,如果你的母亲在你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时,说出“如果你哥哥在,打死一百个你也可以”这样的话时,你会如何感想。

我有个弟弟,我妈妈恰好就是爱我弟弟远远超过爱我。

我妈妈就像王夫人对待宝玉那样对待我,很关心我的身体,很控制我的精神。她也不会鞭策我多努力读书什么的,但我不能偏离她理解认知中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从着装到职业选择,她都要控制,她最期望的,就是我“孝顺听话”。

曾经我也把这理解成爱,只是不够好罢了。毕竟我妈妈也不是圣人,对吧?她有自己的局限。

可是当我成年后,在我开始恋爱后,我发现一个很可怕的现实,那就是我妈妈是不爱我的。

一开始我是不承认的,拒绝承认。因为这让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自己的妈都不爱自己啊!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事实是,我妈妈,确实不爱我。

我想很多家长生气时,都会和孩子说一些绝情的话,比如“真后悔生了你”,“你怎么不去死啊”,等等吧。这些气话很伤人,可是孩子们自然会选择忘记,因为,只要父母是真爱他们的,这些气话早晚会被爱遮盖。

可我妈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我是无法忘记的。她说“我跟你就是没缘法。如果不是母女,我看你一眼就恶心。”

具体什么情况下说的,我忘了,只记得是我小学毕业那年,我没有考上重点中学,我妈费力气帮我安排进小学再读一年六年级,然后复读的那一年,几乎每天都是各种她气不顺的打骂,因为我让她丢人了,一个院儿里住着的,只有我一个人没考上重点中学。

那一年简直是我的噩梦。不过我并没有做过什么相关的噩梦!这点要感谢我天生的粗大抗摔打的性格,哈哈。我看到美眉说你现在还做“当众弹琴”的噩梦,我很心疼啊。

不过美眉还是幸运的,你还是可以确定你妈妈是爱你的,对吧?

我第一次有我妈并不爱我这个模糊的想法,是在复读那一年结束时,我如她所愿,考上了重点中学。我妈很高兴,于是带我去买裙子要奖励我。

我喜欢一条浅色的,我现在还记得,有些露肩,她一定要我穿她喜欢的红色半袖的。我表示了不满,我妈像疯了一样,在大街上骂我,我逃都不敢逃。如果我逃了,我妈可能会当街追着我打我。

骂得非常难听,她是知识分子,不会骂什么脏字,可是像“穿成那样像个妖精”“不要脸”这样的话,我妈是当街就骂得出来的。

那一刻,我模糊觉得,这样的妈妈我不想要了。我还生不出什么她爱不爱我这样的念头,我只是本能地再拒绝把她当做我最亲爱的人。

然后到我中学后,我弟弟考初中,也没考到重点。可我妈虽然不满意,也觉得没给她长脸,可她骂了我弟弟两句,就一切照旧了。

当时我根本没意识到这样有什么不对,因为我已经习惯了,我妈一直对我弟弟和我是双标的。因她哪顿做的饭不好吃,没吃很多,我妈会问我弟弟“怎么了,不舒服啊?”,对我,一般都是“又挑食,就你嘴刁。”

各种细节吧,可我都习以为常。

直到我很大了,开始恋爱。我发现,我好像有我妈的影子,我老想控制别人。遇见的爱人,比如初恋,我根本就不爱他,只是他很听话,我说什么他都觉得对,我就觉得这就是爱了。

一直到我真正爱上一个人,我开始学着去体贴去理解,他有什么和我不一样的,我不是打压,不是一定要他和我一样才高兴,而是会琢磨他为何那样?他有什么苦衷,他这样或许也是对的。

我变得更包容,更细腻,更能从心从情感中去体谅理解别人。

这不是什么圣母,我觉得这就是真正的,正常的爱就会自然而然生出的东西。

然后我开始反思我妈妈对我的感情。我惊讶的发现,除了吃喝拉撒睡,念书找工作等“常事”“大事”,我妈妈从未体贴过我,生病了是会照顾,也会好吃好喝伺候我,好像我在这里说,这不是真正的爱,实在是太“不孝”了。

可在那些事情里,我真得没有感受到过爱。

再对比我爸爸。我要无比感谢上帝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爸爸。

我爸爸也骂过我,甚至还打过我一次屁股,因为我旷课了三天,自己溜达着玩儿,which我自己都觉得该打!

可我爸爸理解尊重我,每次小的大的人生选择,都是我爸爸力顶我妈妈的暴怒,尊重了我的选择权。每天每餐饭,每句问话,我爸爸给我的都是体贴和温暖。

所以,虽然认识到我妈并不爱我,我也没有崩溃。可能也是因为,我确信我爸爸是无比爱我的。

我是个抗击打,很皮实的性格,可我同时又特别敏感,情感丰富。我能纤毫毕现地体味到一个人对我的真实感情,好像就是一种天分吧。

所以,我是承认我妈妈不爱我的。现在我也正视这件事。我能和我妈妈和睦相处,很奇怪也是我正视这件事之后。

我妈现在很巴结我。因为她觉得自己老了后,如果病了,恐怕还要指望我照顾她。我妈就是这样现实又俗气的人。她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

我觉得这是她的问题,不是我的。

我妈对她自己的母亲和兄弟姊妹,都是这样利益为先,也维护着很好的关系,自认有情有义。可我明白,那不是爱,她甚至自己都在我们面前毫不掩饰这一点。

可我不愿意自己像她那样生活。

我觉得没意思。

我想真正去爱别人,不是事事都讲道理,说利弊,在任何大局也好,社会也罢的压力下,如果我真爱这个人,我会先问他,你想要什么,而不是我希望你要什么,或者要什么才是对你最好的。

我觉得,那样才能活得有滋有味。

所以,我对王夫人对宝玉的爱,是不认可的。我觉得不理解不体贴的爱不是爱,是控制。

那是很世俗很功利的一种感情,或许是依赖,或许是期许,或许是别的什么,但唯独不是爱。

不能因为很多父母都只有这样的感情对儿女,所以就认为这样是有道理的,这样是对的,这样就是爱。

我最近在看的一部日剧叫《妈妈,我可不可以不做你的女儿》,直面这种畸形的,但却都被人称为最伟大的母爱的病态亲子关系。

我是不认为这样的感情是爱的。如果把这种功利的“我只能依靠你了,所以你必须要好好的”这样的感情称为爱,我觉得是对真正的爱的亵渎。

或许我太偏激了,有不对的地方还请美眉指正。

再次祝美眉感冒早早跑掉,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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