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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十年忽悠 by飞星1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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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真是“执行政策不走样”,说GET LOST就GET LOST了。他在2002年初去了D州,一去就没了踪影,他没留电话给艾米,也没告诉她地址。艾米厚着脸皮去问静秋,静秋也说不知道。她知道静秋跟JASON结成了“撒谎统一阵线”,但她也没办法。静秋是属“江姐”的,估计就是灌辣椒水,也拷问不出什么来。


艾米本来还想打电话到JASON家去问他爸爸妈妈,但她实在丢不起这个脸了。JASON既然打定主意要GET LOST,肯定跟他父母交待过了,叫他们不要把电话号码给她。如果她打电话去问,除了再丢一次脸以外,不会有任何结果。


现在她也不觉得难受了,只是觉得生活没什么意思,自己对生活没什么热望。对她来说,生活就是生而活之 ,生下来了,就活下去。THAT'S IT。


YOSHI一如既往地含糊着他的含糊,模棱着他的模棱,既没说出那句话,也没做出什么亲热的举动,但也没断绝跟艾米的来往。现在他没跟艾米一起修课了,所以半学术、四分之一学术的来往少了一些,但他仍然时不时地邀她去餐馆吃饭,看电影,听音乐会。艾米想,可能日本的“同学文化”就是这样的吧。


八月,YOSHI拿到硕士学位,还被E州一个很不错的大学录取读比较文学博士。他请艾米上一家日本餐馆吃了一顿饭,然后又邀请艾米到他寝室里坐坐,说有重要话对她说。


到了寝室,YOSHI拿出提琴,卖力地演奏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艾米听YOSHI拉琴的时候,总觉得他只是比较熟练而已,听不出什么令人感动的东西。但她听JASON拉琴的时候就不同,她常常会有一种心变得很软,人很想流泪的感觉。她觉得JASON 的琴声里有天分,有激情,有音乐细胞,而YOSHI只有技巧。


拉完一曲,YOSHI拿出一个天鹅绒小盒子,打开了放到她手中。盒子里是一个钻戒,但YOSHI 没有单膝跪下,也没问:“WILL YOU MARRY ME?”,只是微笑着看她,好像在等她回答一样。


艾米很惊讶,YOSHI跟她认识一年多了,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I LOVE YOU”,他们也没拥抱过,没有接过吻,他曾经有一次在看电影的时候,用一条手臂搂住她的肩,她把他的手摘掉了,他也就没再试过。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一下就跳到送戒指这一步上去了,莫非日本就是这个风俗?


她搞不懂该怎么办,如果对他说“我不能跟你结婚”,他会不会说“我这不是在向你求婚,我是让你看看这枚戒指漂亮不漂亮”;说他不是求婚,他又的确把这枚带钻石的戒指放在她手里。她有点恼火了,他连这种事都是弄得这么模棱两可,这么难懂,她只能把这又归咎于文化差异。


她把戒指拿起来看了看,放回盒子里,模棱两可地说了句:“THAT'S A GOOD ONE”,就还给了YOSHI。YOSHI收起戒指,仍然是笑容满面。


八月底,YOSHI来向艾米告辞,说他要去E州了,他们互相说了TAKE CARE,YOSHI就去了E州。他从那边写过几个EMAIL过来,谈谈那边学校的事,但好像双方都没什么话说,不知不觉地,就停了下来。


转眼到了十月底,有一天,艾米回家的时候,看见门外楼梯上坐着一个人,她正在纳闷是谁家的老土亲戚,怎么坐在交通要道上,就听那人说:“总算把你给等回来了,快饿死了。”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小昆,头发长长的,人也很疲乏的样子。他身边放着个旅行袋,身后走廊上还有个旅行箱。他对艾米说:“走投无路了,投奔你来了,先行行好,给口水喝吧。”


艾米把他让进屋里,问他:“怎么回事?好像很潦倒一样。”


“不是好像,是真的潦倒了。”小昆在沙发上坐下,艾米给他煮了一碗面,炒了些肉末放上面。小昆边吃边讲他的遭遇。原来他父亲在国内因贪污受贿被抓起来了,已经关了一段时间。他姑姑带信给他,说如果能把贪污受贿的赃款陪出来,可以免他父亲一死。他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变卖了,把钱汇了回去。他父亲知道后,气得捶胸顿足,说我一把年纪了,死了就死了,你现在搞得两手空空,以后怎么生活?


艾米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姐姐也没事。我父亲把什么责任都承担了,他----”小昆眼圈有点发红,说不下去了。


艾米很同情他,说:“你别急,我可以养活你。这里吃的东西不贵,我的奖学金足够我们两个人活了。”


“我想到这里找个餐馆工打打,加拿大那边找LABOR工都很难,华人老板招工常常要懂粤语才行,鬼佬的工厂,又要英语,而且像我这样一把年纪的,更难找工。”


“听说餐馆工很累的,你---受得了?”


“受不了也得受。没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能曲能伸。我跟一个哥们合开的一家厂还在,只是现在还没开始赚钱,说不定哪天就赚起钱来,我就又发了。”


艾米住的是个一室一厅,她住在卧室里,厅里住了个访问学者。小昆来了,实在是不好住。她准备为他找个住处,跟别人合住。但因为是学期中间,没有什么人找ROOMMATE,好不容易有个找ROOMMATE的,别人一听说小昆不是学生,就觉得太复杂,不大愿意跟他合住。后来那个访问学者自己找了个地方跟人合住,艾米和小昆帮她把家搬了过去,小昆就在艾米客厅住下了。


小昆一天也不愿闲着,马上就嚷嚷着要找工。两个人从电话本上找了几家餐馆的号码,就开始一家家打电话,问人家有没有工打。C城本来就不大,中餐馆也就那么几家,但中国学生和家属倒不少,所以愿意打工的多过愿意招工的,餐馆老板都挑剔得很。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餐馆需要一个厨房帮工,工钱很低,但小昆也不愿放过,要去试试。


餐馆离得不算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但小昆没车,又没SSN,不能考美国驾照,C城公车又少,而且只开到晚上六点,小昆打工的交通就成了一个大问题。最后总算摸出一点规律,早上小昆自己坐公车去餐馆,晚上下班了,艾米就开车去接他回来。


小昆在厨房帮工,很累,也很受气。他干活有点毛手毛脚,刚开始又不熟,被大厨或者老板催促,就老是出问题。一下是炸鸡翅膀的时候被滚油烫了手,一下又在切肉的时候把自己的手喂到切肉机里去了,切菜切到手指的事情经常发生,差不多每天回来都有新的伤痕。


艾米为他清洗包扎,总是忍不住流泪,想小昆也是堂堂的J大法律系高才生,以前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开宝马、住洋房的,现在落到这步田地,受伤受罪不说,还受气。她劝他别打工了,说我养活你吧,你再打工,连个囫囵手脚都落不下了。


小昆总是嘻嘻地笑,说:“就是为了看你流这几滴泪才受这个伤的,来,抱我一下,切多少刀也值。”艾米就松松地抱他一下,他说,“嗯,你心里还是----疼我的,你只是还惦记着你那个成钢,什么时候你忘了他了,我就熬到头了。”


艾米每晚都去餐馆接小昆,餐馆的人总是开玩笑说:“小昆,你老婆来了,快回去空油瓶吧。”有的就喊:“不是空油瓶,是炸春卷。”


她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小昆不怀好意地笑笑,说:“这还不懂?想想我哪部分象油瓶、象春卷就行了。”


她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不过她也没办法,餐馆的那帮家伙,多数是光棍,有的是偷渡出来的,有的是旅游出来就黑在美国了的,都是长年累月没女人的,只好在嘴头子上快活一把。她不跟他们计较,只当没听见的。


小昆从来不声明说“这不是我老婆”,他总是对艾米说:“别当众揭穿我,就让我享受一下虚幻的幸福吧,那些家伙对我羡慕得不得了,以为我夜夜都是搂着这么漂亮的老婆睡觉,而他们连女人味都没得尝。他们不知道我夜夜都是活受罪----”


小昆说这些话的时候,艾米总是不搭腔。她想,他现在正处于不得意阶段,我不接受他就行了,用不着伤他的面子。小昆倒是挺注意,即便是晚上洗了澡,也穿得恭之敬之的。他一来就在客厅和厨房之间加了个活动墙,象屏风一样,一拉上,客厅就成了一间卧室。他还把她把卧室的门锁修好了,叫她晚上闩了门睡觉,免得某些人图谋不轨。


后来小昆总算从厨房跳出来,做了WAITER,工作轻松多了,工钱加上小费差不多有以前的两倍。艾米问他怎么脱离苦海的,他说是靠出卖色相。她开始还不相信,但过了几天,就相信了。


有天小昆休息,晚上的时候,来了一个女孩找他。小昆介绍说这是他老板的女儿,叫LINDA,高中毕业了就在父母的餐馆里帮忙。LINDA长得挺甜的,身上的BABY FAT还没褪尽,胖呼呼的挺可爱。


那晚,LINDA就跟小昆在他房间里“开工”,小女孩咿咿呜呜乱唱无字之歌,搞得艾米心神不定,声音太大了一点,外面过路的肯定能听见,艾米生怕别人以为是她在开“个唱”,恨不得跑外面走廊上站着,告诉大家里面唱歌的另有其人。


LINDA总是在晚上跑来,快半夜了,又开车离开。艾米问小昆:“你也不去送人家小女孩一下?”


“有什么好送的?”小昆不以为然地说,“她自己有车。”


“人家还是个小女孩,你---要有点责任心。”


小昆笑起来:“艾米呀,你还是个老脑筋,总觉得男女干这事,就是女的在吃亏。这些ABC们,哪里像你那样?把上个床当成是重大的牺牲?对她们来说,这不过就是大家HAPPY一下,你以为她在指望我娶她?我一个打工的,要娶她,她都不会答应。对她来说,我只是个电动玩具,供她享乐的。”


艾米不同意:“你这是为自己开脱,LINDA肯定还是爱你的,不然她也不会---”


“你这个人真是无法造就,教育你这么多年了,你就是不信。对所有男人和大多数女人来说,‘性’就是HAPPY一下,生理上有那个需求了,就找个人做一下,就像肚子饿了要吃饭一样。还是我那句话,有爱肯定会希望有性,但是有性不等于都是出于爱。”


看艾米深不以为然的样子,小昆又说:“不过说实话,这样的女孩也只能拿来HAPPY一下,代替不了爱情的。你知道我这些年来,爱的只有你---”


艾米打个暂停的手势:“好了好了,拜托不要亵渎‘爱情’二字了。你干什么我不管,只记得别搞得太大声,当心邻居报警。”


小昆说:“大声怕什么?邻居羡慕还来不及呢。其实这本来是你应该享受的快乐,可是你偏要抱着那个幻影不放。女人没男人,就象花朵没有雨露滋润一样,会枯萎的。成钢现在肯定是夜夜抱着他的ABC快活,说不定人都淘空了,被那ABC折磨得不成人形了,你还在这里傻呼呼地为他守身如玉----”


“你根本不懂我,我不是在为他守身如玉,我早就GET OVER他了。”


“我知道,你想GET OVER他,你知不知道那姿势在你们英语中叫什么?我也是刚从餐馆学来的,叫COWGIRL。现在的女孩,都想GET OVER我们男人嘛,自己掌握,想快就快,想慢就慢----”


艾米打断他说:“你只会黄腔黄调,我是说我已经不挂着他了,只不过还没遇到一个我----爱得上的人而已。你----人很好,但是你----这种‘性’‘爱’分家的做法,完全跟我的-----爱法---是两码事。有你这样的丈夫,我恐怕----天天都得戴绿帽子。”


“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看我的?”小昆委屈得不得了,“我根本不是那种搞婚外恋的人,没有爱,我根本就不会结婚,我怎么会婚外恋?如果你----爱我,愿意跟我有----性,我为什么要去跟别的女人有----性呢?在性的问题上,永远都是女比男强。一个男人的子弹用来打一个女人都不够,哪里还有剩的去打别人?这不都是你不肯----,而我又不想强迫你,才想出来的权宜之计吗?”


小昆本来就油嘴滑舌,现在又在餐馆打了一段时间工,更是句句都象是黄段子,艾米只有给他一个不啃声,不然他越说越来劲。


小昆见她不啃声,又说:“你以为男人不懂得有爱的性比无爱的性更能让人飘飘欲仙?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两个其实有一半是相同的,那就是希望‘性’‘爱’合一,我们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如果不能‘性’‘爱’同时得到的话,我可以只要性,或者只要爱,而你不肯只要一样。唉,可怜我一张做律师的嘴,说不服你一个小丫头。”


后来就没见LINDA来了,小昆也丢了他在那家餐馆的工作,而且连续被几家餐馆炒掉。艾米不解,问发生了什么,小昆开玩笑说:“女人惹不起。男人被你们女人抛弃了,屁事没有。女人如果被男人甩了,肯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来报复。LINDA已经发了誓,我到哪家打工,她就要让那家老板炒掉我,一直要炒到我自己送到她门上去为止。”


艾米说:“你看,我说了你不信,她还是爱你的吧?”


小昆呲地一笑:“这也叫爱?她爱的是我那根春卷,可以让她开‘个唱’----”


最后小昆总算在一家餐馆落下脚,不过是做BUSBOY,工钱很低。他时常开玩笑地对艾米说:“你看,我为了你,放弃我的‘性’‘爱’分家学说,结果弄得既无性,又无爱,连工作也丢了,你也不可怜可怜我。”


每逢他说这些,艾米就不啃声,说多了,就抢白他一句:“是我叫你放弃的?”


这一句就把小昆噎回去了,咕咕哝哝地说:“算你狠,无情者无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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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5月的一天,快半夜了,艾米听见小昆在敲她的门。她怕小昆禁了这么久,熬不住了要找她麻烦,就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小昆在外面嘻嘻笑着说:“就怕我等得到明天,你等不到。”见她仍然是不开门,小昆就说,“我今天在餐馆遇见成钢了。”


艾米从床上跳起来,打开门,急切地问:“是真的吗?你见到---JASON了?他怎么会在C城?是来开会的吗?他说没说他呆多久?”


小昆笑昏了:“成钢二字简直比‘芝麻开门’还灵,你就不怕我在诳你开门?”


艾米以为自己上了当,转手就要关门,被小昆用手顶住门,说:“别关别关,不是诳你的,是真的。”他见艾米万分期待地看着他,就卖个关子,说,“这么好的消息,你不抱我一下,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艾米无奈,只好走上前去,敷衍了事地抱了他一下,小昆虽然不满意,但还是告诉了她,“他回来----读博士了,今年初就回来了。”


艾米真是悲喜交集,JASON回到C大了,那她又能见到他了,但是他回来快半年了,都没来跟她联系,说明他是彻底地把她摒弃到他生活之外去了。她问:“你---问他拿了电话号码没有?”


“没有,不过他说他有你的电话号码。”


她气死了:“你怎么连他电话号码也不要一个呢?他早就有我的号码,但他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小昆心疼地说:“艾米,你这是为什么?他有你的电话号码却不给你打电话,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还这样----,我真的替你难过。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


她听不进他的话,只急切地追问:“他跟谁到你们餐馆去?是男的还是女的?”


小昆叹口气:“男的也有,女的也有,好像是一起做一个PROJECT的,中午去的,可能是什么工作午餐。”


艾米松了口气:“那你---问没问他---结婚了没有?跟那个ABC?”


“他们一大帮人的,我又得干活,哪能多聊?我只跟他讲了几句话,不过他说会帮我打听一下他以前打过工的一家餐馆要不要送餐的,他说送餐比较轻松一些。”


“你有没有对他乱讲,说我是你女朋友?”


小昆摇摇头,很坚定地说:“没有,我怎么会这样说?那不是找死?你知道了不把我大卸八块?不过在我看来,现在的问题不是他怀不怀疑你的问题,而是他----根本没问起你。”


艾米懒得听他多说了,只在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JASON。“他说没说他住哪里?”


“没有,我没问。”


她抱怨说:“你什么事情都办不好,连个住址和电话号码都不知道问一下。”


小昆轻声说:“对不起,下次碰见他我一定记得问他。”


艾米知道自己太过分了,赶快抱歉说:“对不起,我----又犯糊涂了。我知道这不怪你,我自己去找他的地址和号码。”


小昆无奈地叫道:“艾米,艾米,你这是何苦呢?我真不该告诉你这件事的,现在你又要鬼迷心窍,日夜不安了。他说不定已经结婚了,说不定都做爸爸了,就算他没有,他也已经不牵挂你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他忘了?”


艾米呆呆地说:“我不知道,我以为我已经把他忘了。你既然知道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不牵挂我了,为什么----你要告诉我---他回到C城了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你,”小昆叹息说,“我犹豫了一天,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是真不想你知道,不过----我又想试试----看你忘了他没有,哪里知道----你这么不经试-----。唉,反正我不告诉你,你迟早会遇见他的。都在C大,总有碰头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艾米到学校的SINGLE HOUSING 和MARRIED HOUSING附近逛来逛去,想碰见JASON,但都没有看见他。她还问了好些住在那几栋的人,大家都说不知道有个JASON JIANG住这里。她又跑到他系里去打听,但系里说不能随便泄露本系学生的情况。她找到他系里的教室去看,也没有。


她简直怀疑小昆是在骗她了,但小昆把JASON的地址给她找来了。小昆说:“不过我建议你别去找他,你这样不管不顾地找他,会让人瞧不起的---”


“我只是去看一个朋友,谁会瞧不起?”


艾米傍晚就开车按地址找过去了,JASON现在住在校外,她到了他那栋楼前,没看见他的车,知道他可能不在家。她先上二楼他的APT去看了一下,确实不在家,然后她下楼来,坐在车里等他。她想,如果待会看到他跟那个ABC一起回来,她就坐车里不出来,等他们上楼了,她就悄悄回去。


快七点钟了,她才看见他开车回来了。他好像是刚打过球,手里拿着球拍,外衣搭在肩上。她从车里出来,轻轻叫了声:“JASON---”


他看见了她,愣住了,肩上搭的衣服掉到了地上,他好像不知道,只站在那里,象见到了鬼一样,呆望着她。她走上去,帮他捡起衣服,拿在手里,仔细打量他。她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雾朦朦的了,连带着觉得他的眼睛好像也是雾朦朦的。


他问:“你---- 你----吃饭了没有?”


“没有,一直在这里等你---”


“找我有事吗?”他着急地问,“出了什么事?”


“没出事就不能来找你?”她有点撒娇地说,“你到C城这么久了,也不----让我知道---,大家多少还算朋友吧?怎么能----”


他辩解说:“一来就给你打过电话的----”


“瞎说,你打过电话我会不知道?”


他笑了一下,一语双关地说:“‘瞎说’是你的专利。先上楼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兴师问罪。”


她笑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来看看你的。”


两个人上了楼,JASON开了门,从冰箱里拿出一些草莓,说:“你可能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底,我来做饭。”


艾米真是饿了,抓了个草莓就吃,JASON问:“很酸的,要不要蘸着糖吃?”


“不用,不用,挺好的。”她问,“你怎么想起回来读博士?”


“被公司LAY OFF了,所以只好回来读博士。”


她安慰他说:“听说现在电脑专业很多人被LAY OFF了,趁机读点书也好。”


他没啃声,反而问:“你---转专业了?”


“没有,想下学期跟着修些统计系的课,争取拿个统计硕士。”


“好主意。我以前也修过一些统计系的课,还有些笔记呀作业呀什么的,待会我找出来给你,说不定以后有用。”


“是吗?那太好了,”艾米兴奋地说,“你修过那些课?那我以后可以问你问题了。”


“我最近比较忙,可能没时间帮你,不过我认识统计系一个博士生,叫方兴,我找个时间介绍你们认识,你以后有问题可以问她,她比我强多了,她教过我一门课,算是我老师。”


艾米见他张罗着做饭,就说:“你刚打了球,浑身是汗,去冲个澡,我来做饭。”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会,说:“哇,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浑身上下闪耀着母性的光辉----,外带妇女主任的----专横。你是不是真的要做饭?如果是真的,那我----就真的去冲澡了。”


“去吧去吧,做饭的事包我身上了。”


他给她说了一下东西在哪里,就去洗澡间冲澡。好像才眨个眼,他就冲完澡出来了,头发湿漉漉的来帮忙。她开玩笑说:“怎么这么快?各个部位都洗到了?”


他没啃声,站在旁边看她切菜。她见他在看,越发卖弄起来,嚓嚓地切,差点把手切了,才放慢了速度。他把刀抢了过去,说:“算了算了,看你切菜,我的腿都发软,不如我自己切,也少死几个神经细胞。”


饭做好了,两个人坐在桌前吃起来。可能是因为见到了他,也可能是因为饭吃晚了,反正她胃口特别好,吃了一碗,还想吃。饭锅子在他那边,他接过她的碗,帮她盛饭,盛好了,递给她的时候,很感兴趣地看着她,问:“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


“我吃太多了?没饭了?”她让他把饭锅子歪过来给她看一下,还有不少饭,放了心,“没事,还剩很多呢。”


吃完饭,JASON去洗碗,艾米试探说:“你现在好阔气,不跟人合住了?参观一下你的屋子行不行?”


他呵呵一笑:“别客气,想勘查现场直接去勘查就行了。”


她真的不客气,到处勘查起来。她发现他的APT不象一般学生住的地方,他有不少家具,还有很多电器,很有家庭气氛,象个过日子的样子。她跑他卧室里去看了一下。卧室里放着一张硕大的床,大概是KING SIZE的,床头堆着好些个枕头,给她的感觉是他不仅结了婚,还有了一大堆孩子。她心一沉,问道:“你---在D州那边----结婚了?”


“你老人家没结,我哪敢结?”


她问:“你那个ABC----跟过来了?”


他笑起来:“你这么独立的女性,怎么会用个‘跟’?过来了就过来了,谈不上‘跟’。”


“那她现在----在哪里?”


他没啃声,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们闹矛盾了?”她心里一阵高兴,但马上又感到自己很自私很残酷,于是安慰他说,“她是个ABC,肯定还是有些文化差异的,你---是个很成熟的人,要多担待她一些。”


他说:“听上去很像个RELATIONSHIP GURU呢,有没有跟‘C城日报’写点这类的文章?把经验跟大家SHARE一下,也算提携后进,造福C城人民。”


她发现他这次回来好像油嘴滑舌多了,不知道是因为工作了一年,还是跟那个ABC同居了一年的原因。她不理他的玩笑,试探说:“你什么时候让我跟你那ABC谈谈,说不定我可以开导开导她。”


“嗯,是个好主意,我说的话她可能听不进,你说的她肯定听得进。”


她很心酸,但强撑着说:“也许要个孩子就会好一些的,三角形的稳定性嘛。有了孩子,她就成熟了,母性就觉醒了。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


“瞎推理了吧?我哪里有不想要?快三十的人了,还没有‘儿立’,凄惨凄惨----”


她想,可能是ABC这方面有什么问题,他那么爱孩子,如果他这一生不能有个孩子,那真不如叫他死。她问:“是不是她太年轻,怕搞坏了身材,不愿意要小孩?”


他恍然大悟:“我还没想到这一点呢。”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你们女孩到了什么年纪才不怕搞坏身材了?”


艾米伤感地说:“这就要看是跟什么人在一起了,如果是个自己很爱的人,那不管多么年轻,也不怕搞坏身材,只想跟他有很多很多孩子。但是如果是个自己不爱的人----,恐怕根本不想跟他生孩子----”


她看他脸上的表情很异样,不知道是不是刚好戳到他的痛处了,赶紧声明说:“这只是我一孔之见,你别当真,也许她只是贪玩,暂时还不想生孩子,过两年,她会愿意生的。你们都还年轻,不愁以后没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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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昆到JASON帮他介绍的那家餐馆去见了工,可能是因为有熟人介绍,那家的老板很爽快地录用了小昆,让他送餐。那家餐馆在B城,小昆得住在那里,星期一晚上回C城,星期二休息。艾米让小昆先用她的车送餐,她自己再买一辆。


小昆很喜欢这份工,说送餐很轻松,不用呆在厨房受热受累,还有小费拿。他几乎每天都给艾米打电话,汇报今天有几个人“打铁”(不给小费),共赚了多少小费,到哪里去派了MENU,谁家的狗吓死人,等等,讲得津津有味。小昆很快就有了一句口头禅:WAHT'S UP,MAN?而且这个MAN一定要读成拐弯抹角的升调,拖长长的。


艾米打了个电话给JASON,谢谢他帮小昆找了这个工作,JASON说:“谢谢就不用了,只要不骂我就行,我还怕你怪我把小昆支这么远呢。”


她赶快声明:“小昆又不是我的男朋友,我怎么会怪你把他支远了?”


“不怪就好。我这个人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最怕负责---”


接下来的几天,艾米一门心思买车,现在她已经到了一天没车就活不下去的地步。有车的时候,也没到什么地方去,但一旦没车了,就觉得有好多地方要去,都是因为没车给耽搁了。她在网上到处查找,找好了,就叫JASON带她去看车。


她很高兴有这么个借口,可以跟JASON在一起呆一会,所以她看车特别刁,颜色不中意的不要,车内不干净的不要,车身有点划痕的不要。跑了四、五趟,也没看中一辆车,最后JASON建议她买辆新车算了,说买新车就像找个没谈过恋爱的男朋友一样,不用为“历史问题”操心。虽然等到九月份再买当年新车会便宜一些,但她急着用车,等不到那么久了,反正多出钱,早用车,是一样的。


艾米跟小昆商量了一下,小昆也坚决赞成买新车,还说要买就买辆好的,就奔驰或者宝马吧,我付钱。我现在每个月都能挣一、两千,又不打税,吃住又不花钱,给你买辆车不成问题。


艾米说,我不是要你给我买车,只是要把你那些钱先拿出来用一下,以后还你。小昆咋咋呼呼地说,你再提什么还不还的事,我死给你看。


艾米不想买什么奔驰宝马,只想买一辆跟JASON那辆一样的车,最好连颜色都一样。JASON问她是想一次付清,还是贷款。她一听说贷款就觉得是欠债,于是说:“我不想欠债,还是一次付清吧。我和小昆存的钱合起来足够买一辆车了。”


他说:“你不要把贷款当成一件坏事,在美国,能贷到款的人才是有信誉的人,所以能贷款的时候应该贷款,贷了款,按时还了,才能建立起信誉。有了信誉,你们以后买房子的时候,贷款就方便了。”


她知道他只在给学生上课时才会注意前鼻音后鼻音的区别,平时说话是没后鼻音的,所以“信誉”“性欲”不分。她故意说:“谁说我没性欲?你才没性欲。”


他自己说“性欲”跟说“信誉”一样,但他听得出别人说的是“信誉”还是“性欲”。他听她开这样的玩笑,就有点不自在,红着脸说:“我指的是‘信用’”。


她逗他:“想歪了吧?我指的也是‘信用’。”她见他脸更红了,赶快打住,说,“那我就贷款吧。”


结果到了卖车的地方一谈,发现像她这样没“性欲”的人,贷款利息高得不成名堂,而且JASON虽然有存款,但没收入,还不够资格做CO-SIGNER,要另找人。艾米好奇地问:“你这么优秀的学生,怎么没奖学金?TA、RA都没有?”


他不太情愿地告诉她:“转签证的事办晚了,开学时没拿到F签证,不能做TA什么的。”


艾米着急地说:“那我不买车了,把钱先给你用吧,听说没奖学金的话,学费很高的。”


“没事,就这一学期,下学期就能拿到奖学金了。我工作了一年,有存款。”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现在存款利息这么低,贷款利息这么高,还不如一次付清。艾米就把支票本拿出来付帐。小昆没美国的SSN,不能开户,钱都是存在艾米名下,他也从来不过问钱的问题,发了工钱就交给艾米。不过艾米还是认认真真地记载着他交给她多少钱,准备等他需要的时候就取出来给他。


JASON也掏出支票本,问她:“够不够?不够我这里有---”


“够了,谢谢你。”


他说:“不该劝你买新车的,没想到贷款利息这么高。”


艾米连声说:“没事没事,买新车好,小昆也赞成买新车,他还叫我买宝马奔驰呢。”


他说:“荷,出手这么大方---,小昆很‘庞爱’你呢。”艾米知道他在开她玩笑,她以前对他讲过,说她小时候老把“宠爱”读成”庞爱“。


车买好了,JASON就象革命成功了一样,又GET LOST了。艾米给他打电话,他总是说很忙,邀请他过来吃饭,他也一再推脱。她有时悄悄开车到他住的地方去,远远地看看他的住处,远远地看看他。她从来没看到过任何女的到他那里去,更不要说什么ABC了。她想即便他有过一个ABC女朋友,肯定也已经吹了。ABC大概是看他被LAY OFF了,就不要他了。


但等她到他APT去找他的时候,他就会把ABC抬出来挡驾,有时说得去接ABC了,有时说ABC快回来了。试了两次,她也没脸再去找他了。


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想来想去,觉得他有可能以为她在跟小昆同居。她把最近发生的事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说话办事,完全是把小昆当她的同居男友看待的,说什么把小昆“支得太远了”,怕她不高兴,还说“出手这么大方,小昆很‘庞爱’你呢”。


她知道这不能怪他误会,因为男女这样住在一起,钱也放在一起,可能谁都会这样认为。如果他跟一个女的住在一个APT里,她肯定要这样想,这样猜。


她很着急,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澄清这个误会。她自己已经对他声明过,但他好像不相信。星期一晚上小昆从B城回来休息,她就把自己的担心讲给他听,问该怎么办。


小昆沉吟片刻,说:“那我去跟他讲清一下吧。”


艾米不干:“你跑去讲,他肯定以为是我逼着你去这样讲的,那他肯定不信。”


“那我---带个女朋友去给他看看?”


“还是不行,他会以为我串通了你去糊弄他。”


小昆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那你说怎么办?我只能想到这几个办法了。我住在这里,让你背了黑锅,让他产生了误会,我感到很过意不去,我愿意弥补,但我不知道怎么洗刷你。”


艾米听出小昆的不高兴,检讨说:“对不起,这不怪你。我也只是乱猜的,怕他有了这个误会----”


“艾米,如果他真的还在爱你,什么样的误会他都会想法澄清的。如果他因为我住在这里,就不理你,说明他连争取都懒得争取一下,你---还留恋他干什么呢?”


“他这个人----是----很为别人着想的嘛,如果他以为你---是我男朋友,他肯定是成全你罗。”


“爱情没有什么成全不成全的,他成全我,你不爱我还是不爱我,我不相信他连这点也不懂。关键还是看他爱不爱你,他爱你,肯定是不顾一切地来追你,来争取你。既然他不来追你,说明他----不爱你。再说他也是刚知道我住在这里,但他回到C城半年了,都没来找过你,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艾米一言不发,愁眉苦脸,小昆无奈地说:“其实我也没什么资格劝你,我自己也是这么傻,明知道你的心根本不会给我,还是这样傻呼呼地等着。早点睡吧,我会想办法澄清他的误会的。”


第二天下午,艾米从学校回来,见小昆烧了一大桌子菜,还买了红白葡萄酒各一瓶,在等她回来吃饭。她吃惊地问:“你---这是----”


“来,给我饯行,我要去F州打工去了。车我开过去,我在美国买车上不了TITLE,所以只能开你的车。”


艾米一听急了:“你在这里打工打得好好的,跑F州去干什么?”


“反正我是个打工的,走到哪里都是打工,也不一定要在B城打。以前赖在你这里,只是---有那点虚幻的---前景,以为迟早你会----忘了他,再就是贪图那点---家的感觉。其实那也是很自私的,等于是把自己强加于你。我走了,成钢自然知道我们之间---没什么了。也许他仍然会认为我们以前有过什么,但你不让我去解释,我也没法。我只能做到不让他误会越来越深,不然你肯定要恨我一辈子。”


艾米傻呆呆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辩白:“我---真的---没---没叫你走的意思,你一个人跑F州去,孤孤单单的----何必呢?”


小昆不说话,只给两个人满上酒,见艾米不喝,便一个人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得艾米胆战心惊,劝也劝不住,只好呆呆地看他喝。喝完了一瓶白的,小昆才说:“我这是借着酒劲,仗着酒胆,说你两句,这些年来,我在你面前可以说是奴颜婢膝,总是想讨你欢心,不敢说你,怕说了你会不高兴,彻底把你失去了。现在我也没什么怕的了,就说你两句,行不行?”


艾米猛点头,把酒瓶从他面前拿走了。


小昆庄严肃穆地说:“艾米啊,我觉得你到目前为止,还没弄懂爱的真谛。你爱一个人,就是要得到他,要他爱你。你总是伸着手,问他:‘你的爱呢?拿来我看,拿来我看。’他给你了,你就在掌心拨拉两下,不满足地说:‘就这些?就这么一点?还有呢?你都给别人了?’或者就手一翻,扔地上了,说:‘这哪是爱?我要的爱不是这样的。’


你从来没有想过‘我给了他多少爱?’,‘我这样爱,他喜欢不喜欢?’。你心里爱他,想他,在乎他,但是你没行动。你不为他着想,你不站在他的角度想问题,你不设身处地想想他的心情,他的需要,他的苦衷。


他从收审站出来,真的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很多人都关得精神失常,出来后不是孤僻怪异就是暴躁伤人。他算是很不简单的了,他又要照顾到你的情绪,又要履行责任义务,就像走在鸡蛋壳子上一样,步履维艰,如果换了别人,肯定疯掉了。但是你那时总跟他闹,我早就说了,你连成钢这样好脾气的人都能搞得他发毛,你说你厉害不厉害。


现在你知道他有了一个ABC,你还到他面前晃来晃去,你这样就搞得他左右为难,不能好好爱那个ABC。他跟你有那个约定,不会在你先结婚。但他是个男人,这样禁着熬着,不难受得要死?你要真的爱他,我劝你自己找个人,好好过日子,也好让他找个女人,过过正常人的生活。”


夜晚,艾米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小昆的话很对。不管JASON有没有ABC,他肯定是不爱她了,因为他回C城半年了,都没来找她,说明他已经MOVE ON了,那么也许他最希望的就是她也能MOVE ON,就像他说的那样,“还是你赶快结婚吧,免得老拖着我”。


她想,是不是干脆就跟小昆结婚算了?那样JASON也可以结婚了,小昆也开心了,岂不是两全其美?至于她自己,一旦确定不可能跟JASON在一起了,她觉得跟谁结婚都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男人,都是那几件事。


她觉得自己就是跟JASON在一起的时候比较挑剔,因为太在乎他了,太希望他爱她了。跟别的人相处,没有处不好的,所有的人都说她大方、随和、开朗、幽默,是个好相处的人。她对自己很有信心,不要说是小昆这个爱她的人,即便是个王*八*蛋,她也能跟他处好。


她打定了主意,就起床上了趟洗手间,故意把门开着,心想,如果小昆摸进她房间来了,她就半推半就算了,或者半推也不用了,全就了吧。如果等半小时小昆还没摸进来,她就去他房间“勾引”他。她连待会说什么话,摸哪个部位都想好了。这些事情,一旦不搀杂感情了,就成了一个纯技术问题,或者技术都说不上,手工劳动,体力活而已,处理起来很简单,根本不用动脑筋,更莫说动心了,嚓嚓嚓,快刀斩乱麻,三刀两斧头就搞定了。


过了一会,小昆去上洗手间,上完了,从她房间门前过,帮她把门关上了,在外面说:“艾米,你把门闩上吧,我----怕我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艾米坦率地说:“我----是特意把门开着的,进来吧---”


小昆踌躇了一会,轻轻推开门,走到她床边坐下,试探地拥住她,见她没反对,便急风暴雨地吻了一阵,喘息着说:“真是等你等到我心痛了,再等----花儿就要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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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昆吻着吻着,手就伸到艾米睡衣里去了。但她没有眩晕或者酥软的感觉,反而一阵心酸,想到自己走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永别了,JASON”,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下来。


小昆似乎感到了什么,从她睡衣里抽出手,开了灯,见她满脸是泪,脱口惊叫道:“WHAT'S UP,MAN?”


艾米一听他那曲里拐弯的“MAN”,忍不住“噗吃”一声笑出来,小昆也很尴尬,跟着笑了几声,解嘲说:“我说怎么你的脸是咸的呢,还以为现在流行盐水美容呢。”他叹口气,“你这是何苦呢?我不过是说你应该忘记他,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我又没逼着你嫁我。你这么凄凄惨惨的,我有什么意思?”


艾米申辩说:“我---不是凄凄惨惨,我这是---高兴呢,真的,我们明天就去----登记结婚吧,然后请JASON来----参加婚礼,那他就知道我MOVE ON了,他---也可以---早点结婚---”


小昆说:“你以为这是黄继光堵抢眼,董存瑞炸碉堡?咬紧牙关一扛就扛过去了?这可是邱少云的干活呀,可能比邱少云还难受,邱少云烧一阵,就死球了,你可是要烧一辈子的。”


“我知道,我---都想通了。我不结婚,JASON也老是不能结婚----,怪---可怜的----”她拉拉小昆的手,“那----我们---接着来?”


小昆笑了一下:“你----真以为男人是电动玩具?叫下去就下去,叫起来就起来?情绪是很重要的,你刚才这一哭,把我人都哭----软了。也真是奇怪,我跟别的女人做,根本不去管她爱我不爱我,跟你就不行。一想到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成钢,我就----下不了手,宁可帮你去把那个什么ABC手刃了。可能我被你带坏了,也讲起什么‘性’‘爱’合一来了。不早了,睡吧,别胡思乱想了,也许还没到破罐子破摔的地步。”


第二天一早,小昆就起来了,往车里搬东西。艾米赶出去,劝他说:“你别去F州了,你这样赌气走,我怎么能安心呢?”


小昆说:“我哪里是赌气?我这不是起个党员的表率作用吗?我这就去摸索一下经验,看怎么把爱忘掉,等我成功了,我再向你传经送宝,帮助你提高觉悟---”


艾米知道是留不住他的了,只好说:“那你开车小心,到了那边给我打电话,如果那边不好,就赶快回来。”小昆开车走了,艾米提心吊胆,怕他因为心情不好,开车出事。一直到小昆到了F州,打了电话过来,她才放了心。


那年的夏季学期,艾米就开始修统计系的课。她发现JASON也在统计系上课,只不过比她上的课高级一些。他们两人都有一节上午十一点的课,两个人每次都是匆匆忙忙打个招呼,就跑到各自的教室去了。


有一天,JASON等在艾米教室外面,看到她来了,就对她说:“今天上完课了,我请你跟方兴吃午饭,介绍你们认识一样,以后你有问题可以问她。”


那天上完课后,艾米就跟JASON到学生活动中心旁边的一个快餐店去等方兴,过了一会,就看见一个年轻的中国女孩走过来了。远远的,JASON就告诉艾米,说那就是方兴。艾米看见方兴,暗中吃了一惊,因为方兴的个子和长相都有点象JANE,特别是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极象。她不知道JASON意识到这点没有,她看了他一眼,他的神情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异样。


JASON给她们两人介绍了一下,就问每个人吃什么,他好过去买。两个女孩点了自己的午餐,JASON就走到服务台前买去了。方兴问艾米:“你在修统计的课呀?准备拿个硕士?”


“嗯,英美文学专业找工作太难了。”


方兴说:“好多别系的人都在修统计的课,有点象前几年,大家都去修电脑的课。下学期,我也去修电脑的课。”


艾米有点不懂:“这两年---电脑已经不吃香了,你还修干嘛?”


方兴嘻嘻笑着说:“因为下学期JASON要教一门课,WEB PROGRAMMING,我想去修修。他以前修过我教的一门课,说我一日为师,终生为母。等我下学习去修他的课,让他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也去修吧,我们还可以一起做PROJECT。”


正说着,JASON端了午餐走过来,问:“讲什么呢?这么开心?”


方兴笑着说:“讲你的坏话。”


方兴跟艾米似乎很有眼缘,真是一见钟情,当场就交换了电话号码和地址,方兴还把她在统计系的办公室告诉了艾米,让她有了问题可以到那里去找她。


后来,艾米有了统计方面的问题就去问方兴。方兴有个ROOMMATE,叫唐小琳,艾米去了几次,跟唐小琳也搞熟了,三个人成了好朋友。不过唐小琳因为有男朋友,没有太多时间跟她们在一起,所以大多数时间是艾米和方兴在一起。处得熟了,两个人之间就有了很多GIRL'S TALK。


一天,方兴到艾米住处来找她玩,艾米洗了些葡萄,两个人边吃边聊。方兴问:“你以前就认识JASON,他在中国的时候有没有女朋友?”


艾米听她的口气,还不知道JASON和自己那段,决定还是不要说出来,于是说:“听说有,不太清楚。怎么啦?”


“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GAY。”


“你怎么会认为他是----GAY呢?”


方兴推心置腹地说:“你不要告诉他我这样猜他,我怕他不高兴。我猜他是GAY,主要是他---好像从来没女朋友。”


“噢?可是我听说他有个ABC女朋友呢。”


“我也听说过,而且我还看过照片,但是----毕竟没亲眼见过,有点----不太相信。”


“你见过他那个ABC的照片?是不是一张侧面像?”


方兴说:“我看到过两张,一张是侧面的,还有张是他跟那个ABC的合影。如果光是侧面的那张,我是不会相信那是他女朋友的,因为在哪儿不能弄张照片来放在自己钱包里?但是那张合影----,我就有点信了,你不知道那张照得有多----肉麻---”


艾米想,怎么没听甄滔说过有什么肉麻的照片?“多肉麻?总不会是----春宫照吧?”


“春宫可能算不上,不过也---太大胆了。照片上那女孩仰着头对他笑,而他---一只手搂着那女孩,另一只手就----插到那女孩胸前的衣服里去了----,真看不出他还会照----那样的照片,平时看上去----挺害羞一样的----”


艾米觉得浑身发冷,如果说以前她还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认为那张侧面照是她自己,那现在这张肉麻的是绝对不会是她自己了。她跟JASON没照过多少合影,都是他为她照。有一两次她拉着过路的游人为他们两拍了合影,但都是她挽着他的胳膊,不要说他把手插进她胸前的衣服里去,他似乎连搂着她都不敢。他在人前是个很胆小的人,不愿意做公开表演。看来他跟这个ABC 是真的爱疯了,居然拍出那种照片。


方兴分析说:“如果他是个GAY呢,那张照片就好解释了。你说他以前在中国有过女朋友,那我就有点搞不懂了,是不是后来变成GAY了?GAY到底是先天性的还是后天性的?”


艾米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你管他是GAY不是GAY呢?反正你又对他没兴趣----”


“我看你是个嘴紧的人,所以跟你说说,你不要告诉别人。”方兴见艾米点头了,就放心地说,“主要是我---有点喜欢他,应该说是很喜欢。我教他那年,就---开始了。我那时不好有什么----行动,怕他以为我在利用我的权力,后来我没教他了,我----试探过他几次,但他----好像没什么反应,而且还说起他的那个ABC来了。本来我也就算了,但这次他回来读博士----,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我---”


“他说是因为他被公司LAY OFF了。”


方兴摇摇头:“我有个同学也在那家公司,我听我同学说他不是被LAY OFF的,是他自己辞职的。公司给他办了三年的H-1,早几天还在跟我那同学谈办绿卡的事,怎么突然一下,他就辞职了。你知道,C大的电脑也不算最好,他完全可以到别的学校去读,但是他---回了C大,他说以前在C大修过一些统计课,想接着修,拿个统计硕士。而且我同学说他们住一栋楼,好像从来没看见过他有女朋友。”


艾米觉得心里很难受,但她强忍着,想替方兴高兴高兴。小昆说得对,爱一个人,不能光想着问他要爱,而应该多想想你给了他多少爱。方兴长得象JANE,JASON一定对她有种特殊的感情,他对JANE的那一腔爱可以毫无保留地倾注在方兴身上。


她鼓励方兴:“我觉得很有可能,你应该---再大胆追求一下。他这个人----在爱情上----不够主动,推一下,动一下,但是如果你----追到手了,他也是很----宠你爱你的。”


方兴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当年这样追过他?”


艾米赶快否定:“没有,没有,我是他导师的女儿,就算我追他,他那样的人,也会顾虑这顾虑那,不敢跟我在一起。”


“你这样说,我倒是很相信。”方兴想了想,“我马上过生日,你可不可以做个主持人,请一下JASON?我一个人请他,他肯定是不会来的,但是我们好几个人请,他就比较大方一些。我们把唐小琳也叫上,这样人多势众,他就不会拒绝。”


过了几天,方兴把唐小琳和艾米都约到一起,商量她生日庆祝的事。唐小琳听了她的计划,没什么反对的,只是提出了一个担心:“JASON这个人,我知道,他只要有MORE THAN ONE女孩在爱他,他就不会选择任何人。我也---骚扰过他几次,但我现在有男朋友,不构成威胁。倒是艾米这样SINGLE的,肯定会有影响。”


艾米说:“你怎么把我也算进去了,我又没骚扰他----”


唐小琳象看相一样地看了艾米几眼,说:“我敢打赌,你如果不是以前爱过他,就是现在掉情网里了。现在有你们两个人----,我怕他不会选择任何一个人----”


艾米急忙申诉:“谁说我掉情网里了?我---也有男朋友的---”


唐小琳说:“你有男朋友?在哪?你掉没掉进情网,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嘿嘿,我是群众,群众的眼睛是‘刷’亮的。”


方兴的眼睛好像也被刷亮了一样,连声附和:“就是,就是,你肯定是掉进情网里了,你还不告诉我,你看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这个人,太不够朋友了----”


艾米说:“真的,我有男朋友,生日聚会那天我带给你们看,也带给JASON看。”


唐小琳嘻笑着说:“管他是不是你男朋友,带个人去就行。”


离方兴的生日还有十天左右,艾米不知道到哪里去弄个男朋友带到生日会上去,但她拿定主意要弄一个。她觉得自己经过小昆那番教育,真的是觉悟提高了。可能JASON就是象唐小琳说的那样,一定要大家都搞定了,他才能把自己搞定,那就成全他吧。小昆说得对,JASON也一把年纪了,一个男人,这么好的青春岁月都花在禁欲上了,实在是件痛苦的事。


她想来想去,想不出谁可以做她的男朋友。她自己系里没什么中国男生,别的系的男生,有过几个对她有点意思的,她也是早早就断了别人的想头,现在想一下子找个男朋友,就算自己肯厚着脸皮提这个要求,别人还不知道干不干。


她想,唐小琳说得对,其实也不必真的找个男朋友,请个人在生日会上混混不就行了?但是谁愿意这样去混混,谁又能混得不露马脚而且事后又不会夹缠不清呢?


最后她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是个美国人,中文名叫白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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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瑞德”真名叫RICHARD WHITE,以前在JASON班上学过汉语,艾米在JASON班上跟班辅导的时候认识的,后来“白瑞德”一直让艾米做他的家教。


“白瑞德”这个中文名还是JASON给他起的,JASON曾评论过傅东华翻译的<<飘>>,觉得傅氏对人名地名的译法,虽然今日读起来有点好笑,但在当时还是颇有积极意义的,因为那是个“南斯又在拉夫,美洲又在拉丁”的年代,中国读者被翻译小说中那些又臭又长的外国人名弄得大倒胃口,傅东华的三字人名的确起到了推动阅读的作用。


“白瑞德”自称“小白”,汉语说得不知道是象山东话还是象河南话。JASON 说小白算是他那个班学得很好的学生,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无论他怎么教,小白的普通话都有点地方口音。


小白觉得自己汉语语言已经学得挺不错的了,所以只叫艾米教他有关中国“温华”和“温雪”的知识。小白比较爱挑别人汉语的毛病,老说鲁迅的虚字眼用得不够好,比如鲁迅的文章里面总说“对了门槛坐了”,小白就批评说,这是用错了“虚字眼”,应该是“对着门槛坐着。”


小白总说汉语的灵魂就是“虚字眼”,同样的词,跟个不同的“虚字眼”,意思就完全不同了。比如“来了”跟“来过”就不同,不同就不同在“虚字眼”上。


可能因为太重视“虚字眼”,小白说话的时候,就没法把“虚字眼”给虚下去,总是读得跟不虚的字眼一样重,有时甚至更重。他说“我来了”,就一定说成“我来---LE--EE---EE”。这最后一个“LE”音,发得特别重特别响,而且拖得很长。每次一到艾米门口,就说“我来了-------------”,这个“了”要从房门口一直拖到了客厅坐下才结束。


艾米纠正了他很多次,都是纠的时候他注意了,用的时候他又忘了。艾米也没办法,只好让他“LE”来“LE”去。儿化音更是没治,都是读得特别重,“玩一会儿”一定读成“玩一会,儿---”,“吃一点儿”一定说成“吃一点,儿---”。


艾米觉得如果叫小白冒充她的男朋友去赴宴,他一定会喜欢这个IDEA。美国人好冒险,好做些稀奇古怪的事,现在有个机会行骗,又能研究一下中国的DATING“温华”,小白一定是乐于搅和一下的,而且美国人直率干脆,事后应该不会纠缠不休。


下次小白来学中国“温雪”和“温华”的时候,艾米就把这个IDEA给他讲了一下,小白太感兴趣了,恨不得当天就是生日聚会。艾米给他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告诉他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不要做得太过火,让人看出破绽。小白一一答应了,有的还用笔写下来了,搞得艾米有点担心,怕他老人家太认真,走火入魔了。


方兴的生日聚会很成功,唐小琳带了她的男朋友张建,艾米带了她的男朋友小白,加上方兴和JASON,正好三对。小白可以说是超常发挥,除了宣布他在跟艾米“搞对象,儿”和叫她“宝贝,儿”的时候让大家狂笑不已以外,其他都做得中规中举。


聚会完了的时候,艾米就跟小白钻进了一辆车,唐小琳也跟张建钻进了另一辆车。方兴本来是坐唐小琳的车来的,现在大家都说不顺路不顺路,让JASON送方兴一下。


艾米回到家,心里老惦记着方兴和JASON。她相信JASON对方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不然就不会惦记着他的统计学位,辞职跑回C大了。她想到他们此刻可能正在互诉衷肠,觉得有点酸溜溜的感觉,知道自己的爱还是算不上无私,不知道哪天才能真正做到“爱着他的爱,痛着他的痛,幸福着他的幸福,快乐着他的快乐”。她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个小人,永远也不可能有那么高大,最多也就是FAKING一下高大。


她正在那里发呆,JASON突然打电话过来:“艾米,你可不可以到方兴那里去看看,我有点担心她---”


艾米慌张地问:“怎么啦?”


“你先去看看,但不要问她什么。如果有事就打电话给我,如果你不打电话我就知道没事了。”


艾米慌忙跑到方兴那里,敲门,没人应,她吓坏了,使劲地又敲又推,大声叫方兴的名字,差点要跑隔壁打电话了,结果方兴从楼梯上来,问:“艾米,你在干什么?敲这么重,叫这么响,我还以为地震了呢。”


“我---来看看你,是---JASON叫我来的。”


“他叫你来看我干什么?”


艾米老实承认:“他好像很担心你,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两个人进了屋坐下,艾米问:“怎么啦?不顺?”


“顺什么顺?都是你们出的馊主意。”方兴发了一会愣,说,“他又扯出他那个ABC,我就跑掉了,难道还要我坐那里听他慢慢讲他们怎么恩爱的?”


“你这样跑掉,难怪他担心。”艾米一冲动,就把JANE的事讲出来了,但把她自己跟JASON的事都省了,她总觉得方兴跟JASON还是有希望的,可能JASON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把方兴彻底当作JANE。


方兴边听边流泪,听完了,叹一口长气,说:“我一直----觉得---他心里有个什么---结,原来是这样。哎,他也蛮可怜的,难怪----他叫你来看看,大概怕我也---寻了短见,其实现在哪里还有女孩会这样---傻?不过碰上过一次,难免多担一些心。你说我长得象JANE,那他可能更不愿跟我在一起了,因为我会时时让他想起那段---往事。”


艾米安慰说:“你不要这样想----”


方兴坚持说:“我觉得就是这个原因,我看我是没什么希望了,死了这条心吧。”方兴拿起电话,“我给他打个电话吧,免得他担心。”


“他说----有事跟他打电话,没事就---不用打。”


方兴坚持说:“我还是打一下吧,跟他说说清楚,让他放心,不然他以后还为我担心。”


艾米觉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知道方兴爱他,真的不比自己少。她告辞了,让方兴打电话。回到家,她想起方兴的话,有点明白JASON为什么老躲她了。他跑到国外来,是为了忘掉JANE的,但跟她在一起,他就不可避免地会想起那一段,难怪他对她是能躲就躲。


从那以后,方兴和艾米都没再“骚扰”JASON了,后来她们把JANE的事也告诉了唐小琳,叫她也别去“骚扰”JASON。唐小琳说:“你们都是庸人自扰,JASON 是第一大庸人。有人为他死,是他的光荣,应该感到高兴、自豪、得意,应该大力吹嘘,广为宣讲。我一直都在撺掇几个人为我打架为我死,总没有成功,TMD,也不知道现在的男人怎么这么怕苦怕死。你看我们女人多勇敢,一声不吭地就死了。”


方兴说:“你可别撺掇别人为你死,如果真死了,你要负责的。”


“我负什么责?只要我没拿刀砍你,没用枪逼着你自杀,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自杀了都是你自己的事。就算我骗了你,我上了你,我始乱终弃了你,那又怎么样?是你自己傻,好骗,你要自杀说明你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这就像那些自然流产的胎儿一样,既然流掉了,就说明有问题,保存下来也是个----麻烦。”


艾米和方兴被唐小琳这番惊世骇俗的理论说得目瞪口呆,艾米说:“你---你这简直跟希特勒有一比,叫你唐特勒算了。”


方兴说:“我希望你能把你这套唐氏理论对JASON说说,好好开导他一下。”


唐小琳莞而一笑,说:“我找抽呀?我才不会跟他说这些话呢。我跟他说的都是他爱听的话,象什么生死相恋啦,至死不渝啊之类的,投其所好,才能得其芳心嘛。不过他这人太迂腐,总要把他那小弟弟供在爱情婚姻的祭坛上,开口闭口就是‘我不能给你爱情和婚姻’。


切,谁在问他要爱情婚姻?只是想跟他HAPPY一下。他真是暴殄天物,浪费国家财产,太可惜了。你们发没发现?他鼻子又高又直,说明他武器精良。头发又黑又浓,说明他肾不亏,体不虚,精力旺盛,床上肯定厉害。


如果他不是这么迂腐,自己又能HAPPY,又可以让别人HAPPY,多好?有一个爱他,他就接受一个,有两个爱他,他就接受一双,大家好好安排一下,谁也不争不吵,保证风调雨顺,天下太平。过个几年,地上就有一排小JASON 走来走去,那多过瘾?”


2005年的3月,艾米在SARA的生日聚会上认识了一个刚来不久的中国女孩,英文名字叫CAROL。回来后她就跟方兴说:“这个CAROL肯定是迷上JASON了,今天吃饭的时候,看他看得眼都不眨。我们去开导她一下吧,免得又多一个伤心的妹妹。”


方兴说:“你算了吧,说不定JASON会爱上她,咱们别多事了。”


艾米也没时间去“开导”CAROL小妹妹,她正忙着找工作,因为她知道JASON 在找工作,她潜意识里总是要跟他同步的。他说他是全国撒网,所以她也全国撒网。


后来艾米听说JASON要留在C大,她考虑了一下,向统计系递交了个攻读博士学位的申请,那样就可以再在C大呆几年,以后拿到博士了,就在C大或者附近找个工作。


她早已不再指望跟JASON破镜重圆了,但她老想呆在一个有他的地方,就是远远地看看也觉得很开心,更何况还可以逢年过节生日什么的,跟他在一起吃吃饭。她想,等到他成了家,安定下来了,他就不会老是躲她了,他们可以做个一般朋友。她一定会象静秋爱他父亲那样爱他,爱他的孩子,爱他的妻子,爱他们一家,成为他们一家的好朋友。


但到了六月,JASON突然告诉她,他已经决定回中国了,这个消息把她搞懵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做这个决定。她把方兴、唐小琳和CAROL叫来开了一个“三国四方”会议。


大家一致认为JASON是因为网上网下有MORE THAN ONE女孩在追他,所以他老毛病又犯了,想逃跑了。最后大家都决定让CAROL一个人去把他搞定,其他人赶快找个“主”,这样就把网下的MORE THAN ONE的问题解决了。至于网上嘛,大家决定码篇小说出来,把网上那些追求者杀个片甲不留。


过了几天,CAROL把三国四方都叫到一起,问她们知道不知道JASON的女朋友是谁。几个人都说JASON没女朋友啊,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CAROL吞吞吐吐地告诉她们,说她“勾引”JASON了,但没成功,JASON死咬着说他有女朋友。后来她求胜心切,就做了件很愚蠢的事,把JASON弄伤了。


几个人一起问:“你做了什么愚蠢的事?”


CAROL把事情经过讲了一下,几个人都楞住了。唐小琳打破沉默,慨叹到:“功亏一篑啊!你再多搂一会,他就投降了,你伸手去摸个什么呢?等他投降了,你还愁没得摸?不过,你也算不简单了,想我堂堂的勾家帮帮主,也还没进行到这么远。感谢你为我摸索出经验教训,看来要从后面偷袭他。CAROL,不怕,不怕,很有希望,只要他坐怀能‘动’,就不愁他不‘乱’。”


艾米担心地问CAROL:“你把他哪里弄伤了?”


CAROL指指右手腕,几个人都舒了口气。唐小琳说:“你简直把我吓死了,还以为你把他那玩意弄伤了呢。手腕不要紧,不碍事,照做不误。实在不行,采取女上位也可以。”


方兴问:“伤得重不重?”


CAROL泪汪汪地说:“缝了几针----”


艾米担心地问:“你----到他面前去---切腕了?”


CAROL乱摆头:“没有,没有,我只是----拿着一把刀去了他APT,但我没有想过要去----切---。他叫我把刀放下,我---就用刀在手腕那里比比划划,他就过来夺,我就---晃来晃去---,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把他-----”


唐小琳说:“我看还是那个老问题,你们两个说找男朋友,但是没行动,JASON看到你们三个人在追他,就肯定要逃跑----”


方兴和艾米都申辩说:“谁追他了?早就GET OVER他了,这人真是有毛病,太自作多情了----”


唐小琳说:“重点问题是艾米,因为他跟你有过约定,你没男朋友,他就不会有女朋友。我看还是跟以前一样,方兴生日PARTY的时候,每个人都把男朋友带去,CAROL你除外,我们都指望你留住JASON了,你不要泄气,继续努力。世界上没有攻不下的城堡,关键是要坚持。”


CAROL看上去就没那么有信心了:“你们把这么重的胆子放我肩上,我挑不动了,我-----已经黔驴技穷了-----”


唐小琳说:“有我唐小琳在这里,谁敢说黔驴技穷?马上来一新招。这次我来主持吧,我们到LAKE MARTIN去玩,那里可以烧烤,可以游泳,还可以开摩托艇。CAROL你到时穿性感点,我安排你跟他上一辆摩托艇,开到湖心岛附近,你就歪到水里去,他敢不去救你?等他把个湿淋淋的你抱怀里了,你就装着被水淹糊涂了,死搂着他,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现在大热天的,恐怕他‘春心’都不止了,该是‘夏心’骚动了,就算他是杨伟哥哥,他也过不了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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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艾米又开始找“男朋友”了,两年前请小白行骗一举成功,使她信心百倍,成竹在胸,知道这事最重要的是找一个优秀的骗子。她把远远近近的候选人都拿出来考虑,看谁可以召之即来,来之能骗,骗之能胜,挥之即去。头号骗子当然是小白,可惜的是小白已经毕业了,去了很远的G州,不能找来客串。小昆已经回了中国,去经营他跟人合开的那家厂去了。其他男生都太忠厚善良,一本正经,不具备骗子的基本素质。


最后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一个优秀骗子自己找上门来了。


这个骗子叫何塞,农学院的,是中美洲某个巴掌大的国家的人,长得人高马大,轮廓分明,一脸络腮胡子很有男人味,但一头卷发又留得长长的,在脑后束成个马尾。这骗子经常穿一双靴子,好像还能丁铃光啷响一样,腰上也是横七竖八地挂着一些什么链子类的东西。


何塞是艾米在舞蹈系修课的时候认识的,她去修那课,完全是因为JASON在修那课。可惜的是方兴也在修那课,艾米只好把JASON让给方兴,自己多半是跟何塞配对跳。


这个暑假,何塞在英文系的WRITING CENTER修课,刚好是艾米做TA,他经常来找艾米帮他修改作文。何塞的那一笔英文就真叫写得好,每次都差不多要帮他重写才行,他口语也很糟糕,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到美国来读博士的。


艾米觉得何塞不会讲汉语,英语又不好,太具备行骗的素质了,即便他说漏了嘴,也可以说是因为他英语不好说错了,遂决定请他行骗。等何塞下次来的时候,艾米不光帮他修改作文,还请他吃饭,把何塞吃得摇头晃脑,志满意得。艾米趁他正在兴头上,就把请他行骗的计划说了一下,何塞一口答应了,摩拳擦掌,虎视眈眈,那样子不象是去行骗,倒象是去行刺。


艾米把骗子PREP好了,就带着他上门去邀请JASON参加方兴的生日PARTY,因为唐小琳交代过她,叫她尽早让JASON知道她名花有主,最好赶在他定票之前。


JASON很爽快地答应去参加方兴的生日PARTY。何塞看见JASON的吉它,连忙走过去拨弄起来。JASON看他一眼,问艾米:“怎么?不等小白帮你办身份就换了主了?”


艾米一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大大咧咧地说:“庸俗庸俗,难道我就是那等小人?”


“看来爱风南渐,从北美吹到中美去了,下次该找巴西的哥们了吧?”


“鼠目寸光了不是?”艾米嘻嘻笑着说,“下次得冲出美洲,走向世界了,打算到非洲去找个正宗老黑。”


“看来你是立志外嫁的了,换来换去都是老外。”


“不就两个吗?谈得上什么换来换去?”


JASON伸出一只手,帮她COUNT:“YOSHI不是外国人?小昆不是外国人?”


艾米“噗吃”一笑:“小昆是什么外国人?J市土生土长的吧?”


“他是加拿大人嘛。”


艾米一愣,想了想,真的呢,小昆早已入了加籍了。这真是巧合,这四个全是“外国骗”,没一个是“国产骗”。


JASON见她愣愣的,开玩笑说:“你这么崇洋媚外,当心C大的中国男生联合起来斗争你这个汉*奸*啊。”


她对他谦一个大虚:“哪里,哪里,汉而不奸,汉而不奸,汉傻而已。”


JASON看看何塞,警告艾米说,“小心哪,我记得这哥们的脾气很火爆的----”


艾米心想我又不是真的跟何塞谈恋爱,过两天就拜拜了,怕什么?于是说:“切,他火爆得过我?”


方兴的生日PARTY很热闹,但唐小琳设计的“英雄救美”进行得不顺利,她倒是把CAROL跟JASON硬塞到一辆摩托艇上去了,但CAROL很快就回来了。唐小琳看看表,咋呼说:“这时间也忒短了吧?看来他是个快枪手,难怪---”然后注意到CAROL的衣服还是干的,就问,“怎么回事,难道你歪下水之前先脱了衣服不成?”


CAROL说JASON的伤口前几天在楼下劝架时震开了,重新缝合过,不能见水,所以她没好意思歪水里去。唐小琳狠狠把CAROL骂了几句,说你以为你是在疼他?你这是在害他,你不把他留住,他落到国内那些小妞手里,还不几下就玩残了?


PARTY完了之后,何塞送艾米回家,说要进去喝点水。艾米让他坐在客厅沙发上,自己到冰箱去给他拿饮料。何塞突然跟上来,把她PIN在冰箱上狂吻。艾米大惊失色,知道自己火爆不过何塞,只好来个骗中骗,恳求说先让我上趟洗手间。


趁何塞松手的一刹那,艾米逃到自己卧室去了,关上门,在里面给他解释两人的约定,说只是让你FAKE的,你不要当真了。何塞在外面“TE AMO”“TE AMO”地叫,艾米听不懂,但猜到是要跟她做那事的意思,她关紧了门,不敢出来,何塞只好讪讪地走了。艾米赶快给他发了个EMAIL,谢谢他今天帮忙,但请求他到此为止,LEAVE ME ALONE!


隔了一天,何塞来敲艾米的门,她一听是他,就赶快把门闩上了,叫他离开。何塞坐在她门外,弹吉它唱歌。外面很快就围了一群小孩子,在那里叽叽喳喳,嘻笑打闹。邻居出来抱怨了,何塞才离去。


后来何塞隔三差五地就跑来找她,有时就在她门口弹琴唱歌,邻居出来干涉,何塞就不唱歌了,只坐在她门外,大声念他写的作文,说是来请教TA的。如果邻居上班去了,他又唱起来。后来有个邻居向学校POLICE报了警,但等POLICE来的时候,何塞早已不知去向。


POLICE 问艾米要不要PRESS CHARGE。艾米想了一阵,决定还是不要PRESS CHARGE,毕竟何塞也没把她怎么样,而且如果抓进去几天又放出来,那他可能会变本加厉。但她吓得要命,走在路上都担心何塞会从什么地方蹦出来,拦腰抱住她,塞进一辆车,拖到哥伦比亚去卖给毒贩子。


有一天,何塞又坐在她门外弹琴唱歌,她躲在门后叫他离开,说你不离开我就要报警了。何塞就不唱歌了,但坐在门外不走,“TE AMO”“TE AMO”地叫。艾米不知道这事何时才有个了结,心想干脆报警得了。正准备打电话,却听到电话铃响,她拿起一听,是JASON,问她干嘛把何塞关在门外,是不是吵架了。


她支支吾吾地说:“他---简直是疯了---”


“你不就是喜欢疯狂的爱情的吗?”


她反驳说:“我喜欢的是疯狂的爱情,不是疯狂,他这不是爱情,只是疯狂。”


他在电话里笑,然后说:“看来他真是在对牛弹琴了,他一直在TE AMO,TE AMO地叫,就是‘我爱你’的意思嘛。你以为他在骂你?”他停住笑,问,“要不要我去把他赶走?”


“你怎么把他赶走?”


“我去跟他谈,叫他不要骚扰我女朋友。”


艾米担心何塞会把她请他行骗的事说出来,那她这些天受到的骚扰就算白受了。她说:“这样不大好吧?我还是报警吧。”


“别报警,你报了警,要么警方不当回事,要么就把何塞赶回去了。前一段,有个发恐吓EMAIL的学生就被C大取消学籍,丢了身份,只好回国去了。何塞不过是爱得疯狂一点,应该罪不至此吧?还是我去跟他谈吧。”


她犹豫着说:“那---好吧,你---现在在哪里?”


“在你门前的停车场,刚才从这里过,看到这么亮丽的一道风景-----”


然后她听见JASON在门外跟何塞说话,不过说的是西班牙语,她听不懂。过了一会,就安静了,她想,是不是两个人同归于尽了?她不顾一切地打开门,结果他们两个都不在那里了。她四面一望,没看见JASON的车,她想,完了,他们到什么地方决斗去了。


她惊恐万分,要是打起来,JASON肯定打不过何塞,因为何塞比JASON高,样子也很武野,搞不好靴子是带铁刺的,说不定腰里还别着一把刀。她痛恨自己不听JASON的劝告,惹出这事来,如果JASON出点什么事,她会后悔终生。


她想到自己曾经是那样期望JASON为她打架,现在真的打了,她心里却只有担心和害怕,再加上遗憾,因为他已经不是她的了,他只不过是在为他的人文主义打架。


她正犹豫要不要报警,JASON打电话来了,说我们要借你的APT用一下,因为我那里不方便,她连忙说没问题。过了一会,JASON在叫她开门,她打开门,JASON跟何塞抬着一个箱子进来,何塞对她说,宝贝别怕,没你的事,让我跟他SETTLE。


艾米结结巴巴地问JASON:“你们要---要 ---怎么---怎么SETTLE?”


JASON笑了一下:“斗酒。”


“斗酒?”艾米知道JASON喝酒不醉,但她不知道何塞是不是更不醉。她问,“这---这有用吗?”


“他提出来的。他说他是个有赌德的赌徒,说话算数的。”


何塞大叫:“NO CHINESE!NO CHINESE!”JASON用西班牙语翻译了一下,何塞很开心地冲JASON说,“YOU TOO,YOU TOO。”两个有赌德的赌徒很知己地开怀大笑。


何塞和JASON在饭桌边坐下,叫艾米找两个大小相同的杯子来倒酒。艾米找了两个杯子,为他们倒酒,他们两个对着喝。


喝了几杯,艾米有点急了。她听说喝酒不吃菜,特别容易醉,而且这次喝的都是洋酒,她不知道JASON喝洋酒醉不醉。她想给JASON倒少点,但何塞很狡猾,一见到JASON的酒好像少一点,就嚷嚷着换杯子。艾米无法,只好倒一样多。


过了一会,她看见何塞的脸喝得青铜二色,而JASON的两颊变得粉红一片,她看着这一红一绿两张脸,只觉得恍然如梦,不知眼前C城,今夕是何年,真不敢相信,在2005年的美国,一个博士和一个准博士,在用斗酒的方式解决问题。


不知道酒过几巡了,她看见JASON头上开始冒汗,她吓坏了,说你在出汗,不能喝就不喝了吧。他说没事,出汗是好事,酒就从汗里冒出来了。何塞又大叫NO CHINESE!NO CHINESE!艾米看看何塞,他没出汗,她想,那好,看来何塞要输了。但是何塞马上申请上洗手间拉尿,艾米怕他把酒从尿里拉掉了,问JASON要不要拉尿,JASON摇头,艾米就喊不行不行,不能上洗手间。何塞说不让上洗手间,那我就在这拉了。艾米没法,只好让他上洗手间。


两个人就一个出汗、一个拉尿地斗酒,艾米觉得JASON吃亏了,因为出汗毕竟不如拉尿来得快。她急得要命,不停地问JASON要不要拉尿,问得JASON哭笑不得。她见他不拉尿,恨不得给他把一下尿,又吹口哨又晃荡酒瓶,弄出些水的响声来,逗他拉尿,但JASON还是不拉尿。正当她快急死的时候,她听见何塞说了声“YOU WIN!”,就取下颈子上挂的一个项链样的东西,给了JASON,然后碰地一声歪到地上去了。


艾米吓了一跳,生怕他在桌子角上碰破头呜乎哀哉,那就出了人命了。她跑上去察看了一下,还好,头没碰破,只是倒在地上睡着了。


艾米再看看JASON,似乎也很难受,他对她说:“帮我泡杯浓茶,我要去洗手间吐一下--”艾米抢上去扶他,他摇头,说,“去吧,别跟着我,吐起来很难看的----”艾米只好让他自己走到洗手间去。她听见他在里面呕吐,心疼得要命,赶快去泡了浓茶,泪汪汪地站在外面等他。


然后她听见他在漱口洗脸,过了一会,他从里面出来,脸色苍白,见她站在外面,就说:“我们把何塞弄到床上去吧。”他们俩生拉活扯地把何塞弄到客厅的床上躺下。何塞鼾声如雷,而且有一种特殊的PATTERN,每一声都好像要气绝身亡一样,但绝到了顶的时候,又一拉风箱回过气来,继续鼾声如雷。


JASON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来不及喝浓茶,说了声:“我在这睡一下---”,就躺倒睡着了。艾米想把他弄到卧室的床上去,但完全搬不动,只好坐在旁边守着他。他额头上不断有汗冒出来,背上也在出汗,她就不停地帮他擦。他好像睡得很辛苦,轻声地哼哼,象生了病一样。她搬了个椅子放在他脚那边,把他蜷着的腿放到椅子上,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然后她搬了个椅子坐在他身边,看他睡觉。


过了一会,他好像很冷一样,缩着身子,她赶快找个薄被子来给他盖上。再过一会,他又出汗,把被子也掀开了。她吓坏了,他这是不是在“打摆子”?她想打电话叫救护车,但他似乎又平静下去了。半夜的时候,他好像醒了一下,睁开眼,问:“我----怎么啦?”她告诉他,说你跟何塞斗酒,醉了。他笑了一下,问:“这算不算----打架?”艾米刚想回答,他又睡着了。


何塞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醒来就大叫头疼,艾米让他喝了一杯浓茶解酒,他又躺了一会,起来蘸着果酱一口气吃了二十片面包,才算回过神来。他跟JASON拍肩拥抱一番,就要回去。JASON怕他开车出问题,跟艾米两个人把他送了回去。


回到艾米的住处,JASON把何塞的那个项链给了艾米,说何塞应该不会来麻烦你了,这个项链的小吊坠里装的是他妈妈的照片,他指着他妈妈的坟墓发了誓的,赌输赌赢都不会来打搅你了。他开玩笑说:“以后招蜂惹蝶就行了,别去招惹酒鬼赌徒,我回了中国,就没人帮你斗酒了。”


艾米好奇地问:“他输了给你这条项链,那---如果你输了呢?”


他举起他的左手。


艾米惊呆了:“你把你的手赌上了?那你还不如----就把我赌上,反正这事是我---惹出来的。”


“傻瓜,把你赌上,万一赌输了呢?”


艾米想了想:“万一输了就报警。”


他哈哈大笑:“愿赌服输,这是赌徒最重要的QUALIFICATION。你根本没准备遵守赌约,你没有赌德,不是个好赌徒,不能跟你这样的人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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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定的是八月十四日的机票,他不让艾米她们去送他,说送也只能送到安检门外,跟没送一样,何必要大家跑那么远?再说他的父母和奶奶都在他走前一周从加拿大赶过来了,就让他们去送吧。


艾米想想也是,差不多一进机场就是安检的门,不由得把布什狠狠咒骂一通,肯定是他跟宾-拉登串通好了炸世贸的,好提高他在美国人心中的威望。不是他们炸世贸,机场怎么会这么壁垒森严?登机口挥泪告别的感人镜头,怕是只能在电影里看到了。


她想到JASON将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候机,孤零零地走进登机口,就觉得心里很难受。难道就没有办法通过安检的门去送他吗?她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一个办法:送行的人不能进安检的门,是因为他们没机票,如果有一张机票,不就能进去了吗?


她马上给几个女伴打电话,把自己惊人的发现告诉她们,问她们愿不愿意去机场送JASON。CAROL伤心地说她不敢去,怕到时候会哭起来,会拽着JASON 不让走。方兴已经去CA那边上班去了,唐小琳自LAKE MARTIN一役失利,就有点萎靡不振,说那样好的机会都没有得逞,现在跑到众目睽睽的机场里面,还能干什么?就算勾家帮帮主亲自出马,怕也是回天无力了。算了,不去想他了,就当他是杨家的伟哥哥吧,反正我也就是想拿他顶替JOHNNY DEPP。


既然大家都不去,艾米就决定一个人去了。她买了张票,最便宜的那种,能进安检的门就行。


到了八月十四日那天,她开车到了机场,在电脑上换了登机卡,就进了安检的门。她知道JASON的航班,就到他的登机口去等他。她不知道自己待会要跟他说什么,也许就默默地坐一会,然后让他在她的注视中登上飞机,也让他的身影永远锁在她记忆里。


她坐在那里等JASON,想像他看见她的时候,会是多么惊讶。不知道他今天还会不会躲她,他躲避跟她单独见面已经很久了,有时她跟别人一起去找他,他似乎还不那么急于躲避,但如果是她一个人,他就老是找借口避开,不知道是怕别人起误会,还是怕她会把他“就地正法”了。她有时候觉得他太过分了,虽然她跟他在一起,不可避免地有一种想扑到他怀里去的冲动,但她的理智也不是吃干饭的。


离登机还有二十多分钟的时候,她才看见JASON拖着个小旅行箱、背着个LAP TOP走过来了。她站起来,向他走过去,想走得波浪起伏以显步履轻松,也想FAKE一个轻松愉快迷人的笑容,结果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上眼眶。她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睁大了眼,免得泪水流出来。他看见了她,但并不吃惊,等走近了,他笑着说:“我赌赢了,你果然在这里。”


她吃惊地问:“你跟谁赌?”


“当然是跟JASON那家伙赌。愿赌服输,”说完,就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美元,放到裤子口袋里去了,“你作证啊,我付了赌金了。”


她忍不住笑起来:“你经常这样跟自己赌么?”


他笑着说:“谁不是经常自己跟自己赌?”


她想了想,点点头:“嗯,可能人的一生就是自己跟自己赌,善良的愿望跟邪恶的愿望赌,错误的判断跟正确的判断赌----”


“哇,‘窄学家’呀,连赌博这种事都能上升到人生的高度,了不起。不过当心太‘窄’了钻牛角尖里了。”


“你才是哲学家,”她真诚地说,“你写的那些东西,很多都是人生哲学,很启发人的。”


他嘿嘿地笑:“一本正经的说就是最好的搞笑,你搞笑起来比我厉害。我写了什么?都是LOSER自己安慰自己的东西,要说有人生哲学,也是颓废的,你千万不要当真。你一向活得很自我,不要搞得跟我一样了。”


“为什么你不活得自我一些呢?”


他想了想:“也许不是我活得不自我,而是别人把我理解得不自我了。当别人都认为那就是你的自我的时候,你也搞不清究竟什么是你的自我了。”


两个人走到几排椅子跟前,她坐了下来,他也坐下,但坐在她对面,中间隔着一个走道。她凝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好像有点心神不定,这里望望,那里望望,象在等人或是在找人。她想,他是不是约了什么人在这里见面?或者今天有人跟他同机?难怪他不让人送他。她有点后悔没事先告诉他就跑来了,现在可能当了电灯泡了,他一定在心里怪她没眼睛。


她犹豫着问:“你----你是不是在等人?如果你约了人,我可以----避开----”


“没有约人啊,为什么你----这样说?”


她笑了一下:“我看你东张西望,心不在焉的,好像在---等什么人一样。”


“噢,没什么,随便望望----,要走了嘛---”


她觉得他心里对美国似乎还是有点依依不舍的。她想把话头扯到别处去,免得他为即将离开美国难过。但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才不会引起他的离怀愁绪,只好尴尬地坐在那里,垂着头,看自己的脚。


他慢慢地猜:“谈话的TOPIC都写在脚趾头上?地上有个帅哥的像?新买的鞋?好漂亮噢----”他见她仍是不说话,就问,“你这个口水佬怎么今天没话说了?”


她抬起头,发现他正望着她,但一跟她视线相遇,他就望一边去了。她小声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夸张地说:“WOW,今天忘了看看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了。”他想了想,说,“那我来想几个TOPIC吧。你们写的‘温柔’,准备让我怎么个死法?”


她急忙制止他:“现在别讲这个,不吉利----。你回去后,还会不会跟着看?”


“你老人家主笔,我老人家主角,还能不看?不过听说国内很多地方不能上<<文学城>>,要不你在<<天涯>>也贴一下吧。”


“我会贴的。”她犹豫着说,“我---还想把我们的故事写出来---,如果你没意见的话----”


他扬了扬眉毛:“我们的故事?我们有什么故事?”


她很伤心,但没显出来,淡淡地说:“可能对你来说,那---算不上----什么故事。”


“故事,故事,就是故旧的事嘛,一个故事,只有到它完结了的时候,才好写出来。没有成为过去,怎么算得上故事呢?”


“如果你觉得不好----,那我就不写了。”


“我没觉得不好,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你想写就写吧。不过不要贴在原创坛子里了,那里的人看我的名字已经看腻了,就贴你博克里吧。”


她看看时间不多了,抓紧时机问:“你这个职业逃犯再度潜逃,到底是在逃避谁?是不是网上有人在威胁你要自杀?”


他望着斜对面什么地方说:“没那么危险----”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里是一个书店,她想,他看着个书店干什么?是不是他约的人会在书店等他?她恳求说:“你都要走了,难道还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走吗?开始以为你是因为好几个人在----骚扰你,你才决定逃跑的,但是现在我们不是都----GET OVER你了吗?你为什么还是要走呢?”


“只是一个综合考虑----”


“综合考虑,”艾米叹了口气,“你当年也是这样对我说的,八年了,还是拿这作为一个理由来糊弄我----”


他也学着她叹口气,然后说:“我当年说的是真话,现在还是真话,我从来没有糊弄过你。你总爱把我往复杂方面想,往高深方面想,往高雅方面想,其实我很简单,考虑问题非常不高深,也不高雅,满脑子是---平庸和----龌鹾的东西---”


她饶有兴趣地说:“说说看,你有多么龌鹾?”


“太龌鹾了,不能说,说了污染机场。”他转个话头,问,“你----H州那边的工作----定下来没有?”


她没什么心思谈这些,简单地说:“定下来了,我已经办了OPT,不去工作就浪费了。”她本来想告诉他,她准备边工作边做博士论文,争取半年内答辩,拿到英美文学博士学位就回中国去,找个高校去当老师。但她怕她这样一说,又把他吓得躲起来了,她就把这一部分吞了回去。


他问:“那---有没有人帮你搬家?”


“公司给了RELOCATION FEE,可以请人搬家。嗨,别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了,说点重要的吧。”


他想了一下,问:“何塞没有再---打搅你吧?”


“没有,”她盯着他说,“算了,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回去后有---什么打算?找个柴火妞,结婚生子,过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他呵呵笑起来:“柴火妞,正中下怀----。我也想去做个柴火仔,白天在田里累个半死,回到家填饱肚子,倒头就睡----”


“倒头就睡?不跟柴火妞做人了?”


“做,怎么不做呢?”他做个鬼脸,“黑灯瞎火地做----”


扩音器里开始叫登机了,艾米把那个试了几次都没敢问的问题提了出来:“你---回去了会不会跟我联系?”


他看着她,没说话,她知道他是不会跟她联系的了,伤心地说:“我知道你走了就不会跟我联系了,这一次,我是再也----找不到你了---”说着,就忍不住流下泪来。


“艾米,”他轻声叫,“别这样,艾米,我---,别哭了,让人看见笑话----,我哪里有说不跟你联系?都是你自己在那里乱猜,我会跟你联系的,你不要哭了,听见没有?”


“你发誓会跟我联系---”


“我发誓----”


她钉他一句:“又是你那种‘誓是用来发的,不是用来守的’誓?”


他看了她一会:“有些誓是不用守的-----。我只是不希望---别人因为对我发了誓,就----死守着,尤其是---感情方面的。其实,你----不用守你那个誓的---”


她好奇地问:“我守什么誓?我哪个誓?我怎么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好。”他站起来,拖上旅行箱,“我要走了,你----保重---,开心----”


“你也保重,”她突然说出一句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要说的话,“你要走了,来HUG一下吧----”说着,她向他伸出双臂。


他看着她的手臂,摇摇头,微笑着说:“你怕秦无衣码字没素材?”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把秦无衣扯了出来,她愣在那里冥思苦想,而他已经消失在登机口了。


她跑到候机大厅的玻璃窗那里,凝望JASON乘坐的飞机,看着那架飞机慢慢滑动,慢慢滑出了她的视线。起飞的跑道似乎离得很远,她没看见飞机是怎样升空的,老觉得JASON的飞机滑到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就停下了,一辆长长的轿车等在那里,几个人压低了嗓门对他喊:“快!快!”于是JASON猫腰钻进那辆轿车,飞驶而去。


她怀疑JASON回国只是一个金蝉脱壳之计,他其实是在美国什么地方,可能是找他的心上人去了。所谓回国,不过是掩人耳目,让那些爱他的妹妹死心,他就高枕无忧了。但不管他在哪里,有一点是个事实:他走了,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艾米无精打采地向停车场走,突然觉得告别的一刹那远不如告别之后转身向机场外走去时难受。也许告别的时候,还能看见他,就虚幻地以为他还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生活会凝聚在那一刻。但等到转过身,才发现还有一大段没有他的日子在等着她,才会心里发空,鼻子发酸,泪如泉涌。她坐在自己车里,静静地流了一会泪,想不出剩下的日子该怎么打发。后来她想起他发过的誓,说会跟她联系的,又觉得每天还是有盼头的,生活还是有意义的。


她一边开车,一边回想他刚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哪怕是最细微的,都能一点点回忆出来。她觉得他刚才的确是在等谁,但那个人最终都没出现。她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她觉得那个人太狠心了,怎么舍得让他等得那样心焦?


爱情世界里,太多这种故事了,A爱着B,B却爱着C,C又爱着D,每个人都爱得真而深,但每个人都不幸福。她这样巴巴地来送JASON,而他却在巴巴地等待另一个人,估计那个今天始终没出现的人也在巴巴地等什么别的人。


A chain of love. A chain of suffer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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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回到家,就上网做RESEARCH,看看JASON最后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当时说的是“你怕秦无衣码字没素材?”,那就是说当时那件事,是可以做秦无衣码字的素材的。她想到秦无衣最近正在贴<<黑在美国>>,在她看来,这个“黑”至少有两个意思,一个是黑社会的“黑”,另一个是身份“黑”了的意思。


她想,是不是JASON把自己比作黑社会?那倒有点象,她听说有个FBI的RECRUITER曾经试图招募他,他自己打趣说,肯定是睡糊涂了,他连美国身份都没有,当什么FBI?不过这个小插曲搞得她有点怀疑这次是FBI把他派回中国去的。这可能是她在机场会想到他上了一辆“长长的轿车”的原因,那不都是电影上黑社会老大们经常乘坐的吗?不过黑社会跟“HUG”有什么关系?黑社会是HUG出来的?


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但是太天方夜谭了。如果女主角换成别人,她一下子就会推理到那上头去,但是女主角是她自己,她就不敢相信了。


她知道国际旅行时,在换登机卡时就应该把I-94交掉了。她知道I-94的重要性,因为她曾飞到加拿大去LANDING,学校的外国学生顾问告诉她,说到加拿大旅行,如果在三十天之内回美国,是不用签证的,但是一定要保留你自己的I-94,不然就不能免签证进入美国了。


但她那次在机场换登机卡的时候,那个工作人员可能是个新手,不由分说地就把她的I-94从护照上扯下来收走了。她很着急,说不能撕下我的I-94,我还要凭这个进美国的。那个工作人员说凡是离境的都要交上I-94,后来问了另一个工作人员 ,才帮她把I-94订回到护照上去了。


所以另一种可能就是:JASON不肯跟她HUG,一HUG他就不忍离去了,就会黑在美国,因为那时他虽然人还在机场,但他的I-94已经交上去了,从身份上讲,他已经离开美国了。


这个想法弄得她热血沸腾,夜不能寐,太激动,几乎皮肤过敏了,恨不得马上就飞回中国去向他求证一下。但她回想他说过的别的话,又似乎没那个意思,都是最一般的对话,没有什么依依惜别的感觉。再加上他那一付心不在焉的神情,她估计他最后那句话有别的解释,但她现在想不出是什么解释,只好暂时存疑,以后慢慢想,先看他回国后表现如何。


过了好几天了,JASON也没打个电话来报平安,她知道他又犯老毛病了,发了誓不守誓。她也不怪他了,因为他发誓都是被她逼的,如果她不流泪,他也不会发那个誓。


又过了一天,静秋打了个电话来,说JASON已经平安到达上海了,他早两天就叫我告诉你一下的,刚好这两天我有点忙,搞到今天才告诉你,太不好意思了。艾米忙说“没事,没事”,心里想,看来这次是错怪JASON了。


她问静秋有没有JASON的电话号码,静秋说没有,JASON还没装电话,听说要等有了一个什么ID卡才能装电话。艾米想,中国哪有什么ID卡?这两人又结成“撒谎统一阵线”了。她真的不明白,JASON为什么怕她知道他的电话号码,难道怕她顺着电话线找过去了?还是怕她从电话线里钻过去了?


静秋说:“听JASON说你马上要到H州那边上班去了,我也快到I州去了,以后很难见面了。今晚过来吃顿饭吧,算是给你饯行。”


晚上,艾米带了些礼物,到静秋家去吃饭。吃过饭,静秋问:“想不想到JASON的APT去看看?他让我帮他SUBLEASE的,明天有个人来看房子,我过去收拾一下。”


艾米说:“那我也去,还可以帮帮忙。”


两个人来到JASON的APT,里面还有很多东西,静秋说有些家具已经有人买了,很快会来运走。艾米心里很难受,想到前不久他还在这里居住生活,现在这里的东西就一样样地被别人买走了,连屋子也要被别人SUBLEASE 去了,她突然想起“人去楼空”这个词,好像现在才真正意识到他是真的走了一样,觉得心里隐隐地痛。


收拾了一会,她试探着问:“你知道不知道JASON为什么突然想起回国去?”


“也不算突然想起,他一直就有回国的打算。记得他刚来时,在比较文学系读博士,每学期都是OVERLOAD,比别的人多修好几门课,他说他想在四年内拿到博士回国去。比较文学系的博士一般都做到六、七年,因为这里的比较文学系很不错,要求也很高,博士生都是要通过三门外语考试的,英语和汉语不算外语,所以JASON一来就开始学西班牙语,就为了早日读完回国。”


“那他后来怎么转专业了?”


静秋说:“主要是他导师跟系里另一个教授是死对头,而JASON要考的日语和俄语都是那个人主考,因为系里只有那个教授懂这两国语言。这两个教授互相刁难彼此的学生,JASON不想成为教授矛盾的牺牲品,就干脆转了系。他那时仍然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读完了回国的,所以在CS那边也总是OVERLOAD,很辛苦。后来不知怎么的,居然半途而废,跑去工作了。”


艾米不解地问:“他----跟你是---好朋友,他不告诉你这些?”


静秋笑了笑说:“男人都不怎么爱对人吐露心思,尤其是他那样的人,更不会对人诉说心中的秘密,如果是比较人性的东西,那就肯定当成一个弱点藏起来不告诉人了。”


“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静秋想了想,说:“这就看你怎么定义女朋友了,如果你说的是天天出双入对的那种,我看是没有的,至少我没看见过。但是我的感觉是----他还是有个女朋友的,他很爱她,但不太顺利,可能是女方的家里觉得他没美国身份,不太同意这门亲事。”


艾米觉得很难理解:“可是我听说他女朋友是ABC,ABC还需要什么身份?ABC自己就有美国身份嘛。”


静秋也搞不懂了:“那---可能是另外的人吧,或者是ABC家里觉得JASON是为了身份才追求他们家女儿的?”


艾米觉得这倒是有可能,ABC家里人认为JASON是贪图他们家的身份,而不是真的爱ABC,所以加以阻拦。她很替JASON不值,这么一个重情的男人,却被人怀疑为贪图美国身份。她觉得JASON有点太懦弱了,对这种家庭,完全应该奋起反抗,只要把ABC本人搞定了,她父母反对又有什么用?现在又不是梁祝的年代。


艾米问:“那他---为这事难过不难过?”


“肯定是难过的,他这个人喜怒都是不形于色的,但我还是能感觉到。有一次,他到我家来吃饭,刚来时还好好的,我到楼下洗衣房去了一趟回来,发现他站在走廊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问他什么事,他说没什么事。后来我问了SARA,她说她也不知道,就看见JASON把电话砰地一挂,就跑走廊上去了。”


“想不到他这个----爱情专家也有----为爱情烦恼的时候。”


“爱情专家?”静秋笑了,“所有的‘爱情专家’都是别人爱情的专家,轮到自己了,都是‘爱情傻瓜’,不然就不叫爱情了。我看过他在网上贴的那些东西,他那些有关爱情的议论,如果你当成是一个爱情专家、一个情场宠儿在说话,你会觉得他很明智,很冷静。但是如果你当成是一个情场失意的人在说话,你就会发现他其实是在安慰自己,开解自己,说明他内心是很难受,很无奈的。”


艾米回到家,就把JASON贴在网上的东西找出来看,以前是当爱情专家的名言来读的,今天试着当爱情傻瓜的梦呓来读,当情场LOSER的哀怨来读,真的感到有一种无奈浸润在字里行间。他在谈到“聚而厌之,分而恋之”的时候说:


“所以这句话只能当作一帖安慰剂,用在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相聚的情况下。到了那时候,苦苦地想着聚有多么美好,又有什么用呢?徒增烦恼而已。那就把这句话翻出来,安慰自己:其实如果我真的跟他/她结合的话,久而久之,可能会生厌的,还不如像我们这样,离得远远的,保持你我心中美好的形像,遥祝彼此幸福。”


她觉得很心酸,想像他在写这段话的时候,一定是带着一丝苦笑,平平静静地道来。但那种平静是剧痛之后的麻木,就象一个人,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建造起来的房子被烈火烧成了灰烬,惨淡地说:“算了,烧了就烧了吧,省得每天要打扫。”


她不知道这个令他忧伤的女孩是谁,但她积极地为他想歪点子,很简单,两个IF就能搞定。在这种场合,她比较喜欢用“IF”而不是“如果”,因为两个“IF”看上去就象“黑旅风李达”的那两把板斧,左右开弓,呼呼生风,过瘾。


她在心里对他说:“JASON,我教你啊,对这种事,要快刀斩乱麻,嚓嚓,两个IF搞定。IF那个女孩真心爱你呢,你就不管她父母同意不同意,把她肚子搞大再说,让她父母去干瞪眼;IF那女孩屈从于父母,就说明她不够爱你,你就屁股一拍,走人,让那女孩去干瞪眼。”她觉得有了这一“肚子”、一“屁股”,JASON的CASE就算彻底SOLVE了,都是以对方干瞪眼结束,何等畅快!


不过她马上想到自己这是站着说话腰不疼,她问自己:你能做到这么干脆吗?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一“肚子”一“屁股”地把自己的CASE搞定。虽然她那一 “肚子”比JASON那一“肚子”的技术含金量高得多,但关键还是她自己下不了决心,不愿走人,不然她的一“屁股”总比他的容易些吧?


说来说去,还是个情丝缠绕的问题。能使快刀的,斩的是麻,情思是连慧剑都断不了的。


她知道如果女孩屈从于父母,JASON是不会怪那女孩的,一方面是因为他已经爱入膏肓了,另一方面,他从来就是一个宽容的人,他对所有的人都是宽容的,那他对那个女孩就更宽容。也许正是这种深爱与宽容使他格外痛苦,不然,跳起来大骂一通那女孩的父母,或者指责一下那女孩的软弱,或许就会好受一些。


她不知道他回国究竟是躲避这段爱情,还是去找那女孩了,按说ABC是不会在国内的,但谁说得准?说不定为了逃避父母的干涉,ABC就跑到中国投奔爷爷奶奶去了,让父母的父母来对付父母。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冒出一个大不敬的念头:也许这就是报应?但她马上打消了这种想法,太恶毒了,你不能因为他离开了你,就对他的遭遇幸灾乐祸。不管怎么说,他不幸,也不能使你幸福。


九月初,艾米MOVE到H州去工作,她仍然在学校注了几个学分,准备在本学期内答辩。九月中旬,她开始写她跟他的故事。她在自己博克里贴了几篇后,越来越多的人建议她贴到坛子里去。她不知道JASON会不会答应,又没办法联系上他,正在着急,突然收到JASON一个EMAIL,很简单的几句,就说他一切都好,现在可以从他的住处上网了。


她知道他这只是在履行他的诺言,仿佛在说,你叫我跟你联系,我就联系,但我没什么话跟你说。她学着不生他这种冷漠态度的气,也学着写简简单单的EMAIL。不过她的简单比繁琐还繁琐。她每次先洋洋洒洒地写一大篇,然后慢慢删,慢慢删,把那些有点感情的话都删掉,再把可能被理解为有点感情的话也删掉,一直删到干巴巴了,才发出去,免得把他吓跑了。她自己写过一通,虽然没发给他,也算抒过情了,感觉比完全不写要好,用唐小琳的话说,就是“过了一把干瘾”。


她问他:“我可不可以把<<十年忽悠>>贴到坛子里去?”


他回答说:“你想贴就贴,你不要老是担心我会说什么,只要你开心就好。你做什么,我都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我是你的超级粉丝。”


她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在赌气,她也不管了,就贴到坛子里去了。他说他在跟读,他有时评价几句,开个玩笑,主要是针对那些跟贴的,对故事本身,他很少说什么。


他有时也打电话来,很少,而且不肯把电话号码告诉她。打电话的时候,他好像没什么话说一样,常常是一隔好久才说一句,她问他:“你---不想跟我说话?”


“谁说的,我这不是在听你说吗?”


她有时就不好意思再说了,怕说多了,他嫌她罗嗦。她发现他每天只写一个EMAIL,不管她写多少个过去,他都只写一个回来。看得出来,她写的EMAIL他都看了,而且有什么需要回答的,都回答了,但他不多写,每天只写一个。她觉得他好像是跟谁打了赌一样,正在做一个有赌德的赌徒,绝不失言。


有一两次,她试着一整天不写EMAIL给他,看他还写不写。他仍然写一个EMAIL来,问她有没有生病。她想,他是不是编了个程序在AUTOMATICALLY回EMAIL?但是他EMAIL的内容又总是针对她写过去的EMAIL的,真是把她搞糊涂了。


她想答辩完了就回中国去看他,因为她实在太想见到他了。她早已不再指望跟他破镜重圆,她只是想见到他,单纯的见见,没有什么歪心思,很纯洁的那种;也没有什么远大目标,很目光短浅的那种;即使他是跟他深爱的女孩在一起也行,很百无廉耻的那种。她想起他最爱的一首英文诗,是雪莱的,其中有这么几句:


犹如飞蛾扑向星星,
又如黑夜追求黎明,
这一种遥遥的思慕之情,
早已跳出了人间的苦境!


她现在就觉得她对他的思慕之情,已经跳出了人间的苦境。爱他已不再是一种痛苦,而是一种使她生活充实的东西,像她妈妈说的那样:“人生在世,有一个人值得你全心全意地爱,是一种幸福,我们应该感谢那个使我们能这样无私无我地去爱的人。”当然她妈妈无私无我地爱的是她,对她爸爸的爱,老妈还是要讨价还价、不做亏本生意的。


但JASON就是那个值得她无私无我地爱的人,即便他不爱她了,他仍然是一个值得她爱的人。她想,平凡事里面写到的那种“超越了情欲与婚姻的爱”其实也就是“跳出了人间苦境”的爱,不再追求婚姻,不再追求肉体的欢愉,只是牵挂他,关心他,希望他幸福,想生活在一个有他的地方。


她先在网上把票定了,然后用EMAIL发一个COPY给他,这样他就相信她真的买了票了。她在EMAIL里说:我要回中国来看你,我已经买了票了,请你把你的地址、电话号码告诉我。


她想,如果他叫她不回去,那就说明他实在是不想见她了,那她就不去打扰他了。不过按他的为人,她票都买了,他怎么好意思叫她不回去?到了第二天上午他通常回EMAIL的时间,她收到了他的回信。


回信里没有他的地址或者电话号码。他叫她别回中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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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没想到JASON会在她已经订票之后仍然叫她别回中国,她一看到那句,就给打晕了,呆呆地坐了一会,不想吃饭,也不想动。坐了很久,才觉得脑子又慢慢开始转动。她自嘲地想,看来我的确是跳出了人间的苦境,不过直接就落进人间的痴呆傻境去了。


她走回到电脑前,去跟JASON回EMAIL,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刚才只顾伤心,都没怎么仔细看,只好把他的来信再看一遍。这一遍读下来,才注意到他叫她别回去的理由是:“你正在OPT期间,如果回国的话,有可能拿不到回美国的签证,那你这么多年为之奋斗的理想不是毁于一旦了吗?”


她想了半天,不明白他说的“理想”是什么,难道他觉得她这些年的奋斗就是为了呆在美国?她突然觉得又来了劲头,噢,原来你老人家是在操这些瞎心?真是吃饱了饭无事干,当心操白了你那卷卷头。我又不是布什,非得要在美国才能当总统?


她一高兴,连打字都有点手舞足蹈了,不断打错,她也不管了,反正他知道她从小就是“别字大王”。她在回信里说,这个你不用担心,反正我是准备回国工作的。我会把答辩的事弄完了再回国,如果签不到证,我就不回美国参加CEREMONY了。我下星期就去把这边的工作辞了,一边准备答辩,一边收拾东西,答辩完了就打道回府。


发了EMAIL,她也不等他回信了,因为知道他今天不会回信了,他已经把今天的指标用掉了。于是她就去逛MALL。她是个行动派,想不出该干什么的时候,就很沮丧,很难受,一旦打定了一个主意了,不管这个主意是叫她死还是叫她活,她都有事干了,也就懒得去发愁了,先把这计划执行了再说。因为忙,她很久没逛MALL了,现在既然准备辞职了,以后就有的是时间了,先逛个MALL,犒劳自己一下。


等她逛得精疲力尽了回来时,发现电话里有留言,红灯一闪一闪的,她走过去按了一下,惊异地发现是JASON的声音,她赶紧倒回去再听一遍,的确是他,似乎很着急,问她为什么这么久不回他的EMAIL。她想,难道我刚才写了EMAIL,忘了按一下SEND?


她匆匆把电脑打开,CHECK她的EMAIL,发现有好几个他发来的EMAIL。她吓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读了一个,才安下心来。他叫她不要辞职,不要回国,说千万不要头脑发热,如果你没答辩,还有可能签回美国。既然你是准备答辩完了再离开美国的,那签不上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辞了职,就肯定签不到了。


另一封EMAIL除了问她怎么老不回信以外,又补充说你如果回了中国,你加拿大那边的身份也不好保持了。如果你呆在美国,而且是从陆路进入美国的话,枫叶卡和护照上都没有记载。但如果你回了中国,你的护照上就会有记载了。按规定,加拿大永久居民五年当中要在加拿大呆满两年才能保持身份,你这样会把身份弄丢的。


后面几封都是叫她不要干傻事,但态度一封比一封着急,口气一封比一封专横。她幸灾乐祸地想,现在知道你怕什么了,以后你不回我EMAIL,我就拿这个吓唬你。不过她心里还是舍不得让他着急的,所以马上来写回信。她正在写,电话铃响了,她拿起听筒,是JASON。他一听见她的声音,就问她刚才跑哪里去了,他差点就要发动文学城的网友都去找她了。她说刚才去MALL里SHOPPING了,他笑了一下,说:“好啊,你在那里东游西逛,我在这里吓得要死。”


她不解地问:“这有什么吓得要死的?你怎么把美国身份当这么大回事?”她想起静秋讲的故事,心想他可能被那个ABC搞成“身份过敏症”了,忍不住嘲笑说,“哇,身份,身份,JASON的命根。”


“不是我的命根,是你的命根,”他解释说,“如果是我的命根,我干嘛要回国?”


“如果是我的命根,我又干嘛要回国?”她问,“美国到底是哪点好,你为什么力劝我留美国?”


他开玩笑:“你没听人说过?美国只有一点好,想生多少生多少。”


她见他居然敢跟她开这种玩笑了,心里很高兴,马上以疯作邪,跟他黄上了:“中国虽然有计划生育政策,至少还可以请你捐点SPERM,生个一两个。呆在美国,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一个都没得生。”她邪完这句,就很后悔,怕把他吓得不敢说话了。


结果他说:“你这么聪明的人,不知道SPERM可以冰冻起来?”不过他很快就转了话头,说,“听我一句劝,把票退了吧。”


她挑衅地问:“如果我不退呢?”


“你不退我就去你父母那里告你----”


她哈哈大笑:“好啊好啊,去告吧,我求之不得。我父母肯定不会像你一样,把个美国身份看那么重,他们巴不得我回中国去---”


他想了想,说:“你可以让你父母到美国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听说这个理由比较好签证,那样你就可以跟他们团聚了。等你转成H签证了,再回中国看他们也不迟。”


她厚着脸皮说:“我是回去看你的,你能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我就不回去了。”


他没再说什么,只说:“还是不要辞职吧,等到没签上证再辞职也不晚。”他等到她赌咒发誓地答应了,才挂了电话。


过了几天,他发来一个EMAIL,说:“十一月份我在加拿大有个MEETING,不如你把回中国的票退了,到加拿大来玩吧”。他把他的行程也告诉了她。


她喜晕了,马上退了回中国的票,订了去加拿大的票。她特意订了比他晚一天的票,这样他就会去机场接她。她准备在机场一见到他就对他说:“我已经长大了,知道什么是爱情了,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如果他接受了这个建议,那她就跟他去他家,如果不接受,那就---只好打道回府了。但她觉得他应该不会拒绝,不然他为什么要邀请她去加拿大?


她估计他跟他的ABC已经吹了,所以有点一年遭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她也是个计较美国身份的人。想到他这些年勤勤恳恳地爱那个ABC,只是因为天不作美、不能在一起才转而来屈就她的,她有点难受。但是她警告自己说:不要老盯着过去,要看到未来,不要搞得象以前那样,吃太多的醋,把他吃跑了又来后悔。


感恩节前夕,艾米飞到多伦多,在机场取行李的地方就看见了JASON,她向他奔过去,但到了跟前,却又停下了,有点慌乱地把预先想好的台词搬了出来:“我-----我已经长大了,知道什么是----爱情了,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摇了摇头,她心一沉,不过很庆幸自己是先问这句话,而不是先扑到他怀里去,不然就难堪死了。她不甘心地问:“你不想 ---重新开始?”


他又摇了摇头,这次她看清了,确定了,知道不是自己眼花,也不是他耳聋。她很伤心,简直有点气愤了,被他忽悠到这里来,得到的却是这个结果。她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不愿意---重新开始?”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一定要问个理由吗?”


“你---?”她说不出话,只觉得泪水涌了上来,真是悔之莫及,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自作多情,一见他叫她到加拿大来,她就以为他要跟她旧情复燃了,看来他只是怕她签不回美国才这样照顾她的。虽然她曾经豪言壮语过,说只想呆在一个有他的地方,但真的到了伸手可及而不能及的时候,心里却只想逃开。她哽咽着说,“我---还是回美国去吧。”


“刚才还说自己长大了,转眼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哭起来了。你把我大老远的忽悠回来了,自己又跑开?”


“你不愿意重新开始,我还呆这里干什么---”


“从来就没有结束,为什么要重新开始?”


她愣了一会,然后扬起两个拳头,对准他就是一顿猛擂,擂得几个路过的张着嘴望他们。JASON赶快扔开行李箱,用两手抓住她的手:“好了好了,再打,我要喊‘非礼’了。哇,你真是恐怖分子,打起人来,不知轻重。”


“你才是恐怖分子,差点把我吓死掉。”


他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她往外走:“你忽悠我这么多年,我忽悠你一次都不行?”


“我什么时候忽悠你了?”


“你没忽悠?”他看了她一会,说,“算了,回去再跟你算账。”


艾米又一次踏进JASON的家,他家里的人仍然是热情接待他,看不出跟上次有什么区别。吃过晚饭后,她悄悄问他:“我---住哪里?”


他把她带到她上次住过的那间小屋:“我妈已经为你把这间屋子收拾好了。”


她很失望,闹半天还是住这里。她看着被子上那些小鸭子,想起上次的遭遇,很郁闷,搞不懂JASON是怎么回事了。他在机场说的那句话,难道只是怕她在大庭广众哭起来丢脸,才说了哄她走的?她觉得极有可能,因为他在机场并没有拥抱她一下,只牵了一下手。如果是把她当恋人看待,还不抢上来就是一个熊抱?


她无奈地坐在她的小床上发愣,JASON问:“不喜欢这间?”


“我没说不喜欢。我想去洗个澡,早点休息---”


“跟我来。”他把她带到地下那层,里面已经装修过了,有好几个房间。他推开一个房间门,艾米看见一间布置得很漂亮的卧室,中间是一张很大的床。


“这是--?”她好奇地问。


“是为我和我的ABC女友准备的,你要是不喜欢上面那间,可以住这间。”


她听他提到ABC,心里不太舒服,说:“那怎么好?你不是说是为你的ABC女友准备的吗?”


“那怕什么?总不会睡一下就把床睡垮了吧?”他笑着说,“你不是说要洗澡吗?浴室在那边,我去帮你把你的东西拿下来。”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丝质睡衣和一件缎子的浴袍,递给她,“穿这个吧。”


艾米摸了一下浴袍,光滑柔软的感觉很好,但她想,可能是那个ABC的,她不快地问:“这也是为你那ABC女友买的吧?”


“你眼太尖了,什么都瞒不过你,”他哈哈笑着说,“是为她买的,不过她从来没穿过,绝对干净。”


她想了想,接过来,走进浴室。他跟进来,帮她调好了水,就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了。


等她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她的东西都搬下来了。茶几上放了两盘水果,见她从浴室出来,他盯着她看了一会,说:“哇,这么巧,她的衣服你穿正好。”


“你的---ABC----经常到这里来?”


“来过,也不算经常。”


“那---你们都是住这里?”


他呵呵笑了一会:“没有,这床也是干净的,你放心,不干净的东西不会给你用。”


她冲口说:“除了你这个人以外。”


“嫌我人不干净?那我去洗一下。”他用遥控打开电视,“你先看电视,我去洗个澡。”


艾米见他拿着浴衣,走进浴室去了,知道他今晚会睡在这里了,觉得心情好了很多,至少他没有象上次那样躲着她。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但跟她期待的不一样,他现在简直是言必称ABC,太顶礼膜拜了。她想,他跟ABC肯定是吹了,但他是不是拿她做个替身?看他那轻佻的样子,很有可能。她不知道他怎么变成了这样,可能是在中国做了一段时间的“人上人”,执行起对外开放,对内搞活的政策来了。


她觉得很别扭,穿着别人的睡袍,别人的拖鞋,呆会要睡在别人的床上,跟别人的男朋友做爱---至少曾经是别人的男朋友,这并不是一种很令人激动的场面。她只能一遍遍对自己说:“不要计较从前,要把注意力放在将来,两个人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不容易的了,不要太苛刻。”


她打定主意不再提ABC,也希望他自己不再提,有过一个ABC没什么,但如果成天拿出来回味,甚至拿来做个标准,衡量后面的女友,那就有点生可忍,熟不可忍了。如果他跟ABC没有吹,只是利用她对他的那番痴情,在他加拿大逗留期间HAPPY一下,那她是绝对不会让他得逞的。她打定主意,如果他还象刚才那样,不断地提他那ABC,她就逃到楼上客房里去。她爱他,想跟他在一起,但那是以他也爱她为前提的,“露水姻缘”的干活,她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她听见他从浴室出来了,她装着没注意到的样子,继续看电视,但她什么也没看进去,只在想着他这究竟是“爱”呢还是“性”。


他也坐在床头看电视,两个人离得远远的。她觉得尴尬极了,又不知道怎样打破这种尴尬,正在想着要不要走到他身边去,就听见他问:


“想不想看看我ABC女友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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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听JASON又提ABC,几乎要逃走了,但她的好奇心占了上风。她头也不回地向他伸出一只手:“把照片拿来我看。”


他拍拍他身边的床:“到这里来看,免得你看了不开心,把我昨天刚买的电视机砸了。”


“我为什么要不开心?”她故作镇定地说,“我现在胸怀宽广得很,没有这点胸怀,我来----填什么坑?”她走过去,坐在床边,伸出手,“拿来吧,看看是什么---女妖精---”


“我说了吧?还没看,就开始生气了,”他突然伸出两手,“让我来看看你的胸怀有多宽广---”


她机灵地一闪,躲到一边去了,决定先看照片,然后跟他彻底谈清楚,如果他还放不下那个ABC,她就马上回楼上客房里去,她可以等他,无限期地等他,但她绝不跟任何人SHARE他。爱情只能有时间上的继起,不能有空间上的并存。以前她是连时间上的继起都不能容忍,那似乎太苛刻了,但她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容忍空间上的并存。她站在离床远远的地方,问:“照片在哪里?”


“在我钱包里---”


她从床头柜上拿过他的钱包,打开来,只看见一些信用卡之类的东西,她一层层翻,终于在一个有拉链的夹子里找到了两张照片,大概因为放里面太久,边角都皱折了。她看了好一会,才认出那张侧面的就是她自己,显然经过了处理,由原来的彩色变成了棕色,头发变成了棕红色,后颈上的痣不见了,面前却多了一朵花。


那张合照,上面的她仰脸大笑,她记起这是一张她认为报废了的照片,是她一个人的,而不是合照。那次他给她拍照的时候,他们正在开玩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她就大笑起来,结果他拍下了那一瞬间。他说照得很好,很自然,很生活,但她觉得自己嘴张得很大,眼睛又似乎闭上了,不喜欢那张,从来都没放到影集里去过。


照片上,多了一个他,他的左手的确插在她胸前的衣服里,她忍不住问:“这张合影---是怎么弄出来的?你的手---忒不老实了。”


“本来是我抱着一个同学的小孩照的,我用你的照片替换了那个小孩,但没法解释为什么我的手会在你胸前,所以干脆把手斩掉一半,看上去就象是伸到你衣服里去了一样。怎么样?够黄吧?”


她又看了一会说:“难怪甄滔和方兴看不出这是我,连我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但我以为她们认出你了,所以我就搞不懂,既然你知道谁是ABC,还在---不停地---用ABC来忽悠我,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吃着碗里,护着锅里,霸着盆里?知道我还在这里发傻,就----来调戏我----,背着你---男朋友----打打野食。”


“你把我当什么了?”她好奇地问,“可你为什么说我是ABC?”


“你不是学ABC的吗?”


“ABC是这个意思?”


“从来没人问我对ABC的定义是什么---”


“你可真能---忽悠啊!”


他笑起来:“哪里比得上你?你都是真人秀,我不过是照片秀。你来了C大,我连照片秀都搞不成了,怕你告我侵犯肖像权。”


“为什么你---这么久都不告诉我?害我一直以为你有一个---ABC女朋友?浪费我们这么多时光?”


“嗨,嗨,怪到我头上来了?应该问问你自己,你这些年,象走马灯一样地换男朋友,现在反而怪我---浪费了我们的时间?”


“我什么时候象走马灯一样地换男朋友了?”


“没有吗?日本鬼子,加拿大鬼子,美国鬼子,哥伦比亚鬼子,你五大洲四大洋的,哪里没去弄一个?这还是我看见的,我没看见的呢?谁知道你---暗中有多少---乱七八糟的男---人?”


她哈哈大笑:“哈,你说‘乱七八糟的男人’的口气,简直可以算得上吃醋了。”


“我-----不该吃醋吗?”


“不是你不该吃醋,而是你不会吃醋,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吃醋。”


“所以你弄---这么多男人,好让我吃醋?”他半开玩笑地说,“说实话,一直到小白,我都是心服口服的。YOSHI没说的,很浪漫,会弹钢琴拉提琴,家境也很好;小昆嘛,正符合你对疯狂的要求,为了你,肯定是杀人放火都愿意的;小白就更不用说了,不光人潇洒,还可以给你美国身份。


但那个何塞,我就不服了,我就要问一个情场LOSER的经典问题了:‘他到底是哪点比我强?’难道你想跟他去中美洲种鸦片?切,你要种鸦片,吱个声,我马上满足你的愿望,这里有人就靠在地库种鸦片为生,我大不了把地库给你种鸦片就是了,你犯得上跑中美洲去种吗----”


艾米快笑晕了,笑够了才说:“这几个鬼子都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从头到尾就你一个男朋友。YOSHI只是个同学,小昆借住在我那里,另外两个都是弄来骗你的,好让你安安心心地去爱别人。”


“不老实了吧?你这样说说何塞我还相信,YOSHI----我有一半相信,小白----四分之一相信,你说你跟小昆没什么,打死我都不相信。”


她嘻嘻笑着说:“你吃醋的样子挺可爱----”


他笑笑说:“你觉得可爱?好,讲个不可爱的你听。在D州的时候,有一次,我从一本杂志上看到YOSHI的一篇文章,上面有他的电邮地址,不是C大的。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也跟着他转了学,就跟他写了一封电邮,从他那里我知道你们那时----已经不在一起了,所以我就决定回来----填这个坑。开车走到一个加油站时,我往你那里打了个电话,是---小昆接的,他说你在---洗澡,他告诉你有电话,你在大声叫他把电话给你,然后你就HELLO一声,我就---挂了电话。”


“瞎猜了吧?我不过是从洗澡间伸个手出来把电话接过去了。那次真是你打的?我看到那个区号,是D州的,但我紧跟着打过去,就没人接了。你为什么不接?”


“接什么?我把电话都砸了。”


艾米瞪大眼:“你把电话砸了?我不相信,你会砸电话?”


“砸电话是高技术活吗?我为什么不会?往地上一砸,再踩两脚,捡起来,扔加油站那个装洗车水的桶里了。”


“真的?”艾米想像他砸电话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你也---太武断了吧?也不调查一下?”


“不调查就好了,一调查就更糟糕。下午又打个电话到你那里,又是小昆接的,可能正忙着,电话就搁一边了,我听见你在----开独唱音乐会-----”


“那哪里是我?是小昆---老板的女儿LINDA。你也是个不问青红皂白乱判罪的人---,比我当年强不了多少。”她问,“又把电话砸了?”


“没有,是静秋家的电话,没好意思砸,不过放得重了一点。晚上我又亲自到实地堪查了一下,才走到你窗子外面,就听到你在唱无字之歌,唱得那叫一个响。没办法,太惭愧了,落荒而逃。还是小昆厉害,象开流水席一样,一日喂你三餐,我哪里比得过他?就算勉强把你弄过来了,喂不饱,你还是要跑----”


她龇着牙乱摇头:“你太---黄了,难道在你心目中,我就为这事活着?想不到你这个爱情专家,也把这个放在头版头条。”


“我哪是爱情专加?爱情专减还差不多。你没听说女人总在担心自己的媚力,男人总在担心自己的能力?能力上不如人,没脸见人哪。”


“这都是误会,不过我可以理解,都是那么凑巧。但你不能说你八年之前跑掉也是因为你----听了我的独唱音乐会吧?”


他犹豫了片刻,说:“那到不是,那是---因为----经费不足,怕没能力让你---开独唱音乐会。你以前说过,如果我有了别的女人,你就在我----做爱的时候打恐吓电话给我,把我吓出病来,可见你知道男人是经不起吓的----。那段时间----小弟弟似乎特别FRAGILE,脾气又大,你在---那种时候---一打岔,他小老人家就罢工了。他一罢工,我就怕你会担心是你自己没媚力,就急于请他老人家再---出山,结果是越请,他老先生就越搭架子----,搞到最后,他老人家干脆----闭关了----”


“你就为这逃跑了?”


“也不光是因为这---,这不过是----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罢了,我也希望小老人家不会永不出山,但谁知道呢?他那脾气,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你本来就不喜欢我的爱法,再加上这,软件硬件都不---合格了,我还能给你什么?那时可以说是风霜刀剑严相逼,‘宫平’呀,那些小女孩呀---,总而言之,还是那句话,综合考虑。”


“你走了这么久---一直不跟我联系,你不怕----我中途跟了别人?“


“如果你能爱上别人,我除了为你高兴,还能做什么?如果你不能爱上别人,等我回来时你就应该---还在这里。”


“但我也可能嫁了一个我不爱的人呢,那你不是毁了我一生?”


他很肯定地说:“你不会嫁你不爱的人的,这一点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一发现你跟别的人在一起,我就觉得那只能是出于爱情。”


“你怎么能肯定我不会嫁一个我不爱的人?我差点跟小昆结了婚---”她把那事讲给他听。


他固执地说:“但是你最终还是没有跟他结婚,即使结了婚,你如果发现你不爱他,你也会跑掉----。对你这一点,我太清楚了,因为----我们的灵魂是一个版本的。你有了男朋友,我也曾经想到要----另起炉灶,但是----心里好像有一道坎,总是翻不过去----。”


“现在明白你说的‘有些誓是不用守的’是什么意思了,就是不用刻意去守,你自己的心就想那样做----。我想我就是这样,你那天叫我不用守我的誓,但我根本不记得我发过什么誓,因为在我看来,我发那个誓的时候,你就叫我不要对感情发那样大的誓言,所以我从来没觉得我发了那个誓。誓有点象赌约,是要双方AGREE UPON的,既然你没同意,我的誓也就算没发。我跟你一样,只是翻不过那道坎。你离开C大去工作,是不是想帮我翻过那道坎?让我安安心心地跟YOSHI在一起?”


“一半一半吧,”他做个鬼脸,“可能更多的是不想看到你们---在一起----。很早就听说YOSHI有个中国女朋友,但他们说叫EMME-WHY。有几个中国哥们老叫我去把小日本强占的大好河山夺回来,但我没想过是你这个---‘河山’。”


“那这次回国呢?”


“综合考虑罗,方兴说你是为我才放弃了CA那边的工作的,我还能怎么样?总不能把你跟小白拆散了吧?”


“小白是什么时候的事?两年前方兴的生日PARTY完了,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你从来就只发联手宣言,不发分手宣言,我怎么知道?”


她不相信地问:“那你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过别的女人?”他摇摇头,她说,“我也一样,从来没有过----别的男人。如果我把这写在<<十年忽悠>>里,大家肯定不相信----”


他笑了起来:“听你这个口气,好像你写的别的东西大家就相信一样。我早就说了,你想写什么都可以,反正没人相信。”


“那你是说我没‘性欲’?”


“正在怀疑你是不是没‘信誉’,站那里滔滔不绝地讲。我这里场子也布置好了,MICROPHONE也---支好了,你那里却搭架子不来开唱----”


她说:“等本歌星去化个妆先---”她从箱子里拿出那件很多扣子的睡衣,跑到浴室换上,然后走出来,转一圈,一个亮相,“DA-DA----”


“WOW,这件演出服还在?那我有解药了。在梦里解了这些年的扣子----,越心急越解不开,扣子总是越解越多----”他盯着她看了一会,说,“还是那个---小---歌星,一点没变---”他走上前来,抱起她,“我来接歌星下场子开唱----”他一边走一边问,“以后还忽悠我不?”


“不忽悠你了---”


“你不忽悠我了,干什么呢?不闲得慌?”


“我---踏踏实实---做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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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2-19 09:27操作
只看TAAA分享

dowey 总是能找到好看的小说。[em07][em07][em07][em07]


对了,能不能在标题里面注明作者名呢?华人现在浏览量很大,有时候作者也会看到自己的作品被转载。


谢谢了,当然我也会去搜索一下作者,看到了就添上,如何?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2-19 9:29:4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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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2-19 22:07操作
只看TAAA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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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2-16 18:05操作
只看TAAA分享
看这个小说的时候,觉得作者特擅长抓住小女孩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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