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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中国式不离婚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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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2-14 14:08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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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在杨红看来,周宁的爱算得上激烈,而且是一种毁灭性的激烈,因为在他梦中,周宁
不是毁灭他人,就是毁灭自己,给人的感觉是这段爱情就是他的一切,不成功便成
仁,没有第二种可能。想到这一点,杨红就觉得周宁这份情好沉重,好像是交给她
一颗赤裸裸的心,自己一不小心就会伤害了它。

有时周宁问杨红:“你以后遇到更好的人,会不会不要我了?”

杨红想了想,说:“我会的,不过这个更好的人,只能是一个比你更爱我的人,其
它什么我都不在乎。”

周宁就释然了:“那我就不担心了,因为这世界上不可能有比我更爱你的人的,我
是用我整个身心来爱你的。”

杨红听了很感动,但有时又觉得自己只能看到周宁的整个身在爱她,至於他的心,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肯定是整个都在爱她,因为周宁不怎么爱用言语表达。周宁要见
面都是很迫切的,但见了面,却并没有很多话说,除了讲梦,差不多没什么别的话
说,都是杨红说,他听。杨红就把自己的童年哪,自己的爱好兴趣啊,自己的父母
啊,自己的女伴啊什么的,都拿出来讲。周宁就一直听着,也不置可否。

周宁的心思是在肢体语言方面,先是要抓抓手,过几天就想要抱一抱,再过几天就
想接吻,等等等等。这些环节都发展得迅猛异常,达到了一个环节,就开始企求下
一个环节。象打游戏机一样,今天打过了第一关,以后就天天都能打过第一关了,
第一关就不算什么了,就只想着怎样打过第二关了。然后是第三关、第四关---

握手这一关是第一次见面就打过了的,所以第二天两人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周宁就很
理直气壮地握住了她的手。杨红虽然觉得太快了一点,但昨天都被他抓过手了,再
说自己的手被周宁的大手握着,也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怪舒服的,也就由他握着。

电影散场后两个人出场时,门口挤得不行,周宁就紧紧握着她的手,在前边开路,
令杨红很有一种被呵护的感觉。从那以后,两个人不管到哪里去,周宁都要拉着她
的手,就连骑自行车的时候,都要从前面伸过一只手来,叫杨红给一只手他握着,
说,我抓着你的手才放心,因为我做梦的时候,都是等我骑到目的地,下了车,就
找不到你了,不知你什么时候就从车后座上悄悄溜走了。我不拉着你的手,我骑车
骑不安心。

有一个周末,杨红回了老家看望父母。傍晚的时候,有一个邻居家的小男孩跑过来,
鬼头鬼脑地对杨红说:“有个男的在河边等你。” 然后给她看一个钥匙链。杨红认
得那是周宁的,但她不敢相信她前脚走,周宁后脚就到了,要坐三个小时的车,车
票也不便宜,再说,也说好了第二天晚上再在学校见面的。杨红将信将疑地跟着那
个小男孩跑到河边,见真的是周宁等在那里,见到她就说:“等不到明天了,就跑
来了。”

那天晚上,两个人一直缠绵到很晚。杨红还没对父母说周宁的事,不敢贸然把周宁
领回家去,就问周宁,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呢?周宁说,我到车站去坐一个晚上,
明天跟你一起回H 市去。杨红想到他一个人在车站坐一晚上,就很心疼,但也没有
别的办法,谁要他不打个招呼就跑来的呢?

临别的时候,周宁突然伸出两只大手,一手一个地握住了杨红的两个乳房,杨红只
觉得头一麻,全身像瘫软了一样,想骂他一句也没骂出口,就由他那样握着,握了
好久。从那以后,这差不多就成了周宁的经典动作,就是在外面看露天电影时,旁
边都是人,周宁也会趁着夜色,从后面抱着杨红,手就从领口处伸进去,姿意妄为。
不过因为他惯常会一边摸一边问:“好不好玩?过不过瘾?”让杨红觉得他在开玩
笑,象揉两个包子一样,反而没有了第一次的感觉。

杨红相信爱情是需要表白的,虽然这些小动作也是一种表白,但爱情是需要用言语
来表白的,相爱的人应该会有一种想要用言语表白的冲动,心里有那份情,总会想
让对方知道吧?

杨红记得小时候,曾偷看过爸爸写给妈妈的情书,那时爸爸还在另一个县教书,两
个星期回来一次,但就是这十几天的间隔,他和妈妈之间也要写信的。外婆总骂妈
妈,说几个钱都让你拿去交给邮局了。杨红不知道信上写了些什么,因为那时年纪
还小,认得的字不多,但爸爸信中对妈妈的称呼她是认得的,爸爸叫妈妈“贞儿”,
因为妈妈的名字里有一个贞字。杨红记得自己看见了这个称呼,就跑到妈妈面前大
声叫她“贞儿”,把妈妈逗得大笑,说:“你这个包打听,人小鬼大,偷看我的信
了?”

周宁不爱用言语表达,杨红叫他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他就说:“没想什么,就觉得
爱你。”杨红就拿杂志上看来的话责备他,说“杂志上说了:思想是以言语的形式
存在的,如果你心里有那份情,你怎么会没话可说呢?”

周宁也有一句现成的话可以对付:“杂志上还说了:能够言说的爱情不是真正的爱
情。”

两个人就笑起来,说要去讨伐杂志社主编,问他为什么登这些自相矛盾的东西。

有一天,杨红写了一首<<思念>>,自己也不知道是抒的真情,还是为赋新诗强说愁。
杨红想,现在都到这份上了,也无所谓谁开口追求谁了,我写给他也不丢人了,说
不定把他带动了,也写给我。於是,就把自己写的诗给周宁看:


愿思念只是天边的一片浮云
微风拂过,不留丝毫踪影

愿思念只是沙滩的一对脚印
潮涨潮落,顷刻将它填平

愿思念只是大海的一朵浪花
一波未起,一波已停

而思念仿佛月边的寒星
朝朝暮暮,放射光明



周宁看是新诗体,朦胧记得有“南舒北顾”的说法,准备“舒婷”“顾城”地猜一
下,但想起上次的教训,就没有乱猜,直接就说:“是你写的吧?写得好,写得好,
我肯定写不出来。”

杨红见他喜欢她的诗,很高兴,就说:“那你也给我写一首?”

周宁一脸为难的表情,说:“我说了,我不会写,”他一看杨红嘟起了嘴,赶快说,
“好,我写,写不好你别笑我。”

第二天,周宁就拿来一首他写的诗给杨红看,说:“先申明,不是什么诗啊,只是
些短句子。”

杨红接过来,看到是一首题名为<<山里人的手>>的短句子:


我这双山里人的手
在你全身四处游走
----

以下的句子,结尾处无非是一些能跟“手”押韵的字:“搂”,“抖”, “口”等
等。

杨红看得满脸飞红,边拧周宁边嗔道:“是叫你写情诗,不是叫你写淫诗。写着写
着就下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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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杨红回忆了自己跟周宁不到一年的恋爱史,得出了一个结论:周宁没有骗自己,自己
也没有瞎眼。周宁的爱玩,从来没有瞒着她。他不爱学习,成绩总是倒数几名,也
是众所周知。他抽烟喝酒,虽然不是专拣杨红在的时候,但也不避讳杨红。周宁还
是那个周宁,只有一点是自己以前没有看到的,或者说是看到了但没有看懂的,那
就是自己跟周宁对爱情的追求是不同的,简单地说,就是个“情诗”和“淫诗”的
区别。

“情诗”想要的是浪漫的爱,甚至是弥漫性的爱,这种爱要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每一件事都要与爱相关。“淫诗”要的是具体的爱,或者不如说是具体的性,冲动
了,就爱一下,冲动过了,就干别的去了。对“情诗”来说,爱就是目的,爱就是
主题,爱就是细节,爱就是一切。对“淫诗”来说,爱只是铺垫,爱只是前奏,只
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如果不用爱就能达到目的,那就不必爱了。

杨红觉得自己以前是无法看透这一点的,因为那时对男人、对性还没有最基本的了
解,以为周宁想跟自己在一起就是想如胶似漆。人不能超越自己的时代。

现在杨红用一个已婚女人的眼光来看那一段恋爱史,觉得对周宁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周宁根本从一开始兴趣就只在性上,说的做的想的,都是性和与性有关的事。那时
候没话可说,是因为他心里想的是性,不能说出来。以前没结婚,他还有一个目标
没有达到,所以还有心情殷勤她一下,现在结了婚了,性是想要就可以要到了,所
以就懒得应付她了。

现在周宁早上是绝对不会跑到校外为她买叉烧包子了,就连打热水也早就赖掉了。
学校给他们一个月只有一坛煤气计划,不能用来烧水,但周宁早上起不来,下午四
点半到七点的打水时间正好是他打麻将的繁忙季节,自然是不会放弃了来打水的,
都是杨红自己下楼去打水,提上七楼来。杨红叫他打水,他就说:天气这么热,用
冷水洗洗就行了。周宁自己身体力行地用冷水洗澡,反倒觉得杨红要用热水是太娇
贵了。

周宁一结婚就从奴隶变成将军了,敢情是革命成功了,可以放心地坐天下了。打天
下的时候冲锋陷阵,为的是圈一块地成为己有,一旦得到了土地所有权,就只管尽
情使用,也不费心管理,反正地是死的,又不能逃到别处去,他已经在地里耕耘过
了,就算是在地的四周插上标记了,有法律在那里保护着,别人不敢来觊觎这块地
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不怕死的、不要脸的,要来抢走这块地,那时再起来保护
不迟。

有了这一番认识,杨红就发现自己以前对周宁的很多感觉只是一种美丽的误会。周
宁从来不问“你有没有高潮”,并不是因为他宽容,刚好相反,是因为他根本没想
过有让女人达到高潮的必要,性是他一个人的事,女人只是一个工具。你叫他留在
家里,他就认为你是想做爱,说明他自己就是这样的,家是用来干嘛的?就是用来
做爱的,不做爱根本不用待在家里。至於他睡不着就要做爱,不管你睡没睡,也不
管把你吵醒你待会还睡不睡得着,就不用分析了,明摆在那里的,自私。

顺着这个路子一想,有些本来就刺耳的话就更刺耳了。有时周宁要开着灯做,但杨
红不肯,觉得害羞,要把灯关掉。周宁就说:“开着灯才知道是在跟你做。关了灯,
谁的X不是一个样?”

有时想做了,周宁就有点自嘲地说:“哎,床上真是放不得X,放了就想做。”

这些话都让杨红生气,免不了要责问周宁:“你把我当作什么?”

周宁的解释是,这都是他家乡的土话,几乎每个男人都知道,从小就听人说,顺口
就说出来了。杨红想,你心里不那么认为,你会顺口说出来?

这两句就足够让杨红看出自己在周宁心中的地位了。我是个什么?不要说不是周宁
心中唯一无二的女人,连一个抽象的女人都不是,连一个完整的女人都不是,只是
一个X,是一个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X。战完了,丢在一边,最好是你
自己去收拾好了,藏好备用。

主题已经确定了,素材就都是为主题服务的了。在杨红看来,周宁前边的一切努力
都是为了做爱。以前追得紧,是为了今日的做爱;一定要我发了狠,你才留在家里,
不过是怕失去了今后做爱的机会。还美其名曰“做爱”,实质上是光做不爱。

认识提高了,心情就变糟了。等到下一次周宁半夜三更回来,不管她睡没睡着,又
来求欢的时候,杨红就决定不理他。为什么你的觉就那么重要,我的觉就要服从你
的呢?你急于睡觉,也是为了明天上牌场更有精神,至於我被你吵醒后睡不睡得着,
你一点也不关心。就算你求欢不是为了吃安眠药,也只是因为床上放了这样一个东
西,使你不做不行,这样的人,还有什么爱情可谈?即便有爱,也是爱你自己。没
有爱的性对杨红这样的女人来说是毫无意义的,跟被人污辱没有两样。

所以周宁用手来搂杨红的时候,就发现杨红一点也不象从前那样,顺从地钻到他怀
里了,而是依然背对着他。周宁有点意外,但他记得自己曾旁敲侧击地告诉过杨红,
男人最怕的就是向老婆求欢时被拒绝,那是最伤男人的自尊心的了。现在杨红这样
对待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他再试一次,用的力更大一点,只听杨红冷冷地说:
“睡觉吧,我困了。”

周宁愣在那里,伸出去的手半天缩不回来。这是什么话,你困了,就不能做爱了?
做爱又不用你费劲,你从来都是坐享其成,不劳而获的,都是我在那里辛勤耕耘,
虽然不是日当午,我仍然是汗滴禾下土,滴滴皆辛苦。你是不问耕耘,只问收获。
而我呢,有时是主观为自己,客观为两人,有时连主观上也是为了你。如果仅仅是
为我自己,我就一味地打桩,只要用力猛,早就三把两把地把自己搞伏贴了。不是
为了你,我何必在那里左冲右突,上窜下跳,轻重缓急地花样翻新?我还不是想让
你从做爱中领略一番乐趣,尝尝做女人的味道,好知道我在你生活中还不是无足轻
重的。你以为男人就是动物,就是凭个本能在行事?告诉你,我大多数时候都是想
通过做爱来表示我对你的爱,也验证你没有生我的气,我才睡得安心。现在你这样
冷冷地说你困了,这分明是在推脱,肯定有别的原因。

周宁觉得脸上很下不来,於是也赌气地扭转身,背对杨红躺下。

两个人第一次在床上闹别扭,心里都很生气。周宁觉得杨红呼吸平稳,似乎睡着了,
心里更生气,看来她对两人闹矛盾一点也不在乎。於是自己也尽量把呼吸弄平稳了,
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时不时地,还发出一点轻微的鼾声,间或还磨磨牙,表示自己
也不在乎,睡得可好呢。

杨红当然也睡不着,担心这样一弄,周宁过一会要疼痛起来,心想,这是何必呢?
与其弄到他疼痛起来再做,不如现在就做了。做止痛药也不见得比做安眠药好到哪
里去。她想,如果周宁再伸手来搂她,就不再别扭了。但她听见他已经开始打鼾了,
而且象每次熟睡了一样,在睡梦中磨牙了,心想:见鬼,我还在那里为他担心,他
却已经睡得象死猪了。这个人到底是没心没肺还是狼心狗肺?

杨红有个习惯,夜晚睡不着的时候,就老是想去上厕所,有时就搞成了恶性循环,
越上厕所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要上厕所。现在这样躺在床上,睡又睡不着,去上
厕所又不想让周宁知道她睡不着,好像她很在乎似的,所以只好一直在那里隐忍着,
搞得一夜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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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me paragraphs are so true to the reality!

Good work. Keep 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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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第二天早上,杨红起床后,就象往常一样,去做早饭。但她没有问周宁想吃什么,因
为不想率先找他说话,免得他觉得自己在向他求和,本来也不是自己的错误嘛。不
过她还是往锅里放了两个人的面,站在走廊上,一边等着面煮好,一边思索,待会
怎么样叫周宁吃面才不会让他觉得她在求和。听人说,夫妻之间谁先让步谁占下风,
以后次次都得你开口求和,不然他说一句“上次是你来求我跟你和好的”,不把你
噎死,也会噎得你半天喘不过气来。

周宁起床后也不跟杨红说话,拿了漱洗的用具就去了水房。过一会,又去了趟厕所。
等杨红的面快煮好的时候,周宁再一次从杨红身边走过,下楼去了。

杨红煮好了面,用两个碗乘了,端进房来,见周宁还没回来,以为他又到六楼上厕
所去了,就等在那里。过了一、二十分钟了,还不见周宁回来,心里开始纳闷。再
等一、二十分钟,还是没回来,杨红才明白,周宁不会回来吃早饭了。杨红勉强吃
了几口,觉得毫无胃口,就把碗放下了。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周宁还没回来,杨红觉得有点不对头了。周宁平时都会回来吃
饭的,他是个要强的人,在别人家打牌也不会在别人家蹭饭。但今天他早饭都没吃,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还没露个面。杨红知道周宁的胃是饿不得的,一饿了就会
泛酸发疼,读书时就常常捧着个胃,象个捧心的病西施。谈恋爱时,有时在湖边坐
得太晚,周宁就会心不在焉,四下张望,问他,他就老老实实地说是肚子饿了,两
个人就跑到校外的小摊子上吃羊肉串。

杨红也顾不得求和不求和了,就跑到楼下去叫周宁回来吃饭,心想,伸手不打笑脸
人,我叫他吃饭,他总不会给我一个下不来台吧?结果找遍了每一家牌局,都没有
看到周宁。打牌的人也诧异,说,正在纳闷,怎么周宁今天没来打牌,你去某某家
找找看。杨红不想说我刚从某某家那边过来,周宁也不在那边。杨红只好忍住泪,
回到家里。

家里也没有周宁的影,杨红心里象被刀扎了一下一样,泪水很快流了出来,不敢相
信自己在这里曲意奉迎的时候,周宁却端着个大架子,离家出走了。她不知道他去
了哪里,还回不回来,也不知道他心里在做什么打算。离婚?她觉得自己的头简直
要炸裂开了。结婚还不到两个月,就要离婚,而且还是周宁提出来的!如果说离婚
已是她所无法承受,那么由周宁提出离婚就简直让她名誉扫地,只有死路一条了。

杨红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得到这样的报应。昨晚也就是没有让他做爱,这就
值得闹到离婚的地步吗?他一定是早就有什么不满装在心里了,或者早就跟什么女
人搭上关系了,不然他怎么会为了这么一点事就兴师动众要离家出走呢?难道是因
为自己的不正常?是不是担心以后会没有孩子?前几天,周宁还问过她,说别人都
在问我,你结婚一个多月了,老婆有喜了没有。杨红支吾了几句,因为自己也不知
道是有了还是没有。别人看到“老朋友”没来就知道是有喜了,但自己的“老朋友”
那样颠颠倒倒的,虽然没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喜了。也许自己永远都不会有喜?

杨红想到这点,就觉得周宁肯定是为了这事。他从来不说,却原来都藏在心里,借
了这一点由头,正好发难。以后闹到法院,他把这事一讲,自己还有什么脸见人?
杨红差不多都能听见日后别人在怎么议论她了:“你知不知道呀?才结婚一个多月,
杨红的丈夫就不要她了,因为她那方面不正常的,不能生小孩,是只不下蛋的鸡。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杨红就这样坐在那里,边流泪,边胡思乱想,觉得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哭累
了,就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后悔自己昨晚要惹出那么大的麻烦。她就这
么呆呆地躺在那里,不想吃饭,也不想动,有时生自己的气,有时又生周宁的气:
你难道不知道女人是需要哄的吗?你搂我,我不动,你不能再搂吗?杨红肯定自己
不会老在那里跟周宁闹别扭,只要他多试几次,自己肯定是会一翻身扑到他怀里去
的。周宁试这么两次,就停了手,只能说明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本身就是想找个
借口。

杨红又想,也许周宁是自尊心太强了,不愿意一再求她哄她,但你既然不准备求女
人哄女人,你干嘛要变成一个男人呢?你干嘛要做女人的丈夫呢?你不知道女人在
丈夫面前有时是象女儿一样的吗?她们会没来由地发发脾气,使使小性子,只要你
肯和颜悦色地说两句,她们不都是又投到你怀里来了的吗?你看人家毛姐的丈夫,
逢到毛姐生气,就是在那里耐心地哄,被毛姐关在门外,也不会离家出走,都是站
在门边耐心地等,有几次杨红都觉得毛姐过分了,跑去帮老丁的忙,哄毛姐把门打
开。

为什么周宁就不能有这点男子汉的胸怀呢?是我不如毛姐年青漂亮吗?应该不是呀,
只能说明周宁爱我爱得不深,他的爱不够他在我面前低个头,转个弯,求个和。那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自己不是一辈子得小心翼翼,连娇都不能撒,不然周宁就要离
家出走?

杨红不知道该怎么办,去找周宁吗?又不知道他在哪里,难道他回了老家周家冲?
那他把E市的工作就这么丢了?他以前说过,我不要他了,他就回老家去,但现在不
是我不要他呀,是他不要我了!

杨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熬到天黑的,总之是泪也哭干了,眼也哭肿了,一天没吃
什么东西,胃疼得难受。之所以还有力量在那里扛着,是因为周宁没有把他的东西
拿走,也没有把门钥匙扔在家里,说不定他还会回来,至少会回来拿一下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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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2-18 15:31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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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周宁也是一夜没睡好,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了,见杨红也不跟他说话,知道她还在
生气,也不好意思叫她给自己做早饭,就到水房漱洗了一下,又去上厕所,来来回
回从杨红身边路过了两三次,希望杨红会跟他说句话,象平时那样问一声早饭吃什
么。结果杨红只是一声不啃地在那里煮面。周宁觉得她是真的生气了,板着个脸,
仿佛嫌他住了她的屋,吃了她的饭一样。周宁也是一个有骨气的人,不愿看着别人
的脸色吃饭,於是把心一横,也不跟杨红打招呼,就下楼去了。

周宁赌气出去,也没有心思打牌,又不知道到哪里去,只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逛了
半天,就走到他跟杨红以前约会经常去的湖边,找了一处阴凉地,躺在地上,不知
道这件事该怎么了结,只希望杨红会想起这个地方,来湖边找他。

周宁想,杨红大概是在生我打麻将的气,可能忍了好久了,才会来这么大一个爆发。
但是这怪我一个人么?我把牌场开到家里,你不高兴,绷着个脸,搞得我在朋友面
前没面子。我带你去打牌,你又不肯去,去了也是一再要走,搞得别人三缺一。你
叫我不去打牌,我就不去,结果你又说我可以去。等我去了,你又不高兴,搞得我
每次打牌都是一心两用,又要顾牌场,又怕你在家生气,没有那一场牌是安安心心
地打到底了的,搞得牌友都笑我怕老婆。女人怎么这么变化无常、出尔反尔呢?周
宁想,两个人之间为打牌发生这些矛盾,主要还是因为杨红没什么爱好,如果她像
他一样,也有一些爱好和特长,她也会忙得分身无术,就不会需要他天天陪在家里
了。

周宁想来想去,拿不准杨红昨晚发那个脾气,究竟是为什么。打牌也不是一天两天
的事了,照说杨红也早已习惯了。是因为洗碗的事吗?应该也不是,因为自己昨天
洗了碗的。所以昨晚那场脾气,只可能是一种暗示,想叫他自己明白他是一个不受
欢迎的人了。本来嘛,一个男人,不能养活自己的老婆,反而要靠老婆来养,哪个
女人会不生气?

周宁有点委曲地想,我也不是故意不去挣钱,是学校那边要搞到九月才报到,我有
什么办法?我去打麻将,不也是想挣一点钱,至少付自己的饭钱,减少你一点负担
吗?当然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交过钱给家里,但牌场上的事,谁说得准,赢了钱
,你不能不留钱防输。再说我交钱给你,你就知道我打的是带彩的麻将了,那还不
把我吃了?

周宁饿到中午,实在有点饿不下去了,就跑到学校食堂里,跟来买饭的人换了一点
饭菜票,买了一点饭菜,也不敢在食堂吃,怕别人看见会说他被老婆赶出来了,就
把饭端到湖边去吃。本来他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因为吃的用的都是杨红的,自己
就象寄人篱下一样,时时担心别人给自己脸色看。现在果然被杨红赶出来了。

周宁端着饭菜,躲到一处没人的地方,边吃边流眼泪,幸好自己打牌还赚了一点钱,
不然连饭都没得吃。想到这里,周宁免不了又把自己贫穷的一生回想了一通,越想
越觉得自己身世可怜,怪只怪自己命不好,生在一个穷山沟的穷人家里。如果自己
有大把的钱,会象今天这样躲在这里吃饭吗?自己可以到首饰店去买一个沉甸甸的
金戒指,拿回去戴在杨红手指上,保证她马上就不生气了。听人说,就算女人跟男
人有仇,跟珠宝是没仇的。可惜自己没有钱,象现在自己这样,就算想转个弯,把
矛盾化解了,杨红也只会认为他是来蹭她的饭的。

周宁又把杨红对他的好想了一遍,觉得杨红实在是个好人,以杨红的长相和家境,
找个比他有钱有势的人真是易如反掌,但杨红屈尊俯就地跟他好了这么久,真的是
不容易了。周宁想,我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即便
杨红不要我了,等我有了钱,还是要加倍报答杨红的。想到杨红可能会不要他了,
周宁又悲从中来,少不得又流了一阵泪。

到了晚上,情侣们一对对地在湖边出现了,看到周宁,都有点诧异,又有点同情一
样。周宁想,望什么望?老子谈恋爱的时候,你们不知道还在哪里摸风。你们也不
用太开心,等你们结了婚,也会有这一天的。周宁看着那些目光灼灼的男生,知道
他们心里都在转什么念头。跑到湖边来的男生,多半都是女朋友还没让他们得逞的,
不然谁还跑到这里来?还不早就找个僻静地方把女朋友就地正法了。周宁再看那些
女的,觉得她们跟杨红当初一样,傻得可爱又可恨,以为男朋友约她们来湖边就是
为了看那几颗到处都能看见的星星,听她们叽叽呱呱地讲些不相干的事。

夏日的晚上,湖边蚊子也多起来了。周宁想,我不能在这里呆一夜,呆在这里真的
要让蚊子抬走了。我也不能到别人家去借宿,让别人笑话,而且大家都是一间十平
米的房子,容纳不下我。人一到晚上,如果还没有一个归宿,就特别心酸。看到别
人家灯火,就想:有个家多好啊。

到最后,周宁也想好了,不管杨红要不要我,我今天先回去试探一下,就说是去拿
箱子的,今天太晚了,在你这里借住一个晚上,明天再买汽车票回老家去。如果杨
红挽留一下,那就说明她心里还有一份情;如果她不挽留呢?周宁昏昏地想,那就
没办法了,只好回老家去了。如果杨红都不要我了,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周宁回到家里,见屋子里漆黑一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杨红已经回老家去
了。周宁闷闷地开了灯,看见杨红躺在床上,闭着眼,但是两眼红肿,知道她在家
哭过了,就走到床边问一句:吃了饭没有?杨红听他一问,也不知为什么,觉得伤
心得要命,就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象小猫一样贴到他怀里。

两个人搂成一团,哭了好长时间,杨红哭得抖抖索索的,周宁也一直跟着流泪。杨
红没问周宁去了哪里,也不讲自己以为他离去是如何伤心的,不想让他知道自己那
些担心,免得他以后拿出来当个笑话,更不想让他今后有恃无恐,得寸进尺。

周宁见杨红愿意伏在他怀里了,也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没有到回周家冲的地步。他
没问杨红昨晚为什么生气,明摆着的事嘛,女人供养一个男人时间长了,讨厌一个
穷男人,也是可以理解,可以原谅的。她现在愿意在我怀里哭,说明她对自己还是
有一份情的,自己以后要多赚一点钱,分担这个家庭的负担,这样杨红就不会生气
了,自己也才能挺起腰杆来做人。

想到“做人”两个字,周宁马上觉得自己的腰杆挺起来了,於是付诸实行,搂着杨
红,做起人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2-18 15:32:0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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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风波把杨红和周宁搞得疲惫不堪,两个人都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起来后,
杨红去做了饭,两个人也不管是早饭还是午饭,都狠狠吃了一顿。

周宁实在是太累了,下午又睡了一阵。晚上杨红对周宁说:“听说今晚学校放一部
俄国电影,叫<<黑比姆白耳朵>>或者是<<白比姆黑耳朵>>,听说挺感人的,我们去
看吧。”

两个人就象从前谈恋爱时那样,周宁一手拿两个小凳,另一只手牵着杨红,走去看
学校的露天电影。杨红被周宁牵着,就觉得很安逸,脑筋不用想任何问题,就这么
傻乎乎地跟他走,不管他把自己领到哪里去,只要牵着手,不走丢就行。

电影放映场就是学校的一个操场,前面有个舞台,有时在那里表演节目,周末就在
舞台上拉起一个大银幕放电影。操场后面是个小山坡,长着一些树,都挺高的。愿
意坐在操场上的人就去早一点,一排一排地摆了小凳子,坐得密密麻麻的。杨红和
周宁不喜欢夹杂在人群中坐在操场上,嫌挤,再说又众目睽睽,不好搞小动作,一
般都是远远地坐在后面小山坡上,因为旁边有树,象隔出一个个小空间,他们就叫
那里是“包厢”。

周宁找到一个包厢,把两个凳子仍象以前那样一前一后地放好,让杨红坐在前面,
自己坐在后面,伸开两臂,搂着杨红。结婚后,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来看露天电
影,都仿佛回到了热恋的日子,有点心潮澎湃的感觉。

电影是讲一个孤独的老人和一条狗的故事。看到最后,老人心脏病发作,但无力打
电话求救,是那条狗奋力推开门,跑到外面带来了救援的人。当救护车载着老人离
去的时候,那条狗一直在车后追着跑,很感人的那种。俄国影片煽情靠的不是大哭
大喊或感人对话,而是靠音乐和画面。

杨红看着银幕上那一地黄叶,一片阴沉的天空,一个孤独的老人,和一条忠诚的狗,
加上耳边是一种带着淡淡的哀伤的音乐,觉得心里堵得慌。突然周宁把嘴凑到她耳
边,动情地对她说:“我们两个人要白头到老,不要象这个可怜的老人一样,一个
人---”杨红忍不住,猛点着头,流下泪来。

回来后,周宁说,不早了,我们都去洗澡吧,好早点睡。杨红见周宁没有出去打麻
将的意思,高兴极了,连忙跑到女厕所里面的浴室里用冷水冲了个澡。

等她冲完回来时,周宁早已冲完等在家里了。杨红笑他:“你这么快?走到浴室了
没有啊?”

周宁邪邪地说:“你放心,肯定洗干净了的,你不信可以检查。”说着就走到杨红
跟前,拉起她的睡裙,朝上一翻,就象剥笋一样,把睡裙从她头上脱下来了。杨红
捂着胸,红着脸,小声说:“你搞什么鬼?灯也不关,窗帘也不拉上。”

周宁说:“七楼,谁看得见?看见了也只有羡慕的份。”说着就一把抱起杨红,往
床边走。杨红担心自己太重,小声说:“快放下,看扭了你的腰。”周宁说:“我
的腰有劲得很,过一会我扭给你看。”

周宁把杨红放在床上,几下就退去她剩下的衣衫,也不关灯,就在灯下看她。周宁
还是第一次这样细细打量杨红裸露的躯体,不禁赞叹道:“你好白啊!真的象用牛
奶洗过一样。每一个地方都这么有弹性,跟我以前想象的一样。”杨红被他看得浑
身燥热,挣扎着要去关灯,被周宁按在床上,动弹不得,只好闭着眼,红了脸,象
喝醉了一样,感觉周宁的眼光象电吹风一样,扫到哪里,哪里就一阵热。

周宁用刚刮了两天的短桩胡子摩擦杨红的脸,又从她的脸摩擦到她的耳根和后颈。
杨红一边躲闪,一边举起双手,想挡住周宁的进攻,被周宁抓住双手,两边分开,
固定在头边,继续用他的胡子擦杨红的颈子,又一路向下,吻她的前胸,吻她的乳
沟,最后用嘴衔住一个乳头,就象婴儿一样,吮了起来。

杨红从来没见识过这个,一边喘气,一边小声说:“你要干什么?脏不脏啊?”

周宁也不答话,松了口,换一个,再吮。杨红觉得自己全身酥麻,一点劲都没有了,
气也喘得越来越响。周宁腾出一只手,往杨红的两腿间摸了一把,说:“好多水!”
就不由分说,腰一挺,一滑就进去了。

周宁知道今天有的是时间,就一改平日狂轰滥炸的作风,只轻柔地、缓缓地动作。
杨红感到自己体内的什么东西被周宁勾住了一样,他向上,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想跟
着他向上,他向下,自己会欣喜地迎接他的到来。那是一种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默
契,好像就希望他永远这样温柔地动作,把自己托在一个荡漾的湖上,每一个微微
的波浪都在体内引起一种无法描绘的涟漪。

周宁动一会,感到自己有点太激动了,就停下来,伏在杨红身上,又怕压着了她,
就拿个枕头放在杨红头边,自己枕在上面,好让自身一半的重量离开杨红的身体。
喘一会气,周宁就对杨红说:“现在我们是真正地结合在一起了。你中有我,我中
有你。你能不能感觉到我?”

杨红说不出话,只点头。周宁又附在她耳边说:“我们要这样结合一辈子,永远不
分离。”杨红又点头,然后张开嘴,吻住周宁,不让他再说。

周宁感到杨红的身体暖暖的,湿湿的,好像盛开的花朵,等着他去采蜜,他就一直
那样轻柔地动作,觉得杨红的表情在告诉他这是她所喜欢的方式。他的嘴一直被杨
红吻住,就腾出一只手,托起她的一只乳房,轻轻地捏她的乳头,嘴也更深地回应
她的吻。

杨红觉得自己身上三个能挥发激情的点都被周宁堵住了,体内的躁动不能逃逸出去,
都积聚在身体里,变得越来越强烈,想丢开周宁的嘴喘口气,又被周宁紧紧地追上
来吻住,只有扭动身体,仿佛可以减轻一点刺激。

周宁感到杨红的激动不安,吻得更紧,进入得更深,手也不停地揉捏。他们就这样
忘情地爱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周宁感到杨红挣脱了他的唇,两臂却抱紧了他
的腰,从齿缝中发出一声轻唤“噢,我要死了----”,同时周宁感到自己的下体象
被什么吸吮一样,一下比一下强烈,周宁开始还坚持着,过了一会,再也无法抵抗
这从未感受过的吸吮,只觉后腰一热,身体里的熔岩连同自己的灵魂,都被吸了出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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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这一次,不用对照<<家庭生活大全>>,杨红也知道自己是有了高潮了。如果昨晚自己
体会到的还不算高潮,那就没有什么能算高潮了。杨红懒懒地躺在床上,感觉有点
象刚跑了万米长跑一样,双膝软软的,肯定都是昨晚的后遗症。真是奇怪得很,自
己又没有在那里劳作,怎么会这么浑身疲软呢?如果男人也跟女人一样,有了高潮
就疲软,那周宁应该已经瘫痪在床了。不知道男人的高潮是个什么感觉?但愿下辈
子变个男的,也尝尝男人高潮的滋味。

杨红回味着昨晚的那一幕,觉得做爱这事真有点事与愿违的意思,昨晚根本没想过
什么高潮的事,反而体会了那种滋味,而以前处心积虑地想达到高潮,却偏偏达不
到。也许做爱就是这样,一切都得听其自然,不能象自己以前那样,当作学问一样
做,也不能象周宁有时候那样,弄得象做游戏似的。做爱就是做爱,是要有爱才行
的,不仅要自己有爱,也要对方有爱,没有爱,就无法投入,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杨红看着仍在熟睡的周宁,觉得心情特别好,心想,如果这种安逸的家庭生活一定
要以一场家庭矛盾为代价,那也是值得的。如果没有前天的那场别扭,也不会使两
人认识到彼此的宝贵。当然,那场电影也起了很大的作用,有电影里那个老人在那
里做对比,他们俩才能感受到拥有一个家的幸福。

杨红想,待会周宁起来肯定要来问她昨晚的感受,好像不知道这种事是做得说不得
的。如果他要问,就一个吻堵住他的嘴。不过那样的话,可能又把他撩拨起来,把
她拖到床上去了。杨红这样想着,就觉得自己有点变坏了,好像有点渴望周宁把她
拖到床上去一样。

杨红想起电视连续剧<<渴望>>里面的一句歌词:

“恩怨忘却,留下真情从头说,相伴人间万家灯火”。

真是写得太好了,只要真情在,什么恩恩怨怨都是可以忘却的,重要的是两人相伴一
生。尽管周宁以前为打麻将冷落了我,尽管前天两人闹了那一出,但都是可以忘却
的,因为有真情,一切可以从头再来。以后就象昨天那样,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杨红做早饭的时候,就一直在哼唱<<渴望>>的插曲,连毛姐都一再问她:今天怎么
这么开心?

不过杨红的好心情并没持续多久,因为等周宁起了床,吃过早饭,第一件事就是到
楼下几个牌场去视察:“好几天没去了,我去看一看。”听口气有点象一个跟后妃
缠绵了半宿、未理早朝的君王一样,既得意,又内疚。

杨红愣在那里,搞不懂周宁怎么可以变得这样快。“判若两人”这个词恐怕就是为
周宁造的,因为昨天的周宁和今天的周宁就完全象是两个人。哪个才是真正的周宁
呢?是昨天那个在她耳边说要白头到老的周宁呢,还是今天这个连碗都没洗就跑出
去视察牌场的周宁呢?杨红赌气扔下没洗的碗,跑进屋,坐下,心里一片茫然。

就那样呆呆地坐了很久,杨红才觉得恢复了思维的能力。她不相信昨天周宁说的话、
做的事都是在骗她。她也不相信周宁今天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周宁还是那个周宁。
只能说自己误解了周宁的话,或者说听出了本不存在的一些话外之音。周宁说要跟
她白头到老,就是要跟她白头到老,因为他不想跟电影上那个老人一样孤独一生,
但他并没有说他要跟她如胶似漆。他是要以他的方式跟她两人白头到老,也就是说,
他去打他的麻将,而她呢,则在家里等他,晚上有兴趣了,做一通爱,永远过这种
生活,这就是他说的白头到老的含义。

看来要一个男人愿意跟你白头到老并不难,难的是要他愿意跟你如胶似漆地白头到
老。

杨红的生活很快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周宁除了吃饭睡觉,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牌场
上度过。晚上回来,有时就倒头大睡,有时也会拉过杨红亲热一番,但都是匆匆忙
忙,连杨红的衣服都懒得脱,只把杨红的短裤扯下一边,另一边就让它挂在腿上,
使杨红觉得很滑稽。

唯一不同的是,周宁已经尝过女人高潮的滋味,就不时地追问:“来没来?”“怎
么还没来呢?”

这种口气,在杨红听来,就好像在责问她一样。她也想高潮快点到来,倒不是为了
自己,因为象周宁这样敷衍了事,她是不可能投入的。她希望高潮快点来,周宁就
可以快点完事。但她觉得自己的头脑是清醒得可怕,根本没有上次那种喝醉了的感
觉,这个样子,是根本不会有什么高潮的。慢慢的,连杨红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她
已开始伪装高潮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周宁好哄,只要自己把呼吸弄急促一些,再
把肌肉收缩几下,周宁就会大喜过望地说:“你终於来了!”然后就迫不及待地交
货了。

当周宁沉入梦乡之后,杨红常常还睁着眼,躺在那里,倒不是因为身体上有什么
“半天吊”的感觉,而是心理上有一种“全天吊”的感觉。这就是爱情?这就是婚
姻?杨红有点搞不懂为什么女孩会想结婚了,男孩想结婚似乎还有个动力,女孩呢?
结了婚,就再也得不到男人的追求了。女孩应该把婚前的日子拖得越长越好,那样
就可以让男孩殷勤得久一些。当然也可能适得其反,男孩受不了太长的折磨,就逃
跑了。难怪杂志上说有些女人把做爱当作控制男人的法宝:你不答应我这个,我就
不让你做爱。

女人以性换情,是因为男人以情换性。

杨红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心酸,心想,自己连以性换情的权利都没有。你不肯做
爱?他就离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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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百无聊赖的杨红,在生活中找不到如胶似漆的爱,却在另一个地方找到了:小说里。
青年教师宿舍还没有通有线电视,只能支开天线,收几个中央台和本市的频道,虽
说本市频道每天都放一两个言情连续剧,但一天只放那么一集,好像存心吊人胃口
一样,差不多都是在最不该停的地方就嘎然而止,看得人心急如焚。特别对杨红这
样爱追根究底的人来说,这样就等於实验做到一半就放下,简直有犯罪感。

杨红就跑到校图书馆、市图书馆去借原著来看,这几个地方都借不到了,就到书店、
书摊上买来看。看着看着,就不局限於电视上放的那些东西了,不管是什么书,翻
几页,只要有“她”字的,包管跟爱情相关。如果连翻四、五页,还没有一个“她”
字,就弃之不顾。光写几个男人的书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看菜谱。有女人的地方
才有爱情,没有爱情的书,女人懒得看。

每晚的电视连续剧也还是照看不误,即便已从书上知道了情节,但毕竟只是文字,
人物形像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看看电视,心里就有一个具体的人物形像。虽说有
时演员一出场,与自己的想象相去甚远,把人吓得一跳,但有那么几个演员,还是
有看头的,称得上风度翩翩,特别是溶入了感人的剧情,演员也变得好看了,人是
因为可爱才美丽的嘛。就算剧情已经被电视剧编导删减篡改得不成体统,但有声有
画,比光看文字来得实惠。剧情可以从书中弥补,所以看电视看原著是相得益彰,
不可偏废。

听说这种爱情连续剧的观众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看进去了,就看不出来,把自己
当作剧中人物,爱的是剧中人,恨的也是剧中人,流的是自己的泪,伤的是自己的
心,;第二类是看进去了,还能看出来,进去时,看戏流眼泪,替古人担忧,出来
时,联想自己,对照古人,唏嘘不已;第三类是看不进去,强看,边看边加评语,
把个连续剧连同编剧、导演、演员、摄影等等等等,评得一塌糊涂,批得体无完肤,
一边在骂骂咧咧:“屁大一点事,在那里扯,扯,一扯几十集”,一边又把这扯出
来的几十集全都看了。

杨红就属於这第二类观众。她爱看电视上那些情深意切的男主角,看到那些缠绵悱
恻的情节,就感动得泪眼朦胧。但她不会为这些男主角堕入情网。这一点跟她小时
候一样,如果某个男主角就在身边,又那样情深意切地爱她,可能免不了要打动她
的心。但那些男主角都离得远远的,八杆子都打不着,怎么会爱上他们?杨红一般
都是对照剧情,检查自己,越对照越觉得美好的爱情都被作家写到书里、电视里去
了,差不多是写尽了,写绝了,写的人间没有了。

杨红一看就看到半夜,有时周宁都从麻将桌上回来了,杨红还舍不得放了书睡觉。
周宁知道叫她不看也没用,杨红做什么事入了迷,比他还厉害。

周宁有时睡前也把杨红的书拿起来看几页,当作催眠曲,一般都是翻个几页就哈欠
连天,说比<<政治经济学>>还催眠。

周宁有“性”趣的时候,也不催杨红,就让她在那里看书,自己爬上床,在杨红身
边躺下,把手伸进杨红的睡衣里,在她身上四处游走。杨红推他的手,说:“别捣
乱,让我看书,还有一点没看完。”

周宁说:“我又没叫你不看,我做我的事,你看你的书,别理我就是了。”说着,
仍然在那里上下其手。杨红被他摸得气喘吁吁,看不下去,就丢了书,闭上眼。

周宁就把书检回来,塞到杨红手里,极恳切地劝她:“接着看,接着看,看书要专
心致志,心无二用,千万不要半途而废。”

杨红喘着气,骂他:“你这样捣乱,我还怎么专心致志?”这正是周宁要的效果。
周宁暗自笑着,手更不老实,等杨红忍不住来求他。

杨红问他:“为什么书里电视里的男人就那么缠绵多情,现实生活里的男人就光想
着这事呢?”

周宁一听这话,又看见杨红闭着眼,仿佛灵魂出窍的样子,就觉得自己身上硬的东西
软了,软的东西都僵硬了,便收了手,平躺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恨恨地说:
“你们女人一看书就看得走火入魔,不知道又把我当作了哪个云轩、飞鹏之类的小
白脸了。扫黄真应该首先把琼瑶什么的给扫了。这些年,我们男人不知道帮她书里
的小白脸做了多少床上功夫。男人真可怜,要跟这些无孔不入的情敌斗,不知什么
时候就戴了文学绿帽子。”

杨红认真地说:“我是问你正经话,为什么现实生活里的男人就不象书里的男人那
样缠绵多情呢?”

周宁懒洋洋地说:“那还不简单?因为电视里的小白脸都是下半身不顶用的嘛,只
好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上半身来。你看他们那种娘娘腔,就知道他们是阳萎不举、举
而不坚、坚而不久、见花就谢。说不定下了银幕就沿街找那些电线杆子上贴的专治
阳萎的广告看呢。”

“你一说就说下流了。象<<乱世佳人>>里的白瑞德,别人是能文能武,他也是下半
身不行?”

周宁说:“我不晓得什么白瑞德,黑瑞德,反正生活里是没有那样缠绵的男人的,
所以作家才写在书里哄你们这些傻女人,赚你们的眼泪。”

杨红特别喜欢<<乱世佳人>>里的白瑞德,情那么坚,心那么细,郝思嘉爱的是卫希
礼,他还是那么痴痴地爱着郝思嘉。郝思嘉夜晚做恶梦惊醒,他会在那里慢慢开解。
这么好的男人,就只能是作家编出来的?

杨红固执地说:“可是艺术是来源于生活的呀,如果生活里面没有,书里怎么会有
呢?”

周宁打个哈欠,说:“谁知道,可能是来源于生活的反面吧。我认识几个H大作家班
的人,多半是丑得没人要,闲得无聊,在那里神编乱造,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千人追、
万人爱的主角,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象琼瑶就是个寂寞商人妇,不写这些东西
打发时间,还能干什么?如果她的丈夫时时在身边陪她,怕她也是被他捣乱得春心
荡漾,写不下去了,要写,也只能写色情的东西了。”

周宁说到色情,就来了劲:“你看的这本书里有没有黄色的段落?找出来看看,也
可以为你催催情。”

杨红打个哈欠,说:“你一说就说歪了。这本书里没有黄色的东西,都是以情取胜。”

周宁失望地说:“那就只有你们女人爱看了。以后要是看到黄色的东西,帮我折在
那里,等我有空了来看,学点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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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杨红听周宁提起H大作家班的事,追根究底的毛病又犯了,就跑到校图书馆翻看以前
的校报、省报,终於在一张省报上找到了H大某届作家班的报导。

H大办的作家班,只收颇有名气的作家,让他们装模作样地修几门课,就发个大学文
凭。H大办班的目的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主要是利用作家的名气和笔杆,为
学校打开知名度。

作家都是清高的,不会为个文凭折腰。男作家报名读作家班的,动机都比较高雅,
主要是挖掘素材和灵感,顺便也挖掘一下H大的女生们。男作家看到H大女生都黄口
黄面的,就把骑士风度发扬光大,义不容辞地要为性无知的女本科生启蒙,为性饥
渴的女研究生效劳。女作家来H大作家班的动机比较单纯,主要是接触一下男作家,
如果不幸碰上几个为她们堕入情网的男本科生男研究生什么的,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杨红看过其中几位作家的作品,都是些维美纯情的,故事缠绵悱恻,文字清丽动人。
男主角都是德才貌兼备,多情如白马王子。女主角更不得了,那份美丽,让女主角
恨不得自毁容貌,以平民爱。

但杨红一看作家们距离上时间上都不算近的近照呢,就大失所望。不晓得是不是因
为摄影师没有使出黔驴之技,在杨红看来,大部分作家都是其貌不扬,对有的人,
用这个词还有辞不达意、隔靴搔痒的感觉。如果不是出於对作家的尊敬,杨红差不
多要说有几个是形像猥琐。看着那些照片,杨红心里就想,是不是H大招生简章上对
外貌有这么一条要求,而自己没看见啊?

看了这些作家的近照,就把杨红看得泄气了。怪只怪有些作家爱以第一人称创作,
在那里一路“我”“我”的,杨红就以为那都是他们自身的故事。即使不是以第一
人称写的,也只怪他们写得太逼真,让杨红认为作家还是在写他们自己,只不过为
了达到无处不在的观察效果,把“我”换成了一个名字。这样一想,杨红就觉得周
宁说的有些道理,美好的爱情都是作家编出来的,而且是由其貌不扬的作家编出来
的,源于生活的反面,正因为人间没有缠绵悱恻的爱情,作家才异想天开地编出来
---与其说是赚女人眼泪,不如说是赚出版社稿费。

受了这个致命的打击,杨红对看小说也失去了兴趣,注意力又转到现实生活中来,
并开始向文学的反面-----哲学方面发展,由具体走向抽象,由个性走向共性。

想到自己的生活,杨红就很哲学地想,恩怨或许真能忘却,真情也许仍然存在,但
一个人的个性却是很难改变的,或者说人的共性是很难改变的。也许女人生来就是
“情诗”,而男人生来就是“淫诗”。虽然男女都觉得自己在爱,但因为对爱的理
解不同,女人很难感觉到男人的爱,总觉得他们不爱,或是爱得不够。而男人总觉
得女人的眼睛有毛病,明摆在那里的爱,她们却看不见,在那里无事生非,要证据,
要表达,等到男人性致勃勃地来表达了,她们又说那不是她们期待的表达。

不知不觉的,杨红就把自己上升到一个哲学家的高度了,看问题的时候,就很能抽
象一下了,不光看到男人的个性,也看到男人的共性,感觉已不再是“周宁是首淫
诗”,而是“男人都是淫诗”。

站在一个哲学家的高度,就象飘飞在半空中一样,有点居高临下看世界的味道。杨
红现在就能心平气和地看到:地上有个杨红,正在为丈夫不跟她如胶似漆生气,不
过,你看看你的周围,很多女人都在为她们的丈夫不跟她们如胶似漆生气呢。男人
就是这样的啦,他们不是不爱女人,只是他们的爱是阵发性的、间歇性的、局部性
的、具体的、粗犷的、如火如荼的、上来得快也下去得快的、有时候甚至是自私的。
改造他们是不容易的,生他们的气是于事无补的,为他们难受是要伤自己的身体的,
跟他们离婚是很麻烦的,再找一个是不能保证一蟹好过一蟹的----

据说男人生来就是哲学家,他们看女人,往往可以从一个抽象的高度看到一些共性,
所以他们会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芳草是什么?就是女人,不是张家的大小姐,
也不是李家的二闺女,只是女人的代名词。只要是女人,他们就有可能去爱,去娶,
去性。得不到这个女人,还有那个女人可以代替,实在不行,找个妓女也可以用无
爱的性救一下燃眉之急。善於看到女人共性的男人即便是说自己的妻子或女朋友,
也喜欢以一些泛指的词开头:“你们女人哪---”“女人嘛---”

而女人呢?据说就比较容易把注意力局限在具体的男人身上。爱上了张家的老大,
就只能嫁张家的老大,换成李家的老二就觉得日子没法过。虽然李家更富有,李家
的老二床上功夫还高一些,但因为他不是张家的老大,跟他做爱就觉得被玷污了、
被玩弄了、被糟塌了、被污辱了、被蹂躏了。如果是张家的老大呢,就“一路上有
你,苦一点也愿意”,做爱就做得红被翻浪、如鱼得水、灵魂出窍、飘飘欲仙。女
人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把他具体化,等结了婚,差不多就把那
个男人据为己有了,象毛姐一样,开口就是:“我们家老丁哪---”“我那个死鬼老
丁呢----”

女人要达到哲学家的高度,需要经历好些个具体的男人,所以如果你听到一个女人
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可以推断出她已经遇到过好些个不是好东西的男人
了,不然她舍不得用这个“都”字。当然有些书呆子女人,看多了书,从书本中看
出这一点,或者一些谈虎色变的女人,吓破了胆,从她人经历中看出这一点,不在
此列。

杨红现在突然以一个哲学家的眼光来看待男人和女人,主要是一种精神胜利法,想
给自己吃一帖安慰剂。既然普天之下的男人都是这样的,那么自己也就不是世界上
唯一一个运气不好、嫁了淫诗的女人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党一再要求大家要
经常想到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在受苦的原因,也许这也是为什么雷锋同志在生
活上要向低标准看齐的原因。

老早就有人说过,中国人不患贫,只患不均。穷不可怕,可怕的是别人都不穷,只
有自己一个人穷。苦不可怕,只要大家都在受苦,我的苦就不算什么了,就可以欣
慰地说:“人生就是一场苦难”。

既然人生就是一场苦难,那还等什么?还不赶快去苦?不苦就不算经过了人生。

哲学家杨红很快就为自己的理论找到了一些例子,看看自己这栋楼的夫妻,虽不是
新婚,但也都结婚不久,也没见谁成天卿卿我我,如胶似漆的,多半都是自己忙自
己的,有一些也跟周宁一样,忙着打牌下棋。还有一些经常吵吵闹闹。大打出手的
也不罕见。

杨红开始还怕别人看见周宁不在家陪她要议论,总把门关着,后来发现对这一点反
而没人过问。杨红向毛姐抱怨周宁爱打牌下棋时,毛姐还说:“暑假里,无事干嘛。
你叫他干什么呢?”

想到这些,杨红只好叹口气,在心里说:男人都是淫诗。既然是“诗”,就多少有
点诗意,不是全然没有情,但他们的情是有很强的目的性的。既然是“淫”诗,转
来转去就脱不了那个性字,主题结构,平仄韵律,修辞造句,花言巧语,都是围绕
一个性在转。

情诗一般的女人遇到淫诗一般的男人,都会有一段时间无法理解,都要经过一番痛
苦才能擦亮眼睛。等到她们认识到男人都是淫诗的时候,她们就觉醒了。觉醒之后,
有的就反叛了,有的就堕落了,有的就绝望了,有的就认命了。反叛的女人就变得
痛恨男人,处处跟男人作对,用自己的姿色作武器,惩罚那些淫诗般的男人;堕落
的女人就蜕变成一首淫诗,只认性,只认钱,以性换钱,以钱换性;绝望的女人就
看破红尘,或超脱人世,或封闭自我,既不要淫,也不要诗;认命的女人就变得明
察秋毫,大智若愚,随遇而安,处变不惊,该淫的时候淫,该诗的时候诗。

杨红知道自己不敢反叛,不甘堕落,不想绝望,所以只有认命。

不过高度概括都是有高度风险的,你一用这个“都”字,就不可避免地会挂一漏万,
以偏概全,就肯定会有人跳起来喊冤,说“我就不是那样的!”杨红刚刚对男人作
了一个概括,说他们都是淫诗,就马上感到了自己的偏激,因为她突然发现了一个
情诗般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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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这个人就是住在杨红右隔壁的陈智,因为三十多了还没女朋友,是个大龄青年,被人
唤做陈大龄,原名陈智反而被人忘了。陈大龄是七七年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
现在是H大数学系的副教授,因为没结婚,所以不能住家属区,只能挤在青年教师宿
舍里。但因为他工龄长,职称高,所以又享受特殊照顾,可以不必跟人合住,自己
一个人住了一个单间。

陈大龄人生得高高大大,像棋下得好,提琴拉得好,为人也很热心,无论谁家搬家、
买电器,都会拉他去帮忙。七楼的女人都叫他“七楼的苦力”,因为七楼的女人都
爱拉他当差。七楼女人的丈夫们,不是工作忙,就是打牌忙,而陈大龄一般都在家,
随叫随到,所以女人们拧个被子,提个水,牵个电线什么的,都爱找陈大龄帮忙。

外人想不出陈大龄为什么会至今没有对象,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那方面不正常。
杨红现在已经是过来人了,因为见识过男人了,所以也觉得陈大龄那方面可能不正
常,不然怎么可以熬到三十多岁还不结婚?

杨红对这个陈大龄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刚搬来不久,一天清晨,杨红还没睁眼,
就听见有人在拉一首什么曲子。那个曲子正配她当时的心情,如果是一首进行曲,
她恐怕只能跳起来做早操。但那支曲子,很优美,有点哀伤,淡淡的,不象“江河
水”那样哀伤到她要哭出声来。

杨红没学过什么乐器,也不懂音乐,但她喜欢边听曲子,边加入自己的幻想。她不
管原作者写曲子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她只管古为今用,洋为中用,都当是为自己写
的,想在脑子里幻画出一幅什么图就幻画出一幅什么图。那天她在心中幻画出的是
一处林中空地,地上绿草青青,不知名的小花,五颜六色,点缀其中。林中彩蝶翩
跹,一褛褛阳光从树缝里透进来,形成一支支光柱。不知为什么,这幅美丽的图画
总是罩着一点愁云惨雾,很淡,但驱之不去。

正当她静心聆听的时候,就听有人敲了敲隔壁的门,睡意朦胧地说:“大龄啊,还
才八点呢,放假,都在睡觉。”

杨红听见琴声嘎然而止,一个男人应道:“对不起。”。

后来隔壁的陈大龄就改为晚上拉琴。杨红被周宁撂在家里的时候,就爱把电视的声
音关了,一边织毛衣,一边静静地听他拉琴,心中随音乐在那里幻画出种种美丽的
图案,把自己置身其中,就能暂时忘了生活中的烦恼。

周宁刚搬进来时还找陈大龄下过一回棋,去陈大龄家没多久就跑了回来,说:“这
个陈大龄不是人。”

杨红吓了一跳,问:“怎么啦?”

周宁说:“他的棋简直是下神 了,说不定是柳大华的徒弟,连闭目棋都会下。我不
是他的对手,难怪别人都不跟他下。”

杨红问他:“为什么你不愿跟一个下得好的人下呢?不是可以进步得更快吗?”

周宁哼一声:“谁下棋是为了求进步?不都是为了娱乐么?找个明知下不过的人下,
不是象追求一个追不到手的女人一样吗?白费力,还丢脸。”

杨红饶有兴趣地问:“那你追我是因为你觉得追得到手罗?我那时可是学习尖子呢。”

周宁搔搔头,嘿嘿一笑:“我成绩不好,是因为我不努力嘛。如果我像你们女生那
样,肯花功夫,又会死记硬背,我还上H大?我上北大清华都有多余的了。”周宁一
看杨红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这招没过好,马上嘻皮笑脸地说:“哪个男人找老婆是
看她成绩好不好?又不是选学习委员。我主要是被你的细腰大屁股搅昏了头,什么
都顾不上了。”

杨红少不得要拧周宁几把算是惩罚。

后来杨红因为老是帮别人做菜,把每月一坛的计划煤气提前烧完了,有一天正做着
饭,就没煤气了,只好在煤气坛下面放个盆子,泡上热水,又奋力地摇煤气坛,想
把一顿饭凑合完。正好陈大龄从走廊上路过,对杨红说:“嗨,小姑娘,那样很危
险的,爆炸了,我们都壮烈牺牲了。”他把他自己那坛煤气拎过来,帮杨红换上,
说:“你拿去用吧,我一个人,很少做饭,用不着。”陈大龄后来干脆把自己的煤
气证也给了杨红,让她用。

杨红千恩万谢,陈大龄只说:“我是吃小亏占大便宜,放长线钓大鱼的人,今后要
吃你做的菜的。”杨红就经常端一点菜给陈大龄送过去。陈大龄也不客气,吃完了,
会把碗洗了,还来放在杨红门前的碗柜里,附一张小纸条,写上”谢谢“,然后加
一句评价。如果是一碗扣肉,就写上“横看成岭侧成峰”,如果是一盘炒豆,就来
一句“大珠小珠落玉盘”。杨红看了,觉得开心,比周宁光会说“好吃,好吃”多
一分情趣。

杨红经常看见陈大龄带他两三岁的侄子玩。有时看见他们在楼下的滑梯那里玩,小
孩子一遍遍地滑下来,在陈大龄面前张开两只小臂膀,陈大龄就一遍遍地把他抱上
滑梯,让他再滑,两个人一玩几个小时。有时也看见陈大龄在水房外放一个大水盆,
装满了水,里面漂着各种塑料玩具,陪他侄子玩水,两个人都很投入很开心的样子。
还有几次,杨红看见陈大龄坐在水房边通向顶楼的楼梯台阶上,抱着熟睡的侄子,
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了小孩子。看见杨红,就轻声解释,说小孩玩累了睡了,走廊
上凉快,又没蚊子,就让他这样睡一会。

杨红听别人说,一个人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但到了三十岁左右,身上的父性母性就
觉醒了,就开始想要个孩子了。她觉得这话应在陈大龄身上了。然后又自然而然地
想到自己,虽然离三十岁还远,但也开始想到孩子的问题,主要是奇怪,不知道自
己怀没怀孕。“老朋友”确实是没来,但自己一直就是这样颠颠倒倒的,不能说明
是怀孕了。如果怀了孕,至少是会呕吐一下的吧?是不是自己根本不会有小孩?

担了几天心,杨红就忍不住了,有天晚上就问周宁:“如果我不会生小孩怎么办?”

周宁大大咧咧地说:“不会生就不会生,还少个麻烦。反正我哥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周家有人传宗接代就行了。”

“可别人会怎么说?还不说我是只不下蛋的母鸡?”

周宁看杨红那么在乎别人议论,就说:“别人问你,你就说是我不会生。只要你不
说是因为我阳萎,说什么都行。对了,去把<<家庭生活大全>>拿来,看看男人不生
有些什么原因。”

两个人看了一下<<家庭生活大全>>上有关不育的那部分,男性不育的第一个原因恰
好是阳萎,其它的有精虫数量不够、精虫不够活跃等等。

周宁看了一会,就跳起来,嚷嚷着要拿个尺来量一下,看自己勃起的尺寸够不够。
量了,正好,还不尽兴,又说:“这上面说了,正常男人勃起后的硬度应该能挂得
住一条半湿的洗脸毛巾,去给我拿条毛巾来,让我试试。”

杨红无奈,只好递一条毛巾给他。周宁就一本正经地把毛巾挂在他的勃起上,虽然
它头一点一点的,好像有点不胜重负,但终究没掉下来。

周宁大开其心,扯下毛巾,随手一扔,就跳上床来,嘻嘻地说:“我说了吧,我不
阳萎。来来来,做人,做人。”看见杨红有点愣愣的,就补一句,“以后你就说我
精虫不够吧。”

虽然周宁为她找好了借口,杨红还是觉得心情沉重。有人说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只能
算半个女人,那自己到底是半个还是一整个?

连杨红自己也没觉察,从那以后,自己心里就把“做爱”这个词换成了“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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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o long la ,but i will read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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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从那以后,杨红对这个陈大龄就有点肃然起敬,心想,世界上还真的有人这么痴痴地
等咧,而且是个男的。她想,如果是个女人,这么等着也许容易点,女人怕的是孤
独,是别人议论。但一个男人,能这么等,就太不简单了,别人议论不说,光生理
上的痛苦,就够他受的了。

杨红觉得陈大龄那方面应该没有什么不正常,因为他脸虽然刮得光光的,但下巴青
青的,如果留起胡子来应该是马克思一样的络腮胡子。他说话声音浑厚,带点喉音,
一点也不娘娘腔。七楼的女人,仗着自己是结了婚的,都喜欢开玩笑地拍他一下,
拧他一把。陈大龄一般都是一边笑着,一边就灵活地闪开了,脸上是一副大人不计
小人过的神情。

杨红觉得陈大龄单身的原因应该是曲高和寡,因为他的一切都带着点曲高和寡的味
道。棋下得好,所以没人跟他下;琴拉得好,可惜别人嫌他吵;对爱情要求太高,
所以至今单身。他要等待的爱人,肯定是不同凡响的,肯定也是太出色了,出色到
曲高和寡的程度了。两个曲高和寡的人凑在一起,就正好成了知音。我的曲子只有
你听得懂,你的曲子只有我听得懂。

杨红自觉不自觉的就爱把陈大龄拿来跟周宁比。陈大龄比周宁高,比周宁白,鼻子
高高的,眼窝深深的,很洋气,头发又浓又黑,即便刚洗了头,也是满头黑发,不
象周宁那样,平时看着头发不少,一洗头就显得不多了。陈大龄的背是倒三角形的,
肌肉结实,而周宁则是长方形的,有点瘦精精的。杨红想,陈大龄心目中的爱人应
该也是貌若天仙,肯定也会拉琴的,只有那样才配得上他。

杨红一直想问问陈大龄那天清晨拉的是什么曲子,但都不好意思跑上门去同他谈话,
怕别人误解,也怕陈大龄误解。

有一天晚上,到了陈大龄天天拉琴的时候,杨红没有听到陈大龄拉琴,正在纳闷,
听到有人敲她的门。她开了门,看见陈大龄站在门外,身上有些石灰水印,人很疲
乏的样子。“我想借你的煤气灶煮个面条,食堂关门了,快餐面也吃完了---”。

杨红打断他的话:“你客气什么呀,本来就是你的煤气,你用就是了。”想了想,
又说,“你不熟悉我油盐酱醋放在哪里,不如我帮你煮吧。”

陈大龄也不客气,说:“好,那就麻烦你了,装修房屋,搞得满身是石灰水,我先
去洗个澡。”

杨红煮了面,顺手炒了一点榨菜肉丝,放在面上,双手端着一大碗面到隔壁陈大龄
家去。她用脚踢踢门,听见陈大龄应道:“等一下!”

杨红被面碗烫得受不了,问:“还有多久?如果太久,我就端回去,等会再来。”

陈大龄应着:“来了来了!”猛地拉开门,杨红见他背心才穿到一半,肌肉结实的
胸脯正对着自己,脸一红,手一抖,碗一歪,把面汤泼了一些在手上。陈大龄慌忙
接过面碗,放在桌上,又跑到水房打了一些冷水来,叫杨红把手放在冷水里浸着,
说:“过一会,擦些牙膏,就不会疼了。”

杨红把手放在水里浸了一会,又把陈大龄递过来的牙膏擦了一些,真的不疼了,就
笑着说:“你还懂得这些婆婆经哪?”

陈大龄说:“上山下乡时从那些农村婆婆那里学来的,不过她们连牙膏都买不起的,
只把手浸在猪水缸里。用牙膏是我摸索出来的。你坐呀,别站在那里。”

杨红就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听陈大龄讲他以前的经历。陈大龄讲一段,杨红就追问:
“还有呢?”陈大龄忍不住笑着说:“你就象个孩子,听一个故事,就催着讲下一
个。”

原来陈大龄的父母都是搞音乐的,父亲拉提琴,母亲弹钢琴。不过文化革命中,父
亲被赶到乡下去劳动改造,后来就死在那里。陈大龄从插队落户的地方考上大学,
读完了就分在H大。弟弟陈勇也读的H大,现在在英文系教书。只不过弟弟已经结了
婚,有了孩子,而陈大龄还是单身。

讲了一会,杨红问陈大龄:“你那天拉的那个怪好听的是个什么曲子呀?”

陈大龄自嘲地说:“我拉了好多曲子呢,我以为个个都好听,原来只一个好听啊?”

杨红脸一红,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有一个特别好听的。”然后就把她自
己听那个曲子时在心里幻画出来的景色描绘了一番。

陈大龄听着听着,突然把碗放下,说:“我拉几个,你告诉我是哪个。”说完就拿
出提琴,调了弦,想了想,就先拉一个跟杨红的描绘不同的曲子。

杨红听了一会,觉得不像她上次听到的那首,就说:“好像不是这个。”

陈大龄说:“你要闭着眼听才行的,你看着我张脸,什么好音乐都变得难听了。”
杨红想反驳一下,但又不好意思夸奖他外貌,就依他说的,闭上眼。陈大龄拉了另
一首曲子,杨红一听就觉得这是上次听到过的那首,不等他拉完,就睁开眼,说:
“就是这首。”

陈大龄也不吃面了,只一个劲地问:“你听过这个曲子的?”

“那天听你拉过的。”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曲子?”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嘛。”

“你学过提琴?”

“没有。”

“那你父母是搞音乐的?”

“不是。怎么啦?”

陈大龄笑着说:“那你不得了,太有音乐天赋了,而且音乐语汇跟陈刚、何占豪可
以一比了。”

杨红见他又是“天赋”,又是“语汇”的,有点搞糊涂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陈大龄说:“你不知道么?这个曲子是陈刚、何占豪写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里
面的<<化蝶>>一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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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龄解释说:“<<化蝶>>一段讲的是梁祝死后,化为蝴蝶,翩翩起舞,从此不分离。
你心里想到的那些景色,基本上就是作曲人想要表现的意境。”然后叹口气说,
“我现在是没有这个本事了,一拉琴,很多精力都放在指法、弓法上去了,不能潜
心体会曲子要表现的东西。”

杨红见他这么懊丧,就安慰他:“你不体会曲子要表现的东西,怎么会拉得这么好
呢?你拉不出曲子要表现的东西,我又怎么能看到作曲家要表现的东西呢?”

陈大龄笑起来:“让我先把我们的姓名写在纸上,免得我们两个这么互相吹捧,飘
飘然起来,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杨红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是胡思乱想出来的,有时,同一首曲子,我在不同
的时候听,可以想到不同的东西。”

陈大龄说:“那是因为你天性就跟那些优美的音乐相通,有些人,生来就是诗情画
意,多愁善感的,内心就是一首诗,所以听到跟自己性情相通的音乐或者读到类似
的诗词,就会引起共鸣。你是不是特别容易被一些凄美的音乐和诗歌打动?比如苏
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之类的?”

杨红惊得目瞪口呆,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父母谈论一篇纪念周总理的文章,文章
的题目叫做“料得日后断肠时,定是年年一月八”,父亲说这个题目是套的苏轼的
<<江城子>>里面的一句。杨红那时还认字不多,就要父亲把<<江城子>>念给她听,
父亲就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杨红听了,就说:“这是谁写的?写得好惨。”她要父亲再读给她听,听了两三遍,
就能背下来了。父母日后一直把这当作一个典故讲给她听,说不知道一个十岁的小
女孩怎么能够听出一首悼亡诗的凄惨。

陈大龄看杨红愣在那里,就说:“音乐比诗歌更容易引起共鸣,因为诗歌还有个识
字的问题,而音乐没有。音乐的语汇是天生就懂的,虽然也可以学,但终究不象自
己悟出来的自然。像你这样多愁善感的女孩,最容易被哀婉的音乐打动,因为你们
心底,有一种很深的忧患意识。遇到高兴的事,比一般人少一份欣喜,但是如果遇
到伤心的事,就比一般人多十分伤心。”

杨红就想到自己真的是这样,遇到高兴的事,还老想,这是不是真的?然后又怕乐
极生悲,怕欢喜必有愁来到,总是克制着,不敢太高兴。遇到伤心的事呢,就反反
复复纠缠在心里,无法开解,无力忘却。杨红觉得陈大龄真是看到她心底去了,就
问:“那我这种性格是不是不好?”

陈大龄安慰她说:“性格没什么好不好的,要我看,你这是最诗意的性格,这个世
界,人人都只来一趟,但你这一趟就比别人经历得多,因为你比别人体会得多。不
过如果你不想伤心,自己就想开点,少去咀嚼痛苦。”陈大龄拿起琴,说:“让我
再考你几首。”说罢,就拉了一首快的。

杨红听了一会,不知道曲子在讲什么,也没有看到象<<化蝶>>一样美丽的景色,就
老老实实地说:“我说我是撞上的吧?这首我听不出名堂了,只觉得一群蜜蜂在那
里飞来飞去。”

陈大龄哈哈笑起来:“又被你说中了,这首就叫<<蜜蜂飞舞>>,学琴的人练习指法
时常用这个曲子,不是你特别喜欢的那种。”

这下,杨红也猜出兴趣来了,说:“那你再拉一首慢的,如果我猜出来了,我就跟
你学拉琴。”

陈大龄说:“那我一定要选一首你肯定能听出来的。”

杨红听了这话,有点不自在,心想,陈大龄的意思是他很愿意我跟他学拉琴?但她
马上又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看你想到那里去了。

陈大龄开始拉一首曲子,缓缓的,很优美。杨红不由自主地盯着陈大龄的手,看他
长长的手指灵活地在琴弦上移动。她特别喜欢看他揉弦的动作,修长的手指落在琴
弦上,手腕轻轻地动着,速度由慢到快,幅度由小到大,提琴的声音就变得柔柔的。
他运弓的右手也很好看,弯出一个美丽的弧线,手腕轻轻地带动手臂,叫人觉得他
的手腕一定是柔柔的,很有韧性的那种。

杨红无缘无故地想到,这样一双手,如果搂着他心爱的女人,也一定是柔和的,带
着怜惜,好像怕把她揉碎了一样。但是他的搂抱,又肯定是有韧性的,不论谁都不
可能把那个女人从他怀里抢走。他肯定不会象周宁一样,平时都不记得碰你,但疯
狂起来就不管是挤着你哪一块,压着你哪一方,拼命地挤,拼命地压,好像不挤扁
不压碎就不甘心一样。有时腮骨勒在你脸上,差不多可以把你的脸挤碎,真怕哪天
就被他破了相。

杨红见他沉醉于演奏,就偷偷看他的脸,发现他因为垂着眼,有点半闭着的样子,
睫毛好像能遮住眼睛。他拉琴的时候比较安静,不象电视上那些演奏家,挤眉弄眼,
摇头晃脑,捶胸顿足。他常常是垂着眼睛,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微微波动,好像
沉醉于音乐之中。如果叫他一声,肯定能把他吓一跳。

陈大龄拉完了,问杨红:“听没听出这首讲什么?”

杨红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心虚地说:“没注意听,可不可以再拉一遍?”

陈大龄笑着说:“我说了的,要闭着眼听的,你不信。再来。”

杨红心想,为什么要我闭上眼,难道他知道我睁开眼会在那里看他?这个人好像能
看透别人心思一样,可怕可怕,在他面前说话做事要小心。杨红闭上眼,认真地听
了一遍,说:“反正我不是真想学琴,乱说一通吧。这首没听出什么,只觉得有水
有树,仙境一样。”

陈大龄说:“你这回不跟我学琴不行了,因为这首是圣桑的<<天鹅>>。”

杨红使劲摆手,笑着说:“不算,不算,这个不算,我没听出天鹅。”

陈大龄也笑着说:“但是你听出了里面的水啊,这只天鹅是在湖上游着的。”然后
停了笑,说:“真的,我教琴也教了好长一段时间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多少能听
出曲子的意境的。你小时没学琴,真是浪费了。现在的家长不得了,个个都逼着小
孩学琴,有的小孩根本不想学,被逼得无奈了,勉强学,终归是很难学好的。家长
问起来,我还不好说他的小孩没天赋。”

杨红笑着说:“你知道被逼着学是学不好的,你还逼着我学?”

陈大龄说:“我还不是跟别的家长一样,望女成凤嘛。”

杨红叫起来说:“你才多少岁呀,就想当我的家长?”

两人问了一下彼此的年龄,发现陈大龄比杨红正好大出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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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从陈大龄那边回来后,还有点晕晕乎乎的,想到自己竟然还有一点音乐天赋,心
里头很高兴。不过自己真的没心思学琴,只想听人拉琴。一到晚上,陈大龄拉琴的
时候,杨红就把电视关了,连灯也关了,闭着眼睛,坐在那里静静地听。陈大龄好
像也特别喜欢优美哀婉的曲子,拉的大多数是这一类的。

杨红想,我不能再到陈大龄家去了,免得他起误会,以为我喜欢他。不过如果陈大
龄有什么事请我帮忙就好了,那样就可以跟他说说话,而不会感到心虚。早上在这
么想,中午陈大龄就来敲她的门,问她:“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杨红心里一惊,他怎么好像能听得见我心里说的话?不过她想起,生活中确实有这
种事,别人借了你的东西,好久没还,你正在家里念叨,说怎么这么久还没还来,
别人马上就还来了,搞得你以为别人在门口偷听了你的话,其实只是巧合。

杨红说:“别这么客气,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好了。”

陈大龄犹豫了一下,说:“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有一个从前的学生要来,女的,她
主要是想证实一下我究竟有没有女朋友。你能不能在我那边坐一会,就在那里织毛
衣,什么也不用说。”

杨红笑起来:“你要我冒充你的女朋友啊?你如果不喜欢她,怎么不直接跟她说明
了呢?”

“女孩子都是又敏感又爱自责的嘛,何必要搞得她在那里追根究底,硬要在自己身
上找几个毛病出来呢?”

杨红有点担心:“这样撒谎不太好吧?”

陈大龄笑笑,露出又白又整齐的牙:“你怕撒了慌遭雷打呀?你不是我的朋友吗?
你不是女的吗?不算撒谎的。”

杨红答应了,又问:“那我要不要打扮一下,免得丢了你的人?”

“打扮什么,越家居越好。别说什么丢我的人的话,我只怕委曲了你,让她说你这
么年轻漂亮,怎么找了这么一个老家伙。先打个招呼,别到时候你一赌气,就把真
相给说出来了。”

快四点的时候,陈大龄就把杨红叫过去,让她坐在那里织毛衣。四点钟的时候,一
个挺漂亮的女孩来了,杨红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太水货了,别人一看就知道自己
是冒充的。不过那个女孩倒没看出破绽。等陈大龄含混地介绍说“这是杨红,这是
李晶晶”,李晶晶冲她点个头,就不再理她,只跟陈大龄说话。

刚好这时门卫刘伯上来叫陈大龄下去听电话,陈大龄客气地对李晶晶说:“你坐一
会,我马上回来。”就跟刘伯下楼去了。

李晶晶问杨红:“你们家怎么不安电话?”

杨红没想到自己还有说话的任务,根本没准备,而且一听“你们家”就自然而然地
想到她跟周宁的家去了,就说:“刚参加工作,手头也不宽裕,再说集体宿舍也不
让安电话。”

李晶晶听了,有点疑惑不解的样子,又问:“陈师母刚参加工作?陈师母跟陈老师
不是同学吗?”

杨红也不知对这个问题,陈大龄的版本是什么,只好支支吾吾地说:“也算是吧。”

李晶晶好像并不真的在乎他们两是不是同学,只要这一声“陈师母”被杨红应了,
就能说明问题了,所以很快便站起来告辞,说:“我还有点事,陈老师回来你跟他
说我先走了。”

陈大龄回来,杨红对他说:“你说不用讲话的,现在我应了她那声陈师母,那不是
我在骗她吗?真的替她难过。”

陈大龄安慰她说:“当断不断,必为其乱。这种事情只能是快刀斩乱麻。她过了这
一段就好了,再说她会觉得这只是个先来后到的问题,比较容易接受。不是她条件
不好,只是迟到了嘛。”

“她到底哪点不好呢?我觉得她跟你挺般配的。”

陈大龄忍不住笑起来,说:“你现在的口气听上去跟毛姐一样,看别人都一对一对
挺般配的。只要是好人你就会爱上他?不一定的嘛。像你跟周宁,一个班那么多男
生,别的肯定也不错,为什么偏偏爱上他?爱情这种事,总要讲点心动的感觉吧?”

杨红想到自己跟周宁的爱情,不知道自己感受的算不算心动,无意当中,就说:
“其实我小时候立的志是嫁一个会拉琴的人。”说了这句,杨红突然觉得脸很发烧,
怕陈大龄误会到别处去了,赶快声明说:“那都是小时候瞎说的,其实周宁也算是
一个拉琴的,只不过他现在不爱拉了。”

陈大龄就问周宁拉什么琴,听说是二胡,就说自己以前也学过一段时间的二胡,因
为提琴是西洋乐器,学提琴怕别人说崇洋媚外。但后来觉得二胡的声音太悲怆,一
拉就恨不得哭,所以还是学了提琴。

陈大龄说:“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二胡的声音太愁苦,表现的是一种家里揭不开
锅似的愁苦。而提琴呢,虽然也可以是哀伤的,但只是一种淡淡的哀伤,或者说是
情感上的哀伤。也许这跟中国人的生活经历有关。西方文学艺术中的哀伤,主要是
爱的哀伤,但中国近现代文学中,就有很多是直接描写人们在生死线上的挣扎,没
有那番经历,是很难体会那样的愁苦的。”

陈大龄就把他插队落户的故事讲给杨红听,说他去的地方是一个非常贫穷落后的地
方,那种贫穷不仅是物质上的,也是精神上的,感情上的,因为贫穷落后跟愚昧无
知是手挽着手的。那里男尊女卑的思想非常严重,丈夫对妻子都是呼来唤去,非打
即骂。女人想的也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很多小女孩,连小学都不能去上。

杨红听着,就想起周宁的故乡周家冲,心想,跟他家乡那些打骂妻子的男人相比,
周宁大概已经算是非常疼爱女人的了。杨红说:“有时真的很想为那些地方的人做
点什么,特别是为那里的女人做点什么。”

陈大龄说:“那你可以参加讲师团啊。现在每个系都要抽出人来,组成讲师团,到
乡下去宣讲党中央的精神,我也报了名。我倒不太懂党中央的精神,只想去那里教
教书,教教琴,也算帮助那里的小孩子。不过H大很滑稽的,走的那天还要披红戴花,
让全校师生在学府大道上夹道欢送,搞得我差不多不敢报名了。更滑稽的是,学校
还分给我一室一厅的房子。我在这里的时候,不分给我,我下乡去了,反而分给我。
其实我这个人,住什么房子无所谓。在那样贫穷的地方呆过,我现在无论住什么样
的房子,过什么样的生活,都觉得很幸福。物质生活上我是典型的不求上进,满足
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杨红吃惊地问:“你分了一室一厅了?那你要搬走了?怎么你早没说?”连她自己
都听出了自己声音中的惊讶,赶快住了口。

陈大龄微笑着,看了她一会,才轻声说:“我又不是搬出地球去,我还是在这个学
校里的,就在五区,从这里的校门出去,沿着滨湖路,骑车不过十多分钟就到了。”

“那你讲师团要去多久?”

“去一年,如果愿意,呆长点也不会有问题。”

杨红觉得心乱如麻,又怕他看出了她心里的不舍,慌忙告辞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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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周宁回来,杨红把陈大龄参加讲师团的事告诉了他,说:“我也想报名参加
讲师团,我可以到你老家去教书。”

周宁说:“你别说起风就是雨了,你到那种地方去,过不了几天就会哭着要回来的。
陈大龄也是吃饱了饭无事干,肯定是想分学校一室一厅的房子。”

杨红觉得周宁无缘无故地就不喜欢陈大龄,就说:“别人陈大龄才不是你说的那种
小人。住什么房子他根本不在乎。”

周宁就呲地一笑:“他不在乎,那就别搬过去,怎么还装修得热火朝天的?总之他
那人不太正常的。楼下小龚为了不去讲师团,专门出钱请医生给他开骨节核的证明。
大刘呢,就赶快让他老婆怀孕了。只有陈大龄这样的人,癫癫狂狂的,才会想起跑
那种地方去。象你这样没受过那种苦的人,说想去还可以理解。象我这种尝过那番
苦的人,一旦逃离了那个地方,就再也不想回去了。陈大龄下过乡,那个罪还没有
受够?真的搞不懂这种人。”

杨红说:“可是我总是要去的,听说年轻的,没下过乡的,都要轮着去的。”

周宁睁大了眼:“你也要去的?什么时候?你去了,那我怎么办?过一个星期就坐
汽车去看你?乡下的路,颠颠簸簸的,只怕是颠到了骨头都散架了,想做都做不动
了。”

杨红觉得他想来想去,最后都落脚到“做”上去了,也就不再在周宁面前提讲师团
的事了,今年自己是去不成了的,系里把课都排好了,以后再说吧。

杨红就在那里扳着指头,算陈大龄还能在H 市呆多久,一算就吓了一跳。如果九月
初就走,那就只有十天左右了。杨红就觉得心里很难受。想到这一点,又很惶惑,
我这是怎么啦?爱上陈大龄了?我是结了婚的女人,怎么可以爱上丈夫以外的男人
呢?真的不能再跟陈大龄来往了,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但她又忍不住想跟陈大龄来往,就在心里说,只是一般同事,一般朋友。他要下乡
去了,我送点东西总是可以的吧?杨红就挖空心思,想送一件又实用又贴身的东西
给陈大龄。最后就想到做一个被套给他,这样他洗了被子就不用缝,一装进去就可
以用,而且又是天天要用的,还贴身。想到贴身,杨红又觉得脸红了,为什么我要
送他贴身的东西?真是不可救药了。

鬼使神差地,杨红就跑到街上去买了布,回到家就裁好了,用缝纫机缝好,怕拉链
会夹了陈大龄,还专门用了暗拉链,从里面拉上,这样就不会划破陈大龄的皮肤了。
还剩了一些布,杨红就做成两个枕头套,又用另一个颜色的布剪成提琴和蝴蝶的图
案,绣在枕头上。一切都做好了,就拿到陈大龄房间去,看他喜欢不喜欢。

陈大龄自然是赞不绝口,说杨红太费心了,又说提琴的颜色、蝴蝶的颜色与枕头的
颜色深浅相配,绝了。说完就掏出钱来,一定要杨红收下。杨红把钱扔在桌上,说,
这是对你参加讲师团的鼓励,不收钱,连学校都要鼓励你的嘛。

陈大龄就一再坚持,说学校鼓励是学校鼓励,你刚参加工作,钱也不多,我工作时
间长了,比你宽裕,心意我领了,钱是一定要给的。说着,就抓住杨红的手,把钱
硬塞在她手里,又把她的手握拢,不让她把钱丢桌上。

杨红被他抓着手,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好想贴在那个胸膛上,闭上眼睛,就贴那么
一会。但她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想被人使了定身法一样,心里乱糟糟地想,以前
就觉得世界上只有两种男人,一种是他碰你一下,你就恨不得冲十遍澡,甚至把他
碰过的那块挖掉;另一种是如果他碰你,你不会反感,因为他是你的男朋友或者丈
夫,他碰你是合理合法、天经地义的;现在看来还有第三种男人,就是你看到他,
明知你不该碰他,他也不敢碰你,但你就是渴望被他抱在怀里。。。

陈大龄见杨红突然不跟他争着退钱了,发现她正愣愣地看着他的胸脯,便很快撒了
手,有点不自然地走到一边去,讪讪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个被套和枕头我
从今天起就开始用。”抖开一看,有两个枕头套,就笑着说:“怎么有两个枕头?
我用一个就可以了,剩下的那个你用吧。”说完,又觉得不妥,赶快声明,“我是
说,你拿回去用,不是----”。

杨红见他这么泰然自若的人也有不自在的时候,觉得很开心,忍不住笑起来。

陈大龄红了脸,自嘲地说:“算了,不说了,越描越黑。”

杨红见他这样,越发大胆,追问一句:“听说口误都是内心世界的反映---”

陈大龄的脸更红了,把眼光逃向一边,说:“弗罗伊德的话你也信?”

杨红见他窘成这样,发了慈悲之心,岔开话题,问他:“听别人说,你为了供你弟
弟读书,连婚都不结?”

陈大龄缓过气,镇定起来,笑着说:“这个版本还不错,让我弟弟做了替死鬼,怎
么没人把我树立成心灵美的典型?”然后解释说,“其实供我弟弟读书跟结婚没有
关系,用不着二者必居其一的。我的工资,加上我教琴的钱,养活一个妻子一个弟
弟肯定不成问题。我只不过是没遇到合适的人罢了。你还听到过什么版本?”

杨红格格笑着说:“算了,我不说了,说了你会气死。”

“是不是说我那方面不正常?”

“你怎么知道?”

陈大龄若无其事地说:“人人都在那里传嘛。难怪我找不到女朋友,都是他们把女
孩给我吓跑了。”

杨红真诚地说:“其实就算你那方面不正常,还是会有人爱你的,女人不是只要那
方面的,女人要的是感情,如果二者必居其一,很多女人宁愿要感情。”

陈大龄饶有兴味地看着杨红:“很多女人包不包括你呀?”

杨红埋下头,不知该怎样回答,心想,他可能只是一般性地问问,也可能是问我会
不会为了感情嫁他。

幸好陈大龄很快转移了话题:“以前还想,是不是要摆个擂台,现场表演一下武功,
免得别人说我不正常。听你这一说,也不用摆擂台了,别人说我不正常应该是件好
事,这样就可以试出来谁是真的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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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真好啊, 心理描写细腻生动, 细节非常真实, 真实到可怕。


楼主从哪儿转载的?作者是谁?


加油!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2-26 19:44:1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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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杨红想,如果俗话说得对的话,那自己跟陈大龄
交往的事肯定是坏事了,因为周宁很快就听说了这事。

有一天晚上,还不到十点,周宁就从牌场回来了,走到陈大龄门口,就听见杨红的
笑声,心里很不舒服:笑得这么开心,好像跟我在一起还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周
宁见门是半开着的,又觉得好了一点,就象征性地敲敲门,不等回应就走了进去,
也不跟陈大龄打招呼,只对杨红说:“你回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杨红见他把脸拉这么长,就有点尴尬地对陈大龄说:“我过去了,以后再聊。”

周宁见杨红也进了自家门,就把门关了,不高兴地说:“以后别到陈大龄家去,别
人都在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

“说什么闲话?当着我的面,当然只说你们两个经常在一起罗,但背着我,谁知道
别人怎么说?”

杨红觉得很奇怪,平常大家见了面,都是客客气气,礼貌周全的,看不出是谁在背
后议论她。杨红不快地嘟囔一句:“这些人真是管得宽。”又问周宁,“别人一说
你就相信了?”

周宁仍然绷着个脸:“本来不相信,但今天一看你真的是在他家,你叫我怎么不相
信?你跑他家去干什么?”

“他给我看一把他父亲做的提琴。怎么啦?男女之间说说话都不行?难道你这么不
相信我?”

周宁烦躁地说:“我相信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但是陈大龄那个人,我就信不过
了。三十多岁的男人了,还没结婚,脑子里还不整天都在想女人?现在有你这块送
上门来的肉,他还有不吃的道理?”

杨红见他这样说陈大龄,有点生气:“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自己想着
这些事,就以为别人也想着这些事。”

周宁无奈地摇摇头:“我是男人,我还不比你了解男人?男人都是湖北省的首府,
他们都是带着枪走来走去的,很多时候枪都是上了膛的,只愁找不到个靶子。你现
在这样跟他来往,不是在撩蜂射眼,引火烧身,找上门去做个靶子?”

杨红听他说到带枪,觉得很形像很好玩,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是在跟你说正经话。”周宁有点不快地说,“外人都看得出来了,
说他看你的那个眼神,说好听些,是温情脉脉,说得不好听就是色迷迷的,恨不得
一口把你吞了。”

杨红不以为然:“我有那么迷人吗?”

“你没有听说过‘当兵三年,老母猪变貂婵’?他禁久了,什么女人对他来说都是
美女。”周宁想想,这样说,杨红会不高兴的,所以又加一句,“更何况像你这么年
轻漂亮的女人呢?你穿着这种衣服,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这楼上到了晚上又没有
别的人,你不怕出事?一个男人从十几岁就开始觉醒,象他这样三十多岁还没尝过
女人滋味,肯定想女人快想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我怕你上他的当,吃他的
亏。”

杨红看看自己身上的松身连衣裙,说:“我穿什么了?又不透明,又不紧身,又不
袒胸露背,出什么事?”

周宁盯着她看一阵,说:“你这样云遮雾罩的,更容易让男人产生联想,挑起他们
的冲动,想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再说,电扇风一吹,你的两个奶耸在那里,腰
一弯,大屁股上三角裤的轮廓都看得出来,他还不想跳起来摸两把?”

杨红觉得他说得恶心之极,就生气地说:“男人都是这样的吗?那你也是这样的罗?
那你看到别的女人的胸就想跳起来摸两把?你牌桌上又不是没有女人,那里又不是
不吹电扇。”

周宁看杨红把斗争大方向转移到自己头上来了,就速战速决:“我们那不同,大家
只是牌友,一大桌人在那里,绝对不可能发生什么事的。像你们这样孤男寡女的,
就算不发生什么事,别人也觉得发生了什么事了。我不跟你扯远了,你自己当心就
是,就算我不怕戴绿帽子,你自己刚参加工作别人就在那里说你作风不好,偷人养
汉,你不怕学校不要你?”

这就真的点了杨红的死穴了。杨红心想,既然周宁天天在楼下打麻将都知道有人在
议论,看来是有不少人在议论了。特别是“偷人养汉”这个词,粗俗到不能再粗俗
的地步,杨红听了,简直是从生理上产生反感。但奇怪的就是,你越讨厌这个词,
你越无法摆脱这个词。如果这话传到系里,系里会怎么看她?现在她又有什么办法
证明自己的清白?

杨红打定主意再不到陈大龄那里去了,奇怪的是,陈大龄好像也听到了周宁跟她的
这番谈话似的,也不来请她做什么事了。两个人在走廊上碰到也只客客气气地点个
头,算是打了招呼。

杨红在外面走廊上做饭时,老是忍不住看陈大龄的房门,看他在不在家,如果在家,
即使没机会跟他说话,心里也是安逸的。如果不在家,就老是想,他现在在干什么
呢?会女朋友去了?没看见他有女朋友啊。也许只是没带回来过?一想到陈大龄有
了女朋友,杨红就觉得心好痛,好像心被人切了一块去了,空空的疼。

杨红想到周宁说的话,就在心底疑惑,不知道陈大宁看她的眼光是不是真的是温情脉
脉或者色迷迷的。她希望周宁说的是对的,但她回忆仅有的几次交往,发现自己很
少有勇气正视陈大龄,多半时候都是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个随手抓起来的小玩意,
无意识地玩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有时抬头望他一下,也是慌乱得马上就把眼光
移开了,根本不足以断定陈大龄的眼光到底算不算温情脉脉。

不过经周宁这一点拨,杨红还真的对自己上心了。趁没人的时候,就关了门,拉上
窗帘,脱了连衣裙,在穿衣镜前打量自己。胸的确有点高,腰也真的有点细,屁股
算不上大,但因为腰细,所以有点显大。侧面看一看,腰弯弯的,虽然不是有意的,
也觉得屁股是翘着的。

再在走廊上碰到陈大龄的时候,杨红就开始注意他的眼睛,结果很气馁,他的眼睛
太深邃,眼神太清澈,眼光太无邪,根本没有周宁热情上来时的那种眼光,只能说
明自己在陈大龄眼里没媚力。

杨红惊觉地想,我这个人真的是有点不正派,怎么会希望陈大龄对我的身体感兴趣
呢?从前都是希望别人注意我的心灵的。现在这种想法之肮脏,完全够得上“勾引”
两个字了。到底是因为我结过婚了,还是因为迷上陈大龄了?总是不由自主地希望
陈大龄能注意到我的身材,只恨陈大龄不能稍微黄一点,色一点,真的象外人说的
那样,用色迷迷的眼光看我一下。

周宁每天晚上都回来几趟,真的象查岗一样,不过每次回来,都看到杨红一个人呆
在家里,就放了心。

有天晚上,杨红就问周宁:“对你们男人来说,什么样的嘴巴算性感?”

周宁想了想:“你还真把我问倒了,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嘴巴算性感。”又想一
想,说:“大嘴巴性感?你问这个干什么?”

杨红不答话,又问:“那怎么样才算媚眼?”

周宁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种让男人骨头
发酥的眼神吧。”

杨红就望一眼周宁,问:“我这算不算一个媚眼?”

周宁在意地看了杨红一阵,呵呵笑起来:“你一个近视眼,又戴着眼睛,看没看清
我都成问题,还对我抛个什么媚眼?”说着就搂住杨红,“你不用对我抛媚眼的,
我一碰到你的身体,小弟弟就会站起来的,只有你能帮我把它打倒。”说完,就拿
出证据,证明给杨红看,然后打一仗,一直到把小弟弟彻底打倒为止。

周宁打完床上这一仗,就返回牌场接着打那一仗,开玩笑地说:“待会输牌,别人
就知道我刚才干什么了。”

杨红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心想,我是完全没有希望的了,又不会抛媚眼,嘴巴
又不性感,身材对陈大龄又没吸引力。想想也是,陈大龄从来没结过婚,怎么会要
一个结过婚的人呢?他知道世上最伤心的莫过“恨不相逢未娶时”,说明他要把自
己完完全全地给他所爱的人,说明他是很重视一个人的第一次,他肯定想娶一个未
婚姑娘。

但杨红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陈大龄从自己心里赶走,想着他,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
正派女人,不想他,又很难做到,真是度日如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熬过每一天,
只希望快到开学的时候,忙起来了,或许会好一点。

有一天,周宁问杨红:“这两天陈大龄有没有来麻烦你?”

杨红本想解释陈大龄从来没麻烦过她,但她知道周宁听不进去,就简单地说:“没
有,怎么啦?”

周宁面露得意之色:“我找他谈过了的,看来还是个知趣的人。”

杨红觉得脑子一炸,指着周宁,半天说不出话来:“你找他谈什么?”

“我叫他别打你的主意。要找女人叫毛姐帮他找一个。”

杨红气急败坏地说:“谁说他打我的主意了?你这样去跟他谈,他还以为是我在自
作多情,对你说他追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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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错,就是长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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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杨红觉得不跟陈大龄解释一下不行了,陈大龄对我根本没有意思,却被周宁诬蔑,肯
定认为是我为了开脱责任,在周宁面前说他对我有意思。那他还不在心里耻笑我,
觉得我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

杨红趁陈大龄在家的时候,跑去敲他的门。陈大龄开了门,见是杨红,热情地请她
进去坐,照样让门半开着,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杨红也不坐,只急急忙忙地解释说:“听说周宁来找过你了?对不起,他这样做太
没有道理了,他听别人一议论,就在那里疑神疑鬼。你不要以为是我对他说你在追
我,我根本---”

陈大龄笑起来,打断她的话:“看你急成那样!我知道你不会说我追你,你对自己
太没有信心,借你一个胆子你也不会那样想。”

陈大龄说着,象往常一样,从冰箱里拿一个纸杯冰激淋出来:“知道你喜欢草莓的,
买了几盒放在这里,这几天没机会叫你来吃。”说着,替杨红揭开盖子,递给她,
“就算你说我追求你,也没什么呀。追你不丢人,别人最多说我品德不好,不能说
我品味不高。你德智体任何一个单方面都值得我追,更不要说你三方面全面发展了。”

杨红端着冰激凌,愣愣的,不知道该怎样理解陈大龄的话。听他的话,似乎承认他
是在追她;看他的表情,又似乎只是在安慰她;听他的口气,完全是在开玩笑。

杨红抱歉地说:“不管怎么说,他找你兴师问罪是没有什么道理的,我代替他向你
赔礼道歉。”

“又大包大揽的,把什么过错都拉到自己头上。”陈大龄很专注地看一会杨红,脸
上仍带着那种让杨红琢磨不透的微笑,说:“其实,周宁不为难你,只来找我,倒
让我很敬佩他,觉得他算得上是一条真汉子。你想,大多数情况是,如果一个女人
听说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另一个女人的麻烦,怪人家把她的
男人抢走了;而如果一个男人听说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却总是拿自己的女人开刀,
打打闹闹,砍砍杀杀的,觉得自己的女人不守妇道,丢了他的人。但周宁不是这样,
他说他相信你是无辜的,是上了我的当。所以我一点也不记恨他,对他只有敬佩和
感激。”

杨红听得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又犯老毛病了,因为不知道该怎样理解这个“感激”,
就纠缠于这一个词,忘了整段话的含义。杨红问:“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陈大龄犹豫了一会,说:“他叫我别跟任何人说的,不过你也不是任何人,跟你说
没关系。”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他叫我离你远点,说他看得出来,你已经被我
打动了心,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说他很爱你,没有你他真的是活不
下去的。他说爱情也应该有个先来后到,我既然迟到了,就该心甘情愿地接受惩罚。
他还说我现在还是单身,可以有很多选择,而他只有你一个,我不应该去抢他的女
人。”

杨红记起周宁跟她说话时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没想到周宁是去求陈大龄放他一马
的,不知道他们俩谁在骗她。“他真的是那样说的?”

陈大龄说:“我为什么要骗你?我觉得周宁真的是很爱你的,只不过每个人爱的方
式不一样,也许他爱的方式不是你所期待的,所以你没有体会到。”

陈大龄看杨红很委曲的样子,又说:“周宁爱玩,你可能不喜欢。你可以把心里的
想法告诉他,不要等他来猜。有时男人是很大意的,有些细节他们注意不到。你可
能觉得只有心心相应才算爱,其实你给他指出来,他愿意改,也是爱嘛,应该说是
更难得的爱。心心相应的人,他那样爱是因为他不那样爱就难受,是主观上为自己,
客观上为别人。愿意改的人,主观客观都是为了别人,不是更难得?”

杨红听他这样说,感到他在一点一点地把她推开,就不快地说:“你现在听上去象
个妇女主任。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自己没结过婚,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说完就
告辞离开了,心里想,这次把陈大龄彻底得罪了。

很快就到了陈大龄搬走的那一天。杨红听见外面走廊上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一个人
躲在房间里,不敢也没有力量出来帮忙。七楼的女人都在那里跟陈大龄缠缠绵绵地
告别,说你这一走,谁帮我们拧被子,牵电线?陈大龄则谈笑风生,邀请七楼的女
人去他家洗衣服,说已经安了洗衣机了,下乡的时候就把门钥匙给了你们,让你们
随时去洗被子,不用拧了,也不用牵电线了。

杨红见陈大龄也没有来跟她告个别,知道是因为自己上次把他得罪了,心里一遍遍
想着,他走了,不会再到这里来了,我永远也不会听到他的琴声,也看不到他了。

杨红站在窗边,看到搬家的车开走了,看不见了,才悄悄走到陈大龄住过的房间,看
见里面空空如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想起前两天自己还站在这里,吃着冰激凌,跟
陈大龄说话的情景,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就这样一间十平米的房间,跟自己的那
间没有两样,但仅仅是能够站在这里,就曾使自己那样向往,好像是人世间最美好
的生活一样。她在房间里四处找寻,想找一点什么东西作个纪念,但什么都没剩下,
只在窗台上找到一支圆珠笔,在手心里划了划,写不出东西来了,就没来由地落下
泪来。

“正好你帮我检查一下,看我把房间打扫干净了没有,听说学校房管科的人严厉得
很,不干净的要罚款。”

杨红听见陈大龄在身后说话,吃了一惊,赶紧擦了擦泪,转过身,故作平静地说:
“很干净,不会罚款的。你怎么还没走?搬家的车早走了。”

陈大龄看了她一会,说:“我待会骑车过去。我给你买了支笔,还录了一盘磁带,
你看喜欢不喜欢。”

杨红接过来,是一个漂亮的小笔盒和一盘录音带。

陈大龄解释说:“那个被套,你不肯收钱,只好送点东西给你。你是个很诗意的女
孩,肯定喜欢写点东西,送支笔给你,也显得我趣味高雅。这盒录音带,都是你喜
欢的曲子,没事的时候听听,可以打发时光。拉得不好,多多指教。”

杨红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笔盒,想找到一封信、一首诗什么的,但什么都没有,只
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陈大龄的新地址和电话号码。再细看那支笔,上面有“随
缘”两个字。那盘录音带,陈大龄在上面写了曲目,最后一首注明作曲者是“陈智”,
曲子叫“海的女儿”。

杨红发了一阵呆,慢慢意识到,这两样东西,是陈大龄在婉转地告诉他,她的心情他
是明白的,但是两人没有缘分,所以要她随缘,不要强求。如果说“随缘”还可以
理解为暗示她跟陈大龄之间也有一段缘的话,那么“海的女儿”已明白无误地告诉
她,她是没有希望跟他在一起的了,只能象安徒生童话故事里那个海的女儿一样,
怀着一腔无法言说的爱,在自己心爱的王子跟另一个女人结婚的那天早上,化为泡
沫,永死不得复生。

杨红把录音带放进录音机里,快进到“海的女儿”,按下放音键。听着那哀婉动人
的音乐,杨红想,尽管他没有接受我的一份情,但我对他没有怨恨,反而感激他用
这么体贴的方式告诉我。像他这样出色的人,一路之上,肯定有很多女孩为他倾倒,
献上她们的心。但陈大龄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不是一个泛情的人,甚至也不是一个
多情的人,而是一个专情的人,一个深情的人。他要把他的心完完整整地留给他唯
一的爱人,他不会随便接过一颗心,拿在手里把玩揉捏,让那颗心流血,从中享受
残忍的乐趣。他会生出一腔同情,怜惜地把那颗心放回原处,尽可能地减少伤害的
程度。他让我冒充他的女朋友,现在又用这首曲子来让我明白,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杨红听着“海的女儿”,觉得自己轻轻地飞起来了,飞出自家的窗口,飞过月光如
水的校园,飞到陈大龄的家,轻轻地落在他的窗台上,隔着玻璃,看他熟睡的脸。
她能看见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得很安详,一只臂膀向外伸着,仿佛在等待他心爱
的女人来躺在他臂弯里。杨红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做他臂弯里的那个女人了,就满足
于这样悄悄地守候在他的窗口,没有语言,没有动作,甚至也没有眼泪,就这样静
静地、不倦地看他熟睡,一直到皎洁的月光慢慢退去,第一抹曙光悄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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