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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锋已经赶到了市场,陈锋给司机多加了一百块钱,司机能违章的都违章了,陈锋说真叫逮住了我出罚款。



  陈锋和凡碰了头。陈锋也戴着墨镜,衣领竖着。



  “还没有电话,是不是闻天海没来?”陈锋说。



  “扫兴。”凡说。



  就是这时陈锋的电话响了起来。



  李双拐头上出汗了,他感觉到闻天海好像快讲完了,他的头都快裂开了,他心里一遍一遍念叨着陈锋的电话号码,他只好豁出去试试了。他心里念叨着,老天保佑,千万别拨错。他把手悄悄插进了裤兜,手机在里面,他用手指感觉着,摸索着按出了一串电话号码。刚按完发射键,他看到一个打手向他走来,他把手掏了出来,拿出一个手绢,在脸上擦着。



  陈锋和凡同时看了来电号码,上面显示着李双拐的名字。陈锋快速接听,里面很静,远处有个人在说着话,声音听不太分明。陈锋喂喂了两声,没有回音,又听了一会,他把电话挂了。



  “他不说话。”陈锋说。



  “怎么回事?”



  “估计是……他打出了这个电话,说明闻天海来了,你知道他们是在哪开会吧?”



  “知道。”



  陈锋伸出两臂将凡抱住,两只手拍着凡的后背,大声说着,哈哈,谁说我不想你,半年都没见了。



  凡手伸进陈锋大衣,将两把枪抽了出来,插进腰间。



  “前面站着的那十几个人都是闻天海的打手。”凡说。



  “咱俩分开走,你在前面引路。到了会场,咱先观察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的门。如果有,你把那个门守住,我从正门杀进去。”



  两个人先买了些衣服,大包小包提在手里。太阳当头照着,陈锋又把大衣改成披着了。那把猎枪掖在左腰。到了仓库,见大门口站着十几个人。两个人装着走路的,混在行人里,围着仓库转了一会。仓库后面和一个建筑连接着,不知道有没有门通过去。陈锋观察了一会,感觉这里原来好像是一个工厂的车间,要是车间应该有门通的。以闻天海的为人,应该不会走进只有一个出入口的地方。陈锋给凡做个手势,叫他想法进到这个建筑里面。



  凡朝那边走去,陈锋提着大包小包往仓库正门走来,他装着好奇的样子,凑到门口往里看。打手呵斥声未落,陈锋好像惊慌了,手里的包掉在了地上。说时迟那时快,陈锋眨眼间抽出了闪着蓝光的五连发猎枪。



  “都给我趴下,我是陈锋!”



  陈锋手持猎枪,脸一甩,墨镜飞了,大衣抖落在地。



闻天海的手下正拿张大红纸挨个叫商户上来签名。大红纸的标题是“强烈要求政府部门法办打砸抢份子李金玉”,李金玉就是李双拐。大红纸的内容是那天李金玉领着一百多个歹徒,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将一合法经营的商户洗劫一空,并大肆打砸,直接损失六十余万元。



  李双拐坐在下面,低着头,嘴唇咬出了血。他不知道陈锋领会他的意思没有,一边焦虑着,一边愤恨着。闻天海说了,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把全体商户的请愿书递给市政府,一是三天之内拿出六十万,叫他今天马上做出选择。



  当最后一个商户签了名下来的时候,闻天海拿起请愿书,满意地看了一眼。



  就是这个时候仓库大门轰然洞开,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一个高挑精悍的剪影映入大家的视线。这个人穿着黑色带领羊毛衫,铁灰色休闲裤,英俊的脸庞线条分明。他手里托着一件墨绿色皮夹克,面色凝重,顺着过道缓步朝前台走去。



  皮夹克是门外打手的,那打手披着夹克抖成一团,陈锋顺手给拎了过来。



  门口的打手全部趴在地上了,双手抱头。



  “他妈的,是陈锋!”刘七说。



  闻天海略微惊讶地看着陈锋,脑子里飞快打着转。



  “皮衣里面估计有刀。”刘七说。



  一二十个打手呼啦啦从背上抽出带鞘的砍刀,一个个刀出鞘,寒光一片,从四面向陈锋逼拢。



  陈锋不看他们,托着皮衣,依旧朝前走,脚步突然加快。



  闻天海和刘七脸色变了,他们突然意识到皮衣下面根本不是刀。



  门口一个打手一声惊呼传来:“陈锋拿着枪,五连发!”



  闻天海和刘七脸色骤白,慌忙躲闪。已经迟了,陈锋抬起皮衣,一团火光从皮衣里冲出,刺鼻的硝烟下,一个人应声倒地。



  倒下的是刘七,闻天海拉他挡了一把。



  皮衣抛上了天空,陈锋持枪往上冲,边冲边拉枪栓,一粒黄澄澄的弹壳滚落在地。



  “都不要动,我是找闻天海的!”陈锋高喊着。



  “快开枪!”闻天海眼红了,趴在地上冲着打手大叫。他真后悔今天只带了两个带枪的打手,他感到死亡向他袭来。



  带枪的打手清醒过来,迅速下蹲,双手举枪,子弹呼啸而来。



  陈锋就地一滚,两个商户中弹,顿时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原本缩成一团的商户大乱了,先是伤号边上的商户轰的一声,站起来就跑,其他商户也跟着跑起来,满仓库都是跑动的人影。



  几个打手趁乱护着闻天海朝后门跑去,持枪打手掩护着,边撤边向陈锋射击。又有几个商户中弹。



  陈锋一跃上了高台,见血泊中刘七在痛苦地扭动着。陈锋又放了一枪,一团血雾荡了起来,刘七的半个脑袋给打飞了。



  冲向后门,陈锋又是一枪,这一枪是冒打的,一个枪手大叫着向后仰翻过去。



  闻天海几个人穿过长长的堆砌着废弃车床的车间,眼看到了大门口了,一个戴墨镜脸上围着围巾的消瘦身影突然闪出,两把枪笔直指向闻天海和拎枪的打手。闻天海知道在劫难逃了,他根本没有机会了,枪声响了起来。



  凡是左右手同时开的枪,都是用力抠的,用力抠一把枪里的两发子弹能同时射出。枪手应声倒地。打向闻天海的那一枪臭火了,两个打手扑上来,将凡紧紧抱住,夺他的枪。枪声又响了,打在了车床上,碰出一串火花。



  闻天海朝大门外跑去,边跑边打手机。



  另一个打手弯腰将那把枪捡起,双手举枪,大喊闪开!两个打手将凡朝前一推,打手的枪响了,子弹打到了房梁上。打手的身子飞了起来,一团血雾如蘑菇云。



  陈锋跑了过来,陈锋的枪管里冒着硝烟。



  凡将手里的枪扔了,捡起打手那把枪,跟着陈锋往外冲。



  闻天海远远地一个人在前面大步奔跑着,陈锋和凡没命追赶。路人纷纷避让,许多人惊呼着。闻天海想这样跑下去不是事,应该找个人多的商场里脱身。出了市场就有个大商场,闻天海想如果在里面躲藏起来,警方很快会赶到的。他当然不能落在警方手里,今天这场枪战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很清楚,谁也保不了他了,他悲凉地想这回彻底栽了。



  “陈锋,你等着我,我要公开杀你全家!”



  警方已经接到了商户的报警,不得了,这可是惊天大案,直接汇报给市局局长。局长脸上的肌肉痉挛着,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影响极其恶劣,闻天海和陈锋务必当场击毙,不能叫他们逃窜了继续危害社会!”



  大批警车呼啸着从各个方向奔向市场。



  闻天海一身血污跑出市场,三个最先赶到的警察举枪站在车后面。闻天海看见了,三把枪都指着他。多亏行人众多,警察没有贸然开枪,闻天海顺着人行道一路狂奔而去。一个警察原地不动,两个持枪追赶。



  陈锋先赶过来的,凡跟在后面,拉了有五六米远。这时又有两辆警车赶到,拎枪的警察都从车里往外冲。陈锋轰地朝天开了一枪,这是枪管里的最后一发子弹。



  行人大乱,四散奔逃。陈锋朝后一个眼色使过去,凡把手里的枪悄悄丢了,混在人群里跑了。凡的墨镜很紧,一直戴在脸上,他边跑边摘了墨镜,甩掉了围巾,拐弯时把鸭绒袄也脱了。



  陈锋朝闻天海逃窜的方向奔去,边跑边上子弹。后面大批警员追赶上来,对讲机响成一片。



  闻天海穿过了一条街道,两个枪手来接应他了。



  “大哥,汽车就在前面二十米,上面还有三个拿枪的弟兄。”枪手边说边朝后面胡乱射击,有群众中弹的惨叫声。



  三个人慌慌张张朝前跑,前方又出现了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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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向警方开枪!”闻天海绝望了。



  后面赶来的一个警察中弹倒地,另一个控制不住射击了,一个枪手惨叫一声滚倒在马路边。就在他们双方对射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陈锋冲了上来,边冲边射击,五发子弹统统倾泻了出去。



  闻天海身中四弹,上身被打走了型,热烘烘的肠子流了一地。枪手也中弹身亡。



  陈锋迅速把枪扔了,双手高高举了起来,走到了马路中间。



  几天以后的一个上午,潘云飞建明高四儿三人站在屋内,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



  ”我靠,陈锋好样的!”潘云飞说。



  “陈锋必须把闻天海当场干掉,因为枪战一旦打响,闻天海就完了。他被逼到了绝路上,他已经不需要遮掩了,他会对陈锋的家人痛下杀手的。”建明说。



  “等着吧,这么大事情出来,该有高官落马了。”高四儿说。



  “从小一起长大的人看着一个个都死了,没想到就咱们命硬。”潘云飞说。



  “新一轮打黑肯定就要开始了,咱们抓紧时间,赶快搞钱,搞几批大的,然后出境。”建明说。



  “你说咱们能不能去救陈锋?”高四儿说。



  “做梦!”建明说。



  “是做梦。”潘云飞说,“等到执行那天,咱们躲到一个山里,痛痛快快放放枪,为陈锋送行吧。”



  闻天海的手下大批落网,其他的正在通缉。北京来了调查组,展开了紧锣密鼓的调查,闻天海的十几家企业被查封,同时被查封的还有散落在郊外的几处别墅,及一批高档轿车。



  陈锋拒不交代另一个同伙是谁,现场丢下的那两把经过改造的口径手枪成为不了突破口。倪总经理的哥哥被通缉了,那把猎枪还是留下了倪总经理哥哥的线索。倪总经理下落不明。



  据说凡作为和陈锋接触密切的人曾一度被纳入视野,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被否定了。



  李所长这一阵天天喝酒,显得一肚子心事。



  凡失踪了。



  凡那天成功逃脱,先进了一家品牌服装专卖店,买了身服装,当时就穿上了。路过眼镜店,又买了副平光镜。然后他进了美容美发店,他要将长发理成平头。前面还有几个顾客,他座到了椅子上。



  外面不时有警车鸣笛而过,凡闭着眼睛。陈锋也许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生死时刻他吸引了警察视线,大批警察很快就会赶到。



  一滴眼泪从凡眼眶中滑落。



  这时又来了两个客人,高声谈论着。大家都被吸引了,看着他们。



  “他妈的枪战,真激烈,那边都戒严了,据说死了好几个人。”一个说。



  “我说今天哪都堵车,不是抢银行吧?”一个顾客问。



  “不是,听说是黑社会火拼。一个枪手先在市场里杀了几个人,然后一路追杀,在马路上将一个黑社会老大干掉了。”另一个说。



  凡看了他一眼,闻天海终于被干掉了。



  “那个枪手如何了?”凡问,凡的声音有些颤抖。



  “投降了,他妈的,都是警察。要我就不投降,留颗子弹喂自己,早晚都是死,进去了还得受罪。”



  凡的眼眶又潮湿了,他重新将眼睛闭上。



  理完发出来,凡不知自己是不是要继续杀吴少侯,还有那个“极速时空”迪厅的老板。他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后来他去一个路边的烟摊买烟。烟摊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面相属于即可怜又刁钻的那一类。两人拿着凡那张百元钞票,看过来看过去,还不时抖动着。凡不想买了,他想到前面再买。他把钞票拿了回来,转身离去。



  中年夫妇发怒了,男人喊:“小子,别溜,你那张钞票是假的!”



  凡站住了,看着他们。



  中年男人过来将凡揪住:“走!去派出所!”



  中年女人也在那边喊:“看着文质彬彬的,哪知道不是好人,用假钞票买东西!”



  附近几个人朝这边看。



  “你松手。”凡说。



  “你他妈想跑!跟我走!”中年男人把凡拉了个趔趄。



  凡推了他一把。



  中年男人一个耳光打在凡脸上,凡的眼镜被打飞了,脸上被指甲挖出一道血印子。凡慢慢用手去捂脸,竟然沧桑地笑了。



  “真的是真钱。”凡把钞票又拿了出来,递给中年男人。



  边上看的几个人也围了上来,拿着凡那张钞票传递着看着,都说是真的。



  “刚才不是这一张!”中年男人说。



  凡只好又拿出了几张,还是真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买了。”中年女人也过来了。



  “我有急事。”凡说。



  “我们总要鉴别鉴别吧,收到假钱几天都白卖了,你也得替我们着想着想吧。”中年女人拿过凡那几张钱,又照了照。



  “你干脆都买成烟吧,反正要抽。”中年女人拿着钱去了烟摊。



  凡拿着一袋烟,突然觉得万念皆空了。人世间有数不尽的恩恩怨怨,这个恩怨过去了,那个恩怨又在前方等着你。大大小小的恩怨,或是由小到大的恩怨。



  “都去他妈的吧,我累了!”凡走了,一甩手将那一袋烟扔到了马路上。



  他的卡上还有两万多块钱,陈锋给他的,他都给取了出来。他回家了,父母都去上班了,家里空无一人。好久没回来了,凡深深呼吸着家里的气息,把许多地方都抚摩了一遍,然后他拿出两万块钱,放到母亲的枕头底下。



  “妈妈,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妈妈爸爸,你们保重。”



  他走了,出门拦了辆车,直奔火车站。



  许多警察,凡视而不见。



  无目的买了张票,蹬上火车,一路南下。第二天上午,他在一个陌生的小站下了车,虽说已经是冬天了,这里依旧山清水秀。淳朴的人民在忙碌着。凡朝迎面那座大山爬去,偶尔有山民担着山货从身边走过。



  爬了两个小时,一座不大的庙宇出现在眼前,风吹得铃铎声声,异常寂静。



  凡突然觉得归宿找到了,他紧走几步,叩响了庙门。



马建立举报黑孩儿六指只拿到了六万块赏金。一个肥胖的警察负责这方面工作,他说现在就这么些钱,其他的没有到位。吴少侯因为后来瘫了,谁也不好撵着去要这笔钱。马建立一趟趟来,就像来上班一样。胖警察后来就给他脸色了,有次还骂了他。说你妈比你这种瘪三,六万块钱知足吧。马建立也火了,说你们言而无信,我没骂你反而骂了,小心我去告你!胖警察哈哈大笑,说你去告吧,最好告到法庭,叫全市人民都知道,是谁把黑孩儿和六指卖了!马建立当然不敢告到法庭,黑孩儿和六指家人敢把他吃了。他去找市局局长多次,都被挡在了门外,后来连市局大楼都不叫他进了。



  他只好还去找胖警察。这天从胖警察办公室出来,他烟瘾犯了,搭上车就走。胖警察在后面看着,喊几个人跟上了他。结果马建立前脚进了屋子,和一帮烟民打完招呼,刚把烟点上,门被踹开了,几个警察冲了进来。



  马建立被当场释放。



  胖警察拍着他肩膀说:“谢谢你的合作。”



  马建立鼻子都气歪了。那帮烟民当时有几个就骂了起来,说马建立不得好死。



  抽大烟的被带回去后,多数喊来家人朋友交了罚款,有两个没钱,被关押了。这几个放出来的人天天去找马建立,都叫他赔钱,有个甚至要砍他。马建立不敢回家了,躲了起来。



  “日你娘,等着吧!”马建立诅咒着胖警察。



  他有好久没再去找胖警察了。后来传来了陈锋枪击闻天海的消息,陈锋连杀四人。他奶奶的,真看不出来!马建立开始担心了。黑孩儿和六指他们还有几个余党没有落网,万一走漏风声,自己的小命说不定就完了,现在这些王八蛋杀个人跟杀个鸡一样。



  他又开始去找了,他想哪怕再拿回来十万,就离开这个城市。哪的黄土不埋人,何况他早被这个城市抛弃了。现在连烟民都不理他了,他经常拿着钱买不来烟了。一次有个烟民说好像你现在有钱了,你要买就买多点,一次买个五六千,我这里正好有货。马建立不知道是圈套,赶回家去取钱。等他兴冲冲赶来,把钱往桌子上一摔,那几个被罚款的烟民冒了出来,把钱瓜分了,还把他揍了一顿。



  “他妈的别把我逼急了,高四儿是我家亲戚!”马建立擦着嘴上的血说。



  “去你娘的吧,高四儿理你个球!”大家都骂。



  胖警察不在了,接替他的人脸色怪怪的。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你找不到他了,你的事情我不清楚。”这个警察说。



  马建立一肚子气走了。几天以后,一个偶尔的机会,他知道了胖警察的下落。胖警察出事了,牵涉闻天海案件。后来又听说马副局长因为涉黑,已被逮捕了。市局姚局长也被双规了,据说还牵涉了许多政府官员。上面下了决心,不管牵涉到谁,一查到底。霍家委的案件也在紧锣密鼓的调查中。省城已经派了个屡建奇功的省厅官员下来,代市局局长,全面接手扫黑工作。重拳出击,全面打黑战役开始了。



  一张无形的网向潘云飞,陈万明及闻天海霍家委狄爱国漏网的爪牙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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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妈的闻天海死了还搞得大家鸡犬不宁!”马建立愤愤着。



  他先在一个广场坐了许久,看着广场上嬉笑快乐的人们,然后把注意力转移到一个带孩子的妇女身上。妇女形体很好,孩子大概三四岁的样子,母女俩幸福地玩耍着。



  马建立伤感起来,他突然觉得这种生活温馨了,他想找个女人了。去外地吧,还有几万块钱,找个女人,然后把烟戒了,安安生生过下半辈子吧。再生个儿子。



  这时天不知不觉黑了下来,华灯初上。不意间他看见了一个匆匆走过的身影。这个人显然是抄近路,从广场穿过。



  马建立站了起来。



  是双姐,看情形她有事情。马建立本能地跟了上去。



  “双姐长得越看越难看,潘云飞咋会找上她了,我要是潘云飞,夜夜做新郎。”马建立想。



  双姐穿过广场,来到一片居民区。一个穿大衣的男子迎上了她。穿大衣的男子好像很冷的样子,两手攥着毛领子,挡着脸。



  马建立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熟悉,但再一看又不认识了。这男子和双姐说了句什么,擦肩而过。男子前头走了,双姐拐个弯回来,跟在后面。



  马建立知道这里面有戏,也跟着。



  他终于认出那个男子来了。是高四儿。高四儿走路一颠一颠的,这个毛病永远改不掉。



  “他妈的,这家伙已经上了红色通缉令,他跟着潘云飞和建明呢,肯定一会能看见潘云飞!”马建立紧张起来。



  “如果知道了他们地址,公安把他们一锅端了,多多少少不得奖我一笔!”



  到了前面一岔路口,高四儿停住了,四处张望着。双姐赶上来时,高四儿挥手拦了辆出租车。



  高四儿让双姐坐后面,自己打开了前门。



  马建立紧张地看着后面,想拦一辆空车。突然高四儿向他走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建立,我早看见你了。”高四儿说。



  马建立打起了哆嗦。



  “建立,我一直想找你呢。我犯了大案,再也不能回家了。我想托你件事。我父母老了,我不能在跟前给他们尽孝。我想给他们一笔钱,六十来万吧。正好碰上你,你跟我走吧。拿完钱你去我父母那里,叫他们别替我担心。”



  马建立一颗心落了肚,他甚至狂喜着。六十来万,哈哈,即使公安奖励不多,我去外地也能好好活了。他突然想不举报了,咋说是亲戚,拿到六十万就走人。



  马建立也坐到了后面,和双姐并排。双姐朝里靠了靠,马建立知道双姐的性格,也朝外面靠,中间留了老大一个空。



  一路无话。



  中途换了三次车,还照原路拐回来了几次。后来高四儿叫车子在一个国道边停住了,三个人走上了一条尘土飞扬的小路。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进了一个灯光昏暗的村庄。马建立暗暗记着道路。



  在一个院落,高四儿又四处看了看,叫马建立和双姐先进,自己然后进去,关上了院门。



  潘云飞和建明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蹲着。



  看见马建立进来,两人都没动声色。马建立赶忙谄媚地笑。



  双姐扑进了潘云飞怀里。



  “昨天又搞了笔钱,想你了,就叫高四儿喊你了。”潘云飞说。



  双姐呜呜哭了。



  “我和建立出去办个事,大概要个把钟头。”高四儿说。



  潘云飞紧紧拥抱着双姐。



  建明也站了起来,朝屋外走去。天上的寒星满天,建明抱着膀子,朝天上遥望着。



  两个小时后高四儿回来了,建明还在院里站着。建明只穿个羊毛衫,身上出了许多汗,屋里的灯光洒出来,地上摆着一对哑铃。



  “我把他领到离咱这四十多公里的地方,干掉了,推到了一口枯井里。”高四儿说。



  建明看了他一眼。



  屋里传出了哭声,是潘云飞的哭声。两个人赶忙进了屋,双姐死了,死在潘云飞的怀里。



  “她不知从哪搞来了药狗的三步倒,死好久了。”潘云飞说。



  “刘七那伙王八蛋把她糟蹋了。”潘云飞说。



  “她说她要死在我怀里。”潘云飞说。



  潘云飞抱着双姐,浑浊的泪水扑簌簌大滴滚落。



  “幸亏刘七死了。”建明眼光冰冷。



  黑暗中,在一处废弃的纸厂旁,潘云飞建明高四儿三人正抡着铁锨挖坑。铁锨是高四儿敲开一家村里的土产店买的。



  “挖深点,最好两米以下。”潘云飞说。



  “我把她埋到哪,她都会安息的,只要是我亲手埋的。”潘云飞说。



  坑边上垫了一圈床单被褥之类,建明说新鲜的土不能留在上面。



  “他妈的,我潘云飞顶天立地,可双姐只能受苦。”



  “人的命天注定。”建明说。



  一个小时后双姐被掩埋了,几个人先把土踩实,然后把事先仔细铲下的表皮又放了上去,又踩了一遍。建明捧了许多干燥的浮土撒在上面,用火机照了照,没有痕迹了。



  “云飞,离开这里吧,我觉得这次凶多吉少。”建明说。



  “怕了?”潘云飞看着他。



  “我怕个球,大不了是个死!”



  “我想死个完尸。”高四儿语调凄凉。



  “白痴。”建明说。



落雪了,陈锋望着窗外的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来,眼眶有些潮湿。去年的雪花也是这样吧,他抱着女儿捕捉雪花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今物是人非,他再也不能和女儿自由自在地在在这个世界里嬉戏了。这应该是他看到的最后一个冬天吧。一审判决还没有下来,陈锋知道万无生还的希望了。枪杀四人,罪行弥天。不过女儿现在安全了,玫也安全了,陈锋觉得即使死了,也死的不那么遗憾了。



  伺候他的两个犯人一个是新换来的,原来那个因为借机把黑孩儿的话捎了过来,被调换了。黑孩儿在另一个死囚号里关着,黑孩儿问陈锋有没有越狱的可能。



  新来的这个犯人告诉陈锋,玫来过两次。陈锋是这里轰动的头号人物,玫来时大家正在放风,有认识的,就指点了,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玫每次来都是一脸泪水。还有一次玫领着两个姑娘,三个女人美丽而凄凉。



  这个犯人告诉陈锋,有个刚进来的犯人告诉他,商户正在联名上书,呼吁刀下留人,也许陈锋还有救。



  陈锋笑了,笑得很凄迷。



  凡还好吧,凡也是个义薄云天的人,凡社会经验太少了,不知他离开这座城市没有。天高任鸟飞,凡,你一定要跑得远远的,千万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要把你的秘密带进坟墓,凡,我的好兄弟。咱们再也不能在一起喝酒了,清明时节,凡,你给哥哥倒瓶酒吧,哥哥能喝到。



  小倪现在在哪里呢?你一定也要躲得远远的,过个三年五载,这件事被遗忘了,你就回来吧,回来了记得给我烧点纸,哦?



  陈锋也想父母,揪心地想。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儿子一直没有对你尽到孝道。一直以为有的是时间,现在什么也来不及了。母亲,如果有来生,儿子一定守着你过,三代同堂,叫你享受到一个母亲应该享受到的温馨和安宁。还有老父亲,总是不那么说话,以后会更沉默了吧。不孝陈锋,你能原谅吗。



  可怜的玫,甜甜是陈家的烟火,你一定要把她带大,叫她的生活里充满了阳光。



  玫,我一生欠你的太多了。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锁不住我在牢中想念外面……”一个犯人轻轻唱起了悲凉的歌,陈锋眼眶潮湿了。



  雪花飘舞着,越来越大,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



  在城市的这边,李所长开着车,锁着双眉。他在一家僻静的面馆前停了下来。面馆里没客人,李所长扑打着身上的雪走了进去。



  治安大队的张队长一会要来,两人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想和你喝酒。”一个小时前,李所长给张队长打电话。



  “喝吧,雪天。”张队长说。



  “想找个静一点的地方。”



  “你说吧。”



  李所长就找了这里。这家面馆过去李所长和张队长来过,原来是卖手搓绿豆面的,一根一根搓的很细,很筋,吃起来很特色。还是陈锋介绍的,现在不卖了,不知什么原因。



  张队长来时,外面的雪已经覆盖了这个世界,白茫茫的房顶,白茫茫的地面。



  两个人进了里面一个单间,单间没有门,用布帘子挡着。要了几个热烘烘的 砂锅,没要其他菜。酒是劣等酒,度数不高,九两装的那种。两个人每人满了一茶杯。



  “陈锋不知还能活多久。”张队长说。



  “同案犯他不交代,估计一时半会判决下不来。”李所长说。



  “喝酒吧,不说这些了,唉,兄弟一场啊。”



  “喝吧,今天放开喝。”



  “放开喝,有的人想放开喝已经不可能了。”



  “去年的冬天陈锋才出来,真快。”



  “不说他了,你说的,喝!”



  两个人大口大口喝着酒,一会两瓶快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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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来一瓶!”李所长说。



  “不来了,都开着车。”



  “车扔这儿,不开了!”



  第三瓶又打开了,喝了几口,李所长呕吐起来。张队长摇摇晃晃站起来,给他捶着背。



  “我有块心病,一直想告诉你,想叫你拿拿主意。”李所长喘吁着说。



  “说吧,咱俩谁跟谁,战友情,兄弟情,一条裤子都能伙着穿。”



  “你知道吴少侯和闻天海遇刺是谁干的吗?”



  “这可不能乱说,你知道?”



  “说了你也许不相信,是凡。”



  “他不是被排除了吗,我开始也怀疑过他,不过想想又不会,文质彬彬一个小伙。”



  “是凡。”



  张队长看着他半天不吭声了,然后把指头伸进喉咙里,用力一抠,肚子里的酒菜都喷了出来。服务员要进来打扫,张队长清醒了许多,挥挥手,叫她出去。



  张队长点了枝烟。



  “你这么一说,案情一下明朗了。”张队长徐徐喷着烟,“陈锋一直不交代的那个人我知道是谁了。”



  “你看这事怎么办,我只能问你一个人。”李所长也点了枝烟。



  “你知道内幕。”张队长紧盯着他。



  “嗯,那天我跟踪了凡,枪战前他和陈锋在一起。”李所长没说倪总经理。



  “你现在只有一条路,通报案情,争取立功。”



  “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没有。我不能看着你再牵连进去,他们是没救了。”



  “那把剩下的酒喝了吧。”



  “还喝?”



  “还喝。”



  李所长被扒了警服,收了枪,每天去局里报到,听候进一步处理。



  李所长精神恍惚,头发一夜间花白了许多。



  凡家被突然搜查了,凡的父母至此才明白失踪了许久的凡干了什么,老两口顿足捶胸,老泪纵横。凡第二次留下的两万块钱老两口原封不动交了出来。



  凡家被严密监控了。



  陈锋和倪总经理及凡曾经居住过的农舍被搜了个底朝天,主人被呼啸的警车带走了。村庄里的人大吃一惊,原来那成天不吭不哈看起来很正经的两男一女,就是制造轰动全市枪击案的案犯。



  根据房东交代,倪总经理被锁定。数路人马北上南下,将凡和倪总经理可能会去的地方进行了缜密排查。



  倪总经理是在河北石家庄落网的,倪总经理住在一个朋友那里。这天寒风呼啸,倪总经理裹得严严的,下楼买东西。两辆轿车里同时冲出了几个便衣警察。



  倪总经理拒不交代哥哥的下落,倪总经理说她根本就不知道凡去了哪里。当问到李所长那天去的情况时,她说她不知道。



  倪总经理的哥哥是在十天以后落网的,不知什么原因他潜回了家,被当场擒获。



  凡线索断了,下落不明。凡的通缉令在全国发出。



  这些天又有一批警员落马,霍家委的余党纷纷被擒,后台据说将要浮出水面。



  黑孩儿的那几个在安徽分手的同伙也被缉拿归案了,黑孩儿听说消息后,仰天长叹。黑孩儿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快元旦时,又落了一场雪。黑孩儿这天被押赴刑场,同时被执行的还有九个案犯,都是强奸杀人绑架之类。黑社会那一批没有露面。



  黑孩儿面带微笑,雪花飘在脸上,笑容后面是对这个世界的无比留恋。同案的几个也判得很重,有个死缓。



  黑孩儿看到路边的人群里有个表情僵硬的脸,感到一震。那个人是小顺,当初和黑孩儿六指一起在车站捅人的那个小顺。小顺释放了,小顺的面容过早的苍老了。



  黑孩儿想看一眼母亲,但没有看到。



  黑孩儿的母亲此时正躲在家里放声大哭。



  就在这天,陈万明罪行浮出水面。



  闻天海被陈锋在闹事区击毙后,闻天海的爪牙纷纷落网。据他们交代,那次在郊外枪杀潘云飞的同伙黄老歪和老哨,不是他们干的,确实另有其人。警方经过分析,疑点集中在陈万明身上。陈万明的哥哥陈万里在赌场被潘云飞黄老歪建明三人用枪打掉了半个头,以陈万明的性格,此仇不会不报。陈万明为人阴毒,一贯背后下拌子。据闻天海的手下交代,那次刘七领着四个枪手去缅甸追杀陈万明,就是中了伏击。死了两个,失踪一个。警方重新提审了陈万明的爪牙,那次一伙不明身份的人血洗快乐巴黎酒吧,陈万明和疤瘌脸几个主要人物在逃,手下多数落网,一直在押。



  陈万明手下经不住专案组强大攻势,有两个知情的将黄老歪和老哨被杀的内幕和盘供出。并供出了两个欠债赌徒失踪的原因,他们被谋杀了。要不是出事,下一个目标就是曾被挑断脚筋的汤老大,他们已经打探到了汤老大的行踪。警方押解着陈万明手下,在临县的一个荒山老林里,挖出了两具仅剩白骨的尸体。



  分局的局长大刘被检举出来了,当天晚上就被下了枪,控制了。



  陈万明做事不择手段,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很可能会再犯大案,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抓捕归案。



  去缅甸秘密抓捕陈万明的警方空手而归,陈万明已经不知去向了。



  就在陈万明好像已经蒸发的时候,一条意外的线索冒了出来。



  陈万明的三个情妇都被秘密提审过,疤瘌脸的情妇当然也被提审了,她们知道了陈万明和疤瘌脸身上人命累累,一个个惊得上气接不了下气。她们汗珠滚滚,答应配合警方,一旦有线索马上报告。



  警方将她们的电话严密监控了。



  疤瘌脸的情妇过去是个草台班子演员,在农村的集市上巡回演出。这个女演员长得颇有姿色,举手投足风情万种。疤瘌脸那次和陈万明应一个朋友的邀请驱车数百里去乡下摆平一件事,正好碰上演出,疤瘌脸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女演员。疤瘌脸平时不近女色,陈万明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也许是命中注定,疤瘌脸看上她以后犯上了相思病。



  第三天事情办完,临走的时候,陈万明对疤瘌脸说我送你一件礼物。疤瘌脸神色恍惚,也没往心里去。汽车到了镇上,陈万明叫停车。疤瘌脸一直闭目打盹,等他睁开眼,身边已经坐上了一个人。疤瘌脸激动了,手用力挫着。身边坐上来的正是那个女演员,一股叫疤瘌脸心醉的女人体香扑面而来。



  “她以后就是你的了,”陈万明坐在前排,笑眯眯的,“我给了她五万块钱,以后每月给她五千,我负责支出。”



  “大哥……”疤瘌脸语不成声。



  “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不为你好谁为你好。不过,我告诉妹子了,咱们是正当生意……”



  “大哥,什么也别说了,我知道!”



  疤瘌脸和这个女演员缠绵的如火如荼,如果不是夜总会被砸的事情出来了,他就准备结婚了。酒店都预订好了。



  这天女演员正在百无聊赖地逛街,电话响了。来电很陌生,女演员紧张了一会,接通了。没有人说话,好像是在汽车里,她喂喂了两声,只好把电话挂了。时候不大电话又来了,是警方打来的,叫她马上过去。



  专案组的人都在等着她,专案组的人告诉她,电话是从云南的一个边陲县城打来的,很可能是疤瘌脸。警方叫她这两天哪也不要去,就在这里呆着,严密注意这个电话。一旦确认,警方迅速出击,去云南抓捕陈万明。



  但警方不叫她主动打过去,要耐心等待,并告诉她如果是疤瘌脸,如何应答的话,一定把他拖住,别叫他离开那里。



  漫长的一天过去了,电话再也没有打来了,警方决定如果明天再不打来,就叫女演员主动打过去。也许是打错了,有些警员猜测着。



  这个电话正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疤瘌脸的电话。他根本没给女演员打,他们谁也不能朝家里这边打电话,他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他们已经从报纸上看到关于陈锋和闻天海黑社会火拼的消息了,精明的陈万明马上意识到自己这个团伙杀人的事情很快就会浮出水面。闻天海的手下不会不交代缅甸的那次伏击的,黄老歪和老哨的死,闻天海被排除了,疑点就会落到自己身上了。自己的人被大批关押着,警方还会撬他们嘴巴的。



  这边的赌场很多,他们准备找几家大的洗劫了,他们已经多次去探了路,时机日渐成熟。女演员接到电话的时候,正是他们探路返回的途中。



  疤瘌脸当时根本不知道这个电话打了出去,其他人也不知道。



  疤瘌脸这部电话上储存了唯一一个电话号码,就是女演员的。他每次换电话,都要把女演员的储存上去,仅仅是作为一种思念。女演员的电话在他心里早已烂熟于胸,但他就是要这么做,当然他没告诉任何人,包括陈万明。



  这天他把电话放在屁股兜里,往常他都是放在上衣兜里的。这天他身上插了两把枪,往常都是插一把。电话老和枪碰,他就把电话放到屁股兜里了。也是该他出事了,他坐住了电话,结果发射出去了,女演员把电话接到了。



  回去后他也没察觉,几个人吃吃喝喝,然后早早上床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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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疤瘌脸出去跑步,疤瘌脸一直坚持跑步,陈万明很欣赏他这一点。跑完步,他找到个小吃摊,要了些早点,慢悠悠吃着。



  乡村小镇的早晨是宁静的,远处山水如画,偶尔有少数民族妇女担着担子走过的身影。



  电话震动了起来,他以为是陈万明,拿出来一看吃了一惊。电话接连震动着,他没有去接,他以为见鬼了。她怎么知道自己电话了?真是见鬼了!



  震动停了,他紧张地思索着。看着这个未接来电,他无意间朝下翻了一下,他看到了一个拨出的电话,时间是昨天。什么时候拨出了这个电话?他汗下来了。



  他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陈万明,他想了许久。他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和女演员在一起的甜蜜场景,他想女演员决不会出卖他的,女演员是真心真意爱着他。但女演员的电话很可能被监控了,她也许自己都不知道。



  “他不接。”女演员说。



  “继续打,隔半小时打一次,一定要确定他是谁!”专案组组长说。



  女演员从早上一直打到下午,一直没人接。傍晚再打,对方停机了。



  警方当晚召开了紧急会议,商讨下一步的方案。意见有分析,有的人认为是一种巧合,不是疤瘌脸。就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一个警察推门闯了进来。



  “是疤瘌脸!他刚才打过来了!”



 夜幕下疤瘌脸找个借口出来了,独自在乡间小道徘徊着,越徘徊他越思念女演员了,他控制不住的思念,他决定冒险了。他来到了公路边,犹豫了好久,终于拿起了那个公用电话。



  他只说了两句就挂了,他说我想你,我想你。



  回到住处,他对陈万明说:“换地方吧,我觉得这个县城不能住了。”



  “说个理由。”陈万明看着他。



  他把头垂了下来,他不能说出这个理由。他其实打过电话就后悔了,后悔的要命。



  大批警察分三路朝云南这个边陲小镇直扑而来,一路空中,一路火车,一路汽车。当地警方也接到了协助通报,一时间警灯闪烁。



  是疤瘌脸发现的警察。疤瘌脸心里有事,不想睡,附近有个小赌场,疤瘌脸想去那里打几把。陈万明和另外三个人躺在床上,陈万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疤瘌脸打了一会,几个当地人明显挤对他,身上的两千块钱输完了。他又看了一会,打个招呼离去了。他不想回去,独自一人朝公路边走去。走了大概两里路,穿过一片热带树木,他看到了四五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悄无声息的停在了路边。许多警察下来了,有些站在路边,有些分散而去。



  疤瘌脸朝回一路狂奔。



  快到住处时,他看到陈万明站在黑影里,烟头一明一灭地闪烁着。



  “警察来了,可能各个路口都把住了!”疤瘌脸气喘吁吁来到跟前。



  “是不是抓赌的?”



  “绝对不是!”



  “到底你做了什么!”



  “我……我给她打了个电话。”



  陈万明抓出一把钱塞给他:“你快走,从后面小路,我去通知其他弟兄。”



  “大哥,我们护着你走!”



  “你们护得了我吗!这个时候需要分散,暂时他们不会动手,家里那边警察来得不会那么快,这边警察要等他们。你快走,后面小路走!”



  “大哥……”



  “快走!”



  疤瘌脸抽出枪,一步一回头朝小路跑了。



  陈万明回了屋,几个人正酣睡,陈万明将一个包裹打开,里面的傣族服装抖搂出来,他拿了一套,将身上衣服换了,然后将散乱的衣服统统塞到了床底下。裹上头,望一眼酣睡的弟兄,悄悄出了门。



  半里外住着一家少数民族,小两口,女的怀孕快临盆了。陈万明没事好来他这里唠嗑,经常接济他们。陈万明匆匆赶来,将门敲开了。



  “你们救我一下,因为生意上的事,我把县城的一个人打伤了,他家亲戚是警察,他领着警察来抓我了。”



  “在我家藏起来吧。”男的说。



  “不行,必须离开这里。”陈万明说。



  “大哥,你说叫我们咋帮忙吧。”女的说。



  “你就说你临盆了,咱俩是两口,我送你去医院。你家不是有个农用车吗,现在咱们就走。”



  男的赶忙去发动车,女的被陈万明搀扶着上了车厢。



  “大哥保重!”男的说。



  陈万明开上车走了大路,没走多远就看见了警察。明亮的车灯刺过来,对方喝令他们停车。



  陈万明停了车,不敢说话,他怕说话了暴露自己不是本地人。他不看警察,扭过身把脸埋在妇女身上,嘴里呜呜着,吐字不清,好像是叫妇女坚持住。



  妇女大声呻吟着,表情极其痛苦。车子太颠簸,她这时确实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他是我老公,是个哑巴,我快生了,他送我去医院。”妇女头上滚出了大滴的汗珠。



  两个警察来看陈万明,陈万明一捏妇女,妇女大声喊叫起来。



  “我不行了,我坚持不住了!”



  警察放开了他们。



  陈万明低着头开车走了。陈万明一直憋在头上的汗这时哗得下来了。



  警方是有陈万明照片传真的,有个警察从侧面注意到了陈万明,觉得似曾相识,就在他将疑虑说出来时,一个突发事件转移了他们视线。



  西南方向传来了清脆的枪声,先是间隔着,马上就稠密起来。警方除留一部分继续把守外,其余的朝枪响处包抄而去。



  后来村里面也响起了枪声,看来陈万明的同伙也和警方交上手了。



  陈万明一路狂奔,妇女的呻吟他视而不见。到了一个加油站,他将车开进去。一辆本田车加满了油,正在发动。陈万明过去敲窗户,又指指极度痛苦的妇女。车主把门打开了,问他有什么要帮忙的。陈万明顺势坐了进去,一把带上门。里面只有车主一个人,陈万明嗖地抽出冰凉的手枪,顶在了车主腰眼上。



  “按我说的方向开!”陈万明双眼炯炯。



  车主慌乱地开了出去,差点撞到一棵树上。汽车在公路上飞了起来,开到了一百八十迈。



  枪战还在进行中,经确定没有陈万明,警方意识到那个开车载着怀孕妇女的男子就是他,一边通知堵截,一边抽出人马,风驰电掣追赶。



  赶到加油站,见那辆农用车停在那里,妇女在上面哭泣。



  加油站人员告诉警方,陈万明坐一辆白色本田走了,警方一边用对讲机通知着拦截,一边朝陈万明逃跑的方向狂追。



  时间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陈万明叫停车。此时公路上慌无人烟,黑漆漆一片。



  “下去解个手,一起去。”陈万明说。



  车主刚下来,陈万明一枪托砸在车主脑门上,车主摇晃着,陈万明抽出一把刀,一刀插进了心脏。他没把刀拔出来,他身上不能染上鲜血。



  他把车主拖到了公路当中,然后把车开过来,伪装成车祸。刚搞完这一切,一辆车打着车灯驶了过来。他示意求救。



  这辆车是普桑,里面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本来不想停,女的说看一下吧。车刚停下,陈万明箭步过来,拉开车后门,手枪顶上了男人脑壳。



  “开车!”



  中途闯过了几道关卡,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察,陈万明捏了一把汗。



  闯过最后一道关卡几分钟,堵截的人员接到指令,所有通过的车辆一概拦截,陈万明把本田车司机杀了,他换了辆车。



  陈万明没命狂奔。



  汽车进了一座城市,在一处背静的街道里,陈万明叫停车。男的已经机械了,陈万明叫干什么他干什么。陈万明说都闭上眼睛,不许睁开,我可以饶你们活命!两个人把眼睛紧紧闭上了,陈万明将枪插进腰间,用力掐住了男人脖子。男人基本没有挣扎,就伸腿了。女人已经休克,陈万明又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



  干完这一切,陈万明把衣服跟男人换了,穿上基本合身。



  将男女摆成拥抱接吻的样子,汽车门锁好,陈万明奔了车站。



  在车站他租了辆出租车,超小路朝另一个城市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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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亮的时候,陈万明用假身份证住进了一个城乡结合部的小旅社。他没有睡,拿出张地图,仔细研究着。他想真不行就出境。他现在谁也不能联系了,他其实认识个蛇头,但他决定不和他联系,一切靠自己,听天由命了。他身上还有两万多块钱,其余的钱都藏在一个地方,他知道不能去取了。



  手机突然震动了,他吓了一跳,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没有关手机。他神色复杂地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下来电显示。



  是疤瘌脸打来的,疤瘌脸脱身了?他疑虑重重,当电话第二次开始震动时,他一咬牙接通了。



  “大哥,是我。”



  “说!”



  “你在哪里?”



  “说!”



  “我脱身了,现在藏在一个山洞里,你在哪里?”



  “有警察拿枪逼着你吧?”



  “大哥,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这么不相信我!我冒着什么样危险你知道吗,我还怕你在警察手里呢,可我还是给你打了!”



  陈万明语气缓和了:“我现在很安全。其他弟兄呢?”



  “不知道。大哥,你在哪里,下一步咱们准备怎么办?”



  “先别管我在哪里,这样吧,咱们现在把电话关了,晚上六点准时打开,我到时候用一个新号码打过去。你今天白天抓紧脱身,不能老呆在山洞里,能换个号赶快换个号。别说了,现在关电话。”



  陈万明打完电话,也不退房,匆匆离开了。他偷了辆自行车,顺着小路骑走了,他要离开这个地方。



清晨的雾气散漫而舒卷,陈万明独自站在这个陌生的小巷里,深深吸了口气。他又一次从死神手里挣脱出来,他身心疲惫。



  疤瘌脸肯定完了,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疤瘌脸是被警察拿枪顶着头说的那番话,疤瘌脸就那样跑,根本跑不出去的。 自己苦心经营的这些年突然就完了,他觉得人这一辈子真不能把握,反复无常,没有定数。



  他把一直关着的手机拿出来,将卡抽出,塞进了布满青苔的墙缝。



  什么都没了,他苍凉一笑。



  他想起了哥哥陈万里,他觉得离哥哥越来越近了。



  哥哥是被潘云飞打死的,可潘云飞还活着。他知道潘云飞活着,他几乎每天看家乡的新闻,他知道闻天海已经死了,陈锋那小子,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



  他突然决定回家乡了,他想能不能了一桩心愿,把潘云飞干掉。他估计潘云飞会在家乡出现的,潘云飞不是藏头缩尾的人,潘云飞一直都在搞钱,而搞钱一般都是吃熟不吃生。



  碰上他的希望很渺茫,简直是大海里捞针,但陈万明要回去,他现在单枪匹马了,只有回去搞钱的希望大一些。如果没有机会碰上潘云飞,那就搞一笔钱,出境吧。



  走出潮湿的巷子,陈万明买了张IC卡,在一个电话亭,他打了IC电话。



  他打到了他出事那个县城,114台,他问了离出事地点不远的一家宾馆的电话。



  “你好,我们十几个人今晚要去你那里住宿,有没有好一点的房间了?我们过去常住你们那里,和你们那里人都快混熟了。”



  总台很热情,叫他们来,说优惠,至少可以打八折。



  陈万明突然问:“听说那一片很乱,昨晚上发生枪战了?”



  总台告诉他,警方扫黑,已经平静了,那伙人被一网打尽,听说两个人被当场击毙,活捉了三个。



  “现在社会秩序特别的好。”总台说。



  “好吧,晚上要没有变化,就去你那里。”陈万明挂断了电话。



  果然不出所料。



  陈万明去一家美容院美了容,陈万明皮肤细腻,店里按他的要求美容后,看起来像个女人了。



  第二天晚上八九点钟,陈万明搭上了回家乡的列车。陈万明长发披肩,完全是个成熟的中年妇女了。他戴着金丝镜,看起来还很有修养。昨天上午他出高价做了个身份证,今天下午取的。躺在中铺,他把身份证拿出来,又看了一会。他觉得这张身份证做得地道极了。对面中铺有个色迷迷的男人在望他,陈万明翻个身,给他个后脑勺。



  回到了家乡,出了车站,一切还是那么熟悉。他慢慢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想用一天把所有的地方逛一遍。他完全是出于一种本能,他想现在的城市的确是日新月异。



  在一家药房门口,他看到了玫。他其实不认识玫,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很漂亮,就多看了一眼,然后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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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4-10 22:04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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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玫是来给陈锋的母亲买药的,陈锋母亲最近一直心虚气短出冷汗,慈祥的老人泪水一直没断过。陈锋的父亲往往对人视而不见,一发呆就是半天。老两口基本不出门了,出了这么大事,人们看他们的眼光都异样了,掩饰不住的异样。陈锋的哥哥姐姐在外地,近期将赶回来。玫本来说领着老人再去医院看看的,老人说去两次了,还是老样子。玫没办法,只好凭着经验,去药房抓些药。



  陈锋枪击闻天海后,一时间上下轰动,玫赶了回来。房地产的刘总经理告诫过她,不叫她回来。她悲凉一笑,她一定要回来的,不管有用没用,她要为陈锋奔走。甜甜还在武汉,玫的父母赶去了。



  “爸,妈,不要告诉甜甜。”玫抹着泪。



  “你去吧,我们知道。”老两口强忍着悲伤,老两口看着苦命的女儿,心都碎了。



  玫回来的当天就被传讯了,玫如实讲述了陈锋和她在武汉见面的经过,丝毫没有隐瞒。警方当时就派人直奔武汉,暂扣那八十万。种种迹象表明,玫事发前并不知情,十几个小时以后,玫恢复了自由。



  刘总在外面等着她,刘总告诉她,那八十万他会想办法的,他将出具一切手续,证明是卖店款。



  “刘总,帮帮陈锋。”玫说。



  “我尽量吧。”刘总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我家里还有些积蓄。”玫说。



  刘总长叹一声,点点头。四条人命,四条人命啊!



  玫抓了一兜药回来,陈锋父母还在坐着发呆。玫自言自语劝慰着,自己的泪水也扑簌扑簌滚落了。她躲进了西边的卧室,这间卧室是往常陈锋三口回来临时休息用的。她趴在桌子上呜咽了一会,抬起头,在屋子里仔细看着。她看见了那摞上面落着浅浅灰尘的旧式相册,过去甜甜回来,经常捧着相册,看着上面童年的陈锋哈哈笑的。



  她把相册轻轻拿了起来,一页一页翻着。童年的陈锋天真无邪,正看着她笑着。相片是黑白的,带布纹,有些发黄了。抽了口清鼻涕,她继续往下翻。陈锋长成了少年,修长的身材英姿勃勃。慢慢的,陈锋的脸上带上了冷漠和不羁。然后是青年陈锋,长发飘飘,眼神凌厉。有一张相片有十几个年轻人,背景是上海外滩,一律戴着墨镜,一个个敞胸露怀不可一世。这张相片过去玫也看到过,玫还辨认了一下都是谁。上面有潘云飞,闻天海,狄爱国,高四儿,还有几个不太熟悉。陈锋和潘云飞搭着肩膀站着,嘴里叼着烟卷。



  陈锋说这是潘云飞最后的一张照片,潘云飞后来再也不照相了,潘云飞说干大事的人不能照相。



  那次陈锋他们十几个横扫上海滩当地的地痞流氓,上海警方曾来抓捕过他们。



  还有几张是陈锋和玫的照片,那时两个人刚恋爱,花丛下,小湖边,两个人亲密地依偎着。



  玫看着这几张照片,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高一时候的玫,扎俩小辫子。快乐的玫每天都在欢歌笑语中度过。有一天她突然有了心事。那天课间操,她突然看到一个陌生英俊的男孩,站在高三生那排队列里,举止灵活地在做着操。这个男孩穿着整洁,灰色的的卡上装,的卡裤,白边布鞋。白边布鞋上面那个白边一尘不染,非常耀目。



  玫一下子就欣赏上他了,玫在频频地偷看他。他肯定是刚转来的,玫想。



  然后的几天玫就不可遏制地想看到他。高三因为有自习,下午往往比别的年级晚走一堂课,玫就装着没事一样站在双杠那里,这个地方正好可以看见那个男孩。男孩个高,坐在最后一排。男孩不往外看,不是写作业就是在听老师讲课。后来玫打听了一个人,这个人和玫住一个院,和陌生男孩一个班。他告诉玫,新来的这个人不爱说话,下课也不怎么出去。看不出来,他学习还可以,好多题都会做。



  “他叫陈锋。不过看他那打扮,不像是好人。”他说。



  “偏见。”玫说。



  “你是不是看上他了,你可要当心,你这种女孩最爱幻想。”



  “才没有,净瞎说。”



  “那你站在双杠那里干啥?”



  “我不想回家,我想干啥干啥。”



  后来这个男孩就不断给玫说些陈锋的情况,叫她当心。比如说今天放学了,天都黑了,在学校前面那个十字路口,突然冒出许多打扮流气的男孩,和陈锋一起走了。或者说我隐约听班主任说了,陈锋是托关系转来的,在原来那个学校不能上了,好像是因为打架。



  “这家伙一看就是打架好手。”他说。



  “好像是吧。”玫说。



  玫心里已经装满了陈锋,她打定了主意,哪天放学跟着他,和他撞车,和他说话。



  玫没有能和陈锋说上两句话,陈锋就消失了,一消失就是两年。



  那天晚上六点多钟,陈锋放学了。天有些冷,玫记得陈锋戴着雪白的线手套,骑着一辆28自行车,白边布鞋在昏黄的路灯中画着优美的圆。玫一直在后面跟着他。等陈锋独自拐上了一条大路,在一家单位门前,玫猛蹬两脚,和陈锋的车撞上了。玫是辆老式坤车,玫自己摔了个仰八叉。



  陈锋停住了,愣了愣,然后把车扎一边,将玫扶了起来。玫确实摔疼了,俊俏的脸蛋带着痛苦。不过当陈锋扶她时,她马上不觉得疼了。她趁势抓着陈锋,不丢手。陈锋注意到这个女孩很可爱,一时间也没有丢手,只是看着她。



  “你送我去医院吧,我很难受。”玫说。玫想好了,自己的单车放到单位门前,叫陈锋带着她,一路就可以说话了,然后到了医院,就说好了,不看了,再叫他给送回来。



  陈锋想了想,说好吧。



  “你带着我,我不能骑车了。”玫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好吧。”陈锋说。



  陈锋带着玫走了,玫快乐地像个小鸟,陈锋不止一次疑惑地扭过头来。玫咯咯地笑着,不许他扭头。



  玫在车上总共坐了不到三分钟,就发生了事情。



  前面骑过来三四辆自行车,每辆自行车上都坐着两三个半大孩子,他们高声的唱着歌。玫知道他们,一个学校的,高一到高三的都有,学校里出名的坏孩子。



  他们看见了玫。有人吹了声口哨。他们知道陈锋,在学校里衣着打扮也是显山露水的人。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才来的家伙有这么大能耐,居然不吭不哈的就把他们挖空心思也搞不到的美人骗住了。他们不能容忍。



  一个高个子首先把车横了过来,其他几辆车也前前后后把陈锋围了。



  高个子跳下了车,其他几个也跳下了车。高个子揪住了陈锋领子。



  “你哪里的?”高个子眯缝着眼。高个子脸很长,牙也很长。



  “你松手。”陈锋说。



  “哈哈,他妈的他叫我松手,他胆子可不小!”高个子大声对其他几个说,其他几个嗷嗷地笑着,有一个凑过来,地上拣片树叶,吐口唾沫,叭地沾在了陈锋脸上。



  玫有些害怕,悄悄拉陈锋,叫他走。



  “你妈的装纯洁,原来也是破鞋。”一个矮个子上来扯住了玫的辫子。



  陈锋把树叶拿下来,一把攥住了矮个子胳膊。



  “有本事咱们说事,叫她先走。”陈锋说。



  “英雄救美呀,哈哈,他妈的,叫她走!”高个子已经松开了陈锋,使个眼色,有几个就把车上的弹簧锁取了下来。



  “你快走,我没事!”陈锋推了玫一把。



  玫慌慌张张走了,派出所在那边,她想骑上自行车去报案。



  “你认识陈万里陈万明哥俩不认识?”高个子没有立刻动手,他想探探底细。



  “不认识。”陈锋说的是实话。



  “刘七呢?”



  “不认识。”



  “那你说个人让我听听。”



  “我谁也不认识。”



  “日你奶奶,谁也不认识就敢这么横!”高个子一挥手,一群人如狼似虎扑了上来。



  陈锋抡起书包,和他们搏斗了几分钟,他是在后脑勺挨了一弹簧锁又被人飞起踹了一脚后倒下的。此前他的脸上已经血肉模糊了。



  他大口喘着气,高个子一只脚踩着他半拉脸。



  “以后不要来这个学校了,见你一次打一次!”高个子说。



  一声呼哨,高个子一伙人骑上自行车都走了,口哨声响成一片。



  此时已经有一些人远远地围观了,陈锋爬起来,擦把眼眶上的血,骑上自行车摇摇晃晃也走了。



  玫领着派出所赶来时,这里已经没了人。



  玫是第二天做操时再次看见陈锋的。当时操场里阳光明媚,同学们随着节拍都在整齐地做着操。玫一眼就看见了陈锋,虽然他头上缠满了纱布,玫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陈锋背着手从学校大门走了进来,门卫拦住他,不叫他进。陈锋硬往里闯,几个体育老师也站在那里,见状大怒,正要动手,突然间惊呆了。



  二三十人从大门口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明晃晃的白蜡杆。陈锋当先,背后的白蜡杆拿了出来,直冲操场。



  一时间操场大乱,学生们躲得躲,逃得逃,到处都是白蜡杆挥舞的影子。



  陈锋紧盯着高个子,一伙人冲进来时,高个子是第一个跑的,被陈锋一眼给盯上了。撵到学校后墙,高个子一个猛跃扒住了墙头,一用力上去了。高个子松了口气,朝外就跳。



  他不知道潘云飞正领着几个人在外面等着。学校被围起来了,闻天海狄爱国高四儿和陈锋一起带人从大门冲进去的,校园外面隔一段守着几个人。潘云飞不想进来,他前两天没休息好,说我在外面吧。活该高个子倒霉,正好从潘云飞守的地方跳了下去。



  潘云飞见一个人跳下来,扑身将他绊倒。此时陈锋也爬上了墙头,高声喊就是他!就在陈锋往下跳的时候,潘云飞抽出匕首,一刀将高个子捅翻了。



  “快走!”潘云飞将沾血的刀在高个子身上擦了一把,“谁欺负我兄弟,谁就是这样下场!”



  大家一窝蜂都跑了。



  后来在河堤上集合,一个人都没少。闻天海说把他们打坏了,只要看着是孬孩,没有一个不被打得头破血流的。陈锋说潘云飞把人捅了,大家都愣了。跑吧,大家都说。陈锋说你们认识陈万里陈万明还有一个叫啥七的不认识?有人说是刘七吧,狄爱国说他都认识,关系还可以。陈锋说咱们先出去躲,叫爱国找找他们说和说和。



  后来说和成功,高个子知道是久闻大名的潘云飞捅的他,连抽几口凉气,只好认了。



  大家躲了半年回来,都没事了。陈锋父母眼看管不住陈锋了,就叫他当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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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玫长成了大姑娘,在父母单位参加了工作。那天玫去火车站送人,拐出来时,见一个英姿勃勃的年轻军人,挎着行李,正听一个年轻姑娘哭诉。姑娘说钱包被偷了,回不去家了。军人听了一会,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十元钞票,都塞给了姑娘。军人说反正我也到家了,这些钱都给你吧。



  “陈锋!”玫激动地喊了声。



  陈锋也认出了她,嘴巴张了张,不知道她的名字。陈锋是提前退伍的,因为和连长打架。



  陈锋和玫恋爱了。那一段陈锋除了上班,平时就是和玫在一起。玫上夜大,陈锋也报了名,和玫坐一张桌。两人的成绩都不错,老师经常喊陈锋和玫起来回答问题。



  陈锋偶尔还和那帮哥们在一起,就是喝喝酒,叙叙旧。大家都大了,人各有志。那一段黑孩儿找陈锋找得比较勤,他一直缠着玫给他介绍对象。陈锋是这个时候认识刘七的,通过玫认识的,刘七的对象和玫是同学。刘七这个时候和闻天海走得已经比较近了,刘七比陈锋他们大五六岁,但此时的刘七说起闻天海来佩服得五体投地。



  潘云飞和狄爱国被劳教了,陈锋和玫去看他们时,两个人对着其他犯人趾高气扬,俨然土皇帝。许多犯人殷勤地伺候着他们。潘云飞叫陈锋参观他们的寝室,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有棱有角,俗称豆腐块。屋子里干净的纤尘不染。



  “叠不好他们就挨打。”潘云飞说。



  “我才从那个小号里出来,”潘云飞指着外面,“我和干部打架。那小号才不是人呆的地方,站不起来,蹲不下去,就那一丁点大地方。”



  “这家伙老和干部打架,来这之前在拘留号,关狼狗的笼子他被塞进去了好几次。”狄爱国说。



  “我过几天就逃跑了,爱国不逃,神经病。”潘云飞说。



  没多久潘云飞果然逃跑了,他找了陈锋,陈锋给了他二百块钱。



  陈锋平平静静过了一年多,玫很开心,没课时,玫经常领着陈锋去一些小时候就要好的女同学那里,陈锋在那里比较腼腆,话不多。女同学都羡慕这一对,说他们是金童玉女。陈锋和玫走在街上,许多眼光看过来。



  玫的父母也接受了陈锋,玫隐瞒了陈锋的过去。



  事情的发生很突然,陈锋不得已再次出走江湖。



  陈锋的家住在一楼,陈锋的卧室临马路。那天陈锋上完课,把玫送回去,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陈锋回到家,父母已经休息了。陈锋还有作业,半截窗帘拉起来,开始做作业。不久有人敲窗户。陈锋拉开窗帘一角,见是马建立。马建立在一家商场打临工,开车。



  马建立说想放陈锋这点东西。他身后是一辆面包车,静静地停在马路上。



  陈锋当时也没考虑,拿起钥匙就出去了。大院门是十点落锁,每家都有钥匙。



  马建立把车开了进来。



  陈锋是帮他往下抬东西时开始犯嘀咕的,但已经答应了,一时又不好说什么。



  抬下来的是四台电视机,都放到了陈锋卧室。两个人坐下来,抽烟。



  “明天我父母该看见了。”陈锋开始后悔。



  “就放两天,不过你别朝别的地方想,这些电视机都是正路来的。不是紧俏吗,先拉出来,省得别人给买跑了。你要不要,你要了给你一台。”



  “我不要。”



  “经理知道这事,开了出库单的,就是暂时还没付钱。”马建立在身上摸了摸,说出库单忘车上了。



  “我不管其他的,你这两天就拉走。”



  “后天吧,要不大后天。”马建立掰着指头算着。



  马建立走后,陈锋用床单把电视机盖了起来。父母要是问,只好说是别人托马建立买的,暂时放在这里。



  第二天晚上没课,陈锋和玫去逛夜市。陈锋想了想,还是告诉了玫。玫一听就急了,说这电视机肯定来路不正,一边埋怨陈锋不该什么事都碍面子,一边拉着陈锋就走。



  “找马建立,叫他拉走!”



  陈锋和玫一连去了马建立家三次,都说没回来。又去马建立工作的商场,商场早就关门了。两人又折回来,在马建立家门外站到半夜。



  没有碰上马建立。



  玫叫陈锋第二天不要上班了,一定要把马建立找到。偏偏第二天陈锋单位有重要的事情,陈锋一忙就是一天。晚上去上夜大,陈锋告诉玫,今天没去成。玫一听生气了,一直不和陈锋说话。



  下了课,玫说走吧,今天晚上就是用自行车驮,也要把电视机驮到马建立家去。两个人一路无话,往陈锋家赶。陈锋的父母也为这事很担心,说马建立这人靠不住,从小就偷东摸西的,叫陈锋赶快送走。



  拐过一个丁字路口,就到了陈锋家那条马路。陈锋眼尖,拉了玫一把,两个人朝反方向骑了过去。陈锋家院门口停着两辆公安用的偏三轮,还有一辆面包车。几个公安站在路灯下,正指挥人朝上抬电视机。



  陈锋没有看见马建立,陈锋知道事发了。



  在一处黑影里,陈锋和玫停了下来。



  “玫,没办法,我该出去躲一阵了。”



  玫抱着陈锋哭了。



  陈锋当天晚上去找了狄爱国。狄爱国夜里爱和一帮人在家门口附近的一家广东人经营的小餐馆里喝酒。这一年多的变化很大,大家都分散了,另立山头了。狄爱国重组了一帮,潘云飞单打独斗,天马行空,闻天海和刘七形影不离。黑孩儿和六指小顺他们一帮此时也名声大振,黑孩儿家里条件不好,找不到对象心灰意冷了,高举着带红绸巾的军刺冲锋陷阵。



  陈锋告诉狄爱国,他出事了。陈锋讲述了事情经过。和狄爱国一起喝酒的陈锋都不认识,狄爱国向他们介绍了陈锋,有几个听过陈锋的名字,都来握手。



  大家边喝酒边替陈锋分析,进口电视机价格昂贵,马建立这次可栽得不清。如果他除了这四台,还有其他的,价值超过三万,说不定命都保不住了。陈锋窝赃,判个几年也不成问题。



  “别回家了,也别上班了,跟着我吧。”狄爱国说。



  “叫你家人给单位捎个长假。”另一个说。



  “只好这样了。”陈锋说。



  几个人喝酒喝到半夜,一起去了车站。狄爱国一伙掏包割包拎包都很娴熟,工夫不大就偷了一两千块了。陈锋好久没有干这个了,不太适应,没有下手。



  这时前面来了一帮人,为首的是个大块头。大块头岁数比他们大许多,狄爱国认识,刚想赔笑脸,大块头一拳擂在了他胸口上,然后几个人都程度不同的挨了打。陈锋嘴角被打出血了,眼睛也肿了。



  狄爱国从地上爬起来,骂一句,招呼大家走。离开车站,几个人又找了家小馆子,边喝酒边把钱分了,陈锋也落了一份。



  “该抽时间收拾那家伙了。”狄爱国说,“他妈的,都是他的地盘,大家怎么活。”



  “早就想收拾他了!”一个说,“他不但使明的,还使阴的,上次大头他们栽进去,据说就是他点的。大头他们好容易拎个大的,这下全完了,可能死刑也快判下来了吧。”



  “这几天去找找潘云飞,大家都揣上军刺,他妈的把他挑了去球!”狄爱国说。



  结果没多久,没等他们下手,黑孩儿六指小顺三人将这个大块头排胸连捅十六刀,将脚筋也给挑了。



  陈锋跟着狄爱国,每天上午在澡堂睡觉,一直睡到下午,然后开始出去喝酒,然后半夜了去车站。出站口每个车次到站,南来北往的人拥挤着撒向四面八方,狄爱国一伙就混在里面下手。陈锋和玫偷偷见过多次面,陈锋没敢告诉玫他天天和狄爱国在一起。就这么一晃过去了半年多,马建立已经判了,只判了五年。据说是经理保他,上下疏通,给定了个贪污罪。大家都说陈锋过一段就没事了,狄爱国开始给陈锋疏通关系。



  没想到又发生了一件事,闻天海刘七一伙将狄爱国打了。



  闻天海和刘七打狄爱国还是因为几年前的事。狄爱国被劳教前先进的拘留所,狄爱国在号里是老大,新来的人都要向他汇报。那天号里进来一个敦敦实实的年轻人,一脸凶相。狄爱国照例叫他汇报犯罪经过,那人大大咧咧说打架,没经过。狄爱国说你身上的衣服不错,那人说不错你也别想穿。狄爱国呵呵笑了,说你是逼着我上家法呀,一拍手。号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人都跳了起来,一窝蜂把那人围到了墙角。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和一大群人打了起来。没有喊叫,只有嗵嗵嗵的声音。狄爱国拿根火柴剔着牙花,笑眯眯的。结果可想而知,年轻人因为奋力抵抗,众人下手就狠,肋骨被踢断了两根。年轻人一直没有喊叫,打完后躺在角落里,睁着一双凶悍的眼睛,呼呼喘气。狄爱国和大伙定了攻守同盟,如果他报告干部,大家都不承认,说他抗拒改造,自残。



  那人没有报告干部,三天以后他逃跑了。他吞了两把勺子,在医院开刀取勺子的过程中,趁着干部不备,逃跑了。他是从二楼跳下去跑的。



  狄爱国第二天就知道了他的名字,霍家委。这个名字狄爱国听说过,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狄爱国有些后悔,想过两天和他说开,没想到他跑了。



  一年前狄爱国从劳教所释放,当时还想着有机会和他见面了通融通融,后来就把这事忘了。那天狄爱国和一个相好在闲逛,迎面碰上七八个人。有闻天海,有刘七,还有一个胳膊上打绷带的敦实的家伙,看着面熟。



  狄爱国已经和他们各奔东西了,打声招呼正要过去,打绷带的喊住了他。



  “小子别走!“



  狄爱国猛一下想起了他,是霍家委。此地不宜久留,狄爱国打着哈哈继续往前走,被闻天海一伙快步赶上。



  狄爱国被一伙人踢得脸上豁了几个口子,肋骨断了几根。



  陈锋晚上找的闻天海,当时闻天海和刘七七八个人正在一家酒馆喝酒。陈锋怀里揣着一把尖刀。他来时大家很警惕,有两个人将酒瓶藏在了身后。



  “狄爱国叫你来的。”刘七站起来,一只手拿着椅子,随时准备拎起来。



  “我路过这里,马建立那边没事了,我回单位了,一礼拜没见爱国了。”陈锋自己搬把椅子坐了。



  大家互相传个眼色,藏酒瓶的悄悄把酒瓶放到了地上,刘七也坐了下来。



  闻天海和陈锋中间隔一个人,闻天海没有说话,也没有看陈锋。



  大家喝了会酒,陈锋要走,陈锋知道闻天海最容不得中途退席的人。闻天海将酒倒了满满一茶缸,说你要走可以,先把这杯酒喝了。陈锋说如果我不喝呢?闻天海说不喝你就是看不起我,我就不客气!陈锋将一茶杯酒端起来,兜头泼到了闻天海脸上。闻天海和陈锋是同时拔刀的,隔着中间一个人,闻天海将刀捅进了陈锋右胸,陈锋的刀子也捅进了闻天海左胸。两把刀子抽出来时,闻天海倒下了。



  大家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有人抄酒瓶有人拎板凳,有人抽刀,也有两个朝门外跑的。陈锋捂着胸口,尖刀指着他们,朝后退。



  酒店里乱糟糟的,有两个女客尖叫起来。陈锋退出酒店,一个不支,身子朝下倒去。刘七手里拎着把马刀,领着众人冲了过来。



  “都他妈别动!”潘云飞出现了,后面是裹着绷带的狄爱国,还有十几个人。



  狄爱国见陈锋揣把刀走了,怕他吃亏,召集一帮人一路打听着寻了过来。快到酒店时,正好碰上潘云飞。潘云飞和一个当时不太出名的叫建明的人在一起,两人怀里揣着自制火药枪,也是去找一个人寻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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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云飞将这事摆平了。潘云飞说双方都吃了亏,以后这事谁也不要再提。言语间潘云飞明显向着陈锋和狄爱国。闻天海只好咽下这口气,潘云飞是疯子,那时候玩枪的人很少,只潘云飞玩。



  这件事陈锋被拘留了十五天,其实当时公安赶到时,大家都转移了。陈锋是一个月后被拘留的,狄爱国托了关系。陈锋自己走进的拘留所。马建立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有再提,陈锋被拘留后,一了百了,以后就可以回去上班了。



  陈锋被拘留的那些日子,玫每天提着饭盒去给他送顿吃的。狄爱国托了关系,陈锋被关在劳动号,每天可以出来干活,挖沟什么的。陈锋不用干活,就是跟着大伙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以后好好过日子。”玫说。



  “好好过日子。”陈锋吃得很香甜。



  每次来玫都给领队的干部买两盒香烟。



  陈锋又回去上班了,两人又开始像原来那样去上夜大了。陈锋功课拉了半年多,玫每天都给他补课。玫的家人不知道这一段发生的事情,玫说单位派陈锋去外地工作了,现在又回来了。



  后来就像许多恋爱的人那样,陈锋和玫结合了。结婚那天,陈锋的同学同事和战友去了一些,玫的同事同学也去了一些。本来陈锋只告诉了潘云飞狄爱国,结果那天狄爱国领来了一大帮,基本都是陈锋过去玩的人。潘云飞和双姐一起来的,建明没来。陈锋和建明根本不认识。



  玫的同学悄悄问玫,那一帮是不是黑社会,玫红着脸说不是。



  再后来陈锋和玫就有了孩子,一家三口生活的很甜蜜。这段日子潘云飞被劳改了,狄爱国也进去了。没多久闻天海就发达了,闻天海这两年开始跟着一个叫曹过的人,曹过的生意做得很大,服装城生意都垄断了。曹过是在一个大雪纷飞之夜被人击毙在本田车里的。双管猎枪连开了三枪,胸部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闻天海作为嫌疑人被刑拘了几个月,他手下四处打点,最后证据不足,释放了。闻天海就发达了。



  陈锋终究不是安于上班的人,他在一天的早晨,给单位递了张重病在身的假条,去外面开了家酒店。



漆黑的巷道里,有雾。夜深了,人们都睡去了,远处有扇窗口还亮着昏黄的灯光。影影绰绰有两个人影闪动了一下,又不见了。



  有吱哑哑的轻微关门声。



  屋里没有灯,墨黑一团。两个人站着,没有坐,都紧张地喘着气。



  “你不该回来的,到处都在抓你。”这个声音是女的。



  “我那天突然看到报纸了,说锋哥是黑社会教父,罪大恶极,不日将要枪决。我控制不住就回来了,我想再看他一眼。”这是个男的。



  “报纸上净瞎写。”



  “是瞎写,没边没沿的。”



  “你根本看不到他。”



  “我知道,我是想要是等到那一天……我,我躲在人堆里送送他。”



  女的啜泣起来。



  男的有些慌乱,嘴里轻轻说着嫂子,嫂子。



  “他们说你要是一直在逃,你锋哥可能会多活些日子,你快跑吧,永远别叫他们抓到。”



  “他们不好抓我,我过去没案底,留下的线索很少。何况我已经变样了,你今天白天看见我,是不是没认出我?”



  “真没认出你来,你好像胖了,肚子好像也出来了。再说你还戴着近视镜,上面一圈一圈的。”



  “我故意的,戴着这镜子眼睛就疼,头也疼,可没办法,慢慢也快习惯了。我腰上缠了几十层纱布。”



  “你后来跑哪里了?好像一点线索也没了。”



  “我做和尚了,师傅老说我六根未净。”



  “你别在这里呆了,现在打黑风声正紧,马上你就离开。”



  “小甜甜还好吧?”



  “好多了,已经快会说话了,我爸我妈在那里照顾她。”



  “我父母也不知怎么样了。”



  “我这一段一直忙陈锋的事,明天我就去探望他们。”



  “嫂子……”



  “你说吧,我都给你做到。”



  “你替我……替我看看弱雨。”



  “嫂子一定!”



  “嫂子,这是我的手机号。”他说了一串电话号码,“没有人知道我这个电话,就你一个。如果锋哥……如果判决下来了,你告诉我日期,我回来送送他。”



  “你快走吧……你再说了我难受……”



  玫第二天去看了凡的父母,感觉他们一下子衰老了。过去玫跟着陈锋领着甜甜来过凡家,那时凡的父母气色很好,特别是他父亲,红光满面。



  凡的父亲勉强叫玫坐了,母亲则是一脸怒容。凡的大哥从外面买东西回来,问清楚她是玫后,大声喝令叫她滚。凡的大哥在天津,听说弟弟出了这么大事,怕老人受不了,赶回来照顾了。



  玫鼻子酸酸的,低着头说声保重,起身走了。



  凡的大哥赶出来,将玫提来的东西扔到了她背上。



  然后玫去找了弱雨,弱雨正和婄婄收拾东西,要出远门的样子。



  “我俩要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去南方。”弱雨说。



  “凡叫我来看看你。”玫说。



  弱雨眼睛一下子亮了,手里的东西落在地上。



  “我做了个梦,他梦里叫我来看你的。”



  弱雨的眼光一点一点暗下去。



  “嫂子,我们也帮不上锋哥什么,这是一点钱,婄婄我俩的心意,你拿着。”弱雨把一个纸包递给了玫。



  “我替你锋哥谢谢你们了。”



  “嫂子保重。”



  “你们出远门了,也保重。”



  这个冬天干冷而萧瑟,残存在角落的落叶在风中打着旋。



  李所长和张队长在一个僻静的小店请玫吃饭。李所长说现在联名上书的商户越来越多,呼吁政府刀下留人。也许会有变化的。玫苦涩地笑笑,用力点点头。李所长和张队长请玫也多半是劝慰的意思,毕竟过去和陈锋兄弟一场。李所长现在还是天天去局里报道,看报纸,学文件,汇报思想。至于怎么处理他,还没有下文。



  席间张队长说起了一些其他的,说马建立被人谋杀了,尸体在一口枯井里发现的,是一个农民偶然发现的。脑后被钝器打碎了,枯井是移尸现场。马建立是在离枯井十几米处被谋杀的,没有搏斗迹象。



  “说不清是仇杀还是其他,马建立的背景特别复杂。”张队长说。



  “这是意料中的事,那小子早晚是这结局。”李所长说。



  “都死了,这条道从开始就不应该踏上来。”玫说。



  “许多退出的都活得好好的。”李所长说。



  “陈锋也退出了。”玫说。



  大家叹口气,一时间都不在说话。



  默默吃了会饭,李所长又说起了倪总经理,说朋友讲小倪这回判得也不会轻,她大包大揽,把陈锋的事情硬往自己身上扯,她不止一次用头撞墙,撞桌子角,有次血流如注,抢救了一天一夜。



  “我也听说了,小倪也是个性情中人。”张队长说。



  “能不能去探视一下她?”玫说。



  “根本不可能,这次黑社会成员基本都关在郊外的那家看守所,戒备森严,任何人不准探视。”张队长说。



  “大部分关的是闻天海霍家委手下,还有一些是狄爱国和陈万明的。陈锋的人很少,只有两个,小倪和他哥哥。二号人物凡在逃,凡现在在黑道里也是声名远扬了。那天我在饭店碰上一个小混混,一个劲问我凡家住哪里,过去是在哪里玩的。还有一个更可笑,就是那个‘极速时空’的老板,弱雨表哥出车祸死不是怀疑过他吗。那天我碰见他了,我俩也是半认识,他问我跟着陈锋的那个凡是谁,我说是谁?你忘了,你那里不是有个叫留柱的吗,出车祸死了,一男一女去找过你,那个男的就是凡。他当时听了捶了下胸脯,说声我的天,差点坐那。估计这段时间十有八九藏起来了”李所长说。



  “是啊,凡一下名声大振了,我也碰上一些小混混,居然说过去跟凡玩过。不过看不出来,凡这一逃居然如泥牛入海了,真看不出来。”张队长说。



  “社会关系越简单的人,有时还越不好找。”李所长说。



  他们说这话时,玫一直看着窗外。远天的云彩一缕一缕的,像被风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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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陈万明会不会回来?”张队长说。



  “不好说,那家伙叫人琢磨不透。这次他全军覆没,他侥幸脱身,又杀了三个人,他已经穷途末路了。他和闻天海,霍家委都跟潘云飞不一样,他们是靠人多势重,而潘云飞从头就是两三个人。潘云飞积累了丰富的以少胜多的经验,而陈万明不行。他没了左膀右臂,估计就是回来,也折腾不起多大风浪了。他如果敢回来,我敢打保票这里就是他的葬身之地。”李所长说。



  “呵呵,是啊,多少枪口等着他呢。”



  “谁能把他毙了,谁这回肯定就是立大功了。”



  “那你赶快抓紧这个机会吧。”



  “我?我现在这样?”李所长苦笑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才发现把玫冷在了一边,赶紧打住了。



  “双姐失踪好久了,我去找她几次,都是大门紧琐。”玫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会不会去找潘云飞了?”张队长说。



  “我一直觉得双姐是个线索,可是没人去控制她。”李所长说。



  “我不想听你们说这个。”玫说。



  大家又哑了一会,李所长有些尴尬地去点烟,无意间回了下头,看到门口桌子一个男人,刚落座。李所长和玫是背对着这个男人的,张队长脸朝着他。李所长和张队长都穿便衣,出来吃饭大家都穿便衣的。李所长赶紧把脸扭回来,用手装着挠头,遮挡着又悄悄看过去。这回他认准了,小时候就认识的人,他不会认错的。通缉令上赫然就是这个男人,他也太大意了,他显然觉得这里很安全,他已经四顾了,他把蒙着一半脸的围巾摘了下来。



  李所长伏过身去,趴到张队长耳朵上说一句,你的枪让我使使。不等张队长反应过来,李所长抽枪在手,转身直奔门口那男人。等男人反应过来,一把乌黑的手枪已经顶在了脑门上。



男人一声长叹未落,张队长赶过来,一把手铐铐在了他的手上。



  店里的客人不多,大家转过头来,无声地看着这一幕。



  玫认出了那个男人,惊讶地喊了声:“大毛。”



  玫还是那次陈锋甜甜三人在哈尔滨最后一次见大毛,回来后听说他出事了,他盗窃了相好姚姐客人拿来的三十万工程款,然后打开煤气。姚姐命大酒醒,杀人未遂。



  李所长和张队长将大毛带过来,将他一只手铐在桌子腿上,继续吃饭。大毛那条围巾被搭在了戴手铐的手上,大毛好像是一起吃饭的样子。



  大毛头低着,没有看玫。他一只手从裤兜里摸出烟来,点上。



  “这一年来你都跑哪些地方了?”李所长问。



  “都是大城市,小地方不敢去,小地方人少,冷不丁出来个陌生面孔,我怕他们怀疑。反正钱也花光了,你们爱咋办咋办吧。”大毛依旧低着头,狠狠抽烟。



  “他是哪个案子?”张队长问。



  “就是去年春节,有个叫姚姐的富婆差点被煤气毒死,又被盗窃了三十万的那起。”



  “好象有印象。”



  “我从小就跟他熟,这样的案子我当然牢记在心。这家伙叫大毛,小时候就孬,不过他不属于猛打猛冲的那种,按过去的说法,他就是教唆犯。他比陈锋他们大许多,躲在背后出叟主意。这家伙够背了,当时被判了十五年,逃跑了,跑到了新疆,伪装积极,还做了官,入党外调时出的事。你想想,那时候外调多严,幸亏有人把这事捂了。许多年以后又被人翻了出来,事发了,结果又被送回劳改农场了。二十多年了,早没他档案了,农场管教干部换了一茬又一茬,没一个认识他的。只好把他当场释放,要不影响不好。”



  “呵呵,你真背,你为什么非要入党呢?”张队长朝大毛脸上喷了口烟。



  大毛不说话,脸扭在一边。



  “大毛,你跟你爸妈有什么话说没,我给你捎过去。”玫说。



  “没什么话说,他们两个老糊涂了,我们早就断绝了关系。”



  “你吃点东西不吃?”



  “给我来碗炸酱面吧。”



  “时光过得真快,”李所长唏嘘一声,“我那时候认识大毛,还不认识陈锋,不过早听说他的名字了。那次因为什么原因陈锋被拘留了,我现在想不起来了。陈锋那时候还是个毛头小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那时候我还在分局刑侦上,别人审讯的陈锋。他已经被逮进来一天一夜了,没有吃饭。我看他是条汉子,去外面给他买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肉丝面,把他手铐打开,叫他吃。我看到他眼光充满了感激,但当时他什么也没说。又过了半年,我和我新婚的老婆在一家餐厅吃饭,结账时服务员告诉我有人结过了,并朝那边指了指。陈锋和潘云飞狄爱国几个人坐在那里,陈锋笑着向我做了个手势。从那以后我们开始熟了。”



  “呵呵,你们认识的早,我是他开饭店以后跟着你认识的他,我发现他很讲义气。第一次咱们喝酒,你忘了没,你们把我灌醉了,让我在饭店睡了一夜。”张队长说。



  “咋忘了,那时候他饭店刚开,规模还不大,那天下着大雪,我记得清清楚楚,喝的是西凤酒。”



  “唉,”张队长叹口气,“一切就像昨天一样,可是再也没机会和他一起喝酒了。”



  本来玫的脸色已经过来了,听了这话,眼眶又潮湿了。



  李所长瞪张队长一眼,张队长掩饰地拿起一杯酒,和李所长碰了。



  大毛脸色灰暗,呼噜呼噜吃面条。



  “这两天就周末了,我想去武汉看看小甜甜。”李所长看着玫,“你去不去,你要去了咱们一路,我开张队的车。”



  “去吧,我也想她了。”玫幽幽地说。



  “我自己开车,我也去。”张队长说,“老李,下午你去局里照个头,咱俩去商场采购东西,多买点,把车塞满。我最会布置屋子了,看着吧,我把病房布置的漂漂亮亮的。”



  “谢谢你们了。”玫说。



  “说这话干什么!”李所长和张队长同时说。



  大毛吃完面条,又喝了玫给他倒的水,打了个嗝。



  “陈锋这回枪战真痛快,像我的老弟。”大毛说,“闻天海早晚要死在他手里,我小时候就说过。”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张队长呵斥。



  “你这回死定了,你是惯犯,这回可是严打。”李所长说。



  “我要是死不了呢?”大毛眼皮翻着他俩。



  “做梦吧你!”



  “我要是检举一个人呢?这个人可是通天要犯!”



  “嗯?”



  李所长和张队长都把眼光看过去。



  “你们把我带走吧,你们都是小混混,我要直接给局长说!”



  两个人使个眼色。



  “你诈吧。”李所长说。



  “哼哼,我诈?走着瞧,反正不会叫你们立功!”



  两个人又使个眼色。



  “玫,吃好了没?”李所长问。



  “吃好了。”玫说。



  “那我结账了,咱们先分手,这两天再联系。”



  李所长和张队长没有把大毛带回局里,而是将他带到了一家招待所。这家招待所里的工作人员跟张队长很熟悉,他经常来这里开房间办案。大家打着招呼,大毛手铐被围巾搭着,嘴里在骂着。大毛猜到他们带他来这里干什么了。



  进了房间,锁好门,李所长拿条毛巾,将大毛的嘴堵了起来。张队长将电视机打开,音量开得很大。



  两人拉开架式,开始对大毛拳打脚踢。半个小时以后,大毛已经不会动弹了,李所长将他嘴上的毛巾取出来,蹲下来问大毛。



  “说吧,那个人是谁?”



  大毛睁了睁死鱼眼,没有张口。



  “不说继续打,打一天!最后把他拉没人地方毙了,就说他拒捕!反正他死有余辜!”张队长说。



  “那就按你说的吧。”李所长朝大毛嘴里塞毛巾,“唉,本来他说出来就是重大立功,可是他失去机会了。”



  “我说……”大毛张嘴了。



  “陈万明……我知道他藏在哪里……”大毛说。



  李所长和张队长对视一下,眼里都闪着光。



  “我看你是急了,乱咬的。”李所长擦把头上的汗,“我原来办个案子,也是死刑犯,他为了让自己多活一阵,胡说自己还有一起杀人案,领着我们转了一个多月,也没找到埋尸地点。”



  “你先听他说。”张队长说。



  “你们把我放床上,躺着说。”



  两个人把大毛架到了床上。



  “喝水。”大毛说。



  张队长过去给他接了杯水。



  大毛吹着水杯:“抽烟。”



  李所长自己点根烟,递给他。



  大毛把一根烟抽完了,慢悠悠把水喝了。



  “我住的地方是个都市村庄,我住在四楼的一间房子里。对面也是座四层楼,晚上没事时,我经常拿个望远镜朝远处看,当然也看对面楼。主要是晚上睡不着。这个望远镜是我在广州买的,很先进。那天晚上十点多,我又黑了灯,朝外面看。几条道路我都能看见,因为天冷,没什么人。我就又开始看对面楼。这时候三楼的一扇窗户亮了,窗帘没拉严,还露一条宽缝。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在脱大衣。然后她就在屋里走了几圈,还抽了会烟。我看着这个女人有些面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接下来就叫我大吃了一惊。她把头发去掉了,原来是个男人。我看清了,是陈万明。我从新疆回来后见过多次陈万明,有时候在饭店,有时候在澡堂,他当然都没有理我,他根本看不起我……”



  李所长和张队长掩饰不住激动。



  “你这回立大功了,走,带我们去!”李所长说。



  “嘿嘿,没那么容易。”大毛伸一下腰,一阵疼痛传来。



  “你说吧,有什么条件?”张队长给李所长使个眼色。李所长有些焦躁了。



  “我浑身疼,先去医院看看。”



  “你别耍花样,你跑不了的。”李所长说。



  “我耍啥花样,你们领我去看不看吧?”



  “小事一桩,走,领你去医院。”张队长拍拍李所长。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李所长朝局里打了个电话,说有事,请假,那边开玩笑骂了他一句。张队长借了招待所工作人员的一件棉大衣,给大毛罩在外面,围巾又给他围了,挡着前面的手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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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里人很多,李所长找了个熟人,给他们先看了。又是拍片子又是X光,折腾完已经是五点多钟了,大毛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该走了吧,毛老兄?”李所长说。



  “领我去洗个澡,我几天没洗澡了。”大毛说。



  “你要是耍我们,没你的好果子吃!”李所长说。



  “呸!”大毛吐了口唾沫,“什么玩意,还从小就认识呢,你他妈只想着立功了。”



  “洗澡洗澡,走!”张队长爽快地拍了拍大毛肩膀。



  几个人去了一家不熟悉的澡堂,上了三楼桑拿。张队长进澡堂前就把大毛的手铐打开了,大毛坚决要求打开,说要不不洗了,他不想叫别人看出来他是个犯人。张队长警告他说,别想逃跑,子弹可不长眼。大毛说知道,我要逃跑你们直接把我打死,再说我犯得上吗。两个人紧紧盯着他。大毛搓背,修脚,捏脚,嘴里哼着小曲,还叫李所长给他点烟。后来大毛要按摩,李所长说按吧按吧按死你,给他开了个单间。房间没有窗户,大毛跑不了。



  大毛连着换了几个按摩女,最后一个胸脯开得很低的十分妖艳的女郎被大毛留了下来。大毛锁门前还勾头朝外看了看李所长和张队长,挤出一点笑。



  李所长和张队长披着浴巾,搬两把凳子坐在廊道里,一口接一口抽烟。



  “他妈的,咱俩成孙子了。”李所长说。



  “估计他没有说瞎话,沉住气。”张队长说。



  “你说要是真是陈万明,咱俩把他拿下了,事后大毛会不会咬咱们为了争功不择手段?”



  “陈万明什么案子,通天大案!只要破了,庆祝还来不及,哪有人还去管你什么过程!再说是信咱的还是信他的,咱俩不说招待所那一段不得了。”



  “很可能是场恶战,你能不能想法替我搞把枪过来。”



  “可以。不过这件事情太大了,为了保险起见,一旦确认就是陈万明,马上向上级通报。”



  “不通报!我要亲手把他拿下!到时候就说来不及通报了,这种机会就像中大奖,一辈子难碰上一次的。”



  张队长看了李所长一会:“好吧。”



  大毛终于出来了,一脸的满足。他搂着那个妖艳女郎,恋恋不舍的样子。



  “我打炮了,埋单吧你们。”大毛说。



  “你奶奶的!”李所长骂。



  “靠!这个澡堂看来是不想开了!”张队长骂。



  出了澡堂,天已经黑透了,大毛说饿了,要去吃饭。



  张队长踢了他一脚:“你他妈的事情咋那么多!”



  大毛翻着白眼:“烧香烧到底,再说这个时候陈万明也不会回来,他一般回来都是十点多。找家上档次的饭店啊,我好多天没好好吃了。”



  吃饭花了李所长七百多,中间张队长离开了一会,回来时给李所长带了把枪,手里还多了个背包。



  十点多的时候,三个人坐上了张队长的车。这是辆普通牌照的车,开在街道上很不起眼。这个时候大毛才说出自己住在哪里,张队长一加油门,朝那个都市村庄飞驰而去。



  到了那里,车子停在一个背静的地方,三个人下了车。大毛在前面走,李所长张队长跟在后面,两人悄悄把手枪的保险打开了。



  天很冷,刮着北风,没碰上什么人。路灯基本都坏了,许多地方黑漆漆的。



  转了几个弯,来到几栋楼房前,大毛朝一栋楼指了指,说他就住那里,四楼。然后又朝这边指,三楼,东边第三个窗户,就是陈万明。这个窗户黑着灯,看来陈万明还没回来。两个人又仔细问了陈万明的衣着打扮,发型,然后在一个漆黑偏僻的走道找到根电线杆,将大毛铐在了上面。李所长又用围巾把他的嘴塞上,大衣给他围上。



  两个人上了三楼,楼梯没有灯,里面堆放着杂物。到了那间房子门前,两个人抽出手枪,隔着门听了听,然后张队长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圆乎乎的东西,对着锁眼倒了一下,门无声地开了。两个人举枪冲进去,里面是两室一厅,搜索了一番,没人。



  两个人将门关好,一左一右持枪而立。



  “你从哪找的开门的家伙?”李所长悄声问。



  “吃晚饭的时候我不是去给你找枪了吗,顺便我找了开锁的,借他的东西一用。你既然决定咱俩把他拿下,我想着这东西应该会能用上的。”张队长悄声说。



  “如果他过来开门,直接击毙?”李所长说。



  “万一不是他呢?”张队长说。



  “那就只有生擒了,这样危险很大。”



  “趁他不备,把他扑翻。咱俩一人控制他一只手,如果是陈万明,他肯定带着枪。”



  “嘘,有脚步声过来了。”



  有几趟脚步声过去了,两人捏枪的手心都出汗了,陈万明还没有回来。



  “大毛在那没事吧,要不要我给他铐回来。”张队长说。



  “顾不了他了,万一这会陈万明回来呢。”李所长说。



  “你说大毛会不会耍咱们呢?”



  “那活该咱们倒霉,弓在弦上了。”



  “那就等吧。”



  难熬的时光一分一秒过去了,住户的灯光一盏一盏都灭了,月亮的清辉洒进来,寒气一阵一阵地浸漫着。两人感到冷了,就一下一下的做下蹲运动,后来两人头上都冒出了热气。



  “有时间真该锻炼锻炼了,这身板真不行了。”



  “哪有时间啊,有时间都去喝酒了。刚分来的小年轻你看看,一个个精瘦,再过些年你试试。”



  “蹲那一会吧,腿都麻了。”



  “你蹲吧,我站着,这可是陈万明。”



  张队长听了,也没有蹲。



  不知又过了多久,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了,外面有人喊打奶的声音。



  “我真得下去看看陈万明了,一会天都亮了。”张队长说。



  “去吧,那家伙可能也快冻死了。”李所长紧绷的神经早已松懈了,他打了个哈欠。



  “你当心,万一他这个时候回来,你直接开枪算了。”



  “你去吧,我会把握住的,再说也不会这么巧。”



  将门轻轻打开,两人同时出来,持枪倾听了一会,张队长将枪塞进腰里,掂着脚尖下了楼。



  李所长将门又轻轻锁好了。



  李所长的神经又绷上了,双手持枪,靠墙而立。



  大毛从电线杆上缩下来,双手抱着电线杆,坐在地上睡着了。招待所工作人员的棉大衣从他身上滑落了,围着下半身。张队长过来给他打手铐,他猛地惊醒了。



  “你妈的,老子要冻僵了!”大毛手铐打开了,站不起来。



  张队长一把拎起了他,将手铐重新铐上。



  “你们厉害呀,我枪声都没听见,居然没伤毫毛。”大毛上下打量着张队长,“陈万明也太稀了吧?”



  “少啰嗦,快走!”张队长将大衣扔他身上,踢他一脚。



  “我他妈可是立大功了,你不能这样对待我!”大毛对着路边就撒起了尿。



  等他尿完,张队长扯着他朝前走了,两人嘴里的白气一团一团哈出来,大毛走地趔趔趄趄的。转了两道弯,大毛见是上陈万明住的楼,不由问了一句,上这里干啥。张队长不理他,扯着他往上上。张队长心也是提着的,他怕陈万明这个时候回来,老李一人对付不了。楼道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张队长提着的心开始往下放。



  陈万明来应该有动静的,应该枪声响起来的,这可是陈万明,不是别人。



  快到三楼时,张队长还是把枪抽了出来。做个手势,叫大毛放轻脚步。大毛吓得不轻,心一下提了上来。到了三楼,张队长叫大毛藏到角落,自己双手持枪,闪在一边,用脚尖轻轻踢了两下门。



  没有动静,张队长头发竖了起来,换个位置,又踢了下门。



  还是没有动静,张队长头皮发炸了,他紧张地考虑着,要不要往里冲,还是马上撤下去通报,招集大批警员过来。



这个时候门无声地开了,李所长轻声说一句,进来吧。



  “你干什么这是!”张队长瞪一眼李所长,拽上大毛进来了。



  李所长将门关上。



 “我怕是陈万明,他那个人极狡猾,他也许拿着钥匙不开,先敲敲门试试。正好我发现门上一个洞,也许是陈万明故意搞出来的。我看见了你换位置的动作,认出了是你的身影。”



  张队长将大毛铐在里屋床上,将他嘴上塞上枕巾,告诉他别动弹,陈万明还没回来,回来了就会发生枪战。然后用被子将他蒙了起来。



  天已经大亮了,外面喧嚣起来,叫卖的练嗓子的此起彼伏。



  张队长把电话拿了出来。



  “我请个假,一会还要点名。一会你也请个假吧,看来咱一时半会离不开这里了。”



  两个人都请了假。



  “关电话吧,要不事情太多。”张队长说。



  上午很快过去了,两个人感到饿了。李所长守着门,张队长去屋里翻吃的,什么也没翻出来。大毛在床上乱动,被子都踢下来了。张队长把他毛巾拿出来,问他要干什么。大毛说要解手,张队长打开手铐,领他去解了手。



  “什么吃的也没有。”张队长又将大毛铐床上,拐回来李所长耸耸肩。



  “抗着吧,一会喝点自来水。”



  “不行咱就报告吧。”



  “万一不是陈万明呢?再说现在是白天了,大批人马过来会惊动他的。”



  张队长来到里屋,把大毛毛巾取掉,用枪狠狠将他那张脸顶在床上。



  “你是不是耍我们!你妈的,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靠,天打五雷轰!”



  “你妈的,再信你一次!”



  “给我点吃的吧。”



  “老子还饿着呢!”



  下午过去了,晚上又到来了。张队长看着外面开始亮起的灯光,说还是汇报吧,我老觉得这样不是个事。李所长说再坚持一会吧,不行就汇报。



  到了夜里十点,张队长说汇报吧。李所长叹口气,说汇报吧。张队长拿出了电话,刚按上打开键,突然楼道里传来了许多人咚咚咚朝上奔跑的声音。两人正愣神,奔跑声已到了门口。两人刚闪到门边,一声巨大的声响传来,门被踹开了,荷枪实弹戴着钢盔穿着防弹背心的特警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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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陈万明在昨天凌晨,身中三枪,没死,被活捉了。



  两天前打黑专案组发现了陈万明的踪迹。



  吴少侯自从那次被凡用刀刺成重伤,一直住在医院里。医院原来估计,即使伤愈,他也成为植物人了。吴少侯的确也呈现了植物人的症状,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吴少侯闹离婚的漂亮夫人对医院说,想尽一切办法,多少钱我都掏。吴少侯夫人只是在吴少侯被送医院的当天来了一趟,后来再没露面。如果钱用完了,打个电话,她会及时派人划过来。吴少侯的四个保膘被解聘了,各奔东西。伺候吴少侯的是公司的一个老员工,吴少侯刚起家时他就跟着吴少侯,五十多岁了,额头皱纹纵横。吴少侯夫人已经通知他了,公司不再用他,可他没有离开吴少侯。吴少侯救过他儿子的命。他儿子自从十来岁起就被一种怪病折磨着,浑身浮肿,举止无力。前年查出病因,需要换肝。换肝几十万,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何况即便手术成功,以后也要靠昂贵的药物维持。那些天他唉声叹气,动不动就流泪。



  吴少侯知道了这事。



  “流什么泪,你早说,今天就送你儿子去医院,公司支付这笔费用。”吴少侯说。



  “吴总……”他给吴少侯跪那了。



  “起来起来,”吴少侯搀扶他,“我跟你是什么关系,这么多年来,我朋友数都数不过来,可真正跟我心贴心的只有你一个。如果我有难,别人都会离我而去的,只有你不会。现在你有难处了,我不帮谁帮。”



  “吴总,啥都别说了,如果有机会,我可以为你去死……”



  儿子得救了,往后的药物费用公司一直支付着。老员工恨不得为吴少侯肝脑涂地。吴少侯这次进了医院,儿子的费用被切断了。媳妇来过,儿子也来过,他们看着昏迷不醒的吴少侯泪水涟涟。



  “你在这好好伺候他,再苦再难你不用管我们,我自己想办法。”媳妇说。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以后苦了你了。”老员工说。



  “爸,我这条命都是吴叔叔给的,你不要想那么多了。”儿子说。



  出医院前,媳妇背着儿子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儿子发誓要为吴叔叔报仇。老员工望着过道外灰白灰白的天空,双唇蠕动着,没有说话。



  吴少侯是在那一天醒来的,那一天是陈锋枪击闻天海的日子。晚上电视演播新闻,吴少侯还看了,陈锋戴着手铐脚镣,正被审讯。陈锋面色苍白,眼光直视审讯人员,一言不发。



  吴少侯双目呆滞。



  医院说这是个喜讯,说不定能缓转过来。后来有警员过来调查,吴少侯睁着浑浊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老员工听出来了,警方怀疑吴少侯涉黑。



  再后来闻天海、霍家委的保护伞纷纷落马,吴少侯的眼神越发浑浊了。



  那天半夜,老员工已经睡了,有个黑影站到了他面前。老员工突然惊醒,一骨碌坐了起来。



  “吴总……”老员工惊讶地大张着嘴巴。



  吴少侯一直不能走动的,大小便都是在床上。老员工怀疑是做梦。



  “我那一天就清醒了,就是陈锋枪击闻天海那天。看了那个新闻,我知道局势要有大的转变了。果然不出所料,后台都出来了。闻天海帮过我强吃了几桩生意,有次还砍伤砍残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已经退下来的副市长的儿子。这些事早晚要重新翻出来的,只是时间问题了。如果他们把我归入涉黑,事情就大了。”



  “吴总……不行咱们逃吧……天涯海角,我这条老命跟着你!”



  “出逃要有钱,可我现在的钱都被那个臭娘们把持着。我现在还处于植物人状态,他们暂时还不会控制我,再说也许调查也还没到那一步。想个办法,把钱搞出来,给你儿子留一批,咱们两个远走高飞。”



  过了几天,办法还没有想好,又传来了陈万明余党被歼,陈万明连杀三人,已经潜逃的消息。



  “政府打黑的步伐越来越紧了,时间不等人了。”吴少侯说。



  “要不不搞钱了,咱们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员工说。



  “我已经想好办法了,再等几天。”



  又是两天过去了,就在吴少侯准备实施自己的计划时,陈万明出现了。



  这天晚上八点来钟,吴少侯照例是睁着呆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注意力却留在电视上。他和老员工一直在留意着本地新闻。老员工端着茶杯,呼呼吹着。



  这时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走了进来,穿着大衣,脖子上围着丝巾。手里提着两袋水果。



  吴少侯没看他,吴少侯来人都不看。老员工以为是吴少侯过去生意场上的朋友,招呼她坐。



  女人把水果放下来,没有脱大衣,坐在了一张凳子上。



  “我是吴总的一个朋友,我来看看他。”女人嗓音有些捏着。



  “哦,谢谢你,喝点水吧。”老员工去倒水。



  “真是伤感,听说吴总成植物人了?”



  “是啊,医院已经想尽了办法,可还是没效果。”



  “吴总的夫人不常来这里?”



  “不常来,基本见不到面。”



  “是这样的,我是搞房地产的,去年初因为资金紧张,吴总慷慨借助了三百万,让我度过了难关,感激不尽。现在资金回笼了,我准备连本带利一起还他。”



  老员工的眼睛发亮了。



  女人讲话时是侧面对着吴少侯的,吴少侯飞快看了她一眼,觉得面熟。



  “不过有份借款合同,我还钱时你们是要拿来的。我这笔钱是借吴总的,当然要亲自还给吴总,可是吴总成了植物人,只好还给吴总夫人了。但我和吴总夫人不认识,你能不能传个话,我们约个时间,见面谈一下?”女人说。



  “这个……”老员工拿不定主意了。



  “这样吧,我明天晚上再来,等你消息,不过你一定要叫她把借款合同拿过来。”



  女人走后,老员工又是兴奋又是担忧,后来拍了下大腿。



  “操,忘记叫她留电话了!”



  吴少侯一直不说话。晚上十点以后,病房黑了灯,吴少侯示意老员工坐过来。



  “那个女人胡扯的,根本没那回事。”吴少侯说。



  “我的天,那他想要干什么?”老员工差点喊起来。



  “你镇静点!”



  “你认识她不认识?”



  “看着面熟,不过想不起来她是谁。我怀疑这里面有个很大的阴谋。”



  “那咱们咋办?”



  “搞钱的事先放一放,明天等他来,我再观察观察,咝……”吴少侯抽口气,“这个女人是谁呢?”



  第二天晚上,一直等到十一点了,那个女人没有露面。病房里黑漆漆的,外面在刮着风,草坪上的灯光惨白。风裹成了哨子,不时地吹响起来。



  吴少侯和老员工大睁着双眼,躺在床上。这真是件古怪的事,凭空冒出一个女人来,还口口声声要还三百万,凭直觉这里面藏着一个陷阱。可是吴少侯想不出一点头绪来。



  “她是不是要绑架?”老员工轻声说。



  “本来是冲着你来的,可你成植物人了,她就把目标转移了。”老员工又说。



  吴少侯出了身冷汗。



  “这个人你肯定认识,你再仔细想想。我怀疑她是黑道上的,你朝黑道上想想。”



  黑道上没有女人,就是有女人吴少侯也不认识,他开始往男人身上想,男人身边的女人。他认识的人一个一个在眼前冒出来,又一个一个的否定了。起初他眼前冒出的是一些小混子,后来开始是大人物了。闻天海身边没有,霍家委不太熟悉,好像也没见到过,潘云飞?潘云飞身边就不带女人。接着就是狄爱国,高四儿,黑孩儿,这个看起来面熟的女人根本就没在他们身边出现过。然后他想到了陈万明,想到陈万明的时候他身上激灵了一下。这个女人一定是在陈万明那里见过。陈万明,女人,女人,陈万明,想着想着他头上冒出了一层虚汗。



  陈万明的脸和那女人的脸定格成了一个人。



  陈万明回来了!他浑身打起了哆嗦。



  “是……是……陈万明……”他上嘴唇打着下嘴唇。



  “哪个陈万明?”



  “咱们市里的大哥……你忘了,那天胡总他们几个来,告诉你的那个人。”



  “天!就是最近在南方杀了三人的那个?”



  “报警吧……快……”



  “你快告诉我号码。”



  “打110吧,过去的号码不管用了,他们都牵涉到闻天海。”



  就在老员工慌慌张张拿出手机,准备拨打时,门被敲响了,那个女人在门上的玻璃处朝里看着。



  女人脸上多了道伤口,过道的灯光照得她那张脸蓝幽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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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万明晚上在住地附近的小店吃了饭,看看表,快八点了,就往医院赶。穿过马路,他站在那里,等出租车。这时候一个人从对面的巷子里走出来,也在等出租车。这个人穿着大衣,戴着帽子,捂得很严。



  这条马路是都市村庄里面的一条马路,出租车不多。陈万明等了一会,想往前走。这时对面的男人点了根烟,打火机的火光把那男人的脸照亮了。只是一瞬间,被陈万明迅速地捕捉到了。



  是高四儿!



  陈万明往前走去,到了一个拐角处的黑影里,陈万明站住了。他在观察着四周。右面一辆出租车亮着车灯颠簸着驶来,陈万明招手拦了。



  “师傅,少等一会。”陈万明坐了进去,“前面那人和我老公通奸,一会咱们跟着他,看他去哪里。”



  又过了几分钟,高四儿也拦了辆车,钻了进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朝东北方向开去。



  高四儿今天下午出来是踩点的,可事后他拐了个弯,来到了这里。这里有家发廊的洗头妹叫他有些着迷,他是偶尔一次机会发现的。他最近来过多次,当然潘云飞和建明被蒙在鼓里。高四儿过去从不光顾这些鸡毛小店,可现如今大地方不能去了,他发现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味道。这个洗头妹身段苗条,面庞俏丽,云雨起来花样翻新。高四儿和她云雨时从不叫她替自己脱衣服,高四儿脱衣服脱得小心翼翼。那把枪得遮掩好。高四儿的衣服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高四儿随时准备抽枪。高四儿今天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他知道一个地方去的次数越多危险越大。当时他对洗头妹说,明天还来。



  高四儿坐在出租车里,浑身放松,微微闭着眼睛。每天生活在紧张中,大脑里那根弦都要绷断了,他不知道潘云飞和建明是怎么挺过来的。他妈的,潘云飞和建明也许根本不是人,他们根本不紧张,他们天生就适合这种生活。潘云飞甚至有心思看小人书,看得津津有味。建明什么也不看,建明就知道擦枪,建明擦枪时的眼神就像在抚摩一个钟爱的女人。



  高四儿没有注意到后面那辆车,高四儿的心情还沉浸在刚才的销魂中。



  拐下了国道,路灯越来越稀少,车灯雪亮地交错着。又走了好久,在一个三岔路口,高四儿叫停车。前方就是灯火昏暗连成一片的村庄了,高四儿下车点了根烟,站了一会。他往来路望去,没有见到什么。



  陈万明在高四儿停车的时候叫司机也放慢了速度,他早就准备好了钱,没叫司机找。



  “你继续往前开。”陈万明说着已经下了车,出租车往前开去,根本就没停。



  陈万明藏到了墙根,他抽出了枪,打开了保险。



  起风了,前面影影绰绰的高四儿走得一跳一跳的。陈万明把枪扣在手腕上,收进袖筒。他眼眶突然湿了,他想起了哥哥陈万里。哥哥死时那片鲜红的血光叫他的呼吸充满了血腥气。



  哥哥,今天弟弟已经走上了绝路,已经无所顾忌了,弟弟今天替你拿潘云飞和建明的人头。



  他知道高四儿和潘云飞建明在一起,最近的一段时间他不止一次听说了潘云飞建明和高四儿枪杀霍家委的经过,人们演绎的绘声绘色。



  他加快了脚步。高四儿中途回了两次头,见是个女的,没有在意。高四儿在一个院门轻敲了三下,拿出钥匙,打开进去了。



  陈万明把鞋脱了,翻墙进了院子,落地无声。



  他本来是准备从窗口朝里开枪的,屋子里亮着灯,但窗帘拉得十分严密,也没有影子映上来。他倾听了一会,屋子里很静,没人说话。他稳了稳神,来到了门口,双手握枪,后退一步,飞身而起,双腿向大门踹去。大门开了,他一个鲤鱼打挺进了房间,站起来的时候,那把乌黑的枪口正指着潘云飞。



  潘云飞一把枪同时指着他。



  同时指向他的还有一把枪,建明那把枪就顶在他太阳穴上。



  高四儿的枪显然抽得慢了,刚拿出来,枪口朝下,愣在了那里。



  屋子里静得出奇,只有陈万明呼呼的喘气声。



  潘云飞和建明眼光毒,同时认出了是陈万明。陈万明今非昔比,人命累累,高四儿近来已经听到了传闻,黄老歪和老哨的死也是他干的。



  陈万明头上已经冒汗了,潘云飞一脸冷漠。建明也是一脸冷漠,建明的眼光如炬。



  “开枪吧,手不要发抖。”潘云飞说。



  “我发抖?我杀过多少人了!”



  “可你今天要杀的是顶天立地的潘云飞,你发抖了。”潘云飞说。



  陈万明头上蒸腾着热气,脸上的肌肉痉挛着,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永远不如潘云飞了,他抠着扳机的指头准备用力了,他眼前一阵发黑。



  他的恍惚被建明迅速捕捉到了,建明这时开始移动了,那把枪随着身子的移动,已经从太阳穴顶到了陈万明脑门上。潘云飞被挡在了后面。



  等陈万明看清自己是枪指建明时,潘云飞已经到了侧面,冰凉的枪口重新顶到了太阳穴上。



  高四儿这时把门关上,也过来了,和潘云飞并排,枪指陈万明。



  “我喊三下,咱俩同时开枪,不开枪是孬种!”建明微眯着双眼。



  “你喊吧,我操你祖宗!”陈万明头上大滴的汗珠滚落着。



  “一……”建明数了一下。



  “二……”建明又数了一下。



  陈万明突然软了下来,身子朝下瘫去。陈万明是怕死的,他杀人是为了活命,如果杀人不能活命,他杀人的意念就灰飞烟灭了。包括复仇。他根本想不到潘云飞和建明会在第一时间内同时抽出枪,他想他出其不意冲进来,潘云飞和建明没有反应就会死于他的枪下的。



  他轻视了强硬的对手。



  高四儿把他的枪下了,一皮鞋踢在脸上,豁开了道口子。



  几个人收起枪,建明把门打开,出去查看了一下,又进来关上了门。



  陈万明躺在地上,眼睛闭着。



  “为你哥哥的事情。”潘云飞坐到了床上,“开始我一直以为你没血性,看来我错了。”



  “把他勒死算了。”高四儿说着从床下扯出了根尼龙绳,在手里用力抻了抻。



  “不过你已经干掉了我的好兄弟黄老歪和老哨,你哥哥的事情也算扯平了吧。”潘云飞继续说。



  “给他那么多废话干啥。”建明这时已经躺到了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



  “不杀你已经没办法了,你知道为什么。”潘云飞说。



  陈万明坐了起来。



  “大家都是为了钱,是吧。”陈万明说。



  “是吧。”潘云飞说。



  “今天这场遭遇使我彻底断了复仇的念头,是啊,已经扯平了,过去的事情就叫他过去吧。如果你们不杀我,咱们倒可以合伙干一桩大的买卖。我孤身一人了,许多事情不好操作。如果咱们联手,世上就没有拿不下来的事情。”



  “说吧。”



  “我已经使了个计策,让吴少侯那边上圈套了。吴少侯不是成植物人了吗,我说我是房地产的,过去欠他三百万,现在要连本带利还他。吴少侯的老婆现在掌握着财权,可她根本不知道吴少侯过去的事情。三百多万,她不会不和我见面的。正好借机将她绑架了,估计搞个一两千万没问题。你看看,这事能合作不能?”



  潘云飞看了一眼面朝墙壁的建明,又看了看高四儿。



  潘云飞和建明高四儿跟陈万明合流了。陈万明着急要去医院,想叫高四儿和他一起去,潘云飞制止了。



  “还是你自己去方便,约好时间你赶回来告诉我们。”潘云飞说。



  陈万明独自去了,在墙外把那双鞋拣起来穿了。那把枪潘云飞叫他重新揣在了身上。



  陈万明走出几十步远的时候,建明悄悄跟了上去。



  建明是骑着摩托车追踪的。这是辆新摩托,手续齐全,就是没有挂牌。手续都放在摩托车箱里,一旦被查,就说还没来得及办证件。当然一般情况下他们不骑,就放在院子里。



  陈万明搭上出租车,时不时脱离出建明的视线。建明不慌,有红灯的地方总能咬住他。陈万明果然是去的医院,建明没进去,他将摩托车扎好,向几辆停放的出租车走来。司机都伸头看他,建明穿着黑皮夹克,小毛领翻上来,遮去半张脸,裤腿笔挺,皮鞋锃亮。



  他进了一辆出租车,坐进了后排。



  “这是钱,你拿着,什么也别问,我在这里呆一会。”建明递给司机一百块钱。



  司机很识趣,收起钱,拔掉车钥匙,从车里出去了。边上有个馄饨棚,里面冒着热气,稀稀拉拉几个人正呼噜呼噜喝馄饨。司机进去了,要碗馄饨,点根烟看着外面。



  司机想那人可能是抽大烟的,他碰上过这种情况,烟瘾上来了,一时没地方,就躲在车里抽。不过司机没有看到车里冒出火光,他觉得这人做得很隐蔽。



  没多久陈万明就出来了,风吹得他长发飘飘,脖子上的纱巾鼓荡起来。



  建明看着他进了一辆出租车,建明出来了,给馄饨棚的司机做个手势,几步走到摩托车跟前,点上火,一溜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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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万明先回来的,建明后回来的,陈万明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吴少侯的员工说已经给吴少侯的夫人约好了,明天晚上九点见面,具体地点再商定,员工留了个电话。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陈万明说。



  “地点最好找偏僻的地方,你要找个合适的理由。这次我们几个都要去,目标太大。”潘云飞说。



  建明将皮夹克脱了,整整齐齐挂在衣架上,又把裤子挂了上去,枕着枪躺在了床上。



  “搞到钱怎么分。”陈万明说。



  “老规矩,均分,然后各奔东西。”潘云飞说。



  “我相信你,你向来一言九鼎。”



  “睡觉。”



  陈万明从医院出来后老员工准备报警,吴少侯一把把电话抓了过来。



  “我是吴少侯,我有重大线索,陈万明,我要见局长。”



  当天晚上局长紧急召见了吴少侯,说如果情况属实,吴少侯过去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市局召开了紧急会议,商定了方案。陈万明穷途末路,重案在身,肯定要拼个鱼死网破,为避免伤及无辜,最好把他约到偏僻的地方。大家圈定了一个地点,郊外的曹庄,那个地方地广人稀,很适合伏击。



  “这回要打掉个大家伙了!”大家很兴奋。



  全体与会人员会议结束后没有分散,集体住进了一家宾馆,对外严格封锁消息。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陈万明和高四儿驱车三十里,在一个IC卡电话亭拨通了老员工的手机。



  老员工告诉他,最近吴少侯的两个姐姐一刻不离纠缠着老板娘,她们要把公司财产重新分配,能不能选个偏僻的地方,老板娘要把她们甩开和他见面。



  “她要吃独食啊,哼哼,这种人最没意思,叫吴少侯两个姐姐一起来,要不我不见她!”陈万明发火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陈万明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圈。



  “要不给我三十万回扣吧,这样我可以考虑。”陈万明说。



  对方说他要请示,叫他五分钟后再打来。



  “你他妈花招不少!”高四儿骂。高四儿离他三步远,手插在怀里,握着枪。



  陈万明观察着四周,没有理他。



  电话再打过去,老员工说老板娘同意了,给他三十万回扣。老板娘说在曹庄见面,那里有家废弃的化工厂,很大的,去那里一问就知道了。化工厂东面五十米左右有座三层楼,那座楼是老板娘自己的,今天晚上九点,在那里见面。



  打完电话,陈万明往前走,高四儿又拨了个电话。潘云飞此时正站在离他们居住的村庄几公里处,身边是个IC电话亭。建明站的位置离他十米左右,两人都是衣领竖着,手揣在兜里。



  高四儿告诉了潘云飞情况,潘云飞说知道了,挂上了电话。



  潘云飞朝前走去,进了前面一个巷道。建明又站了一会,慢腾腾也进了巷道。



  潘云飞给他耳语两句,两人分手了,建明出去拦了辆出租车,瞬间没了踪影。



  市局闻风而动,调遣了大批精兵强将,第一批便衣中午十二点前在曹庄安排就绪,其他人员陆续到达,四个从部队调来的狙击手傍晚时分到达了曹庄,在对面楼房找好了狙击位置。



  晚上八点钟,又有大批警员到达,秘密将曹庄围了个水泄不通。



  晚上七点钟,陈万明和高四儿枪膛里压满了子弹,先奔了曹庄。潘云飞没去,他在等建明,他们是第二路,约定八点半赶到。建明去向不明,高四儿问了,潘云飞没回答。



  建明会不会出事了?潘云飞在屋里慢慢踱着步子,建明是他的好兄弟,一生难求的好兄弟,如果建明出事,潘云飞就是赴汤蹈火也要去救他的。建明说过要死和他一起死,潘云飞决不偷生。



  时间快到八点了,潘云飞点了根烟,决定不等建明了,先赶到曹庄。



曹庄的夜空被各种灯光照得雪亮,九点零五分,那座楼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大批荷枪实弹的警方人员严阵以待。狙击手占据着有利地形,闪着寒光的长枪瞄准着三楼那扇亮灯的窗口。这里住的群众很少,被紧急疏散,身影晃动着。



  等一切安静下来,警方开始喊话,叫楼上的人放下武器。楼上没有回音,四周的警灯闪闪烁烁。



  又是一遍喊话,再不放下武器就要强攻了!一声枪响传来,楼上射出了一颗子弹。子弹打在警车上,发出一声呼啸。



  密集的枪声响起了,火光冲天,天空摇曳着流星般的弹痕。第一轮攻击波过后,狙击手说打中了一个,那个人举枪朝下射击,刚露半个脑袋,三发子弹同时打了上去。



  又是喊话,又是半天没动静,又是新一轮密集的火力。起初还有枪声从楼里传出,后来渐渐稀了,再后来没了一点动静。



  最后一次喊话,没有回音,强大的火力下,警方开始强攻了,训练有素的武警战士借助着身边的地形,迅速向楼房靠近。等大批武警进了楼洞,枪声停止了。四周死一般寂静着,雪亮的灯光中硝烟弥漫。



  几分钟过后,楼里面又传出了枪声,然后一切又归于寂静。枪战结束,大批警员涌上了楼。陈万明身中五枪,奄奄一息。另一个人脑袋被子弹削掉了半个,七八个警员站在那里看,有一个认出来了,是高四儿。



  市局局长听说这个消息,悔恨地拍了下大腿,他和潘云飞擦肩而过,潘云飞又一次漏网了。



  事前没有人认出他是高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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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4-10 22:09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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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万明和高四儿赶到这里时是八点零一刻,他们一直坐在出租车里,在外面兜着圈子。没有发现可疑迹象。



  “八点半要和云飞在那集合,过去吧。”高四儿说。



  出租车开进了曹庄。高四儿戴着帽子,衣领竖着,脸蒙地很严。陈万明依然一身女装,脖子上的纱巾微微飘着。



  两人装作情侣,陈万明挽着高四儿。先在庄里走了两圈,这里基本没什么人烟,好像都搬迁了。仅有的两家小门市部亮着昏黄的灯光,老人在里面揣着手,打着盹。看到那家废弃的化工厂了,东边五十米处果然有座三层楼,黑漆漆立在那里。



  风吹起来了,翻卷着地上的垃圾。高四儿哈着白气,打了个寒战。



  “看来这不是什么好地方。”高四儿说。



  “八点半了。”陈万明看看表。



  两人朝那座楼走去。站进楼洞,四处观望着,没有见人烟。等了一会,陈万明又看了下表,八点四十了。



  “他们怎么回事,还没来?”陈万明说。



  “反正他们会来的,可能堵车吧。”高四儿说。



  “那不等他们了,咱俩先干吧。”



  “不就一个臭娘们吗。”



  埋伏的警方枪口交织着指着他们。指挥部有令,一定要等到九点以后,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九点差五分,一辆高档轿车驶了过来,停在了楼门口,一个衣着华贵戴口罩的年轻女人从车里走了出来,司机也下了车。



  “你见过吴少侯老婆没?”陈万明悄声问。



  “没有,他结婚前就不和他玩了,听说那家伙后来又娶了个。”高四儿说。



  陈万明过去和那女人握手,高四儿没过去,藏在楼洞里,一只手插进腰间,握着枪。



  “怎么就你自己呀?是带的支票吧,要不一个人多危险。”那女人说。



  “是支票,楼里还有一个人,他拿着的。”



  “幸亏我料到你是支票了,专门带了三十万现金。你总共来了几个人呀?”



  “就我两个,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就是问问。”女人说着拿出一串钥匙,“你们先上去,三楼正对着的那个房间。钱和合同在车里,我们去拿,另外还得再观察一会,看看吴少侯的两个姐姐是不是跟来了,我好容易把她们甩掉的。”



  陈万明本来已经给高四儿使了个眼色,准备马上下手的,可他突然看到前面十字路口有三个人出现了,就说声快点啊,和高四儿上了楼。



  左等右等,不见女人上来,两个人有了不祥的预感。这时漆黑的夜晚突然亮如白昼,雪亮的灯光交错着照了过来,两人的汗刷的就下来了。贴着墙壁隔窗朝外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许多警车,红蓝的警灯闪烁着,到处都是持枪的身影。



  潘云飞没来,潘云飞本来是朝这来的,他身上插了两把枪。他从房间里出来,快步走出了村,在一个路口处,他站住了,准备拦车。等了十几分钟,才有一辆出租车打着空载灯出现了,他将车拦住,打开车门,身子刚进去一半,一辆车飞驰而来,急骤停下了,里面有人喊了声,飞哥!潘云飞听出是建明的声音,退了出来。建明这时也从车里跳了下来,挥手叫两辆车走,然后拉着潘云飞匆匆走上了一条漆黑的小路。



  “出事了。”建明说。



  潘云飞皱着眉头,等他说下文。潘云飞已经料到出事了,因为刚才在亮处他看到建明穿了身农民的服装,头发搞得凌乱,上面沾着些草屑。



  建明上午直接去了曹庄,在一个能观察到四周的楼房顶上藏了起来。没多久他看到分几个方向来了一些行迹不明的人,有个人指点了一番,四散了。他就觉得出事了。可不能脱身了,他藏着的这座楼里也进来了一拨人。他如果这时下去,被盘问,也许他们能够认出他来。他把枪拿了出来,想真到了那一步也要赚他几个。后来陆续又来了一些人,都消失在了这个村庄里,他看出他们重点针对的就是他们要去的那座楼。他一直在上面呆着,他想他妈的有时候也真得准备个手机。一直等到了天黑,他注意着各个方向,他想万一真不能脱身,八点左右就开枪,这个位置很难攻,应该能够坚持枪战一小时左右。他身上放着六十发子弹。到时候枪声大作,潘云飞就知道事发了,可以从容脱身。后来他看看表,七点了,他想他也许能用用其他办法,如果这时走还来得及,晚上毕竟比白天好脱身。匍匐着从楼顶下来,撬开了一个无人的房间,翻出一身脏旧的棉袄和一条带臭味的裤子,把皮衣裤子都换了,又把头发搞乱,把地上的一些脏东西撒在头上,又在脸上抹了两把。然后把皮鞋在地上磨,磨得都看不出面目了。他想他这个时候完全像个叫花子了,在这个空荡荡楼房里住上几个叫花子太正常了。他下了楼,手插在兜里,捏着枪。



  根本没人盘问。慢慢走出了村庄,他长出一口气,搭上车就朝这边狂奔了。



  “快回去换身衣服,马上转移。”潘云飞说。



  换好衣服,两人搭上车,直奔曹庄而去。离曹庄几里地,就听到那边枪声震天,两人对视了一下,叫司机掉转头走了。



  “肯定又发生大案了!”司机很兴奋。



  “这种事情还是离得远点好。”潘云飞点上了烟。



  建明脸上阴沉着,看着窗外。



  陈万明被擒后就昏迷不醒了,一直抢救到第二天晚上,陈万明睁开了眼睛。他断断续续说出了自己藏身的位置,说出了潘云飞藏身的位置。



  大批警员分两路直扑而去。潘云飞那路扑空,陈万明那路踹开房门意外地遭遇了李所长和张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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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4-10 22:1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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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下来了,雪花漫天飘舞着。陈锋戴着手铐脚镣,站在放风的场所,让一片一片雪落在了脸上。伺候他的两个小犯人告诉他,隔壁就关着陈万明。他残了,不能站立。他进来时正碰上疤瘌脸被拎出来提审,他一口吐沫吐在了疤瘌脸脸上。



  “咱这片黑社会的大哥就剩下潘云飞了。”小犯人说。



  “陈锋大哥也许不会是死罪,上书的商户越来越多了。”另一个小犯人说。



  陈锋脸上的雪花一片片融化着,化做了一粒粒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能不死吗?陈锋惨然地笑了。陈锋强烈地留恋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叫他有太多的牵挂,女儿,老婆,爸爸,妈妈……



  飘飘洒洒的雪花落了一天,地面柔软而洁白,随着夜幕的到来,地面越发洁白的耀眼了。



  这是个城乡结合部,有家饭店外面挂着一串串红灯笼。灯笼的上半部被白雪覆盖了,温馨的灯光朦胧着。饭店里人很多,蒸腾着一团团热气。靠窗口的角落里坐着两个人,戴着呢子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桌子上摆着沸腾的火锅,几盘羊肉,一盘羊眼,一盘羊腰子,几盘蔬菜青翠欲滴。一瓶白酒被两人分到了杯子里,已经喝了一小半。



  “好久没来吃这个了,他妈的真想。”穿蓝鸭绒袄的说。



  “我是无所谓,我可以十年不吃我想吃的。”穿灰鸭绒袄的说。



  “你这个家伙就是厉害,从小到大,几乎没什么欲念。”



  “飞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是女人,嘿嘿。”



  “那一会去知道知道吧,他妈的这么死了遗憾了。”



  “不去。”



  “说实话,想不想你爸你妈?”



  “七年没见他们了,但我经常想他们。”



  “去见见他们吧,哪怕在楼外面站上半个小时。”



  “哪天吧。”



  “哪天我也要去我爸妈那里转一圈。”



  “我爸其实最疼我,从小,我知道他现在也在无时无刻惦记着我。”



  “那时候我去你家,你爸总给我煎个荷包蛋。”



  “唉,他老了。”



  “你说我们如果不走到这一步,现在会做什么?”



  “抱着孩子,看电视呗。”



  “有点向往。”



  “你今天怎么儿女起来,飞哥,喝酒,啥也不想!”



  “我他妈要不也有儿子了,双姐的,啥也不想了,他奶奶的!”



  “以后还是少到这类地方,太杂了这里,你不认识人家,说不定人家认识你。”



  “今天这一馋解了,我也能顶十年。”



  一瓶酒喝完,结账,两人额头微微有些出汗,但还是把鸭绒袄的帽子也扣在了头上,站起身,低着头朝外走去。



  雪花扑打在脸上,两人把帽子拉拉严,深一脚浅一脚顺着墙根步行。



  “飞哥,不行去外地躲一阵吧,现在气氛太紧张。”



  “躲到哪里都一样,公安部给咱俩发了A级通缉令。”



  “但是这里都是熟人。”



  “那就躲吧。今天趁着大雪,去你家那溜溜,再去我家那溜溜。”



  “明后天就走吧,换上农民的衣服,骑自行车离开这个城市。”



  建明家住在一片破旧的楼群里,房屋高高矮矮。这一片的居民基本上都搬走了,就剩下老头老太太,还有大量涌入的外来人群。曲曲弯弯的小路稀茬茬的,两人一前一后,间隔着距离朝里走。



  看见那幢熟悉的住宅了,两人站住了。不知谁家在楼下搭了个灵棚,里面亮着灯光,有乐曲哀哀怨怨飘出来。



  建明独自朝前走去,潘云飞站在原地。



  建明突然眼眶潮湿了。他看到灵棚里的遗像,父亲陈旧的面容正默默凝视着他。



  建明兀自朝前走去,一身雪花进了灵棚。建明的两个姐姐正在灵棚里啜泣着,几个老街坊劝慰着。突然进来一个冷气逼人的陌生人,几个人疑惑地打量着他。建明脸被帽子捂得很严,看不出眉目。有个老太太正要问,建明跪下来磕了三个头,起身朝外走去。



  “建明!”建明的两个姐姐认出了他,哭喊起来,朝外就奔。



  街坊们这一惊非同小可,有的手快,把两姐妹拉住了。



  建明站在飘雪中,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火化?”



  “后天……”两个姐姐哭着告诉他。



  建明转身就走,正碰上赶来的潘云飞。



  “快走,马上就要出事了!”建明说。



  潘云飞把他推个趔趄,大步进了灵棚,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大伯,云飞来看你了,你安息吧。”



  两个人快速撤离,几分钟以后,有个老太太拨通了警方的电话。



  飘雪的夜空瞬间响起了凌厉的警笛声,道路上不时有警车闪烁着驶过。所有的出入口都设了卡,全副武装的公安人员严格盘查过往车辆。武警支队接到了通报,大批武警战士开始对几个重点地区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捕。



  前半夜平静地过去了,后半夜雪停时分,从一片住宅楼里传来了清脆的枪声。警方遍布各地的对讲机响成一片,大量的兵力朝这片住宅楼集中过来。



  省厅来了人,火速驱车几百里赶到的。政法委书记和市局局长亲自督战,他们下达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次决不能叫他们再跑了!



  枪响的经过是这样的,两个武警配合一个公安对一幢楼进行了排查,上到四楼时,一家住户亮着灯,一敲门,说是派出所的,灯马上灭了。任你怎么喊,里面也不应。他们肯定里面有情况。这家住户没有防盗门,两个战士使个眼色,准备踹门硬冲。就是这个时候枪响了,一颗子弹从木门里穿出来,打在对面墙壁上。武警和公安闪在一边,两把微冲同时喷出火舌。顷刻间木门像蜂窝一样布满了弹坑。里面又没了动静,公安拿出对讲机,紧急报告。



  “潘云飞和楚建明被我们堵住了,请火速增援!”



  战斗远没有想像的那么激烈,黎明时分,里面人投降了。警方大失所望,根本不是潘云飞和建明,是东北流窜过来的三个抢劫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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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市局还有武警支队的头头脑脑就楚建明会不会参加他父亲的追悼会发表了各自的看法。最后意见达成一致,楚建明过去是出了名的孝子,十六岁时因为家里没钱,他背着父亲徒步去北京,一时间轰动邻里。他父亲当时得了一种怪病,经打听只有北京能治。后来他劳改大西北,父亲五十岁生日前夕,他成功脱逃,靠着两个南瓜穿越了一片号称死亡之海的沙漠,然后千里迢迢扒火车回来给父亲祝寿,祝完寿当天投案自首。这些年他因为跟着潘云飞,枪案累累,杀人越货,没有回家了。但他对父亲的感情肯定是不可磨灭的,从他在灵棚的举动可以看出这一点。他极有可能铤而走险,在他父亲火化那天露面。如果他露面,潘云飞不会不露面,潘云飞义气当头,胆大包天。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务必就地歼灭,不能叫他们继续危害社会。



  大家对追悼会那天的兵力进行了部署,鉴于前几次的经验教训,这次一定要十分隐蔽,不能叫他们看出一点蛛丝马迹。火化场暂不包围,武警官兵部署在火化场的外围,一旦战斗打响,迅速将火化场控制。公安干警全部便衣,坐车进入,伪装成开追悼会的。楚建明父亲的追悼会要派几个年纪大的干警参加,伪装成生前好友。鉴于潘云飞和楚建明没有照片,认识他们的干警不多,特别是楚建明,这些年来警方都不知道他什么样子了。会议决定,凡是和潘云飞楚建明打过交道的干警都抽调过来,楚建明过去劳改的农场也要去函请求协作。李所长这次也被点了名,重点辨认潘云飞。陈万明到那一天需要提出来,配合抓捕。



  一旦潘云飞和楚建明出现,如果时机极佳,不用请示,就地击毙。



  武警支队的领导对兵力部署有了异议,他说这是场恶战,潘云飞和楚建明有丰富的枪战经验,又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为了减少伤亡,武警官兵要在第一时间加入战斗。



  最后会议决定,两车武警官兵随着公安干警同时进入,两辆车要严密伪装,停车位离灵堂越近越好。



  会议结束时,指挥部获知截获了一个电话,是楚建明打的,打给他的一个姐姐。楚建明问追悼会几点开,他姐姐告诉他九点,然后大声惊呼,你不要来!楚建明没有再说话,挂断了。电话是从郊区的一个IC电话亭打来的,为了不打草惊蛇,警方没有对那一地区进行搜捕。



  大家紧紧握手,脸上挂着笑,潘云飞和楚建明死期倒计时。



 潘云飞和建明没出市区,那天灵棚脱险,两人没有隐藏,穿过两条巷子,把外衣脱了,搭在抱着的胳膊上,衣服里面的手枪机头大张。前面是家大名鼎鼎的夜总会,才开业不久,两人走了过去。这家夜总会金碧辉煌,大门口的灯光变换着五彩斑斓的色彩。他们做出说话的样子,脸对着脸,各自看着一个方向。他们的脸上看起来很随意,忽明忽暗斑斓的灯光给了他们很好的掩护。



  没有人注意他们,愚蠢的保安面对客人一脸微笑。



  赫赫有名的潘云飞和建明不为人知的进入了这个安全地带。这里的后台很硬,据说狄爱国陈万明栽跟头的那家夜总会和这个夜总会的后台是同一个人。



  夜总会大概离建明家一里路,两人进了三楼最里面一个包房,隔窗望去,外面没有路,是一片连绵的白雪覆盖的厂房。厂房房顶离窗口只有一米多高,两人很满意。



  “没准今晚上会枪响夜总会。”潘云飞说。



  “那我就大开杀戒了!”建明说。



  将枪在身上掖好,要了两个小姐,潘云飞搂一个,建明没搂,低着头默默抽烟。陪建明的小姐打开了点歌器,震耳的乐曲响了起来。



  “小点!”建明一挥手。



  声音小了下来,潘云飞把小姐朝外一推:“你们跳舞,我俩说会话。”



  两个小姐搂着窃窃私语地跳起了舞。



  “这两个家伙看起来很凶。”一个小姐说。



  “这是啥地方,有他们凶的份吗,打听一下能把他们吓死。”另一个小姐一脸鄙夷。



  “正好,懒得伺候他们。”



  潘云飞坐在建明身边,看着地,拍了拍他的肩。



  两个人都没说话,烟头一明一暗。



  良久,建明的眼角有颗泪水滚落。



  “雪快停了。”潘云飞看着窗外。



  建明也看着窗外:“可能还得一会。”



  “吃的,喝的,你们自己点。”潘云飞对两个小姐说。



  两个小姐听了,按铃喊服务生,点了一堆食品饮料,还有几瓶啤酒。然后她们开始低声唱歌。



  这边两个人还是没有说话,建明抽烟很凶,一根接着一根。



  外面不时有警笛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后来潘云飞说了一句:“雪停了。”



  接着就依稀传来了枪声,别人也许听不出来,但他们清楚地辨认出是枪声。两个人望着窗外,目光冰凉。



  后来又有枪声传来,这次比较激烈,然后就平静了。



  “明天走吧,去外地。”潘云飞说。



  “我想去参加追悼会。”



  潘云飞久久地看着他。



  “我自己去。”建明说。



  潘云飞又看了他好久。



  “什么话,要去一起去,你他妈是我兄弟啊!不过等着咱们的肯定是数不清的枪口,得想个办法。”潘云飞说。



  “你说这次能活着出来吗?”建明看着潘云飞。



  “你要去的!”



  追悼会这天很快到来了。天阴着,太平间周围的残雪一片一片的。建明家亲戚不多,父亲的单位来了一些人。母亲是家庭妇女,来了些街坊。几个便衣混在人群里,在这样的场合,谁也没有在意。



  灵车是八点钟到的,建明的两个姐姐和亲戚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将老人送上了灵车。就在为数不多的几辆车准备缓缓开动的时候,十几辆黑色轿车驶了过来,里面坐的人看不分明。打头那辆轿车跳下几个穿黑色西服的年轻人,轻声问了几句,然后上了车,对后面一招手。十几辆轿车加入了灵车的队伍。



  几个便衣开着辆民用牌照车,见状悄悄向指挥部通报了这一意外出现的情况。



  这个情况让指挥部很费了一番思索,潘云飞和楚建明恣意横行时从来没有兴师动众过,今天的事情十分蹊跷。但不管怎么着,大家还是很兴奋,他们毕竟是来了。因为种种情况表明,楚建明家根本没有关系组织这么一大帮年轻人,除非是楚建明本人。



  “严密监视。”指挥部命令。



  一直远距离监视太平间的几辆车也悄悄跟了上去,车里的公安都将子弹上了膛。



  到了火化场,后面跟着的轿车里下来四五十个年轻人,一律黑色服装,捧着鲜花花篮,忙碌了一阵,把灵堂里摆得百花齐放。他们都不说话,动作井然有序。建明两个姐姐神色异常地看着他们,没有见到弟弟的影子。



  这帮人往灵堂走时,李所长和陈万明等人进行了秘密辨认,没有发现潘云飞和楚建明。



  也许他们经过化妆了,他们很可能就混杂在这几十个年轻人里面。要不就是还没到。楚建明劳改农场的一个管教说,里面有个人比较像楚建明,就是太年轻了。



  指挥部决定,等他们全部集中到灵堂再动手。



  所有参加追悼会的人都陆续进入灵堂里面了,外面有人做了个暗号。哀乐响起的时候,大批便衣将这个灵堂包围了。两辆面包车里的武警官兵也悄悄下了车,迅速向灵堂靠近。遗体告别仪式刚举行完,人们正准备朝外走的时候,持枪武警涌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发生枪战,几十个年轻人迅速被控制,经辨认,里面没有潘云飞和楚建明。



  警方在对那些年轻人进行审讯的同时,立刻转移战场,对那个IC卡电话亭附近进行了大规模搜查,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陈万明自杀未遂。车上有个酒瓶,里面有半瓶酒。他趁大家注意力都转移时,将酒瓶在脚镣上敲碎了,用力割颈。



  中午时分,警方全部撤离,火化场传来消息,潘云飞和楚建明来了,不过早已潜逃。两人没有进灵堂,从后门进了化妆间,他们穿着工作人员的制服,戴着大口罩。当时还有人问他们,他们说新来的。楚建明的父亲火化时工作人员发现遗体胸前多了两束白花,上面有字。摘下来看了,见上面赫然写着,儿楚建明潘云飞敬挽。不过他们当时也没太在意。中午吃饭时,说起了这事,引起保卫科人员的警惕,详细问了那两个人的特征,马上报了案。火化场近期根本就没进人。几个上午和潘云飞楚建明共处一室的工作人员倒抽一口凉气,半天没缓过劲。



  那些年轻人的身份也出来了,他们是被雇来的,礼仪公司的。昨天来了个陌生人,找到公司经理,预付了费用。根据经理描述,这个人就是楚建明。



  事情传了出来,警方压力很大,一个个窝着一肚子气。大家铆足了劲,省厅刑侦专家云集该市,商讨方案,一定要在五一节前将潘云飞楚建明拿下!



  潘云飞和建明已经远走高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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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草长莺飞时节,一切都归于平静。这期间也发生过案子,比较大的一起就是抢银行的,不过有惊无险。一个劳改释放犯用一枝玩具手枪,脸上戴了个丝袜,声音打颤着叫银行工作人员把钱交出来。工作人员按响了报警系统,劳改犯跑了,骑辆单车。结果没出半里地就被人活捉了,他交代说是潘云飞叫他干的,大家都明白他不过是为了苟延残喘罢了。



  潘云飞和建明被悬赏缉拿,每天都有许多线索,但经落实都一一排除了。潘云飞和建明象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一样,一时间销声匿迹了。



  转眼到了四月份,有确凿消息传来,潘云飞和建明在沿海一带出现了。



  沿海某地的货运都被各地的黑势力把持着,这里需要把货运的情况简单解释一下。比如说某个省的帮派,他只把持本省来往的货运业务,他们在本地成立有货运部,在沿海这个地方也有。当然他们有时也分得很细,各市的垄断各市的。你的货物必须经过他们托运,这里指的是生意人的货物,他们长年需要来往发货。你一次两次不经过他们可以,直接运进市场,时间长了,一旦被察觉,灾难就来了。恫吓,刀砍,枪击,什么情况都会发生。他们这叫杀一儆百。他们耳目遍布,消息灵通。各地的把持各地的,各帮派井水不犯河水。成立货运部俗称占码头,有这种情况,一个城市的一伙人占了一阵,结果又来了同是一个城市的一伙人,大家开始火拼,强者为王。火拼的时候什么都能用上,场面里血肉横飞。



  本来闻天海也有这样的托运部,随着他横尸街头,政府重拳出击,货运部烟消云散了。文章的开头他叫潘云飞去南方办企业,就是想在新的城市开辟货运部的。



  潘云飞和建明来到沿海这个城市,本来根本没想到会和托运部发生瓜葛。南方的天气很好,那天两人戴着遮阳帽,鼻梁上顶着墨镜,正坐在街头一个茶摊喝茶,几个彪形大汉走了过来。领头的一个敞着胸脯,一条纹龙若隐若现。潘云飞和建明看着他面熟,等走过去了,两人想了起来,是在东北某市认识的一个朋友。那次两人通过当地一个著名的赌徒去抢一家地下赌场,戒备森严的护场人员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负债累累的熟客,问也没问就放他们进去了。结果潘云飞和建明进去后就迅速抽出了枪,喝令通通趴地上别动。枪管耀着冰凉的光,烟雾缭绕的空气凝固了。赌徒把钱装了一旅行包,潘云飞和建明一前一后,赌徒居中,枪指护场人员闯了出去。



  抢了一百六十万,三人均分了。赌徒提出以后要跟着潘云飞,潘云飞哈哈笑了,说咱们就是这么深的关系,现在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赌徒突然恐惧了,当天晚上就离开了这座城市,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了。



  潘云飞和建明是第二天晚上吃了顿饭后才决定离开这里的。走出酒店没几步,有人从后面拍了建明一把。两人走出酒店就觉出事情不对了,他们的余光注意到有几个面目不良的人在窥视着他们。他们想可能是因为昨晚的事。结果当一个人拍建明时,两人同时转身。当时他们的外衣是敞开着的,他们一只手拉着外衣,一只手将枪顶上了那人腰眼。路上的行人没有看到他们手里的枪,他们遮掩的很完美,他们脸上平静的就像遇到了一个熟人。



  拍他们这个人身材很魁梧,他的眼光朝下,他看到了两把闪着寒光的手枪。



  他挥了挥手,叫同伙不要靠近。



  “我没有恶意。”他说。



  “你什么人?”潘云飞问。这时两个人已经将他逼到了墙边,眼光不易察觉地四处扫视着。



  “昨天被你们洗劫的那家赌场的老板,我姓王,别人喊我王哥。”



  “钱在我身上的袋里背着,你应该知道拿不回去。”建明说。



  “我不是来拿钱的。”



  “呵呵?”潘云飞咧一下嘴。



  “我想结识你们。”



  “呵呵?”潘云飞又咧一下嘴。



  “我很需要你们这样的人,你们的从容叫我看出了你们在刀刃上滚爬了很多年,你们这样的人我寻找了很久。我一直有个雄心,想把这一带的赌场统统吃掉。怎么样哥们,跟着我干吧,每人一年弄个几百万是最低的。”



  “如果我们不干呢?”



  “不干也交个朋友,山不转水转,说不定哪天碰上了,大家彼此还能帮个忙。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做东,找个地方咱们喝几杯。”



  潘云飞和建明眼光碰了碰,将枪收了起来。



  几个人来到了一家酒吧,要了个单间。



  “你们就不怕我在这里有埋伏?”王哥笑了。



  “喝酒吧,哪那么多废话。”潘云飞首先举起了杯。



  “佩服!”王哥和几个跟班也举起了杯。



  “我不喝酒。”建明双手抱在怀里,坐到了边上的沙发里。



  “不用管他,他就这样。”潘云飞说。



  “听口音你们是……”



  “我们的口音当然是经过改变的,有缘以后见面吧。”潘云飞吱溜抽了一杯。



  “我多嘴了,喝酒。”王哥也将酒抽了。



  “抢了那么多钱,你们不心疼?”潘云飞说。



  “没啥心疼的,再说这种情况是意外的,不可抗拒的。如果被公安堵了,我损失更大,需要花钱打点,赌徒们被带走了,我还要上下疏通,他们是我的衣食父母。他们最后都要被罚款,第二天他们还要到我这领钱,他们被罚多少,我要还给他们多少。这是规矩,你们两个肯定也知道,赌场这行竞争太激烈了,客源就那些老人,而且老人还能发展新人,大家都在争。你们昨天这种情况就不一样了,我可以赔他们,也可以不赔,到哪都说得过去的。”



  “嘿嘿,那我们就心安理得了,喝酒。”潘云飞又举起了杯。



  “再考虑考虑,咱们能不能一起干?”



  “过去有过这种打算,占占地盘,现在不了,现在天马行空惯了。”



  “可惜了。”



  潘云飞和建明走时,王哥开车送了三百里,分手时大家彼此抱拳,后会有期。



  “这个王哥是个人物。”后来潘云飞说。



  “是王哥吧。”潘云飞喊了一声。



  那个胸脯上有游龙的大汉站住了,回过头来。潘云飞将墨镜摘了,笑一笑,又戴上了。



  王哥这种人记忆力都好,他认出了潘云飞。



  “兄弟!”王哥几步过来,将潘云飞抱住了。



  “真是山不转水转,”王哥很兴奋,“我就知道咱们有见面的一天!”



  “这一段没事做,游山玩水我俩。”潘云飞说。



  “不会吧,哈哈。”王哥大笑起来。



  “你怎么也来这里了?”潘云飞问。



  “就那次的事,他们嚷嚷着要我赔钱,我其实应该赔给他们的,我因小失大了。他们一串通,都不来我这里了,我生意就黄了。我就来这里投奔一个老大了,老大我俩从小是光屁股长大的。”



  “抱歉了,”潘云飞说,“我们要在这里呆两天,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你说一声。”



  “哈哈,爽快,走,找个馆子!”



  几个人来到海鲜馆,要了雅间。潘云飞和建明这才知道,王哥他们在这里占码头,要风有风,要雨有雨。



  “上个礼拜出事了。”王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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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个礼拜又来了帮和王哥一个城市的,为首的叫薛老大,带了二百多人,有十几条枪,正品的就有五六条。他们在谈判时把王哥的老大绑走了,几天后老大的尸体在海里冒了出来,验尸结果是溺水身亡。王哥他们的货运部瘫痪了。



  “我们这几天是给老大办后事,办完就准备离开这里。”王哥说完这话无比留恋的看了看窗外,神色怆然。



  “你还想不想干托运部这一行了?”潘云飞问。



  “怎么不想,钞票跟风刮来的一样。”王哥说。



  “这样吧,明天我俩去把这件事搞定,把地盘给你拿回来。”潘云飞轻描淡写地说。



  一个礼拜过去了,风平浪静。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饽饽,潘云飞和建明按兵不动。



  薛老大这些天忙得够呛,又是电话,又是传真,有的是手下当面通知的,商户们都知道了,货运薛老大接手了。王哥的那个老大死的不明不白,大家都猜测是薛老大下的手。薛老大在东北那个城市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最早出道时他们用刀逼着一个已经成名的大哥,上了面包车,来到郊外,将大哥做了。掩埋的尸体很快被发现,是被几条狗刨出来的。事发后几个人潜逃了。后来市里帮派火拼,死了一个知名人物,这个人物叫毕涛。再后来薛老大他们几个人陆续被捕了,几个人一口咬定是毕涛下的手,他们当时还劝了,但毕涛心黑手辣,挡不住。其实毕涛当时根本不在现场,但死无对证了。几年后几个人陆续释放了,重新纠合在一起,呼风唤雨,横行江湖,多半干的都是抢地盘的事情。



  这天薛老大穿着睡衣睡裤,刚打完一个电话,手下通报说王哥来了。薛老大拿根牙签,剃着牙花,躺在了躺椅上。



  “叫他进来。”



  王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都是贵重礼品。王哥开门见山,说要投奔薛老大。



  薛老大点上烟,抽了一口,没有看王哥,也没有说话。



  王哥恭恭敬敬站在那里,没有坐。



  后来薛老大挥挥手,说你去摆宴席吧。



  王哥连摆了三天宴席,钞票花了十几万。王哥跟薛老大几个开始称兄道弟了。这天王哥说要请薛老大和二号三号人物看一件价值连城的文物,因为是国宝,不好卖,文物这一路又不熟,隔行如隔山,一个赌徒抵押到他这里好久了。如果薛老大看上了,他可以孝敬。几个人醉了酒,来了兴致,驱车跟王哥到了海边的一个别墅。



  没有跟班,没有危险就不需要跟班。



  进了别墅,又进了一间宽大的卧室,王哥把门关上了。王哥拍拍手,说出来吧哥们,然后迅速下蹲。潘云飞和建明从沙发后面站了出来,站出来时候枪声就响了,硝烟过后,薛老大几个人躺在了血泊中。



  潘云飞和建明把枪收起,桌上的水还热着,两人拿起水杯,慢慢喝着。王哥过去查看了尸体,两个眉心中弹,一个太阳穴。王哥对他们的枪法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是间隔音特别好的房子。”王哥打开门,喊了一声,他的那几个早就潜伏在客厅的哥们跑了出来,几个人拿着大塑料袋,将尸体装进去,然后又用麻袋盛了,暂时堆在了墙角。



  大家坐在那里抽烟喝茶。茶几上摆着两把乌黑的手枪,是从薛老大他们身上搜出来的。



  “其实像这样的活你自己也可以干的。”潘云飞说。



  “我怕他们关键时候下不去手,那一切都完了,薛老大反应快是有名的。”王哥说,“原来那几个手狠的摇身一变都跟了薛老大了,他妈的,现在的人,有奶就是娘。”



  “我喜欢明火执仗。”建明说。



  “真轰轰烈烈干起来了,我不是又干不成了,呵呵。”王哥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提包,双手拎着放到了潘云飞建明面前。



  “这是二十万,兄弟的一点意思。”王哥说。



  尸体当天晚上运上渔船,绑上石头沉到了海里。



  三天以后,王哥正在一个茶楼喝茶。王哥这几天没有动静,薛老大的手下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找人,王哥不找,王哥一脸冷笑。一些看出端倪的人已经给王哥暗暗传话了,准备跟着王哥干。今天他是准备再一次答谢潘云飞和建明的,桌子上的提包里又放了二十万。潘云飞和建明说好要来的,王哥神色悠闲的和几个哥们喝着茶,不时看看窗外。



  这时走过来十几个客人,跟服务小姐指指点点说要坐里面那个桌,从王哥他们跟前路过时,突然抽出枪。等手铐戴在手上时,王哥心里呜呼一声,事发了。



  原来薛老大身上绑的石头掉了,昨晚上被潮水推上了海岸。是两个恋人发现的,公安经侦察判断此事跟王哥有关。



  几个人被押解着朝下走,出了茶楼。就在警察将他们朝车里塞的时候,王哥一扭头,看见了潘云飞和建明。



  潘云飞和建明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步履从容。



  突审了两天两夜,王哥手下抗不住,交代了杀手是王哥认识的两个外地人。警方对王哥加大火力,又过了一天,王哥如实交代了认识那两个外地人的经过,但王哥确实不知道他们是哪里的,包括姓甚名谁。



  就在线索中断的时候,弹痕检测出来了,杀手使用的枪支是上了公安部A级通缉令的潘云飞和楚建明使用过的,大案通天的潘云飞和楚建明出现了!



  当地警方进行了大范围的搜捕,潘云飞和建明家乡的一支精悍干警组成的队伍也飞了过来,整整搜捕了一个礼拜,没有查到潘云飞和楚建明踪迹,两人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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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走的很快,眼看就到了四月下旬。小甜甜转院北京治疗了,这段时间小甜甜恢复的很好,已经能说一些简短的话了。医生说她有希望完全恢复,到时候就可以做整容手术了。玫这一段一直陪着她,玫的父母也陪着她,两个老人在医院附近租了个民房。



  这天下午甜甜从床上起来,一直久久地看着窗外,玫看到她眼眶里有泪水。



 “想爸爸了?”玫轻声说。



  甜甜咬住了嘴唇。



  “爸爸工作忙,过一段就会来看你的。”



  甜甜突然哭了声。



  “爸爸他,来不了了。”



  “甜甜,你怎么了?”玫过来将甜甜抱住了。



  “我都,听见了,妈妈,刚才,我没睡。”



  玫一阵眩晕,终于控制不住,抱着甜甜放声大哭起来。



  中午吃完饭,甜甜睡了,玫和父母说了一会话,叫他们回去休息,父母说再坐一会吧,玫就去给父母削水果。玫说真得谢谢刘总,上下奔走,卖店款返回来了五十万。母亲说都给甜甜留着,给她看病用。



  玫的电话响了,将水果递给父亲,玫将电话接了,玫听着听着捂着嘴哭出了声。



  电话落在了地上,玫蹲了下来,用力捂着嘴,眼泪成串成串往下淌。



  两个老人慌了,都过来问玫怎么了,母亲也蹲了下来。



  “判决下来了,”玫捂着脸,“锋死刑,五一前执行,锋没有上诉。”



  两个老人也眩晕了,虽然这是意料中的事。



  玫失声痛哭起来。



  “玫,你想开点,你还有甜甜……”母亲也抹泪了。



  “你挺着点,别叫甜甜知道了,她太小了。”父亲抽着鼻子。



  玫满脸泪水朝床上看去,甜甜动了一下。玫出去了,跑进卫生间,关上门尽情地痛哭了,陈锋的影子时不时晃出来,少年的,青年的,壮年的,英俊的陈锋面带微笑。



  哭够了,玫在水管上把脸仔细洗了,又照了照镜子,眼睛红肿着,她轻轻揉了揉,然后朝甜甜病房走去。



  回来时甜甜醒了,先是怔怔地满脸忧伤的坐了一会,然后就把脸扭想了窗外。



  玫当时还挤出了一点笑。



  “妈妈,我要回去看一眼爸爸!”甜甜说话突然流畅了,甜甜嫩嫩的泪水纷飞着。



  “甜甜——我苦命的甜甜——”玫把甜甜紧紧抱在怀里,几乎晕倒了。



  玫第二天带着甜甜和父母回到了这个生她养她曾经给她带来欢乐又给她造成了巨大痛苦的城市。



  玫给李所长打了个电话,玫没想到接站的人这么多。有李所长,张队长,有刘总以及刘总带来的一群人,这群人过去都是陈锋餐馆的员工。还有陈锋单位的亮和老面。有几个人玫起初没认出来,这几个人是小顺他们。释放后的小顺那天亲眼目睹了黑孩儿被押去执行的场面,小顺的表情僵硬而冰凉。今天他是偶尔碰见的李所长,他问李哥你还认识我吗。李所长正着急往张队长车里钻,李所长说陈锋老婆九点到站,我们去接她。结果小顺几个也搭车赶来了。



  玫抱着甜甜下车时,大家都默默注视着她们,没人说话。



  玫对甜甜说一句:“快喊叔叔伯伯阿姨。”



  甜甜哭了,甜甜这一哭,站着的那一排人里陈锋过去的女员工也跟着哭了,男员工也开始大滴大滴掉泪了。



  玫控制不住也哭了起来。



  李所长过来抱过了甜甜,将自己的脸在甜甜的小脸上蹭着,鼻子一阵一阵发酸。张队长和几个人赶过去,接过玫和玫的父母手里提的东西,顺手搀住了两个老人。



  大家一路落着泪朝外走,出了车站,玫望着一个地方呆呆地出了会神。火车站还是原来的火车站,曾几何时,英姿勃勃的陈锋穿着一身军装,从部队复员,就站在那个位置。年轻的玫和年轻的陈锋就是从那里开始了他们后来的一段人生。



  李所长怀里的甜甜被一个女员工抱走了,李所长和玫站在一起。



  “这次判死刑的人很多,还有陈万明,陈万明的手下,还有闻天海霍家委狄爱国的手下。除了陈锋,全部是黑社会成员。”李所长谨慎地说着。



  玫没有说话,玫脸上流着泪水,朝前走去。



  谁也没有想到,玫他们刚离开车站,又一趟列车驶了过来。随着熙熙攘攘的出站人流,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和尚走了出来。他是凡。玫没有给他打电话,他从其他渠道得知了陈锋五一节前执行枪决的消息。



  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这一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审判大会在一个体育场里举行,后面的一排座位上,玫用力咬着大拇指,泪水扑簌滚落。李所长和张队长一边一个,紧挨着她。甜甜没有来,甜甜昨夜发高烧了,现在正在医院输液。甜甜没有以这样的方式和父亲见面,玫凄苦的心里略有一丝安慰。



  陈锋挺着胸,高昂着头颅。陈锋散漫冷漠的眼光突然聚焦了,他看见了玫,他身子晃动了一下。玫被陈锋的眼光一碰,心立刻就碎了,玫眼前模糊一片。



  陈锋他们被押上了军车,身边是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军车排了很长一溜,在街道上缓缓行驶。路边很多围观的人,陈锋空茫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陈锋看到人群里有个年轻和尚



  ,在他的目光扫过去时,和尚将眼镜摘了,悄悄对他举了一下。陈锋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算是回应。陈锋心里热了起来,凡的义气使他感到没有白活一场。你快离开这里吧,陈锋心里说,分分钟钟都有危险,快走啊凡!



  在一片荆棘丛丛的黄沙地,清脆的枪声接连响起,陈锋他们一个个扑倒在了黄沙里。陈锋当时没有致命,在血泊里扭动着,戴着雪白手套的验尸官走上前来,补了一枪。



  夜幕降临时,这片荒无人烟的黄沙地亮起了火光,一个年轻的和尚烧了一麻袋黄表纸和冥钱,火光映照下,和尚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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