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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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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四章 江汉新贵(B.C.770—B.C.645的楚国)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五)



  楚文王即位第十五年,跟巴人打起来了。这些巴人是重庆人先祖,介时还在湖北地盘混生活。楚人一向看他们来气。宋玉不是说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下里巴人”多半就是骂这些家伙呢。巴人和楚人交战,一直打了两百多年,最后巴人一部分投降,一部分西迁入蜀,立国于重庆。

  据说巴人最早发现了茶叶的功用,时间最晚在武王伐纣时期,但是用于烹饪作调料,而不是饮用(我们这个饮茶大国,已经搞不清茶叶起源的时间了。)

  楚文王血气方刚,按孔子的养生学说法,应该戒之在斗,不过楚文王偏爱轻生冒险,在一次斗巴战斗中他大人家负伤了。当时,他站在一处高坡上,指挥楚军跟巴人相打。

  该怎么指挥呢?用嗓子喊吗?嗓门再大,下边也听不见啊,应该是用各类旗帜的语言去指挥。旗子交互挥动,就是叫这边去增援那边;再挥动,就是那边去冲击另一边;旗子低垂挥动,就是叫士兵跑步前进。基本上跟现在的交通警察差不多。
                          

  楚文王正指挥得来劲的呢,砰!一枚巴人的青铜箭,射在他腮帮子上了,从前脸戳进去,后脸冒出来。楚文王龇牙咧嘴,满下巴是血,捂着脸往郢都逃跑。当时的楚国已经从秭归迁都到了江陵(“千里江陵一日还”是也),在长江北岸。楚国人管自己这个新国都叫郢都。

  楚文王到了郢都已是半夜,站在满天星斗之下往城上叫门,传达室里值勤的正好是倔老头鬻拳,这个独脚大夫因为残疾,被安排在这儿守城门呢。(独脚人守城门好,遇上危急,别人都逃跑了,他跑不了,坚守岗位)。

  鬻拳冷冰冰地叫问:“大王回来得好,可是胜利?”

  楚文王捂着腮帮子说:“输咧。”

  鬻拳说:“先王以来,俺们楚国战无不胜,败军之将,没有脸进我这城门。”于是硬把楚文王锁在外面。

  楚文王没办法,巴人又跑没影了,就整顿人马,往北去打黄国(河南潢川)。不翻本儿就不回家,楚人的九头鸟精神又来了。

  楚文王亲擂战鼓,把黄人杀得鸡飞狗跳,不料腮帮子的箭伤严重感染,细菌入侵大脑,楚文王说了一宿胡话,终于死掉了。

  一般情场得意的人,战场就要失意。楚文王娶了桃花夫人七年,就光荣地“壮烈”了,时间是公元前67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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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四章 江汉新贵(B.C.770—B.C.645的楚国)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六)



  箭这东西,全世界都在用,属它古老。据说远古的人们看到乌鸦歇在柘树上,把树枝深深地压弯了。当乌鸦起飞时,树枝猛地弹起来,打得乌鸦直叫。人们因此发明了弓,取名为“乌号之弓”。

  最初的弓是用来发射弹丸的,后来把矛做小,安装上去发射,就是箭。

  春秋时代的箭,箭头已经不再是石材磨制的了,而是青铜质地的。箭头的形状,也由从前的扁平体,鼓起了棱角,成了三棱体,射在人身上,便于更快更多地放血。青铜的箭头尾端还长出了倒钩,射上去,再拔下来,能带出好大一块瘦肉。弓体用四层竹片叠合而成,外缠胶质薄片,再用蚕丝绕紧,表面涂漆。这种多种材料叠合而成的弓,叫做“复合弓”,弹力比单层的弓体大很多。(辅弼的“弼”字,就形象地给出了这种复合弓的造型。“弼”字因此也就有“协助”的意思。)

  为了对付这样的弓箭,人们就身穿皮甲,脑戴头盔,把自己弄得像个微缩碉堡。

  最早的头盔,据说是蚩尤先生发明的,用兽皮缝制的,顶上还装了兽角,可以刺人——像三角恐龙——蚩尤也是蛮有想像力的啊。

  后来出现了青铜头盔。

  春秋时期出土的青铜头盔,形状一般像一个扣着的铜钟,顶子部分隆起得比现代头盔高,那是为了容纳古人的大发髻。头盔上部还浇铸成各种兽面形状,用来吓敌人一跳。头盔外表面经过打磨,比较光滑,可以卸掉敌人兵器的打击力量。但里面粗糙不平。因此,要先裹上头巾再戴盔,以免蹭掉头皮。这样的话,一个头盔的份量就很不轻。顶着这样笨大的头盔走路,相当于顶着一个西瓜,远比现代的军人头盔沉。但是,春秋时代,人身高比现代人高,男子平均一米八零,身大力不亏,所以能够顶着西瓜打仗。(但是在现实中,秦始皇兵马俑里的士兵,都不戴头盔,说明打起仗来,还是宁可冒着一定危险也要光着脑袋奔跑——轻松啊。)

  头盔顶上还有一个插座,可以在上面插野鸡的羽毛,将军级别越高,羽毛越长,为了在战场上突出自己的指挥地位和可见度。如果级别高到元帅,估计就像戏台上杨宗保那样插两条雉鸡翎啦!呵呵。

  头盔的左右耳向下加长,垂着保着两颊,很眼睛鼻子都是露着的。楚文王可能就是站太高了,箭从下往上射,正中他的腮帮子。这也说明他不顾危险,亲自从高处指挥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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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四章 江汉新贵(B.C.770—B.C.645的楚国)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七)



  和他得心脏病的爹一样,楚文王马革裹尸而还,棺材送回郢都,传达室的鬻拳说:“我两次冒犯国王,罪不容诛,我跟大王一起去了。”就抹了脖子。

  公元前675年的郢都,人们的眼睛湿漉漉的。

  楚文王和桃花夫人生下的、不到七岁的熊艰,继位。

  桃花夫人一共生下两个孩子。即便在这悲哀时刻,两个孩子又互相残杀起来。准确地说,是楚国的元老、贵族,攥着这俩孩子,当牌,玩开了对抗游戏。攥着大孩子的那一派,在大孩子继承君位以后,琢磨着杀死二孩子(这是个唯一潜在的竞争对手),以便让大孩子坐稳江山。攥着二孩子的那一派听到风声,就带着小主子跑到附庸国随国。三年后,随国一派借助随师袭击了政府军,杀死老大,使不到九岁的二孩子(熊恽)登上楚国权力颠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楚成王。(咱九岁的时候都干吗去了?)

  不过,作为新上任的年轻君王,楚成王也有年轻君王通见的烦恼,就是强臣在朝,大权旁落(如同清朝的康熙Vs.鳌拜)。使楚成王寝食不安的“鳌拜”,就是令尹子元,是爸爸楚文王的弟弟。楚成王每天睡觉都不踏实,威胁就来自这个亲叔叔令尹子元。一般当叔的觉得天天给侄子下拜,面子上不好看,而且身为叔叔,有经验,年纪足,曾立功,死党多,而刚刚继位的小君王没有党羽,所以,叔叔抢侄子王位的,例子太多了,近的有楚武王杀侄而立,远的有明朝朱棣攻灭侄子建文皇帝,连西方的哈姆雷特也是被叔叔抢去了王位。令尹子元觉得自己这么一副好腰,要下拜也不能拜楚成王,拜也是拜成王的妈妈桃花夫人的石榴裙。

  当初,桃花夫人被楚文王从河南息国掳来当夫人,七年后,就开始守寡,迄今守寡亦又十年了。美丽失去了树枝的滋养,只能变成瓶子里东倒西歪的插花。每当西风卷起珠帘,桃花夫人都感到寂寞的孤寒。

  孔雀为了泡女孔雀,就会卖弄自己的漂亮羽毛,眼红心痒的令尹子元没有羽毛,只好卖弄自己的歌声。他在王宫外面搭了一个馆,开音乐会,想用司马相如那种办法勾桃花夫人的魂儿。

  桃花夫人发现令尹子元在王宫墙外塔台唱戏,表演万舞,连吹带唱,听了半天,觉得挺新鲜。桃花夫人也起兴了,想吼两嗓子,但是不会楚歌,于是拿出老家的河南豫剧梆子调,唱道:“熊大哥讲话——理耶太矮偏,谁说女雨子水哎性杨花,俺劳(老)公娶我,派地噫是饼硬(兵)车哦~~,挥唉戈屋(舞)盾打了我息国。息侯他屋(无)道自取斯(死)呀,小呕女子卧(我)来到楚国。如今俺劳(老)公他做了死归(鬼)阿,门庭冷落俺地鞍马稀,熊大弟有能耐也去灭灭谁地国,好叫咱——未亡人,开开眼,开开眼哎——开开哎眼嗳嗳——。”

  令尹子元听了桃花夫人的讽刺,满面羞愧,好!不久灭灭谁的国吗,小K丝。公元前666年,令尹子元点齐兵马,出动兵车六百乘(哇,好多车耶!),为了他一心所追求的女人,往中原的郑国杀过去了。

  事出突然,郑人毫无准备,子元一直突破到郑国都城正面郊区,又从外郭城门冲到内城门外的一个农贸市场门口,没有遇上任何抵抗。

  当时城墙一般都是两圈,外面是一大圈,里面是一小圈,二者之间的区域,是老百姓居住区,叫作“郭城”,房子矮破(南郭先生大约就住在这里)。里边一小圈,围起一个小城,叫作内城,面积占到总城面积的三分之一,是国君一族的办公居住区,富庶奢华,里面还有祖庙、社庙等等宏伟建筑。

  郑国公族被堵在自己的内城里,议论着怎么逃跑,连内城门都忘了关了。令尹子元领着楚军,看见内城门洞开,悬门也高高提起,反倒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钻进去,钻进去怕被来个瓮中捉鳖。门内没有一个人影,静悄悄的。(《三国演义》写“空城计”,是从这里学的吧。)子元和众大夫徘徊不敢进。最后子元同身边大夫商议了几句,又怕“埋伏”在附近的郑国人听明白,不敢说夏言,只是说楚言。既会说楚国话,又兼通华夏话这是当时楚国贵族的一个优越条件。子元和大夫胡乱议论了半天,终于认定城内有伏兵,命令全军退出城外安营。

  退出城去以后,士兵们好不容易把营盘扎好,子元又犹豫起来了,因为他又听说齐鲁宋联军驰救宋国来了。东方的霸主齐桓公,此时已长成青春期的大恐龙,看见郑国受攻击,焉有坐视不管之理。子元越想越害怕,担心腹背受敌,干脆连夜不声不响地退了兵。

  龟缩在内城的郑国领导干部正忙着和老婆孩子卷行李,闹哄着要往桐丘逃跑,忽然听说楚国人跑了。大家都不相信,探头探脑上城了望,看见楚军的营幕上落着好些黑老鸹,哇哇乱叫。好呵,楚营空了,阎王爷真跑了。

  郑国领导们一下子都成了民族英雄,放下行李忙着开表彰大会。

  子元是怎样的一位“将才”,由此即可判定。

  白辛苦了一趟的令尹子元从郑国回来,不但没灭灭“谁的国”,连个取盟都没有,两手空空,十分懊丧。这只孔雀也不来文雅的了,干脆学习贼鹰,他以串门名义找嫂子桃花夫人玩,进了王宫就一屁股住下,不出去了,还派私人部队把后宫“保护”起来。桃花夫人没办法,被保护了,只好对付着跟他睡了几宿(关于这个细节,史书上说得闪烁其辞)。

  大夫“斗射师”看见子元不出来了,觉得长此以往,国将不国,遂进宫劝谏,被子元把他锁进站笼里,脖子上枷,让他以站立法减肥。

  斗射师的儿子们听说老爹在宫里被迫减肥,气得直哭。于是倾其家族私人武装,组成敢死队,打进宫里救父亲。

  令尹子元好几天来元气消耗过多,被孝子们逼得节节后退,亲兵卫队也给打散了,宫人吓得嗷嗷直叫。子元拎着裙子在宫里乱跑,被斗班追上,一剑刺了个穿心凉。令尹子元死就这么风流地死掉了。色字头上一把刀,鲜血溅污了桃花夫人的石榴裙。桃花夫人说:“男人们为什么总是这样?爱情真不是我想象。”

  还有没想到的是,桃花夫人的儿子楚成王没费一刀一枪,就送走了瘟神子元,可以掌权亲政了,真是意外之喜。为了感谢老斗家的,就任命斗谷于菟做楚国令尹,补子元的缺。

  “尹”字在甲骨文中与“父”字近形,令尹一官可见非同小可。在楚国,令尹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军政大权集于一身,执一国之权柄。

  这个新令尹斗谷于菟,是个诸葛亮、王猛一级的大贤人,他的爹斗伯比和表妹互相闹着玩,结果把他生下来了。本来没打算要他,既然他来了,就只好把他扔了。扔到了云梦泽里。结果他被老虎叼过去了,老虎收养了它,养大以后,他爹又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机会把他拣了回来。因为是“乳于虎”,“乳于虎”用楚国话发音,就是“谷于菟”,所以叫他谷于菟。这说明动物在两千年前比人类更富于远见卓识。古罗马的母狼也是如此。就在与此同一时期,意大利南部的一只母狼,也用乳汁哺育了两个弃婴,弃婴长大以后,成为古罗马人的祖先。而古罗马文明,将是继古希腊文明之后的又一西方瑰宝。

  当了令尹以后,谷于菟改名叫令尹子文,雅致多了(就像进了外企要换个英文名John什么的)。这位吃老虎奶长大的令尹子文,如果也像子元似的跟楚成王唱反调,搞内讧,那么前两代君王的基业就算抖落光了,楚国也甭想争霸了。好在令尹子文认识到:没有大家哪有小家(大河水满小河才能不干),于是主动要求把自家的封地还给楚王室。别人也甭想光看笑话,令尹子文侵削诸大夫封邑,交还给楚成王,以壮大楚王室的财富和力量,强化楚成王的王权。楚成王这才成为真正的康熙,感觉到了当王的快活。这就是子文“毁家助国”的故事。

  楚成王大权在握,子文忠心辅佐,楚国上下齐心,修明国政,争霸之志上冲斗牛,频频出兵跟江汉间诸侯斗殴,中原人物闻风皆栗,纷纷传说:坏了,楚国人民站起来了。

  楚成王对内的政策,是休养生息,抚慰民众,广结民心,其中最有名的故事是给一个强迫症患者平反,传为美谈。这人名叫卞和(“卞”念变),他拣到了一块石头献给从前的楚武王,大约是想拍马屁。结果楚武王说那是石头,你骗寡人,寡人砍你一条脚吧,以严肃法纪。到楚文王时期卞和还不长记性,又来献宝,又被砍掉一只脚。

  现在楚成王当政,卞和坐着担架又来了,又献上了石头。楚成王为了体现其爱民之心,剖开一看,喊说:“耶!居然真是美玉兮!”也不知真是假是,总之这就是那块著名的“和氏璧”了。楚成王于是重赏卞和,给卞和平反,封他为“阳陵侯”。卞和苦笑一下,坐着担架,不就而去。

  (注:楚成王奖励卞和,用意是奖励卞和身上的忠君思想,鼓励人们以后有好东西都献给大王,把头颅和热血也献给大王。在对待卞和的态度上,楚成王比上两代大王都高明。楚成王强化王权的措施不仅仅是借助令尹子文的手,侵削诸卿大夫家族的采邑,以壮大王族财势,更有对卞和这种“忠君”精神的引导宣传。通过这两手努力(一手物质一手精神),王权得到强化。王权得到加强,由此带来两个好处:一、使得楚国内政稳定,避免内部分崩离析,家族割据;二、王权加强,使楚王所能调动的物力人力就越多,对外伸出的铁拳就更富于打击力。)

  楚成王的对外政策,一开始并不嚣张,而是扮演笑面虎,和诸侯套近乎,修正自己的蛮夷形象。他娶了卫国的夫人,又把妹妹嫁到郑国,稳住了“巴尔干”地区最牛的两国。他还派使者给周天子纳贡。老周十分高兴,好久没人登自己的门坎了,就赐给楚成王牛肉干(比齐桓公更早享受这个待遇),周天子说:“老实呆在你们老家啊,镇压蛮夷叛乱啊,不要进兵中原啊。”

  楚成王听了周天子的三啊讲话,获得局部地区维和特权,遂以此为借口在南方的江汉平原大肆扩张,把周邻小国都划拉进自己版图,使楚国从几百里疆域升级为方圆逾千里的大国。

  公元前659年,为政十三年,对中原装了十三年笑面虎的楚成王再也等不及了,楚国上下的好战分子也群起叫嚣,楚成王当即铁拳一砸,动员倾国兵马,挥师大举北伐,前锋直犯“巴尔干”最居中的郑国。郑国被楚国钢牙咬得嗷嗷直叫;明年,楚成王再伐郑;又明年,复伐郑。楚师连续三年直捣中原腹地,郑国危如累卵。中原诸侯奔走呼告,天下无不惊恐侧目。

  中原霸主齐桓公大惊,天下兴亡,舍我其谁(其实是楚国发育得太快了,威胁了齐的霸主地位,齐必须干涉。这就好像德国这个新兴国家威胁了老牌的英国)。作为反应,公元前656年,齐桓公挥动齐、鲁、宋、陈、卫、郑、许、曹八国联军,千里兴兵蹈入楚国北境,驻军于召陵。楚成王不愁你们来,挥动全境武装,实施快速反应,像一摊铁屑被磁针激活,湖北境内,全楚各地驻兵,纷纷校准矛头,指向北境的来犯之敌。齐桓公没有纵深击破楚境的自信,就和楚成王派来的快嘴子外交官屈完先生在境上谈判。双方互相找到了台阶,召陵会盟取平,联军撤退,南北争霸序幕揭开。

  两年后,楚成王再次北上伐许(河南许昌),中原诸侯不能救,许国领导人把自己倒剪二臂捆了,嘴里含着宝玉,表示自己是个死人,后面跟着一辆棺材车,众大夫麻衣丧服护随,出城投降。六年后,楚成王二十四年,楚灭黄。两年后,灭英,灭弦,灭蓼,灭樊,灭夔。

            
  楚成王二十七年,楚败徐国于娄林,齐国营救无效。徐国在淮河下游江苏徐州一带,是东夷里最强国。楚成王积极东向进取淮河中游,从中游压袭下游,吞吃东夷诸国,开疆山东江苏交界,速度之快出乎中原诸侯意料。从西向东,祖国腰腹地带的江汉淮河广大土地,都挂起了楚国的凤旗(九头鸟旗)。齐国这回不敢儿戏了,再次纠合八国联合部队,正式跟楚国交兵。一场鏖战,八国兵马被楚人打得溃不成军,各自奔散回国。楚人驰入中原,纵横江河之间,无国可以抗衡。同年,齐国名相管仲去世(怕再活几年就要威名扫地了),齐国人亡政息,天下唯楚为大。

  这时候的楚成王国际声威达到辉煌顶峰。成王踌躇满志,登上郢城城楼,极目四望,长江浩瀚汤汤,苍穹之下,四合之内,万里黄沙,再没有他的敌手了。

  附记:读大学时,我到葛洲坝实习,看见长江已经被扎住,江流的动作也不太体面,然后我又上三峡去玩,下三峡时没钱买票了,正在江上踌躇,船上的人说,那儿是姊归。我因为正在发愁,就没有细看,大约是处在江湾急转的山谷里,一段模糊的建筑,似乎还停着电,什么动静都没有,也许是在怀念从前的什么吧。

  出三峡四五百里,下江顺流可到湖北荆州、江陵(郢都)和湖南岳阳,这都应该是楚文化的腹心,所谓的云梦,应该也在这一带。楚天千里清秋,我因为没有川资了,并没有看见云梦。但是云梦泽的波光滟潋,常在我的胸中闪起万丈光芒。流光易逝,楚王们早已没有了,云梦泽也缩成了洞庭湖。据说,由于植被破坏,水土流失,洞庭湖颜色淡黄,患病多年,近六十年间,湖面积从四千平方公里,缩了一半儿,环湖两千个工厂,努力生产污水,使水生动物从一千种也减了一半儿。基本上,云梦已成了恶梦。野鸟乱啼,古木垂荫的时代和先王霸业,一起成了历史不可重复的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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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五章 献公之恨(B.C.768—B.C.650的晋国)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一)



  如果说楚国的云梦泽像一颗落在地上的珍珠,那山西这个地方,就光秃秃的,像一只晒暴了的恐龙蛋,满是裂纹。不过,五千年前的山西,却是个“晋北的好江南”:草丰林茂、气候湿润,森林密布,野兽出没,乃干部疗养、开会的首选去处。除了环境好,这里还盛产披毛犀、板齿犀、三趾马、剑齿象和李氏野猪。当然,这些动物都已经绝种了,都被山西猎户扑杀光了。

  到了夏商周,山西人打猎没油水了,开始种地,种地成绩裴然,直到汉、唐,京城人吃的大饼油条,都是从山西生产漕运来粮食做的,山西成了天下第一粮仓。但是,物壮则老,过度垦殖把山西地力搞疲了,森林也砍伐光了,唐宋以后,这里生态破坏严重,土地成为半老徐娘,气候变得干燥少雨,到处是晒暴了的恐龙蛋,等最后一根树也被砍掉时候,购置木材就困难了,勤劳勇敢的山西人民只好构筑窑洞,躲避风雨(但主要是风,雨却越来越少了)。

  山西有靠崖窑、地坑窑和砖石窑,内有土炕、门窗和厢房院落。据说这种住法很有古风,比“有巢氏”还古,窑洞冬暖夏凉,没有放射性和噪音污染,连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现在都在学习尝试呢。

  土狭人满,田不足耕,清朝时候的山西人进一步种不出粮食来,想吃大饼油条只好从河南、陕西买了。于是,大家就干脆不种地,受雇于晋商票号,经商当学徒和伙计,辛苦百端,所获无几,不幸客死他乡,还造出好多节妇烈女,充塞于山西各府各县的牌坊林里。

  从地理上讲,山西的地形却是好的,山川形势险固,自古素有“表里山河”之誉,号称“最为完固”。山西的东部为太行山脉,海拔1500米以上,再往东就是海拔100米以下开阔平坦的华北大平原,由华北大平原看山西,就会有“危乎高哉”的感觉。山西西部以秦晋大峡谷为界,黄河滚滚在大峡谷底从北奔流南去,过了黄河向西,就到了陕西。山西的南面以黄河、中条山为界与河南接壤,山西北部外有阴山、大漠隔绝,穿过蜿蜒的长城进入内蒙古草原。因此,山西的四个方向都有山河维护,比起“四战之地”的河南巴尔干地区,要舒服多了。

  这样的地方适合称霸。(距今四千年前,大圣人尧曾在山西南部办公,他的地盘在唐,所以又叫唐尧。所以“唐”这个字眼,从那时就有了。唐朝李渊在发迹前也在山西做唐公,中国人之被叫做“唐人”,跟山西渊源很深啊。)

  大周朝初年,公元前11世纪,小孩周成王和他的弟弟叔虞有一次在梧桐树下玩过家家。小孩周成王捡了块树叶,撕成玉圭模样(上圆下方,是诸侯的凭据),说:“你让我骑一下,我就把你封到唐国当诸侯。”这句本是戏言,但大圣人周公听见了。周公虎起脸说:“天子金口玉言,不能儿戏。”于是周公就不辞劳苦地从陕西镐京出发,去履行小孩周成王的戏言(周成王肯定觉得真没乐趣,话都不能乱说)。周圣人往东两百多公里,进入山西南部,灭了那儿的唐国,转封给叔虞。因为南临晋水,到叔虞儿子的时候,这里就改叫晋国。这就是晋国的建立。

  这也就是“桐叶封弟”的故事。后人为了纪念叔虞而在晋水源头修建了大名鼎鼎的晋祠。

  两百年后到了西周末期,周幽王被犬戎杀死在骊山脚下,陕西地区被犬戎折腾得鸡飞狗跳,右边山西省的晋国人看不下去了,晋文侯就和郑武公一起去收拾后事,拥立周平王即位,护送平王离开千疮百孔的陕西,来到河南洛阳接茬过好日子。周平王很高兴,赐给晋文侯彤弓、彤矢、卢弓、卢矢,让他跟郑国一起,左右夹辅王室。

  看见周平王过好日子,弟弟王子余臣也眼热,另立了一个中央,于是形成了“二王并立”的局面。天有二日的形势持续了十年,公元前760年,晋文侯杀死了“假”太阳,周平王才塌实下来,史称“晋文侯于是乎定天子”。感激涕零的周平王发布《文侯之命》,给文侯发奖状,后人将这一锡命收入了《尚书》,称赞晋文侯“克慎明德”。

  晋文侯高高兴兴地死了以后,晋国开始闹分裂了。

  晋文侯有个弟弟,名字叫“成师”,因为他爸爸在生他那一年跟条戎作战,打胜了,所以叫他“成师”这名字取吉利。(可以理解成“成功的师”)。而晋文侯的名字叫“仇”,这名字太标新立异了,因为生他的时候他爸爸打了败仗,所以起这么个名字来砥砺自己。

  从他俩的名字上分析,就知道这哥俩一定是对头(他老爹对他俩肯定也冷热有别)。果然,弟弟“成师”被封到曲沃(今山西闻喜县,闻喜是朱元璋起的名字),叫做“曲沃桓叔”。北边一百里处是他哥哥晋文侯的晋国国度翼城。相比之下,曲沃更大。等哥哥一死,哥哥的儿子即位。曲沃桓叔作为叔叔又产生了明成祖朱棣似的野心,想抢侄子的君位了。

  经过三代努力,耗时67年,死掉很多垫脚石和绊脚石,曲沃帮的“曲沃桓叔”的孙子终于灭掉了翼城帮,独揽晋国大权,一年后他死去,公元前678年,他的儿子、我们飒爽英姿的晋献公(重耳的爹)即位了。晋国的勃兴,开始于晋献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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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五章 献公之恨(B.C.768—B.C.650的晋国)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二)



  楚国或吴国的王子之间争起王位来,很简单,派个刺客,把牛眼一瞪,一招两招过完手,该死掉的死掉,该活掉的活掉,很爽。而晋国的夺位战,像上海人打架,光骂光吐唾沫不抓脸揪头发,晋国的曲沃帮和翼城帮你指着我鼻子,我指着你鼻子,耗时67年,总算把这个架打完了。晋献公上台,合并了两个帮。在两个帮政府连线的中点,修了个城,组织政府在此办公,城名绛城(今山西西南黄河大拐弯处的绛县,念“降”)。

  晋献公即位时,齐桓公始霸,齐国恐龙已经结束孵化期,破壳而出了。而晋国起点更低一些,恐龙蛋还没有下出来呢,部队才只有一军,不到两万人。晋献公发愤图强,颇有一番作为。一般提到晋献公,都知道他跟儿子申生、重耳代沟很深,是个昏聩专横的老家伙,类似《雷雨》里的周朴园老坏蛋。其实晋献公年轻时候,也是金戈铁马,气吞千里的。

  当时由于累年内乱,晋国政事荒芜,疆土狭隘,刚上任的晋献公觉得粥少僧多,美女宝货不够分。他记取了上两辈教训,亲戚多了,除了互相抢玉玺,不会干别的好事。于是晋献公跟曹操想到一块儿去了,大举消灭同宗哥们,“尽杀诸公子”,把从前叔虞的子子孙孙赶尽杀绝,就剩下自己这么孤独一枝攥着印把子享福。

  杀完之后,晋献公感觉心情不错朋友不错自个儿也不错,不再担心公族干预把持朝政了,这也算是加强君权吧(类似楚国人)。但晋献公不是像楚国人那样搞“土改”,而是砍人脑袋,虽然也同样起到加强君权的作用,但不持久啊。一旦不再砍人脑袋了,君权就又削弱了。

  当诸公子的脑袋都砍完了,国家也还得有人用脑袋顶着啊,于是异姓大夫们带着各自的名片和技术,都奔鸟语花香的山西飞来了,所谓“虽楚有材,晋实用之”。晋国打破血统论,不拘一格录用外来人才,成为继楚国之后最早实行招募县长制的国家。

  总之,晋献公杀掉那些占着茅坑的公室贵族,是置晋国为一方霸主的重要举措。这种欲练武功,挥刀自攻的打法,是其它老牌诸侯国,包括齐国,所学不来的。它们想这样下毒手,但是没有这样的凶心,也没有这样的能力。晋献公就是个有凶心也有能力的人。

  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挥刀自攻以后,贤人策士们引进了,也进取时不受挚碍了,但是这帮异姓势力过度膨胀,也会犯上,最后把晋国瓜分为三(赵魏韩)的就是他们。勤苦一番的晋献公栽下大树,给异姓人乘了凉,而晋献公自己的子孙,就剩了点棺材板儿,为天下人所笑,亦可叹息。曹操不愿意广封曹姓贵族,也导致了司马氏的篡权,亦令人扼腕一叹。这都是因为公室贵族势力太弱,斗不过异姓家族所致。

  独裁和参与,稳定与发展,是一种两难选择啊。搞独裁,不允许别人参与,就没有了发展。引进人才,参与了,发展了,人才却又把他搞得不稳定,不能独裁了。鉴于此,有些诸侯国,或者后面的朝代,宁可故步自封,也要限制能人,以求万世独裁,直到自己越发腐坏,被外界势力用武力强行打碎,夺了它的权柄。这也就是后来中国的历史商,秦汉唐宋各朝都不长久,反复轮回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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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五章 献公之恨(B.C.768—B.C.650的晋国)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三)



  公元前661年,晋一军扩编为二军,晋献公统领上军,太子申生统领下军。人马一多,不能积压在仓库里等着长毛。在鲁国发生庆父之乱那一年,晋献公起兵灭掉耿(山西河津)、霍(山西霍县)、魏(山西芮城)三个周边小国,从东周这棵无人管理的果树上偷了三个软柿子吃肚里了,然后说,还不饱。

  次年,太子申生带兵击溃狄族皋落氏,攘夷工作也略见成效。基本上,晋献公主打对象是中原同姓之国,这帮老爷腐朽之极,你不打,他自己也会在柿子树上烂掉的。而狄人就不好惹了,属于涩柿,咬一口就倒牙,晋献公对他们采取“和亲通好、和平共处”的政策。这类似唐朝李渊起事前事奉突厥人,等大唐强盛,才翻脸相打,一直把突厥追到欧洲了事。基于这种战略,于是,晋国南面的两个华夏大野猪——虞国和虢国(念郭),因为养得又肥又美,成了晋献公眼里的唐僧肉。

  虞国和虢国,都与晋国等大,都是老牌大诸侯,是硬柿子,不那么容易捏。虢国跟周天子特别亲,当初郑庄公被罢免卿士一职以后,就是由虢公接的班,虢国成为周天子的撑腰国,虢公还在长葛之战中统率右军,根子很硬。虞、虢两国又结有同盟,互为犄角,晋国开启战端,就要陷入两线作战,搏杀起来没有胜算,犯兵家大忌。

  晋献公组织众大夫玩脑力风暴。晋献公说:各部门注意,我们前时期杀了一批政治犯——都是我的亲戚,但是罪大恶极者还有在逃。虞国、虢国这两个破国,以为他们名字难写就很牛,胆敢窝藏了好些我们的在逃公子,是何居心,我们应该怎么办?”

  诸大夫说:打丫的。

  哈哈,寡人已经派捣乱部队到虢国边境寻衅,虢国也增添了准军事人员沿边境旅馆驻扎,互相小规模冲突不断。可是,增置大军到前线,却需要经过虞国,怎么办?

  大夫荀息经过脑力激荡,想出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主公,我们用卑词厚礼贿赂虞国,拆散虢、虞联盟,再找机会使劲痛殴一顿虢国。不就行了吗?”说白了就是有名的“假虞灭虢”之计。

  晋献公说:“好,我豁出血本去了,准备一百斤点心,你替我去贿赂虞国。”

  荀息说:“这,这礼薄了点儿吧,人家可不是吃素的。”

  “外加我的一个不要了的小妾,可以了吧。她从后面看还是挺漂亮的。”

  荀息说:“请主公不要动怒,我看这也不足用,我看非送我们的稀世国宝不可,屈产良马和垂棘之璧。”

                 从后面看还是满不错的!

  晋献公说:“你想要我的命啊,你想要我的命你就直说啊,虽然你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但你不直说你想要我的命,我怎么知道你想要我的命呢?你不直说想要我的命却说想要我的马,这不等于说要我的命嘛,你干脆直接要我的命得啦!”

  为了一匹大马,晋献公值得这么着急吗。大马这个东西,现在看上去不是什么好货,光会爬在地上拉车,又脏又赖,招好些苍蝇,但是在古代,有钱人玩的就是声色犬马。马们住的是雕梁画柱,穿的是绚烂文绣,吃的是穷人过年才吃到的东西,平时养得膘肥体壮,一根杂毛没有,身上喷满香水,刷得锃亮,人见人爱,唐朝时候还训练群马衔杯祝寿而舞呢。

  但是在春秋时期,我国的马种还比较差,个子小,力气弱(更像驴),到了汉朝引进西域宝马进行杂交,马的品质才逐渐提高。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春秋的马匹都是几匹捆在一起,拉战车,而不适合骑乘(否则就成骑驴打仗了)。

  但是,山西(晋国)这个地方却出名马,河东、上党、太原三地盛产良马——因为靠近了大漠草原,唐朝时候这里还出过最负盛名的娄烦骏马。

  晋献公是马痴,他所心爱的屈产良马,平时寸步不离,恨不得上厕所都要骑着,周末到郊外兜风,骑着该马,风驰电掣,等于驾驶一辆四轮驱动的奔驰跑车。因为这马产自晋国“屈”地,所以叫屈产良马。

  晋国同时出美玉,垂棘之璧就是其中价值连城的一种。中国的黄金蕴藏量不多,所以大周贵族最崇尚的是玉器。“玉”这个字是“王”字加一点,表示王族佩带在腰间。玉经过琢磨,一般串成几组后悬佩在腰下,走起路来,珠鸣玉响,清越尊雅,因此有节制步伐的肃穆作用。虽然会妨害走路步伐,却正能表现贵族阶级不事生产,优闲儒雅的生活形态,所以深受“君子们”喜爱,所谓“鸣玉而行”。

  晋献公是马痴,也是玉痴。他的这块垂棘之璧,凝重细致,色泽晶莹,令人爱完。晋献公对它细细把玩起来,就像现代女孩对彩屏手机那么痴迷,那么没够。

  大夫荀息说破了嘴皮子让晋献公忍痛割爱,“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嘛。晋献公像被剜了心似的,慢慢地从怀里摸出马房钥匙,交给荀息说:“到时候你可一定要给寡人还回来啊。”

  于是荀息一行人,你牵着马,我背着玉,往南出发奔虞国了。晋献公还在后边恋恋不舍呢,说:马儿啊,你慢慢跑啊慢慢跑,让我把你美丽的尾巴看个够。

  荀息背着良马牵着美玉(错了)来到虞国。虞国现在叫平陆县,我们中学课文里边那个有名的抢救61个阶级兄弟,就是平陆县的“阶级兄弟”。平陆的枣子还非常有名,叫屯屯枣。关羽老家离这儿也很近,不知道关羽卖的是不是这种枣。

  荀息到了虞国朝堂,施礼完毕,然后说:“虢国这个破国,派了一些日本浪人(对不起虢国浪人)住在它沿境旅馆里,经常过境骚杀我边邑之民。敝晋国不胜其怒,打算借贵国之道,南下伐虢,以逞寡君之愿。敢诚布此意于明君阶下。”

  虞国的负责人虞公,一听借道,攻自己的盟友虢,勃然大怒,一看宝马美玉,回嗔作喜,大眼睛死死落在宝马美玉身上,就像饥饿的网虫扑在网吧里一样。

  虞公这家伙是春秋有名的巨贪。从前,他弟弟有块宝玉,虞公想要,当弟弟的不给,又一想,不行,古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多好的成语啊),这么一想,惹不起老大,还是给了吧,拿着璧只能招惹老大的迫害。巨贪拿到美玉,又跟弟弟要宝剑。弟弟吓得直打楞神,早晚得有一天得要到我的脑袋,干脆拉起杆子进攻哥哥吧。弟弟遂掀起保脑袋之战,把虞公打得连夜逃窜。

  虞公流着哈喇子欣赏了半天荀息送来的宝贝,把脸一耷拉说:“这么稀罕的绝代宝贝,我这么廉洁的官员怎么能够接受呢?来人,把马牵到后殿我的卧室去,还有宝玉,塞枕头底下。荀大夫,我不是要收你的宝贝,我只是觉得它们放在这儿太危险了,放我卧室不会丢。”

  荀息赶忙笑着答礼:“知道知道,哪里哪里,那,我们想借贵国道路,南下——”

  “没问题啊——”

  旁边虞国大夫“宫之奇”急了,一抻虞公的袖子,说:“主公,据我所知,山西人小气得很,又狡猾,脑皮层多多。如果没有阴谋,怎么舍得给咱们送稀世国宝。俗话说:‘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咱们虞国和虢国,休戚相关,荣辱与共,主公不要——”

  “哎,我没说要啊,我没说要他的东西啊,我只是怕它丢了嘛,寄存一下嘛。”

  “我是说,不要——借道给晋国。”

  “借道怕什么的啊?晋国是咱的同宗,同宗正在强大,咱们依附同宗,有何不乐啊?”

  宫之奇没辙,只好闭上鸟嘴。回家之后越想越可怕,就率领族人,整窝逃跑了。这边虞公迫不及待为自己敲响丧钟,他不但借路给晋国,还主动发兵相助,帮着晋国人南下去揍虢国。

  虢国还真禁揍,只是丢了一个下阳城,但元气不伤。不过,它的战略要冲和军事虚实都被晋国人摸清楚了。

  随后两年里,晋献公坐卧不宁地催荀息再次发兵打虢国。荀息认为实力尚未到,他说:“如今虢国在和狄人作战,咱们坐山观虎斗吧。”

  晋献公说:“可是我的宝马啊。”

  “有他们给您喂着,受不了委屈的。宝马、美玉不过是往虞国寄放一下罢了。”

  “可是他还骑呐!心疼死我了,该死的虞粪球啊。”

  不久,消息传来,虢国把狄人给打败了。晋献公生气了,说:看!都让你们给耽误了。但是,一个叫卜偃的神汉分析了自己的水晶球之后说:“我看虢国人最多再能吃五年粮食了。咱们占了他们的下阳,那是他们的祖坟所在,可他们照样嬉皮笑脸。他们打败了狄人,适足以让他们变得骄傲轻敌而加速其灭亡。”

  又打了三年粮食之后,晋献公实在不能等了,再次派使臣向虞国借道伐虢。利欲熏心的虞公上次沾了甜头,这次巴不得接受。不顾大臣反对,硬往晋国的圈套里钻。

  这次晋献公亲自统军出征,声势浩大,志在必得。晋国上下两军,车轮辚辚,在盛夏的蝉声中上路了。

  晋军顺着国道,来到虞国边境,停下,但见一座雄关,跨踞在大道上,关前面挂了个白牌儿写着“外单位车辆禁止穿行”。荀息走上去,拿出虞公的手谕,守关士兵验罢,赶紧搬开关门前的人工障碍物(两个垃圾筐),又打开关门,放人马通过,牌子也换成:“欢迎外单位领导莅临指导!”


  晋军荷戈而行,顺着虞国大道,穿过虞国。晋军一边走,献公一边催,快点啊,早去早回啊,早找到寡人的马的,赏10斤小米啊。晋军一路小跑,像劈竹子一样兵临虢国城下(河南陕县),把虢城像饺子似的团团包起来。城里的虢国军民人像被衣服绑住的精神病犯人,左突右冲就是拔不出胳膊来。城外的晋大夫“里克”将精锐晋兵藏在虞国兵车内,诈言救兵,赚开城门,然后开始在城里切菜。虢公带了家属,仓惶逃往周都洛阳投奔周天子。曾经是周王朝卿士的赫赫虢国,就这么gone with wind了。

  晋军凯旋回师,又来到了虞国国境,守境的说:呦,欢迎外单位领导再次莅临。晋军一莅临进去,就再不走了。里克假装闹病,把部队屯扎在城外休整。虞公不知是计,还时常送药问候。等虞公出城打猎,晋军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虞公的警卫部队分割包吃。(晋国人打仗,没有一处不使奸计的)。中计后的虞公及其残部被压缩进虞城,顽强抵抗。晋国人从外面抱着茅草烧门。晋军一边烧,献公一边催,快点,快点啊,攻进去先找到寡人马的,赏100斤小米啊。

  终于,里克、荀息并肩破门,从烧糊了的门扇冲杀而入,把虞公抓笼子里去了。虞国就这么也灭亡了,时间是公元前655年十二月一个冬雨霏霏的夜晚。

  荀息冲进后宫,向东奔西跑的宫女们询问宝马和宝玉的下落,一番忙乱,终于把宝马美玉寻了出来,赶紧找晋献公报告:报告,马在这儿,璧在这儿,下臣完马归晋了,什么都没有变啊,您看,只是马齿加长矣。

  晋献公一会儿哭一会儿乐,抱着马脖子说:没变就好,没变就好。马啊马啊,这回咱爷俩说啥也不分开了。哎呀,怎么没变,谁说没变,这马屁股上怎么闹出了这长一大条划痕啊!

  荀息说:找马屁股美容师,重新喷喷漆,跟新的一样!

  骑着屈地所产宝马的晋献公,实现了他预期的灭虢并虞计划。战法云:“必胜之兵必隐”,用假象掩盖自己的作战动机,然后各个击破,山西人深谙兵不厌诈之道啊。

  虞国的灭亡都赖领导贪财短视,文过饰非、拒纳谏言,终于引狼入室。周代浇注的青铜鼎上最流行的花纹是饕餮纹,就是那个怪物,名叫饕餮(涛贴)非常能吃,但是他有脑袋却没有身子,吃的东西咽下去却是一场空,虞公就是这样的。

  值此齐楚争霸、召陵取盟之际,晋献公统一了汾河下流,向中原人民献礼。通过灭虢灭虞,晋国把领土扩大几乎一倍,成为准一级大国。晋国国土跨到黄河南北两岸,成为据有崤山天险的新强国。

  在春秋时代三百年间,晋总计灭国二十余个,成为能与楚国相匹的最大华夏国家。晋国疆域最大时,一度占有山西省全部,河北大部、河南大部、陕西东部,以及内蒙古南部。盛矣哉,大晋!

  (注:当时各个诸侯国的国都之间,都修筑了齐整的干道,沟通彼此,夯筑而成,供车马通行,类似现在的“国道”。大周朝已历近四百年,所以道路建设甚成规模。其中通往洛阳的那一条最是笔直,被《诗经》形容为“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国道“洛阳段”平整坚硬,仿佛磨刀之石,笔直好似远射的箭矢。唯一的缺点是,诸侯在自己的路段,出于防卫和征税,就设立了夹道的关堡,就像现在的收费口。所以晋献公伐虢,需要虞国开通它的路段给他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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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五章 献公之恨(B.C.768—B.C.650的晋国)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四)



  晋献公晚年得了帕金森综合症,到他当政20年的头上,吃饭就经常开始掉渣,脑子经常忘事,在丝帛上签字经常提笔想不起名,发展到严重时候,别人不吹哨他就尿不出尿来。大家估计晋献公也吃不了五年粮食了。鉴于这种情况,后嗣之争就炽热起来了。
       

  晋国既定的太子是申生,另外的几个公子分别是重耳、夷吾、奚齐、卓子(最后一个像日本女孩)。除了申生,这些公子的妈妈都是戎狄美女。

  山西这个地方一半是戎狄,所谓“晋居深山之中,戎狄与之邻”,强悍的游牧民族常常在这一带放箭、放羊,或者给华夏人放血。戎狄人和晋国基本上是兄弟关系,有时还会友好通婚。晋公子重耳和夷吾的娘都是狄女,狐姓,重耳的妈叫大狐,夷吾的妈叫小狐。后来晋献公觉得家里狐狸还不够多,就发兵去打骊戎,抢来骊君的俩闺女,大闺女叫骊姬,生下奚齐,骊姬的妹妹生下卓子。

  中原衣冠文化虽然很骄傲,但论起女孩来,还是夷狄的更性感些。那些著名的性感女孩如妲己、褒姒、骊姬,都是夷狄的子女。她们的家园被摧毁了,她们作为战俘被带到中原,并且也把中原诸侯搞得亡国了事。历史就是这样像潮水一样涌来涌去。

  骊姬是俘虏来的,所以够不上当正夫人,但她知道发奋图强。估计晋献公这个年纪,也需要象《菊豆》里的老地主那样借虐待女人来取得快感,只有骊姬把它当作愉快的游戏,愈是挨打,愈是笑得娇艳迷人,再加上花样百出的床上功夫,使晋献公获得了别人所不能给予的满足,这就是所谓的专宠了吧。由于她出众的媚术和精到的房中术,骊姬鹤立于诸狐群。

  但骊姬也好,大狐、小狐也好,都是狄人,血统不高,她们都不配当正媳妇。正媳妇是从伟大的齐国娶到的,乃齐桓公族内的,名门闺秀,DNA优良,叫做齐姜。娘家的尊贵使得她成为了晋献公妻妾之中的正夫人。这位正夫人不管娶来得是早是晚,孩子生的是早是晚,但他生的孩子,却是法定太子。而前面那几位“狐狸”妾们,即便进门儿早,孩子生的也早,但都没有资格当太子。这是因为,母亲的贵贱决定了孩子的贵贱,而不是按照孩子先生后生的顺序。

  正夫人齐姜,经过个人努力,生下了贤达淑均的太子申生。申生上边还有个姐姐,嫁给了很不俗的陕西小伙——不是别人,秦穆公是也!(晋国、秦国之间互相嫁闺女,所谓“秦晋之好”嘛。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好,都是想拿闺女去统一对方,互相持对方的股票。)

  不幸的是,这位正夫人齐姜,却芳龄早逝,死了。晋献公很想在众妾之中提拔骊姬,升为正夫人,补她的缺,并且请神汉来占卜。神汉装了半天神弄了半天鬼,又数了半天耆草,结论是吉,然后烧了一只乌龟壳,一看,结论却是大凶。神汉说:“一般出现两个矛盾结论时,俺们神汉都是采用乌龟的意见,因为乌龟岁数大,见多识广。所以,请骊姬当正夫人,应该是大凶。”

  晋献公说:“不行,我看是大吉,耆草的意见很正确嘛。”

  性感骄人的骊姬遂被提拔成为正夫人,然后她就觉得太子申生假装正经,非常讨厌。这一天,骊姬把一罐子蜂蜜涂在头发上,然后让申生陪着她到花园里散步。如果是现在,你头上涂了蜜到外面走,最多能多落些尘土。但古时候的生物物种多种多样,打外面一走,骊姬立刻被小蜜蜂发现了。小蜜蜂跳起8字舞,很快招来一大群蜜蜂像狗仔队似地追着骊姬的脑袋后面跑。骊姬很害怕,请申生帮她赶蜜蜂。申生觉得骊姨娘的形状也挺狼狈,被一群编成梯形作战队列的蜜蜂在天上追。于是申生就抡起袖子使劲给她赶,骊姬抱着脑袋跑,太子在后面追。女跑男追,正好给老晋献公看见了。老晋献公一看,儿子居然在调戏老子的媳妇,好比董卓看见了吕布戏貂禅,气得差点也拿大戟去穿太子。申生有口难辩。晋献公气得帕金森复发。

  不过,这个“太子申生耍流氓”的故事,却是假的,是冯梦龙老爷子在《东周列国志》里瞎编的,正史上都没有这个记载。当时贵族男女授受不亲,太子也不是随便就能陪着爹的姨太太逛花园的。古代说书人,总喜欢把责任简单全部推给女人,以为女人之“毒”是改变历史的主要动因。

  事实上,申生之死,不是简单地由于妇人的毒舌头作梗,而是直接被他爸爸晋献公所讨厌,父子关系原本就不好。

  关于这一点,太子的副官里克曾经在《左传》上感慨过:“最好不要派太子带兵出征。太子在外调度军队,必须有相当的独断权,遇上问题如果请示老爹,那就影响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如果不请示,那就有点不孝,有点不给老爹面子。时间久了,矛盾就会积累。所以太子不可以帅军出征。”但是晋献公还是派太子申生作为下军的军帅,带兵外出了。

  里克的预言果真落真了:太子带兵,参政,与老爹同事,少不得在军事策略、行动计划,、议政决事中产生分歧,滋生龃龉矛盾,再加上旁人(对君位有兴趣的弟弟哥哥们及其党羽)借这些小事进行挑拨,遂促成父子感情的破坏。太子申生后来在临死时也承认:“我爹不喜欢我!”

  倘使不是这些工作上的密切接触,老爹恐怕永远没有机会对太子产生深深的成见。汉朝有个太子,别人也是劝他不要自作聪明干预政事。太子应该明哲保身、闭门思过,唯一要做的就是一门心思地关心老爹的身体,展现自己俯首帖耳的孝道,使老爹倍受感动之余,乐意把皇位赏给他。

  而太子申生是靠自己的实力挣君位,反倒事与愿违,诸多军政事务上的小摩擦,导致了父子关系的紧张恶化,太子声望和权力的扩张,又逼促了心胸原本就狭窄的晋献公。晋献公觉得,还是传位给骊姬的儿子吧,因为他还是个小孩子,跟小动物一样无知无觉,所以不那么讨厌。

  于是,老晋献公就跟骊姬达成默契,共同抵制太子。工于心计的骊姬摸清了献公的心思,也就有恃无恐,充当了助晋献公打击太子申生势力的急先锋。

  所谓太子申生势力,就是一帮拥护太子的大臣,主体就是大夫里克,他是处处替申生吆喝希望申生继承君位的。于是由骊姬出面,派人说服了里克脱离“太子党”。里克宣布“中立”以后,晋献公和骊姬遂可以放手杀太子了。

  (注:这里有一点我们不明白了,晋献公不喜欢申生,是事实,但何必非得致他于死地呢?废了他不就行了吗?不行的,太子申生在国内颇有影响力,被众大臣拥护,你废了他,改立骊姬的儿子奚齐,难免会遗患未来——晋献公一旦作古以后,太子多半会造小孩奚齐的反。即便太子不这么作,太子申生身边的人为了能鸡犬得道升天也难免会这么作的。奚齐是个小孩,如何抗得了太子申生及其党人。最妥当的办法是杀了申生,才能给奚齐开创安全的空间,后面欲杀重耳夷吾,也是这个目的。《史记》里面也证实了这一点。晋献公临死时候对荀息说:“吾以奚齐为后,年少,诸大臣不服,恐乱起,子能立之乎。”也就是说,即便杀完了太子申生,晋献公仍然不放心,担心奚齐能否有一个平坦的道路。那么,最初杀申生,如何可免乎。)

  杀太子可以,但太子申生,少年勇武,战功卓著,长期带兵在外,鞍马劳顿,被国人敬重,无罪怎么可以杀呢。杀他需要给国人一个合理的理由先。于是晋献公和骊姬就导演了一场祭肉撒毒案,给太子按了个罪。过程是这样:

  晋献公和中大夫以及骊姬谋划好了以后,骊姬就对远在曲沃镇守的太子申生传达圣旨说:你爸爸献公昨夜做梦,梦见你死去的妈妈齐姜了。你赶紧祭奠一下你妈妈吧。于是太子在曲沃祭祀。按照周朝规定,祭祀用完的腊肉,需要送给老爹晋献公去。

  腊肉从边镇送到绛城来了,骊姬遂在肉里边放了大量耗子药,然后端上来给献公吃。

  献公和骊姬俩人像演戏似的,献公刚要吃,骊姬就拦住说:“这肉是边镇老远送来的,恐怕不安全,最好先试试。”

  晋献公说:“有道理,有道理。”于是把肉分给太监和狗吃,二者吃后当场死亡。

  好哇,太子要造反啦!要杀我老头子啦!

  朝臣们都看见了——太监和狗就躺在地上(他俩招谁惹谁了),太子居然要投毒杀老爹!证据确凿。晋献公因此就有了废杀太子的公开理由了。

  骊姬又赶紧哭诉:“都是我们娘俩不好,老爷您宠信我们娘俩,引得太子不满,想要您老人家的命,都是我们害苦了您啊,我看,还是让我们娘俩自刎以谢太子吧,呜呜——”这是在向大臣们解释太子投毒的动机。

  晋献公说:“太子要杀我,你们都看见了。传我命令,将太子申生的老师杜原款就地正法。”

  杀掉杜原款,去掉了申生一个高参。

  晋献公又传令到太子军队驻地,迫太子自杀。

  太子申生的幕僚赶紧跑来商议,有的劝申生说:“太子啊,最好您去找主公辩白一下,主公一定能辨明是非的。”

  申生说:“我爹没有骊姨娘,寝食都不塌实,我又不讨我爹喜欢,如果我去辨白,成功了的话,骊姨娘必然被治罪下狱,我爹身边就没有人了,落得太孤苦了。所以我不想找谁分辨。”

  旁人又说:“那您就逃跑吧,天地之大,都知道您的令名,去哪里都会有人接纳的。”

  申生当时大约二十多岁,他说:“如果我逃走了,就是向天下彰示我爹的短处,我不愿意让咱们晋国被人笑话。”

  于是,公元前656年,晋国太子申生自缢于曲沃,愁闷地离开了这个无法容身的人间。谁让他生在君王家呢?在这样的处境下,他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太子申生的故事被写到中学课本里去,语文老师讲到这里,一定又要批判申生了——他有阶级局限性啊,没胆量跟命运抗争啊。

  其实,申生之死是为了维护大局,避免刚刚勃兴的晋国事业被内乱所扼杀。试想,他如果引兵与中央军搏斗,势必家残国破,亲痛仇快。我崇敬申生,丝毫不以为他是懦夫。申生的死,彻底打击了骊姬一系势力,赢得大臣们的普遍同情,为两个弟弟创下了广泛的群众基础,为晋国争取了继续发展的美好明天。太子申生的死比泰山还重。

  我们说,晋献公吃东西,当不至于次次都要让别人先尝。这回晋献公没事闲的,偏在吃太子送来的肉之前,先让太监尝尝,这分明是晋献公和骊姬计划好了的,故意演给大臣们看的。以证明肉里边有毒,太子是该杀啊!关于他和他老婆的这场双簧戏,明眼的大臣们都能识破这一点,只是不敢说罢了。

  当然,骊姬晋献公两人也不傻,他们当场自我解释说:担心路途遥远,怕人半途给肉搞破坏,所以要先找人尝尝(“胙所从远来,宜试之”)。但,既然你明白会有人半途搞破坏,那么,倘若发现这肉有毒,就也可能是半途恐怖分子的罪责,而不能断定就是太子投的毒啊。单凭此肉有毒就断定是太子干的,显然逻辑上不足以服人。以晋献公横戈铁马的睿智气魄,不会看不出这一点的。晋献公并不是傻子,但他一点也不肯多想了,立刻就要杀太子。还不是仅仅以此事为借口罢了。

  “祭肉投毒案”这件事,是晋献公和骊姬共同合谋的。《左传》上说的很清楚:“(晋献公)及将立奚齐,既与中大夫成谋,姬谓大子曰:‘君梦齐姜···’”——显然是晋献公等人计划好了,再由骊姬出面实施。而同样,在此之前,优施在找里克做统战工作的时候,也说的很清楚:“君既许骊姬杀太子,谋既成矣”(国语),也就是说,在祭肉案之前,晋献公已经与骊姬合谋欲杀申生了,而不是司马迁及后代说书人所理解的那样:是骊姬单方面策划了撒毒案,她蒙蔽了晋献公,导致了晋献公杀申生的。

  鄙人并不是说骊姬百分百地没有责任,鄙人只是想说,骊姬与晋献公是合谋的关系,但是,最后被口诛笔伐的只有骊姬,而晋献公成了被妇人蒙骗的部分受害者了。

  这种百分百地丑化骊姬,而百分百地替晋献公开脱,为尊者讳,单指责他媳妇,是不尊重历史的不诚实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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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五章 献公之恨(B.C.768—B.C.650的晋国)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五)



  太子申生在曲沃一死,接下来就是重耳和夷吾了。骊姬又出面诬告重耳和夷吾都参与了祭肉撒毒事件,晋献公非常乐意地相信了这一无证据指控,准备采取行动。这两个公子都不傻,闻风就跑。重耳逃到蒲城,夷吾则逃至屈城,在那里忐忑不安、一夕三惊地等消息。

  晋献公见两个儿子跑了,就派出大内高手“寺人披”到蒲城追杀公子重耳。

  寺人披是宦官——“寺”字的“寸”,就是手拿小刀的样子——说明这个寺人披曾经挥刀自攻。中国早期的宦官,未必百分百都去势,但寺人披是真去势,平时他自称“刀锯之余人”。公公寺人披是山西第一武林高手,比后来的王重阳、丘处机和张三丰(都是山西人),辈分要高两千年。寺人披藏在宫里昼夜研习葵花宝典,一双鹰爪比海公公猛厉十倍。

  寺人披接到旨意,要抓重耳人头复命。寺人披喋喋连声怪笑,施展绝世轻功,连蹿带纵,奔蒲城抓过去了。重耳的死党——舅舅狐偃,事先得知消息,飞来通知二公子重耳速速避招。

  重耳哆嗦了半天,最后深呼吸两下,然后说:“我爹爹命人来杀我,当儿子的不能抵抗。”狐偃心说:您倒是想抵抗,可就凭您的花花公子掌,也得行啊。

  重耳说:“我命令,谁敢跟来人交手,死罪。现在我宣布,逃跑!”

  正这时候,外面呜呜狂风大作,两公里外寺人披把一串尖利刺骨的鬼啸直送进重耳一党的耳朵眼里。

  “妈呀来啦,快上墙!”——狐偃喊。

  话音刚落,寺人披黑爪已直抓重耳天顶,重耳扑通仰面栽葱倒在地上,旁边四个侍卫飞身来救,合八掌齐声接寺人披一招。重耳喊:“不许接招——!”没等嘴闭上,霹雳噗噜八只人爪子都掉重耳脖子上了。刚要大叫,又有两个侍卫架起重耳就往后撤。狐偃这时候已经爬到墙头上了,使劲拍墙示意。众人死命把重耳挤在圈中,往墙头上托。重耳就听见圈子外边,咯吱咯吱无数人脖子被寺人披拧断的声音,吓得都不知道害怕了,俩腿更是使不上劲,迈不动。

  终于,在众人双手的说服教育下,重耳的腿像面条一样上了墙,一条腿骑跨在墙上。寺人披突出死人堆的阻挡,一跃而起,单鹰爪逮住重耳的左手袖子,咦地一声使用“”字决往下坠。重耳身子跟着一歪,电光火石之间,狐偃挥剑砍去,重耳袖子齐刷刷斩断。

  寺人披抓住一截袖子飘然下坠,落地一看,却是空的。刚要拧身再上,就发现有一百个人一起扑上来,拖住了他的左脚脖子,另外一百个人,拖住他的右脚脖子。很多后面的人够不着他脚,就抱住前面人的脚。寺人披看这么多人给他抱脚,从来没有过,感觉很爽。爽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应该往上蹦,刚试图往上一蹦,就像掀起一张沉重的渔网,蹦不了三尺就被坠下来了。

  寺人披被气得哇哇大叫,双掌拍出,像剁饺子馅似的一通猛砍。狐偃乘机在墙头背起重耳,翻身跃墙,撒丫子一口气跑到天亮。

  寺人披把重耳的侍卫全部剁成饺子泥之后(估计够半城人吃半个月的),看看重耳没影了,大喊晦气,灰头灰脸地捏着半截空袖子回去复命。

  重耳和狐偃在边境上一商量,决定向北逃奔翟国。“翟”通“狄”,翟国是狄人建立的国度,也是重耳的妈妈家,重耳的妈妈就是狄人,叫大狐,狐偃则是大狐的弟弟,所以重耳应该管狐偃叫二舅,不过俩人岁数差不多,重耳这年43岁。

  老哥俩奔到翟国,狄人一看,呦嗬,这南边的蛮子来啦,欢迎!(他管人家叫蛮子)。

  从此,我们的二流子重耳,开始了他漫长的流亡生涯。(对不起,说二流子没有贬义,他行二,又是流浪公子,简称二流子。)

  这里有一个插曲还没有说。在扳倒太子申生之前,先需要剪除太子势力。当时朝臣之中颇有一批追随太子的人,形成了忠于太子一党,领头的就是大夫里克。里克是“假虞灭虢”时期的一员大将,也是申生的铁杆fans,必须先把他搞定。

  于是,晋献公和骊姬就派了一个宫廷歌手——优施,前去做里克的统战工作。为了儿子的前途考虑,骊姬还特意跟优施睡了几觉。这成本可越来越高啦。

  这时候得多说两句山西的说唱艺术。就象巫风炽热的楚国人喜欢表演舞蹈一样,山西人喜欢唱戏。山西出土的戏曲文物占全国的80%左右,元朝的关汉卿一说就是山西解州人——关羽的老乡,还有元曲四大家的白朴成也是山西人,首创《祝英台死嫁梁山伯》的就是他。

  我曾经在去五台山的弯道上,听长途车里不停地放戏文,有个老汉哼哼呀呀一个字也不懂。据说山西晋剧戏种有50多,蒲州梆子、晋北道情、晋中秧歌,还有民间驱傩、赛戏、《斩旱魃》都很有名。山西人爱唱,春秋时代的士大夫讨论国事,都爱唱一段《诗经》来表达政见,“声音之道,与政治通”嘛。

  说这么多就走题了,还是讲骊姬女士派出的山西地区最早见诸典籍的宫廷歌唱家——优施吧,他要去用海妖一样的歌声,降服“太子申生帮”的大夫里克。

  里克,从名字上看,象个外国人,高鼻子,长脸条,衬衫熨的笔直,大高个子。

  优施进到他家,就说:Hello, How are you doing, Mr. Lick.

  里克也回答:Pretty well, any new songs for me today?

  优施:Yes, Please stay tuned on the hit FM。(Oh, No,说错了)。然后优施就利用言谈无忌的戏子身份,唱了一段儿小曲儿,歌词是:“暇豫之吾吾,不如鸟乌。人皆集于苑,己独集于枯。”

  里克听不出弦外之音,但是觉得歌词别有所指,就问:Well, terrific, but what do you mean though?

  优施就放下吉他,坐下来,告诉里克说,我唱是,您啊,还不如鸟乌聪明,鸟乌都知道择茂树而栖,而你里克却栖在枯木上。

  里克不明白什么是茂树什么是枯木。优施回答说:“奚齐的妈妈骊姬贵为夫人,最受老爷子宠爱,这岂不是茂树。而申生的妈妈早死了,申生最招老爷子烦,这岂不是枯木? ”

  里克听完之后,忧闷良久,觉得自己一头吊在枯木上拴死,确实不识实物,但是背叛太子申生帮,又实在不忍。于是他问优施,我采取中立态度,可乎?

  优施说,这您就对喽!

  优施回去复命,骊姬很高兴,不再有顾忌了,就与晋献公合谋策划杀太子申生。

  由于里克采取中立态度,终于导致太子申生落难。这也是“中立”一词的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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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五章 献公之恨(B.C.768—B.C.650的晋国)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六)



  又过了五年,到公元前651年,齐桓公举行九合诸侯的最后一合——葵丘之盟,山西的晋献公因病未能出席这次华山论剑,从半途折回来以后病情越发严重,人哆嗦得象一台脂肪震动机。

  晋献公觉得自己的一生快结束了,就趁着还有一些脂肪,赶紧病榻托孤。他把那个曾经脑力激荡,想出假虞灭虢之计的聪明大夫荀息叫过来,说:“奚齐(骊姬的儿子)岁数还小,需要有人罩着。你能当他的监护人吗?”荀息一直死心塌地给晋献公卖命,是个久经考验的封建士大夫,他说:“我发誓效忠奚齐,照顾他成人。”晋献公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终于,操心刻苦一辈子的晋献公同志就在九月美好的秋天,耗尽所有脂肪,象一快里程碑石一样倒在了晋国的土地上。死后他被谥为“献公”,“聪明睿智”叫做“献”,可见人们眼里他并不傻,不至于被狐狸精骊姬蒙蔽,他和太子申生的恩恩怨怨,我们还是不要多做介入和猜测了吧。(山西南部的绛县,至今还有晋献公的坟,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有空可以去看看,同时那里还有晋文公重耳的墓。生前不能相容的父子,死后住成了邻居。)

                           父子的坟

  就在同年,小孩儿奚齐在老荀息的细密保护下,顺利接班了。

  爹和大哥都死了,开始轮到二公子重耳出头了。他的党人狐突(重耳的妈妈的爹)抓紧在都城里搞串联,试图给重耳赚些吆喝。他们一伙人跑到“太子申生党”里克家里,做里克的统战工作。里克的这一票投给谁,变得至关重要。里克是从前太子申生的副将(而且会说英语),他采取“中立”态度,导致申生自杀,自杀表示死的人对活人的不饶恕,相当于打了里克一记耳光。里克非常惭愧,其实他当初不应该讲“中立”,应该装糊涂,不懂优施的歌词,这样,骊姬摸不清他的深浅,就不敢轻易对太子申生下手了。

  大夫里克看见“重耳帮”的人来了,这个外强而内无主意的将军很快又被说服了,答应向“寡妇骊姬帮”发难,杀掉骊姬的儿子奚齐,给二公子重耳铺路,给太子申生复仇(早干吗去了)。

  里克经过筹划,准备在献公的丧礼上发难。但是里克的老战友荀息大夫,已经接受先君托孤,誓死要保奚齐这孩子了。于是里克在动手之前,事先给荀息写了一封信,说:

  Dear Mr. Xun Xi,

  How are you doing? We are good friends, and I don’t want see that you die together with Xi Qi,whom I am determined to kill in the funeral.

  Best regards

  Lick

  651BC

  荀息看了信,回复说:“Terrific! Thanks for telling me ,but ——any way我已经答应先君了,你要动手,随便你,我有死可也!”(荀息的英语不如里克好,所以后半截干脆改汉语了。)

  里克看荀息这么拧,自己也仁义尽至了,对得起朋友了。于是里克派出最擅长杀小孩的武林高手,化装成举招魂幡的,混在给晋献公的发丧队伍里。

  荀息为了让小主子奚齐远离危险,杜绝一切让他抛头露面机会,但是给老晋献公发丧,奚齐却是无法规避的。这一天,发丧的队伍从内城(也叫宫城)开出了。老荀息百方戒备,用犀牛皮盾牌护住奚齐,走在队伍最中央,丧车前头。

  队伍抵达城外墓地,焚香祭奠开始,众人大哭,情绪混乱。这时候,刺客刷地抽出青铜宝剑,一剑刺穿盾牌,直抵后面的奚齐小国君。奚齐来不及叫,死于非命,时年11岁。旁边的保镖杖剑来救,没走两招,也被一剑钉死。

  里克待在家里等消息,听说已经得手了,“重耳帮”的人,都跑来弹冠相庆。忽然又听说老荀息的牛脾气犯了,又把骊姬的妹妹生的卓子立为国君,大家非常懊恼,好似听见股市下跌的消息。

  消息说的没错,与此同时,荀息帮也正在开会,讨论对付前太子申生党里克和“重耳帮”的办法,神情沮丧的骊姬抱着“日本女孩儿”卓子也来旁听。晋献公从前的同性恋朋友梁五同志,首先发言,说:“既然里克贼杀了我们的小主公奚齐——(说到这里,旁边骊姬赶紧掉眼泪),俗话说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扫帚疙瘩还板砖头,咱们就不能找人杀他里克吗?”

  荀息说:“刚才这位同志发言很精辟,也很感人,但是没有上升到战略理论高度。我觉得搞暗杀活动太危险,对方结党又多,乱杀起来,咱们也难保了。当务之急,我们应该赶紧找秦、齐两国结援,获得国际外援,支持我们的卓子当国君,再慢慢瓦解和分裂里克与重耳帮。大家觉得怎么样。”

  大家都觉得不怎么样,说这太绕远,大家等不急了。梁五更是笑话荀息没出息,从前假虞灭虢时候自吹算无遗策,现在刚接手奚齐就输了,又要装缩头乌龟,真没出息。梁五长着一个美丽的鼻子,但智商0.25,他坚持使用暗杀的手段,当即请出一位到场嘉宾——晋国武术界高手屠岸夷先生——山西武术界人材真多啊。屠岸夷这小子能背负三千钧绝地而狂奔(这招在战场上可以充当运输机)。梁五命令他,明天咱要给小主公奚齐出丧——小主公刚给大主公出完丧,小主公自己就也赶热闹出丧了,后面还有小小主公呢——请你屠岸夷怀揣利刃埋伏在城门,见到高鼻梁大个头穿笔挺西服的里克先生走过,就杀无赦。

  这个计划很好,就是人选的不好。屠岸夷这人却是个武林败类,在后来的历史进程中,他一再瞎推车、改主意。屠岸夷喝了鸡血,慨然允诺,回家以后鸡血劲过去了,想了想觉得里克一伙势大,于是干脆找里克报信,实话实说了。

  次日,里克借故不出城送丧,而是把私家部队拉了出来,趁人们都出丧,城里空虚,攻打朝宫。

  城外发丧的梁五同志闻讯,赶紧从坟场火速回城来救,兜杀里克后路。不料车下边的屠岸夷突然反水,嗖地投出一把短矛,正好把鼻子从梁五同志美丽的脸蛋上蹭下去了。梁五捂着鼻子叫唤:“你有没有搞错!!”如玉之美脸,被鲜血和鼻涕弄污了。

  屠岸夷猫着腰把短矛捡回来,抱歉地说:老鸭哥,对不住喽。举矛又刺。梁五武力不支,被屠岸夷单臂挟住动弹不得。梁五不肯死于贱人之手,索性大叫一声:“可惜我这细皮嫩肉的脸蛋了!”举起剑,自己把自己捅死了。

  里克这时候已经抢进朝堂,刚要咆哮,看见老大夫荀息面色凛凛稳坐在正中几案后面,怀里抱着卓子。透过四角旮旯奔藏的宫人身影,传出的是卓子的哭声。里克在殿中央站定,朗诵道: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

  荀息说:用不着你提醒我,该死的时候我自然会死。主公尸骨未寒,你就杀死主公骨肉,我不信,你还要再杀主公一块骨肉吗?

  里克说:“难道太子申生不是主公骨肉吗?Who can revenge for Prince Shen?”

  屠岸夷说:“我来为申生公子报仇——”扬矛出手。荀息举肘去护,哪里护得了,飞矛像运载火箭一样,把应声毙命的卓子运载上了西天。老荀息立刻急了,抡宝剑下来拼命,左冲右突,模样可怖。众人不理他,冲到后宫去杀骊姬。荀息一声长啸:献公!老臣无能,有辱使命。说完,自刎身亡。

  史家引《诗经》说:白圭之玷(念店),犹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正是说荀息因为一句错误的承诺,连累了身家性命乃至历史名誉。

  骊姬的下场则或者是跳井或者上吊,总之是死了,死后被戮尸。和骊姬睡过觉的宫廷歌唱家优施,以及骊姬的妹妹,就是卓子的妈妈,下场怎么样,史书上没有说,大约翻了的篮子里,不会再有整着的鸡蛋了。

  主子都被杀完了,大地干净了,突然没有人管了,大家放假三天,绛城里的人感觉到了生命无法承受之轻。

  有人说,历史是一种精神和力量的链接。不管做了多少糊涂事,不管屈死了多少含恨的灵魂,地球总还要拿一个白天去交换另一个白天地运转。晋国的国家栋梁们擦干朝堂上的血迹,又开始商量迎立新国君的事啦。

  老晋献公的八个正宗儿子里边死了仨(申生、奚齐、卓子),剩下的都逃在国外,其中就属重耳和夷吾最贤了。“前太子申生党”里克征求同党丕郑父的意见,丕郑父说:“在先君的儿子里边,重耳这人人望最高,但是咱们应该拥立人望较差的当国君,这样他势必就会给咱们以重重的酬谢。所以,我们应该堵住重耳,不让他回来,而迎立一个没什么人气值的公子,这样晋国以后就是咱俩的国家了!”

  里克摇摇头:“指望靠扶立国君的时候打小算盘而致富,这条捷径可不能走。你扶立劣质的国君致富却牺牲了人民的利益,人民就会反对我们,最后国乱身死而为诸侯笑。贪图私利而违背公义,是长久不了的。”

  丕郑父一听,满脸通红,于是俩人一致同意,没得说,国君还得让重耳来当。里克当即派屠岸夷到翟国接公子重耳回来继位。屠岸夷领了这个光荣的差事,赶紧跑到翟国,兴冲冲地对重耳说:“人民都等着您回去安定局势呐。”

  重耳一晃已经在翟国呆了五年,春草暮兮秋风惊,秋风罢兮春草生,惟独乡音还没有改变。他接过老家送来的邀请信,用老家口音说:“喔要和喔的智囊们商量一下。”

  重耳人缘比较好,从小喜欢跟高学历的人来往,晋国一时的俊才如狐偃、赵衰、贾佗、先轸、魏仇之辈,跟重耳过从紧密。这帮人气值极高的“政虫”,撇开老婆孩子跑到翟国追随重耳,不光是受他个人魅力影响,也是为了长期投资。

  重耳的智囊一研究,认为现在还不能利令智昏,国内连死三君,回去也是凑数。重耳本来胆子就小,在翟国也比较乐不思蜀,就婉言对屠岸夷说:“喔得罪了父亲逃亡在外,已经很是不孝。父亲死了以后,喔又没有回去参加葬礼尽儿子的义务,哪有脸面继承君位呢?公子逃亡在外的还多,请大臣们另立新君吧。”

  事实证明重耳过于谨慎而坐失良机,后来他费了十几年的周折,才达到此时轻易就能达到的目的。

  既然重耳不愿意回去,国内“夷吾帮”的分子就来劲了,他们早也已派人去了梁国,动员夷吾回来。三公子夷吾这几年日子也不好过,一直被死去的老父亲追杀。最早他也想逃到世外桃源的翟国去(重耳已经在翟国开始泡妞啦,据说翟国的美女很有味,充满野性和挑逗,重耳已经泡到了一个姐姐,赵衰则泡到了那妹妹,一起结了婚)。但是给夷吾帮闲的一帮政虫们说,去翟国,给人感觉是去找重耳结为黑帮,造反的罪名就更摘不净了。

  夷吾被迫退而求其次,跑到梁国(今陕西省东缘一个小国)。

  三公子夷吾到了梁国以后,娶了梁国国君的女儿,然后搂着老婆天天望眼欲穿地等着有人理他,终于晋国那边来人了,好期待啊。听来的人说完来意,夷吾以手加额,天授我晋国啊,赶紧回去吧。他的狗腿子郤芮比他冷静,说现在朝里,里克说了算,不是好惹的,咱们回去怕是要受里克的气。其他公子逃在国外的,现在都有回国竞夺君位的野心。咱们回去,撞上了,恐怕白捐赠俩人头。所以最好先贿赂里克,同时借秦国的虎威给咱撑腰,然后再回国。(“郤”字念“隙”。)

  秦穆公(嬴任好)目前在秦国管事,他继位已经九年了,最近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当了霸主。第二天醒来,晋三公子夷吾的使者带着美玉和求援信来找他了。秦穆公是个老实巴交的陕西小伙子,赶紧请出70多岁的国家级珍稀老干部百里奚,说:“饿见的世面少,您老给饿说道说道吧。”

  百里奚说:“这个问题太小了,由我的儿子来对你讲吧。”百里奚和他儿子,都是从中原来的外籍顾问,谱特别大——秦国本地人材少。百里奚儿子孟明视,听完情况,就对秦穆公说:“夷吾和重耳,都是你的妻弟,你帮谁都一样。自从你的大妻弟申生死了,晋国浩劫不断,如果你能定立晋国社稷,那就是定威取霸的开端啊。”

  秦穆公听完挺来劲,正应了梦境:“那饿应该怎么办?”

  孟明视交代了一名国际观察家,前往翟国和梁国,去观察——去给重耳和夷吾相相面,看看谁更适合当国君。观察家先到了翟国,对重耳说:“寡君早慕您的大名,如果承您看重,敝国愿意发出兵车送您回晋。”重耳不卑不亢,谢绝了秦国的好意,说:“喔一个逃亡在外的二流子,怎么敢辱上国的车马而违背先君的意愿。你们不要送喔回去啦。”

  秦观察家又跑到梁国,三公子夷吾一看是投资商过来考察了,赶紧谄笑,许愿说要把晋国的河西之地送给秦国,如果秦国肯支持我回国的话。

  秦穆公听完观察家的回报,觉得重耳贤义而不贪婪,像个国家领导的样儿。观察家却说:“可是我们不能帮重耳,重耳入国,未来不可限量,晋国强大了,就是对我们秦国最大的削弱。我们秦国为了向东发展,接近中原,必须借助河西五城做跳板。夷吾肯给我们河西五城,岂不美哉。”

  秦穆公说:“饿看还是您智商高。那就帮夷吾吧,只是太便宜了夷吾这娃子,不过,对饿们秦国有好处。”(其实他是想错了。扶助一个疯子去当国君的话,只能给自己增加一个恶邻。夷吾入国后接踵发生的事,彻底给了老秦一个suprise。)

  秦穆公派出兵车三百乘到梁国,接三公子夷吾坐在驾驶副座上,让夷吾的大秘书吕饴甥和狗腿子郤芮坐后面的车,护送其回国。一行人过了静静黄流的黄河,向东接近晋都绛城。突然,队伍前面一阵惊扰,冒出诸侯列国的军队旗号,大家报告说,坏了,齐桓公来了!

  这可了不得,我们山西人听说过霸王龙齐桓公的威名,但觉得那是分外遥远的事情,这时候,齐桓公他老人家70岁高龄,听说晋国有乱,就亲自坐车颠簸三千里来到山西,带着诸侯列国的军队,平息混乱局面来了。实在了不得了。

  夷吾和秦国大夫正在惶恐,前面来报,齐桓公派大夫隰朋在路边迎候。

  隰朋走上来施礼:“下臣奉寡君命令,愿意和秦国共同护送三公子夷吾回晋。”夷吾赶紧作揖,惶恐惶恐,怠慢怠慢!敢问齐桓公他老人家在哪里。

  隰朋说,齐桓公得知晋国内乱已经平息,就在抵达了山西临汾地区以后,他本人先行返回本国了,只遣隰朋带着诸侯军队而来。

  不一会,周天子(周襄王)的天使也来了,也宣布送夷吾回晋。松了口气的夷吾终于到了绛城之郊。

  “这么多人护送,喔这回的谱可是大了!”夷吾心中无比豪迈。(其实大家那是给死去的老晋献公面子。)

  公元前650年,在秦人、齐人、诸侯、周王室人的前呼后拥下,三公子夷吾被国内实权派大臣前太子申生党里克、丕郑父率众大臣迎接入朝,同年即位,是为晋惠公。

  这个名号使人想起八百年后那个有名的傻子皇帝“晋惠帝”,呵呵。(“何不食肉糜”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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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六章 秦晋之好(B.C.650—B.C.645)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一)



  晋惠公(夷吾)登台正应了小人得志那句话,他掌权后搞了两件事,一是“安内”,一是“攘外”。所谓的安内,就是肃反,清洗了以里克、丕郑父为首的前太子申生党人,驱逐重耳帮人。而攘外,则是攘他的大恩人秦国。

  晋惠公千恩万谢地送走了送他归国的各国恩人,唯独秦国使者不肯走,堵着门口跟他要河西五城。

  晋惠公以手敲敲脑门:“哦,我倒把这茬给忘了。”晋惠公当初为了能当国君,竞选期间就诱惑秦国,拿河西五城拉秦国选票。等秦国人一真来索取,晋惠公就顾左右而言它了。

  这时候,惠公的大秘书吕饴甥(此人可以跟曹操的谋士郭嘉比美,是个可恶的聪明人)看出领导意思来了,吕饴甥说:“主公,当初我们答应割地赂秦,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入晋。现在您已经是晋国的主人了,就要对晋国利益负责,您就是不给他割地,他又能奈我们何。最多打起仗来,也未必输掉所有五城。”

  吕饴甥拿出国家利益当幌子,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晋惠公武功不如他爹晋献公,但在小心眼和吝啬度上,继承了他爹的遗传,达到了葛朗台的水平。听到大秘把不割城论述得这么好,惠公非常满意。

  前太子申生党的里克却不高兴了,里克说:“我们大国在国际上立行,靠的是信誉,失信于秦人,恐怕——”

  大秘吕饴甥打断,振振有辞地说:“先君百战经营,才有这么一些土地,一下弃去一半,如何对得起先君。”

  里克也不客气了:“既然舍不得先君土地,如何当初你要许他秦国?”(这帮人所一贯厌恨的晋献公,如今受到了莫大尊重,大家都拿他的名义说事了,可惜是在他死后。)

  旁边晋惠公的狗腿子郤芮急了,大喝:“里克不得无理。你替秦国索要土地,无非是想自己拿到汾阳之田百万,惟恐主公不给你,所以先替秦国弄个先例。”(之前,晋惠公为了能够回国,除了许诺秦国,还许诺给里克百万汾阳之田)。[注]《国语》:“命里克汾阳之田百万,命邳郑以负蔡之田七十万”。这里的百万,不应是百万亩,当时晋国很小,没有那么多土地,似为百万步。

  晋惠公说:“谁都不要吵!依喔看,割五个城,寡人实在不舍,割一个两个可以否?”(跟这儿买菜呢。)

  大秘吕饴甥说:“不割是惹了他们,少割也一样是惹,要惹就不如不割。”

  于是晋惠公就不犹豫了,让大秘书起草一封国书,派人送给秦穆公说:俺们啥都不给。这种惹人的信,派谁去送好呢?“前太子申生党”的丕郑父伸着个脑袋,特别讨厌,于是晋惠公让他去秦国送信。

  里克于朝堂上跟晋惠公、吕饴甥吵架毕,回家闷闷不乐,拿起匕吃饭。匕不是刀子,是浅底的铜勺,上面还雕刻着精美花纹。他用的碗,是木质的,外涂漆画,也算艺术品了。他没有想到,这顿满艺术的饭,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晚餐了。

  外边突然闯来一大队兵甲,杂沓的脚步声赶走了围着他吃饭的苍蝇。晋惠公的狗腿子郤芮,用盘子捧着一柄公室宝剑,面色冷傲地登堂而入了。

  里克把眼睛一瞪,端着饭碗问:“请教郤大夫这是何意?”

  郤芮皮肉都不笑地说:“传主公命令——‘大夫里克虽然迎驾有功,但连弑奚齐、卓子二君,逼杀顾命大臣荀息,寡人以为私恩不敢害于公议,寡人不敢听命,请里克大夫自图。’”

  里克一听,把木头饭碗摔在地上,不碎,使劲跺了几脚,骂道:“我不杀二君,哪有你今天即位的机会。真是欲加之罪,其无辞乎?我他妈也活够了!”

  说时气血添胸,在to be or not to be里边,里克选择了后者,捏起宝剑,自刎身亡了。(谢谢里克大夫,临死还给我们创造了成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有以前的“中立”二字。里克是个语言天才,英语也讲得不错,就是他这个人啊,该痛快的时候不痛快,早这么不怕死,豁出去了保申生多好。)

  中原卿大夫流行的自杀方式是“自缢”,里克自刎而死,是激烈的表现。

  里克急性子地跑到坟地给大伙儿占位置的时候,他的同党“丕郑父”同志还在辛辛苦苦地为国家出差。他跨过黄河,进入陕西,顺着渭水向西来到上游的秦国雍城,拜见秦穆公,很不好意思地把说:“我们主公终于忘记了他曾经撒过的谎言,河西五个城不割了。您别指望了。”

  老实小伙子秦穆公给气坏了:“呸你个夷吾,饿早就看你不是好人,饿非下了你油锅不可。”

  丕郑父说:我们主公不但赖掉了应该给您的土地,还赖掉了给大夫里克的汾阳之田百万,以及给下臣的负蔡之田七十万。下臣此来,正是告诉您,吕饴甥、郤芮二人是惠公的爪牙,一切坏事都是他俩设计的,如果剪去这俩坏小子,惠公就等于被骟掉的野猪——光长肉不长力气了。然后外臣我再发动党人,驱逐惠公。您就可以重新扶送重耳入晋为君了。

  秦穆公说:“怎么剪?”

  “好剪,您用好言重礼把这俩小子诳到秦国来交流工作经验,乘机捉杀他二人。”

  “这主意不错,你们晋国人真有脑子!”

  于是,丕郑父领着秦国的回访使者,回到东邻的晋国,捧着重礼刚到城郊,就听说里克死了。好哇,肃反运动开始啦!“前太子申生党”的二号人物丕郑父立刻觉得下面就轮自己了,想转身跑。可是自己的儿子老婆还在绛城,逃跑就会连累全家。正在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时候,碰见大夫共华,赶紧征求主意。

  共华说:“您该回去还是回去。里克虽然死了,咱们剩下的人还很多。我看他不敢轻举妄动。你要是不回去,反倒连累大家。”

  丕郑父哭丧着脸说:“那我就豁出我自己,回去吧。”

  丕郑父站在朝堂上,复命,说:“主公,好消息,秦君对河西五城并不计较!秦国方面以为,贿秦之事,是主公主动提议的,秦国顺乎道义扶助晋国,本不为取贿!”然后示意身边的秦国使者说话。后者也笑呵呵地说道:“下臣特地从秦国跑来,是想传达寡君的厚结秦晋之想。寡君听说贵国吕饴甥、郤芮两位大夫才能出众,特请两位来鄙国参观回访,帮助提升两国邦交。不知意下如何?这是寡君让外臣带来的礼物。”说完笑呵呵地望着吕饴甥,好像在说,我们在秦国挖了一个坑,请您跳进来吧。

  吕饴甥嘿嘿冷笑,可惜啊可惜,虽然你净捡好听的说,还拿了这么多礼物,可是你大脑驻你面孔上的两个办事处——你的眼睛却出卖了你的脑子。你们想诱我,还嫩了呐!

  吕饴甥于是说:“谢谢贵国君的好意啦。但我们刚刚开始国内工作,访问的事不忙,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吧。”

  吕饴甥想起那个能背负三千钧而绝地狂奔的屠岸夷了,当晚命人请来谈话。吕饴甥说:“里克弑君,已经伏诛了,你是知道的。不是我说你啊,老屠,你的历史问题非常严重啊。你一贯跟着里克跑,你帮着他弑杀卓子,弑君也有你的一份儿啊。”

  这个吕饴甥是个练家子,说人那是一绝,能把活的说死,死的复活,白的变黑,黑的变绿,跟同时期的齐国第一舌辩之士宁戚,楚国快嘴子屈完,都是同一个数量级的。吕大秘书几句思想工作做下来,壮汉屠岸夷已经泣不成声,啮臂顿头地发誓效忠吕秘书了。

  不久,丕郑父召集七舆大夫开造反会(七舆大夫,都是“前太子申生党人”。以前申生做下军统帅时候,有副车七辆,分乘七将,号称“七舆大夫”)。丕郑父和这七个人对天歃血,发誓要割掉吕饴甥的舌头,剥了郤芮的皮,至于晋惠公嘛,我们要把他驱逐出国,然后再请重耳回国为君。

  屠岸夷因为最近一直追随里克,自然也是太子申生党的。他在一旁假装提议,咱联名给重耳写封信,我辛苦一趟再去找重耳,这次无论如何把他弄回来主持政府。大家非常高兴,开完会各自回家搂老婆睡觉了。

  第二天上朝,这封充满死亡气息的联名信,预期来到了吕饴甥手中。晋惠公说:给我念。吕饴甥摇头晃脑念开了:

  “二公子重耳阁下,

  我们九人食君之禄,替君销灾,可惜天不祚晋国,佞臣当道,昏主窃位,我等九人愿齐心协力,迎公子入晋,出民水火,人皇王母、献公先君、并太子申生在天之灵,神人共鉴。

  盟誓者,括号,排名不分先后,括号完了,丕郑父、共华、贾华、叔坚、累虎、特宫、山祁、骓遄、屠岸夷,参加会议的还有······”

  七舆大夫一听,满面羞惭,又恨且怒,想动又动不得,晋惠公按名单抓人,都是高知名度大臣,一抓一个准。除了屠岸夷以外,全部就地正法,暴尸朝堂以警效尤。晋国老百姓吃一顿早饭的功夫,“前太子申生党人”就都被肃清了,跟同党里克去坟场中聚齐了。国内剩下的“重耳帮”都害怕了,摸摸脑袋说,可爱的脑袋啊,再下一轮就到你们啦,赶紧逃跑吧。好几十人号人化装出境,汇聚到翟国找重耳。

  丕郑父的儿子“丕豹”命大,扛着自己的脑袋越过黄河(南北流向),逃到秦国,见了秦穆公,天天磨着秦穆公给他老爹报仇。秦穆公抱着脑袋认为理由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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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六章 秦晋之好(B.C.650—B.C.645)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二)



  从地图上看,陕西、山西、河北的版图从西到东依次排列,依次往北错出一块,很象美国别克车的车标志——三枚荧光闪闪的狗牙。陕西、山西两块的牙缝就是秦晋大峡谷,南北走向,把整个黄土高原左右划开,陕西在左,山西在右。峡谷的底端,滚滚奔流着的就是抚养我们华夏文明的母亲河——黄河。

  秦国,在秦晋大峡谷以西,被黄河阻断,文化相对落后,人材资源匮乏。秦穆公的第一号智囊,是一个从中原挖来的叫百里奚的老头子。

  百里奚打小长在一个穷家,三十出头跑外去国际上漂。一方面是想找个当官拿工资的地方,找不到的时候就假装求学念念书——古人管这种生活方式叫做“宦游”。结果“宦游”到齐国时就沦落为乞丐了。百里奚打算用勤劳的双手喂饱自己,当时给政府盖房子修路都不挣钱,属于劳役,只管顿饭。开饭馆也不行,没生意的,那时都是一族人合聚吃饭,除了旅行的人,谁也不下饭馆。但旅行的人在驿站吃饭,驿站是官办的,私营的少。私营里边虽然有时雇厨子,但百里奚不会烹饪,他只会喂牛:拌点牛食,刷刷牛脖子,是他的拿手戏。

  正好周天子(惠王)的叔叔“王子颓”,喜欢养牛。那时候的牛仍然不会种地,只会拉车和杀了吃肉。牛肉可以烤着吃,炖着吃,晒成干再泡在罐子里做醢吃,但是拿牛当宠物养着玩儿,王子颓是头一个。王子颓宫里的牛宠物,吃的住的,跟卫懿公老爷子的鹤一般无二。百里奚打算给王子颓养牛去,但他新认识的朋友蹇叔却不同意(“蹇”念减)。蹇叔觉得王子颓太“颓”了,一定早衰。果然王子颓不久造反,失败被杀。百里奚因此特服蹇叔的神算。(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

  后来百里奚经人介绍回到老家虞国当中大夫,职业预言师蹇叔反对他去,说不会有好结果,但他这次不相信。

  据百里奚自己在《史记》里承认,他到了虞国以后没有好好工作,主要是为了有口饭吃才在那里混的,他把责任归结于虞公不肯用他。后来虞公贪爱晋献公的宝马,中“假虞灭虢”之计,百里奚看在眼里,但根本不管。同僚宫之奇跑去进谏,他还阻拦,说:“给糊涂的人出主意,好比把珍珠扔在路上。”

  等虞公中计被抓到笼子里去,虞国的大树倒了,百里奚下岗了。晋献公妥善安排了虞国的下岗人员,把百里奚拴了起来,派作了的不再是“人”的奴隶。百里奚这才彻底服气预言师蹇叔。

  (注:虽然当时不是奴隶社会,但社会上也是有奴隶的。当时“俘虏”基本上就等于“奴隶”。就像你出门捡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了,你出去抓了俘虏,他就属于你的了,属于你的物品了。当了俘虏,就不再是人了,而是别人的物品了,奴隶了。向周天子献俘,就是把这些俘虏,像奴隶一样、像物品一样献给周天子去留着用。有时候还要故意伤害他们的身体,以免反抗和逃跑。甲骨文的“臧”字,就是一个竖立的眼睛被人用戈刺割,表示把战俘刺瞎,使他失去反抗能力,改当奴隶,听主人家旨意,没有人身自由。所以“臧获”就是奴仆,“臧”字又是顺从、良善的意思,现在已经成了个姓。不过,春秋时代的战争频度和规模都不大,所以奴隶其实并不多。)

  晋献公的女儿穆姬(申生的姐姐),要嫁给西边的秦穆公当夫人,百里奚就被派作穆姬的私人奴隶(媵人),跟在出嫁队伍里边,伺候着新娘往西边走。

  又老又丑的百里奚可能因为脚力比较快,上边还抹了油,所以成功地溜号,辗转向东逃到了河南南阳,却被邻境的楚国政府把他当作三无人员抓住了。(南阳市现在有“百里奚路”)。百里奚被抓到楚国,经过讯问,百里奚交待,我是从秦国逃跑的奴隶。既然是这样,楚国人就继续当他当奴隶,干的还是老本行,喂牛。由于喂牛的时候肯往里边加激素,牛长得跟大象一样,百里奚就成为了楚国养牛比赛奴隶组的冠军,得到了楚成王的接见。楚成王问他养牛之道,百里奚终于有了显示自己治世才华的机会,答道:“养牛和使用人材一样,应该善待它,······”楚成王高兴地打断说:“对兮!这道理也可以用于马兮。你去养马吧!” 哈哈!(还以为要派他当大官,让他把这道理“通用于人”呢!)

  于是百里奚又做了养马奴隶,这个人类中的千里马和动物真马天天跑在一起。

  秦国小伙秦穆公,偏在西陲远地,实在找不着能人(能人都往东部沿海跑),他听说楚国有个“弼马瘟”百里奚特能耐,有两把刷子,懂管理,就想花钱把他挖过来,于是派出“猎头”公孙枝。

  公孙枝想了想,如果出高价,楚成王必然觉醒,把百里奚自己留用了。还是出低价吧。于是公孙枝使用“鱼目混珠”之计,来到楚国,拿出五张羊皮,去买百里奚。

  “百里奚是从饿们秦国逃跑的奴隶,请你们把他还给饿。”

  “还给可以,但是我们这些年替你们保管着他,总得有点保管费吧。”

  “这是饿们陕西的黑羊皮,你看看,五张,够换百里奚不?”

  古代皮子多的是,现代人还把羊皮大衣当成挺金贵的,花钱兴许还买个假货,但是两千五百年前的楚国,云梦泽物产丰饶,皮子多的是,犀牛皮、鳄鱼皮都不算新鲜,山羊皮根本就是积压品。秦国人觉得陕西老客够可笑,为这么个鼻涕邋遢的百里奚奴隶,应该退你三张皮子才等价。于是百里奚被装进奴隶的囚车里(样子可能有点像每天夜里向北京运生猪的笼子车),给秦国人拉走了。大贤人坐着囚车运进秦国国境以后,才敢让他出笼子(怕楚国人看出破绽,又追索回去)。百里奚换乘了轩车。

  秦穆公虔诚地从车中请出“五羊皮大夫”,必恭必敬地请教:“饿们秦国地处边陲,中原都不理饿们,卿有何妙法,能使饿们秦国强大起来?”

  百里奚这时已是七十多岁了,他捋着白胡子答道:“秦国四塞都是群山,犬牙交错,崎岖密集,群山围绕,四面险关,进可以攻,退可以守,所以秦国号称关中之地,是个好地方啊。从前周文王就是从这里兴国的,多好的风水啊。您安抚关中,集聚粮食,向西征战,以武力降服西边的戎人,然后扼住向东的山川之险,就可以独霸西陲,割据一方。从此,抚天下之背,雄视中原,一旦中原无主,您伺机长驱东进,以临中国,恩威兼用,则帝王之业可成矣!”(说的好呀!我们甚至怀疑,诸葛亮的隆中对,也是受《左传》上百里奚这段话的启发。)

  哎呀!秦穆公听完这段闻所未闻的隆中对,惊叹无以复加,慌忙起身拉住百里奚大爷的手,说:“饿今有井伯,犹齐之得管仲也!”

  井伯是百里奚原本的名字,秦穆公把他封在百里邑,从此改叫百里奚。

  百里奚此时已七十多岁,他觉得秦穆公的干部队伍还不够老化,又把他的老朋友——老头子蹇叔也推荐来了,说蹇叔是个职业预言师。秦穆公赶紧躬请,封官。从此他可算忙活开了,每天伺候着这两个老大爷,请教治国方略。

  蹇叔的儿子“白乙丙”和“西乞术”,也一同进宫,鸡犬升天,都当了大夫(你看这俩人名字起的,笔划都那么少,可见他爸文化水平就不高。是从幼儿课本启蒙读物那里找出的字吧。)

  “白乙丙”和“西乞术”,后来跟百里奚的儿子“孟明视”,当了秦三军统帅,给伟大的秦穆公奉献出了好几场巨大的败仗。

  该提携的都提携了,但是,百里奚的老伴儿和儿子还一直下落不明,十分苦恼。

  当初,百里奚混到三十岁的时候才娶到这媳妇(在当时算晚婚了,好多人那时才活到三十多)。百里奚要出去“宦游”,当媳妇的就支持他,把门闩摘下来,劈作柴禾,煮了家里唯一一只正在抱窝的老母鸡,吃饱了送老公上路。(家里没了门闩,老婆独守,外出打江山的百里奚还真放心!)

  老婆留守了几年,拉扯着儿子孟明,实在缺油少穿,她看家里实在已经没什么可怕偷的了,就把门板也当燃料烧了,等把房梁也烧了以后,干脆流落去了秦国,给人洗衣服,她的广告词是:“别人洗不掉的我们洗得掉,我们洗不掉的别人也洗不掉。”
             

  洗了三十多年,突然听说老公也被卖到秦国来了,又一听,老公又跑了,再一听又回来了,又拜卿了,升天了。

  老婆子赶紧从水盆里捞出像鸡爪子一样骨节畸变的手,在围裙上抹了几抹,拉着孩子,混进了百里奚的家宅。老公家的崇宇芳廊,使她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远远地一看老公,比以前阔气多了,肚子也大了,锦衣玉带,一帮美女姣童给他打扇子呢。

  老太婆遂操琴而歌:“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炊门闩。今日富贵忘我为!”连唱了三遍,在唱词中她回忆了当初送别百里奚、摘掉门闩煮鸡的情景。这是古代惟一一首咏门栓的歌。百里奚一听,脑袋嗡地一下,非常愕然,迅速展开脑子里的内存,搜索记忆中的从前。搜索了好一阵却没有结果,只遇上了很多不堪回首的病毒。

  对方唱到第三遍的时候,百里奚才愕然觉醒,终于想起来了,这唱歌的必是我老婆啊!当即跑下堂,循着歌声把那个老妪找出来,正是自己三十多年未见的老伴儿,当初梳着乌亮辫子的女青年,如今已弯得像一只老龙虾。夫妻相见,百感交集,当场抱头大哭,堂下观着无不落泪。

  哭完以后,老太婆勾笼着手,又叫儿子孟明视过来,快拜见你老爹,这是你老爹,叫吧。孟明对爹没印象,有点怕,嗫嚅了半天,才没把这位大官喊成“老爷”。

  附记:这里需要再说一下猎头公孙枝,当初是他把百里奚挖来的,但是百里奚后来居上,压得他很不爽。《吕氏春秋》里面,公孙枝闹情绪的镜头被描得很有意思:

  有一次,晋国使者来到秦国,公孙枝也想见见外国人啥样。秦穆公说:“会见客人,是你份内的事吗?”

  公孙枝说:“不是。”

  穆公问:“百里奚同意你去见了吗?”

  “也没有。”

  秦穆公说:“这样看来,你就不要见了。秦国偏僻荒远,处于戎夷之地,即便事事有人专职,人人各守其责,仍然担心被诸侯耻笑,而你竟然要做你不该做的事!讨厌!下去吧!等我治你罪!”

  公孙枝灰头灰脑地出去了,到百里奚那里诉苦。百里奚替他向穆公求情,穆公连百里奚也一起批评了。公孙枝没办法,又跑到闹市中去陈诉(很有古希腊风),大家对他的演说报以一片嘘声,事情还被秦穆公知道了。

  百里奚不得不下令给公孙枝来了个党内警告处分——“里奚令吏行其罪”。

  看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早就在提倡了,而且自有其道理。据说,周武王在伐纣的时候,他的鞋带开了,他旁边的五个大臣,谁也不给他帮忙。周武王只好放下右手的青铜大斧子和左手的白牦牛尾巴,弯腰自己系鞋带。大约系鞋带是宦官的工作,大臣不能做的。此事传为美谈。古人很通事理,工作说明书界定得蛮清楚(Job?description)。

  这件事情也说明,秦穆公勇于给外来人材撑腰,不惜打压本国公族公孙枝,用人以贤而不以亲,这是很难得的,而且用人用到底,宜其后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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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六章 秦晋之好(B.C.650—B.C.645)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三)



  现在陕西人爱吃面,还有羊肉泡馍。但春秋时期,这一带主食是小米,并不吃面。麦子少,即便吃麦子,由于当时没有石磨,也是直接煮麦粒吃。到了汉代,受胡人影响才开始把麦粒磨面做饼,不发酵的死面饼叫“牢饼”,发酵蒸出的叫“炊饼”,即武大郎所卖的“馒头”,直接下到开水锅中煮的面条,当时叫“汤饼”。而魏晋时期的“馒头”,实际是面饼包牛羊肉做成的祭品,接近于包子。


  这些好吃的东西,山西人一概都吃不到了,因为晋惠公发生了大饥荒,其实是连年饥荒(荐饥),仓廪空虚,民间绝食。老百姓肚子饿得都透亮了。晋惠公只好硬着头皮派大夫庆郑到秦国去买粮食。

  大夫庆郑拿着钱跑了八百里地来到秦国,秦穆公赶紧请他先吃顿饱饭。然后请出百里奚大爷商量对策。

  秦国也是农业国家,“秦”字,在甲骨文上正是两只手拿着杵,舂米的样子,说明也是搞农业,它所地处的陕西中部、渭水两岸,都是关中好地方,盛产谷子、糜子和桑麻,被司马迁目为天府之国。

  百里奚刚从家里吃完好饭,肚子很撑,觉得不能为富不仁,就对秦穆公说:“天灾流行,哪个国家都逃不出这几率。咱发出救济,多积点德,以后福气大着去了。”

  公孙枝也说:“咱一再施恩,如果晋国回报就好,如果不回报,他的老百姓就会憎恨他国君,咱再乘机讨伐,就可以战败他,把他赶下台。”

  这时候,昼夜想着给亲爹丕郑父报仇的丕豹,大踏步上前喊到:“晋惠公言而无信,谁都是知道的,河西五城到现在还赖着不给您呢。依我看,咱现在就打他,趁他当兵的没饭吃。”

  秦穆公心软,说:“他国君是够恶,但他老百姓有什么错呢?”

  于是秦国开仓给晋国输送小米。晋国讨粮使者庆郑,高高兴兴地领着船队,从陕西雍城出发,沿渭水,自西向东五百里水路押运粮食,随后换成车运,横渡黄河以后再改山西汾河漕运北上,直达绛城。运粮的白帆从秦都到晋都,八百里白云首尾相连,蔚然大观。这是我国第一次有史记载的大型河运,称“泛舟之役”,晋国人欢天喜地地拿到了秦国的救济米。

  (注:泛舟之役,标志着我国内陆河运水平的发达。不过,希腊人的海运更厉害,英雄伊阿宋驾驶“阿尔戈号”往返希腊与黑海两千多公里寻找金羊毛,就是与春秋同时期的故事。另外,这里说白帆却是不对的,当时的船只有桨,没有帆。帆和舵是秦汉以后才有的。)

  非常戏剧化的是,下一年,真让百里奚说对了,这回轮到秦国关中平原滴水未降了,储备又都卖给晋国了,一下子闹得国内大饥,肚子也开始半透明了。秦穆公的使者满怀希望到晋国来买米,因为晋国今年却是大丰收。

  晋国的领导干部召开“跪谈会”讨论(当时没有椅子,所以不能座谈,只能跪谈。人们正襟跪坐着,像日本人那样——当然,是日本人跟我们学的。现在我们已经不这样了,可是他们还不改)。

  会上,像葛朗台一样吝啬的晋惠公不想给。大夫庆郑主办了去年的泛舟之役,是亲秦派,他说:“背信弃义,幸灾乐祸,贪图享受,结怨邻国,都是没有道德的,没有道德,谈什么守卫国家。”意思是要卖粮食给秦国。

  虢射反问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意思是,我们以前因为河西之地已经触怒秦国,“皮”已经不存在了(两国友好的基础或者说前提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卖粮食给秦国(“毛”),也建立不了友好关系,干脆不要卖。(这么个好成语,原来首现于此。)

  庆郑与虢射又反复口角三次,最后后者意见被他们吝啬的国君采纳。庆郑散会之后只好翻着白眼儿说风凉话:“咱们国君等着后悔去吧。”

  晋国居然见死不救,不卖给粮食,秦穆公听了使者汇报,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又听说,晋惠公动员兵力,准备趁饥打劫,进攻秦国。

  秦穆公和百里奚商量后,决定先发制人,公元前645年,秦穆公裹了仓库里最后一点口粮,率军亲自出征,以丕豹为将,遂谴送主力部队向东攻击,一连三战三捷,把战线推进到了黄河沿岸的韩地。秦晋“韩原大战”前的零星战斗打响了。

  (注:我们知道,“几”字形的黄河是中国的母亲河。“几”字形的左半边远离中原文明,不在我们这段历史的讨论范围。“几”字形的右半边(即L形)则是我们的着眼点。这段L形的黄河先是从北向南流动,夹在秦晋大峡谷里,割开黄土高原,左边是陕西(秦),右边是山西(晋),然后从山西省西南角大拐弯,流经中原入海。

  韩地,就在L形黄河的西岸边,即陕西省东部(今陕西韩城),它东侧脚下就是秦晋大峡谷,峡谷中的黄河水流湍急。韩地有著名的黄河龙门,两岸悬崖峭壁,惊涛骇人,过了这里,水面突然宽展,故有黄河冲破龙门而出的传说。这里本来是个周天子的同姓诸侯小国,叫做韩国,被晋国所灭,如今是晋国之地,韩国贵族的后裔被封在这里当大夫,以韩为姓,后来三分晋国,建立了韩国,这是后话不提。司马迁的坟也在韩城,目前是个旅游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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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四)



  从溃散的军队那里,晋惠公不断收到战场上的坏消息。“三战三负,”他皱起眉头问属下庆郑,“秦寇已经入境很深了,寡人应该怎么办?”

  正没好气的亲秦派大夫庆郑说:“都赖你,都是你把秦寇弄深的。有什么办法,没办法。”(君实深之,可若何?)

  晋惠公大怒,骂道:“不孙!”意思是你小子出言不逊。(成语“出言不逊”出处)

  晋惠公为中国文化创造了这个成语之后,又问副官:“喔的战车准备好了吗?”

  “报告,您的元首专用车戎车,已经备好,请检阅。”

  这里需要插说一下,战车上一般是三个作战人员,按左、中、右排列。左边是弓箭手,站姿,全身披甲,右臂无甲,居左位,用远程武器弓进行射击,发挥作用于相距较远时,经验最丰富,是一车之首,称“车左”,又称“甲首”。右边甲士,称“车右”,站姿,居右位,披甲,执戈,或持矛、戟长兵器,主击刺,交战于两车错轴时。中间的驾驶员,跪姿,下身无甲,无武器,随身只佩带卫体短剑,不管打架,主要跟他前面那几匹马搏斗。驾驶员两手拉着缰绳,耳朵听着鼓点,眼睛望着同伴的车——他其实最累!而且还没有自卫能力,最危险。

  但如果是国君坐的车,国君就居中,驾驶员居左,车右不变(得让国君在中间)。按当时的规范,国君的车右是荣耀的肥差,相当于晋惠公的保镖,需要借助占卜让祖先们来确定其人选。

  占卜了一下,神汉说:“老祖宗认为,大夫庆郑当车右最吉利。”

  大夫庆郑是文官,当保镖行吗?行的。其实当时不分文武官,文官也能打仗。当时只有大夫,无所谓文武。士大夫小时候都习练射御,长大以后,居则议政,出则领兵。(那时候的人活得比现在完整。)

  晋惠公却气闷了,偏偏是刚才出言不逊的庆郑!这家伙自从跟秦国借来了粮食,就成了亲秦派,晋惠公恨死他了:“不让他当,换别人吧,换‘家仆徒’当。”

  晋惠公说完就登上自己这辆小驷马拉的战车,居中而立,左边是驾驶员步扬,给他揽着八条马缰,右边是车右家仆徒,目光呆滞。他左指右瞰,摆了几个pose,非常威武称意。

  可惜的是,晋惠公的这小驷马战车有问题,小驷马是从郑国进口的,庆郑说:“古来遇上大事,必须乘做国产马车。国产马匹熟悉道路,适应水土,知道主人心思,服从主人教训。您乘坐进口车,一旦出点乱子,马就惊了,狂躁乱动,鼻孔冒火,血脉喷张,一个蹶子把你尥下来。”

  小心眼儿的晋惠公一点也听不进讨厌的庆郑说话,偏要坐我的小驷马,稳稳当当多好(类似果下马——能在果树下穿行,个儿矮,是马中的武大郎)。小个子马走起来平稳,脊梁上放一碗水都不会洒。

  庆郑给晒在路边,气恨恨说:“不听拉倒,你走着瞧。”


  然后晋惠公就坐着他这辆类似马戏团的侏儒马车,两侧及身后由倾国人马(上下两军)保护着,兵车队伍像一只含着珠子的长蛇,渡过黄河,抵达韩原前线。

  秦、晋两军各自在韩原扎下营垒,晋惠公有点沉不住气,派了一个好脾气的大夫韩简前去查看敌人动静。这家伙姓韩,估计是韩原的老家,熟地理。

  好脾气的韩简看完了敌情,回来讲话时还是够刺激晋惠公的,韩简说:“秦国兵马没咱多,但士气是咱两倍。”

  “凭啥?”

  韩简是老实人,实话实说:“您当初逃跑是秦国资助,您回来是秦国护送,您没粮食是秦国接济,现在您把人家惹了,人家前来兴师问罪,军士们都觉得理亏,鼓不起斗志。”

  晋惠公老怒:“打打打,喔偏要打,明天给喔往死里打。”立刻通知秦国洗好脖子明天等着。秦穆公接通知,答复说:“既然都准备好了,不敢不承命。”韩简一看真要打,心说:能活着当个俘虏,就知足啦!看明天的吧。上帝啊,保佑我当个俘虏吧!

  公元前645年,秋天的黎明,天色阴霾,秋风搅动着黄叶,忧愁地飘过战士们的干戈长戟。进入旷野上预定战场的两架战争机器各以纵深十几排的兵车密阵,静静对峙。晋国两个军,秦一个军(一军约12500人)。

  双方的国君都端立在战车上,上身皆穿皮制的甲衣,下身是皮质的甲裙。这些甲都是小块牛皮连缀起来的,表面涂有生漆,拼成绘画,小牛皮块上还有耀眼的青铜泡。秦穆公可能是怕冷,或者是怕死,总之他的皮甲穿了七层之多。秦穆公头上还戴着胄。(甲是身上穿的,胄是头上戴的。虽然甲都是牛皮的,胄却很多是青铜铸造的,这大约因为脑袋金贵吧。总之这就是甲胄了。)

  秦穆公的腰间还挎着护身短剑,剑把上镶有宝石,晶莹夺目。在宝石的棱面上,反射着一朵淡桔色的迷离的远古晨阳。

  排兵布阵完毕,秦穆公举起鼓棰,催命的鼓声响起来了,震落了树林的黄叶,万紫千红的秋林,人生多么美好。可是这时候,没得说也没得想了,秦国的战车仿佛觅食的猛虎,迈着虎足,幽幽地向着对方滑过去了,缓缓地,像是一场无常的梦。

  鼓点从舒缓突然变得急骤,进攻速度明显加快,战车的队列在各色旌旗招摇下(在旗语的指挥下),变成攻击的楔形。前头战车部队已经和晋军接火了,从战车上远射武器猛烈地互相攒射,箭如飞蝗。战车迅疾进一步驶近,相当于人体三倍长的夷矛举起来了,鲜血从矛头喷出来了,不幸的人倒下去了,远方的泪流下来了。战车再接近,再接近,敌我的两排战车汇合成一线,两两车毂交错,战车上普通长度的戈、戟进入交锋距离,向侧面敌车的人头砍去,叮叮当当的双方,咬合于战斗中,挤出殷红的血水,染透转动的车轮。

  须知,在战车前进中,每辆战车要先后与敌军的每一排战车展开短兵相接的肉搏,直到你自己倒下,或者是杀光所有前进路线上的敌人。由于秦军只是晋军的一半,所以,秦军若是十五排战车,每排要依次对付晋国三十排战车。

  当双方互相冲到对方底线时,鼓声又舒缓下来了。驾驶员们纷纷左右前后看齐,绕开那些倒下的战士和马匹,掉过车头(战斗动作暂时舒缓,恢复调整队形为主),然后招呼步兵跟上战车作为支撑点,准备再一回合的冲锋和战斗。

  晋惠公驾驶着他那得意的小驷马,一路意气风发地穿插迂回,忽然发现秦军的很多宝贝,具体是什么宝贝,史书上没有说,不外乎前期晋邑战斗中抢来的珍宝细软,总之晋惠公觉得,如果我夺来了这些东西,这次打仗的成本就能抵掉一半儿。于是晋惠公见财不要命,抛下大队兵车不顾,挥鞭直取敌宝,像关公斩颜良那样长驱直蹈,夺了半车宝贝赶紧往回撤,心想这回好了,给这帮忧郁的士兵看看,激励一下自己的士气。

  可是,乐极生悲,晋惠公的小驷马突然激动起来(可能是宝贝中有什么刺激性的东西吧),这哥四个本来并在一排(组成F4),现在突然尥起蹶子各自往斜刺里跑,根本不听驾驶员的,一直扎到一片泥塘里,轮子深深陷住,实在动不了了,可爱的矮脚马才停止尥蹶子。

  晋惠公给颠得像抖过的糠,命令,请注意,倒车,请注意,倒车。可是这四匹惹祸的小马,发现自己像严重失足的青年一样,怎么使劲也拔不出自己的泥脚来。晋惠公喊:“家仆徒,你小子下去给喔推车轱辘去!”

  车右家仆徒下去了,咬着牙闭着眼,使劲把车轮往后搬,驾驶员赶紧轰马,可是轮子像圆规那样以另一只轮子为中心,兀自打转。敌人就要追过来了,家仆徒使劲使出非常痛苦的样子,好像妇女要分娩一样。正这时候,听见晋惠公从上边扯嗓子号叫(长这么大第一次听他这么大嗓门叫唤):“庆郑,快救寡人!!!——!”

  原来庆郑的车从旁边经过,一看主公在泥里叫得像青蛙一样,庆郑觉得好笑,就说:“我让您别坐小驷马您偏坐,占卜老祖宗让我当车右,您也敢不听。刚愎拒谏,违抗占卜,您本来就是想求败啊,现在何必逃呢?”说完兜车就走。(庆郑的意图,大约是想让晋惠公受受教训,以后改改刚愎拒谏的毛病。)

  晋惠公急了:“庆郑,你给我回来,你不要跑!你混蛋!Fucking you!!尔母吾婢也!”(你妈妈是我的小保姆也!)

  庆郑扭头说:“等着!我这就找人去。”

  这时候,战场秩序并不混乱,秦穆公清楚看见晋惠公自投绝路,活捉惠公的机会到了,赶紧单车急驰而来,想要擒贼擒帅。晋惠公抱着脑袋,想哭。就在这万分危机时候,晋大夫韩简的十几辆兵车赶到。秦穆公不但没有捉到晋惠公,反而被韩简的部队层层包围,像一只困在垓心的大杏仁。

  韩简车的驾驶员手长,一把抓住了秦穆公的左马,促使它不能逃逸。韩简的车右虢射举起长戈,连连击中穆公的皮甲(这两个动作配合在一起,就像左手抓住一撮草,右手挥镰刀去割。如果你没有割草的经验,那你一定有这经验:一只手揪着对方的脖领,另一手扇对方的嘴巴)。

  韩简叫车右可劲儿地砍,穆公的七层皮甲已经被击穿六层,众寡悬殊,秦穆公几处负伤,心想这回完蛋了。战车上其实有盾牌的(战车方盾比后来骑兵圆盾要大,多为皮质,外面缀着青铜部件,往往是小圆铜泡拼出狰狞的兽头),但秦穆公的车右已经失去战斗力了,被打残废了,根本举不动盾给老穆挡着。而且盾牌也完全可能被击穿,并且护上则护不了下,捉襟露肘,老穆包装全破了,眼看就要化作了山脉。

  庆郑这时候过来了,看见韩简正在砍人,遂大喊:“韩大夫住手!韩大夫住手!主公陷泥里了,叫咱快搬车去————你先hold 一下!!”

  韩简人实诚,怎么说怎么听,立刻喊:“车上的都收手!驾驶员都掉头!都救主公去。”一帮人呼隆隆跟着他往泥坑那边跑。

  给庆郑这么有意无意地一搅,秦穆公方才从菜板子上滚落下来,捂着伤口找大队靠拢。可是晋军后队继续如墙而至,乱箭像撒作料似的往穆公身上撒。穆公心说:“饿马上就要变成菜了,饿的兵都哪凉快去了?”

  千钧一发时刻,晋军后身像决了堤一样,涌出一大队赤脚勇士,三百多人,吼声如雷,声震周山,杀入重围,高叫:“哪个敢伤我们恩主!我们野人看不惯啦!”

  这帮野人,骁勇好似印第安人,个个披发袒肩,快步如飞,手提金箍棒(学名木殳),这东西价廉,但是钝器,甲胄防不了它,适合有力气的穷人使用——它是长棍一头包着带棱的青铜,类似狼牙棒,穷人用它砸击,专门对付有甲胄保护的富裕士兵。野人们挥起大棒子,霹雳噗噜噼里啪啦像打棒球似的,把晋军脑袋打得乱飞。(打得最远的能直接飞到泥坑里去。)

  刚要得手的晋军给这帮勇猛异常的野人,打得摸不着头脑。秦穆公乘机突围脱险,马上组织反击。晋惠公刚从泥里出来,还是坐着小驷马。野人们冲在最前边,一眼看见晋惠公的武大郎马了,他们眼睛一亮,扑上去就揍这些可爱的小马,抡棒子照准了马侧肋,好像用扫帚疙瘩捶打一条晒在太阳下的被子。小驷马被打得波浪翻滚,当场全部毙命。

  晋惠公穿着重甲,跳到车下,扑了一身泥,被野人捉住,像捆粽子似的捆了个结实,然后像背柴禾那样,背了就跑。韩简给这帮争死不要命的野人,隔在外围,根本没法靠近,眼睁睁看主公落网。

  韩原大战险象环生,几次易势,而且一直是双方的老帅成为车马炮轰击的靶子,实在够狠。最终,秉持正义而且富于高昂斗志的秦军获胜,活捉了晋惠公。

  韩原大战中的“野人”特别值得一提,他们跟秦穆公之间的渊源是这样的:

  从前有一天,秦穆公乘车到郊外考查工作,他的马闹情绪了,脱缰逃逸了。马儿跑啊跑啊,最后被一群“野人”(指农夫,不是印第安人)抓住了。这帮人觉得马没什么用,又不能耕地,干脆杀掉吃了。

  秦穆公叹息说:“吃了骏马的肉而不喝好酒,会伤身体的。”

  (注:不知祖国医学怎么会有这样的谬论——可能马肉发酸,会导致胃酸、胃痛、胃不适,要喝酒中和一下)。

  于是秦穆公遍赐他们好酒(碱性的——好酒酿制过程中加了碱性成分的中药)。这三百名乡愚不但没有被砍了脑袋给马脑袋偿命,反倒喝了过年才能享用的好酒,个个感激涕零。因此,他们在韩原大战中扛着棒子,作为志愿军参战,并且冒死冲锋,起到了决定胜负的尤关作用,显示了农民步兵相对于城市步兵和战车兵的作战优势。

  按理说,这些农夫是轮不到去当兵的。当时打仗是城里人的事。城里人,也叫“国人”,平时在城里各司其业——作买作卖、做手工生产、做饮食娱乐服务,每当国家出现危急时刻,国人就应征入伍、持械打仗,保家卫国、临阵冲杀,打仗是他们的特权和荣誉。所以,国人肯不肯卖力气,肯不肯效忠城里的君长,变得至关重要。君长因此不得不尊重一下国人的意志,国人也就颇有了干预政事的权力,这在前文的几次国人闹事中已经体现了。

  国人参战的时候,具体来讲分工是这样的:战车兵的资格,垄断在家境殷实的大家族子弟(贵族子弟)以及国人中的佼佼者——士人手中。这是因为战车兵的行头昂贵,一般人afford不起。而战车下边的步兵,则由一般国人充当。

  总之,不论战车兵还是步兵,都由骄傲的城里人充当。城外的农夫,是不配当兵的。至于奴隶,只能随军做些杂役,更上不了台面。

  是后来,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战斗伤亡率一再增加,农夫们也慢慢参战了,打仗不再仅仅是城市人的特权。同时,步兵相对于战车兵的地位也日渐提高。这是后话。

  (注:戈是中国独有的古代武器,简单的说戈就是一把长柄大镰刀,或者想象一把手枪,把手枪把儿捆在一根竹竿顶上,就是戈的样子。手枪口的那个地方,就是戈的横枝的尖,可以把戈从上往下挥舞,用戈尖劈啄人的脑袋,也可以在两车交汇时横擎着,用戈尖啄人胸口。戈的胡(即镰刀刃部——最初是没有刃的,西周才开始加刃)还可以钩割人柔弱的脖子,当然戈还可以协助拨拉开挡住车轮的小障碍。戈的柄,短的大致80分公,可单手使用。战车兵的戈有超过3米的,戈的木柄常做成椭圆形(截面)以方便掌握。青铜戈固定在木柄上,是依靠戈胡(指“手枪把儿”那一带)铸成的几个孔,孔里穿绳子将青铜戈和木柄捆在一起。

  戈的不足在于杀伤创面小——戈只能啄和钩,不能砍劈,而啄和钩的受力点小,攻击面积也小,如果车驾驶得不好,俩车离得不够近,互相的戈谁也够不着谁脑袋。所以戈的攻击效果未必比“车左”手持的弓箭好。春秋时代的周桓王、楚文王、宋襄公在战斗中负伤,都是中箭,受了戈伤的只有秦穆公,因为他的马被韩简抓住了,车子跑不掉了,于是遭到了戈的连连砍击。就像摔跤的人被抓住了裤带,只有由着对手揍他。

  在战车上,戈专归“车右”使用。车右站在战车上,挥舞两三米长的戈,很来劲,但挥舞起来尾大不掉,闹不好还误伤战友。随着后来战车渐渐没落,戈就淘汰了。到了宋明,戈用得就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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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六章 秦晋之好(B.C.650—B.C.645)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五)



  光荣的晋惠公做了俘虏,晋国的一帮大夫们都晕菜了,纷纷丢下兵器,拖泥带水,跟在秦穆公的车队后边不肯离去,像一群兜售发票的人那样。

  秦穆公给跟烦了,就派人轰他们,说:“二三子怕啥个呢?你们国君跟饿去西边转转,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二三子,就是同志们的意思。)

  晋国大夫赶紧抓住话茬:“好,说话算数。你是个脚履厚土头戴黄天的人,皇天厚土可都听见您刚才说的话了。我们处在下风,风把您的话也传我们耳朵了。”(古人已经明白了声音是在空气中传播的道理。)

  于是,秦穆公押着晋惠公返回老窝,像觅食的食肉恐龙叼回一截浑身硬泥的野猪。做好慷慨赴义准备的晋惠公心想,四百里路走完,等我进了雍城,小命也就到头了。

  我们不知道春秋时代是怎么献俘怎么庆功的,这里可以说说古罗马的凯旋以为参照。古罗马人张扬放肆,喜欢狂欢,遇上个将军凯旋,就万人空巷地热闹一次。胜利的将军头戴月桂冠,手持月桂枝,向群众发表演讲,给攻上敌城的首位士兵、拯救战友的勇敢战士加冠发奖。随后开始盛大游行,群众夹道狂呼,最长能有三天。将军和他的亲戚孩子们坐在彩车上,把战利品抛给群众。有意思的是,一个奴隶在后面要不停地追喊将军:“你不要骄傲,你是个凡人,今天是荣誉,明天就可能是屈辱。”

  而真正的屈辱者就是那些光着身子被游街的战俘,脖子上系个铃铛和鞭子,跟在车队后面,游行完毕就杀死在神庙里。埃及艳后就是为了逃避这死前的侮辱,而在蛇吻中结束了这位半老徐娘荒乱的一生。

  秦穆公的庆典搞得也有特色,他做了件著名的事,就是把酒倒在河里,让大军痛饮。秦都雍城(今陕西凤翔)出产一种现在还很有名的酒——西凤酒,醇香芬芳,清而不淡,浓而不艳,是居家旅游的必备好酒(唉,上赶着白给他们做了个广告)。

  秦穆公让大家趴在河边痛饮完美酒(这一定是个洄水弯,不然酒水就流跑了),然后向战士们宣布:“明天,饿就要用晋惠公祭上帝了!”(我将以晋君祠上帝。)

  秦穆公的夫人穆姬,是晋惠公夷吾的异母姐姐(申生的亲姐姐),听说惠公被俘,心里先是很痛快,因为惠公的确太不乖了。

  当初,晋惠公刚回国主持政府的时候,穆姬稍信嘱咐他:我老公帮你获得君位,以后,请你尽纳群公子回国(包括重耳在内的众晋献公儿子),另外你还得照顾好大嫂贾君(大哥申生的夫人)。这两条晋惠公都没兴趣,但是他觉得贾君姿色未衰,就把这个嫂子给“没客拉夫”(make love)了。

  “唉,几何其不为禽兽者稀也。”大失所望的穆公夫人穆姬今天看看倒霉的弟弟终于被英武的老公活捉了,自然吁出一口闷气。但是,听说老公要把弟弟送给上帝当点心吃,穆姬又变得悲痛起来,思想起小时候领着弟弟的小手到郊外去玩,还有大弟弟申生,多么的好啊。爹那时侯整天忙着打仗泡妞,剩下姐弟们寂寞地相依相靠,盛年一过,一切实在不能追想啦。于是穆姬的妇人之仁就引发起来了,越想越被自己感染。

  穆姬说:“上天降灾,使我们两国不以玉帛相见,而是干戈相加,岂不哀哉。我的夷吾弟弟死而我不能救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果夷吾早晨进城,我当晚就死,晚上进城,我早晨就死。”于是她穿戴了丧服,手拉了一帮小儿女,赤脚跑到城内最高的台子上,踏上薪柴,准备自焚,上天告御状去。

  秦穆公大吃一惊,怎么办呢?媳妇是晋国来的,正宗高贵的姬姓血统,下嫁到饿们西垂僻壤,类似于孔雀嫁给了猕猴,饿对媳妇的敬畏,类似于民工娶了个女大学生···不敢惹啊。左右为难的秦穆公决定,先把晋惠公关押在城外的灵台——因为一进城,估计老百姓的鲜鸡蛋就要打在惠公脸上了。

  浴血奋战的臣僚们不同意了,要求进城献俘,边说边从怀里也摸出两枚捂臭了的鸡蛋。

  穆公心说你们真看不出个眉眼高低啊——咱们秦国人是够直脾气的,该向晋国人学学了。穆公说:“捉了晋君,是好事,但为了他我老婆孩子死了,就是不划算的大坏事了。而且,晋国大夫一路上愁眉苦脸,说出皇天厚土的话来恳求饿,众怒难任,背天不祥,饿看还是适可而止吧······”

  公子絷说:“我说还是杀了吧,要不,他又重整人马,跟咱们作对了。”穆公没话。“猎头”公孙枝说:“不可,晋大秦小,我们杀伐其民,结缘已深,如果又杀其君,恐怕未来怨怨相报,没完没了。所谓‘无怙乱,无重怒’,不为已甚,不要趁人之危,也不要一再结恨于人。”

  秦穆公说:“那怎么办?把他终身监禁?还是赶他出晋国?”

  公孙枝分析,这对秦国都无利可图,杀了他,等于杀一个匹夫,把他驱逐到国际社会上呢,则会招致别国插手,保着他回国再复位,从而晋国成了别国的小弟,对我们也不利。最好的办法,是放他回国,但勒令他割出河西五城,这样我们得到实惠,并且他要送太子圉到秦国当人质。等太子圉接班上任,还会感谢咱的功德的。”这个主意不错,惟独世子圉未必感谢秦国功德,流落异乡的人,对异乡的恨往往是多于爱的。后来的燕太子丹,在留学秦国期间饱受凄凉,回去就组织敢死队刺杀秦始皇。

  正这时候,晋惠公的大秘书吕饴甥从晋国跑来了,要求见秦穆公。大伙一听,妈呀,这个灵牙利齿的坏蛋来啦,完啦,穆公肯定要放人啦。

  吕饴甥确实了不得,他上次来过一次秦国,偷着对关押中的晋惠公说:“我教您啊,回去让我对国人这么这么这么说······”晋惠公点头批准。于是,吕饴甥回到晋国以后,就召开新闻发布会,演说道:“国人们,国君让我传话来,说‘孤即便能够被放回来,也已经辱没社稷了,孤不能也不愿再做国君了,请国人们占卜一个日子,尽快让太子圉择日接班吧,不要等孤回来了。’”
                       

  他这么一说,等于使秦国人手里攥着的晋惠公变成了一张废纸,而且还保障了晋惠公的安全。并且,晋国人闻之,本来是恼怒于晋惠公,现在无不哀哭。接下来,吕饴甥又说服晋国“作爰田,作州兵”,改革土地制度,扩大征兵资源,使秦国没有信心一举灭晋。等这些凌厉的政治攻势完成后,吕饴甥才再次来到秦国,秦晋双方代表在陕西大荔县附近的王城谈判桌上分两列坐好。(其实是跪好。)

  秦穆公问道:“晋国准备投降吗?”

  吕大秘书微微一笑:“不投降。我国战败,国君遭俘。我国的小人深感耻辱,他们纷纷检查视力,报名参军,要求杀回秦国,涤仇荡恨。他们说,豁出去引狼入室,北借狄兵,也要讨伐秦国。但是我国的君子,承认鄙国君是一条羊,却披上狼纹,触怒了贵国,自取其辱,所以君子们都想拥立太子圉,磨矛缮甲,再跟您过上几招,说,报效国家,有死无二。”

  秦穆公一听,合着里外里都是要跟寡人拼命啊,又问:“你们觉得贵国君还有戏吗?”

  吕大秘书上身一耸,就等着这一问呢:“我国的小人非常哀愁,按他们自己的小人之心揣度秦国,鄙国君是没戏了。但我国君子,用君子心琢磨您,觉得回国还有戏。我国小人说,咱们跟人家掐架,互启杀戮,秦国哪还肯修好。我国君子说,我们服输了,说对不起了,穆公还能不放人吗。叛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仅此一事,秦可以霸。我们国君本来就是他所立,穆公不会有始无终的。”

  这个吕饴甥,自己不说一句请求放人的软话,而借“君子小人”的嘴巴挤兑秦国,秦国再不放人,就落了小人窠臼。话说到这儿,秦国还能怎么办呢,就是宁戚、屈完复出,也没办法帮秦国了。秦穆公叹了口气,手扶几案,说:“先生所言,正是饿的心意。”(这个战胜国,反倒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

  吕饴甥口才真是令人拍案叫绝,足堪入选为春秋四大舌辩之士之第三!

  晋惠公由阶下囚升为座上宾,住进高级宾馆,穆公看他已经人面黧黑,消瘦得像冰块见了阳光,觉得这个模样回去惹晋国人不高兴,于是请惠公吃大饭。不是一般的大饭,是“七牢”,牛、羊、猪各一头为一牢,七牢就是七套牛羊猪。做法是把他们分开放在几个鼎里煮,一边煮,一边往外飘香味儿,里边还有奇奇怪怪的调料,慢慢煮熟了以后,香味向东甚至可以惊动远在齐国的野狗。这么诱人的美肉,晋惠公可是逮着了,张嘴猛吃,连吃了仨礼拜,浑身流油,案子上全是排骨头,见了大肉就恶心,狼吞虎咽了21只牛羊猪,重现出掠食动物的特征,终于创下了吉尼斯狼吞虎咽世界记录。等晋惠公喂饱了,脸上放光了,到了冬天,秦国人就送他回国了。

  晋国众大夫在太子圉(念雨)带领下于边境迎接。晋惠公老脸嘿然一笑,说:出国旅行真疲劳啊,哈呵。

  随即,晋国献上河西土地给秦国,太子圉入秦国做人质(总算说话算数了一次)。秦穆公则把自己亲女儿怀嬴(不知好看不好看)嫁给晋国太子圉,又把河西五城还给了晋国——想必大出晋国人意外。这年晋国又发生饥荒,秦国又以粟相济。秦穆公的一举一行,真是让人佩服,难怪他被列为春秋五霸之第四(排在齐桓、宋襄、晋文之后)。当时华夏已是礼废乐崩,诸侯侵伐,王道不通,但秦穆公严格要求自己,并不惟利是图,反倒热心公益,周济饥寒,多次襄助定立近邻,先后扶立晋惠公、晋怀公、晋文公三代,秦穆公襟魄伟大,高山仰止,清风一片。后来,秦穆公参加城濮之战,袭郑灭滑,美名多多。秦国虽然偏在西部僻远,但秦穆公积极纳才进取,终于二十三年后“灭国二十,开疆千里”,成为威风赫赫的西陲霸主。

  晋惠公被释放回国的消息传来时,大家都劝晋大夫庆郑赶紧逃跑。庆郑说:“因为我故意不去搭救,使得敌人俘虏了主公。现在我如果逃跑,就是乱了国家刑法,这不是人臣作风。”果然,晋惠公怕庆郑逃跑,不等回到境内,就先传令把坐等领死的大夫庆郑杀了。

  晋国未来能兴其百年不衰的霸业,全是有庆郑这些高风亮节的臣子啊!他们的公心远远压过了私心。

  韩原大战,晋国被敲打得不轻,半天缓不过来。北边的狄人乘晋国新败,起兵侵晋,夺取了狐、厨、受铎三邑,渡过汾水,直打至绛城附近。晋国真到了“危机存亡之秋”也。

  好在秦穆公不为已甚,在随后的十几年,秦晋之间无战事,做到了“秦晋之好”,两国之间不断结为儿女亲家,晋国获得喘息。直到十七年后,秦晋爆发“崤之战”,双方再开杀伐。在此之前,两国的主旋律,是和谐的。

  记得《围城》之中提到,其“方鸿渐”的爹,跟亲家翁不和,两家互相看不上眼,关系冷恶。方老爹觉得这刚好就是“秦晋之好”,因为秦国人和晋国人就是一直互相打架的。方老爹在日记里论述如下,很有意思:“夫春秋之时,秦晋二国,世缔婚姻,而世寻干戈。亲家相恶,于今为烈,号曰秦晋,变固宜也。”

  方老爷子意思是:亲家之间惯说是秦晋之好,其实没少打架,这倒跟秦晋这两个姻家国之间的实际情况一样啊,把现代亲家之间的关系叫做“秦晋之好”,真合适呢。老头子写完,对自己的创见得意非凡,只可惜不能送给亲家翁亲自鉴赏。呵呵。

  本章最后罗嗦一句。在晋惠公被俘期间,晋国“作爱田”、“作州兵”,前者废除井田制,采取土地出租给佃户的剥削新形式,刺激生产积极性,后者把战士征兵范围从国都推展到边鄙农村,拓大征兵资源。善于在失败中总结经验的晋国,通过这些改革,反倒准备出了未来强盛的条件。所谓井田制,就是在井字形的田里劳动,最中间的小方格是公田,大家顺手照顾,打出粮食献给国家(或这块地所隶属的卿大夫家族),其它八个格都归劳动宗族集体所有。我估计,如果不强迫的话,公田是不会有好收成的,实际上,春秋时期,公田荒废,田可罗雀。从晋国起,各国逐渐改革,实行土地承包租赁制,当然,秦国改的最晚,拖到战国商鞅,才废除井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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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七章 晋文践土(B.C.645—B.C.628)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一)



  天降大任之前,总锻炼以一段不很爽的辅导期。重耳流亡翟国的这12年,体现了这一点。

  当初,重耳被老爹晋献公通缉,就逃窜去了翟国。翟国是狄人的国度,重耳的妈妈就是翟国大姓,重耳不好意思娶自家的人,翟国人就出去打仗,抢来了两个“楼兰新娘”(是赤狄),大的嫁给了重耳,生下俩孩子,小的嫁给赵衰(念催),生下有名的赵盾。(华夏文明中,有很多异族的血胤啊)。主仆俩人同娶一对姐妹,像孙策、周瑜同娶于江东大小乔,这也是仆者的一种荣誉吧。不过估计赵衰不够雄姿英发,他为什么非叫“衰”啊。

  重耳一行数十人,这些从大城市跑来的晋国老爷们,呆在翟国并不爽。翟国毕竟是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度,经济也不发达,属于小米加步枪,有时候还缺盐,他们在晋北逐草而居,在吃喝玩乐和私生活方面,没法满足晋国老爷们的丰富需求。重耳就与赵衰等人商量,翟国这里不能成大事,我们不如转移到齐国去,去年管仲刚刚死了,齐桓公需要人才,我们过去正好有官做。

  这个想法一旦提出来就非常激动人心,在当时的晋国人眼中,齐国是个遥远而美妙的国度,充满神秘和浪漫,齐国的月亮比晋国的都圆。

  (注:齐国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它的都城临淄是春秋战国时期最繁华的大都会,全世界都数得上号。当时的临淄,已有五百多年历史,外城城墙周长30华里(相当于北京市西城区),内城周长15华里,水井400口,配有全城给排水系统。城门13个,10条大道处处通向罗马,地点就在今山东淄博的临淄区。从遗迹上看,城里分手工业区,商业区,官府区和住宅区,城中路面最宽20米,临淄街上,车与车相撞,人与人碰肩,衣襟相连成帐子,衣袖举起如幕布,人们一起挥汗如同下雨,一齐扇袖可以成风,早晨穿新衣服出去,晚上回来就给挤成烂布。据美国学者特休斯的研究,在公元前650年的时间段上,临淄是世界上第二大城市。第一大城市是尼尼微。第三大是老周天子的洛阳。当时的中国就是牛啊!)

  正在向往齐国,晋国传来绝密情报,韩原大战失败后的晋惠公担心自己君位不稳,重耳等流亡份子趁自己战败之际反攻大陆,于是先发制人,再次派出大内高手寺人披(上次是晋献公派的),限三日之内,杀奔翟国,不论活口死口,诛杀重耳。这回的寺人披又经过十二年苦练,武功已经出神入化,一掌现在可以震死一个营的兵力。

  听到这个消息,想不去齐国也不行了,二流子重耳马上登车发表动员演讲,手里拿着两块木版儿,宣布这是上帝从山上抛给他的,从即刻起,就要像摩西一样,带领大家出埃及,去寻找梦想中的耶路撒冷了。两块木版儿,就是上帝刻给他的“十戒”啊。
           

  二流子重耳率领政治犯准备去东天朝圣,临行把赤狄的妻子和孩子留在翟国,让她们就好像郭靖和母亲那样流落大漠草原,过着没有空气污染的生活。重耳和妻子分别,说:“希望你等我二十五年。如果二十五年不来,你就改嫁。你看,我很宽容吧!”

  他的妻子穿了红色的盛装,腮上涂了红色的胭脂(赤狄的打扮,穿红色衣裳),对老公笑着说:“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再过二十五年,我快要就木了(进棺材了),你让我那时改嫁,我还能嫁谁啊?虽然是这样,我还是坚决等你。”这就是成语“行将就木”的出处,带着死亡的气息却原来出自美女之口。重耳这时候55岁,还娶25岁少女为妻,真不要脸啊。当然,最可气的是他到了齐国又娶了个少媳妇。

  重耳正跟赤狄媳妇收拾行李,外面备车,忽听寺人披已经攻入城来(晋惠公限寺人披三日之内到达,寺人披武功太高了,一天就到了)。重耳吃过大亏,浑身抖颤,慌忙带了身旁的狐偃步行溜出城外(跟上回一样)。其他城里的“犹太人”都被我们这位救世主给丢脑后头啦,哪管性命如何(比起刘备刘皇叔不舍荆州难民的光辉事迹,重耳真是等而下之啊)。寺人披扑了个空,这个人一辈子一事无成,只好恨恨地回去复命。

  重耳跑出城走了两天,其余的流浪汉陆续赶上。最搞笑的是,他们的管财务的头儿,趁这个机会带着所有钱财开小差跑了。这场轰轰烈烈的朝圣运动,刚一开头就这么不成体统。

  从山西翟国往山东齐国去,航空距离两千里,中间要经过的省份是山西、河南、山东,经过的重要山脉是太行山、泰山,主要河流是黄河中游到下游,以及济水。走直线最近距离是从河南省北部直接穿过,也就是借道于那里的卫国。卫国祖先是周文王的儿子康叔,历史名人有老色鬼卫宣公,好鹤而亡国的卫懿公。十二年前卫国被狄人攻破之后,卫文公专心带领群众恢复生产,埋头做事,对国际事务没什么好奇,也不参与。

  晋国的二公子流浪汉55岁的重耳先生带领他的一小撮信徒,跋涉八百里,走下黄土高原,从太行山东麓滑入华北平原,看见黄河冲击大平原的广袤大地上突兀起来的卫国都城。卫国城里的人觉得,对于重耳这样没资金也没技术的国际二流子,连敷衍一下的必要都没有。的确,重耳不是港商也不是石油大王,在卫国人眼里,这个“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的二流子重耳先生,带有点不正常的宗教邪气。卫文公听到报告后作出结论说:“我估计这家伙是个流窜世界的国际恐怖主义分子,给我看紧了他们。”

  于是,卫国人把大门朝着重耳的鼻子关上了。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只有心知。那又有什么办法呢?重耳像讨食的野狗,没吃到肉包子,却给人泼了一身米汤,用凄凉的眼光望了一下他所不解的人间,抖了一抖身上的毛,向北折行,绕过卫国再往东走。
                  
                             重耳流浪示意图

  喜欢自虐的人一般都最能理解像重耳这样徒步旅行的苦乐,重耳大约是那种闯罗布泊登西藏游海峡之类的独行者的祖师爷。当然你可以美其名曰“周游列国”,孔子也曾经周游列国,有个成语叫接淅而行,就是说孔子一行人,刚把米下锅,没等做饭,又把米湿淋淋地捞出来继续赶路,很有一种苦迫中的风情趣味啊。不过,孔子的路线正好和重耳相反,孔子从东往西,在晋境碰壁后,叹息了一下“涣涣乎美哉”的黄河水然后南下楚国。

  重耳一行人因为被CFO(首席财务官)卷走了资本,这时候却是连水淋淋的米都没有了,他们绕行到卫国北面的五鹿(河北大名府,李逵劫法场的地方)饿的已是湿汗淋漓,实在不行了。重耳说:徒弟们,谁能替为师去前边化些斋饭啊。

  他二舅狐偃手搭凉棚,发现树林灌木边,有几个野人正在“米细”。狐二舅哈喇子立刻流下来了。再重复一遍,“野人”在春秋时代不是吃人生番,也不是茹毛饮血的人,而是郊外农夫,因为在野劳动,所以叫野人。春秋时代实行“都鄙”制,“都”是都城,“鄙”是边鄙农村。俗话说“鄙人”,比如周作人老头子经常在作文里自称鄙人,就等于自谦说“俺”。

  这帮野人一边拿着树杈撅成的筷子夹菜吃兔子肉吃,一边偷看远来的这几十个疲惫不堪、衣冠不整、形容憔悴却风度堂堂的奇怪的叫花子。这帮叫花子则在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筷子上夹的肉哩。野人们不由自主地憨厚地乐了,露出煞白或焦黄的牙齿——他们敢于这么乐,以及接着敢于捉弄重耳,还曾经偷吃秦穆公的马,又主动组成军队帮助秦穆公杀敌,都说明当时的庄稼汉根本不是带锁链的奴隶,而是自由的农夫。社会最广大的主体(庄稼汉)不是奴隶,那这个社会还是不是奴隶社会呢?

  重耳无可奈何,命令狐偃说:去跟他们要点饭吧——对了,肉少点也行。

  狐偃只好放下架子,走过去作揖乞食。那些野人坐在地上,仰望这个狄人血种的狐偃,就像围观一个大鼻子老外。野人们不知怎么想的,也许是出于他们天才的搞笑能力吧,他们居然盛了一碗假冒伪劣的泥块,献给狐偃先生。狐偃先生以为泥块里裹的必是刚烤好的兔子肉,赶紧跑回去端给车上的重耳,乐呵呵地。重耳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把泥巴掰开,看见里边只有一条蚯蚓。

  也太欺侮人了,重耳火冒三丈,差点在毒日头下面晕过去。他从驾驶员魏仇手里抢过鞭子,下车就要跑去找野人打架。赵衰赶忙上前劝止,赵衰说:“泥土,是国家的基础,您有了泥土,就有了国家,这是上天所赐,请拜受!”

  重耳听了,觉得打架也未必能占便宜,就放下鞭子,把衣服抻抻平,紧紧裤带,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右手触地,左手压右手背(绝对不能相反,反了的是女子之拜礼),以头触地——头触地位置在手触地位置前,这样就行了个稽首礼(若连续两次以头触地,叫做“再拜稽首”,这是古代最大的礼),然后,泪流满面地接过狐偃手中的泥块,把它载到车上而行。

  (注:重耳也是个枭雄啊,从拿鞭子要抽人到转而去磕头,变得够快。跟曹操抡宝剑要杀张辽,一变脸儿又变成亲自解开张辽绑绳一样。这个故事也让人感觉行路之人的艰难,联想起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那句话了。)

  重耳出门靠的这帮朋友也确实了不起,都是一时才俊,其中最贤者五人,分别是赵衰(被誉为“冬日暖阳”,诚厚君子)、狐偃(智多星,但私心重)、贾佗(文化人,后任太子老师)、先轸(“不顾而唾”的那个,军事天才)、魏武子(魏仇,裹着伤口三级跳的那个,类似莽撞人张飞)。这五个菩萨下面,还有其他数十名小鬼儿如胥臣、狐射姑、颠颉、狐毛(狐偃的大哥)、介子推之辈,属于二流罗汉级。

  吃不到兔子肉,吃了一嘴泥,重耳在野人们错愕的目光注视下继续昂然赶路,直到虚汗涔涔七魂出窍。别的人还挖野菜吃,可是重耳娇气,咽不下。蒲公英的花还有猪牙草的叶,据别人说也不错,可是重耳不想吃花。

  正难受呢,这时候,介子推大哥突然抱着一罐肉汤从队伍后面笑嘻嘻地钻车前来了。献肉汤给重耳吃。重耳吃完肉汤,把手指头上的油舔净,然后说:“子推大哥,您也尝个鲜吧,打哪弄的啊,真不错呀。”

  介子推笑得比苦瓜还苦,说:“尝就不用咧,这是俺自家大腿上产的肉啊。”不会吧!大伙不约而同都一起摸自己的屁股,还好,都在,哇塞,介子推从自己屁股上割肉给公子重耳吃,晕倒!

  这就是介子推“割股啖君”的故事。后来介子推是被烧死了,大家迄今还在过寒食节纪念他。其实“迄今”也没多远,两千年岂不是梦觉一场,弹指一挥间。

  据说还有一段赵衰抱着一锅小米粥落伍了的故事。赵衰这人很厚道,实诚,所以大家命他抱着小米,放心。赵衰抱着小米,走着走着就落伍了。赵衰和粥都不见了,别的菩萨精英们就都诬陷他,说他偷了粥逃跑了。后来发现却不是,他只是落伍了。(这有点类似孔子的大贤徒弟颜回也是抱米走失,大家都诬陷颜回背叛,惟独孔子不信。)在饥谨时刻,众人的眼睛都是盯在米锅子上啊,菩萨之间也要为了米锅打架啊。

  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唱:走过春天,走过四季,走过春天,走过我自己。领袖重耳的朝圣队伍饥一顿饱一顿,跋涉到了东海之滨——梦中的齐国,伟大的耶路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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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七章 晋文践土(B.C.645—B.C.628)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二)



  这个穷途末路的二流子重耳先生在众叫花陪同下,终于来在了灿阳照耀的齐国大地,看见稠密的空气从东方海洋抛散下大片的花朵与大量的鸟鸣。重耳这时候看见的齐国是历史上最好的齐国,它绝不逊于同一时期欧亚大陆西端的明珠雅典(只有几万居民)。齐桓公为政四十年来,国脉日隆,物壮月满,东及滨海,南括崇岭,西起巨川,天下四方物宝豪杰,都笼络在大齐的无限威风之中。临淄的十里洋场里,汇聚了鲁梁的缟帛纨素,楚国的角齿羽毛,郑国的音乐杂耍,秦国的蓝田美玉,晋国的宝马狐裘,胡人的驴子骡子,都摆在一排排华丽的店铺里了。这都是管仲鼓励经商的成果。美酒泛滥成灾喝不了,女孩汪洋恣意泡不完,奢华的齐国人掉在糖罐子里沤着,作为国际化都市,大街上时而看见楚国人的奇装异服,鲁国人的峨冠博带,宋国的侏儒,郑卫的美姬,吴越的嬉皮士(断发纹身的),撞钟伐鼓,笑歌沉迷,编钟的清响搅拌着酒肉的臭气,欢乐此起彼伏,多么伟大的一派美好烂污的繁荣景象。

  这就是世界当时第二大都市,伟大的齐国临淄!
              
                               齐国临淄示意图

  重耳也想摸出一两枚幸存的晋国铲币,问问与齐国刀币的市场兑换价,然后买一些便宜的酒喝喝。但他摸出的只是空空的一双手,幸福是齐国人的,重耳什么都没有。

  重耳“穷”逛,在临淄大街上,人如潮涌,车似江鲫,好不热闹。重耳一行人乱逛了一气,忽然看见一处“女市”,就是赫赫有名的国家大妓院。这是管仲时代的政府项目,里边全是性产业从业人员。重耳估计在女市门口徘徊了半天,最后,一行人径奔临淄的内城。

  所谓内城,也叫宫城,英文名叫downtown,自用一圈城墙围着(老百姓住的外圈城区——即宫城城墙与外城城墙之间的广大区域——叫uptown,中文名“郭城”区)。Downtown里边全是公族、卿大夫办公生活的地方,祖庙、社庙也在这里了,地价最贵,还有御花园,夯土高台上的宫殿群,披映着金灿灿的阳光,比外面的uptown市民区更加肃穆奢华。

  富强的国度总是乐于接纳外来事物的,重耳,这个多少还算是掷地轻微有声的名字,被禀报进去,齐桓公听到了,高兴,传令:“欢迎!”(有称霸之心的国君,总是对他国政治流放分子情有独衷的)。

  齐桓公派大臣们出宫城大门,迎接重耳,摆酒接风。

  重耳被引进大殿之后,有幸看见了伟大的齐桓公他老人家年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重耳揉了揉眼睛,好像摩西终于见到了耶和华,重耳结结巴巴地喊:Oh My God!我的上帝啊!God Bless You!!!——朝圣总算圆满结束,见到活佛了。

  齐桓公阔大而好客,拨给了这帮远来的“香客”二十辆大车马,这些车子镶铜绣锦,看者眼花缭乱。有了二十辆马车的重耳先生彻底结束了瘦马单车的乞丐生涯,而且随行精英们也沾光了,都成了有车一族。(按50名随行人员计,平均2.5人乘坐一辆马车)。最出乎意料的,这位曾经在晋国当公子时代娶了两名老婆,翟国当女婿时代娶了又一名老婆的重耳先生,在齐国吃白饭期间,又娶到齐桓公的侄女齐姜(看来齐国真是物质过剩,女孩也都过剩了)。

  齐国一直在为国际社会孜孜不倦地培养扫帚精,比如风骚妹妹文姜,急子的后妈宣姜,庆父的情妇哀姜,都不是省油的灯。众姜之中唯独这位齐姜是块好姜。齐姜贤淑端正,红粉佳人,高贵典雅。她优美的风范礼仪,高雅的举止进退把这个山西来的翟国久居的土老冒重耳给看呆了。夜色深沉时刻,齐姜夫人解开云雾般环绕的鬓发,剪水双瞳轻轻睇视着床上的郎君,重耳阿嚏一下子打了个响鼻。接着,白里透红的肌肤在摇曳的烛光下闪动出她风吹弱柳的体态,重耳阿嚏阿嚏连打了一宿响鼻儿。

  拥着齐姜柔腻的肌肤,像拥着一团熊熊扭动的火焰,听着齐姜娇媚的喘息和呻吟,重耳先生从此迷醉不返,方寸全无,摒开一切俗务和彪炳事业的梦想,日日月月岁岁年年,坚定不移地跟齐夫人打拼在一起。

  可是,娱光易逝忧愁多,好景不到两年,重耳待在齐国的幸福生活,就随着伟大的老齐桓公的病死,淡淡无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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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七章 晋文践土(B.C.645—B.C.628)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三)



  伟人的出生都是一样的(即光着身子),而伟人的死却各有各的死法。

  这一天早上,老齐桓公染上了一点微恙。他躺在床上,身上懒懒的,有点君王不想早朝的意思。

  齐桓公想叫人端点小米粥来吃,怪叫了两声,寝殿里静悄悄的,又摇了摇铃,一直没有人应。世界安静得像他统治下的太平盛世一样。齐桓公这颗曾以为永远燃烧不尽的恒星,正在向白矮星蜕变。

  按理说,老爹闹病,儿子们即使不割股疗亲,也应该衣不解带地朝夕伺候。齐桓公搞了一辈子妇女工作,成绩裴然,儿子很多。他有三个正夫人,但都没生出儿子。但齐桓公还有后备力量,六位如夫人,就是如同夫人,相当于姨太太,各自生了一个儿子。此外,小妾还有很多,累计又生了至少七个儿子。所以总计十余个。

  这回齐桓公一病,想把孩子们召唤到一起,交待一下未来五十年的蓝图规划,喊了好几嗓子,就是没人答应。冬天的寒宫里也没人生火,饭也没得吃,一直饿了三天,趴在床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世界仿佛在睡着,这个被遗弃了老人睁开老耄的双眼,又失望地闭上。他脑子里隐隐约约的清愁,这时候都变得浊了。

  忽然咣当一声,从窗子跃进个人来,齐桓公半昏半醒,问:“谁……啊?”

  来人叫晏蛾儿,是齐桓公小妾之一,可能她的眉毛像蛾子的触角,长长卷卷,才叫这个名。(蛾眉是周代流行的女性脸谱,青黛娥眉便是把眉毛剃掉,再用青黑色的植物颜料来绘画眉毛。)

  晏蛾儿作了自我介绍:“我是服侍过您的,在临淄市上的敞蓬马车里,曾经那个过的。”

  齐桓公想了半天,年轻时代的事儿像流水一样都记不得了,终于他说:“粥……呢。”

  “对不起,老爷,没有啊。”

  “那……水……来。”

  “主公爷,水也没有。”晏蛾儿说,“您的亲密战友——易牙、竖刁同志,造反了。他俩把大家伙统统赶出宫去,派人守在宫门,宫里垒了高墙,里外隔绝,就墙根开个狗洞,每天爬进个人来,看看您是不是还在呢。”

  齐桓公说:“我……我孩子们呢……”

  “宫门上挂了个牌,说您养病,不想见人,公子爷们都给骗了,进不来了。我这是舍了命,想见您一面,才爬进来的。”

  齐桓公沉默一阵,想,我的病也没传染性啊,怎么就把我给隔离了呢。他深有感慨地叹了口气,眼泪夺眶而出,随后哭道:“仲父岂不是圣人乎! 不叫我用易牙、竖刁。落得今天这样的结局,我悔不听仲父生前之言!我死之后,我有何脸面见他?”于是奋力大呼三声,吐血一盆,以袖掩面,气绝身亡了!

  想不到,一代天骄齐桓公,在位四十三年,就这么凄惶愤懑、孤独地死在了公元前643年的冬天。

  纵观齐桓公一生,他等于一个扶得起的阿斗,清静无为,信用大臣,给管仲以最好的君臣际遇,使后大有作为,使齐国成为赫赫强邦。

  齐桓公与管仲,良好的君臣际会,龙虎风云,成就了双方千古的英雄业绩。

  但是管仲没有培养出得力的接班人员,就自私地先他的恩主而去了,导致了齐国的动荡和末落。

  有人说:管仲、宁戚、鲍叔牙、隰朋之辈,负责做衣裳,做好了,给齐桓公一穿,国家就治理出来了,霸业就形成了,为国之道就是这么简单。但是,失去了裁缝们的大恐龙齐桓公,终于在公元前七世纪的中叶,一个饥寒交迫的冬天,活活饿杀而死了。

  小妾晏蛾儿则以头触柱,殉节死了。

  没多久,易牙、竖刁的探子,呼嗤呼嗤白着脸儿跑来报告,嘴都不利索了:“报、报、报告,告主公公已经升天啦。”

  易牙、竖刁就合计,这回好了,主公死脱脱,咱俩再把太子昭杀了,就可以扶立跟咱一鼻孔出气的公子无亏登基坐殿,咱俩接着吃香喝辣,横行霸道了。

  我们说,齐桓公的三位“正遗孀”都不孕,六位“如遗孀”各给桓公生了儿子一个,按妈的地位排列,依次是:公子无亏,公子元,公子昭,公子潘,公子商人,公子雍。我们为了方便记忆起见,分别称他们为“齐氏1号”“齐氏2号”“齐氏3号”到“齐氏6号”。这虽然有点像西瓜的品种,但毕竟方便下面叙述。

  排在第三位的齐氏3号——公子昭,据大家讲,比较贤能,被荣幸地宣布为太子,名字也成了“太子昭”。葵丘之会上,齐桓公还把太子昭嘱托给宋襄公,如果太子在未来政治斗争中有什么闪失,让宋襄公给太子昭撑腰。

  但是,太子昭在国内缺乏支持者,他和易牙、竖刁这些当权派关系一般。易牙、竖刁这些当权派更喜欢的是公子无亏(1号)。

  当天夜里,城里的月光,一片皎然,就像梦一场。易牙、竖刁派出警卫部队,包围了太子昭(3号)家院。面如土色的太子昭挑了几件宝贝,突围出城,投奔宋襄公救命去了。(好在老爹生前给他留了这一手)。

  夜里这里一乱,大臣们次日都跑到朝堂上问消息,易牙、竖刁拥着公子无亏(1号)从后堂走出来,宣布了编造的伪诏,要求大家给新国君下拜。

  大臣们面面相觑。上卿国氏、高氏辈分比较大,走上前来,问:“没听说主公要换接班人啊,不是太子昭吗?葵丘之盟对外公布过啊!”

  管氏、鲍氏、隰氏等政府班子成员也一齐吆喝,要求进去看看齐桓公到底怎么了。

  易牙、竖刁一看讲理不行,就让警卫队的短矛长剑,向大臣们身上去说理。把朝堂大臣一通乱扎,大臣们丢下十几具尸体抱头逃蹿了。公子无亏遂向各国发出通告,即日登基坐殿。(看来还是枪杆子里出政权。)

  齐桓公生前的另一位“同志”开方,也是胸有大志,立刻叫上桓公六子的第四子,跟他关系好的公子潘(4号),打开武器库,武装了自己的私家部队,杀到朝廷大殿,说:“许你公子无亏自立为君,就不许我公子潘自立为君吗?”

  于是两伙人马在大殿上你捶我砸,公子无亏(1号)比较厉害,占领了主殿,公子潘(4号)抢了大殿的右厢,搬张案子,也宣布登基亲政,摆上大印,也开始办公。

  不一会儿,公子元(2号)也率领武装起来的家丁狗腿子,冲上殿来,三帮势力又打了一通,公子元(2号)夺了大殿左厢,也自立为君,拉张桌子办公。

  另一个叫公子商人(5号)的,觉得还不够热闹,凑了点人马,把宫廷的院子给占了,在露天地里宣布主持政府工作。他说:“有种你们别出来上厕所,我憋死你们。”

  有些不了解情况的大臣以及跑来汇报工作的外地干部,一不小心迈进朝廷,妈呀,老国君不见了,换了四个国君同时开张办公,一家占一角,朝廷变沙场,四国大战啊。
                 
                                四国大战

  四个号码的国君互不相让,一直互相顶牛达六十七天,直到闻见后宫传出一股妙不可言的特殊味道。正狐疑间,他们看见白色可爱的小蛆,一行行地排着整齐的大队,喊着号,爬进了大殿。大家这才想起齐桓公还暴尸后宫,已经烂得没形了。

  国氏、高氏两家上卿大声疾呼:“既然都是正统的继承人,怎么不孝顺老爹?把先君装殓了,你们再闹吧。”

  四家公子恍然大悟,争着当正宗孝子,一窝蜂冲到后边,推倒石墙,冲上去就抢齐桓公遗体,就跟像抢玉玺一样热闹。

  你争我杀,又丢下几十具新尸,齐桓公的老尸最后被大哥公子无亏(1号)抢到手,在半夜里草草地埋到祖坟上去了。

  四大公子爷斗得正酣,忽听城外报到大事不好:宋襄公带领维和部队,接纳了逃难而去的太子昭,联合了一级诸侯卫国的大兵以及三级诸侯曹、邰小兵,兵车二百乘,护送太子昭杀近临淄城下了。

  四大公子一看形势不妙,立刻停止内战,一至对外,派兵分守四个城门,听凭宋襄公军队在外面叫骂。

  上卿国氏、高氏一听外援来了,额掌相庆,就私下布置了鸿门宴,把竖刁诱来,在酒席上就地正法,然后串联了管、鲍家族的力量,组成敢死队,猛攻宫廷大殿。

  国氏、高氏想让占据正殿的公子无亏(1号)去掉君号就既往不咎,公子无亏(1号)自负以前对国家有功偏不屈服(给好鹤而亡国的卫懿公复国,就是公子无亏张罗的),而且在没有嫡生子的情况下,六个庶出的儿子中,应该立长不立幼。于是自视正统的公子无亏(1号)誓死保卫撒拉热窝,亲自仗剑迎战,战斗到玉瓦俱碎。然而他的同党易牙、竖刁跟大家结怨太深,身受其累的无亏成了众人的撒气筒,在一片剑光血影里,无亏被乱兵砍死。狗腿子易牙一看主子死了,也就泄气了,收拾细软逃往鲁国。

  国氏高氏大开城门,迎接宋襄公联军入城,一起奉太子昭(3号)继位,是为齐孝公。

  齐孝公孝义当先,把老爹齐桓公从坟里挖出来,吹吹打打,重新厚葬,杀了很多坏蛋家属做殉葬。(顺便说一下,“桓”在谥法里是“辟土服远”的意思,表示大开疆域,法国的拿破仑可以谥为“兰西武桓帝”。)而今齐桓公的墓还可以在临淄郊外找到,只是不够风光,是围绕在一片玉米地中的土丘。

  然而这墓却被盗过——盗墓这项职业,古代早已发达,如今各地的墓,多数都已在古代被盗过。据说在晋朝,齐桓公的墓也被盗了,挖出无数金玩宝器以及骷髅人头。挖出的东西,去向不得而知,不外乎又归了晋朝显贵们的家里了。

  一般有权势的死者,口含珍珠,身穿玉衣,旁边放着财货珍宝,钟鼎壶鉴,车马衣戈,生前离不开的,死后都做了陪葬,希望他在地下使用。最终,却孝敬了未来的盗墓者,成了害身的累赘。孔子说:“用宝玉殓死者,等于把尸体暴露原野。”死人也会受财货之累啊。

  宋襄公帮齐国拨乱反正,和齐孝公共饮了三杯两盏素酒,然后就乐呵呵地撤兵回家了。

  假装服服帖帖的另三大公子爷:公子元(2号),公子潘(4号)和公子商人(5号),一看宋襄公乐呵呵前腿迈门走了,后边这仨就同时发难,联合起来,又约了公子无亏(1号)的老妈和竖刁余党,猛攻齐孝公。齐孝公太不禁打,闯出城门,撒丫子又逃跑了。

  他一路闷头往西南跑,撵着宋襄公的车轱辘印,追了上来。宋襄公一看来人浑身汗土,丧家之犬一样,细看乃是可爱的齐孝公,就说:“我的爷,您,又给他们揍出来啦?”

  于是宋襄公命令大军调头,另添了二百辆兵车,向东突击进攻,再回去给齐孝公翻本儿。齐临淄城里公子元(2号),公子潘(4号)和公子商人(5号)一看宋襄公摆着除恶务尽的架势吹胡子瞪眼又来了,赶紧组织了一批离心离德的人马出城迎击,大败而回。三个公子受不了命运的捶楚,终于泄气,纷纷投降。公子元(2号)因为是刚才领头造反的,而且出生顺序也比齐孝公(太子昭3号)年长,为了保住脑袋,就逃奔卫国躲着去了。另外两号开城投降。

  齐孝公进城归位,宽大为怀,赦了这两号公子,叫他俩做个安乐翁了事,闹剧算是结束了。

  君臣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齐桓公管仲主持国际霸业三十余年,威风不可一世,死后不到半年,家业就给这帮不肖儿子败光了,齐孝公继位时,齐国已是乱沙一盘。中华大地从此无主,新一代的诸侯伯长,又成了众位高人梦寐以求的热山芋。

  在整个诸子夺位的过程中,只有6号公子雍没有参与,这倒不是因为他乖,而是还小,尚在吃奶中。
               

  潇水曰:齐桓公死后的齐国内乱,表面上是诸子争位,其实是易牙、竖刁、开方这些颇有实力的被分封的家族在兴风作浪。这就要归罪于从前管仲改革的不彻底了。

  管仲大力推行了分封制,把很多城邑分给各姓卿大夫家族作私人封邑。当一个国家的军队和粮食都分散在不同姓氏手里,国君只居其中一部分,整个国家的对外战斗力就削弱了,终于在对楚战争中一直落了下风,肋条折了七根。这是商周以来一直流行的分封制的最大弊端。

  管仲大力推行的分封制不但损害了齐国战力,还导致了齐桓公的饿死。易牙、竖刁这些受封的望族,凭借私人封邑作为根据地,以及封地上的私家武装,积蓄起强悍实力,敢于以下犯上地造反,敢于不尊奉齐桓公生前指定的继承人,甚至敢于饿毙齐桓公。

  我们由此推论:齐桓公被饿死,传统的理解是儿孙不孝。其实这个理解比较浮浅。他的死是分封制的弊端导致的。在抑止分封这方面的改革,管仲远比后来的商鞅为弱。

  齐国最后之所以没有四分五裂,是因为宋襄公大兵及时从外面干涉,硬扶立了齐孝公,避免事态进一步失控。多亏了宋襄公了。

  而楚国跟齐国不一样,它没有尽走分封制的路子。楚武王留心县制,尽可能手里直接抓着县,而不是改成封邑分封出去。王权因此得到加强。大臣们没有过强的经济基础,无力造反,政治趋于稳定。县的土地和兵源最终听命于楚王一人,楚王直接管控的土地扩大了,直接征的兵粮多了,极大强化了楚王手中的军力,去中原打架,打谁谁疼,成为中原人的心病。

  中原诸侯一直打不过楚国,作战区总是在中原,呈守势,就是因为中原的分封制,相对于楚国的强化王权,是落后和蹩脚的。制度上的劣势,导致了中原诸侯在战场上的劣势。

  到了战国以后,中原列国意识到了自身问题所在,纷纷用“法家”以变法,改走楚国的路子:抑制卿大夫封地,改行郡县制,从而达到强化君权,稳定政治,凝结战斗力的作用,从此彻底解决了南边楚人的威胁。也使中国走向了郡县制这种有利于强化王权的路子,最终形成皇权专制的中央集权的社会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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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七章 晋文践土(B.C.645—B.C.628)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四)



  最后还要暴一下料,齐桓公死后,儿子们在朝堂上玩四国大战,一时还不过瘾,往后就一直玩了三十多年。

  首先,在齐孝公(原太子昭3号)执政到第十年的时候,公子雍就开始闹独立。公子雍(6号,已经长大不吃奶了),在楚人的军事援助下割据了谷邑,建立了反齐孝公政权。同时齐桓公的七个二等儿子(妾生的),也在楚国的引诱下,宣布脱离齐孝公政府,出奔到楚国。楚成王把这七位小齐都封为了上大夫(真是给老齐面子啊),目的则是为了牵制齐国,瓦解齐国中枢。齐孝公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自己干脆死了。他的儿子继位,却被弟弟公子潘(4号)在坏蛋开方的帮助下杀死了。公子潘(4号)夺位,是为齐昭公。齐昭公在位十九年后死去,其儿子继位,却又被公子商人(5号)杀死。公子商人(5号)登上宝座,是为齐懿公,四年后被自己的跟班杀死,儿子被废,公子元(2号)夺位,是为齐惠公。此后,各号公子爷因为都死光了,齐国的君位才算是从此踏实下来。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齐桓公的儿子们就是这么花了近半个世纪时间互相对斫,直到这一茬人全部死光光了,霸业也早风吹云散了。四国大战有这么玩的吗!

  四国大战中,第五号的公子商人的死法最具浪漫色彩。这位爷继承了老爹齐桓公的好色基因,在夺位之后(大号齐懿公),整天购求国中美色,昼夜采阴补阳。他的狗腿子“阎职”的媳妇,非常有姿色,他就说:“阎职啊,寡人爱上你的妻子了,你自己另娶一个吧!”

  阎职说:“OK,但我没钱没势的,哪容易再娶到啊?”

  “那你当我车上的保镖好了。坐上着我的车,再泡妞就好办了。”

  于是,阎职失去了媳妇,却换到车右这份体面的工作和一顶绿帽子。

  齐懿公的驾驶员叫“邴歜”。从前齐懿公当公子的时候,曾跟邴歜的老爹打官司,为了争一块庄稼地的归属权。结果打输了。当了国君以后,齐懿公就利用职权,把“邴歜”的老爹从坟坑里挖出来,施以刖刑——把他的大脚给断掉了。梦中看着自己的老爹在黄泉公园里单脚跳跳着走路,邴歜气得直要哭。为了安慰他,齐懿公就让他当了自己的驾驶员。(这不作死嘛!)

  这一天,齐懿公去临淄城外的“申池大酒店”度假。这是一个避暑胜地。于清澈的池水旁、茂密的竹林下,齐懿公开始喝酒。喝着喝着,终于喝多了,咧着嘴睡着了。

  旁边,驾驶员邴歜和绿帽子车右保镖阎职,俩人,则泡在水里游泳。邴歜忽然拿起鞭子,照着阎职的脑袋,抽了一下子。阎职大怒:“为什么要打我的脑袋!”并从水里冒出头来。

  “你留着脑袋有什么用?就是为了顶着一个绿帽子吗?”

  阎职瞪着眼,头上顶着一块青苔,说不出话来。

  邴歜接着说:“瞪什么瞪?人家抢你的媳妇,你都吃冰棍儿拉冰棍——没话!你吃我一小鞭子,有什么了不起啊。” (注:我发誓,古代是有冰棍儿的!)

  阎职听了,就哭了,是啊,他齐懿公仗着官儿大,也欺人太甚了。但阎职说:“我顶着绿帽子是难看,不过,你爸爸在黄泉公园里用一条脚走路,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啊!”

  邴歜脸也红了。

  于是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心底,达成默契,准备起义。他俩爬上岸来,光着脊梁,冲着齐懿公就摸过去了。一个抱腰,一个抽剑。齐懿公觉得胳肢窝痒痒,刚要笑没来得及,脑袋就被切下来了。齐懿公就这么荒唐地死了。两个起义家随后把齐懿公的尸体藏入竹林,化装逃奔楚国,时间是公元前609年。距齐桓公之死,已有34年之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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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七章 晋文践土(B.C.645—B.C.628)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五)



  话题回到公元前645年,春秋第一号大恐龙齐桓公一死,黄河流域意气萧条,气沮声噎。

  这时候,中原有个不自量力的食草恐龙,跳出来向楚成王叫板了。他就是我们可爱的宋襄公先生。

  宋襄公是个志大才疏又死爱出风头的人(类似群英会里的蒋干),他对齐桓公从前当世界宪兵非常眼红,就对臣僚说:“十年前我刚即位时,一再让位给我哥哥,因此我仁义的美名远播诸侯,齐桓公都对我都欣佩不已,还把太子昭的未来托付在寡人身上。去年,齐桓公死掉了,齐国大乱,寡人力挽狂澜,击破四公子,纳入太子昭,扶立为齐孝公,拨乱反正,不负桓公嘱托,安定了齐国社稷,功莫大焉。寡人理应因此做天下盟主,光宗耀祖。大家高兴的,请跺跺你的脚。”

  他的哥哥子鱼不同意,说:“您光会唱这个歌,您听过那个吗?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没有人随随便便就能成功。谢谢您曾经想让位给我,但是我还是要说,咱们是小国,小国争当盟主,必然引祸上身。何况现在楚国方兴未艾,十分难测。”(这个子鱼,是老国君的妾生的,是宋襄公的庶兄。)

  想当第一的宋襄公不听劝,执意牛刀小试,大国诸侯暂时不好搞定,就邀请滕、曹、邹、甑几个四流小国来了次聚会,推举自己当盟主。不料,滕国国君晚到,宋襄公非常光火,把滕侯关到小黑屋里,罚他不许会盟。甑国人(“甑”念赠,今河南密县)来得更晚,足足迟到两天。宋襄公的亲戚公子荡是个整人专家,说:“从前齐桓公南征北战,唯独没有驯服东夷众国,主君您想在中华立威,必须先服东夷。我建议,您把这个迟到的甑君(东夷人)杀了祭河,东夷人看了,一定屁滚尿流地佩服您。以后您指挥东夷人去征伐天下,霸业可成啊。”

  宋襄公听了很满意,就以迟到两天的罪名,杀了甑君,还邀请东夷诸侯们一同观看杀人祭河仪式。不料傻瓜东夷人不知好歹,有热闹不看,一个都没来,把宋襄公气得够戗。本想借助东夷力量的宋襄公心想:等我忙完再收拾你们。

  被关在小黑屋的滕国国君一听甑君的下场,兔死狐悲,吓得赶紧贿赂宋襄公左右的人,得以幸免。

  其实,宋国国力并不强大,地方也不算大,在“巴尔干”东部地区,河南、山东两省交界,于公元前十一世纪建国,收容了以微子启(商纣王的庶兄)为首的商朝遗民,世代护奉商朝祖先香火,算是给商王族留了个后。

  因为是遗民的聚栖地,而遗民又是顶可笑的一类人:从前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而新的时代他们又不能适应,所以活得像做梦一样。鲁迅、老舍描写清朝的遗老遗少,不是语多戏谑吗,以为笑料。宋国人也一样,在世人眼里迂腐可笑,韩非子啊,庄子、孟子啊,经常就拿宋国人开涮,比如守株待兔,拔苗助长,这些可笑的寓言故事,都给编到了宋国人脑袋上。

  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总是被过去的荣耀搞得心痛。虽然衰败成破落户了,但祖上必竟是阔过的,遗民遗少们想出风头的心思比天都高,理想主义者宋襄公就是这样的集大成者。国力不够,就幻想借力打力,刚才东夷部落的力可惜没借着,南方楚国方兴未艾,真是天助我也。宋襄公把楚蛮子看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那种,想把楚国佬笼络到自己跨下,然后驾驭楚国去咬中原诸侯。等自己当上中原霸主,再利用诸侯合力压制楚国。这个拨着头发上天的思路实在令人费解,不过宋襄公就是这么希冀的。

  于是,打定主意把楚国蒙一把的宋襄公邀请齐楚两个超级大国,到宋国境内的鹿上(今山东巨野县)开会。他的哥哥子鱼对这种引狼入室的愚蠢作法十分震惊,说:“大祸离咱不远啦。”

  一肚子虚荣心的宋襄公在开会的时候说:“寡人想召聚天下诸侯,恐怕不能服众,齐国是老牌大国,楚国则带甲六百乘,拓地一千里,功城掠地,锐锋无敌,今天想借助您齐君楚王的实力,共同召聚诸侯会盟,推我做盟主,岂不最好。”

  齐孝公是宋襄公扶立,自然没有话讲,而被戴了高帽子的楚成王,则很诧异于宋襄公的如意算盘!成王心想您真是个老天真啊,既然寡人我有实力召集诸侯,干吗给你做嫁衣。

  但楚成王说:“你的主意兮,很好。”

  然后歃血为盟,宋襄公当仁不让,抢了牛耳,拿刀子在牛耳朵上割了几道子,滴答到敦里,端起来嘬了一大口牛血,鼓着腮帮子把自己定为盟主,楚成王又好气又好笑。齐楚两家依次用手指头蘸了牛血,抹在嘴边上,互相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这次“剪彩开工”仪式就这么结束了。

  鲁国的大贤人藏文仲听说了这事,对宋襄公的动机大摇其头,说:“以欲从人则可,以人从欲鲜济。”他是个分析欲望的心理学家,中国的弗洛伊德。

  当年秋天,秋风来了,食草动物宋襄公开始鼻子上插葱装野猪了,他和楚成王联合发出英雄帖,召集天下诸侯会盟,想一举确立他老宋的霸权。看见帖子中有楚王的名字,大家不敢不来,陈、蔡、许、曹、郑六国国君在河南睢县西北的盂邑聚齐。

  子鱼临行前建议宋襄公带上保镖,宋襄公正义凛然地拒绝说:“寡人要什么保镖啊,仁者无敌,寡人早约定了是衣裳之会,带上兵甲,岂不失信诸侯。”

  子鱼说:“那我就带些战车,远处驻扎,作个呼应。”

  宋襄公生怕子鱼惹事生非,就抓上他,轻车简从,一同前往会场。子鱼被他看得紧紧的,没法“破坏”他的信誉了。

  会盟一开始,油白短胖的宋襄公(这个角色可以请王刚来演)和虎背熊腰的楚成王一干诸侯入座,宋襄公抢先发言:“今天的举动,是想延续齐桓公霸业,尊王安民,天下同乐,大家同意吗?”

  大家都拍拍你的肩,跺跺我的脚,十分高兴。宋襄公又问楚成王同意吗。

  楚成王说:我看行。

  宋襄公自鸣得意地又说:“寡人侥幸列为公爵,比各位诸侯高那么一级两级,这次就请以我为盟主。”

  楚成王嘿嘿一笑:“这我看就不行了! 若论级别,我是王兮,倒比你还高。”

  宋襄公大吃一惊,心想不是说好了吗?我当盟主,你当托儿。怎么临时变卦了您呀。宋襄公脑袋冒汗——更像王刚了,赶紧争辩道:“足下所言不对,天下之大,只有周天子是王,您的王号,怕是自己冒封的,你这假王怎么能压我这真公。”

  楚成王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把令旗,当空一挥,就看盟坛下面的楚国随行人员,脱去外衣,露出皮甲,个个抽出利器,一窝蜂冲上坛来。目瞪口呆的宋襄公没等跑就被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旁边子鱼一看不妙,好汉不吃眼前亏,趁乱溜了。

  楚成王当着各国诸侯的面,列出宋襄公六大罪状:齐桓公新丧,你出兵干涉齐国内政,废立齐君,这是一罪;杀甑君祭河,二罪……”(其它半捏造半属实的四大罪状,恕不列举。)

  “群英会”上宋襄公被剥夺了政治权利,靠边站了,看着鸠占鹊巢,心里又急又气。不过他知道坚持就是胜利,所以当楚成王押着他在前面开道,往自己的宋都商丘杀过去,他的理想一点儿也没受到挫伤。

  楚人来到商丘城下,拿大喇叭往上喊:“哎,喂———,乡亲们听着,你们国君在我们手上兮,统统地开门,投降地干活。四面楚歌的干活!兮——。”

  城上人回喊:“我们已经立子鱼为国君啦,要打你就快打吧……”

  楚人喊:“那,算你狠,我们把国君还给你们兮,怎么感谢我们兮?”

  “不感谢,他已经受辱,回不回来,随你们怎么办,没关系……”

  楚成王没撤,下令攻城,可是这次毕竟是会盟而来,所带军队不多,大的攻城机械更是没有,连攻好些天,城上子鱼带领军民顽强抵抗,抑制了一次次进攻。楚国捞不到什么好,粮食也不济了,就想回家去。

  可是宋襄公这个烂货砸在手里也没有用,杀了又怕失去诸侯人心,放了又等于向宋人示弱。于是下边有人出主意,把鲁国的鲁僖公(鲁庄公的儿子,庆父之难后即位)叫来了。鲁僖公天生就是当领导的料,他一来,就开始捣浆糊,给老相好宋襄公求情。楚成王借坡下驴把宋襄公放了,自己还卖给鲁国一个人情。

  宋襄公虽然得自由了,但国内已有新君,就准备上山打游击去。这时候“新君”子鱼派人来了,说子鱼只是出于保家卫国的需要才临时充当称君,还请宋襄公回去继续主持政府。

  灰头灰脑的宋襄公(蒋干同志)回到宋国复位,决心一辈子跟楚国对着干(这个立场在整个春秋时代都没有变,宋国遗民的骨头是很硬的)。

  如果说宋人是自大狂,那郑国人就是两面派。这也没办法,郑国四面受敌(位于河南中部),国家规模二级,处在一级大国夹隙中间,不得不以妾妇之道,左跳右跳地过活。齐桓公死后,郑国看看齐国不行了,就派使者向南蛮楚国示爱。

  得知郑国跟仇人楚国搞得火热,以维护国际风化为己任的“霸主”宋襄公看不过去了,立刻决意发兵打郑。

  楚成王听说之后,讲:“好你个宋襄公兮,敢打我的小蜜!”于是发兵救郑。

  令尹子玉拦住说:“宋国空虚,我们趁机伐宋,正好能解郑国之围。”(看来,围魏救赵的战术,早有人施行了。)

  楚成王一听要直接打宋襄公,兴致更高了,先命令兴兵讨伐陈国,遏制住陈军可能对宋提供的军事援助(陈是宋国在南边的小尾巴国,一直给宋国捧脚。陈国是大舜的遗民聚集地,跟宋国臭味相投)。打压了陈国之后,宋襄公被孤立。楚成王马上调拨主力,亲自率兵,连踢再踏地冲进宋国来了。

  大敌当前,宋襄公的哥哥子鱼脑子比较清醒,说:“上天不保佑商朝,已经无可置疑了,您想重兴霸业,戏不大啊,我看还是和平谈判吧。”意思是求和服软,不要争霸了。

  有自我崇拜情结的宋襄公慷慨陈词:“我军是仁义之师,虽然甲兵不利,但仁者无敌,我这有道之君怎么能跟无道之国谈判。”

  于是,公元前638年的一个美好的十月黎明,唐吉诃德精神的宋襄公“骑士”,打了一场叫人哭笑不得但是后果影响重大的大仗——泓水之战。

  宋军和楚军在泓水(今河南东端柘城县北,宋境)边上展开会战。宋军本来占了地利,已经在岸边进入预定阵地摆好,楚军却还正在坐船渡过泓水。子鱼劝宋襄公赶紧半渡而击。这是兵家的基本常识,子鱼说:“楚军武器装备比咱们好,作战人员又比咱们多,我们趁他们过河一半儿,首尾无法呼应,一击必乱,可以得胜。”宋襄公可不同意,他说:“我是一向主张仁义的,怎么可以这样不择手段?啊!”

  (当时打仗很讲礼仪,不许偷袭,要求等双方组成阵列后再开战——所谓“成列而鼓”。这是大周朝“为战以礼”的习惯,被宋襄公这个傻子严格遵守着。)

  过了一会,楚军完成渡河作业,开始布置阵势。我们知道,军阵秩序至关重要,趁着敌人秩序尚乱就打他,可以占便宜。于是子鱼又劝道:“敌众我寡,要打快打,错过机会,咱们人少,就悬啦!”

  宋襄公还是满口仁义道德,说君子不困人于厄(念“饿”,险阻),不鼓不成列,等楚国佬排好阵式,咱再一本正经地打,打他个心服口服。否则,说咱这堂堂大军欺负他。

  然后宋襄公又传下命令:亲爱的军士们,等会儿开打的时候,要先看看敌人是不是头上有白头发,对于白发老人,以及已经受了伤的,不许再打他们。

  子鱼一听直翻白眼儿,哇!I真服了you,差点从车上直掉下去。

                            哇!I服了you

  说时迟,那时快,楚国大军军阵已经摆好,主帅楚成王把战鼓擂得山响,楚军人跳车跃,呼声动地,有秩序地强力实施冲击突破。宋襄公哪里抵挡得住,兵士们举着眼睛一边找敌人白头发,一边纷纷溃退,四散逃命。宋襄公的精锐禁卫军(“门官”)悉为楚军所歼。警卫团都光荣牺牲了,宋襄公自己的大腿也挂了花。

  败回城里之后,宋国人都抱怨宋襄公的错误战术。宋襄公还解释呢,说:“君子作战,不重伤(不二次伤害受伤的敌人),不以阻隘(不阻敌人于险隘以便取胜),不鼓不成列(不主动攻击尚未列好阵势的敌人),不俘虏老大爷(‘不禽二毛’——头发有两种颜色的白鬓老年人)。你们都不懂。”

  子鱼说:“您才不懂呐!战法云,以正合,这您明白,战法还云,以奇胜,您就忘了。出奇方能致胜,对付敌人还讲什么仁义?”

  泓水之战标志着商周以来“成列而鼓”为主要特色的“礼义之兵”行将寿终正寝,而以“诡诈奇谋”为能事的新作战方式正在崛起。所谓礼义之兵,就是作战双方“结日定地,各居一面,鸣鼓而战,不相诈”。 它是大周朝诸侯之间沿袭已久的一种文雅的打仗方法,正在大恐龙出现的时代,面临着崩坏。

  宋襄公由于腿伤,第二年就像唐吉诃德那样愁闷地死掉了,不知道临死前最后一刻,有没有像唐吉诃德那样觉悟了。人们后来讥笑他,把对敌人仁义,叫作“宋襄之仁”。

  宋襄公临死,还接待了流浪至此的二流子晋公子重耳。宋襄公接待得非常客气。临走,还送上二十辆大马车。他知道晋国是大国,有朝一日重耳发迹了,一定会要报答今天的厚遇之恩,那时,就可利用晋的力量来对付楚啦。他还在做梦借力打力呢,其实这世界上,只有自己是可以靠得住的。

  出人意料的是,迂阔可笑的宋襄公却被《春秋》一书算做了春秋五霸之一,排在了齐桓公之后。很多人不乐意,说他不配,与其让他当霸主,还不如让楚成王当呢!能打胜仗是第一位的,宋襄公打输了,还有什么话讲!

  其实,宋襄公还是有人格魅力的,不然子鱼和宋国军民怎么老肯不辞辛苦地跟着他折腾呢。而且,当他混得那么惨的时候,别人也不肯背叛他。他还是很有办法的。宋襄公有点像符坚,都是失败的大手笔,符坚也是对敌仁义、优待俘虏——他在都城给东晋的大臣都修了家宅,预备俘虏了对方以后入住进去享受(就是因为太优待俘虏了,被俘的东晋军官朱序才得以在淝水之战给他捣乱)。符坚也是在渡河战役里让着对方,结果当老实人吃了大亏。不过,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生活在宋襄公或者符坚的仁义卵翼之下,倒还满划算。

  春秋早期的战争,在我看来,最具奥林匹克体育精神,打仗目的只是为了定出个胜负,杀伤不是追求的主要目标。大家约好时间地点,公正地比一把,具体来讲:对抗的双方各自公开行军进入预定阵地,路上互相不偷袭,打的时候,鸣鼓公开前进,遵守统一的战车游戏规则,没有不敲鼓告知对方的小动作,只为分出个输赢(从而使政治上的争议比如土地归属、国与国之间的主次关系,有了裁定的依据),重点不在杀伤,一方溃散就达到判定胜负和国家曲直的目的。所以,春秋时代的战争描写,结局常见都是“某某师溃”。“溃”——就是阵形乱了,散了,退了,撤出战斗了,服输了,也就完了,而没有歼灭多少的记录,抓俘虏的数字也很少。由于打赢的人和挨打的人都不是很痛苦,所以在战斗中使诈也就不是很必要。战车的杀伤力不如步兵和骑兵,但大家寻求的只是个定输赢的程序,因此,照样使用战车,即使南方山林水网处的楚国,也是车战,远在西陲的秦国,也用车。直到有一天,不遵守游戏规则的异族武装迫使中原放弃了车战,战争技术才会异化升级,或者诸侯之间的兼并争霸战日渐激烈(譬如到了战国时期),战争技术这才迅速走向残忍化、诈谋化和非“为战以礼”化。所以,在颇有古风、国际关系也相对和谐的春秋前中期的恐龙时代,宋襄公的思想此时并不怪异。

  欧洲的情况也是如此,同一时期,古希腊的重装步兵,也是排成严格的方阵,为了使大家步伐整齐,还专门建立了笛子队,步兵们踏着笛子的节奏缓慢前进,去和敌人方阵搏斗,像一场体育比赛。这种呆板的、卖傻力气的阵形似乎牢不可破,致命的弱点在于它脆弱的两翼或背面,但是大家不会狡猾地从侧后进攻的,因为打仗就是为了尽快评个公正的胜负。但是,一旦与异族敌对,约定俗成的战争规则就被打破了。底比斯人就是运用机动灵活的部队,从方阵的右侧打进去,破了希腊人的方阵。但我们不能因此就笑话它们呆板。其实,刻板战术流行的时代是有福的,至少表明那是祥和的社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残忍战争术还不是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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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六)



  泓水战役过后,楚军凯旋回去,经过郑国。郑文公派夫人前去慰问。派夫人去慰问老楚,不等于随珠弹雀吗?不怕,郑夫人芈氏是楚成王的亲妹妹,天生免疫。楚成王见妹妹带领慰问团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华丽的外甥女——母亲是楚人,父亲是郑人。楚国女孩本来就性感,所谓“楚腰纤细掌中轻”,所生出来的混血更是爱煞人。楚成王一看,都是身材丰满、长发及臀的细腰美女,浑身的肉应时而麻。现在,成王他老人家,是五十左右的人了,血气早已定了,不需要再戒色。楚成王命令:上耳朵!

  楚国的威武大兵把从宋国俘虏脑袋上割下来的一串串耳朵,陈列在太阳下,给郑妈妈和她俩女儿看新鲜。当时打仗,按人头领奖金。但是人头不便于携带。于是从敌尸上割下耳朵,士兵们拿着这个回去,预备回国作为奖赏的凭据。耳朵就是奖券,一定要晾干保存好,烂了就没了。

  郑妈妈的俩女儿看了半天,问:“老舅啊,您哪挖来这么多灵芝呀?”

  楚成王哈哈大笑:“灵芝?不是灵芝,此乃耳朵兮。女娃知道不些?宋国人比白薯多俩耳朵。寡人割去他耳朵,宋国就剩白薯些。”

  女孩对视一笑,楚成王说:“大勺,给炒几盘炝大耳朵下酒些。”(楚方言还时兴说“些”)

  于是,郑妈妈领着俩美女款款举趾,进大帐棚隆重吃饭。郑妈妈命令女儿敬酒。俩女儿光着肥白的脚儿,走到楚成王案子前,侧跪下来,给大舅倒酒。楚成王醉眼乜斜,心神飘忽,看见外甥女几只猩红的脚指甲,象小兔的嘴一样活灵活现地喘着。

  宴毕夜归,楚成王不让郑妈妈走了,俩外甥女也不许走,都给我睡觉。俩女孩瞅着妈妈,不明白什么意思,等明白过来时候,妈早溜没影了。楚成王一手搂住一个,乱钻乱摸,俩女孩扭着腰使劲挣扎又不敢太使劲,十分别扭,只是又大又明亮的眼睛,流盼出怒目而视的光芒。

  这对美丽而又充满恨意的眼睛,把我们不时拉回历史深处,两个不知名字的无奈美少女。

  第二天,楚成王厚厚分给郑妈妈一半战利品,就载着两个美女朝陌生而幽暗的江南楚国去了。

  大凡正直的人呢,(当然,包括明清卫道士,这些最最正直的人),都要大骂楚成王娶妹妹的女儿,真禽兽也。不过,楚人的婚姻遗俗里,确实有舅舅婚娶优先权,此恨不关楚成王一人。即便今天湘西、鄂西的土家族苗族,还有实行姑表亲。所谓:姑家女,伸手取;舅舅要,隔河叫。楚国人把妹妹嫁到郑国之后,有充分的权利要求郑国人把女儿优先嫁回来。

  郑、楚之间人财互换,这标志着郑国从此脱离原齐桓公为首的北方诸侯群落,改依附于楚。郑国真是一个摇摇摆摆的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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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七章 晋文践土(B.C.645—B.C.628)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七)



  泓水之战的同年,国际形势风云变换,一些才高足捷的人才,大可乘机有所作为。于是,在齐国临淄城里,有一帮吃白饭的人,也变得躁动起来。

  他们就是那个来自晋国的国际流浪汉重耳,等一行人。重耳他老先生躲在齐国的屋檐下享福,娶了德貌双全的齐国公族之女齐姜,老夫少妻甜蜜得要命,整日乐不思蜀。

  不料,齐国这个熟透的大瓜,随着齐桓公的饿死而开始腐烂了。齐桓公的四大公子爷,不等老爹遗体安葬,就像四条虫子那样在瓜瓤里翻进卷出地掐起来。看着城头变换着大王旗帜,重耳的两个跟班赵衰和狐偃,感觉再待下去没意义了。孔子所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还是继续走吧,用他们的黑眼睛寻找光明去吧。

  可是,二流子重耳却满足于齐姜夫人温婉无比、柔情似水、青春蓬勃的女性身体,打死他也不要四处流离颠沛了。重耳说:“局势正在变好,宋襄公不是已经发兵护送太子昭就位了嘛。等一等等一等,没有耐心的人是一事无成的,坚持就是胜利。”于是大伙就又在齐国混了五年,直到宋襄公跟南边的楚成王为了争霸从互相利用开始变成互相掐架。宋襄公给老楚掐得羽毛乱掉,牙齿四飞,狐偃说:“我们去宋国给襄公帮忙去吧。”

  重耳的这一帮跟班,颇都以才具自负,其中以狐偃、赵衰等五人最贤,此外还有其他一些个性青年和老年,共数十人。他们兴致勃勃地到齐国来,目的是等着当官。

  “如果你爱一个人,你就把他送到临淄,因为那里是天堂”——这是二流子重耳说的。“如果你恨一个人,你就把他送到临淄,因为那里是地狱”——这是重耳的跟班们说的。他们搁浅在临淄,没有人给他们官做,岁月蹉跎,白浪费自己的才华,在“地狱”中的再也忍受不了寂寞无聊了。
                      

  于是,狐偃、赵衰,叫齐其他几个跟班,到城外一片没人的老桑树林下,商量逼重耳离开齐国的办法。桑树林这种地方,在《诗经》的齐风里边,专门是男女偷情幽会的场所,类似我们的高粱地。狐偃、赵衰选择了这么个地方开会,好像黑社会头子到小姐的歌厅里议事。

  这帮老谋深算的国家栋梁围坐一圈,狐偃咳嗽了一下说:“八袋九袋的长老都来了吗?”
                    

  赵衰说:“都来齐了,一些分舵的舵主也来了。”

  “来了好,我们这些叫花子现在开会。今天,请大伙来的目的,是商议使现任帮主脱离齐国的办法。当初咱们老叫花子不辞千辛万苦跟随帮主,奔波十七年,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襄助帮主成功,因功受爵和一两处封邑,传遗子孙,光宗耀祖吗?可是现在,我看帮主是被那个小狐狸精迷住了,再没心思经营帮中生意,把咱们这些老叫花子给搁这儿了。”

  赵衰说:“帮主沉溺女色,我们喝出命去也要带帮主离开。先轸,你怎么说?”

  “狐长老,赵长老,列位长老,列位分舵舵主,我先轸跟随帮主和诸位长老多年,非常了解帮主脾气,依在下愚见,帮主绝不会离开齐国安乐窝的,要说服帮主自己愿意,势比登天。所以,非得强力逆取不可。大伙说对不对?”

  “对!对!”

  等众小叫花喊完,赵衰说:“我们诱骗帮主出外打猎,趁机行事,把帮主绑架离开齐国。这个事情虽然是我们忠心耿耿,但帮主必然恼怒,怪罪下来,所有罪责在我赵衰一人承担,与列位无干。我请按帮规冒犯帮主一条处置,好了,列位明日可以放心动手。”

  商议布置完毕,众人携起棍子,全部走散。可是,可惜这帮人功力深厚,却没听出来头顶的桑枝上有几个女子偷听了他们全部的对话。这几个女子本来是在这里采桑,从树上卧着,无意之间听到了这个大阴谋,赶紧飞报给齐姜夫人。

  齐姜叹了口气,心想,有这样忠实明达的跟班,晋国的霸业指日可成啊。于是齐姜夫人把这些采桑女子们诳进一个小黑屋,一声令下,全部把她们灭了口。她们肚子里的机密,也像蚕茧里的蚕,被开水烫死了。

  随后,齐姜夫人立刻召见狐偃、赵衰两位长老。狐偃、赵衰夹着棍子还装蒜呢,齐姜动情地说:两位长老的用意和计划我全部知道了,其实我何尝不想夫君建树功业,虽然你们一直当我是狐狸精。

  狐、赵两人都低下了头。没得说了,一切听帮主夫人吩咐吧。

  当晚,齐姜夫人和狐、赵约定好,夫人将重耳灌醉,狐、赵从外面准备小车,用皮裘裹了重耳,由魏仇、颠颉抬出去。一行人乘夜色赶马车就往城外跑。城门口还盘问呢:干啥的?

  狐偃说:运大粪!

  赵衰白了他一眼。
              

  这一行人在齐国的七年大梦,求官之旅,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半夜像贼一样狼狈地离开。夫人给重耳灌酒的时候,还问呢:“夫君您是一国公子,穷而来此,你的一帮跟班的命运全寄托在你的身上。你不迅疾返回故国,以报答为您效劳的跟班(把他们封官),而在这里贪恋女色,我私下为您感到害羞!”重耳使劲地摇脑袋:“不,不是那么回事儿,喔这么老了,还能去哪儿?”齐姜没办法了,只好用迷魂酒灌他了。

  如果不是齐姜夫人使计,春秋也许就是另一个历史,楚国也许就要一统华夏,中国的后来也许就是另一个历史。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伟大女性啊。后来,晋文公重耳把齐姜从齐国接来,夫妻团聚,男女主人公过上了幸福生活。齐姜夫人因此还上了刘向《列女传》的光荣榜。

  天色微明,一颗启明星照在通往西南方向宋国的大路上——就是我们今天仍然在怅望的那颗启明星。重耳在颠簸的车子上慢慢酒醒了,觉得有点儿冷,又有点头晕,想喝一点参汤,张开嘴却哈进一口潮气。正执辔赶马的狐偃说:帮主醒了。

  61岁的重耳老头子使用了足足15秒钟的时间才突然搞清楚自己是在哪里,是要离开哪里又到未知的哪里去。他发出一声凄凉可怖的怪叫:Ya——hoo!——在——骗我!骗我啊!喔杀了你这狐孙子——杀了你!——!

  同时他一骨碌掀被爬起来,滚落下车,从旁边惊慌失措的魏仇手里夺过单戈,照着狐偃的脑袋就是一劈。狐偃好汉不吃眼前亏,撒鸭子就跑,又不敢远跑,主仆俩人就围着车子追起来了。重耳呼哧呼哧举着戈越过车子去钩狐偃,狐偃抬鞭子想与重耳的单戈搏斗,但一看冒犯帮主也不行,干脆抱着脑袋往车轱辘下藏。赵衰魏仇等人赶紧拉架,抱腰的抱腰,夺戈的夺戈,在星光之下展开了一场小规模的拉拉扯扯。最后,赵衰哭了,他抱着重耳的腰,嗷嗷大哭,叫道,别打了,别打了,都别打了,咱已经够惨的了。大家肃然松手,时空立刻凝滞下来。众人听见重耳一直的凄厉嚎叫,突然变成了失声痛哭。重耳匍匐在地上,手把着车轮,老泪纵横!命运啊,命运啊,你又是要把脆弱的我们带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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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七章 晋文践土(B.C.645—B.C.628)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八)



  既然逃跑出来了,再回齐国去,也没法向齐孝公解释了。狐偃、赵衰好说歹说,重耳只好接受命运的挑战,接着给这帮人当主子,去实现众人封妻荫子的梦想,继续向未知的人生前方赶路,一切就是未知的,就凭他这几个单薄的人物要去打天下,要去改变历史吗?(他们中许多人患有严重的牙周炎、高血脂、关节炎、心率不齐等中老年疾病,甚至重耳自己能再活几年都不知道)。

  重耳一班人马(这回又只剩一辆马车了),向西行进了俩礼拜,掠过泰山,来到了山东与中原交界的曹国(山东定陶县),出了曹国就可以进入中原东部了。

  曹国也是周文王的后代,属于三流诸侯,跟陈国、蔡国、莒国(还记得莒国郎中吗)、纪国是一个档次,但是曹国非常凶猛,跟周边的宋国鲁国寻衅滋事,揪头发打架,不绝于史书。后来,曹国像一匹猛烈的山猫,被齐国降伏,多次参加齐桓公的八国联军,抵御楚成王。但是齐桓公一死,形势就不那么泰然了,曹国摇身一变,成了楚国的死党。

  曹共公是个画家或者业余医生,总之,他位对人体艺术兴趣有加,而重耳刚好是个难得的model。重耳用史书上的记载来描述,是“重瞳子加骈肋”。

  所谓的重瞳子,大舜和项羽在古书上也是重瞳子,即双瞳孔。我们的古人做学问只是来回抄旧书,所以虽然一遍遍说重瞳子,但谁也不肯去考究一下。徐悲鸿大画师在画大舜的时候,把他画成四个眼睛,上下两排,吃惊地瞪着,像年糕切开以后露出四个大枣。其实,单眼睛上有双瞳孔也没有什么神奇,我们知道瞳孔就是虹膜围成的小圈,如果虹膜发生粘连,或天生畸形,就会把O形的圈,压扁成∞形,或其它不规则的两个小圈,形成一只眼睛上的双瞳孔。这似乎并不会影响视力,因为后面的晶状体并没有病变,瞳孔只负责进光束,粘连分为两只瞳孔,一样进光不影响。所以重耳并不会因为是双瞳孔而把一块钱看成两块钱。
                

  而“骈肋”(“骈”念篇二声),听评书上讲宝马良驹,常讲“板肋”,花面阎罗“罗士信”也是板肋,非常生猛。板肋就是骈肋。然而肋条是不能连成一块板的,那样就没有了肋间肌带动胸廓收缩舒张,人也就没法呼吸了。所谓骈肋,我想最多是肋骨与正中胸骨结合处,粘连汇合成一体,成为板状,但胸廓外缘和前侧大部的肋条,依旧是分列的。这种局部 “板肋”的人,呼吸不自如,肺活量小,绝对不会像罗士信那么勇猛,武大郎是这样的倒差不多。

  所以,骈肋也好,重瞳子也好,虽说都是圣人的标志,实则属于“返祖现象”——眼睛有向低等昆虫“复眼”回归的趋势,肋条则向王八盖子回归。至少这是畸形了。

  曹共公当然要一瞻重耳的肋条风采,以满足纯人体艺术的审美需求。于是趁着重耳在传舍里洗澡,曹共公领着他的爱妾、侍女一群人,嘻嘻哈哈凑进了观看,像在显微镜下研究一条虫子。曹共公发现,在通常像一架手风琴的人类胸廓上,重耳的这里却像个架子鼓。他乐了,在握拳而立的重耳怒目注视下,曹共公拍着巴掌高高兴兴跑出去了。

  重耳因为肋条的问题,本来站在水里喘气就困难,这时候气得洗澡水都直冒泡,当即号令自己的丐帮子弟,四处跑到曹城的家家户户,乘着夜色,在每一扇大门上,画出一个血色的红十字。次日,曹国人好奇地用凉水擦洗各自的大门,但是无论如何也擦不掉这个脑门上该隐的记号。曹国人并不知道,复仇的火焰两年后就要烧平这座城市。整个曹国,已经被钉在了死神的帐簿上。唯一没有落下红十字的,是曹大夫僖负羁的家院。

  僖负羁这名字太怪异,估计是山东方言的音译,还不如直接译成Steve。Steve的夫人是个独具慧眼的家庭妇女,平常老去股市转悠,她从重耳的那帮气宇轩昂的跟班身上,判断出这批人未来不可限量,于是要求丈夫投资这只优绩股。她说:“我看晋公子重耳的这帮跟班,有好几个,足具国相之姿。将来他们如果当了国相,势必请重耳回国。重耳回国登基,一定会诛报曹国。你赶紧预作准备吧。”

  Steve于是按老婆的话,带着一盘子好吃的,去看望重耳,并且像两千多年后的行贿送礼者一样,在点心里边还藏了宝玉(当时的青铜币和丝绢都太一般,玉璧最能保值,等于送钻石)。

  重耳打开他最需要的点心盒子,捏起来就吃。本来是给路上预备的,他一顿就吃光了,肚子歪得像个孕妇(且宫位不正)。自从流浪以来,重耳就养成了骆驼的习惯,一吃饭就吃个半死,一饿又连饿三天。重耳抹抹嘴儿,把不能吃的玉壁还给了瞠目结舌的僖负羁(Steve)先生,匆匆地离开了他所厌恶的曹国。(“返璧”一词的来历即是这里,原物奉还。)

  重耳一干人继续西行,进入“巴尔干”地区,抵达了巴尔干东部的宋国。宋襄公听说重耳来了,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宋襄公这时候正是最惨的时候,他的“仁义之师”在搞笑战役泓水之战中主力丧失殆尽,楚成王还在他老人家的大腿上钉了一箭。宋襄公拄着单拐象江南七怪的柯镇恶那样,接待了前来投奔的丐帮帮主长老一行。他以国宾之礼接待重耳,又比照着齐国的待遇送重耳马车二十乘(这个一心想称霸的家伙什么都跟齐桓公比)。

  重耳一行人,原计划是想借助宋国的兵力,强送重耳回晋国当国君。但是宋国此时已经烛光憔悴,收拾不出力量干预别国内政了。重耳非常理解宋国的苦衷,只好离开。宋襄公特意送了一程又一程,重耳非常感激。后来的历史证明,荒唐的宋襄公做的无数蚀本生意里边,惟独这次是大赚一笔的。重耳后来称霸以后,在国际事务中处处向着宋国,把卫国(因为曾让重耳在五鹿吃泥)近一半的土地,都夺了送给宋国。可惜这一切恩惠,宋襄公都没有看到,他的腿伤于次一年要了他的命。

  重耳一行人的下一站是巴尔干地区中部的郑国。郑文公这时候正在拼命给楚成王抛媚眼,他夫人前去劳军,还把俩闺女陪进去了(嫁给了楚成王)。傍上了楚国这个大款之后的郑文公游目四顾,觉得中原惟有他有本事当成了奴才,顿时乾坤朗秀,辞气俱佳,自谓握了灵蛇之珠,抱了楚国荆山之玉,可以高枕无忧乃至狐假虎威了,所以郑文公说:重耳?重耳是谁?晋国?晋国在哪里?我心目中只有一个楚国在。

  他的大臣叔詹进谏:“从前,您的心目中还只有一个齐国在呢,现在不也改了吗。二流子重耳这帮人,都是上天的选民,上天都在暗中帮他。您最好给上天点儿面子。”

  叔詹说:“哼,现在国际上的流浪公子太多啦,哪能个个招待的起。”

  叔詹又罗嗦了半天,郑文工终于拒绝,说:传我的命令,晋国人与狗不得入内。

  他的这个错误决定,导致了后来秦晋两国合击围困郑都,多亏了烛之武好歹说退了秦师,才缓了条命。

  重耳这帮上天的“选民”,见郑国不礼,只好忍气吞声,绕道向楚国进发,不久来到了南边的楚国,本来只想蹭饭,却受到热烈欢迎。

  楚成王这时候也老了,为政三十多年,岁数也奔五十了。有的人老了就变得非常暴戾,有的人却极端和蔼,楚成王就是后者。他用招待诸侯国君的规格请重耳吃饭,一顿饭献上七遍大菜。

  重耳虽然是破落户,但落难之中还摆英雄谱。 成王越是恭敬他,他越是不逊,跟五十来岁的楚成王对话盛气凌人,俨然饭桌上要争个高下。

  一次楚成王问他:“我这般厚待公子,公子要是回到晋国兮,做了国君兮,将来怎么报答我兮?”

  重耳倨傲地回答:“子女玉帛,您都有,羽毛齿革,是您楚国云梦的特产。你们不要了的东西,拣到我们晋国还都是宝贝,我能有什么好东西给你?”(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越穷越有理。)

  楚成王有点不自在,追问:“虽然如此,到底还有没有啥可以报偿我的兮?”

  因为楚国近来一直对自己客气,有点飘飘然的重耳说话开始不得体了:“托大王的洪福,要是我能返回晋国当国君,一旦不得不跟您发生战事,会猎于中原,我愿意退避三舍(三十里为一舍),以让大王。”

  这算什么报偿啊。还好啦,以后我不会打死你啦!

  旁边的楚国将星令尹子玉,一听,大怒,心说:要你让?谁要你让!我杀了你们这帮吃白饭的。

  长期寄人篱下的自卑心理养出了重耳的狂傲性格,他接着说:“退避三舍之后,如果您实在要打,那我只好左手执鞭,右手操弓,好好与您周旋周旋。”

  嗬!子玉给气得三尸神暴跳,回头就对楚成王说:“重耳语出不逊,将来忘恩负义,不如趁早把他杀了!至少把他的大跟班狐偃扣下,拔他一只虎爪,以免未来害楚。”

  楚成王显出常人少有的胸襟度量,说道:“重耳素有贤名,志向远大,一帮跟班都是国家宝器,忠有能力,连上天都保佑他兮。天将兴之,谁能废之,寡人不敢违天兮!”

  于是这位老同志招待重耳加倍深厚殷勤。重耳觉得跟着楚成王游猎宴饮,其乐世间难以再有,于是流连在楚国湖山胜地,涤荡烦恼,一赖就是一年多。最喜欢吃东西的重耳,慢慢跟楚成王交成了好朋友。

  (注:当时,战车在诸侯各国之间的干道上行军,一天走三十里,三十里为一舍,有驿舍休息。重耳所谓的“退避三舍”,就是这个意思。三舍等于九十里。

  在驿舍里,可以给马儿喂草,给车轴上润滑的猪油。带着乐器班子出门的有钱人,晚上在舍里住下,还可以唱卡拉OK。一春柳色驿站多,这都是春秋古人勤劳结晶啊。不过古代老虎多,出门小心老虎会大摇大摆到驿道上来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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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七章 晋文践土(B.C.645—B.C.628)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九)



  重耳赖在楚国的时候,他的弟弟晋惠公(夷吾)依然统治着北方千里外的晋国。黄土高原上吹抚着焦躁的尘土。

  七年前,晋国人在韩原大战里输给了秦穆公,连国君都当了战犯,后来晋惠公被释放回来,但是晋国太子圉(念“雨”)却发落入秦做人质。此后的晋国西线无 战事,两国自己玩自己的,唯独太子圉待在秦国有点不爽。

  太子圉刚生下来时,御用神汉占卜后认为,他是当“人臣”的命。甲骨文里的“臣”可不是什么好字,它弯来折去的,像一个背捆双手的人跪在地上,是俘虏的 意思。太子圉在秦国当人质,名义上是留学,其实跟蹲监狱差不多,所以他牢骚很大。最难受的是他的媳妇怀嬴(秦穆公的闺女)属于神经过敏型的“小资妇女”。 多愁善感的太子圉娶了多愁善感的她,俩人天天比赛痛苦。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看小资。他的内心不胜自怜。

  在许多个中宵人静时刻,太子圉格外怀念故乡。

  在秦国往东不远,有个梁国,梁国国君梁伯有搞建筑癖,把民众累个半死,被秦穆公东进灭掉。秦国疆界因此推到黄河西岸,实现了“子孙饮马于河”的预言。 太子圉小时候出生在梁国(妈妈是梁国的公女,爸爸晋惠公流亡到梁国时娶的),秦穆公敢于灭梁国,分明就是看轻了他,不给他面子,于是开始恨秦穆公。

  这时候,为政十四年的爸爸晋惠公开始闹病。太子圉担心自己羁留在秦国,别的国内公子会抢自己的位子,就打着主意要偷着跑回晋国去。

  其实他大可不必逃跑,秦穆公本来也是支持当晋嗣君的,否则也不会把女儿给他。但是太子圉脑子乱了,犯了鲁迅描述的那种“迫害狂”的病(这也是留学生常 见的病症),总觉得老秦是要害他,未来不肯支持他继位而改支持别的公子,于是他跟媳妇告别,要偷回祖国去,问媳妇愿意同行否。

  他媳妇说:“我是秦国人啊,怎么能走?我所能做的,就是不告发你而已了。”

  太子圉很伤怀,夫妻本是同林鸟,他只好单身飞走啦。去晋国的七八百里山路和黄河天堑,躲藏躲藏,不知道他是怎么捱完的。脚底板稀烂的太子圉最后跪在父 亲晋惠公面前,外面正是秋天,要命的换季时节,晋惠公指着死党大秘书吕饴甥和郤芮,奄奄一息地说:“这是顾命大臣,请你们辅佐太子即位。”然后,一辈子自 私吝啬、众叛亲离的晋惠公同志——但据说韩原大战后也知耻而“修政教”了的,就变成了他祖国秋天里一片翻飞的落叶。

  公元前638年,太子圉即位,是为晋怀公(跟楚怀王一个谥号)。晋怀公上台伊始,就跟秦国断绝往来,被秦穆公骂做忘恩负义,同时后者四下打听重耳的下 落。

  越来越馋的重耳这时候的事业,正是赖在楚国的御膳房里,大吃特吃云梦泽的飞禽走兽。根据《礼记》记载的宫廷菜谱,当时大周朝的剥削阶级,嘴特别刁,猪 羊肉吃腻了,就吃什么牦牛的尾巴、大象的舌头、朱鳖的裙子、猩猩的嘴唇,专拣稀罕的吃。齐桓公吃水陆奇珍怪味吃腻了,于是都想吃人了。重耳也一样,爱死了 楚国的犀筋、熊掌、娃娃鱼、天鹅、驼峰肉,什么希奇吃什么(自从吃了介子推的大腿肉,他就开始迷恋上稀有肉种了)。

  饥渴的重耳,怀里抱着吃饭用的家伙——是一个彩绘漆器的木碗,左手拿着装酒的犀角杯子,膝前放着装作料的青铜小鼎,右手把着夹肉的象牙筷子,所有这些 物件上面都镶着珠子宝玉,俩眼则盯着煮肉的鼎镬,急不可待地等着。一旦熟了一块儿,就叉上去,塞进嘴里,吃得天旋地转。

  正吃着呢,楚成王喜滋滋地进来找重耳。重耳赶紧闭上嘴巴,嘴里塞着一条没吃完的大象尾巴,听楚成王说话:“君问归期现在已经有期啦兮,咱们相见时难别 亦难了吧。如今你们晋国出事了兮,你弟弟晋惠公死翘翘了!大家都等着你赶回去当老大呢兮。”

  重耳赶紧把没吃完的大象尾巴从嘴里掏出来藏在背后,说:“喔,喔回去不难,但喔如果想争得晋君位,还得借大王的贵国兵马相助啊。”

  “咱们楚晋两国,远隔万水千山,即便送您回国,以后再出现闪失,也不能随时响应。我们还是把这个人情让给他们老秦吧。秦晋相邻,只隔黄河一水,他们送 你回国去最合适兮。”

  重耳对这一安排,感激万分,于是带着本帮长老,拎着棍子,奔西北的秦国去了。楚成王厚礼远送,拿了很多带肉的猪羊骨头和给重耳,以壮行色,可谓仁义尽 至。

  如果你解下一条鞋带,在地图上量一下,从湖北南线的江陵(楚郢)到陕西西部的凤翔(秦雍),足足有四分之三鞋带长,折合一千三百多里。这一段路,坐飞 机要一个半小时,丐帮帮众的脚底板都是练家子,用不了十五天也可以消灭它。(附带说一句,如果将来大家去讨饭,需要经常徒步行走,一定要挑坏路走。坏路高 低不平,相当于给脚按摩,肌肉得到轮休,走得不累。而平坦的路,脚掌与地面接触的受力点始终不变,骨筋和肌肉始终处于紧张状态,很容易疼痛和疲劳。所以要 走高低起伏的路,这是乞丐大哥告诉我的。)
                      

  重耳来到秦国,拜会了秦穆公。至此,齐桓公,宋襄公,楚成王,秦穆公,他全见齐了,一辈子见过这些顶尖恐龙,也值了,也满足了。

  秦穆公一掀胡子,非常高兴地对重耳说:“寡人要把闺女怀嬴嫁给你啊,哈哈哈。”

  “不知道有多少美丽的少女都想嫁给他呀”的重耳这回终于为难了,因为怀嬴是从前晋太子圉现在晋怀公的老婆呀,说白了还是自己的侄媳妇呢,怎么能娶?赶 紧召集本帮长老开会!

  最有表现欲也最工于心计的狐长老(狐偃)抢先发言道:“您连他的君位都要夺了,先夺他个把妻子,能算个啥?”这家伙唯恐重耳忤逆了秦国,失去秦国支 持,就没法回去登基了,都等着鸡犬升天呢。

  胥臣是个老学究,说:“同姓不同德,黄帝之子二十五宗,其得姓者十四人,青阳,方雷氏之舅也,夷鼓,彤鱼氏之舅也,昔少典娶于有乔氏,生黄帝炎帝,黄 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故异德合姓,同德合义,义以导利,利以阜姓……”这家伙摇头晃脑,旁征博引,说了半天,离题万里,谁也搞不明白。大 家直翻白眼儿。(后来这家伙还当了重耳的老师,重耳看书,说:书上说得挺新鲜,可是我做不到。胥臣说:那就知道知道也好,等能做的人做。)

  赵衰赵长老最后发表意见:“将有请于人,必先有入焉。咱想求人家秦国办事,当然得先顺着人家意思。人家既然提出了亲事,虽说是您的侄媳妇,也只能答 应。”

  赵衰这人最持成稳重,心眼也好,既然他也是这意见,62岁的重耳就赶紧跟侄媳妇怀赢等五名秦国公族女儿拜堂,稀里糊涂又一次当了新郎官。(重耳娶的媳 妇我一直给他数着呢,他最早在晋国娶了俩,到翟国又一个,齐国又一个,现在秦国一气儿娶了五个。合计九个。)

  新婚过后,新郎官重耳洗手,让怀嬴给他端着盆子。怀嬴没说什么,等重耳洗完了,拿手一挥(有两种解释,一是拿手一挥,要怀嬴走人;二是甩手上的水珠, 甩到怀嬴脸上了)。这个太子圉从前的媳妇一下子敏感的病又犯了,把盆子一丢,眼圈红了,呜咽:“秦晋两国匹敌,我跟你都是两国贵人,奈何你瞧不起我!把我 当成卑贱使女!”

  老头子重耳给吓得够戗,本来就不善于喘气的肋条使劲呼扇,急得没办法,赶紧解掉上衣(降服),找个小黑屋把自己关进去,不敢吃饭了。他倒不是怕怀嬴, 他是怕怀嬴去秦穆公那里告状。

  秦穆公听说之后,赶来道歉,说我这闺女就是这脾气,特敏感,是我几个闺女中最有才的,从小我甚爱之,把她宠坏了,以前太子圉倒是跟她情投契合。你别在 意,别影响了咱们秦晋之好。

  重耳也赶忙向怀嬴谢罪,说以后尊重女权。

  (注:妻,齐也,与丈夫齐体,在名义上有与丈夫相同的地位。妾,接也,则是一种补充。当时诸侯间的婚姻都以经济、政治为目的,其次是生殖,最后才是恋 爱。这也是贵家子弟和政治人物所付出的感情牺牲,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为了维持豪门家族乃至诸侯国的长治久安。正是因为诸侯间的婚姻以政治为目 的,所以重耳并不甚喜欢怀嬴,以至于拿手甩她,一不留意间泄漏了自己的冷淡。)

  不久,秦穆公宴请重耳,吃国君规格的七牢大饭。这可累了,那时的诸侯领导人在外交场合上吃喝议事,不是直白地说,而要赋诗。也就是念一段《诗经》,用 其中不同的篇章来表情达意,发表政见。这就是孔子说的“《诗》可以言志”,借《诗经》的句子表达主张。你不会《诗经》是不行的,出使他国就会被人打回来。

  重耳知道这一点,就说:“我文化水平不高,请狐偃来应酬一下吧。”

  狐偃说:“对不起啊,我以前念的贵族学校虽然是最贵的,但是我不用功。赵衰文化水平可以。”

  第二天,宴饮开始,秦穆公首先赋了一首小雅里的《采菽》。赋是一种介于朗诵和唱戏之间的长腔,可能跟鲁迅的老师摇着脖子念“铁如意~~~~指挥倜 傥~~~”差不多。秦穆公所赋的这首诗,描写的是采摘大豆的情景,暗示重耳,自己乐于给予。

  秦穆公赋完《采菽》,重耳瞪着半天眼,没懂。赵衰从旁边指挥他说:“您赋一首《黍苗》吧。”于是重耳赋了一首小雅里的《黍苗》,比喻自己像小禾苗一 样,等待秦国的甘霖来滋润。这就等于向秦国提出求助,能不能把我送回晋国去当国君。

  重耳赋得糊里糊涂,但秦穆公明白该诗中的寓意。秦穆公虽然远在西陲,但他文化水平颇高,对《诗经》颇为在行,他接着赋了一首小雅里的《鸠飞》,描写的 是小鸠抖着小翅膀在天上飞鸣,叫得非常凄凉,说有一个人心里怀念着另外两个人,经常整夜睡不着觉,“我心忧伤,有怀二人”意思是秦穆公想着死去的夫人穆 姬,惦记着穆姬的弟弟重耳,经常夜不成寐,责无旁贷地愿意帮助重耳。

  重耳又按赵衰的指示赋了一首《河水》,说自己周游了很多地方,万川归海,终于来到秦国这个港湾。

  秦穆公赋《六月》,记述周宣王的中兴,祝愿重耳回去后重振晋国雄风。(看来,当时想当官,得会吟诗,就跟现在生意人得会唱卡拉OK一样。)

  既然秦国已经表态了,赵衰感激地说:“请重耳拜赐。”

  重耳虽然不明白那些诗的意思,但他知道什么是下拜,于是他下到台阶下面,很规矩地给堂上面的秦穆公拜了一下。(注意,下拜不是磕头——将来你到春秋战 国当官的时候要知道——它是身子保持原跪坐在席子上的状态不变,把双手叠合俯地,以脑门触手背,这是“下拜”中的一种,叫做拜手。但是拜手的恭敬度不够 高,稽首就厉害一点:前面的姿势都不变,把脑门缓缓下降,触在俯地双手前方的地上,这就叫稽首;抬头,再重复一遍,就是再拜稽首,这是当时礼节中的最高 级。有人百拜稽首——譬如信底落款“百拜稽首”,那是客气,真要一百遍,要脑溢血了。至于有人信中落款“顿首”,现实中也有,就是把刚才的稽首礼中以头触 地的过程,触得快一些,表示心情激烈,一般是请求饶命时候用得多。重耳用的是“降拜”,即下堂而拜。总之,下拜这种礼仪,并不是像后代“撅着屁股磕头”那 样的屈辱。见了皇帝“磕头如捣蒜”,那是儒家当道以后的事情。)

  重耳下拜的时候,秦穆公赶紧从堂上走下来,降一级台阶站立,表示不敢承受。

  秦穆公给人印象很好,为人实诚,一贯勤于公益事业,多次襄助晋国,是个活雷锋,“穆”的意思是“中情外貌”,就是心里的东西直接反映到外面,有啥说 啥,心肠直诚。这是《谥法》中对“穆”字的解释,说明了当时人对秦穆公的美誉。秦穆公多次扶助晋国,这里又帮助重耳不求回报,只为这么做是符合晋国的公 义。

  我去过西安一次,看见了这些秦穆公的遗民,大约还有着秦穆公的遗风吧。

  公元前636年,秦穆公率“五羊皮大夫”百里奚、公子絷、公孙枝一干人,将兵车四百辆,一直把重耳送到了黄河边上。秦穆公亲自带人马与重耳过河,还向 重耳及其左右赠送玉壁。秦穆公的宗族女士们则在河边相送,向重耳挥泪告别:“公子做了国君,可别忘了我们闺女啊!”重耳说:“放心吧,太太们。”

  登船的时候,掌管行李的伙夫把重耳逃难以来一直携带的破烂东西都搬到船上。重耳见了说:“喔就要回去当国君了,还留这些干什么。”吩咐都丢下船去。

  狐偃看了十分难受,就双手捧着秦穆公赠送的白玉,举到额前,跪在重耳面前,恭恭敬敬呈上去,说:“帮主呀,现在就要渡河了,回老家了,您以后就是国君 了,自有国内臣子辅助,外有秦国支持,我们这些老叫花不中用了,就此告别吧,您做您的国君。这块白玉是我的一点心意!”

  重耳大惊,赶紧问道:“喔流浪在外,全靠舅舅照顾,怎么一朝却要舍去?”

  狐偃说:“我自知有三罪,当初帮主困在五鹿,断了粮,帮主让我找饭吃,我却让帮主吃泥,这是一罪;在卫、曹、郑,帮主受人歧视,我照顾不周,这是二 罪;趁帮主酒醉,赚帮主离开齐国,永别了美丽的齐姜夫人,这是三罪。现在,我已好比这些破烂儿东西,不能再用啦,不如弃去好些。”

  重耳流着泪发誓说:“二舅你的功劳,我誓死不会忘记,老天爷作证!”赶紧叫人们把扔到岸上的破烂,全部又捡了回来。

  旁边的介子推看了,对狐偃的这套表演大不以为然。你狐偃不就是想要个官做吗?帮主得复君位,乃是天意相助,你狐偃贪天功为己恩,算什么东西!介子推逆 反心理很强,心里发酸,开始吃醋,萌生了急流勇退的念头——不能正向出名,我就反向出名(后来他是把自己给烧死了)。

  黄河怒涛滚滚,从北向南流腾在秦晋大峡谷,划开秦晋两国,然后向东拐去。从风陵渡(黄河大拐弯处)泛过黄河,重耳回到了生他养他的祖国。十九年过去 了,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也还是那个月亮,碾子是碾子,缸还是缸,麻油灯啊——哈哈还是滋滋地响,照得还是那么大的亮儿。久违了,阔别的故乡,久违了, 故乡的人民。重耳望着美丽富饶的家乡土地,由衷地吐出了一句名言:“哈!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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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七章 晋文践土(B.C.645—B.C.628)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十)



  秦军过了黄河,溯汾河东北跃进一百多里,攻占了山西西南角的令狐(“令狐”可是个有名的地方,倒不是因为它和令狐冲有什么关系,而是它是关羽的老家,现名临猗县,现存还有一个全国最大的关帝庙。柳宗元、关汉卿老家也在这一带。此地还是我国最古老的内陆盐产地,所产的卤盐质味纯正,与齐国海盐天下齐名,据说是蚩尤被杀于此,流血化解为盐池。后来,猗顿先生在这里搞盐,成为山西大盐商,与陶朱公范蠡齐名,遂有“陶朱、猗顿”之称,并为春秋时期的首富。)

  板凳还没坐热乎的晋怀公看见胡汉三真又回来了,只好硬着头皮派兵阻击。晋国国内,愿意给重耳当内应的家族,甚众;给晋怀公卖命的,却没有。晋怀公扒拉了半天,最后派老爸留下来的死党吕饴甥、郤芮同志,率领晋国主力军增援令狐地区。

  吕饴甥、郤芮这俩小子搞肃反是大拿,打仗却比较蔫。俩人到了令狐地区,按兵不动,坐在城楼观风景。秦穆公派公子絷跑去劝降,向他俩陈述利害,又吹胡子又许愿。俩家伙一想,老国君已经死了,新的还太新,重耳的名声在国际上又炒作得这么响,还是识时务吧,于是宣布全军投降。

  两天后,秦穆公回国。

  由于晋军已经倒戈,所以重耳推进得非常迅速。又两天以后,重耳带领晋军进入曲沃地区(山西闻喜县),再一天后,即开进了国都绛城(山西绛县),同日拜祭了先祖庙之后,正式成为晋国的国君,时间是公元前636年2月19日。流浪十九年,素夕所愿,一朝获申。重耳发表了即位感言,在怀念了死去的老爹之后,对秦军致以了由衷的感谢。没有秦军,就没有他的君位。秦人并没有索要任何回报。真是模范军队啊。

  重耳正式即位,史称晋文公。根据《谥法解》,晋文公的“文”字有好几种意思:一、经天纬地,二、道德博闻,三、勤学好问,四、慈惠爱民,五、愍民惠礼,六、赐民爵位。“文”字是个好字,汉文帝,欧阳文忠公(欧阳修),曾文正公(国藩),都是这个“文”字。当然曾国藩又叫“曾剃头”。

  晋怀公看到大势已去,匆忙逃到高梁(今山西临汾,汾酒产地),准备进行顽抗。不久,晋文公派人去把这位前秦国留学生给杀了,可惜他年纪轻轻,一直被浓郁的苦闷笼罩着,终于在这个寒意料峭的初春解脱了。这是重耳第一次杀人,杀了自己的侄子。

  晋怀公被戮了脑袋,从前他爹的死党吕饴甥、隙芮越想越害怕。这俩人迫于秦兵之威而投降了晋文公,但他俩历史问题严重,曾经在晋国搞“肃反运动”时逼死过太子申生党的第一号人物里克,又杀了丕郑父、七舆大夫等申生党的干将,真是死二十次都有了。俩人越想越害怕,干脆狗急跳墙,想阴谋叛乱。可是他俩动嘴杀人是专家,动刀子就不在行了。于是想起大内高手寺人披来了,赶紧请来,谋划着对重耳实行恐怖暗杀。

  晋文公这时候已住进公宫,正忙着让副官们换新地毯,叫厨子给他炸天鹅、烤鹿尾和蒸骆驼峰,高兴时候外面来报,寺人披求见。晋文公妈呀一声就要跑,刚要上墙,一想不对,喔已经是晋国的主人了,要跑应该他跑。文公说:“不见!”

  然后派人出去骂寺人披:“当年你到蒲城追杀我,斩断了我的衣袖,我差一点死在你的爪子下,这衣服我现在还留着呢。后来我在翟国避难,你又来刺杀我。晋惠公命你三天动身,你假积极,一天就来了,你催死啊你!还不给我,快走!”

  寺人披在门外答话,就听咤咤乱响,阴风一片,寺人披说:“请你禀告主公,我是一刀锯之余人(阉人),只知道忠于主子,不知道谁是重耳。我到蒲城抓重耳,是奉献公之命;到翟国抓重耳,是惠公所差。当时我只知有君,不知有你,除君之恶,唯命是从。所谓桀犬吠舜,吠非其主。难道您现在取得君位之后,就没有再需要去追杀的人了吗?管仲替公子纠射杀齐桓公,射中他的腰带扣,桓公不记一箭之仇,重用管仲,建立霸业。我斩了您的袖子,这恐怕还没有射腰带扣来得更致命呢。如果您不想行齐桓公之道,我自会离开。其实要离开的人还多得很呢,不光我一个。”

  晋文公听了这些传话,比较惭愧,而且最后一句话中有话,重耳只好仗了胆子一边哆嗦一边请寺人披进来。寺人披一声呼啸,进了大堂。这家伙因时度势,分析时务,把吕饴甥、郤芮的阴谋密告给了晋文公。晋文公大吃了一惊,知道吕郤二人党羽众多,一个招呼不打,一人不带,按老办法,微服逃跑,一口气儿奔回秦国,捂着跑岔了气儿的肚子见到秦穆公(跟齐孝公逃跑找宋襄公一样)。

  秦穆公说:呦呵,妻弟这快又回来了,饿做梦呢吧?

  晋国人还不知道这事呢,狐偃赵衰这帮九袋长老们忙着在家洗脚上的泥,忽然听说宫中着火,有恐怖份子驾驶着自焚了的战车撞击重耳的办公室,东西大殿都给撞出窟窿了,参谋部也开始冒烟。狐偃赶紧端起洗脚盆冲出去救火。就看东西大殿摇摇欲坠,烟尘四起,公宫里面火光四射,甲戈纷纷,吕郤两家的家族武装举着柴火把宫廷卫队烧得焦头烂额。第三辆着了火的战车也冲过来了,狐偃一盆洗脚水向它扑过去,然后扭头跑回去喊自己的部队。这时候东西大殿轰隆隆全倒了,里面闷死好几百口子,外面的人抱头鼠窜,吕郤二人举着宝剑四处寻杀重耳,就是找不着,估计是被烧死了。忽然看见狐偃、赵衰、魏仇一班人带着家族亲兵冲过来了,吕郤说:“撤!”带兵撤出郊外。随后向西边的黄河靠拢。

  秦穆公听说晋国公宫遭受恐怖份子袭击,赶紧抚慰晋文公,同时发表演说,谴责恐怖活动,呼吁恐怖分子主动解散军队。正这时候,吕饴甥、郤芮派人来见穆公,说宫中失火,晋文公给烧死在里边了,特请秦国另立新君来。

  秦穆公将计就计,把吕、郤诱至王城,一斧子一个,把脑袋全削下去了。可惜吕饴甥、郤芮也算是个人材,为了晋惠公费了多少心血,特别是吕饴甥,灵牙利齿,在王城之会上跟秦穆公辩论,讨回战犯晋惠公,那篇演说稿,还被收到《古文观止》里边去了,不料八年之后,就身首异处于一度风光过的王城。

  晋文公看看火灭了,再度回国,秦穆公汲取这次教训,为了文公的安全,特送给他三千精兵作为卫队,专司守护宫城。同时把自己的闺女——文赢也给送晋国来了,文赢以前是晋怀公的媳妇怀嬴,改嫁晋文公以后,也就改名文嬴,表示已经过户了。后来的“文嬴请三帅”说的就是她放走了“崤之战”的秦国战犯。秦穆公送了三千近卫军,一方面充做大内高手,一方面给闺女当保镖,重耳更不敢惹媳妇了。

  晋文公有了大内保镖,觉得还不够安全,又在宫城以内修筑“固宫”。固宫建在一个夯土高台上,四壁坚固,内积粮草,可吃三个月,一旦外边某个有势力的卿大夫家族造反,重耳可以躲进去固守。(唉!分封制下的国君,就是可怜啊,每天提心吊胆!还是未来的专制皇帝好啊,天下数他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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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七章 晋文践土(B.C.645—B.C.628)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十一)



  重耳打算把吕、郤党羽全部杀死,赵衰进谏说:“一旦打杀起来,晋国势必大乱,再次陷入动荡。”重耳遂放弃了这个极端冒险的想法,颁行大赦。

  但是吕、郤党羽看见赦文,都半信半疑,依旧蠢蠢欲动。重耳挺发愁。这时候,从前重耳流亡时,那个卷了川资逃跑的财务经理,名字叫“头须”,看准这个机会,跑来找重耳了。他说:“国人都知道您最恨的是我,因为我的缘故,您一路没吃没喝,在五鹿还被迫吃泥——还落下现在这么个嘴谗的毛病。如果您能够恢复我的官爵的话,国人都知道您乃不念旧恶之人,一定群疑尽释了。”

  晋文公一听,这也是个办法,就封他照做CFO,国内紧张气氛遂缓和下来。头须这家伙也算是有胆有识啊,够精明。当初卷钱逃跑,现在回来又捞官,便宜都让他占尽了。这人干财务却是屈才,应该做期货去,准能赚几个亿!汉刘邦刚登基的时候,众将人心不稳,他也采取这个办法,封赏了自己最恨的一个叛军将领。看来,当个成功的枭雄,真不容易啊。

  另外,老学究胥臣有一次出门,看见一个人在田里劳动,妻子送饭,互相相敬如宾,胥臣很看好这个气宇不凡的人物,举荐给晋文公重耳,一问却是恐怖份子郤芮的儿子,叫郤缺,属于黑五类。但是晋文公还是任用了他。一看本家族有人出仕,吕、郤党的人都服气了,彻底安定了。晋文公知大体,宜其霸也。

  郤缺后来一度主晋国政事,成为三军元帅兼执政官。迤逦下去,郤氏成为晋国大夫中很牛的一家,后来的郤克还跟齐国打了“灭此朝食”的一战,详见我们的下一本书。

  下一步是大家最开心的事,封赏功臣,特别是那些一起长征过来的老同志。狐偃、赵衰、胥臣、先轸、魏仇一干老叫花,终于可以弹冠相庆了。而国内愿意做内应迎纳重耳回来的栾氏等家族,也被颁授了重要官职。晋文公还举用国内被晋惠公废黜的旧臣和长期不得进用的人,救助钱财匮乏生活困难的人,赈济遭受灾荒祸患的人,国人大悦。但是,长征时候他的炊事班长却不高兴了,他说,我为了照顾您,跑前跑后,别的老爷哪个肯干活,还不都是我担东西弄饭,脚上磨了一万个泡,可是您给我的赏赐,却是最末一等,敢问其故。

  晋文公说:“用道义来辅佐我,用礼仪来引导我的,我给他最高的赏赐,比如狐偃、赵衰;冒着矢石,立下汗马功劳的,我给他次一等的赏赐,比如魏仇;违逆我的意愿,多次举发我的过失的,我给他未等的赏赐。至于你这种劳力之人,要在末等的末等。”

  周天子的内史兴(官职是内史,名字叫兴)听到这件事,说:“晋侯大概会成就霸业吧!从前圣王把德行放在首位,而把力量放在其次,晋侯的做法与此相符了!” 的确,现在好象有些领导大员任用自己的司机当小领导小大员,那境界比重耳差远矣。

  可是赏来赏去,惟独把我们那位牢骚大王“介子推”给赏忘了。这家伙自怜自艾,最看不惯工于心计的狐偃赚了好多官印子。于是一气之下,背着他老妈去隐退山林了。“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兄弟”去了。介子推的跟班气不过,悬书宫门:“龙欲上天,五蛇为辅,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

  晋文公一看,想起介子推割大腿肉熬汤给他吃,味道很好的。于是一拍大腿,非常懊悔,赶紧改穿了凶丧之服,以示自己该死,并向士民百姓下令说:“有谁找到介子推的,有赏。”

  有人报告说介子推跑绵山里去了。晋文公赶紧跑到绵山底下,攥着喇叭往上喊:“老介——你出来——,老介——你出来——”喊了好几天,老介还真拧,就是不出来,听见的只有空谷的回答。也不谁出了个馊主意,举火焚林,像打猎似的,把老介给轰出来。结果介子推宁死不出,跟他妈一起抱着,被烧死在枯柳之下。

  对介子推的死,另一个很拧的自杀者屈原有诗称赞道:
  介子忠而立枯兮,
  文君寤而追求。
  封介山而为之禁兮,
  报大德之优游。
  思久故之亲身兮,
  因缟素而哭之。

  晋文公为了表示对介子推的怀念并铭记自己赏罚疏漏的过失,命人将烧死介子推的大树劈成板子,做成木屐,穿于脚上,每每听到木屐之声便会叹惜:“悲乎足下”。“足下”一词的典故即出于此。

  为了悼念介子推,晋文公还下令,每年介子推的忌日为寒食节,家家户户不得动火,都饿着。到了唐玄宗时期,诏令天下:“寒食上墓”,终于演变成为清明扫墓。那个雨纷纷的时节就这么出现了。

  晋国人为了纪念介子推,在寒食节这一天,家家门上插柳,户户禁火,饮冷水,吃备下的干粮。寒食节的另一个活动是种树,也是纪念介子推的。后来绵山上到处都是后人种的大树。两千多年后,日本鬼子来了,把唐太宗的“梵钟交二响,法日转双轮”的大钟,从绵山下边也给拉走了,砸烂制造成杀人的炮弹。1940年1月10日,日军更以十几万人的兵力向我共产党领导的游击区,即绵山地区,发动了大规模的扫荡。在扫荡中,绵山植被再次遭到日军大规模的焚烧,几千年的古刹寺院在大火中毁于一旦。

  附记:   论介子推之死
  介子推死活不肯出来,大约是想证明:我当初帮你晋文公,是出于公义,并不是为了做官。你让我做官,那就是污辱了我当初帮你的动机啊。我若做了官,就跟你所封赏的那帮人一样,是品性污浊的了。所以他烧死也不肯出来。

  《史记》记载,介子推抱怨晋文公,说他入国以后封赏那些老叫花,是错误的,是“上赏其奸”,即赏了一帮奸人。他认为晋文公当国君,是天意,而那些老叫花纷纷求赏,把“天功”归为“己力”,是犯了“盗窃罪”,是“奸人”。所以晋文公封赏他们,是愚蠢和错误的。

  由于他口出这些怨言,所以他自己也承认:“且出怨言,不食其禄”——既然我对晋文公发出了这些怨言,否定了他的封赏政策,那我也不好意思再接受他的封赏和爵禄了。所以,介子推跑了。

  介子推认为,晋文公的封赏是愚蠢和错误的。这实在是老介太教条了。前文我已经说过,不靠封赏一些新家族,扶植它们做自己的羽翼,晋文公是当不踏实国君的。春秋时代是分封制,君权不够强大,当时尚无战国法家改革者推出的那套强化君权的行政措施,所以国君总得迁就各个家族,通过封赏他们而拉拢他们为自己服务——封给他们土地封邑(譬如晋文公把原阳封给赵衰)。而你硬不封赏,只能激化国君与各大家族间的矛盾。这些家族按照分封制的历史习惯都等着呢?你不封,就等于损害了他们的利益。最终在斗争中国君往往落败,改换上愿意封赏各卿大夫的新主子当国君。甚至被弑,

  所以,老介说的不封赏是行不通的,在没有法家改革者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政治措施之前,只能顺应分封制的历史习惯。而且封赏这些新家族从短期来讲也是有助于晋文公巩固君权的。总之,老介说不许封赏,实在是明于义而暗于理啊。

  介子推之死,是不明历史潮流,不通分封制、郡县制之势。他硬去死,也死得无甚价值。

  当然,他能够因为曾经口出怨言,就不好意思再受封。人家逼着给他,他死也不受,也算是不自欺者也,狷洁者也。

  但介子推烧死后,晋文公还是把绵山改叫介山,封给介子推,而且不许大家去那里砍柴打猎(即屈原说的“封介山而为之禁兮”),这相当于把这座山封给了介子推。介子推还是被封了的啊。他和他老妈虽然死了,但他儿子没有跟着,可以继承此山。

  《史记》上的说法更证明了这一点,《史记》说:“环绵山而封之,以为介子推田”,把环绵山一带划作了介子推的封田。这个封田行为表明,晋文公哭介子推,又禁寒食等等,不是作秀,是真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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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七章 晋文践土(B.C.645—B.C.628)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十二)



  62岁的晋文公重耳主要政治措施有:(1)“弃债薄敛”,废除旧的债务,他回国以前谁歉谁的钱,都不算数啦。(2)“施舍分寡,救乏振滞,匡困资无”,即照顾无保户。(3)发展农商,不夺农时,减轻关税。(4)举善授能,赏从亡者及功臣。任用胥、赵、狐、栾、先等家族成员担任国都要位。晋国很快出现了“政平民阜,财用不匮”的局面。

  同年,周王室的萧墙之内又出乱子了。

  这位乱子的“苦主”,周天子襄王,在年轻时候,也曾象我们念大学时那样,哭过笑过醉过恨过,思考过也迷惑过,直到山穷水尽,很少柳暗花明,但他主要是为了他弟弟发愁。他弟弟王子带是后妈生的,一直想夺权,后妈使劲在老天子那里吹枕头风谮他。老天子打算废掉他,却自己不小心先死了。接下来,宫廷血案一触即发,幸而有齐桓公的八国联军示威游行,给周襄王吆喝,周襄王才顺利即位。他弟弟也因此从王子带改名太叔带,想着勾结翟国造反,却被诸侯勤王军打压下去。等齐国的霸权衰落,太叔带的理想,又象虫子一样蠕动起来。他觉得勾引周襄王的王后(一位野性十足的翟国美女),一样可以解气。于是他和周爱妃在野菊花的丛中抱着,欢快地打滚。

  打滚回来,丑事不小心败露了,太叔带拎着裤子逃往翟国(顺便说一句,古代的裤子是没有裤裆的,只是两个长筒,套住从膝盖起以下部分——叫作胫衣,相当于现代裤子的下半截,外面罩上裙子。这种衣服不适合骑马,现在我们穿的裤子,应该是跟胡人或者西洋胡人学的)。拎着半截裤筒的太叔带在翟国换上当地的裤子,讨了五千步兵回过头来伐周(翟国成了在逃犯的乐园,重耳以前也流亡翟国12年,翟国相当于今天的阿富汗)。

  周襄王看见弟弟穿着现代化的裤子回来闹事了,心惊不已,逃往一百公里外离他最近的郑国去了。太叔带占了大哥的洛阳和老婆,自立为王,以大哥的性感老婆为王后。洛阳人都在鉴赏议论着他的新裤子。

  周襄王缓过神儿来之后,赶忙从郑国向全世界告急,请求靖难军。这又是“尊王”的好时候了。秦穆公最热心公益,很快出兵,大军开拔已到黄河之上。

  赵衰对重耳说:“天子躲避太叔带的灾难,流亡在郑国。您何不送他回去,以此确立大义。如果您去晚了,风头就让给秦穆公了。”

  重耳说:“Can I?我现在刚当国君,急着出去打仗是否不好?”(老学究臼季给重耳上课,也教英语)

  狐偃鼓励他说:“事情如果能做成,那么启土安疆,在此一举;事情如果不能做成,忧虑周天子的灾难,成就教化,留名青史,也在此一举。”于是晋文公重耳出兵勤王,并且行赂邀请草中戎人、丽土狄人一起助战(二者非常乐意去中原抢杀)。并且派人通告秦国,请秦国回师。秦穆公说:“得,饿把这露脸机会让给饿妻弟吧。”

  晋军分为两路出击(还是晋献公时代的上下两军编制),一路打败了阿富汗民兵(狄人),取太叔带于温,杀之。温县就是司马懿老家,东晋司马皇族的发源地,郑庄公也曾在此偷割过周天子的麦子,太叔带变成了温县麦田的肥料。

  周襄王则被另一路晋国勤王从郑国接回洛阳复位。看到心腹大患的弟弟已经含笑九泉了,周襄王感到了深似太平洋的深深开心。开心之余,就把自己本来不多的洛阳附近一些城邑,拿出八个,包括温县在内,都赏给晋文公:阳樊(今河南济源西南)、温(今河南温县西)、原(今河南济源西北)、州(今河南沁阳东南)、陉(今河嫩沁阳西北)、希(今河南沁阳西南)、组(今河南滑县东)、赞茅(今河南获嘉西北)。晋文公名利双收,捂在被窝里乐了三天。

  这也是狐偃赵衰谋划出了正确的“尊王”战略。当个霸主也很容易,只要能对下臣的高见言听计从就行。齐桓公也是这样,轻轻松松长成了恐龙。无为而治也就是这个意思吧。冲耳的流浪生涯使他和九袋长老们没太多尊卑之分,经常过民主生活,有话都可以说,群策树立霸业。这几天的秋光里,大恐怖头子本拉登先生也正在阿富汗,也是流浪,但是据说他为了安全起见,很少见自己的部下,这可不利于过民主生活,因此估计他戏不大了。

  俗话说:Don’t push your luck(不要得寸进尺)。晋文公军援周襄王复位,得了土地,又想请求死后用隧礼安葬。

  (注:所谓“隧”,念“岁”,就是在死后的坟墓里修上墓道。当时的坟墓,都是坑穴式的:从地面挖个大坑,把棺材用绳子系下去,再往上填土盖满。你看电视上,挖开的夏商周的坟,都是这样的敞天大坑。人压在这个大坑里,住着当然不舒服,一旦死后又复活了,想从土层里钻出来都不可能。所以后来就出现了墓道,就是棺材一侧,有地道直通地面,开口于地面某个隐蔽的地方。这样的话,盗墓的人也不好发现,不易钻进去。晋文公就是想要这么一条地道。将来自己复活了,也能顺着地道爬上来。)

  周襄王最古板了,不同意,说:“过去我们先王拥有天下,以方圆千里的土地作为甸服,以便供给上帝祭品(其实是自养,说打粮食给上帝吃,其实都塞自己嘴里。但周天子的职责就是奉养上帝,所以养自己等于养上帝)。方圆千里以外,则分封给诸侯掌管。我们再去管理诸侯。我们怎么管理诸侯呢?靠的就是礼仪。从中央到地方,生前死后服饰器物的色彩纹饰,都代表着尊贵卑贱,一切次序,绝对乱不得。变换佩玉就会改变人的步伐,变换礼仪更怎么可以。只要我们姓姬的还掌有天下一天,叔父你作为诸侯,死了以后该怎么埋就怎么埋,隧礼是不行的。”

  晋文公一听,赶紧闭嘴,改去接管八块封地去了。
                   

  八块封地,都在天子郊外,他们给天子当奴才久了,傲气得很,根本不服山西人重耳来接收他们。譬如其中的阳城人,就都想移民走掉。那时候的人口比土地值钱,晋文公说:“都不许跑,给寡人把城围起来。”

  阳城人都想出逃,带头的叫做“仓葛”。这家伙生在天子脚下,比北京的出租车司机见的世面还多。他站在城头,重耳发表意见:“丫周王说你还算有点好心眼子,把我们转手卖你丫的了。我们今儿说闪就闪喽!丫你想叫板,想围你大爷的,拆你大爷的庙,跟你大爷这儿犯刺儿,你丫长这脑袋了没有,再不走等我下去灭了你丫的。有种你丫别跑!说白了咱跟丫周王都是一家子的,你不也姓姬吗,犯得着搁这整事儿吗。有能耐你去灭俩蛮夷试试去,丫你跟这儿臭显。其实你丫自己就是蛮夷。你别把我逼急了,你把我逼急了,我下去抽你丫挺的。”

  城里人一个叫仓葛的,站在城头向重耳发表意见,这家伙因为是天子脚下的,比北京的出租车司机见的世面还多,也更能掰获,他对下边的重耳说:“丫周王觉得你还算有点心眼子,把我们转手卖你丫了。丫周王活的越大越抽抽儿,我们可不吝你这个!我们今儿就都闪喽!丫你还想叫板,想围你大爷的,拆你大爷庙,跟我这儿犯刺儿,你丫长这脑袋了没有,再不走等我下去灭了你丫的,有种你丫别跑!说白了咱跟丫周王都是一家子的,你不也姓姬吗,犯得着搁这整事儿吗。有能耐你去灭俩蛮夷试试去,丫你跟这儿臭显,其实你丫自己就是蛮夷。长这么大头一次上城吧。我这会儿也不跟你磕牙,你别把我逼急了,你把我逼急了,我下去抽你丫挺的。”

  晋文公听了这些闻所未闻的京骂,赞叹道:“这是君子所说的话啊!还是天子脚下的人有水平啊!”于是赶紧解围,让城里的爷们快迁出来,爱怎么跑怎么跑吧。晋文公接收了一个空城。

  八个封邑中还有一个原城,晋文公准备接管下来封给赵衰,表彰他对晋国革命的功勋。原城就在今河南省北部的济源县,是传说中的愚公故乡,北靠愚公所憎恨的天下之脊太行山,过太行山就是山西省,至于王屋山,已经被上帝搬到陕西南边去了。

  晋文公跑到原城来接管,原城人跟愚公一样倔,说:“山西人想跑来霸占我们,咱不干。”晋文公只好屯兵攻打,跟士兵约定三天为期,过了三天还打不下来的话,就撤退,以免双方伤亡太大。

  攻到第三天黄昏,眼看城墙岌岌可危,晋军胜券在握,晋文公却挥令班师,谍报人员从原城出来请求再等一下,说:“原人就要投降了,咱再稍微使把劲儿,就能杀进去吃晚饭了。”

  晋文公教育大家:“信用是国家的珍宝。得到原城却失掉珍宝,我不这样做。”终于离开了。没走多远,后边一群人撒丫子猛追。原来是原城人听到消息,哪儿找这么好的主子去啊,感动得直哭,赶紧下城投降,把晋文公吹吹打打接进城。

  原国人身上折射出春秋人慨而慷的质朴真爽,使春秋时代成为我们梦中反复追想的黎明草原。

  附记:        
    关于请隧
  礼仪这个东西,确实有用,大周天子要靠礼仪去震慑那些实力越发强悍的诸侯国君们。晋文公也是这样,他靠等级礼仪镇住他在晋国所分封出的实力不断积聚的卿大夫家族们。所以当周襄王以“礼仪名分”为由拒绝他以后,晋文公不敢再谈“请隧”的事了。他维护周天子的礼,也等于在帮自己。分封制是一个金字塔,从天子到诸侯到卿大夫,这个塔越往下走越有实力,有实力的下一层人之所以还能听上一层的话,全靠了礼仪的维系。大周朝就是依靠礼仪凝固起来的整体,没了礼仪不堪想象。老周宁可给晋文公土地,也不肯破坏礼仪,就是这个道理。礼仪对于大周朝真是性命攸关啊,特别是当他的军队已经孱弱,对维护金字塔秩序帮不上忙的时候。

  另外,老周奖赏给晋文公的土地,干吗不从别的地方随便送一点给他呢,不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干吗非从身边宝地洛阳送呢。这确实耐人寻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其实是他自己吹牛。从前的商王也好,后来的周天子也好,所直接控制的土地,都不是整个天下,而只是都城周围一个有限的圆圈,直径区区五百公里而已(也就是上文周襄王所说的“千里的土地供奉上帝”)——当然,这个面积随着历任商王或者周天子的能力大小而有缩有长。你不要嘲笑这个面积小,其它诸侯的面积还不如这个大呢。所以,商王或者周天子实质是一个“头等大诸侯”。因为他头等的大,所以其他的诸侯们都听他调遣,他扮演着“共主”(就是老大)的角色,依靠礼仪和强悍的军队,使天下的诸侯们接受它的指令:给我上贡啊,派兵随王出征啊,到我这儿定期开会啊。但这和后来的皇帝的权威还是不能相比的。皇帝是独资经营全盘国家,它这则是以头等大诸侯身份参股经营其它诸侯。

  一旦这个“头等大诸侯”(那一千里地)自身经营不善,比如遭遇了天灾(夏桀就遭了旱灾),或者外族侵扰(如周平王被犬戎祸乱),或者自身平庸无能,那么这个头等大诸侯就发生萧条和危机,他自己地盘上的粮食减产了,军队也变弱了,他对天下其它诸侯的影响和控制也就减弱了。这就像一群狮子,商王或周天子就是这群狮子中的狮王,当他年富力强的时候,可以统领整个狮群,他一旦得病、衰老或者发生意外(比如出现车祸、滚崖等事件),就再也没人搭理他了。狮群中更年富力强的狮子就会从中崛起,来取替他的位置。比如,夏王朝最后的夏桀被他统领的狮群中一个叫商汤的狮子取代,商汤传到商纣王又被他统领的狮群中一个叫周武王的狮子取代。

  如今,周天子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犬戎祸害,被迫东迁洛阳),这个头等大诸侯正在变弱,不过他还没有彻底被人取代,仍然是名义上的狮王。但狮群中已经出现了厉害的角色——也就是齐桓公、晋文公,控制了局部狮群,成为“霸”。(整个狮群的头儿叫“王”,局部狮群的头儿叫“霸”,霸是局域性的)。但是这个霸,还不敢完全忤逆名义上的狮王,尚不能把狮王驱赶下野,所以齐桓公要“尊王”,表现出一定的敬意。晋文公也一样,向狮王请求隧礼却碰了一鼻子灰的时候,只好忍下,不敢胡闹。真正把这头又老又疲的狮王赶下野的,是未来的秦始皇。

  总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那只是周天子精神上的意淫,不能当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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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七章 晋文践土(B.C.645—B.C.628)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十三)



  周王室的公益事业忙完了,重耳跳起来,叫说“我要做我最喜欢的事了!”

  什么事?倒不是泡妞或者吃烤天鹅肉。而是自他即位以后,天天惦记的,报复从前在流亡时代欺负过他的人。首先是卫国,卫文公说他是恐怖份子,不让他进城,导致他的五鹿被野人搞得吃泥。第二个是曹国,曹共公偷看他洗澡,非常不爽;最后一个是郑国,郑文公仗着自己是楚国的小蜜,说:晋国人和狗不得入内!

  晋文公四年(公元633年),重耳积极进行战争准备,把老爹晋献公时代的两军扩大到三军。按国际惯例,三军各有军帅,中军之帅级别最高,同时自动成为三军总帅,称“元帅”。这也是“元帅”一词的来历。当时文武不分,元帅也自动成为国家行政长官,通管整个政府,所以元帅的人选非常关键。晋文公有意栽培赵衰,但赵衰为人谦虚,推荐了有军事才华的九袋长老先轸当了元帅。这位先轸,乃是晋国的将星,晋文公和晋襄公两代的中军元帅,以其卓越的谋略和指挥艺术,先后取得了晋楚“城濮之战”和晋秦“崤之战”的巨大胜利。

  晋文公接下来想到狐偃,请狐偃做上军帅,狐偃觉得自己是老二,就让大哥狐毛当上军帅,自己为佐将(拿公家的官儿送私人情)。这看上去有点不好,其实也顺情合理。当时的一国政治都是由几大家族支撑着,国君家族及异姓家族把持着政府。各家族中的嫡系人物一方面管理本家族封邑,一方面充任中央政府要职。每个家族内部,长幼秩序变得至关重要。狐偃把上军帅让给大哥狐毛,虽然后者能力不如他高,但这有助于平衡好家族内的亲情关系和长幼秩序,是家族长治久安的有益之举。

  三军将佐人选已定,晋文公遂在被庐大行阅兵。当时的军事训练,目前无从知晓了,从留下的兵书上看,主要是练队列、站军姿,基本要求是人人定位,行列整齐;进退左右,俱成行列,起舆跪伏,俱从号令(跟现在学生军训差不多)。

  有了这种严格训练,战场上,才能做到方位步调一致——当时打仗不是群殴,也不是游击,而是列阵对战。队列的要求是既不拥挤,也不迂疏,“前看心,后看背,左右看两肩”。为了使方位明确,还用不同的旗色、军装服色作为标帜,同时还要听鼓点——有点象开幕式表演了。左军执青色之旗,士兵头戴苍羽,右军白旗,士兵头戴白羽;中军黄旗,士兵头戴黄羽。“前一行苍章,次二行赤章,次三行黄羽,次四行白章,次五行黑章”,表示出军装上胸前的徽章颜色,也因行列而变化,让上司可以很清楚地识别部下土兵所在的方位。不同行列组成若干战斗小组,配备戈、盾、矛、戟、弓五种不同兵器,长以卫短,短以救长,听着鼓点,更番依次动作。哼哼哈兮!

  看着晋国走向军国主义道路,楚国不干了。楚国的将星(成王之花)令尹子玉,也在抓紧军事操练。

  这个令尹子玉,曾经协助楚成王指挥泓水之战,大败宋襄公,一战成名,是颗冉冉升起的当红将星,也是个大起大落的风云人物。

  从前的老令尹——令尹子文,搞军事练习,只练一个早上,而且一个人也不处罚,大家好像搞了一次野外camping。现任令尹子玉则猛练一整天,用小鞭子把犯规的士兵饱抽一顿,屡说不改的就以箭穿耳,徇于军中。楚军上下肃然,怕得要紧,纷纷捂着耳朵。 (注:当时的军人最喜欢折磨耳朵,俘虏的耳朵干脆被割下来,作为领赏的依据。其实折磨耳朵比折磨眼睛鼻子好,耳朵支愣着,没什么用。)

  令尹子玉治军有法,朝臣都说国家用人得当。但是嫉恨子玉的人也不少,特别是有个小孩,属于神童,挖苦子玉“刚而无礼,谋而无断”,带兵超过三百乘,就甭想全师而回了。子玉听得恨恨的,暗暗发誓非要作出一番大事业来。(这个“小孩”,名叫蒍贾,长大后做了楚国首席工程师,并且他有了个更牛的儿子,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孙叔敖,杀死了两头蛇的那位小孩。由于蒍贾太聪明了,后被令尹斗越椒嫉妒杀死,孙叔敖母子也被迫去海边劳改,这都是后话不提。)

  晋楚双方加强军事竞赛,巴尔干火药桶地区的中原大战,眼看一触即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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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七章 晋文践土(B.C.645—B.C.628)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十四)



  二话不说,先分析一下中原巴尔干局势。

  春秋中期,齐国霸业衰落,中原诸侯分崩离析,天下无主。已经在南方兼并江、汉、淮河流域许多国家的楚成王,开始向北方伸拳,锐锋势不可挡,最近诱纳了齐桓公的七个二等儿子,又在泓水之战打死了搞笑的宋襄公,收拾了春秋第一、第二两号霸主,中原诸侯无不震恐。

  鲁、郑、陈、蔡、曹、卫,一看齐国和宋国彻底玩不转了,赶紧自己转,都看风转舵,倒向楚国。楚成王遂控制了宋、鲁、郑、陈、蔡、曹、卫诸国,摆出了称霸中原的态势,成为了继齐桓公、宋襄公之后事实上的第三位中原霸主。

  楚成王一方面派兵防守商密,阻止秦国从西线南下楚地,一方面派重兵驻守东线谷邑,虎视齐国。楚国拥中原诸侯于怀中,大有席卷整个北方之势。

  当时能与楚国抗衡的只有晋、秦、齐三国,但齐国内乱未定,秦国则太远,鞭长莫及,于是晋国成为楚国争夺中原霸权的正面对手。

  太行山呈反“L”形,晋国地处太行山东麓以西,南麓以北,再南又有黄河阻隔,进出中原,十分不便。但周襄王赏赐给晋文公的八个封邑,使得晋人获得了太行山南麓的战略要冲和南下跨过黄河以后的落脚点,打通了南下进出中原心脏地区的通路,使郑、卫两国直接处于晋的威胁之下,从而在客观上起了制止郑、卫两国完全依附投靠楚国的局面,对晋文公南下中原争霸构成了很有利的战略态势。

  战争的导火索,来自巴尔干东部地区的宋国。

  宋襄公在六年前泓水大败,箭伤发作死掉,他的儿子宋成公被迫像所有巴尔干国家那样,去侍奉仇敌楚国。这时候一看晋文公回国后带来晋国的勃兴,宋成公洗心革面,立刻叛楚结晋。楚成王不能容忍这种叛逆行为,恼怒地说:“听说宋国想跳槽!我们在中原的殖民地兮,弄不好全要被瓦解兮。”遂命令久经沙场的令尹子玉,以司马子西为副,催动楚、陈、蔡、郑、许五国联兵,北上千里,围击宋国,要把宋国打回来。子玉一打就是一个多月,尸体堆积几百具。(在楚国,令尹相当于后来的宰相,级别最高。比令尹低一格的是“司马”,协助令尹管理军队。)

  看见楚国跑到中原地区殴打宋国,晋文公不能坐视,遂亲率三军雄赳赳气昂昂,开过黄河,进入中原巴尔干,志愿帮助宋国人民抗击楚帝国主义的入侵。这固然是帮宋国,其实意图也在于想取代老楚在中原五六年来固有的主子地位。

  但晋文公并不情愿与子玉楚军直接开火,一是因为宋国遥远,在中原巴尔干的东部(河南省东部的商丘),长途行军补给困难,二是楚成王从前给重耳吃七牢大饭,款待了他一年多,这时候要反过来打他老人家,真不太好意思。

  于是狐偃提出了更为恰当可行的作战方针:“如果我们的主力向楚国在中原东北部地区的盟国曹国和卫国用兵,楚必然救之,那么宋围不救自解。”

  狐偃的意思,其实就是“围魏救赵”的思想,但比“围魏救赵”早了三百年。这种路子现代也有,特别是当两大霸主对立,但又不愿直接冲突时,往往采取这种做法。比如朝鲜战争期间,美国进攻朝鲜半岛,苏联不愿直接出面营救,就威胁要去打一些欧洲的国家,把欧洲的英、法(美的盟友)当作人质国,如果美军不撤出朝鲜,我就打这些人质国。吓得英法一致要求美军在三八线停战止步。在这里,晋文公把靠近晋国的曹国、卫国当作人质国,攻击他们以挟迫楚军从宋国撤兵。这样—方面可以避免长途行军跑到巴尔干大东边去,缩短晋军行军路线,减少给养运输困难,一方面可以避免两大国直接交战,两败俱伤。

  从晋文公营救自己的“小弟”宋国的策略上,我们得到了这样的教益:如果将来有人欺负你的小弟,你不要捋起袖子直接去打对方,这样的话,俩家的老大直接冲突,战争规模升级,风险极大。你能不能打赢是个问号,即便能打赢,代价也会很大。你应该做更有把握的事情,就是也去打他的“小弟”,这样就胁迫他不敢继续加害你的小弟。如此,两家都能获得太平,而且避免战争升级。不论商家和政家,此术不得不察也。

  于是,晋主力正面进攻巴尔干东北部地区的曹国。伐曹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借机报复私恨,因为曹共公从前偷看重耳洗澡,罪该万死。但是伐曹需要经过卫国。卫国在中原北部,卫文公刚好从前也惹过重耳。当初重耳的丐帮帮众路过卫国,卫文公嫌重耳太能吃,自己刚被狄人破了国,吃的还得靠齐国配给呢,怎么给你?于是不招待重耳,致使重耳跑到五鹿的野人那里去吃泥。如今,卫文公已经死了,卫成公即位,重耳刚好也想打他。不过,拿吃泥的事作战争借口比较小器,于是晋大夫设计:借道于卫。果然不出所料,卫成公不许借道,他刚上台,不知天高地厚,而且跟楚国结为婚姻,牛气的很,根本不买晋国的帐。晋军原路退还,抛弃卫都,改从南津(今河南淇县南)渡过黄河,沿河黄河疾进,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其不意,从卫都南面东去,逗圈子捣入卫境北部,袭击卫国的五鹿(今河南濮阳,也就是野人给重耳吃泥的地方)。五鹿人看见晋人旌旗满野,争先逃窜。晋军兵到,一鼓拔之,重耳说:哈,今天终于拿到你的土啦。

  随后晋国连续向东行军抢占敛盂(今河南淮阳东南),使晋军处于卫都楚丘的东面约三十公里处,东距齐国的重镇谷邑约百二十公里,南距曹都(山东定陶)约八十公里。晋军据此,西逼卫都,东威楚齐相斗的要冲戍地,南胁曹国,一举牵制四国,落了一着好棋。

  这时,西边的卫成公看到自己的国土被重耳象剪草机一样随意突破,更兼以晋齐联合的威胁,晓得自己的无用了,不敢再唱对台戏,派人请求与晋文公和好结盟。晋文公重耳拒绝卫请。

  卫成公后悔也没办法,又想南去投楚,但是卫国贵族们不同意,索性把这倒霉的新君卫成公驱逐出卫都,于是卫国便不战而落入晋军手中。

  卫国已服,但宋围还是不解,楚令尹子玉明白晋军的作战用意,吃了秤砣似地,死了心地围攻宋国。把宋国人打得叽哇乱叫,望眼欲穿地等着晋援。可是晋援偏不肯来,晋文公决定南下攻曹,继续诱楚军解宋围。

  但是,曹国城墙给了晋军以重大挫折,晋军好几天攻不进去。曹国国君曹共公,就是那个曾经偷看重耳洗澡的业余画家或者业余医生。他知道重耳打自己也是挟了私愤的,所以拼死抵抗。

  晋军拼命攻城,堵在门下作战,被曹人滚木乱箭一顿砸射,有一些人好不容易爬上城去,结果全被杀死。曹国人把晋人尸体摆在城上晒着,很多苍蝇都远道跑来赶热闹。晋文公损失惨重,急了,声言要挖曹人在城外的祖坟(这显然是违反“为战以礼”的,不按联合国宪章办事。要不孔子怎么说“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呢,他没有齐桓公、宋襄公那样打仗讲究堂堂正正)。

  曹人听说要挖祖坟,大惧,答应归还晋军尸体(祖坟里的死人也会连累城里的活人的,当时的人特看重祖宗)。

  说好了归还尸体,应该和平交接,晋文公又使诈:曹人开门运装尸体的棺材出城,棺材车堵在城门,晋军趁机一涌而上,冲进城门去。可爱的曹共公只得光了膀子,牵着条羊(表示他自己像绵羊一样顺从),推了大棺材车(预备给自己住的),在穿麻带孝的大夫陪同下,出宫城投降。重耳也欣赏了他的肋条,然后押在军中。

  重耳大约对曹人进行了报复。史书记载他命令军队不许骚扰曹大夫“僖负羁”家,以报答后者赠送点心给他吃的旧恩——可见,别的大夫的家还是可以骚扰的。

  然而,魏仇和颠颉却惹祸了。这俩人是丐帮的九袋八袋长老,因为是武人,在流亡结束后,重视德行的重耳只给了他俩三等赏赐,俩人心里有气,心说该赏赐的你不赏赐,这个没用的曹大夫你却护着,于是一把火把曹大夫僖负羁家烧了。重耳大怒,觉得下属太没规矩了,于是把颠颉处死,传首级于三军,三军上下悚然,不敢怠慢君令了。通过这个行为,重耳表达了对僖负羁从前赠饭的感谢。

  晋文公也想杀魏仇。魏仇也是放火者,而且放火的时候,还很笨,竟把自己砸伤了。这种残废人,更是留不得了。但是魏仇的武功可能比颠颉大一些,杀了可惜。于是重耳派赵衰去观察魏仇。魏仇不傻,把伤口裹紧了,咬着牙表演了立定跳远和向上跳高各三百个,证明自己还是能用的(类似廉颇)。于是重耳放他一马,但也不再让他当保镖了,改用了舟之侨作自己的车右。(所谓“车右”,鄙人俗称之为“保镖”,因为是站在主将战车上,于右位执戈。)

  可是,这个时候,东南边的子玉还在闷头死攻宋国,不理睬晋人。

  那时候没有火药,攻城效果微茫。希腊的特洛伊围城战打了十年,最后用“木马计”才奏效,可见攻坚非常之难。《孙子兵法》视攻城为“下之下者也”。宁是名将子玉指挥,彪悍的楚军在宋都内外两层坚城之下一样也是一筹莫展。

  子玉这家伙,从管理学角度讲,缺少change的理念,做一件事情,非要得到结果,他对获取结果后的成就感有痴迷的狂热,即使这件任务已经变得无利可图,你也很难把他从那件事情上扒下来。子玉就像水蛭一样,死死地附着在宋国城墙上,不管晋军如何殴打中原诸国,也不肯走。

  其实,楚应及早放弃围宋作战,集中兵力以对晋军。比如在晋军渡过黄河侵卫时,孤军无援,楚军集中优势兵力救卫,当不致“不克”;或在晋师攻曹久久不下时,楚兵迫晋军于曹国城下,内外夹击晋军,亦有可能败晋。无奈楚子玉留恋于围宋,坐使晋军把巴尔干各国逐个搞定,晋势力坐大,四面“晋”歌响起,而楚国坐失时机,楚军顿兵挫锐于宋的坚城之下,士气卑落,终陷被动。

  晋完成了侵曹降卫,又联齐、秦入伙,楚国的被动形势极端明朗化(即使连我从2500年后都看出来了),而视而不见的子玉却采取了一个更大的战略错误——北上与晋军邀战(活该他死)。

  就像那首性感美女唱的歌那样,滴答滴,滴答滴,滴答滴答滴答滴,历史上空前规模的晋楚城濮鏖兵,进入了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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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第七章 晋文践土(B.C.645—B.C.628)



青铜时代的恐龙战争潇水
(十五)



  晋、楚城濮之战,发生于周襄王二十年,晋文公五年,楚成王四十年,齐昭公元年,秦穆公二十八年,陈穆公十六年,蔡庄侯十四年,宋成公五年,郑文公四十一年,即公元前632年。其二十万人的战斗规模堪称是当时世界军事史上的壮举,这次春秋中期对中原局势有重大影响的大会战,维护了中原华夏文明对江汉地区楚文明的优势,结束了齐桓公死后十年之间中原无霸主的混乱状态。

  战役的序幕是这样拉开的:楚军围攻宋都,相持日久。晋军乘机伐卫侵曹,联合齐秦,中原形势突变,楚已失去战机,形势明显对楚军不利。

  子玉在这种不利形势下本来应该引军回国,回避晋军,但他却派人回国请求楚成王,要求对晋国宣战。楚成王觉得形势不利于决战,决定进行战略退却,并且引用了兵书中“知难而退”的成语。但子玉偏要打,楚成王变得含含糊糊,最终扭不过子玉,气闷地批准了。

  子玉又说:“我们楚军在宋城下伤亡不小,希望大王补充我们,从本土派兵来。否则我们怎么和晋人打啊。”

  楚成王同意补充子玉,但又不肯尽发精锐而来。他怕蚀了老本,犹犹豫豫,只肯拿出区区三十乘近卫军给子玉。子玉得不到本土上的强有力增援,没有办法,只好把自己的私人家族武装(兵车一百八十乘)也拉上战场,算是追加了资本,抖擞起精神,声威赫赫,杀气腾腾地北上去找晋文公决战。

  要打就应该早打,现在已经错过了最佳战机了。

  而且,楚成王要么就不打,要打就应该倾巢出动精锐,总比这么有节制地支持强。

  这边晋国,也在积极地拉赞助。晋文公开战政治外交,派人东去齐国,请求支持。齐国这两年,运气比较差,齐孝公为了维护老爸的旧威,又不敢打楚国,就去打他的老邻居鲁国。鲁国只得向楚国求救,鲁楚联手,夺了齐国的谷邑(今驴皮阿胶产地东阿县),扶植齐公子雍(六号)在谷邑建立反齐政府武装。齐孝公被气得升了天,他的儿子被杀,弟弟公子潘(4号)继位,是为齐昭公。齐昭公刚上任,被鲁、楚联军逼得连临幸美女的心思都没有了,巴不得跟晋国联合。

  晋文公又派人西去秦国,秦穆公也宣布支持妻弟的战争行动,秦兵团一路带球过人,南下进入中原指定战场,呼应晋军。

  然而齐、秦虽然点头,实际仍在观望。先轸建议,制造和加剧齐、秦与楚国的矛盾,促使齐、秦参战——哈哈,难道也来个珍珠港袭击吗?

  先轸的办法是:要求盟友宋国用财货贿赂齐秦(不是唱歌的那个),求齐秦两国出面劝楚撤去宋围。齐、秦两国人受了宋国好处,都跑到宋城下找子玉说事,请他放过宋国一把算了。楚令尹子玉准备给齐、秦面子,答应撤兵,刚要动,忽然听说自己的盟国曹、卫在被晋人攻破后,领土被瓜分了,分给了宋国很多(当然, 这个是晋国人干的)。子玉大怒:“宋国,死了死了地,给我往死里攻。”

  他气愤于宋国胆敢接受楚的盟国的土地,一定要教训宋国,于是继续攻打宋国。

  齐、秦两国说情碰壁,很没面子,遂对楚宣战。于是,北方晋、齐、秦三大高手,全部进入比赛场地待命,晋方势力激增。这都是先轸设计巧妙。

  这时候,子玉已经带着自己七拼八凑的联军,离开宋国,北上寻找晋国主力来了。晋国老窝有“表里河山”之固,就算打输了也可以像阎西山那样退守,而且他还有齐秦两个大国相助,于是晋文公重耳的作战决心比楚成王坚定得多。楚成王犹犹豫豫,晋文公战气勃勃。

  但是,晋文公却实行战术退却,信守从前对楚成王“退避三舍”的诺言,挥晋军向后撤退九十里,回至河南东部的城濮地区。身为国君的重耳向子玉退让,子玉再打,就有点过分了,舆论上就陷于“君退臣犯”、“晋直楚曲”的被动。同时,退却使晋军与齐、秦友军靠拢,缩短补给路线,并以怯弱的假象迷惑楚军,助长子玉同志的骄傲轻敌情绪。

  这时候,因为宋围撤去,宋成公也出城北上,加入晋军阵营,于是晋联军实有四国。公元前632年4月5日上午,晋、齐、秦、宋,北方四大高手,列阵以待,与追击而来的楚军对峙于从此赫赫有名的城濮野外(卫地,巴尔干东北,今山东鄄城西南城濮集)。晋联军一方,光是晋一国就有七百乘兵车,加上秦、齐、宋三国兵车也是若干,甲士、驷马皆披坚执锐,按照预定的作战任务准备完毕,阵容严整。晋文公检阅后兴奋地说:“少长有礼,其可用也。”

  可怜的子玉一直被晋军牵着鼻子走,此时还在狂言:“今日必无晋矣!”

  不过,在楚军的旗帜下,也有陈、蔡、郑、许四国同盟军参战。

  于是,双方合计共九国军队,累计共约二十万人参战,比历次战争的规模都大多了,甚至比近代的淮海战役在同一时间的投入战争人数也大得多。

  试想,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上千辆战车、近万匹战马、二十万战士,汇集冲锋,人如潮涌,马似山崩,战鼓与喊杀声震天,这是何等的阵势!——这就是城濮之战的场面。

  《左传》上对城濮之战记载如下:“胥臣蒙马以虎皮,先犯陈、蔡。陈、蔡奔,楚右师溃。狐毛设二旆而退之,栾枝使舆曳柴而伪遁,楚师驰之。先轸、郤溱以中军公族横击之。狐毛、狐偃以上军夹攻子西,楚左师溃。楚师败绩,子玉收其卒而止,故不败。”

  此次城濮之战,如果按足球比赛来玩,也是很有意思的。我们可以把晋楚双方出场队员阵容列在下面:

  晋国杏花村:             楚国洞庭湖队:

  总教练 晋文公(重耳)        总教练  楚令尹子玉

  守门 赵衰             门将 大夫伯棼

  后卫 舟之侨(车右)        后卫  斗申宜

  后卫 荀林父(晋文公驾驶员)    中锋 斗越椒

  中卫 祁瞒 (掌旗)        左边锋  子西(左军帅)

  中场前锋 先轸               左前卫 小将成大心(子玉之子)

  申县、息县队员

  前卫   郤溱               右边锋  子上(右军帅)

  右边锋  狐毛(上军将)          右前卫 陈国 陈超迭

  右前卫  狐偃(上军佐)              蔡国 公子印

  左边锋  栾枝(下军将)

  左前卫  胥臣(下军佐)        外援:郑国、许国球员编入左前卫、左后卫

  外援:齐籍球员 国归父         外援:陈国、蔡国编入右前卫、右后卫

  外援:秦籍球员 白乙丙
                    

                   
  公元前632年4月5日上午,比赛正式开场。赛场在城濮野外,晋国队摆四三三队形,踢北半场,楚国队在南半场。

  开球以后,楚右边锋“子上”得球,带球穿插进攻,顺利跃过晋队中场。晋队后场灵魂、坚强后腰“白乙丙”同志赶紧顶上。白乙丙是个外籍球员(秦国的),他一个卧地铲球,把球铲出禁区,然后追上去猛开大脚,足球飞上高空,开过中线,一直落在楚队后场,传给等在那里的晋左前卫胥臣(胥臣多少有些越位,但是古代足球对越位的判定和惩罚还不严格)。

  胥臣把球稳住,看看楚队员都还在北半场往这面回跑,不慌不忙掏出一块虎皮披在身上。楚教练子玉立刻示意陈、蔡队员(后卫)拦截胥臣。这帮陈蔡向来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上次周桓王跟郑庄公踢球,就是陈蔡先溃败把周桓王给闹黄了。这帮擅长磨洋工、出洋相的老球油子,望见身穿虎皮的胥臣跑来,心喊:妈呀,怎么来条老虎!于是纷纷披靡。胥臣左突右晃,在陈蔡队员中如入无人之境。有戏!场外看台上支持晋国的球迷兴奋欢呼:“晋国队!——加油!晋国队——加油!”

  身穿虎皮的胥臣直接攻到楚场大门门前,门将伯棼手慌脚乱,刚要乱扑,胥臣一脚劲射——哇赛!球进啦!

  场外一片欢呼,打出横幅“晋国队无敌”。齐国人在看台上喊:“晋国队——,”

  宋国球迷应:“牛B!”

  “晋国队——”  “牛B!”

  “晋国队——”  “牛B!”

  “晋国队——”  “牛B!”

  裁判宣布,进球有效,场上比分,1:0,晋队灌球一个。Yeah——自豪的胥臣高兴地扬起两臂,像飞机盘旋似的绕场飞奔,张着嘴大叫,然后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以拳砸地,然后呲着牙抱住脑袋。场外的齐国姑娘,哇——晕倒一大片,清醒过来以后,纷纷扑下场子,往胥臣身上压过来了。等胥臣从姑娘堆里钻出来,他身上的虎皮全部被姑娘们撕碎抢光啦。胥臣说:“你们山东女娃子饶命啊,俺们山西人受不了啦。”

  突然,场外球迷发生冲突,楚国队的球迷郑国人一齐起哄,喊:“晋国队——”

  “傻B!”

  “晋国队——” “傻B!”

  “晋国队——” “傻B!”

  旁边的齐国姑娘不干了,举起爪子就往郑国人脸上挠。场外一片混乱,椅子全碎了。裁判临时宣布,提前中场休息。现场直播总导演潇导也赶紧喊:镜头切换,插播广告。

  画面立刻祥和了,打出几个大字:“广告同样精彩。”

  广告画面一:前任虞国国君被灭国后改行当了演员——这位从前的巨贪一拉门,探出个秃脑袋特写,笑着说:“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和氏壁。和氏壁牌脑黄金,我和我老婆天天吃。”

  广告画面二:好色而短命的蔡哀侯拍着一个瘪篮球,一边拍一边说:“三十岁的身体,六十岁的心脏。” 精神矍铄的晋文公重耳叉着腰笑嘻嘻地拍篮球:“六十岁的身体,三十岁的心脏。”

  广告画面三:齐国美女,骚妹妹文姜,穿着一袭薄薄的长裙,站在高山流水之下。镜头拉进,面部特写,文姜启动红唇,轻眯双眼,用陶醉的磁性声音,很享受地喃喃地说:“我爱花之雨——”文姜转身扭动屁股,“花之雨润肤露,滋润我的娇嫩皮肤——”

  广告画面四:春秋的第一号美男子子都同志(郑庄公的同性恋朋友),坐在墙根下,一甩他的秀发,侧脸用雄性声音说:“我的梦中情人——她——要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奥妮皂角洗发露,黑头发,中国货。”

  广告画面五:齐桓公从鼎里捞出一勺汤,尝了一口,滋地一下做出无限陶醉的样子,问:“这是什么好吃的啊。” 旁边大厨师易牙赶紧谄笑:“主公,我使用的是太太乐鸡精,纯天然鸡精,煮我儿子的肉,味道好极啦。”

  好,镜头转换到比赛现场,此时球迷骚乱基本在防暴警察镇压下平息。比赛继续进行。刚才楚国队的右线陈蔡队员防守出现漏洞,被晋国人灌进一球,陈蔡全傻眼了,立刻拿出他们的溃散的本事,互相挤撞,蔡国公子卯最惨,死在赛场上了。

  楚教练子玉急于将比分搬平,于是催动左线的明星队员“子西”和申息籍球员猛攻晋队中场。

  子西攻势非常凌厉,晃过狐毛,正面突入晋国后场,直达禁区。晋后卫祁瞒经验欠乏,惊慌失措,后场失去捍卫,几乎波动阵形。楚小将成大心(子玉的儿子)得了机会,一脚起射,晋队门将赵衰豁出性命,摔出个狗吃泥,总算把球扑出界外,好险。看台上的楚国球迷刚要喊楚国牛B,又被迫失望地坐下。齐国女孩却是一片欢呼,一起尖叫:“赵衰赵衰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赵衰赵衰我爱你!┅┅”(赵衰以前追随重耳去齐国,在齐国练过球,常有齐美女fans到他们的训练比赛场地围观。当时只是觉得他很衰,没想到现在这么帅!)

  兴奋的齐国女孩们索性脱掉外套,露出三点式性感泳装,手举绒穗花环,组成cheer leader队(足球宝贝),排成三行,表演窜跳体操,上下挥舞花环,喊着号给晋国队使劲cheer。楚国下里巴人也立刻学样,光了脊梁上去扭屁股,给楚国队加油,把场上醺倒一批。

  赵衰揉着摔肿了的鼻子,恨死自己的后卫了,提议重耳请求换人,由茅茷取代祁瞒。(祁瞒下场,立刻被重耳斩于阵前。晋国队对于作战不力的球员采取封杀政策,全体球员肃然)。

  球从界外拣回来以后,楚国队主罚任意球,成大心点射。晋队组织人墙防守,新换上场的后卫球员茅茷不负众望,一个头球摆渡,将球弹出禁区外,楚明星队员子西抢球在脚,快速逼回禁区,场外楚队球迷的吼叫猛然提高1500分贝。

  先轸组织截球,指挥退到底线的狐毛、狐偃哥俩,以及中线的队员,以多欺少,牢牢缠住子西,使其无法前进后退。但子西也有自己的伙伴,就是附属其后的郑、许籍球员,他们跑来接应子西。子西赶紧传球出去,却被晋队员抢走。郑、许籍球员接不到球,气急败坏,假装栽倒,裁判判他们假摔,出示黄牌警告,于是他们干脆趴下不起来,嚷嚷着直喊疼,一下子却把奔跑而至的子西绊了个跟头——这些笨蛋外籍球员真是误事。子西跌倒,负了重伤,爬不起来了。

  晋右前卫狐偃把握场上优势,得球后奋力带球突入楚国后场。楚国队的左右后卫已经全部混乱,无人防守,狐偃不傻,光拣边上没人地方进行迂回,带球来到禁区,门前出现大空档。狐偃果断拔脚怒射——哇!场外一片惊呼——呕!——狐偃的脚好臭啊!

  球偏离门柱一丈多远,打出楚界外啦。

  场外三点式的齐国女孩,正喊号cheer呢,一看狐偃踢出大臭脚,赶紧扔掉花环,双手捂住鼻孔。没来得及捂鼻子的球迷纷纷被熏倒。卫国人、曹国人以前挨晋国揍,这下子幸灾乐祸,乘机捣乱,一起喊:“给狐偃一大哄呕,呕呕呕,给狐偃一大哄呕,呕呕呕。”

  狐偃趴地上痛骂自己:“曾经有一次很好的进球机会摆在我面前,但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时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苍还会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天天晚上拿盆儿洗脚,如果非要给我洗脚加一个期限,我会说是一万年——!”

  旁边断发纹身的楚国下里巴人,也喊狐偃大笨蛋,使劲扭屁股臊他,吐着唾沫恶心狐偃这个大臭脚,有的人甚至开始小便。

  曹国的业余画家曹共公,这时突发灵感,一个箭步跳出看台,只身冲入跑道,在跑道一边狂奔,一边撇帽子,甩鞋子,扒掉上衣,褪掉下裳,边跑边脱,眼看就一丝不挂了。大家哇呕全傻了。哈哈大笑的曹共公光着身子就奔狐偃去了,场外的防暴警察这会明白过来了:“有人裸奔!有人裸奔!”,呜央一帮人象苍蝇拍似的扑上去,把光着身子的曹共公压在地上。警察用帽子给曹共公罩住下面,架持着他离开现场,曹共公还充满成就感地朝台上使劲挥手呢。

  楚教练子玉一看自己明星球员受伤,陈、蔡、郑、许外籍球员皆混乱不堪,左右两翼防线溃不成军。晋国队三线出击,扑倒楚国半场,拼命往里边灌球。子玉招架了半天,一看怎么弄也没戏了,急忙指挥撤出比赛。不玩了!不玩了!

  当双方参赛队员都已退场,赛场外的热闹则刚刚升温。球迷们像开锅了一样,群魔乱舞,如醉如痴,支持晋国队的球迷齐国人宋国人和支持楚国队的球迷鲁国人郑国人互相骂起来了,郑国人二话不说,拆下椅子往齐国人脑袋上砸,齐国人抡拳头就凿鲁国人,下里巴人趁乱就摸齐国美女,这些cheer leader美女都是体操高手,上窜下跳,揪打下里巴人。场上乱成了阎罗殿。

  比赛结束后,记者采访了有关专家,就比赛进行了点评,预备下期播出。

  (注:《下里》《巴人》是两个曲子名,不是人种,为避免误人子弟,特别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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