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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体剧本《中国的主人》(长篇连载·深度关注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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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一集(上)


    旁白:黎明前的黑暗,暗至无边。然而即使黎明将来,天色也未必见得将有多亮,恐怖与窒息也仍未停止,光明中同样有黑暗的色素在渗透、蔓延、斗争。此刻,章群力正开着他那辆5吨限载的货车,缓缓行驶在通往省城的路上。他不断环顾左右,真希望这家乡的一切都能“看”进他的眼里去。他隐隐感到,现存的一切都将不存在,灰飞烟灭。此时的他,已经无法顾及他家人的安危,那习以为常的突然袭击,只要不像“深夜警察武装暴力执法”的社会轰动新闻那样沉重,就已经能够让他忍受。身为女人的方翠琼,此时正尴尬地守在鸿兴公司的不远处。此前,她也曾这样蹲守过几次,但等待她的,不是保安的轰赶,就是自我胆怯后的退缩。有人在等待结果,有人在等待另一种结果。武警已经全副武装,真枪实弹,原地待命。雷松战则更如荆宁市的另一种武警统帅,他已迅速召集80人左右,统一穿上迷彩服,只是未来得及戴上武警的军帽,扎马尾的、光头的、染黄发的、染蓝发的、染红发的、烫爆炸式的……各式各样的发型充斥其中。他们同样在原地待命,仿佛自己真是一支能攻善战的军队。


    1.2009年5月22日。Time:03:51。荆西区地下赌场。
    窦明婕:我跟张凯森的认识,是在一家商场里面。我真的想当一个好人,自食其力。我不是一生下来就是贱种,就是那种必须靠男人才能养活的女人。张凯森对我其实也了解得很少,很多事情我都不想对他说,我怕他承受不了。那一年,我20岁,他比我大四岁。张凯森是一个非常正直、开朗的人,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他就像一个搞调查的记者一样,了解我这种最普通的人。那天上午,我们谈了整整三个小时。为了让我不被老板骂,他甚至还花了600多元买了一件欧式旗袍,说是送给自己的妹妹。那天晚上,我下班后,看见他在商场四周找我,找得非常辛苦,最后累得坐在广场的长椅上等我。我从后面拍他的肩,他转过身,对我说:“窦明婕,我送你一件礼物。”就是那件旗袍。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就跑掉了。
    冯雪璐:老掉牙的招术,这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一件才几百块钱的旗袍。
    窦明婕:不光是旗袍,还有那个盒子里厚厚的一本文集,集子上写的是“窦明婕女士存正。张凯森赠”。全是他的作品,有政论、杂文、诗歌,还有科幻、武侠、言情。另外还有两幅画,第一副画是一个没穿衣服裤子的小孩,脏兮兮的,在人潮汹涌的街道,哭得非常厉害,但是没有任何人理他。第二副画,是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太,向街头乞丐的破碗里丢了一个一元的硬币,旁边是身着笔挺西装和黑色警服的人,全是一脸麻木。有的作品注明了“已发表”,有的作品又注明了“未发表”,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其实他当时已经非常有知名度了,可是,直到我上了网才知道,原来张凯森就是网络人气作家“古刹”。起初我们相处,完全是基于他这个人的魅力,对我真心实意的好。但是后来我发现,网上的“古刹”跟现实生活中的张凯森是不完全一样的。张凯森太纯粹了,他非常痛苦,不是我这种痛苦,他非常恨眼下这种制度。
    冯雪璐:是个民运分子吧?民运的人很复杂的,你还太单纯。
    窦明婕:我不懂什么叫民运,反正张凯森有时会让我特别害怕,有时我又特别心疼他。他的有些作品我根本就不敢看,因为我总觉得他做的事非常危险。也经常听他说某某某又被绑架了,某某某又坐牢了,某某某又出狱了。我觉得我们俩有的时候完全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他可以早饭不吃、中午饭不吃,没完没了地写。我们同居在一起,有时整整一天超不过三句话,就是“起床了”、“吃饭了”、“睡觉了”,可是我们还是真心相爱。他就是太热爱他的工作,发疯了一样地写。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拼命的人。所有的房租、水电、饭菜,他都包了,每个月一定要给我买一套衣服,买一双鞋子,他甚至还会给我买内衣。每个周末,我们会去歌城唱歌,会到一些朋友那里作客,不但有中国人,还有老外,然后出来吃夜宵。我们的生活并不单调,而且也没有吵过一句嘴。
    冯雪璐:那他是怎么坐的牢?
    窦明婕:那天是2006年5月20日,有四个人闯进我们的租房里,把家都给抄了,拿走了很多东西,书、光碟、稿子、电脑主机、U盘,还有一些信件、银行光票托收单据、银行存折。他们把张凯森强迫带走了,说张凯森反党,让我擦亮眼睛,跟他划清界限,不然会连我一起抓,判我窝藏罪。我怕极了,以前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我对不起张凯森。从那以后,我在他面前永远地消失了,因为我什么也不敢再相信,谁也不敢再去爱。
    冯雪璐: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我还以为,你跟其他的娱乐城小姐一样,就是想拿点轻巧钱,原来是哀莫大于心死。明婕啊,可以想象得出来,如果你没有在娱乐城遇到我,你的日子将会怎么样?
    窦明婕:也许我早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该到哪里去?我该干些什么?这个世界留给我的耻辱,我的痛,我的恨,我的爱,我的一切的一切……冯姐,就算是块石头,也会粉碎的。


    2.Time:04:26。荆宁互助会。
    (汤万隆念完新闻稿:“现在大家提意见。”康巧香坐在他旁边,仍然没有睡意,她那约六岁的女儿睡在里屋。郑道勇、卓玉诗、彭辰罡、姚崇崧、叶雨晨都聚在其中)
    彭辰罡:《助网》不能公布的,我们来公布。
    汤万隆:还用区分什么能与不能?最好都公布,共享这些信息。
    彭辰罡:我担心给你们互助会添麻烦。国保如果要踩你们,那么当中的一些东西,可能就是证据。公民党网站,还有《华人视点》电子杂志,浏览量都很大。你们《助网》现在一天有多少访问IP?
    汤万隆:我看看。昨天有37491个IP。
    彭辰罡:比公民党网站多,比《华人视点》少。现在的整个荆宁,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反腐败,而这个反腐败的焦点,就是圈地运动。这种反腐败,与以往不同,不是党内自己整自己,而是民间维权参与其中。政治犯很容易产生一个问题,那就是孤立于民众,有精英情节。但是,我们的整个方向,是和普通的公民一起打拼。
    汤万隆:我同意。所有的信息都已经发出来了,现在的关键是下一步怎么走?我的考虑,可能要跟党政体制里面的一些相对有民本精神的官员保持互动,大家坦诚布公地合力做事,清洁整个荆宁市。
    彭辰罡:意义不大。老实说,我个人对秦建勋的期望还是比较悲观,他是一个非常弱势的市长,不是因为资历浅,而是因为他从根本上还是没有真正的权力,与民众之间的真实距离还很大。我们这样想吧,如果整个荆宁某一天突然没有了政府,当然还有军队,可是军队是无法治市的,那么荆宁市人民要怎么选择?我觉得应该有主动权,就是去实践民主。像双弘村的章群力,我觉得这种人就应该去竞选。
    郑道勇:谁能把握每件事的方向呢?尽自己的能力,做好自己的事,就已经很不错了。人人参政,未必是件好事。政治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权力的争夺不是每个公民的重点。我觉得应该是维护自己的利益,维护他人的利益,这才是最重要的。岳安桐是记者受难,张凯森是作家受难,你们是反对党受难,谭振东是公民受难,康巧香的老公林祥毅是民工受难,其实谁不是受难群体呢?是什么样的背景导致了这些受难?我觉得是利益,你触动了特权阶层的利益,他们就会报复你,心狠手辣地报复你。现在不是一呼百应的时代,只要你认真地做事,该来的都会来。
    卓玉诗:我提一件事。昨天张凯森和他父亲张天焕来过,给我送了33000块钱。但是,我自己可以养活自己,现在我想把这笔钱捐给《助网》。
    汤万隆:我们不需要,我们也能自食其力。你就收下吧,他们公民党做事情都是很坚决的。
    彭辰罡:没错,你应该收下这笔钱。
    卓玉诗:我是这样想的。《助网》每一天都在帮助不同的弱势群体,可以把这些钱拿去帮助像康巧香这样的弱者家庭。你们看行不行?
    汤万隆:我们早就考虑过。但是我们自己有会费,钱虽然很少,但自己可以想办法凑。说句实在话,如果我们愿意接受海内外的资金,互助会是很容易在短时间之内迅速达到几百万的。我们真的不需要,一个NGO是有品牌的,资金自立也是品牌的形象之一。不过,你可以直接去帮助《助网》报道、声援和维权的人,比如康巧香。你可能对我们这种民间维权的运转不了解,但是他们公民党的人了解。
    康巧香:你们说什么,我不是很懂。但如果你们给我钱,这个钱我也不能收,我自己打工可以赚钱。只要你们能够帮我找到林祥毅,不管是死还是活,我都愿意报答你们。我看得出来,你们都是好人,都是有良心的人。我一个农村女人,帮你们做不了什么,但是以后只要你们需要,跟我说一声,我绝对可以跟你们说我看到的,我听到的。
    姚崇崧:这就是我们的农民工啊,纯朴、厚道、善良。我就搞不清楚,这个制度为什么要跟他们过不去?


    3.Time:04:50。荆西区地下赌场。
    窦明婕:邵大哥其实人不坏。我以前挺怕黑道的,可没见过他这种黑道。
    冯雪璐:你了解邵昌建的过去吗?
    窦明婕:知道一点点,只晓得他过去当过兵,没当几年。
    冯雪璐:他不是一般的兵,曾经在甘肃镇压过烟农。政府要征收烟农的土地,那些烟农不答应,打起来了。老人和孩子堵在枪口下,年轻力壮的人把收割机运走了。连长让他们追,当时邵昌建有个战友开了一枪,把一个老人打死了。结果这个战友回到部队,成了师长警卫班的人。而邵昌建放下了枪,结果被关了三天的禁闭。这个警卫,是四川广元人,本来跟邵昌建的关系很好,可是在他关禁闭以后,出来才知道那个警卫突然死了,被砍成一块一块的,扔在厕所里。整个师都禁止出房,一个一个地查。查出来的结果是,师长去开会,那个四川警卫和另一个河北石家庄警卫在师长家中找到了一盘黄碟。四川警卫要看军旅晚会碟,河北警卫要看黄碟,两人争起来了,接着打了起来,四川警卫被打死了。那个河北警卫不是一般人,虽然人只有20来岁,但肢解人的技术是一流的,因为他父亲就是石家庄的外科医生。师长回来以后,发现屋里特别整齐,什么都收拾过了。过了两三天才在天花板上看到一滴很小的血,就这样查来查去,最后在厕所里看见几根头发,把尸块捞起来以后,连人都认不出来了,因为根本就不完整,找遍整个军队的地下通道,也只找到肠子、手、腿、脚,头怎么都找不到。这个河北警卫被枪毙了。邵昌建从那以后就决心不要再呆在军队里。
    窦明婕:这些他为什么都不跟我讲?
    冯雪璐:你这个年龄的人,怎么能理解呢?你连中国陆军有哪些兵种都弄不清楚。邵昌建退伍以后,曾经在荆宁五金厂当过车间主任。可是厂长把厂给卖了,工人们走投无路,他带工人去找政府,骂了几句“狗官”,结果还被公安局抓了,在刑警队被警察打了。有个刑警跟他说:“你知道刑警队是干嘛的吗?刑,就是开刀。刑警队,就是给人开刀的部队!”出来以后,他这个人完全变了。自己拉了一帮人,把那个厂长打成了残废,很多人都把他当英雄一样看。有一些小伙子,就这样跟他走到了一起,有几个也是退伍的军人,比如雷松战就是。他们放高利贷,生产盗版光碟,开了一些批发铺,像钢筋啊、水泥啊、铝合金啊,也帮人收账、看场子,越搞越大,也曾经成立过房地产开发公司,做过两个楼盘项目。势力越来越大,在荆西区只要一提“邵昌建”这个名字,很多人都会发抖。当年打他的刑警,没一个是好下场,都被他和他的手下打过。你在电视上看那些什么卧底,到他这里都没意思,一个卧底都没有,反倒尽是跟邵昌建走到一块的人。所以我就说嘛,政府就是贱,你把它吓坏了,它反而尊重你,跟你绑一块儿,舔你屁股都来不及。
    窦明婕:那邵大哥为什么又跟柯远生翻脸了?
    冯雪璐:可能你也是原因之一吧。邵昌建绝对是绝顶聪明的人。他的那些弟兄有时也帮我看场子,我们之间不算陌生。我跟你说一件事,就在前年,你们普溪镇有块地,柯远生答应给邵昌建,让他搞建筑材料综合批发市场,钱也收了。我老公也想要那块地,要搞鸿兴公司,我也把钱送给柯远生了。柯远生两头占便宜,就是要拿点颜色给邵昌建看看。那个时候,你跟邵昌建打得火热,加上邵昌建确实知道得太多,什么人干过什么他都清楚。柯远生想把邵昌建往死里整,让公安局长龚汉祥下手,结果邵昌建跑去找市长谢荣山,送了一大笔钱。本来这个时候,谢荣山跟柯远生之间就有矛盾,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总之每回都是柯远生负责分配钱,谢荣山得的钱还不如龚汉祥得的多。谢荣山压住龚汉祥,邵昌建就在一天夜里闯进柯远生的家里,拿枪抵着他的脑袋,吓得柯远生下跪求他,给了2000万才逃过一死。这个人真的挺血性,最坏的人都怕他,那不是共产党怕他,是柯远生这种心惊胆战的官场老大怕他。你懂什么叫“划地而治”吗?自古以来,朝廷跟江湖就是相生相克,柯远生是一定要除掉邵昌建的。
    窦明婕:邵大哥跟你们扯过皮吗?
    冯雪璐:他这个人啊,可以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但有一个人例外,就是我老公范宁臣。老公亲自找邵昌建谈了一夜,不是谈钱,也不是谈那块地,谈的是毛泽东怎么打江山,国民党在台湾的黑金政治,那一晚让邵昌建恍然大悟。奇怪的是,我在范宁臣眼里什么都不是,倒是邵昌建这种枭雄式的人物,跟他特别有共同语言。邵昌建本来是可以出逃的,但他最终还是低估了柯远生的恐惧,这个人非要整死他。保护伞嘛,永远以为自己才是老大,权力第一。邵昌建被抓,他的弟兄也抓了一些,逃了一些。谢荣山和龚汉祥也怕了,就向柯远生摊牌,要拿钱走人。结果,柯远生先下手为强,把曾经跟自己称兄道弟的人都拿下。柯远生这个人,心黑尽了,完全就是他妈的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人在江湖,我们只是不得已而已,不得不跟魔鬼打照面。这种人活在荆宁一天,就祸害荆宁一天,可以被拉出去砍一百次头了。


    4.Time:05:59。某武警部队。
    (武警、机械、车辆已准备完毕,六辆军用卡车前,约100名武警笔立挺直)
    魏邦华:这次任务,是一次神圣的任务。武警是国家和地方的坚强后盾,同志们必须抖擞精神,力争毫无阻挡,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技能,推平土地,为国家建设、荆宁市的经济发展,出一份力,尽一份心。同志们,有没有困难?
    武警齐喊:请首长放心!
    魏邦华(看看表,还差几秒打六点):出发!
    (武警们飞奔卡车、挖掘机、推土机,井然有序地往双弘村方向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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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一集(下)


    5.Time:06:05。荆西区河边。
    (一群混混或坐或站或蹲,都盯着雷松战)
    雷松战:丑话说在前头,不要把事情搞大。目的只有一个,不要让那些村民闹事。有问题没有?
    某混混:雷哥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某混混:万一那些刁民打我们怎么办?
    雷松战:你他妈没长手脚啊?都有砍刀吗?
    某混混:我们几个没有。
    雷松战:把钢管带上。记得藏起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露。
    某混混:条子管不管?
    雷松战:管个屁,巴不得呢。出发吧!
    (约80人搭坐在十余辆长安车里,往双弘村方向开去)


    6.Time:06:57。双弘村三组。
    (陈菊蓉起床热饭,想给丈夫章群力打个电话,可又想起章群力对他的嘱咐,遂放下电话筒。黄登兴起床,坐在门坎抽烟。任子鹏在村口商店的藤椅上酣睡着,四个村民仍在兴致勃勃地打着麻将,赢的还想再赢一些,输的想把输了的钱赢回来。董云斌在治安队里睡熟了。董云升和贺志铭起床活动活动,董云升打电话叫饭馆送早饭过来。马富华起床刷牙,马江威还趴在床上睡着,电视和DVD影碟机没关,正放着三级片压缩碟《陈宝莲色情电影集》。整个双弘村三组,沉浸在一片平静之中,薄雾笼罩,鸡鸣声声。突然,警察、武警、混混,纷纷赶到,人们以为在做梦)
    孟青彪(走进双弘村广播室):双弘村的村民们,我是普溪镇党委书记孟青彪。从现在开始,我限令双弘村三组的所有村民在今天下午两点以前,全部搬迁到政府安排的安置房里。荆南区公安分局已经下令,推地、拆迁任务由武警部队负责完成。请村民们理解政府,遵守纪律,遵守秩序,不要煽动闹事,不要阻挡武警。任何阻挡的人,将视为扰乱秩序,我们发现一个就会抓捕一个。我们将依法给予所有村民以合理的补偿,请村民们相信政府,不要受少数别有用心的人挑唆。我以镇党委书记的名义担保,村民们的补偿、安置等要求,我们都会一一妥善解决。
    (整个村动起来了。人们纷纷问:“武警在哪里?”人群陆陆续续涌向武警。警察拿着喇叭喊话:“请大家赶快回去搬东西!政府提供车辆!”有老人哭着对武警喊:“你们不要相信他们!不要相信他们!”)
    任子鹏(爬向一处高坡,站着):武警兄弟们,你们想一想,你们是为谁当兵?你们也有父母,也有兄弟姐妹,你们是老百姓的子弟兵,不要给那些腐败分子当枪使。我是双弘村的村民,我了解政府想干什么,他们想强行推地,用你们这些拿着枪的人对准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你们忍得下心吗?
    孟青彪:任子鹏!你乱叫什么?把他铐走!
    (几名警察冲向任子鹏,任子鹏激烈挣扎)
    任子鹏:姓孟的,双弘村所有的村民都不会放过你,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我要跟你斗争到底!
    孟青彪:疯子!都是他妈的疯子!刁民!暴民!铐走!
    (武警庄严挺立,面无表情。警察和混混走向各家各户,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村民迅速回到各自家中,不得已只有配合)
    一个老太太(坐在地上哭着):苍天啊!日本鬼子进村了!这是什么世道啊!要逼死人啦!
    (整个双弘村一片混乱,哭声、喊声、骂声混成一片)
    陈菊蓉(把菜刀架在脖子上):你们如果敢进来,我就死给你们看!
    (混混不敢动)
    警察(拿出对讲机喊话):邹所长,多带几个人过来,章群力的老婆要寻死。
    邹思坤(对讲机里的声音):那就让她死!这种泼妇,死了活该!
    (警察走过去夺刀,陈菊蓉后退几步,撞在板凳上,跌倒,菜刀在脖子上深深地割了一刀。警察赶紧把人送出门外,人群侧目)
    村民甲:警察杀人了!警察杀人了!打死狗日的!
    (几个村民提起扁担,冲向未挤上车的警察。将警察打翻在地,猛砍警察的头部。那警察未来得及反抗,就被打晕了,大脑流血。几个混混当没看见,躲闪开,又走向另一家)
    村民乙:我认得这个人,这是史维洋,派出所的。
    (倒在地上的史维洋,他的对讲机传出邹思坤的声音:“史维洋!史维洋!”村民把对讲机拿在手里,狠狠砸在地上,摔烂)
    邹思坤:快!史维洋出事了。你们几个,跟我来。
    (武警挺立不动)
    邹思坤:没听见啊?我叫你们几个跟我来!
    (武警仍然挺立不动。孟青彪看在眼里,极其无奈)
    孟青彪(拨魏邦华办公室电话):魏局长,你到底来不来?村民杀警察了。你的部队是什么材料构成的?我们调不动!
    魏邦华:把电话交给队长。
    孟青彪:谁是队长?魏局长有话。
    中年武警(站出队伍):请首长指示!
    魏邦华:遵守部队纪律,任何人不要擅离职守,下午两点执行任务。
    中年武警:是!
    孟青彪:魏局长说什么?你哑巴了?我问你他跟你说了什么?
    中年武警(面向武警):立正!向右转!齐步走!
    (武警走向公路边,全部原地休息。一切车辆,开往在公路边停下)
    孟青彪(自言自语):魏邦华,这个狗日的叛徒!


    7.Time:08:29。荆西区地下赌场。
    (范宁臣带着冯雪刚,冲进冯雪璐的办公室,窦明婕被吓到。冯雪刚示意:“你出去!”窦明婕离开。冯雪璐看见范宁臣,突然眼睛一亮)
    冯雪璐:老公!
    范宁臣: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是嫌中国的法西斯还不够吗?为什么要突然袭击双弘村?你就那么爱钱吗?
    冯雪璐:我们不要一见面就吵,好不好?那块地是我要做大型超市和楼盘用的,我们不要,别人一样会要。我们不派人,政府照样会派人。现在不推,以后终究还是要推的。
    范宁臣:你大概忘了,只要利润超过成本的两倍,这个世界就会爆发战争。你想死在哪里?
    冯雪璐:范宁臣!我好言好语跟你讲,你根本就不听。你自己也是商人,说这些话你不觉得害臊吗?你的钱从哪里来的?
    范宁臣:我做的是啤酒,是香烟,是矿泉水,是衣服,是电子,是汽车配件,我不像你,叫人赌,叫人嫖。
    冯雪璐:你太过分了!你居然当着我弟弟的面这样说我。当初,是谁供你留学?是谁让你走到今天?忘啦?我是你的什么人?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出气筒。我做大型超市,又侵犯了你什么?
    范宁臣:你在侵犯你自己!你不顾及底层的怒火,你在走向犯罪!请你立刻把雷松战他们叫回来,立刻!
    冯雪璐:你以为雷松战听你的话吗?你以为政府因为你的仁慈,就能答应双弘村村民的要求吗?你以为中国的商人都只能像你这样,社会才能进步吗?你到底睡醒没有?这就是中国的市场!
    范宁臣:去你妈的市场!你这叫强盗,这叫侵略。你把政府当什么?你就是它的尿壶啊,用你的时候拿出来尿尿,不用你的时候把你扔在床底下。这也叫市场?这是八国联军瓜分中国。
    冯雪璐:不要拿你那些大道理来压我!最起码,你不能辜负我和我母亲。
    范宁臣:你也不要把我的过去当成是你家族的功劳!你要搞清楚,我不是你这种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我是实业救国的人。我们走的是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冯雪璐:哼!实业救国,你救谁了?鸿兴公司拿了多少钱出来?可是又有多少钱给了村民?你养肥了那些贪官,而那些贪官还要不断把你吃下去,你不也是这些罪恶的帮凶吗?如果你真的要救国,那你干脆直接跟村民谈啊,不要顾及什么法律,直接出高价把土地买了,塞一大堆钱给村民。你敢吗?
    冯雪刚:姐,算了,不要吵了。
    冯雪璐:屁话!你自己的主见呢?
    冯雪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范宁臣:你出的是多少钱一亩?
    冯雪璐:60万/亩,50亩。
    范宁臣:把价压下来,50万/亩。你如果压不下来,我去找柳月玲。你拿出500万来,安抚双弘村三组的村民。
    冯雪璐:别忘了,我是买那块地的独立法人,你不是。凭什么让我来做这种事?我既要当李嘉城,又要当胡锦涛啊?你的鸿丰公司为什么不招双弘村的人?他们不懂技术可以学啊。应该给我一个解释的人是你。
    范宁臣: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文革就是这样的,总有一天他们会造我的反。
    冯雪璐:原来你也害怕嘛!那你凭什么要充好人呢?范宁臣,我突然觉得你这个人好矛盾,好反常,一边正义凛然地谴责中国的法西斯,一边又不敢正视民愤问题。
    范宁臣:我不是神,我只是人。
    冯雪璐:我也是啊!所以我们就扯平了嘛。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你不干涉我,我也不干涉你,我有我的方式,你有你的方式。如果你觉得没有安全感,你也可以投靠政府,投靠黑道。
    范宁臣:我投靠民间!
    冯雪璐:哈哈,真是天方夜谭!没有枪,没有权,没有钱,一盘散沙,你能依靠谁?你想当河北的孙大午吗?再说了,你这也叫投靠民间吗?除非中国废除一党专政,否则你只能向共产党低头,你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面对现实吧,你这个幼稚、偏执、自负的人。
    范宁臣:总有一天,这个世道是会改变的。
    冯雪璐:可是枪、权、钱永远都在你头顶上压着你,你翻不了身。
    (范宁臣接到李亚岚电话)
    李亚岚:范总,公司油库爆炸了!


    8.Time:08:54。鸿兴公司油库。
    (整个油库上空浓烟滚滚,空气中也有着浓重的汽油味。火势凶猛,油库已经成了火葬场,几个人被燃烧的汽油当场火化,且没有骨头可捞。范宁臣坐上车,拨打李亚岚电话)
    范宁臣:有几吨汽油?
    李亚岚:6.5吨。
    范宁臣:来人了吗?
    李亚岚:我们公司灭不住,消防车还在路上。
    范宁臣:谁干的?
    李亚岚:还不清楚。现在只知道死了8个人,被烧伤了22个人,都已经送上了车。
    范宁臣:都是公司的人吗?
    李亚岚:无法辨认。
    范宁臣:报应来得这么快!
    李亚岚:范总,武警部队来了。
    范宁臣:他们本来就在那里。
    (整个普溪镇都慌了,大火腾空而起,离鸿兴公司较近的人赶紧撤离。正在双弘村强制动员搬迁的警察纷纷跑出双弘村,将看热闹的人一一推开。混混们赶紧离开,希望避开记者的镜头。代镇长余海宽看着大火,直抹眼泪,满脸无奈)
    孟青彪:完了!完了!我完了!(打电话给魏邦华)魏局长,鸿兴公司起大火了,油库爆炸了!
    魏邦华:我知道。
    孟青彪:是鸿兴公司的油库爆炸了!
    魏邦华:部队不是去灭火了吗?这种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孟青彪:这一下我这个镇委书记肯定是当不长了,要问责下课的。
    魏邦华:这又不是我的事情,我能帮什么忙?
    孟青彪:我要是丢了官,你也跑不掉。
    魏邦华:跟我有什么相干?出状况了,我派人灭火,我是功臣,你不是。
    孟青彪:这都是他妈谁干的?太损了。
    魏邦华:万一是意外呢?
    (大火被逐渐灭小,消防车赶到时,火势已等同于一栋普通楼房起火的小规模火灾。人们纷纷谴责消防队来得太迟。双弘村三组的人一一走向火灾现场围观,每个人都在想:“今天,到底还要不要推地、拆迁?”唯一的侥幸心理,因这突然的火灾,变得重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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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二集(上)


    旁白:这不是普通的一天。荆宁市的移动通信与中国联通,在这一天被相似的两条信息堵塞着:“武警强推双弘村土地”、“鸿兴公司油库爆炸”。太多人都将这两条信息互为因果地看待,只是各人的目的并不相同。似乎这并不是什么灾难,反而是某种契机或者借口,就像任何战争都必须得有一个进攻的理由——此刻,官场与江湖都找到了理由。有人在想,一定是双弘村的人干的。互联网已经发出消息,人们传送着武警、警察、混混奔赴双弘村的照片,有人传送着火灾现场的照片。“普溪镇”正成为百度与Google搜索的热门关键词。然而,当人们打开《普溪镇人民政府网》时,却只看得见网站的框架,里面除了招商的电话、联系人及普溪美景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个电话,被来自海内外的人打爆。接电话的人干脆把听筒放在一边,离开办公室,每个人打过去所听到的都是“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网民们此刻浏览得最多的网站,是《助网》。就在火灾后的两小时,《助网》的同时在线人数超过30万人,达到了服务器承载的极限。火灾后的两个半小时,《助网》突然被封杀,连域名都被取消了。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秦建勋仍旧要在这个时候坐在省委组织部面前,曾兴国被“富云山庄”的人解救又继续向省政府奔去,刘宇棠来到荆北区,裴敏琳走进党校。柯远生正马不停蹄地为自己的颠峰人生奋斗,一切都被重新开动起来。


    1.2009年5月22日。Time:09:22。荆宁市政府招待所。
    秦建勋:我是荆宁市市长,这是突发事件,如果你们继续把我留在这里,一切后果由你们负责。不管你们代表谁,我现在必须赶到现场,必须!
    省组织部官员:不行。
    秦建勋:你们希望我引咎辞职吗?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吗?是柯远生的目的吗?是蒲玄恒的目的吗?
    省组织部官员:以你现在这个态度,我们很怀疑你能老实交代自己的问题。你到荆宁以后,荆宁事件不断,社会舆论对党和政府充满了敌意,敌对势力把目标盯在了荆宁。而你,居然还在荆宁煽风点火,火上加油,毫无党性原则。我们很怀疑你的行政能力和参政动机。秦建勋,你对共产党是不是有仇恨?
    秦建勋:任何现代政党,都需要在自我批判中进步。
    省组织部官员:正面回答问题。
    秦建勋:要我表忠心吗?如果我是你的上司,我问你一百遍:你对我是不是有仇恨?你怎么回答?
    省组织部官员:正面回答问题!
    秦建勋:凭什么?这个问题是重点吗?我对党有意见,或者没意见,这都不是一辈子的事情。事物是发展的,曲折的,问这个问题非常幼稚。现在的重点是,在荆宁,官员形成帮派式的垄断系统,以强有力的权力与暴力,涂毒于百姓。双弘村就是一个突破口,这是百姓的利益问题,如果我们的党真正关怀百姓、服务百姓,那么就应该通过文明的、合法的方式,来征用土地,解决百姓的难题。
    省组织部官员:你参加过89年动乱吗?
    秦建勋:不是动乱,是民主运动。
    省组织部官员:你跟这批人有多长时间的交往?
    (官员拿出秦建勋与彭辰罡、姚崇崧、张天焕、郑道勇、叶雨晨在一起的照片)
    秦建勋:刚刚认识。
    省组织部官员: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除了郑道勇之外,其余人都是中国公民党党员。你想预谋叛变吗?
    秦建勋:我认为在一个国家里,政见是无法统一的,持不同政见是很正常的事情。接纳不同的政见,是共产党转型为现代政党的必经之路。我没觉得事态有多么严重,反而觉得跟这批人交往得不够、交流得不深。我还应该到监狱去,跟政治犯对话,跟良心犯对话,我不希望以后的历史把我当作荆宁的独裁者和无能者。
    省组织部官员:那就是说,你也不否认,你的许多思想来自民运,来自境外反共反华势力?要不然,你的网站浏览习惯怎么会是首先打开“自由门”软件?你的信箱里总是有着一大堆有害信息,而且从来不去删除。你的三个U盘里下载了大量的非法文章和反党电子书。你不觉得这样做已经非常危险了吗?
    秦建勋:你们到底是省委组织部还是省安全厅?德国都统一了,苏联都解体了,这种高压意识形态的思想控制为什么还要在中国继续?你们凭什么监控我?身为市长,了解最重要的民情,掌握最危险、最紧迫的讯号,对于从根本上治理好荆宁,极其重要。这有什么错吗?《高层政参》不也是转载过境外信息吗?网络已经没有了国界,地球村的时代,真有境内境外之分吗?我觉得好难过,我们荆宁发生重大灾难,而你们居然还这里跟我高谈政治意识,不觉得可笑吗?
    省组织部官员:我们调查的方式,是我们提问,你正面回答,不要回避问题。现在我们问你,你眼中的吴丹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秦建勋:你无权问这个问题。如果要问,也是由中央组织部来问。如果你们要邀功请赏,就请直接向胡锦涛打报告。
    省组织部官员:你很不配合我们的调查,你的态度已经与异议人士过于相似。我们可以据此认为,你是隐藏在我们党内有反党意识的危险人物。荆宁交给你,我们不放心。我们将提交议案给荆宁市人大,就你的错误政治倾向问题,罢免你的市长职位。
    秦建勋:我要求举行听证会。如果市人大非要罢免我,我也保留我言论辨解的权利。
 
    2.Time:09:43。鸿兴公司。
    (范宁臣赶到现场,火已熄灭,滚滚浓烟渐渐变淡。范宁臣前去感谢武警,感谢消防队。由市委副书记聂建成召集组成的事故调查组成员,一一下车,走向范宁臣)
    聂建成(与范宁臣握手):范总受惊了。这位是市公安局长陶如高同志。
    范宁臣:如果发现我有失火罪、消防责任事故罪、重大责任事故罪,请立即将我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聂建成:哪里会?范总是我们荆宁商海的头号人物,我们是来为你消灾解难的。
    范宁臣:我很吃惊。特大火灾事故,仅我所知,地级市市长引咎辞职的,就有海宁市2·15特大火灾、吉林市2·25特大火灾。前者死了40人,后者死了54人。张仁贵和刚占标这两个市长不是都引咎辞职了吗?刚才我了解到,我们这里死了8个人,伤了22人。多少人难辞其咎?我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坐大狱的商人刘文建?恐怕都很难说。
    聂建成:人人都说范宁臣先生特立独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鸿兴公司的消防安全管理有无问题,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是不是失察,火灾是不是人为所致,要调查了才清楚。而且,结论究竟是怎样,范总是聪明人,当然不需要我的点拨。
    (事故调查组被分配到各个点,分工调查)


    3.Time:09:55。荆宁市政府招待所。
    柯远生:我了解秦建勋,我们是老同学。对于他的很多不幸,我都很同情。但是,他把他个人的痛苦转嫁给我们的党,这就非常不高明,非常不理智了。他这个人太爱表现自己,从北大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这也很正常,谁都希望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得出色一点,新官上任三把火嘛。结果,他居然就是这样表现的,去支持那些专门跟政府作对的访民,想把我们这批人统统挤开!他不是去普溪镇了吗?鸿兴公司不但是普溪的龙头企业,也是荆宁的龙头企业,现在的主旋律是发展经济,他本来就应该去视察鸿兴公司,可他居然跑到双弘村去煽动闹事。对于他的工作方向,我很遗憾,这是一个连最起码的市长职责都没有搞清楚的人,怎么来当荆宁的市长?


    4.Time:10:04。鸿兴公司。
    (魏邦华赶到。张天焕也赶到。两人不约而同地走进范宁臣的办公室。范宁臣正在上网查询网络上的报道)
    张天焕:范总,对不起,我儿子受伤了。刚刚才知道油库爆炸的消息。
    范宁臣:凯森怎么啦?
    张天焕:昨晚在荆南广场被捅伤了。
    (范宁臣大吃一惊。魏邦华尴尬地站在那里,范宁臣对他视而不见)
    魏邦华:范总,我来看看你。
    范宁臣:我有什么好看的?你现在应该去事故现场,跑到我办公室来干什么?
    张天焕:这是谁?
    范宁臣:荆南区的公安局长魏邦华。你们公安局有没有查张凯森被捅伤这件事?
    魏邦华:还没抓到人。
    范宁臣(把茶杯在桌子上狠狠一跺,茶水震了出来):你们警察是干什么吃的?就会派人来推地吗?在你的地盘接二连三发生事件,你让我怎么放心在荆南区投资?怎么高枕无忧地赚钱?
    魏邦华:范总,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你是在商言商,可是你的公司发生火灾,我是最早派武警过来帮你们灭火的,为你们减少了损失。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范宁臣:武警到普溪来干什么?是强制推地!魏局长,你什么时候可以在我面前诚实一点?好让我看得起你。
    魏邦华:你看不看得起我,一点都不重要。
    范宁臣:我会让你觉得重要的!我只需要拨一个电话,就可以把你制造的任何政绩化为乌有。在1949年以前,土匪遍布东三省的时代,东三省人民普遍恐惧暴力,而暴力又普遍向权力低头。如今60年过去了,不是每个人都怕你们这种权力,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看你这种权力的眼色。
    魏邦华:范宁臣!我好心好意过来看你,你却对我如此藐视。那是你老婆要的土地!是市委的命令!
    范宁臣:市委的命令就能越过法律,像土匪一样驱逐村民吗?我老婆要买那块土地,难道不用给政府钱吗?是什么驱使你们如此积极?你他妈还在我面前充好人,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材料做成的?
    魏邦华:好,范宁臣,你好自为之。我不用跟你谈。给你几分薄面,你就跳得老高。你等着!
    范宁臣:滚!
    (魏邦华愤然离开)


    5.Time:10:21。荆宁市政府招待所。
    潘明达:现在的社会矛盾本来就激烈,身为一方领导,本来应该去化解矛盾,而不是激化矛盾。秦建勋的个人思想,我不愿多谈。但是他把他个人化的东西,放在社会矛盾里,情绪化地处理问题,这很容易伤及无辜,也同时为荆宁市的繁荣稳定增加了障碍。我们荆宁有今天的成就,完全依赖于已经形成的行政经验,现在秦建勋来到荆宁,要把这些经验都一一推翻,搞得人人自危的样子,好像谁不服他,他就会整谁。
    省组织部官员:你被整过?
    潘明达:我倒没有。但是秦建勋完全不把党的领导放在眼里,他的“群众路线”就是群众斗争自己党内异己的路线,你说这能不叫人人自危吗?文革才过去多少年?难道又要倒过来,清算所有干部?
    省组织部官员:你觉得他跟前任市长谢荣山相比……
    潘明达:性质上更为恶劣。谢荣山是受贿,贪钱,当黑社会的保护伞,那是经济犯罪。但是秦建勋是在共产党统治制度上开刀,有严重的反党思想,这是政治犯罪。假设一个村长只是贪了几万块钱,而下一任村长却要废除整个村党支部,你说这两者之间的差异在哪里?这完全是高层次的犯罪,对党的执政事业有更大的破坏性和颠覆性。


    6.Time:10:36。仙云阁娱乐城演出舞台。
    (崩溃乐队正在疯狂表演,观众的身体跟随摇摆。霍蓓蕾以金属般沙哑的嗓子,将一首原创摇滚乐《抢救》演绎得淋漓尽致)
    
    心都空啦 天都黑啦 头发乱啦 奔跑的灵魂都飞啦
    你也来啦 我也来啦 寂寞死啦 憋得我都受不了啦


    救救我 给我一碗饭
    救救我 给我一口汤
    救救我 给我一点血
    救救我 给我全世界


    该死的 Fucking Fucking 统统都甩开
    活着的 Fucking Fucking 统统都抛开
    噢 只有我 只有我
    噢 怎么活 怎么活


    谁来抢救我 我为谁难过
    谁来抢救我 为什么堕落
    谁来抢救我 这是谁的错
    谁来抢救我 求你放开我


    天空什么时候可以变蓝
    镜子里的我是那么凄惨
    拿起刺刀捅破我的心脏
    要跟这个世界一起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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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二集(下)


    7.Time:10:47。荆宁市政府招待所。
    省组织部官员:你要继续保持沉默吗?
    钱瑞青:我对秦市长真的是一无所知,很抱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应该坐在这里?
    省组织部官员:有人反映,秦市长有反党思想,你觉得呢?
    钱瑞青:什么叫反党思想?
    省组织部官员:你觉得什么是反党思想?
    钱瑞青:顾名思义,反对共产党的思想。
    省组织部官员:不,那叫反共思想。我们问的是,什么是反党思想?
    钱瑞青:思想如何准确定义呢?我不懂。也许网络上有千百个解释。
    省组织部官员:你对你的上司裴敏琳是何评价?
    钱瑞青:裴书记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优秀领导。
    省组织部官员:你平时就没有发现她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吗?
    钱瑞青:什么叫不对劲?
    省组织部官员:比如说,收别人的钱,别人求她的情,或者自己在生活作风方面……
    钱瑞青:有罪推定不是一种文明的调查方式。
    省组织部官员:你对谢荣山、龚汉祥的案件移交检察院,有没有意见?
    钱瑞青:我们还在内部调查之中,需要继续调查。
    省组织部官员:这是省里面的意思。
    钱瑞青:我需要看到省委或者省纪委的正式文件才相信。
    省组织部官员:你对我们不信任吗?
    钱瑞青:这是尊重程序,程序正义是必须的。
    省组织部官员:你有升为荆宁市纪委书记的打算吗?
    钱瑞青:这种事恐怕再如何打算也没有用。因为党内官员的升迁,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是要面临各种考核的。
    省组织部官员:你一个月有多少收入?
    钱瑞青:你们可以查我的银行账户。还有什么要问?
    省组织部官员:你很急吗?
    钱瑞青:那你们接着问。
    省组织部官员:好吧,你可以走了。


    8.Time:10:56。荆宁市人民医院。
    (医院的太平间里躺着八具尸体。整个医院,床位爆满,来自普溪镇的烧伤者,以及派出所警察史维洋,双弘村村民陈菊蓉都躺在这个医院里。烧伤者及警察史维洋被首先安置,陈菊蓉轮到最后仍然只能躺在医院的过道上,血被止住,人已昏迷,但无人理会。外伤科的张凯森终于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柯幸瑶满脸微笑地看着他)
    张凯森:你一直在这里吗?
    柯幸瑶:对,我一直在这里。我想向你道歉,对不起。我是……
    张凯森:外面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吵?
    柯幸瑶:好像是哪里发生了火灾。
    张凯森:我想起来看看。
    柯幸瑶:你不能起来,你刚刚动了手术,昏迷了这么久。想吃东西吗?
    张凯森:我要起来看看,把我扶起来。
    柯幸瑶:我帮你去问好了。
    (柯幸瑶走出病房,问一个医生)
    柯幸瑶:这是怎么回事?
    (那医生不理她。柯幸瑶走向过道里躺在推车上昏迷的陈菊蓉。几个村民四处寻找医生,可是没一个医生理会他们)
    一位村民:你们这是什么医院?我们也是人啊,躺在那里等死吗?
    医生:要闹出去闹!医院已经满了,根本就没有人手,你们就不要再添乱了。我们现在要处理的是火灾伤员,请你们立刻离开这里,不要妨碍我们的紧急抢救。
    (柯幸瑶走过去)
    柯幸瑶:医生,这个病人是怎么回事?
    医生:你是谁?
    柯幸瑶:我是市委书记的女儿。
    医生:那我还是省委书记的女婿呢。别扯蛋了,赶紧送到别的医院去吧。
    柯幸瑶:我真的是市委书记的女儿,我叫柯幸瑶。请你们赶紧找人,安置这个病人。
    医生:就算是市委书记的女儿,也不能搞特殊啊。对不起,我很忙,没工夫陪你们。
    柯幸瑶(打电话给柯远生):爸爸,我在人民医院。这里病人太多了,我有个朋友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医生都不理事。你能不能给院长打个电话,安排一下?(小声问村民)她叫什么?
    一位村民:陈菊蓉。
    柯幸瑶:她叫陈菊蓉,现在躺在外伤科的过道里。
    柯远生:好。
    (约30秒后,院长亲自跑来,叫几名护士将陈菊蓉拉走。院长笑容可掬地走向柯幸瑶)
    院长:柯小姐,非常抱歉,让你生气了。我们一定想办法,将你的这位朋友以最好的技术医治好。请你一定放心,请柯书记放心。


    9.Time:11:14。荆西区公安分局。
    (汤万隆走进公安局,往局长办公室走去。一名警察与他擦肩而过)
    警察:你找谁呀?
    (汤万隆不理他,直接向局长办公室走去。警察追上去,拦住汤万隆)
    警察:我问你,你找谁?
    汤万隆:樊忠伟。
    警察:你有什么事?
    汤万隆:你是不是担心我刺杀你们局长啊?我既然要找他,当然有我自己的事,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警察:你是谁?做什么的?
    汤万隆:你又是谁?你的证件呢?
    (樊忠伟从厕所出来,看到这一幕)
    樊忠伟:汤先生!到我办公室坐。
    (汤万隆气冲冲地走向局长办公室)
    汤万隆:你们的网警也实在太不地道了,连域名都封杀。我现在要求,立即解封《助网》。
    樊忠伟:不行。
    汤万隆:为什么?
    樊忠伟:你说是为什么?
    汤万隆:我要听你的解释。
    樊忠伟: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命令根本就不是我发的,你找错人了。汤先生,你说你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不愁吃,不愁穿,你跟着一群幼稚的年轻人起什么哄?
    汤万隆:我问你,荆宁的圈地运动是不是涉及百姓的利益?鸿兴公司的火灾是不是公共事件?林祥毅的失踪是不是事关农民工的人心?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捂得住的吗?《助网》是什么影响力,你清楚,如果我提起诉讼,无论是公安部、公安厅还是公安局,我都会告下去。
    樊忠伟:《世纪沙龙》和《一塌糊涂》不也关了吗?怎么不起诉?
    汤万隆:可是《公民维权网》起诉过。《助网》的封杀,现在已经引起网民一片抗议。你真应该到网上去看看,我们荆宁市现在究竟成了什么样子?请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让《助网》重新开放?
    樊忠伟:我无法给你回答。
    汤万隆:那好,我现在跟你这个区公安局长当面申请游行示威,我要抗议《助网》遭到封杀,抗议荆宁当局隐瞒新闻真相。
    樊忠伟:汤先生,不要闹了。你们这样做,对荆宁市人民有什么好处?
    汤万隆:好与不好,你没有资格评定。如果《助网》在今天下午六点以前得不到解封,那么我将立即倡导网络签名运动,直接递交签名信给公安部长。具体怎么做,你看着办。这是我的《游行示威申请书》。我的话说完了,告辞!
    樊忠伟:汤先生,你要理解我的难处。谁都希望社会进步,可是谁都希望社会稳定,没有稳定,哪来你们说的人权和自由?
    汤万隆:我对你这种不学无术的家伙,简直是失望透顶。共产党怎么允许你这种低级水平的人来维护荆西区的公共安全?我实在是很诧异,很诧异啊!
    (汤万隆推开椅子,快步离开局长办公室)


    10.Time:11:32。荆宁市人民医院。
    (柯幸瑶走到张凯森的病床前,还没说上话,一位女村民走了进来)
    村民:小妹妹,你爸爸真的是市委书记?
    柯幸瑶:对。
    (村民“扑嗵”一声跪在柯幸瑶面前,流出了眼泪)
    村民:我代表双弘村的所有村民,向你求情,请你求求你父亲,马上把武警部队拉走,不要这么狠心地把我们赶走。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今后到哪里去生活?不做庄稼了,让我们干什么?求求你,求求你!
    张凯森:这位大姐,你先起来。我问你,武警部队为什么要赶你们走?
    村民(起身):政府给的钱实在太少了,警察抓人,警告我们不准上访。我们是胳膊扭不过大腿,结果今天早上连武警都过来了,拿着枪,说下午两点以后必须推平我们双弘村三组的土地,让我们立刻搬迁。有些人根本就不是警察,完全是地痞流氓,他们就像日本鬼子一样,想把我们统统都赶走。
    张凯森(望向柯幸瑶):这个命令是你父亲下的吗?
    柯幸瑶:我不知道。
    张凯森:很不幸地告诉你,你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我当年……
    柯幸瑶: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非常对不起。其实,我就是……
    张凯森:你有MP4或者MP3吗?我要采访这个村民,把他说的都录下来。
    柯幸瑶:我有录音笔。
    张凯森:借给我用用。(望着村民)来,你坐床边,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是什么就说什么。
    村民:你是干什么的?
    张凯森:我是一名作家,我叫张凯森。我可以把你说的都写出来,然后在网络或者报刊上发表,让全社会都知道你们的事情。
    村民:那就是记者啦?
    张凯森:有一定差别,不过都可以反映真相,差不多。你们这个事情必须让公众知情,单靠你们自己的努力,恐怕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村民:张记者,哦不,张作家,如果你能帮我们,我们以后一定不会忘记你的。你写这个东西,要收费吗?我们可以凑钱给你。
    张凯森:我一分钱都不收,你放心。
    村民:我没什么文化,不太会说话。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千万不要写我的名字,如果让政府的人知道,他们一定会抓我判刑的。
    张凯森:可以,你说吧。
    村民:这样,我把他们几个都叫过来,他们比我知道得还多。
    张凯森:好的。
    (不一会儿,约五个村民赶到,张凯森按下录音笔)


    11.Time:12:08。普溪镇某宾馆。
    孟青彪:柳总,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柳月玲:如果现在我就把你推出去,外面那些记者的口水肯定会淹死你。你说你们这个镇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容易出事?
    孟青彪:事故调查组都下来了,你就不要再吓我了。我肯定是丢官了。
    柳月玲:这我不管!钱,我已经打到你母亲的账户上了,你不要跟我耍小聪明。今天无论如何,我要看到那块地。就算是通宵推地,也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
    孟青彪:可是我根本抽不开身。那些记者还在外面采访啊。
    柳月玲:你放心,宣传部门我早就打了招呼,只报道火灾,不报道双弘村推地,这也叫转移视线嘛。给魏邦华钱了吗?
    孟青彪:给了。200万。
    柳月玲:他配合你吗?
    孟青彪:他们根本就没动。说是下午两点,结果他们真就宁愿干坐着,全是我们自己的事。
    柳月玲:他比你聪明。武警再怎么说,也是公安与军队的双编制,一半地方,一半国家,这可不是你那些下三滥的警察。你要好好安顿武警,这样事情才可能办得成。事故调查组的人都是我们的人。市公安局长也在这里,他不敢不听调查组组长聂建成的话。你要好好表现,大不了推了土地,你自己再出点血,就算是下课,也保个平安嘛。巨森公司照样用得着你,你不会被抛弃的。
    孟青彪:有柳总这句话,我孟青彪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柳月玲:你去吧,我等你的结果。


    12.Time:12:15。普溪镇政府门前。
    (省电视台、市电视台、省广播电台、市广播电台四家媒体记者,加之《荆宁日报》、《荆宁早报》、《荆宁晚报》、《荆宁信息报》和《荆宁时报》的记者,都围在一头冷汗的孟青彪面前)
    记者甲:孟书记,火灾是怎么发生的?
    孟青彪:事故还在调查之中,具体情况要等调查出来以后才能说清楚。
    记者乙:这次事故的具体死伤人数是怎样的?
    孟青彪:我还不知道。听说是死了8个,伤了22个。
    傅敬源:听起来,好像你连最基本的事件轮廓都不清楚。
    孟青彪:那你想问什么呢?
    傅敬源:我想问,为什么你对死伤的惨状没有半点悲伤,反而显得很恐惧的样子,你的一头冷汗已经冒出来了,这是为什么?
    孟青彪:傅敬源,你不要在普溪镇添乱。
    傅敬源:鸿兴公司外面的军用挖掘机、推土机是怎么回事?
    孟青彪:那是军事救灾。
    傅敬源:可是武警告诉我们,他们在今天早上六点就已经从部队出发了。难道他们可以预测到鸿兴公司会发生火灾吗?
    (记者们一阵哄笑)
    孟青彪:这是机密,是不能曝光的。
    傅敬源:双弘村的村民向我们反映,今天早上,警察和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在各家各户……
    孟青彪:你不要说了!请你们让路。
    记者丙:孟书记,你担心你会因为这次火灾事故,遭到党内撤职处分吗?
    孟青彪:我服从组织安排。
    记者丁:你们对鸿兴公司的安全和消防设施进行过仔细检查吗?
    孟青彪:那是安监局的事情,我们是地方小政府,只能处理小事情。鸿兴公司是“省”字头企业,我们无权检查。
    (记者们还要继续提问,孟青彪忍无可忍,大吼一声:“让开!”)


    13.Time:12:23。油库爆炸现场。
    聂建成:什么情况?说说。
    陶如高:安监局的人已经检查过了,安全和消防设施都没有问题。我们调查的结果是,有一个焊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跑到油库附近来烧焊,结果油库就突然爆炸了。那个焊工已经找不到尸首了。死的人多是油库的管理人员和油库员工,有两个人是路过的,过来抢火,结果被爆炸的汽油烧死了。
    聂建成:那个焊工是这个工地的吗?
    陶如高:是,是个19岁的小伙子。这个工地,正在修员工宿舍,离油库是300米的距离。宿舍工地是荆宁市第一建筑公司承建的,总经理叫施鸿程。项目经理叫钟培钧,以前在鸿兴公司干过,已经被我们的刑警队抓到公安局了。
    聂建成:在哪里抓的?
    陶如高:人民医院。
    聂建成:他也受伤了?
    陶如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钟培钧有个尾指断了,说是恨自己打牌输了钱,自己把自己的手指切了。
    聂建成:一定要查清楚钟培钧这个人的底细,看看是不是存在着报复鸿兴公司的动机?不能简单地当作监管失职的问题。我们的目的,是要挽回鸿兴公司的声誉。汪部长,这一点你务必向我保证做到,在宣传方面不能对鸿兴公司的社会名声有半点影响,所有市内新闻务必通过审查,一刻也不能放松。
    汪立熹:可是网上已经传开了。
    聂建成:对于散步谣言的人,公安局要依法处理,对于已经引起恶劣后果的,要依法进行刑事处罚。汪部长,这方面你要与跟市广播电视局、市新闻出版局、市信息化办公室积极配合,统一步调,争取最低的负面效应,一定要积极体现荆宁市党和政府对灾情的高度重视和尽责尽力。
    汪立熹:好,我这就去办。
    聂建成:等等。
    汪立熹:聂书记还有什么吩咐?
    聂建成:对于秦建勋在这件事情上应当负有的不可推卸的责任,不可偏袒,一定要真实反映,敢于批判揭露。清楚了吗?
    汪立熹: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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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三集(上)


    旁白:普溪镇的餐饮与住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繁荣过。酒楼的厨师、服务员今天都是双倍工资,旅馆的人更是亲自走上街头,到处拉客:“住店吗?绝对不贵,单人间100,双人间80,三人间60。”五家仅有的酒楼,到处是武警、警察、消防、记者,以及各级政府官员,一些希望能与相关领导有一面之交的小老板也纷纷入内,场面颇为欢快。三家宾馆更是人满为患,只能向邻近的旅馆分配而去。关注真实状况的民间人士同样涌入了普溪镇,朋友,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如滚雪球一样来到普溪镇。但那警戒线却拉向了整个双弘村三组,里面的人不能出来,外面的人不能进去,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由于武警及警察数量严重不足,魏邦华只好吩咐下去:雇佣年满18岁的人站岗,每人每小时十元。到执行这一任务的派出所所长邹思坤那里时,已变成每人每小时五元,一些农民工自告奋勇,警察的队伍就此更为强大起来。


    1.2009年5月22日。Time:12:34。双弘村三组警戒线某处。
    方翠琼:我们要出去!
    农民工:我也是奉命办事,不然就没钱了。
    方翠琼:我们给你钱,你放走我们一个,我们就给你五块钱。
    农民工:万一警察抓我怎么办?
    方翠琼:你傻啊,跑啊!现在那批警察都去吃饭了,谁管你?把钱拿好,我们这里有20个人,我给你100块。你快跑!快跑!
    (那农民工拿了钱,跑得飞快。20个村民涌出来,走向复印店,复印了500份《双弘村征地 政府惨无人道》的资料,彼此安排好各自的任务,分散到各处找寻记者,逢着陌生的知识分子模样的人就问:“你是记者吗?”若回答“是”,必是“我有资料”的兴奋一叫。若回答“不是”,也会将资料递给对方,并说:“请你帮帮我们!”)


    2.Time:13:29。普溪派出所。
    王旭钊:昨晚你逃哪儿去了?
    任子鹏:没逃啊,在商店玩,看别人打麻将。
    王旭钊:章群力呢?方翠琼呢?
    任子鹏:我怎么知道?我就纳闷了,你们到底要抓多少人才放心啊?你是普溪人吗?地皮踩熟没有?
    王旭钊:这话什么意思?
    任子鹏:该干嘛干嘛,别找不痛快。
    王旭钊:你在公共场合威胁政府领导,凭这一点我们就可以拘留你。
    任子鹏:政府领导也在公共场合威胁所有双弘村三组的人,你们为什么不拘留政府领导?你搞清楚一点,现在一提当官儿的,人人喊打,。政府是人民的奴隶,我们才是国家的主人,不要把常识搞错了。
    王旭钊:你了解真相吗?你知道我们警察为你们双弘村的事,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跑了多少路?
    任子鹏:也抓了不少人吧?
    王旭钊:那是你们咎由自取。你们实在是太愚昧了,守住各家各户的一亩三分地有什么意思?难道要世世代代当农民吗?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我比你更了解农村,比你更了解农民。你们的眼光必须放长远一点,政府征地,你们现在吃一点亏,但是从长远来看,你们是受益无穷的。
    任子鹏:这个问题已经没有讨论的必要了。因为我们村民的要求非常简单,就是依法补偿、依法安置,这个法,是今年的法,是符合省级法律法规的标准。我们并没有一味地反对征地,只是这种要求,到底有什么错?你们政府现在像什么?强盗!土匪!而且比强盗和土匪还要坏100倍!你这不是逼着我们起义造反吗?
    王旭钊:你怎么反?你能反得了谁?现在一个排的部队,就能把你们双弘村夷为平地。你有刀,我有枪;你有枪,我有炮;你有炮,我有导弹;你有导弹,我有核武器。任子鹏,别做梦了,大家都让一步,你给我方便,我给你方便,谁也别跟谁过不去,好不好?
    任子鹏:还要怎么让?我们都已经到了悬崖了,都已经忍到极点,忍无可忍,你还要让我们后退,这跟当亡国奴有什么区别?你们是不是把双弘村当成殖民地了?我把话搁这儿,要推地,可以,马上依法办事,满足我们提出的要求。可是我很怀疑,你根本就没有这个权力,你说话根本不靠谱。跟你谈这些,完全是废口舌。
    王旭钊:你真要当英雄,那我就成全你,关到你服为止。我告诉你,章群力、方翠琼现在已经成为区公安局重点盯防的人,你们再怎么跋跋扈,也跳不起来。
    任子鹏:你们这些警察总有运气背的时候,把我们整惨了,我绝不放过你们。只要你们整不死我,我就会让你们尝尝普溪人的厉害。
    王旭钊:你都被抓了,还逞什么能?像你这种烂人,我见得多了。好好想想吧,我也是为了你好。
    任子鹏:难怪中国的黑社会那么多,原来都是被你们这种狗杂种逼出来的。


    3.Time:14:32。省政府。
    (章群力已经连续几次都未能进去,被警卫挡住。他无奈地在政府外面踱来踱去。新华社的车辆开来,他赶紧跑过去,一名女记者下车,高昂地抬起头颅,仿佛未听见章群力“记者同志,记者同志”的喊声,证件向警卫一亮,警卫致礼,两名记者径直而去。那男记者回头看了一眼章群力,章群力给了一个微笑,男记者面无表情,跟随女记者往里面走。这时,一辆出租车赶到,下车的人是秦建勋的秘书曾兴国)
    章群力:曾秘书!你也要进去吗?
    曾兴国:章群力,你来找谁?
    章群力:省长唐景尧。我们双弘村来武警了,要强行推地、拆迁。鸿兴公司油库爆炸了,现在不知道还会不会接着推?
    曾兴国:你跟我来。
    (曾兴国走向警卫,警卫敬礼。曾兴国拿出自己的证件,警卫检查证件,把证件交给曾兴国,挥个手)
    警卫(望着曾兴国):你可以进去,他不行。
    章群力:我有身份证、退伍军人证。
    警卫:不行。
    曾兴国(打电话给吴丹慈):吴副省长,我是秦建勋市长的秘书曾兴国,我现在在省政府门口。有个农民朋友想进来,可是警卫不让进。
    吴丹慈:有什么事?
    曾兴国:关于荆宁一个村庄的征地案,这个农民就是那个村的人。
    吴丹慈:这样,到“富云山庄”C栋1楼103房等我。
    曾兴国:你是吴副省长吗?
    吴丹慈:奇怪,我就是吴丹慈啊。
    曾兴国:吴副省长,你别误会啊,我已经在“富云山庄”你说的那个房间被绑架过一次了,刚刚逃出来。
    吴丹慈:我知道了。我亲自出来吧。
    (吴丹慈从副省长办公室走向政府大门,向警卫点个头,那警卫迅速放行)
    吴丹慈:不要到我的办公室,肯定监控了。到招待所去。
    (三人走入省政府招待所)


    4.Time:14:45。荆宁市一间普通旅馆。
    (柯远生走向303房间的门前,柯远生敲了五下门)
    杜智学:朝霞艳。
    柯远生:国旗升。
    杜智学:凝眸立。
    柯远生:添豪情。
    (门开了。柯远生入内,杜智学将包递给柯远生,一言不发,离开房间。柯远生出来后,环顾左右,从另一边离去)
    杜智学(拨电话):陶局,给了。给你备了一张。
    陶如高:好,留着。
   
    5.Time:14:50。省政府招待所。
    曾兴国:我们去过双弘村,从普溪镇离开,就被绑架了。
    吴丹慈:绑架的事就不要说了。
    曾兴国:是为了我拍摄的那些光碟,司机也跑了,光碟和DV机都没了。
    吴丹慈:在我手里,我都看了。
    曾兴国:我本来就是要来送给你的。
    吴丹慈:是秦建勋托人给我的。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柯远生非常狡猾,我们拿他也没办法,只能养案。
    章群力:有没有搞错?如果不制止柯远生,我们的土地就被推定了。而且补偿的款项七扣八扣、七贪八贪,我们就只能吃泥巴了。
    吴丹慈:这些我都懂,但是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我想听听你们的打算。
    章群力:绝对反抗到底,除非政府答应我们的要求。这是《我们的强烈要求》,是当着秦市长的面,双弘村村民的集体签名。
    吴丹慈:我这里也有。
    章群力:那为什么你们还不行动?我们的要求难道不合理吗?
    吴丹慈:合理。
    章群力: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怕党内斗争,引起动荡?像89年那样?
    吴丹慈:倒没有那么严重,我无法向你作出承诺,懂吗?这需要省委省政府集体讨论才行得通。但是现在的政治环境就是这样,难度恐怕很大。
    章群力:你是副省长,还有什么难度?
    吴丹慈:即使我是胡锦涛,也是有难度的。曾兴国,你有什么打算?你要清楚,现在柯远生已经对所有异己进行清算,而且省里也有人在活动。你回去以后,肯定被高度边缘化,你作何选择?
    曾兴国:吴副省长,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到荆宁吗?
    吴丹慈:具体谁下来,要省党委会议以后才能作出决定。
    曾兴国:什么时候?
    吴丹慈:我需要请示庞书记。
    章群力:太麻烦了!怎么反腐败就那么难?电视上的什么法治剧啊、刑侦剧啊,都是骗人的,总以为越到高层就越有希望,看来你们还是死水一潭。
    曾兴国:章群力!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吴丹慈:不,他说得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山高皇帝远啊。人治制度的改变,是极其艰巨的难题。越到高层,就越是如履薄冰,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当这个副省长。
    章群力:如果连吴副省长都是这样的人,那我们还有什么希望?还有什么盼头?唐省长和庞书记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吗?
    吴丹慈:高层的决策,个人意志的作用微乎其微。中国的制度是两极,一极是民间的边缘化,一极是官场的唯我化,社会特别分裂,中间的整合力非常柔弱。
    章群力:可你是副省长啊!这不是一个小权力。
    吴丹慈:你知道李鸿章是怎么支撑晚清的吗?今天的政治人物,几乎还找不到任何一个人能够做到他那样铁腕和开明的程度。不过,我会尽我的能力,争取能够在省政府成立调查组,直接接手荆宁这个非常复杂的案件。这里面的水肯定非常深。农民的朴素表达,我们都认同,只是不要过激,否则我们也会有难题,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章群力:那我们该怎么做?我们没有时间了,今天很可能要推的。
    吴丹慈:我说了,我只能尽力。从我个人的角度,我很钦佩你这种新式农民,你们是最直接地推动中国法治的基石。但是从副省长的角度来说,我又很担心你陷入一味的抗争,而丧失了整体大局的思考。一两句话我也说不清楚。但是至少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对吧?
    章群力:谢谢吴副省长。
    吴丹慈:你不用谢我。如果你想骂我,那你尽管骂,因为力有不逮,这是高难度的事情。我不希望你体谅我,只希望你能在更高的层面成熟起来,因为今后的历史最需要的就是你们这种人。只有这样,这个国家才会有希望,有前途。


    6.Time:15:17。省城秦建勋家。
    (植物人程丽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没有反应。秦建勋母亲梁钰桦的双鬓已有些白发。省委组织部的两名官员坐下)
    省组织部官员:我们是省委组织部的。
    梁钰桦:我老了,就不倒开水了。
    省组织部官员:不用。梁老太太,你眼睛真好,写什么呢?
    梁钰桦:回忆录。
    省组织部官员:我们可以看看吗?
    梁钰桦:这是写给我自己的,我死了以后就把它放在我的棺材里,谁也不能看。你们来有什么事?
    省组织部官员:我们想了解一下秦建勋的成长史。
    梁钰桦:他有档案嘛,也发表过一些文章,你们可以去查。
    省组织部官员:省委组织部认为,秦建勋这个人非常优秀,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我们还是要慎重,了解他的全部,优缺点都要各占一些。
    梁钰桦:一定是秦建勋又惹有些人不高兴了吧?是我以前那个亲家让你们过来的吗?
    省组织部官员:秦建勋的性格随他父亲吗?
    梁钰桦:不要提这个事情好不好?
    省组织部官员:有什么关系呢?
    梁钰桦:我呆会儿还要去买东西。我儿子的事,他自己有主见。我的生活很平静,不喜欢被打扰。如果没别的事,我要出门了。
    省组织部官员(看着墙上的秦文贤遗像):梁老太太,你还有秦文贤先生的遗稿吗?
    梁钰桦:年轻人,你们是来找茬的。你们没有半点资格称呼我丈夫为先生,请你们离开这里,这里是伤心之地。请。
    (省组织部官员只能起身,回头看植物人程丽颖)
    省组织部官员:梁老太太照顾儿媳一定很辛苦吧?
    (梁钰桦沉默。省组织部官员自知无趣,唯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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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三集(下)


    7.Time:15:33。荆西区地下赌场。
    冯雪璐(接电话):有什么可谢的?事情没完。
    柳月玲:冯总,你可真下得了手。
    冯雪璐:我还没愚蠢到那个地步!你有点智商好不好?
    柳月玲:不过这也正常,女人嘛,都是男人的克星。油库炸了,人也消完气了。
    冯雪璐:你简直是个神经病!跟你这种人打交道是危险的!
    柳月玲:可是买卖还得做啊。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你再推波助澜,政府也好下手。
    冯雪璐:我该做什么不做什么,我自己清楚,不用你来教。你供货,我拿货,货做不成,大家都着急。
    柳月玲:就怕你不着急!你说你到哪里能够找到这么好一块地?我们肯定要动手,你也做好准备。
    (冯雪璐干脆关了手机。雷松战闯进来)
    雷松战:记者太多了,我们还去不去?
    冯雪璐:武警和警察够多吗?
    雷松战:看眼下这个形势,注意力都在火灾上面。
    冯雪璐:一定是双弘村的刁民干的!这个仇非报不可。你的人在哪儿?
    雷松战:骨干分散在普溪镇旅馆,小虾米在普溪镇的另外两个集市。
    冯雪璐:警察动手,我们也动手。老虎要吃人,一群猪挡着也没用,记者会滚得远远的。


    8.Time:15:46。普溪镇某酒楼。
    (酒席继续进行着。荆南区公安局长魏邦华喝得颇为尽兴。邻桌的巩鑫良端着酒,朝他走过来)
    巩鑫良:魏局长,我们干一杯。
    (魏邦华大吃一惊,勉为其难地喝下一杯)
    巩鑫良:魏局长,借一步说话。
    魏邦华: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巩鑫良:魏局长,请你借一步说话。
    魏邦华:有什么话在这儿说。
    巩鑫良:魏局长,巩鑫良请你借一步说话。
    (魏邦华勉强站起,与巩鑫良走向酒楼某个角落的无人区)
    魏邦华:你想干什么?
    巩鑫良:你恐怕是不想活了吧?
    魏邦华:巩鑫良,你信不信老子马上把你拘起来?
    巩鑫良:咱们都不是什么好鸟。八年前,你放了我一马,可也没白放,还是拿了不少钱啊。就为这事,你可以睡八年的好觉,还弄个区公安局长的官帽摆摆威风,多划算啊!
    魏邦华:八年前我可以放你,八年后我也可以抓你。
    巩鑫良:难怪人家都说,精神分裂最严重的是权力型的精神分裂。又紧张了不是?你老婆都死了,还害怕什么?
    魏邦华:你想跟我交换什么?
    巩鑫良:读幼儿园的时候,我的老师就教育我,人要互相帮助。你知道钟培钧现在落在谁手里?
    魏邦华:钟培钧被抓了?
    巩鑫良:抓了,在陶如高手里。他这一进去,少不了进大狱啊。可是,他要是进去了,还把你留在社会上,那他一定会非常寂寞的。
    魏邦华:你敢威胁我?
    巩鑫良:说得好像你是老虎屁股一样,摸不得啊?我偏要摸!你赶紧想办法,把钟培钧弄出来,要不然,你的幸福时光就到头了。
    魏邦华:这事,孙君武知道吗?
    巩鑫良:你说呢?
    魏邦华:你们可把我害惨了。
    巩鑫良:这话我不爱听。你让我们办事,我们就办事,一点怨言都没有,乖得很,现在我们想让你办点救你自己的事,你怎么就有这么多牢骚?魏局长,要听话,不然没有糖吃哦。


    9.Time:16:07。鸿兴公司保安队。
    (保安队长孙君武喝着冰镇啤酒,一个人独坐一桌,鱼香肉丝、粉蒸排骨以及一锅汆汤肉摆在桌上。魏邦华走了进来,孙君武当没看见)
    魏邦华:其他人呢?
    孙君武:里屋。
    魏邦华:你出来一下。
    孙君武:我在吃饭。我是为一口饭活着的人,跟你不一样。
    魏邦华:你再不出来,恐怕连这一口饭都没有了。
    (孙君武与魏邦华走出保安室)
    魏邦华:你现在一个月有多少工资?
    孙君武:3500。
    魏邦华:缺钱吗?
    孙君武:缺啊,天天缺。
    魏邦华:我不是给过你们钱了吗?花完了?
    孙君武:差不多吧。
    魏邦华:那可是每人20万!
    孙君武:现在这社会,20万算个屌!我本来打算买个门面做两家麻将馆,装修装修,可算来算去,还得自己添钱,缺口大得很。
    魏邦华:还差多少?
    孙君武:起码20万。
    魏邦华:巩鑫良这人,你觉得怎么样?
    孙君武:他不是一直跟着钟培钧跑吗?我是自个儿顾自个儿。
    魏邦华:八年前,你跟钟培钧是情敌吧?第一炮是可是人家钟培钧打响的。
    孙君武: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你还想怎么着?嫌我们送的钱不够多吗?
    魏邦华:我为你憋屈啊。还没讨老婆吧?
    孙君武:我是天天结婚,想找老婆,遍地都是,价位也不高。
    魏邦华:你办件事,给我弄干净了,我给你两个好处。事成以后,第一个好处,我给你20万;第二个好处,我把窦明婕给你找回来。你看怎么样?
    孙君武:又杀谁呀?难道杀了你老婆,还得再杀你女儿?
    魏邦华:放肆!
    孙君武:开玩笑,开玩笑。
    魏邦华:把巩鑫良,这个!(手往下一划的手势)钟培钧已经是秋天的蚂蚱,他也跳不了几天了。
    孙君武:灭口灭到绝路,我也指不定能有什么好下场。
    魏邦华:你多虑了,你跟我都有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孙君武:窦明婕已经是烂货了,我没兴趣。不过20万还不够,起码得30万。什么时候给现金,什么时候就动手。完了以后,我不找你,你也别找我。
    魏邦华:可以。什么时候动手?
    孙君武:24小时以内。
    魏邦华:马上你就能拿到钱。到交通银行支行去,把身份证带上,填“速汇金”的接收单,密码等会儿发短信给你。我让人从加拿大寄过来,你放心接收。
    孙君武:我不懂这个。
    魏邦华:你他妈连杀人都那么在行,这点小事还难得住你?我可警告你,这事要是办砸了,我有你好看的!


    10.Time:16:29。荆宁市刑警队审讯室。
    (武文峰与吕荆科一言不发,盯着惶恐不安的钟培钧。钟培钧根本无法确定警方找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他快要崩溃了)
    钟培钧:警察同志,麻烦你们说句话。我都关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你们到底要我说什么?
    (武文峰递支烟给吕荆科,两人照样一句话也不说,盯着钟培钧)
    钟培钧:我要抽烟。听到没有?我要抽烟!
    (武文峰与吕荆科干脆走出审讯室,在监控室的屏幕上注视钟培钧的一举一动。钟培钧简直都快疯了,他激烈挣扎着,吼叫着)
    钟培钧:操你妈个逼!王八蛋!你们给我回来,回来!我要喝水,我要抽烟,我要撒尿,我要屙屎!我操,我操,我操!


    11.Time:16:42。普溪镇某复印店。
    复印店老板:要照相、打印还是复印?
    许寒峰:老板今天的生意很好嘛。
    复印店老板:找碗稀饭钱而已。
    许寒峰:是什么都可以印吗?
    复印店老板:当然是顾客要印什么就印什么。你想印什么?
    许寒峰:你见过这几个人吗?
    (许寒峰拿起秦建勋与彭辰罡、姚崇崧、张天焕、郑道勇、叶雨晨在一起的照片)
    复印店老板:你是警察?
    许寒峰:对。见过吗?
    复印店老板:没见过。对不起,我还有生意要忙,政府还有好几个人的照片要弄出来。
    许寒峰:你有没有见过这份资料?
    (许寒峰拿起《双弘村征地 政府惨无人道》)
    复印店老板:没有。我们这里复印店多得很,你去别处找。
    许寒峰:你这里复印一份需要多少钱?
    复印店老板:一页纸三毛。你要复印什么?
    许寒峰:你帮我复印一下这个(《双弘村征地 政府惨无人道》)。
    复印店老板:对不起,我不能帮你。
    许寒峰:我让你复印你就复印。
    (复印店老板将《双弘村征地 政府惨无人道》复印了一份,递给许寒峰。许寒峰给出十元钱,复印店老板找钱。许寒峰仔细看那一元一元的零钱,突然看到一张一元人民币的正面右角有“天灭中共,退党自救”的字样)
    许寒峰(拿着那张一元钱的纸币):这是怎么回事?
    复印店老板:这种情况多得很,早就有了。我跟你换一张。
    许寒峰:不用。你知不知道这是谁干的?
    复印店老板:网上都有传言啊,听说是法轮功。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许寒峰:你很关心这些敏感问题吗?
    复印店老板:有什么敏感的?这社会什么人没有啊?
    许寒峰:我告诉你,你的指纹现在已经在这两份资料里,如果这两份资料上都有你的指纹,那么你就是复印这份资料的人。
    复印店老板: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一天到晚能挣几个钱?
    许寒峰:挣钱也必须顾及国家安全、地方稳定。你现在承认你就是复印者吗?
    复印店老板:是我印的,没错。可这就是普通生意,我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许寒峰:是哪些人来复印的?
    复印店老板:我不认识。
    许寒峰:在警察面前撒谎,是没有用的。如果你不想遭到刑事处罚和罚款,那么请你务必告诉我,是谁来复印的?
    复印店老板:是双弘村的方翠琼,来了一大帮人。先复印了500份,后来又跑来了两趟,三次加起来,总共复印了1500份。
    许寒峰:你过去经常跟这些人有接触吗?
    复印店老板:也不是,不过他们有时会在我这里打印和复印。今天这份资料,可能因为时间紧,就是手写的。
    许寒峰:谁写的?
    复印店老板:我哪知道?里面写的内容,可以看得出来,肯定出自高人之手,特别精通文字。
    许寒峰:怎么看得出来?
    复印店老板:字迹工整,每一个字都很用力,用的词非常准确,抓住了要害。跟一般的诉讼文书完全不是一回事,特别像政治演讲。
    许寒峰:你赞同这份资料所说的内容吗?
    复印店老板:老百姓都这样,都忙活自个儿的事,谁能真的插一手?我有很多朋友都是政府的,政府惹不起,只能说有时候有点看不过去,不过也就如此而已。这年头,能让自己的肚子吃饱喝足,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犯不着跟着搅混水。你好像不是普溪派出所的警察,普溪的警察我都熟,你是区里的还是市里的?
    许寒峰:这你就不必问了。注意啊,以后千万不要再印了,不然你这个复印店就得关门歇客。
    复印店老板:你说得是。我不印了,不印了。


    12.Time:17:05。普溪镇街道。
    (《双弘村征地 政府惨无人道》这份资料,有的已经被踩上脚印,有的被丢进垃圾桶。一些人三三两两地看着这份资料,有的学生把资料放进书包里面,一些商店和摊位的人正在看着。最兴奋的是茶馆里的老人们,他们终于又有了新的谈资。许寒峰在一间茶馆的角落坐下,付三块钱要了一碗茶)
    老人甲:武警都来了,这完全是把枪口对准百姓,无耻之极!所谓的刁民,就是敢说真话的那些农民,他们自己本来过得好好的,凭什么要去抢?
    老人乙:现在的政府就是这样,哪里管你是死是活?荆宁的官啊,喉咙比盘子都要大,简直就是狼,恶狼。
    老人丙:你们就真的相信这上面说的?会不会是有人搞鬼,想闹事?我侄女就在镇政府计生办,他们说政府对双弘村的农民挺好的。
    老人丁:好个屁!要是把你的房子拆了,又不管你,你不服就抓你,你干不干?这完全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抢劫。
    老人丙:你怎么知道政府不管他们?你不清楚情况就不要乱说嘛。
    老人丁:你侄女是政府的人,你当然站在政府一边说话。如果你侄女是双弘村的村民呢?
    老人甲:大家看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都想考公务员,为什么?有权就有钱,有权就敢整人,整死人,这个国家靠这些人,一点用都没有,完全是养一帮蛀虫。
    老人乙:我孙子就在考公务员,考了两回了,都没考上。送的钱没别人多,这次肯定还是上不了。
    老人甲:那就甭考了!自己找份正当的职业,好好干,一样有出息。现在当官的,简直里外不是人,只要你是个官,十个有九个都不是好鸟。环境改变人啊,再好的人,一进去染一染,都变成黑心鬼了。你看现在政府里的那批小年轻,连枪都没扛过,就流里流气的,脾气大得很,完全不是当官的样子,简直就是土匪加流氓。
    老人丙:我侄女可不是这样的人,她每天都要工作到晚上12点才回家。
    老人甲:那我还天天打麻将打得夜不归宿呢。现在不是哪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我们的社会风气,就是从政府这里带坏的。你想,政府这样对待双弘村的人,那下一个受害者是谁?我们当然是老了,可是还有很多年轻人啊,他们还要活下去嘛,怎么办?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巴,那泥巴吃什么?只能自己吃自己,泥巴吃泥巴,自己人搞自己人。这种斗争多有害啊,你整我,我整他,他又整别人,还他妈什么和谐社会,可能吗?
    老人丙:我侄女就没有整过人。
    老人甲:不是个人的问题!你怎么就是听不明白?哎!


    13.Time:17:21。荆城旅馆三楼307室。
    (郑道勇打开电子信箱,在“《华人视点》投稿:《呼救中的双弘村》”的邮件回复里有一行字,“抱歉,还是乱码,请把稿件储存在damipan.com里,把具体网址告诉我”。郑道勇照办。邮件发送以后,郑道勇打开公民党网站,点击《音频:严正抗议对双弘村野蛮征地》,播放出来,是彭辰罡的声音)
    彭辰罡:我们惊悉:荆宁市荆南区普溪镇双弘村,在今日遭遇武警、警察及地痞流氓的集体包围,当局以如此赤裸裸的镇压态势,正逼迫双弘村三组村民妥协于政府的暴力之权。由此,中国公民党荆宁党部全体人士,皆不可沉默。“国家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可以依照法律规定对土地实行征收或征用,并给予补偿。”这是中国的宪法条目。这里有个界定,是出于“公共利益的需要”,才能征用房产和土地。如果属于商业行为,那么征用行为的主体、征用的程序就需要特别考虑,土地价格应由平等交易双方进行商议。非公共利益需求的征用土地行为主体,应该是企业而不是政府。征用程序应该按市场规则进行,而不是行政行为。政府强制征地,不但已经违法,而且违宪……
    (郑道勇关掉这个音频,又点击《音频:关注圈地运动——杨宪宏专访姚崇崧》)
    杨宪宏:这里是台湾中央广播电台《为人民服务》“杨宪宏时间”,现在进行的是《焦点访谈》单元,我是杨宪宏。今天我们要访问的是中国大陆荆宁市的公民党党员,同时也是知名的异议学者姚崇崧先生。姚崇崧先生,你在线上吗?
    姚崇崧:听众朋友好,杨宪宏先生好。
    杨宪宏:姚崇崧先生已经是我们节目的常客,对于大陆民间维权运动一直非常关注。今天我们进行的单元,是要就大陆圈地运动的议题,请教姚崇崧先生。我们了解到,过去几年,大陆在政府征地方面可以说是惊心动魄,事件不断。今天我们又在网路上看到,荆宁市普溪镇的双弘村又遭劫难。姚崇崧先生能不能跟我们讲讲详情?
    姚崇崧:公民党一直在关注着双弘村的动态。我们现在就在双弘村。在此之前,我们曾多次来过双弘村。荆宁市市长秦建勋先生也曾非常难得地与我们在双弘村一起坐下,讨论双弘村的征地问题。但是,我们通过一些渠道得知消息,秦市长目前已被省委组织部控制,与我们交流的另外几名官员,也都被强制安排不得插手于双弘村的征地案。那么现在的情况呢,就是武警、警察,还有规模不小的地痞流氓,已经准备以镇压的态势,来强制推地和拆迁。我们公民党,还有一些民间NGO,和双弘村的村民正在作出努力,希望以强大的舆论压力,来避免双弘村发生暴力流血事件。而事实上,在今天的当局行动中,有村民被捕,有村民受伤,我们担心由于当局的野蛮意志,而使事件趋于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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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四集(上)


    旁白:当台湾中央广播电台的《为人民服务》播放的同时,自由亚洲电台驻香港记者燕明把电话打给了汤万隆,希望之声国际广播电台《纵横天下》主持人兼记者夏语冰把电话打给了郑道勇,新唐人电视台《透视中国》主持人兼记者林丹把电话打给了彭辰罡。双弘村一些村民的家中,也突然接到境外媒体的电话,一场场夹带着义愤的倾诉正在展开。中国各地的失地农民维权代表、敢言人大代表、异议作家皆纷纷表态,声援双弘村村民。美国21世纪基金会主办的《签名网》上,由双弘村村民章群力起草的《我们的强烈要求》被放在显著位置,签名者络绎不绝。荆宁市的上空,似乎比以往盘旋着更多的眼睛。然而,一眼望去,在真实的双弘村,在真实的普溪镇,却似乎依旧平静如常。市委书记柯远生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惶恐不安,他简直以欣赏《同一首歌》式的心态,看着电脑里放出来的双弘村光碟。从他那张沧桑中带些横肉的脸上,我们完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他甚至不用过多考虑为他打工的一堆官员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总之,他今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轻松自然。不过,心里偶尔也会空起来,那是因为窦明婕这个小女人不见了。拿着窦明婕一脸灿烂笑容的照片,柯远生在想:我的女人能上哪儿去呢?


    1.2009年5月22日。Time:17:44。荆宁市刑警队审讯室。
    (钟培钧已经精疲力尽。吕荆科走了进来。钟培钧又打起精神)
    钟培钧: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是合法公民,我还在治疗我的手,你们太不人道了。
    吕荆科:鸿兴公司油库爆炸,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
    钟培钧:不知道,又不是我干的,我在医院。
    吕荆科:死了8个,伤了22个,现在重伤的又有3个人停止了呼吸。也就是说,11条命,就因为你对建筑工地焊工的失察,都死了。你能辨解什么?你逃得过法律的严惩吗?你知道现在全中国有多少张嘴在咒你死?你知道你的名字在省市电视电台和网络上重复了多少遍?钟培钧这个名字,现在就是罪恶的代名词。
    钟培钧: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大项目,大工程,死点人,很正常。如果说我失察,那失察的人多了,别他妈一出事就找个替罪羊。死了就死了,鸿兴公司有的是钱,赔点钱,不就完事了吗?
    吕荆科:你简直就是一个魔鬼,良心都被狗啃了。
    (武文峰拿着一封信走进审讯室)
    武文峰:荆科,你看看这个。传达室送来的。
    (吕荆科拿出信件,是一封匿名举报信,连标题也没有,开头一句就是“如下人等,无一人可逃罪责”)
    武文峰(突然对钟培钧大喝一声):陆成栋!
    钟培钧(猛的一惊):什……什么陆成栋!
    武文峰:陆成栋!
    钟培钧(又一惊):吼什么吼?
    武文峰:窦明婕!
    (钟培钧的眼睛睁得硕大,浑身发抖,再如何镇定也无法止住打哆嗦的双腿)
    钟培钧(带着哭声):我求求你,求求你别喊了,别喊了!我认罪,我错了。我知道你们是为谁干活了。我什么都认了,求你们放过我。
    武文峰(顺着钟培钧的面部神态审问):你知道我们为谁干活?
    钟培钧:请你们跟魏邦华——哦不,魏局长——,请你们跟魏局长传个话,我从来没有对人乱讲过他的坏话。这么多年了,我的嘴一直很严。
    武文峰:那这封举报信是怎么回事?
    钟培钧:求求你们了,两位警察大哥,不要再戏弄我了。不要让我死在这里,我害怕。
    武文峰:你不是挺能扛的吗?
    钟培钧(恼羞成怒):是魏邦华让我杀的,现在又要灭我的口,你们这是过河拆桥,鸟尽弓藏!
    武文峰:这种事常常有啊,并不稀奇。
    钟培钧:如果你们杀了我,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武文峰:那我们就成全你。(假装摸枪)
    钟培钧:别!别!求求你们,别杀我,别杀我。我还有用,我还知道一些你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只要你们不杀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武文峰:那你说。
    钟培钧:有人要杀魏局长!
    武文峰:谁?
    钟培钧:荆宁市副市长潘明达。邓淑颜就是潘副市长的地下情人。我们把邓淑颜解决掉以后,潘明达也在找人。孙君武的弟弟孙君鸿曾经亲口跟我说,潘明达曾经找过他的老大,出价150万,要让魏邦华彻底蒸发,连一根头发都不能剩下。
    武文峰:孙君鸿现在在哪儿?
    钟培钧: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是荆宁商学院的“扛霸子”,一天到晚到处乱逛。
    武文峰:他的老大呢?
    钟培钧:就是澄江赫赫有名的闫洪贵,人称“阎王”。我们这种人,没什么组织,“阎王”就不同了,有的成员还在澄江市的几个村里当村官。“阎王”还专门出钱,让一帮念高中的混混考警校,出来以后就到澄江当警察。这个人在澄江猛得很,跟当年邵昌建在荆宁差不多。


    2.Time:18:05。鸿兴公司保安队。
    孙君武:鑫良,这么多年了,你跟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看不看得起我?
    巩鑫良:何必说这些?我算什么东西?我凭哪点看不起你?
    孙君武:不管你看不看得起我,我都把你当好兄弟,好哥们儿。那我就直说了。魏邦华这狗日的,今天来找过我,给了我30万,这是刚刚在交通银行领款的单据。
    巩鑫良:为什么给你这么多钱?
    孙君武:他让我宰了你。你说我该怎么办?
    巩鑫良:你能宰了我吗?你下手没我快,心没我硬。
    孙君武:说的是啊!那我们就平分了这30万。你一份,我一份,另外给培钧一份,给他留着。
    巩鑫良:魏邦华能放过你吗?
    孙君武: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拿着这10万块,远走高飞,干点别的什么事,也能活下去。
    巩鑫良:要挣钱,我有的是手段。你是部队出来的人,当兵够苦的,况且你家里也不富裕,这30万,你留着,赶紧走人。你的这份情义,我领了。魏邦华要杀我,我清楚得很,我会跟他玩到底的。
    孙君武:你还是看不起我。
    巩鑫良:人要自己看得起自己。我走了。送你一句话,你要记在你的脑子里:人总得活下去,无论在什么情况下。


    3.Time:18:21。荆宁市人民医院。
    (村民们离开病房,张凯森保存了录音笔的语音文件,柯幸瑶仍浸泡在自己的眼泪里)
    张凯森:看到没有?这就是民情。
    柯幸瑶:张大哥,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现在脑子乱得很。其实我一直想说,我就是柯幸瑶。
    (张凯森没反应)
    柯幸瑶:荆宁中学的柯幸瑶,初2002级重点班的柯幸瑶。你把我忘了吗?
    张凯森: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那个时候挺胖的,还戴个眼镜,现在怎么这么瘦?
    柯幸瑶:你还有东西在我那里呢,你当时的文稿、书籍、磁带,我都还留着。我以为有一天你会来取走。我送你的老鹰雕像还在吗?
    张凯森:还在,我一直留着。我那天听一个节目,里面的主持人也叫柯幸瑶。
    柯幸瑶:就是我啊!我在市电台做《关爱心灵》节目。
    张凯森:今天要去上班吗?
    柯幸瑶:我请了假,有人帮我代班。
    张凯森:昨天那帮人为什么要欺负你?你认识他们吗?
    柯幸瑶:我跟这些人根本就没接触过。我突然觉得我们商学院好危险,里面什么人都有。上个月,我们学院还有两个女生被警察抓走了,说他们参与网络裸聊。
    张凯森:我没上过大学,不过我父亲曾经是你们商学院的教授——张天焕。1999年,他因为参与组党,结果在商学院的众目睽睽之下被逮捕了,刚刚出狱不久。现在的很多大学,都已经被社会浸透了,只要外面有的,里面也会有传人,形形色色。你要注意“校园黑社会”这个问题,我曾经从历年的新闻报道里,找了100多个案例。你父亲知道你在我这里吗?
    柯幸瑶:他知道我在医院。张大哥,我真的觉得非常对不起你,我爸爸做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你又因为我受了伤,而且你又是我们以前非常敬重的学长,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补偿你。
    张凯森:你不像你父亲。如果说,你父亲几乎已经成为荆宁市的人民公敌,但是在一件事情上,他还算很成功,那就是让你保存了自己的良知。
    柯幸瑶:你成家了吗?
    张凯森:恐怕已经是30岁以后的事情了。这样吧,你也不用陪我,如果你有笔记本电脑,可不可以拿到这里来,我用用?你上你的班。
    柯幸瑶:那怎么行?你身上还有伤。你是要写什么吗?可以你来说,然后我帮你打在电脑里。我把MP4也带过来,存在里面。
    张凯森:是这样的,我的笔记本电脑三年前就被当作犯罪证据没收了。
    柯幸瑶:你犯了什么罪?
    张凯森:姑且叫做“叛逆罪”吧。孙中山就差点被袁世凯审判,孙先生说:“要审判我,可以,我要求全民公审,看我到底是不是民国的叛逆?”他又说:“没错,我是叛逆,但我是专制主义的叛逆!”有空的话,你去看看《走向共和》这部电视剧吧。你会知道,我不是罪犯,我只是太想当这个国家的主人,真正像个主人翁一样活在这个世界,内心有太强烈的追求。
    柯幸瑶:我觉得你好像那些仁人志士。
    张凯森:我很普通。实际上,为国家、人民和未来而奋斗的人,而牺牲的人,而丧失自由的人,在中国多得很,在海外也多得很。有句古话,叫“见人善,即思齐”,这是一种时代潮流,永远向前进步和永远趋于善良的趋势。
    柯幸瑶:我突然觉得时间回到了九年前,就像你还在跟我们讲课一样。哦,我去寝室拿电脑了。
    张凯森:还有一件小事,你到你们商学院的南门,往前直走600米左右,看看那家“知任重书舍”还在不在?如果在,你问老板,还有没有辛灏年的《谁是新中国》这本书?如果没有,看看有没有袁红冰的《文殇》?如果都能找到,你帮我买下来,我付钱给你。你把书名记下来。
    (柯幸瑶从挂包里拿出一个本子,记了下来)
    柯幸瑶:我都没听说过。
    张凯森:当然了,因为中宣部控制之下的全国新华书店都是不可能有的。只有具备胆识的盗版商和书店老板,才可能把这样的书在中国流传。这是我被捕前还没有读完的书。
    柯幸瑶:好的,张大哥,我走了。你不要乱跑哦,我一会儿就回来。


    4.Time:18:48。鸿兴公司油库爆炸现场。
    (陶如高的双卡手机接到武文峰短信:“有结果。”陶如高回复:“打来。”陶如高到无人之地,接到电话)
    武文峰:这是案中案,案中又有案。
    陶如高:意料之中。
    武文峰:魏邦华指使他人杀了他老婆。他老婆的情夫,也就是潘明达,现在要杀魏邦华。这当中有背景。现在要阻止人命案的再次发生。陶局,是把魏邦华保护起来,还是干脆批捕?
    陶如高:口供不是证据。而且,事故调查组要求必须尽快有结论。
    武文峰:事情没那么简单。钟培钧集伤人案、强奸案和杀人案于一身,不能太快交给司法机关。这小子太坏了,必须严惩。
    陶如高:你秘密行动,不要扩大知情范围。省厅里,我去做工作,不要考虑权力斗争的事,要排除杂念,一查到底。
    武文峰:陶局,跟你干,真爽。
    陶如高:忙你的去吧。
    (陶如高关机。这时,魏邦华向陶如高走来)
    魏邦华:陶局长,我老婆被杀的事情调查得有结果了吗?
    陶如高:有点眉目,不过还在查。
    魏邦华:有什么眉目?
    陶如高:对不起,保密。
    (魏邦华不敢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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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四集(下)


    5.Time:18:57。鸿兴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范宁臣:鸿兴公司这个名,现在是出大了。新华社都出稿了,说的是“还在进一步调查中”。现在网上众说纷纭,什么观点都有,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张天焕:与其别人说,不如自己站出来说。
    范宁臣:自暴家丑?
    张天焕:老实说,我对大多数中国媒体都很失望,御用知识分子太多,有的简直就是权力和资本的传声筒。范总,我想从现在开始,实实在在地在鸿兴做一件事,这需要你的胆魄。
    范宁臣: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张天焕:鸿兴公司将来容纳的人,至少是两万人。一个现代型的企业,需要现代型的意识,这个意识不是一般的企业文化。让外界认识鸿兴与让鸿兴认识外界,这两者是互动的,不是单方面的。如果一个企业有1000亿的资金和资产,但是这1000亿却只能解决生存意义上的事情,那么其意义就低得多。我觉得,企业在严格意义上说,应该是民间组织,有很强的民间性,所以民间性的企业文化,就应该有别于官方组织的声音、形象和思索。
    范宁臣:你说得都对,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你想做的是什么事情。
    张天焕:是什么?
    范宁臣:你想在鸿兴公司做文化培训?
    张天焕:不,是刊物。我想办《中国鸿兴周刊》,主要在网上发行,有网站,有电子杂志。网下可以根据情况,每期印1000份左右。这将是一份有稿酬的深度媒体,会有大概十分之一的篇幅介绍鸿兴本身,另外十分之九的篇幅,我将通过网站、论坛、博客、社群、电子邮件等方式,向中国及海外的任何人约稿,每期一两个选题。稿酬大概就是每1000字80元,每期10万字。我一个人就可以承担所有的编辑任务,十年前我就曾经在商学院主编过《学术批判》杂志,我有经验。校对工作,我儿子也能帮我一把。
    范宁臣:这会不会成为一般的NGO刊物,或者像深圳金立手机集团那样的《金立》杂志?
    张天焕:不会。思想的高度决定成就,而且是入世的思想。《中国鸿兴周刊》将是一份人文、政治、经济、历史、调查等各方面综合起来的刊物,言人所不能言,就像维新运动那样。
    范宁臣:为什么每期只印1000份左右的纸刊?
    张天焕:可以不断增加。一个企业要真正进入公民社会这种层面里,是要让三教九流都结识它,甚至是普通的农民、在外的民工,当然也包括高层。就拿油库爆炸这件事来讲,各种意见都可以集合在一起,这种角度与官方定性是不一样的,能够最大程度地获得尊重。你与其拿出很多钱去应酬,去公关,不如真正在人民之中获得尊重。
    范宁臣:可不可能缺稿?或者在质量水平上不平衡?
    张天焕:只会越来越好。这个平台,有一天会让稿件挤破电子信箱,因为这个缺口实在太大了,大家都有倾诉的欲望,都有自己追求独立见解的宣泄冲动,《中国鸿兴周刊》绝对会因此既成为企业刊物,又成为社会刊物。而且成本很低,每期稿酬也就是8000元,网络世界的传播都是免费的。在印刷和邮寄上,以1000份为例,应该不会超过一万元。一年52周,全年花费93.6万,每个月7.8万,就能做到让鸿兴公司成为一个高水平的品牌。
    范宁臣:这确实是笔小钱,有点像内部刊物的做法。
    张天焕:对,可也不完全如此,可以叫做“半公开刊物”。不用销售,全部免费赠送。这种功绩是时代性的、全社会性的,辐射非常宽。
    范宁臣:你的酬劳呢?
    张天焕:能够吃饱饭就可以。另外,我的稿件一分钱的稿酬都不要。
    范宁臣:那可不行,人人学雷锋,这个社会不一定就会变好。利人利己的活动是最有益于社会的,损人利己、损己利人、损人损己都不符合人的本性,最大化追求总体利益也不会成为可能。我每月给你1.2万的编务费。
    张天焕:这……
    范宁臣:不要啰嗦了。先做一个月看看。我让财务室给你划9万,如果效果可以,那么每个月你都固定地到财务室领9万。我每年就拿108万出来,让你做刊物,一切都交给你了。
    张天焕:包括你的最终审核权吗?
    范宁臣:对。媒体必须独立,不是权和钱的工具,而且这将是一份可以公开批评我、批评鸿兴的杂志。我现在就题字。
    (范宁臣拿毛笔在纸上写下“中国鸿兴周刊”六个字,顿了顿,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一行小字:“照想的去说,照说的去做。”张天焕充满敬意地看着范宁臣)
    范宁臣(把两张纸交给张天焕):这就是封面,100年以后也如此。你可以在家里办公,也可以在李亚岚的办公室办公。这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
    (范宁臣拿出一万给张天焕)
    张天焕:这是干什么?
    范宁臣:你看你那个家,简直跟“三光政策”差不多了,去买台CPU和内存好一点的笔记本电脑,配个手机。你儿子受伤严重吗?
    张天焕(接过钱):后背被捅了一刀,没什么大碍。
    范宁臣:我有空再去看他。你儿子是个人才啊!“古刹”,我以前就读过这个人的文章,还以为是个老人,没想到居然才20多岁,文字太老辣了。“你看到的还未死亡,没看到的还在滋长”,这个张凯森,过早地沧桑了,叫他不要太沉重,这条路非常苦,非常难,要有十足的准备。


    6.Time:19:24。“知任重书舍”。
    (柯幸瑶走进书舍,正逢两个顾客与书舍老板交流)
    书舍老板:小妹妹,慢慢看,随便选。你接着说。
    顾客甲:最让我头疼的是,狗日中宣部又发神经了,把老子的《你不是人》禁毬了,简直不是人!
    书舍老板:你那里头又反共,又色情,当然要禁你。我这里还有一本,还没你那么露骨,人家大小也是中国作家协会的,就写两个人做爱,结果每回做爱如果不能想到毛泽东就来不了高潮。你那本小说,写的完全就是中国版的克林顿性诽闻,拿江泽民开涮。
    顾客乙:你活该倒霉!要艺术没艺术,要思想没思想。我都跟你说了,你又不信,你花那工夫骂中共,还不如自己干点别的什么事,挣点钱。
    书舍老板:你这书呢,放在我这里,我能销几本就销几本。年轻人,你如果真是骨子里面有自己的东西,那就跟别人学一学。有人可以在官场隐蔽几十年,到最后才怒发冲冠,厚积薄发。不能写就不要乱写。现在提反共都是很幼稚的事情,意义不大,跟个潮流而已,你还站得不高。要么,你就去搞点调查,跟老百姓打成一片;要么你就去多涉猎一些,不要闭门造车,不然自己都会堵得慌。
    顾客乙:我以前有个朋友。这个人特别爱写东西,一边打工,一边写,写着写着,自费,要了书号,印成书了,自己就去卖。从成都卖到贵阳,从贵阳卖到昆明,都是摆地摊,结果在昆明被城管拉到山上暴打了一顿,说他在卖非法出版物。
    书舍老板:这人太傻了。现在有个书号有什么意思?新华书店就能帮你卖个好价钱?那还不如自己印呢,这叫印客,跟博客一个道理。价格也不贵,充其量20块一本,自己卖,自己收钱,多踏实!
    顾客甲:我就知道一个腐败分子,自己写东西,自己印刷,弄个胡锦涛跟他握手的电脑合成照片,强行送到人家的家门口,要人家买。别人不能不给他面子,结果都掏钱。这叫无耻!
    书舍老板:你们回成都以后,可以叫你们的朋友把自己的书都拿到我这里来卖。我们荆宁这个地方,有反骨思想的人多得很,别的书店都不敢做得像我这样大胆,毕竟朝中有人,要临时检查了,上头也要打个招呼。
    顾客甲:这里面好多书都是禁书啊,你就不怕坐牢?
    书舍老板:说你幼稚你还真幼稚。我们这个区,除新华书店之外,总共有35家书店,35家书店的老板总有家人吧?起码养活100人。他们也卖盗版,盗版便宜,也卖禁书,越禁大家就越爱看,而且书价普遍高,巴不得每本书都印上“禁书”两个字。如果35家书店都关门了,那这100人就不稳定了,尤其是知识分子,如果中国哪个城市有100个知识分子不稳定,那么这个城市每一天都会有思想的起义,高压之下就是这样。毛泽东说知识越多越反动,其实就是权力恐惧,知识分子就是最反感权力的。
    (柯幸瑶一边听他们的交流,一边找书。可找来找去也没看见《谁是新中国》和《文殇》)
    柯幸瑶:老板,你这里有《谁是新中国》和《文殇》吗?
    (三人大吃一惊,睁大了六只眼睛盯着柯幸瑶这个年仅22岁的女孩)
    柯幸瑶:怎么了?
    书舍老板:小妹妹,你多大了?
    柯幸瑶(怯怯的):22岁。这种书是不是要达到一定的年龄才能读?
    顾客甲:你是异议人士吗?
    柯幸瑶:什么叫异议人士?
    顾客甲:就是说……
    书舍老板:什么狗屁异议人士!每个人都是异议人士,胡锦涛也是。人的大脑又不是流水线的罐头,不可能都一样。小妹妹,像你这种年龄读这种书,不多见啊。
    柯幸瑶:是我一个朋友让我买的。
    顾客甲:你朋友是干什么的?
    柯幸瑶: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他以前坐过牢,他父亲说那是文字狱。
    顾客甲:谁呀?这么牛逼。
    柯幸瑶:张凯森。
    顾客甲:我操!原来是古刹啊!
    顾客乙:对对对对对,你们荆宁的轰动人物,张天焕的儿子,2006年5月20日的事情。中共别的日子不选,就选“我爱你”这一天,也真够会爱的。
    书舍老板:古刹是我们书舍的老熟人。
    顾客甲:小妹妹,古刹现在在哪儿?
    柯幸瑶:在人民医院。我要买书给他。
    书舍老板:甭费劲了,这书就当是我送给他的。请你转告他,他的书在我这儿卖得挺好,两本书加起来,已经销了300多本。你把他的作品也拿给他,是他坐牢的时候出版的。
    (书舍老板从抽屉里拿出《血与火的抗争》和《最底层的呐喊》,封面已标明“古刹 著”,皆是繁体文。又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辛灏年中国现代史辩作品《谁是新中国》和袁红冰的自传体小说《文殇》。前者1999年由美国蓝天出版社出版,后者2004年由台湾博大出版社出版。原本分上下两册达1060页的《文殇》,已被超级浓缩为329页的16开版本。书舍老板将四本书递给柯幸瑶)
    顾客甲:古刹那两本一共多少钱?
    书舍老板:150元,绝对正版。
    顾客甲:我要了。
    顾客乙:我也要了。
    (顾客甲、顾客乙纷纷掏钱。柯幸瑶被这一幕震撼了)
    柯幸瑶(掏出150元):我也要两本。
    (书舍老板又拿出六本来,分别给顾客甲、顾客乙、柯幸瑶)
    顾客甲:小妹妹,走,让我们见见古刹。我们是从成都来的,看过古刹很多很多的文章。今天晚上我们就要搭火车回成都了。
    顾客乙:你放心,我们绝对不是坏人,真的不是。
    柯幸瑶:好,走吧。


    7.Time:19:52。荆宁市市委书记办公室。
    柯远生:省里打电话给我了,后天上午9点,事故调查组必须进行新闻发布会,连中央电视台、新华社和《人民日报》都要来。这个事情动静不小,你有什么打算?
    潘明达:这种事谁上谁倒霉,一露脸,都要问责。
    柯远生:你希望让聂建成上?
    潘明达:本来就该他上。他以后要当市长啊,加之他又是事故调查组组长,绝对是他上。
    柯远生:想搞窝里斗啊?你得学中央政治局的那些老人,就算里面斗争得挺厉害,一到外面都能和气一团。我们的敌人是谁?秦建勋。现在的数字是11人死亡、6人重伤、13人轻伤,绝对要问责,这比省委组织部的威力还要大,新闻媒体这个时候就是一把利剑,一剑封喉啊。
    潘明达:他要是出来乱讲怎么办?把责任推卸给我们,推卸给省委组织部,那不就适得其反了?
    柯远生:你不了解秦建勋,他不是这种人。我们利用的就是他这一点。万一他非要冒险,那他更是死定了,得罪的可是整个官场。万一他又太看脸色说话,新闻媒体绝不会放过他,也要把他往死里整。反正现在网上是骂声一片,我们推波助澜,他就玩完了。


    8.Time:20:04。荆宁市政府招待所。
    秦建勋:乔治·奥维尔在《1984》里说:“在普遍撒谎的时代,说出真相成了一种革命行动。”我们是有权力的人,如果我们也撒谎,如果我们对那些敢于说出真相的人进行惩治,那我们这个党,我们这个国家就永远没有希望。民间流传一句话:彻底制止腐败,就会亡党;不制止腐败,就会亡国。我觉得,这种常识,已经不需要我在这里多说了。我也不想再回答你们任何问题,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够摸摸自己的胸膛,问一问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我再什么时候接受调查。
    省组织部官员:你简直比湖北的姚立法还要危险百倍。什么“亡党亡国”,这种思想,这种言论,完全就是蛊惑人心。
    (另一名省委组织部官员走了进来,让调查官员出来一下)
    官员甲:什么事?
    官员乙:省委书记说了,后天,也就是24号,上午9点在荆宁开新闻发布会。蒲部长交代了一下,让秦建勋上。另外有一个很不好的兆头,吴副省长也要来。
    官员甲:来就来嘛,看他们怎么表演。
    (官员甲走进屋内)
    省组织部官员:你是市长,省里命令你后天在市政府举行新闻发布会。你敢不敢去?
    秦建勋:我本来就应该去,我早就说了,这是重大事故,我必须在现场。
    省组织部官员:不过,新闻发布会以后,你还是要接受我们的调查。
    秦建勋:这也叫调查吗?这跟延安整肃没什么区别。
    省组织部官员:看来你不是坚定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信徒。
    秦建勋:你是吗?1978年,你信毛泽东还是邓小平?1989年,你信邓小平还是赵紫阳?2009年,你信胡锦涛还是江泽民?为什么社会主义到了中国,就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什么是中国特色?
    省组织部官员:我们不跟你争这些。通过我们的调查,我们看到了你的自负,看到了你的自以为是,看到你眼中根本没有对党的忠诚。你要小心啊。
    秦建勋:小心什么?
    省组织部官员:你的任何不理智的公共表现,都可能扭曲、伤害荆宁乃至中国的形象,不利于荆宁地方经济的持续发展。你总在过分拔高你的个人形象,否定党和政府的作用,损害党和政府的威信。
    秦建勋:不理智时刻都在发生着,只不过大家都在沉默,或者不沉默的声音变得沉默起来。到底是怎么变的呢?你们知道答案,每个中国人都知道答案。形象、威信都是很外在的东西,外表再光鲜,可是里面已经烂了,那有什么用?你说我比湖北的姚立法还要危险百倍,可是你知道吗?一旦姚立法走上街头,老百姓就会捧鸡蛋送给他以表感谢,出租车司机无论如何都不收他的车费,那是真正活在人民心中的人。我连姚立法的百分之一都不如,我只是感到惭愧、内疚,难道你们就一点惭愧、内疚都没有吗?
    省组织部官员:你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实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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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五集(上)


    旁白:内地人到沿海城市,最初都曾有过遭受或者感觉遭受过当地人的歧视。到了荆宁市的普溪镇,却没有本地人歧视外地人,反倒是外地人歧视着本地人。有人将此归结为普溪人太善良、太忍让、太憨厚、太宽容。位于普溪镇与荆南区之间的天仙阁娱乐城,每一天都活跃着鸿兴公司的企业干部、管理人员及一般员工。鸿兴人与普溪人的冲突,已经多次发生。有鸿兴人扬言:“死了或者杀了一个普溪人,拿40万赔了就了事,鸿兴多的是钱!”普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着。社会上计算着从鸿兴入驻普溪镇的那一天起,或因工伤,或因意外,或因人祸,究竟死了多少人?有人说23人,有人说37人,还有人甚至说死了86人。“嚣张跋扈”,已经成为普溪人对鸿兴人的最大印象。就在事故调查组紧张调查的同时,即使武警、警察遍布普溪镇,也仍然有人冒着极大的危险,怀着满腔的义愤,打着“强烈控诉鸿兴,鸿兴必须谢罪”的横幅,聚来死伤者的家属、朋友,约100人走向鸿兴公司大门前。那最初的情形,仿如当年重庆万州、贵州瓮安,虽然规模不大,却已经够让政府和企业紧张的了。


    1.2009年5月22日。Time:20:27。鸿兴公司大门。
    (几个大型建筑工地已经停工,诸多警察已撤离,少数警察忙于调查发传单资料《双弘村征地 政府惨无人道》的人。事故调查组的主要成员分为两批,一批集中于鸿兴公司大楼,一批集中于普溪镇政府大楼)
    彭辰罡(拿着喇叭,站在人群前):所有有血性的普溪人统统都站出来,控诉鸿兴!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有钱就可以胡作非为吗?政府是干什么的?警察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每次都当鸿兴的走狗?普溪的男人没有绝种,荆宁的男人没有绝种,不是每一次都要忍气吞声。
    (鸿兴公司保安队所有队员带着警棍,共计15人全部出动,只是未见队长孙君武的身影)
    保安甲:滚开滚开!不要在这儿闹事!
    彭辰罡(拿着喇叭):你们一个月多少工资?不就几百块吗?你们为什么要甘当鸿兴公司的走狗?请你们回避,这是普溪人对鸿兴人的公开抗议,如果你们是知道分寸的普溪人,请你们不要阻挡我们。这事你们管不了。
    保安乙:你们要干什么?这样做我们很难办,请你们赶快走,不要给我们添麻烦。
    (示威者之一郝正阳拄着一根拐棍,一瘸一拐地站在公司花台上,也拿着喇叭)。
    郝正阳:大家不要怕,不要跟这种小伙子计较什么。大家都认识我,我就是原来的普溪镇粮食站站长郝正阳,我已经61岁了。我的腿,是今天下午两点钟被普溪派出所那帮狗日的王八蛋打的,大家看。
    (郝正阳举起一张医院拍片)
    郝正阳:我不是皮肉伤,右腿被打成骨折。换成任何人,也忍不下这口气。普溪必须有人站出来,强烈抗议这种野蛮的土匪行为。有良心的普溪人,统统都站出来,让普溪镇大大小小的官员,让打我的警察,让鸿兴公司这帮有了钱就嚣张跋扈的人,都来听听我们的愤怒。我的三儿子郝纪锋,就在昨天晚上十一点,就在天仙阁娱乐城——当然了,他不是嫖妓,他是去听听歌,这不违法吧?可是,他被打成了重伤。大家看!
    (郝正阳连续举出十多张扩大了的照片,非常醒目)
    郝正阳:这就是我的三儿子郝纪锋,脸上全是血,眼睛被打肿,脸被打伤,肋骨断了三匹。最惨的是这张,舌头,我儿子的舌头被割了!另外还有这张,背上全部打成淤血,整个后背,都是钝器伤,切下去,血全部坏死。还有这张,大脑的拍片,这里面有积血,有积水,已经成了脑震荡,就算动了大脑穿刺手术,今后也是植物人。这是哪些王八蛋干的?就是鸿兴公司的人,七八个打手都是鸿兴公司的人。我儿子是耿直人,他骂鸿兴公司是祸害,把我们原本非常平静的普溪镇搞得人神共愤,死的死,伤的伤,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些打手到哪里去了?你们有种就站出来!我儿子现在还躺在人民医院,而派出所把所有打手都放了。不要以为我一个都不认识,我认识!喊人来打的人,就是鸿兴公司副总经理冯雪刚。冯雪刚,你给老子出来!
    (愤怒的火焰点燃了人群。当警察陆陆续续赶到现场的同时,双弘村的村民也大量涌入现场,整个现场完全失去官方的控制)
    郝正阳:我活了61年,从来没人敢动我一根毫毛,但是从昨晚到现在,我算是见识了鸿兴公司和派出所警察的野蛮,这些警察是我们普溪的祸害,这个鸿兴公司也是我们普溪的祸害。你们割我儿子的舌头,把他打成脑震荡,你们打我的腿,把我打瘸,我会怕吗?大家往后面看,警察来了!
    (示威群众越来越多,纷纷对警察怒目以待)
    郝正阳:我不是想煽动闹事,我自己就是40年党龄的老党员。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谁敢动我,谁敢动这些群众,我绝不饶他!整个普溪,无论是一般群众还是黑道,我都敢叫到这里来,你们警察最好识相点,不要把我逼到绝路。过去鸿兴公司死人,大家虽然愤怒,但是都忍了。普溪人老实啊,赔个20万、30万、40万,还反而帮鸿兴公司说好话。今天上午鸿兴公司油库爆炸,又死了那么多人,这笔账怎么算?要么,鸿兴公司给我滚出普溪!要么,今天鸿兴公司必须给我们一个态度,政府当官的,必须给我们一个态度!谁敢武力镇压我们,我们就反了,拼了,起义!把这些王八蛋一个个都解决了。
    (武警向人群聚来,围在四周。派出所大部分警力堵在大门前,不敢有所动作,因为人群的规模越来越庞大。尤其是双弘村的人,青壮年男人几乎都来了)
    姚崇崧(拿着喇叭):今天鸿兴公司必须谢罪,我们要像要求日本人向中国人谢罪那样,让鸿兴公司的第一法人代表站出来,向普溪人道歉、悔罪。一个企业,背负着如此多的冤魂,良心也该被发现了吧?为什么我们要忍?为什么我们不愤怒?
    郝正阳:站出来!站出来!
    示威群众齐呼:站出来!站出来!
    (震天的喊声冲破云霄,现场规模已经迅速达至2000人左右)


    2.Time:20:48。荆宁市人民医院。
    (柯幸瑶提着笔记本电脑,背着挂包,与两个成都人赶到医院,没见到人。找来找去,终于在外伤科的一间三人病房里看到穿着病人服的张凯森与几个村民聊天)
    柯幸瑶:张大哥,你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太危险了。
    成都人甲:古刹!
    张凯森:你们是?
    成都人甲:你不知道我们没关系,可是我们知道你。我们是从成都过来的,他是开出租车的,我是写小说的,地下小说。你这是怎么了?又被中共整了?
    张凯森:不是,看不过去,跟人打了一架。
    柯幸瑶:张大哥,这是你要的书。还有你自己的书,都是书舍老板送的。他让我转告你,你的书在他那里卖得很好。
    张凯森:不行,我还是要把钱给他。辛灏年和袁红冰的作品,都是高贵心灵的杰作,虽然在大陆普遍都是盗版,但我们还是要尊重作品本身。我写的东西差不多都是烂货,是常识性的,是记录式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都严重不足,这我自己清楚。
    成都人甲:你的笔名为什么是古刹?
    张凯森:少年的梦想,青年的梦幻,中年的梦碎,老年的梦境,要看得清清楚楚,恐怕要在最古老的地方,才有历史的纵深。古老的寺庙、古老的殿堂,象征着历史的变迁,潮流的更迭,人心的演化,所以就叫古刹。
    成都人甲:古刹,你要是在荆宁觉得呆不下去,可以到我们成都来。成都牛逼得很,敢说敢行的人多得很,你会在成都有很多朋友的,大家可以互相照顾、切磋。
    张凯森:成都的草堂读书会、天网人权中心,还有一批有硬骨头的作家、学者和维权领袖,这些我都知道一点。荆宁虽然有些寂寞,有些孤独,但是这里也会有那么一天,自由起来。
    成都人乙:我这个人呢,不是特别懂你们这个道行,也表达不到你们这种程度。我就是为了我自己,能够吃一碗饱饭,有时看不过去,搭把手。我今年都45岁了,你还这么年轻,你要保重,道路还长得很。
    张凯森:活得真实就行。我眼里其实没什么精英啊、草根啊、圈子啊、组织啊,没有这些意识。我有时也搞不懂自己究竟是干什么的,完全没有固定的角色,没有一定要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身份。要从已有的局限跨出去,超越自己的得失。柯幸瑶,笔记本电脑呢?
    柯幸瑶:在这儿。
    张凯森:走,你们到我的病房里去。我要赶紧写一点东西,你们二位千万不要介意啊,因为这个事不能拖。我过来跟他们这些农民朋友谈,也是要再核实一些东西。
    (四人走出陈菊蓉的病房)
   
    3.Time:21:04。鸿兴公司大门。
    (张天焕从公司出来,他面对的是站在示威群众里面的党内同仁彭辰罡、姚崇崧)
    张天焕(把彭辰罡、姚崇崧拉向一边):你们这是干什么?鸿兴已经够头疼的了,这种情形跟一般的官逼民反不一样。
    彭辰罡:我也欣赏范宁臣,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这是一个企业跟民众的事,他有这个责任站出来。你不知道鸿兴公司的人在普溪有多嚣张吗?有人放话,谁敢说鸿兴的不是,就可以把谁给杀了,赔钱了事。有些普溪人比我们更冲动,想把鸿兴公司炸成平地。从今天早上八点到现在,我们一直都在普溪,整个普溪都逼急了。
    姚崇崧:警察的保护主义太强了,完全是耍特权,鹰犬走狗,激起了民愤。油库爆炸之后,普溪人都在骂鸿兴。双弘村的村民更是不满,有个维权村民叫方翠琼,她今天早上一直在等范宁臣,可是保安把她赶走了。武警、警察、混混冲进双弘村驱赶村民,有人被抓,有人被打,还有人受了重伤。民众要发泄,你阻拦什么?我们已经忍无可忍了。
    彭辰罡:崇崧,天焕并没有阻拦,你说话要注意分寸,我们都是党内同志。
    张天焕:我去跟范宁臣说。


    4.Time:21:11。鸿兴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张天焕:范总,你必须采取果断的措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必须找到冯雪刚,必须找到派出所所长,把事情说清楚,该道歉的道歉,该表态的表态。你就算是开除我,我也要这么说。老百姓不能再流血了,六四、万州、汕尾、瓮安,哪一次不是搞得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范宁臣:我到底养了一批什么样的废物?天天给我捅娄子。
    张天焕:你骂我?
    范宁臣:我哪里在骂你?我是说我那舅子冯雪刚!这个败类,也不知道他这脑袋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是人家普溪人的地盘,本来就应该注意自己的形象。太坏了,这个狗杂种。
    (范宁臣打电话给冯雪刚,手机关机。再拨冯雪璐)
    范宁臣:人呢?
    张天焕:什么人?
    范宁臣:人呢?!
    冯雪璐:在我这儿。
    范宁臣:把他交出来,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鸿兴公司都被普溪人包围了。他能躲得了吗?
    冯雪璐:这我不管。他是我亲弟弟,也是你的亲舅子。
    范宁臣:这是突发事件,而且是重大突发事件,你想逼武警、警察开枪吗?你希望鸿兴公司被烧毁、砸烂吗?
    冯雪璐:找个替罪羊不就行了吗?
    范宁臣:如果不交出来,我就带警察来亲自逮捕他。
    冯雪璐:你出得来吗?范宁臣,如果你敢这样干,我就毁了你的一切。我给我母亲打越洋电话,看她究竟支持你呢,还是支持他的亲儿子?除非你打算什么都不要了。
    (范宁臣“叭”的一声,挂了电话)


    5.Time:21:19。荆宁市委书记办公室。
    (潘明达急冲冲进入柯远生的办公室)
    柯远生:慌什么慌?
    潘明达:普溪的刁民把鸿兴公司都围起来了!现在大概有2000人。说是因为鸿兴公司的副总叫人把一个普溪的小伙子打成了重伤。
    柯远生:查清楚了吗?
    潘明达:这会儿谁去查?不是突发事件吗?
    柯远生:肯定又是少数不法分子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一定要狠狠地压下去!严惩不怠。
    潘明达:要是打起来怎么办?这可是群众运动啊。
    柯远生:群众运动也要遵纪守法啊!这是共产党的天下,不是一帮闹事者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陶如高在干什么?
    潘明达:不知道。是普溪派出所所长邹思坤打电话到政府来的。
    柯远生:邹思坤在哪里?
    潘明达:派出所。
    柯远生:告诉他,让他马上到现场,无论如何都必须去现场。躲在派出所算什么东西?你一定要找到陶如高和魏邦华,市里的、区里的防暴部队都带过去,一定要压下去。
    (电话响起)
    柯远生:谁?
    陶如高:我是陶如高。我已经到公安局了,请柯书记指示,怎么办?
    柯远生:怎么联系不到你呀?
    陶如高:情况十分危急。
    柯远生:怕什么?不就是一帮乌合之众吗?一定是有人指使,必须压下去。反了天了!
    陶如高:嗯。


    6.Time:21:28。荆宁市人民医院。
    (柯幸瑶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WORD。张凯森躺在床上,两个成都人坐在病床上)
    张凯森:《来自双弘村的愤怒之声》,作者:古刹,括号,张凯森。
    (柯幸瑶打字)
    张凯森:当诸位看到这篇文字时,也许悲剧已经发生了。这个国家的专政效率之高,已经远远高于朝鲜和古巴。军政府把目标对准了手无寸铁的弱势农民。也许,悲剧之后,一切都会沉默起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但是,我要留下证据,这些证据虽然抵挡不住武警的枪、警察的手铐,但是它们总有一天会发出强劲的生命力。如下,即是来自荆宁市荆南区普溪镇双弘村的愤怒之声。
    (张凯森见柯幸瑶已打完字。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放一句就暂停一句,柯幸瑶如实打字。她显得有些不自然,恐惧感浮了上来。那位成都地下小说家,更是干脆拿笔记下了录音笔里的每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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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五集(下)


    7.Time:21:33。鸿兴公司大门。
    (普溪派出所所长邹思坤心惊胆战地向密密麻麻的示威群众走去。愤怒的人群发现了他)
    示威者之一:狗日邹思坤来了!
    (人群喊着“打”、“打死他”、“整死他”。几个愤怒的小伙子冲上去挥了两拳在邹思坤脸上,邹思坤被打趴在地,又爬起来)
    彭辰罡:不要打!邹思坤,你到这里来。
    (邹思坤走向花台。人群质问“为什么打人”、“为什么要放走鸿兴公司的人”,有双弘村村民猛喊:“为什么要镇压双弘村?”)
    邹思坤:你们这是火上加油。要知道受害的不仅是普溪人,也包括鸿兴公司的人,大家都有损失。你们这样闹,是搞敌对意识,为什么要分得这么清楚呢?大家都是灾难的感同身受者。
    示威者之二:你他妈死不认罪!为什么打人?
    示威群众齐呼:为什么打人?为什么打人?
    邹思坤:你们现在是干扰鸿兴公司正常的工作秩序,我命令你们马上离开现场,不要再闹事,不要添乱。
    示威者之三:日你妈命令个屁!还有没有王法?警察把打手都放了,你们是非不分,袒护有钱的人。真以为我们普溪人是好惹的?普溪有脾气的人多得很!
    示威者之四:老子也有钱。我杀一个鸿兴的人,也赔40万,谁拿给我杀?站出来!
    示威者之五:天王老子犯法,也要杀头。冯雪刚,你他妈熊了?站出来,不然整个普溪镇都要拿你的人头。我没刀就去买刀,没枪就去买枪,老子不想活了。
    示威者之六:把冯雪刚交出来,把打手交出来!
    示威群众齐呼:交出来!交出来!
    (警察越来越多,围观民众也越来越多)
    郝正阳:邹所长,我问你,你到底是普溪的派出所所长,还是普溪的黑社会老大?你说句话。你要是说你是所长,那好,这个所长你不要当了,你给我滚出普溪,不要让我在普溪见到你,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要是说你是黑社会老大,那好,我把真正的黑道请到这里来,让黑道收拾你。你是所长还是老大?
    (邹思坤不说话)
    示威群众齐呼:说!说!
    有人喊:日你妈说不说?说不说?
    邹思坤:我是派出所所长,你们这是非法集会,非法游行示威。
    郝正阳:放你妈的狗屁!鸿兴公司的打手把我儿子郝纪锋打成脑震荡,还割了舌头,你们怎么把人都放了?我来找你们,你的那些手下又为什么把我的腿打成骨折?你才在普溪呆了多少年?
    邹思坤:这个事情我不清楚。


    8.Time:21:48。鸿兴公司大门。
    (约150名防暴警察陆续赶到,从防暴警车上跳下,冲入现场。防刺靴、作战腰带、防弹背心、防弹头盔、催泪弹、警棍、盾牌,这约五公斤重的东西搁在每个防暴警察身上。这威风赫赫的一幕,反而激起人群的斗志。防暴队长万锦雄走向花台)
    万锦雄:我是荆南区公安分局防暴大队队长万锦雄。防暴警察是专门担负处置各种突发事件、打击严重暴力恐怖犯罪活动和制止严重骚乱事件等艰巨任务的攻坚力量!现在,我命令大家赶紧散开,不要跟着起哄。你们是被不法分子利用了,赶紧散开!
    (一部分防暴警察进入花台之下,将人群隔开)
    郝正阳(拿着喇叭):你们到底还有没有是非?非但不问问派出所所长是怎么回事,反而还一个劲地把我们当成捣乱分子、不法分子。今天这么多人在,你们如果敢抓人,我们就跟你们这些走狗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范宁臣走向公司大门)
    范宁臣:我,就是鸿兴公司总经理范宁臣。冯雪刚是我们公司的副总经理,如果他真的犯了案,我绝对不袒护他,我要求依法处理。大家有什么气,就冲着我来,我不是一个胆小怕事、不负责任的公司老板。
    郝正阳:我们要见冯雪刚,你把人给我们交出来。我们要亲眼看看,他到底有多么嚣张?他究竟敢杀多少个普溪人?
    示威群众齐呼:交出来!交出来!
    范宁臣:他不在公司。你们当中,可以出来十个人,这里警察也在,武警也在,可以带十个人进去搜,如果搜到了,我这个总经理可以跪在这个门口,跪24个小时。
    示威者:你们跟警察都是一伙的,我们不信你。你少在那里充好人。
    彭辰罡:大家听我说,听我说。问题的重点是:第一,范宁臣要表态,自己的公司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普溪镇带来灾难?第二,邹思坤要表态,这个派出所所长到底是怎么维护我们的公共安全?这些武警本来是要推双弘村的土地,后来又灭火,他们现在站在我们周围,是要干什么?他们端着枪干什么?
    范宁臣:我可以表态。鸿兴公司确实在人的素质管理上有严重的问题,我是法人代表,我是领导,我有责任,我向大家赔罪。
    (范宁臣向人群鞠了三个躬,有些人面有所动)
    范宁臣:我还要表态,公司的思想教育严重缺乏,我们会把这一块抓上。冯雪刚将会被公安局依法逮捕,进行刑事调查,会给大家一个透明的结果。这次油库爆炸,死者的赔偿将依法进行,伤者的医疗以及我们公司的抚恤金,都会跟上。这不是自以为有钱就了不起,我们是真诚的悔罪,因为谁都不希望悲剧发生。
    万锦雄:范总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们就散开吧。散开!赶紧散开!不然我们就要抓人了。你们清楚你们是什么性质吗?这是文革式的批斗,是目无法纪的做法。你们把公安局当成了什么了?无论如何,大家快点散开,不要捣乱。
    范宁臣:这位警官,这是突发事件,你不能这样激怒群众。
    万锦雄:你没资格说这个话!我给大家10秒钟时间,如果还不散开,那我们就非抓人不可了。
    范宁臣:要是有任何后果,你就是罪魁祸首!
    万锦雄:你滚一边去,这是执行紧急防暴任务。1、2、3、4……
    (人群愤怒的火焰更加猛烈,人们纷纷在建筑工地捡起钢筋、砖块)
    万锦雄:7、8、9、10!全体警力,听我命令,驱散人群!
    (警察打出催泪弹,一时间烟雾弥漫,众人的眼睛、鼻子、呼吸道以及皮肤等刺激强烈,人群剧烈咳嗽,流泪不断,喷嚏不止,口水也止不住。警察奔向人群,拿起警棍往前冲,见人就打)
    郝正阳:我们拼了!冲进鸿兴公司去!把这个狗日的公司砸了,把这些狗日的杀了!
    (郝正阳、彭辰罡被当场逮捕。姚崇崧逃出人群。万锦雄拔枪往天空一打,一声枪响,更是激起示威群众的愤怒,人群奋力往前冲。提着钢筋、砖块,逢着警察便打,警察与示威群众打成一片。一些人已经率先冲入鸿兴公司底楼,保安被吓跑,那底楼一个人也没有,人都跑到顶楼去了。范宁臣也遭了一砖头,流出了鲜血,被张天焕拉出人群)
    范宁臣(压住血):别管我!
    张天焕:姚崇崧!姚崇崧!快过来,送范总上医院。
    范宁臣:你们认识?
    张天焕:公民党的同志。
    范宁臣:把喇叭给我!给我!
    (姚崇崧把喇叭拿给范宁臣)
    范宁臣(以最大的喊声):我是范宁臣!所有人都听我说,听我说!都住手!统统都住手!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没人停下,警察打群众,群众打警察。武警也端着枪冲了进去。范宁臣拉住一个武警)
    范宁臣:你他妈干什么?
    武警:让开!
    (武警接着往里面冲)
    范宁臣(以最大的喊声):陶如高!魏邦华!你们这些混蛋,到哪儿去了?哪儿去了?
    (范宁臣瘫软在地,看着眼前慌乱如麻的打斗,掏出手机,拨给柯远生,可是最终显示的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9.Time:22:06。鸿兴公司底楼。
    (电脑砸烂、电视砸烂、玻璃砸烂,文件抛洒,一一烧毁,桌子椅子全部烧起来。有的警察被打趴在地,有的示威群体也被打趴在地。这边有十多个群众猛攻一个警察,那边有十多个警察猛攻一个群众。整个状态,已经成为敌我大战。突然,三声枪响,来自武警)
    武警官员(拿着喇叭):我们是武装警察。里面的人听着,如果还要执迷不悟,我们就要开枪了。你们马上停手,否则我们就真的开枪了。
    (人群仍无反应,继续往楼上冲。先冲的两个,被打了两枪,没死,但腿被打中了)
    武警官员:所有防暴警察,全部撤离。
    (防暴警察不愿意撤离,继续打)
    武警官员:所有防暴警察,全部撤离,撤离!撤离!撤离!
    (武警官员往天空连开五枪。警察嘴上纷纷骂着“撤你妈个逼”,但还是拼命往外跑,没跑掉的警察被逮住,又是一顿狠打。流着血的范宁臣正要走进底楼,却被武警拦住,不得入内)
    武警官员: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赶快停手,不然开枪了!
    示威者:大家不要怕,给我狠狠地砸,冲上楼去!
    (一些人砸破窗户,往公司大楼的另一边跑开,纷纷说:“走,到政府去!”人跑得越来越多,未跑的是看见跑的人增多,也转身欲跑。一瞬间,如蚂蚁全体转移一般,现场只留下200余人了。武警把枪口对准了里面慌乱的人们)
    武警官员:开枪!
    (枪声大作。有三人被当场打死,六人被打伤,其余人赶紧从后窗逃出去。武警冲进底楼,将没跑掉的群众按住,带走。120的救护车在鸿兴公司大门外等候,受伤的警察被一一送上救护车,被抓的群众被一批批押上警车。藏在鸿兴公司的部分调查组官员这才探出头来,皆大欢喜)
    聂建成:这些人太自不量力了,无知,幼稚,愚蠢,盲从!


    10.Time:22:31。普溪镇政府。
    (从鸿兴公司逃出的群众,一边奔跑,一边呼喊道路上的人:“走,砸政府!”有人也在高喊:“起义了!起义了!”人群的规模剧烈增加,迅速达到3000多人。这3000多人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政府。群众提着钢筋、砖块、酒瓶、汽油瓶、菜刀、齐刀、弯刀、匕首、砍刀、杀猪刀,有人甚至驾着摩托车带上煤气罐,冲向政府。警车、面包车、吉普车、轿车,逢车便砸。政府里面几乎空无一人,人都一一逃走了。唯有派出所里,只剩王旭钊和一个办户籍的女警察,王旭钊被拳打脚踢的群众打倒在地,爬不起来,唯有一身是血地匍匐爬出派出所。女警察直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有群众想照打不误,被一些群众制止:“滚吧!”派出所的所有电脑、办公桌、沙发全被焚烧,窗户砸烂,电视砸烂。一些人冲进一间屋子,看见被铐在长椅上的任子鹏)
    群众甲:你是谁?犯了什么事?
    任子鹏:我是双弘村的维权村民任子鹏,是这帮狗日的把我铐在这里。
    群众乙:钥匙呢?
    群众丙:管它什么钥匙!把椅子砍了。
    (一个人举起齐刀,一刀刀地宰,终于宰掉了一块椅子木料,任子鹏得救)
    任子鹏:枪!找枪!
    群众丁:没枪了,派出所绝对没枪了。   
    (人群奔向财政所、房管所、国土资源所、司法所、民政所、计生办、文化站、农业站、招待所……三栋大楼能燃烧的都燃烧了起来。保险箱被砸开,里面居然一分钱都没有。财政所亦如此,没有一分钱。提着煤气罐的人打开煤气,远远丢出一把火,一瞬间,派出所里一声惊响,大火汹涌地喷向楼上,火势汹汹。正当群众亢奋之时,大批武警、防暴警察、派出所警察赶来。也恰好在此时,任子鹏在党委书记办公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把六四式手枪,赶紧放在身上,与人群一起砸开窗户,从大楼的另一边跳下。武警、防暴警察、派出所警察端着枪,向人群开枪,有四个人被打中,一人当场死亡,另外三人未打中心脏与头部,没死,但跑不动了。任子鹏目睹这一切,一枪向武警打去,结果枪法奇烂,竟偏向一名防暴警察的肩膀上,擦块皮而已)
    群众纷纷惊喜:有枪!
    警察纷纷恐惧:有枪!
    (因此之故,警察防备起来,藏在各隐蔽角落。群众得此机会,赶紧逃跑。警察追击,任子鹏又打出一枪,警察再次隐蔽。人群跑得更远了。任子鹏似乎是来了开枪的瘾,看见冲上来的警察就是一枪。他后来连打五枪,只打中一个武警的小腿,那武警倒下。可再打一枪,竟打不出子弹,赶紧逃跑。所有警察冲向任子鹏,将任子鹏擒住。而那一个个的群众,都已跑得远远的了)
    万锦雄(拨电话):魏局,普溪镇政府的三栋大楼都被烧了。暴民手里有枪,打伤了一个武警、一个特警。暴民已被抓获,其余人都跑了。
    魏邦华:立刻展开全镇搜捕,封锁所有交通要道,挨家挨户地查,发现一个拘捕一个。我马上调集巡警、刑警、消防到普溪,一个都不准放过!把电话拿给武警队长。
    武警队长:请首长指示。
    魏邦华:从现在开始,把鸿兴公司、镇政府包围起来,保护现场,一般人禁止入内。
    武警队长:是!
   
    11.Time:23:08。荆南区公安分局门口。
    巡警大队、刑警大队、消防大队,大批出动。警灯闪烁,警笛轰鸣,连防空警报也拉响了。从荆南主城区到普溪镇这段路,成了名副其实的“警察路”。整个普溪镇都戒严了。


    12.Time:23:18。荆宁市公安局门口。
    巡警支队、刑警支队、消防支队,小批出动。警灯关掉,警笛关掉。


    13.Time:23:33。普溪镇各处。
    人群散开后,有的奔往偏僻农村,有的跳入河里向河对面游去,有的跑到荒郊野岭躲避,有的逃入自己的亲戚朋友家里,有的干脆毫无畏惧地走入麻将馆,那麻将是照打不误。还有人涌入卡拉OK,纵情高唱《血染的风采》、《爱不爱我》、《该死的温柔》、《Everyone is NO.1 》之类,尤其是“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一句,激起全场共鸣。啤酒、歌声、DISCO、麻将、夜宵,混杂在一片恐怖萧杀的普溪镇里,伴随在随时都有人被逮捕和殴打的嚎叫之中。今夜无人入眠,亢奋的人们,沸腾的灵魂,一一飘散在黑色与红色交织的夜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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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六集(上)


    旁白:短短一天时间之内,普溪镇这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就接连突发四件大事:双弘村危情,鸿兴公司油库爆炸,鸿兴公司底楼被砸烧,镇政府大楼被砸烧。一件事比一件事升级更猛,震惊海内外。5·22事件的冲突全程,一般记者拍不到,他们被勒令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不准出来——当然很大程度上也是没有胆量出来的。只有少数记者,要么是被允许的,而前提是报道必须通过审查,否则必须问罪;要么就是偷偷爬上高楼,秘密地拍摄。最真实的记录者是带着手机的群众,他们拍下了最真实的一幕幕。荆南区巡警、消防、刑警大队赶到普溪镇后,大街上全是警车。警察提着枪挨家挨户地查,挨家挨户地搜。被押上警车的人,有一些还没被送到荆宁市刑警支队和荆南区刑警大队,就已经被打成半死。任子鹏就是如此,此时的他已经昏死了。有一个少妇在网上讲述她的所见所闻时,由任子鹏这样的被打,想到他到荆宁市体育馆看某场明星演唱会时,一个观众因为无票进场,结果被武警打得发不起言,从第一排座位打到最后一排座位,直到完全打出体育馆,那时那位观众已经很难呼吸了。这是普溪镇被拘捕群众最多、涉及阶层最广的一次,当然有胆量继续开门做生意的人,也因此大赚一笔,尤其是酒楼和宾馆。经济之繁荣,在中国有时完全是个意外。


    1.2009年5月23日。Time:08:16。普溪镇某商铺。
    警察:签字。
    商户:我不签。
    警察:到底签不签?
    商户:我又没参加,我签什么?
    警察:叫你签你就签,哪那么多废话?这是表态书。你难道反对政府的处理方式?
    商户:我都没看仔细。
    警察:我们还要到别的地方去,甭浪费时间。不然你就是闹事者,把你抓起来!
    商户:好好好,我签我签。


    2.Time:08:25。普溪镇街上某沙锅米线店处。吃东西的顾客不少。
    记者:我们是荆宁电视台记者。请问你对昨晚发生的打砸抢事件有什么看法?
    米线店老板:闹事的嘛,政府这么处理是对的,哪个人不希望社会稳定?我们做生意的,就图个平安,平安是福,平安是福。
    (记者走向正在吃沙锅米线的顾客)
    记者:我们是荆宁电视台记者。请问你对昨晚发生的打砸抢事件有什么看法?
    顾客:对不起我很忙,我还有事。
    记者:请你说说你的看法。
    顾客:你是记者,肯定有记者证喽。把证件拿来看看。
    (记者眉头一皱,掏出记者证,那人拿去看了一眼,还给记者)
    顾客:我没什么看法,你去采访别人吧。
    记者:请你说说嘛。你是普溪人吧?肯定有自己的看法。
    顾客:我又不清楚情况,你让我说什么?
    (众人冷眼相看记者。记者离开,对摄影记者说:“这段不要用。”记者走到街上,一对青年恋人走来)
    记者:我们是荆宁电视台记者。请问你们对昨晚发生的打砸抢事件有什么看法?
    男青年:我觉得肯定有原因。
    记者:什么原因?
    男青年:谁知道呢?
    女青年:我猜肯定是黑社会。我们家乡原来就有过那么一次,一个老大被抓了,结果那些老大的手下就把派出所的人都打了,把老大救了。
    记者:你是哪里人?
    女青年:你问这个干什么?
    记者:对不起。你们觉得政府采取的措施怎么样?
    男青年:我不知道政府采取的是什么措施。
    女青年:人家问的是政府抓人抓得对不对。我觉得吧,该抓的就抓,不该抓的就不抓。
    男青年:你说的都是废话。我们都说不清楚,你还是采访别人吧。对了,如果要上电视,千万别把头像放出来啊,我们有肖像权的。
    (两青年离去,记者叹了一口气,说:“这段也不用。”)
  
    3.Time:08:42。普溪镇政府门口。
    (武警端着枪,笔直站立。大量车辆停靠在门口。《荆宁时报》主编廖鹏飞、记者傅敬源走向武警,亮出证件。武警看了证件,还给二人)
    武警:你们不能进去。
    傅敬源:为什么?
    武警:这是命令,不要问为什么。
    傅敬源:为什么荆宁电视台和《荆宁日报》的记者都可以进去,我们不能?谁给你的权力?你接受谁的命令?
    武警:请你们离开。
    廖鹏飞:跟他说没用。走吧,到别的地方去。
    (一名警察正往政府方向走来)
    警察:你们是干什么的?
    傅敬源:我是《荆宁时报》记者,请问事件的过程是怎样的?
    警察:走开!你又是干什么的?
    廖鹏飞:《荆宁时报》主编廖鹏飞。
    警察:我不知道这个名字。请你们离开,不要在这里添乱。
    (警察径直进入政府)


    4.Time:08:53。普溪镇双弘村某村民家。
    (一群警察冲进来,“搜!”找来找去,没有看见另外的人,只有一个女人坐在桌边)
    警察:你男人呢?
    女人:不知道。
    警察:再问一遍,你男人呢?
    女人:我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警察:带走!
    (两名警察将女人架起,押上警车,警车上全是双弘村的村民,有男的,有女的)
    女人: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警察:闭嘴!
    女人:我凭什么闭嘴?
    (警察的警棒触向那女人的腹部,女人尖叫一声,怕得要命)
    
    5.Time:09:08。荆宁市刑警大队审讯室之一。
    吕荆科:姓名。
    郝正阳:郝正阳。
    吕荆科:年龄。
    郝正阳:61。
    吕荆科:职业。
    郝正阳:原普溪镇粮食站站长,现在是普溪镇老年协会会长,退休在家。
    吕荆科:住址。
    郝正阳:普溪镇幸福大街13号。
    吕荆科: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郝正阳:我也知道你们干了什么。
    吕荆科:这是性质极其严重的暴民打砸抢犯罪行为。
    郝正阳:那不是打砸抢,是官逼民反,逼得我们忍无可忍,必须站起来,跟狠心企业和黑手党斗争。这是正义的抗暴行动。
    吕荆科:你被抓的时候,好像政府大楼还没有被打砸抢嘛。你策划了整个行动,是吗?
    郝正阳:我没有策划,群众完全是自发的。
    吕荆科:你不敢承担责任。
    郝正阳:你们才不敢承担责任。讲不过去了,就武力镇压,有枪就了不起吗?你们是一群狗娘养的杂种!
    吕荆科:我们已经保留了最大的克制,是你们这些罪恶滔滔的暴民,完全没有法律意识,攻击龙头企业,攻击政府执法机关。
    郝正阳:我在你们手里,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是你们的权力。可是如果有一天,权力在我们手中,你们又怎么说?这是弱肉强食,我们只是没有枪而已,如果有,我们绝对要跟你们拼到底。
    吕荆科:你这是颠覆国家政权,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郝正阳:那就把我移交给国保队来处理,什么后果我都不怕。我豁出去了。


    6.Time:09:16。荆宁市刑警大队审讯室之二。
    武文峰:姓名。
    彭辰罡:彭辰罡,49岁,共产党制度的挑战者,中国公民党荆宁市党部负责人,公民党网站编辑,住在荆西区前进路82号二楼201室。你想问什么?统统说出来。
    武文峰:你竟敢藐视我们!
    彭辰罡:你们?“你们”指是共产党,还是共产党的国家机器?
    武文峰:你是打砸抢事件的幕后黑手!
    彭辰罡:给我看录像,我想知道你说的打砸抢的全程。
    武文峰:你的档案我早已经看过了,我们和国保队已经忍你很久了。你们是不会得逞的!
    彭辰罡:看来你并不清楚你现在所处的位置,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民间的怒火已经蓄积到火山喷发的态势了,你们这是螳螂挡车。如果你们能够顺应时代,顺应潮流,改革自己,开放权力,还政于民,这样的灾难就会避免一大堆。你们简直是顽固不化,死不认罪。
    武文峰:彭辰罡,你一次又一次地跟我们政府作对,可结果怎么样?把无辜群众引向灾难,你是个可耻的民运分子,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给自己增加政治筹码,利用民间与政府的矛盾,利用没有警醒的群众,无耻地向政府挑战。你是罪人,永远都是罪人。
    彭辰罡:这样的审讯,没有半点作用。你们刑警队跟国保队比起来,不是我抬高他们啊,他们就是比你们有水平。像你这样的水准,就算在区县一级的公安局里当国保大队的一般警察,估计也悬,更不用说跟专业的国安局警察相提并论。我就是没搞懂,武文峰,你怎么能够混到荆宁市刑警队长这个职位来?你最好还是把我交给杜智学,让他们国保队跟我谈。
    武文峰:你简直是狂妄自大,不可一世。说,是你策划的整个行动吗?
    彭辰罡:我也有权这样审问你:说,是你们策划的整个行动吗?
    武文峰:你这完全是西方思维,这里是中国!你以为我们都是无耻的美国政客吗?
    彭辰罡:那你拿出证据来。
    武文峰:这是你起草的吗?
    (武文峰拿起那份《双弘村征地 政府惨无人道》的资料)
    彭辰罡:鉴定过指纹没有?有我的指纹吗?
    武文峰:你不敢承认?
    彭辰罡:武文峰,你的审讯方法真的很烂,激将法对我一点作用都没有。而且最让我诧异的是,你们怎么会这么恐惧文字?我告诉你,你可以到公民党网站去看,看我们所知道的民情,看我们发表的政见,听我们的演讲,听底层的控诉,比你手上这份资料还要犀利十倍以上。
    武文峰:你接触过这份材料?
    彭辰罡:那当然。这样的材料,整个荆宁市多得很,基本上可以说是全民奋起。你们这种打压、堵塞,把人杀了也好,关了也罢,只能制造更大的麻烦。是你们自己自掘坟墓,反而迁怒于起来反抗的人,这跟晚清政府已经没什么区别了,而且比晚清更狠。你们要想清楚,如果军队和一切国家机器都跟进步的潮流对着干,到最后只能是死路一条。
    武文峰:你就是一个疯子!在你眼里,国家只是你可以随便怎么改变的工具,你眼里根本就没有对国家的爱,没有对人民的爱。
    彭辰罡:错!有时我比你还要民族主义。十年前,共产党打压公民党,斩草除根,可是十年后我们还是起来了,没有死绝,正是因为我们爱这个国家,爱这里的人民。只不过,不是你们那种虚伪的爱、恐惧的爱、粉饰的爱。
    武文峰:你一说话,我就发笑。你们这种眼中总是带着仇恨的人,怎么可能引领人民走向稳定、繁荣、富强、幸福?
    彭辰罡:我恨的是专制、人治、特权、腐败,这是天性,每个人都有。难道你甘愿被奴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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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六集(下)


    7.Time:09:38。普溪镇政府大楼。
    (荆南区公安局长魏邦华正在接受荆宁市电视台、省电视台记者的电视采访)
    记者甲:这起事件为什么会发生?
    魏邦华:这是少数不法分子煽动大多数不明真相的群众,对鸿兴公司和镇政府实行打砸抢烧,是别有目的的群体犯罪行为。
    记者乙:那么现在的局势是怎样?
    魏邦华:目前社会秩序已经基本恢复,事件完全得到了平息。我相信普溪镇乃至整个荆南区的行政和经济都不会受影响。
    记者丙:犯罪分子都归案了吗?
    魏邦华:有的已经归案。没有归案的,我们已经发出通告,希望参与打砸抢烧事件的人在明天上午12点以前投案自首。对于有投案自首情节的人,我们将从轻处罚乃至免于处罚。
    记者甲:为什么当武警、防暴警察和派出所警察都在普溪镇的时候,不但鸿兴公司底楼被烧,而且镇政府也被烧?
    魏邦华:我们警力不够,犯罪分子太狡猾,搞游击。而且为了保证不发生流血事件,我们已经做到了最大程度的克制。这种克制在一定程度上,为犯罪分子的猖狂,在客观上制造了空间。
    记者乙:事件发生时,你在哪里?
    魏邦华:我在密切关注事态,在武警军用车上较近距离向防暴大队、武警部队发布命令。
    记者丙:油库爆炸的事故调查组官员和普溪镇政府的官员呢?
    魏邦华:这我不清楚。
    记者甲:政府下一步会怎么处理?
    魏邦华:明天上午9点要在荆宁市政府举行新闻发布会,公布油库爆炸和打砸抢烧事件的事实真相,届时请你们到场。   


    8.Time:10:07。巨森公司,荆西区。
    (柳月玲关掉电视)
    柳月玲:真他妈会表演。
    (柳月玲打电话给魏邦华)
    柳月玲:方便说话吗?
    魏邦华:柳总,有什么吩咐?
    柳月玲:我警告你,你和孟青彪可千万不要泄露昨天我也在普溪。
    魏邦华:那是当然。
    柳月玲:今天晚上,无论如何,必须推地,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魏邦华:这样难度很大。
    柳月玲:你收了钱就要办事。我不希望给你的加官鬻爵带来障碍。
    魏邦华:那好,我见机行事。


    9.Time:10:13。鸿兴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范宁臣的额头包着纱布,他瘫软地坐在老板椅上。张天焕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李亚岚:范总,又有人要见你。
    范宁臣:我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不管是什么人。
    李亚岚:是中央电视台新闻记者,刚刚从北京飞来,有三个人,现在已经到底楼采访了。另外还有新华社和《人民日报》的五名记者,是从省城来的,也在底楼采访。
    范宁臣(对张天焕说):你觉得呢?
    张天焕:让他们进来。小李,把DV机放在文件柜里,全程都录下来。


    10.Time:10:20。荆宁市市委书记办公室。
    柯远生:不要慌不要慌,唐省长、吴副省长都准备出发了,你们要是再慌,那不就露馅了?
    聂建成:柯书记,你是没见到那个阵势。这个普溪镇的人实在是太野蛮、太凶悍了,跟农民造反完全没什么区别。
    柯远生:瞧瞧,瞧瞧,瞧瞧,你伤到一个手指头了吗?
    潘明达:柯书记,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柯远生:老办法。陶局长,要看你的表现了。
    陶如高:嗯。
    柯远生:有件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没派防暴警察?这次的功劳,全是荆南区公安分局的,你这个市公安局长是怎么当的?
    陶如高:我不想把事情搞大。
    柯远生:你不想?你不想人家就不想吗?那些刁民不想吗?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你这个人不大对劲,说,到底是为什么?
    陶如高:这是刑事案件,不是政治案件,我没有必要做多余的解释。
    柯远生:你的后台是谁?
    陶如高:什么?
    柯远生:我问你的后台是谁?
    陶如高:我没有后台。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问?
    柯远生:不,你有后台!你想给自己留点余地,想把什么都推给魏邦华,你在耍滑头。
    陶如高:我耍什么滑头?犯罪嫌疑人现在一直都在审,国保、刑警忙得不可开交,通宵不眠,我耍什么滑头?你把话说清楚。
    柯远生:大胆!“你”?这个“你”是荆宁市的一把手!你想跟我玩花招,还嫩点儿。陶如高,你最好跟我小心点,我只要动一动手指,你就动不得了。我不管你是谁的人,但这里是在荆宁,如果你偏不想干,我随时都可以成全你。出去!
    (陶如高自嘲地离开办公室)


    11.Time:10:28。鸿兴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央视、新华社、《人民日报》记者一一到场,摄影记者架好机器。记者们与包着纱布的范宁臣一一握手)
    记者甲:我们来的目的,想必范先生也能猜到。你头上的伤,是被暴徒打的吗?
    范宁臣:摄影记者,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弄好你的机器?第一天当记者啊?我不希望我的话说第二遍。
    摄影记者:已经可以了。采访开始吧。
    记者甲:好。范先生,请问你头上的伤,是被暴徒打的吗?
    范宁臣:什么叫暴徒?
    记者甲:就是那些打砸抢烧的人。
    范宁臣:这不认为这两者之间可以划等号。武警有枪,防暴警察有催泪瓦斯和警棍,暴力的执行者不一定就是暴徒。
    记者甲:你是被警察打的?
    范宁臣:我只能说我被某个人打了,但是这个人究竟是统治者还是被统治者,我没有印象。
    记者甲:范先生,是这样啊,你不要担心、害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范宁臣:我在陈述事实,没有担心任何事。
    记者乙:范先生,我是新华社记者。你能跟我们讲讲当时的情况吗?
    范宁臣:可以。我向示威群众鞠躬道歉,结果防暴警察强行驱散群体,导致事态趋于恶化,并且不断升级。这个责任,不能全部归结为群众,执法者必须反思自己的粗暴措施。我说的执法者,是传达镇压命令的荆南区公安分局局长魏邦华,因为防暴大队就是执行他的命令。电视上魏邦华所说的平息事件,并不是功劳,相反,他激化了矛盾,是罪人。
    记者乙:你的观点怎么会站在打砸抢烧分子的一边?难道你不是受害者吗?我们在底楼已经看到损失非常严重,是什么样的原因使你不敢说真话?
    范宁臣:我说的就是真话。我不想站在任何立场上成为棋子,我只相信我经历过的,我眼睛看到的。
    记者丙:我是《人民日报》记者。我想请问范先生,你对政府现在的处理方式满意吗?
    范宁臣:不满意。这个时候的政府,应该作出反思,解决问题的根源,不然今后还会有这样的群体事件发生,还会流血,还会死人。
    记者丙:你确定这次死了人吗?
    范宁臣:当然。仅我亲眼所见,就有至少三人当场死亡。
    记者丙:可是我们从荆宁市委得知,这次事件没有死一个人。
    范宁臣:你相信吗?
    记者丙:我为什么不相信?
    范宁臣:两三千人与持枪的武警、凶猛的警察誓死斗争,能没有人死吗?
    记者丙: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或者被人威胁?所以,才说这样的话。
    范宁臣: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是什么样的原因,什么样的背景,可以让你那么相信荆宁市委的话。如果你站在我这个角度想想,我,范宁臣,鸿兴公司的总经理,我在普溪镇为了发展经济,需要真正的稳定,需要与普溪人同呼吸、共命运的团结,如果这个时候的我,还要睁着眼说瞎话,这里的百姓今后怎么看待鸿兴?
    记者丙:你这些话,有可能在明天上午9点的荆宁市政府新闻发布会上说吗?
    范宁臣:如果我有这个机会,我一定会这样说。但我估计政府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记者甲:范先生,我们采访到许多百姓,他们都很支持政府的果断措施,你的觉悟为什么……
    范宁臣:不要跟我谈觉悟。我在美国留过学,现在还是荆宁商学院客座教授。真正的觉悟其实跟这些一点关系都没有,常识就是觉悟,常理就是觉悟。你们做记者的,什么时候能够争点气?多站在民众的疾苦上想问题吧,不要让我蔑视你们的新闻理念。
    摄影记者:算了算了算了,我们走。还采访什么?完全不对路。是被打得昏了头吧?
    范宁臣:你再说一遍。
    摄影记者:我说你被打得昏了头!
    (范宁臣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猛的向摄影记者砸去。摄影记者一闪,没被砸中)
    范宁臣:滚你妈的!奴才!
    记者甲:你!你等着,我们会让你好看的,神经病!走!
    范宁臣:滚!滚!滚!一群脑袋装了豆渣的混蛋!
    (记者们骂骂咧咧,纷纷离开办公室)
    张天焕:范总,骂得好!
    范宁臣:哈哈哈哈!快哉快哉!
    (范宁臣转身,在文件柜里关掉DV机,插在电脑上播放,又取来一瓶清酒)
    范宁臣:看看我这个,正宗的清酒。来,我们一边看,一边喝。


    12.Time:11:34。荆宁市党委会议室。
    (省长唐景尧、副省长吴丹慈坐在中间,柯远生、秦建勋各坐一边,其余官员也来了不少)
    唐景尧:我不想听解释,我只想知道情况。省委书记庞启明同志知道这个事情以后,火冒三丈,把自己喝的茶杯都砸烂了。中央政治局的常委已经作出批示,限令我们务必尽快查明事件真相,给胡锦涛总书记一个交代。你们荆宁市,这段时间非常不平静。吴副省长已经向我汇报过一些情况了,现在我想听听你们知道的情况。公安局长陶如高,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如高:这件事情有背景。普溪镇的情况比较复杂,牵涉的问题比较多,贫富悬殊巨大,政府的行政工作一向比较粗糙,处理手段比较强硬……
    唐景尧:打住!我不想听这种废话!说重点。
    陶如高:今天凌晨六点,荆南区公安分局派武警到普溪镇双弘村三组,要推地、拆迁。在这个过程中,武警没动手,警察打了人,还有一帮混混,也参与其中,老百姓非常不满。这个时候,鸿兴公司的油库突然爆炸,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是11人死亡,19人受伤。鸿兴公司当初征的也是双弘村的土地,有人怀疑爆炸事件是民愤的结果。但是,我们调查到这只是一个意外,是一个焊工违规操作,在油库附近烧焊,火花引爆了油库。围观的人非常多,加之有人在这种混乱局势之中,发了传单。唐省长,就是这份资料。
    (陶如高将《双弘村征地 政府惨无人道》递给唐景尧,唐景尧仔细看资料。柯远生、聂建成、潘明达、汪立熹、顾克震一个个眉头紧皱)
    陶如高:这份资料,我们了解到,一共有1500份,传播范围非常广。境外媒体也有报道,网上的传播范围也非常广。然后,普溪镇的一个老年协会干部,叫郝正阳,他说他的儿子郝纪锋在昨晚被鸿兴公司的人打了,割了舌头,打成脑震荡。郝正阳跑到派出所以后,被警察打了,打成大腿骨折。这些情况我们调查了,跟他说的情况出入不大。这个郝正阳在当地有一定的影响,很多参与打砸抢烧的人,不是油库爆炸死伤者的亲属,就是他的社会朋友。示威人群在鸿兴公司门口的规模越来越大,主要是双弘村的村民参加了进来。由于区公安分局防暴大队采取强行驱散的措施,结果事态激化,示威群众冲进大楼,实施打砸抢烧犯罪。逃走的人,又召集了社会上的一批人,冲入镇政府,继续实施打砸抢烧犯罪。后来警察赶到,人陆续跑散,只在现场抓到一个持枪的歹徒,叫任子鹏,是双弘村三组的村民。现在有的犯罪嫌疑人已经归案,事态已经被控制下来。
    唐景尧:伤亡情况和公共财产损失呢?
    陶如高:我这里只有初步统计,有的群众已经负伤逃跑,有的死者已被抬走。我这边的数据是,5人死亡,包括4名群众、1名警察,这名警察是荆南区公安分局防暴大队警察何占奎,今年28岁。重伤的人数是14人,包括9名群众、5名警察,这些警察里面,有3名是防暴警察,有2名是派出所警察。轻伤的人非常多,有100人左右,不光包括群众、警察和武警,也包括鸿兴公司总经理范宁臣。鸿兴公司主要是底楼被砸烧严重。镇政府的三栋大楼,包括主楼、副楼和招待所,被砸烧的程度接近50%。最严重的是派出所,派出所里面的东西被完全烧毁,有很强的煤气味,歹徒使用了煤气罐。派出所里的一切办案材料和历史档案都消失了,包括户籍资料在内,全没了。
    唐景尧:银行、超市和商铺呢?
    陶如高:普溪的镇上只有两个邮政储蓄所,一个信用社,一个工商银行,都没事,当时是关着门的,群众也没去抢。而且更奇怪的是,镇政府说他们一分钱都没掉,包括财政所、民政所,里面都没有钱,都被转移了。但是许多印章都没了。超市和商铺也没事。
    唐景尧:这起事件,究竟是不是黑恶势力组织领导的?
    陶如高:从逮捕回来的一些人,以及从他们的口供中得知,确实有黑恶势力参杂在里面,主要是社会上的一些小团伙,另外还有刑满释放的劳改犯,有过犯罪前科的人。但持抢的歹徒只有任子鹏一个人。
    唐景尧:他的枪是从哪里来的?
    陶如高:任子鹏现在还在审讯室里输液,这个情况,要他醒了以后才知道。我们正在对手枪上的指纹进行鉴定,已经发现与任子鹏不一样的指纹,也就是说,这把枪可能是任子鹏的,也可能不是任子鹏的。枪的类型,是1964年设计定型的六四式手枪,口径7.62毫米,全长155毫米,枪管长85毫米,全重0.65千克,射程50米,弹匣可以容纳7发子弹,一般只有公安人员和部队指挥员才可能有。
    唐景尧:吴副省长,你怎么看待这起事件?
    吴丹慈:一定要深入调查事件的起因,解决事件背后的深层矛盾所在。尤其是双弘村征地案的内幕,郝纪锋被打一案的详情,还有普溪镇党委政府和派出所执法行为的调查,这些是问题的重点。
    柯远生:我说两句。刚才陶局长讲了一通,我觉得有许多话都不是站在政府的角度考虑问题。我得知的情况是,在民间,普溪镇的打砸抢烧被视为起义,这是非常严重的武力颠覆政府的行为,如果我们助长了这些不法分子的威风,又向不明真相的群众传播他们本来不应该知道的情况,那么党和政府也就是向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妥协。我认为,我们必须统一口径,以维护地方稳定为首要职责,对于散步谣言的人应该依法严惩。政府信息化办公室和荆宁市各区网警,都已经在网上看到了这样的谣言,说什么这是官逼民反,说什么这是推翻共产党的义举。境外网站甚至还有人无耻之极地发出呼吁,说“一方起义,八方支援”,说要发动全国各省纷纷起义,并呼吁军队倒戈。另外,还有一个海外视频网站youtube.com,这个网站传播了三份视频文件,把犯罪分子的整个犯罪过程都放上去了,这是相当危险的,鼓动他人造反。对此,我们必须要有清醒的认识,这是公然向党和国家挑战。所以,陶局长,你刚才的这些言论,最好不要在新闻发布会上讲,不然政治后果会非常严重。
    聂建成:我赞同柯书记的高见。我亲眼目赌了这起性质恶劣的群体打砸抢烧事件,普溪镇简直已经完全失控,公然对武警和警察大打出手,这完全是缺乏法制思想教育的一群流氓。对这种人,我们绝不能姑息,绝不能手软,不然其它镇、其它区,乃至其它市,都会一一效仿,后果不堪设想。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提高警惕,不惜一切代价,把这股嚣张气焰狠狠地压下去。
    潘明达:我也赞同柯书记的讲话。这是社会主义的中国,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肯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这样的情况哪个国家都会有。要让社会发展,有些利益就必须要牺牲,有些老百姓对这些根本就不懂,胡作非为,应该抓好宣传教育工作,加大执法力度,把不稳定的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
    汪立熹:我赞同。
    顾克震:我赞同。


    13.Time:12:19。荆西区地下赌场。
    冯雪璐:你的人都安全吗?
    (雷松战沉默)
    冯雪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的人也参加了?
    雷松战:我根本就阻止不了。现在有六个人没法联系到,估计已经落网了。
    冯雪璐:你们干嘛淌这趟浑水?你们又不是革命党,关你们屁事!
    雷松战:这些弟兄以前差不多都被条子整过。
    冯雪璐:你赶紧跑路,这里呆不得了。有什么事我来应付。
    雷松战:我坚决不走。我要对我的弟兄们负责,要对老大负责。
    冯雪璐:你负得起这个责吗?你又不是孙中山、黄兴、毛泽东,黑道就是黑道,不是革命党。
    雷松战:我说的是义气!我还没那么怂,要是真把我逮起来,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冯雪璐: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犟?我还不了解共产党?绝对要整死你才算数。你算老几?中国比你势力还要大的黑社会多得很,这些黑道没一个不怕共产党的。人家是国家机器,有制度保障,有严密组织,你就不要执迷不悟了,快跑吧。
    雷松战:那我躲躲。你弟弟怎么办?
    冯雪璐:他这会儿恐怕已经在飞机上了,你不用操这个心。
    雷松战:他是去日本还是去美国?
    冯雪璐:多嘴!跑你的路吧。等风声过去了,再联系我。
    雷松战:你多保重,冯总。照顾好嫂子。
    冯雪璐:放心吧,我会把窦明婕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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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七集(上)


    旁白:互联网于中国而言,其汹涌之势,其勇敢之风,高于一般人所知的死水一般的社会状态。关于普溪镇的流血冲突事件,各网站删帖不断,即使平时颇敢言的高人气网站,网络编辑们也是忙得神经紧绷。网民们扮演着21世纪的游击队员,不断跟帖刷新,呈现愈挫愈勇的斗志。也有人寻求将横排文字换为竖排文字的编辑软件,避开一系列的网络敏感词汇过滤程序。2009年的中国,普溪镇的5·22事件如同其它突发事件一样,牵动着无数网民的心。其舆论规模之大,无论是怀疑、审视、批判、谴责还是宣泄,都对官方施予了巨大的压力。这一切,并不是都能完全隔绝于高层。此时的省长唐景尧、副省长吴丹慈,扮演着尴尬的角色,如果一再坚持强硬、粗暴,对于荆宁市乃至整个中国的形象都将是一种后果不轻的损害。虽然原则上只能站在令网民愤慨的立场,即“杀人者对被杀者定性”,但在处理手法上仍需一定程度的谨慎。媒体的表演,只能将丑事当成喜事办。在当天的电视台及门户网站稿件中,我们可以了解到整个普溪镇都在热烈欢迎政府维持稳定。一家商场甚至花钱雇来镇里的腰鼓队,腰鼓队兴高采烈地走上街头,商场员工则抱着面包和矿泉水,送给每一个坚守在普溪镇街头的武警、巡警、特警、火警,横幅打着“感谢人民警察维护社会稳定”。有人看着这一幕,不敢把话说得太大声,嘴角只是动了动,挤出两个字:“悲哀!”


    1.2009年5月23日。Time:13:16。普溪镇街头。
    (所有武警、巡警、特警、火警笔直肃立,省长唐景尧、副省长吴丹慈向警察队伍走来。市委书记柯远生、市长秦建勋、市公安局长陶如高站立一旁)
    唐景尧(拿着喇叭):同志们辛苦了!
    警察们齐呼:为人民服务!
    (唐景尧把喇叭交给身边的秘书,与警察们一一握手)
    唐景尧(敬礼,握手):你们的任务很艰巨啊。
    武警甲(握手,敬礼):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唐景尧(敬礼,握手):辛苦了。
    武警乙(握手,敬礼):首长辛苦。
    唐景尧(敬礼,握手):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武警丙(握手,敬礼):这是我们的光荣职责。
    唐景尧(敬礼,握手):一定要确保稳定,稳定乃天职啊。
    武警丁(握手,敬礼):是!首长,您放心。
    唐景尧(拿着喇叭,站立):同志们,这是一次少数不法分子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实施的打砸抢烧的严重违法犯罪活动。大家的任务非常艰巨,面临的情况比较复杂,一定要树立信心,排除万难,坚守自己的岗位,不辜负人民的期望,为社会稳定作出自己的一份贡献。大家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一定要确保不要再出任何问题,克服不良情绪,避免矛盾激化。我们绝不放掉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我们的百姓需要和谐的社会,需要安定团结的社会局面。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警察们齐呼:有!
    唐景尧(拿着喇叭):能不能完成任务?
    警察们齐呼:能!
    唐景尧(拿着喇叭):好!
    (警察们热烈鼓掌,唐景尧及众陪同官员鼓掌)


    2.Time:13:34。普溪镇各交通要道。
    (武警背着枪,排查沿途车辆,检查车上各人的证件。一般境外记者,都不予欢迎。章群力驾着自己的货车驶来,背枪的武警向货车走去,敬礼)
    武警:出示证件。
    章群力(拿出驾驶证、运营证):同志,这是怎么啦?
    武警(看了证件):对不起,请跟我们走一趟。
    章群力(拿出退伍军人证和身份证):我还有证件。
    武警:这些没用。下车,快!
    (章群力不情愿,不动。武警把枪端起,对准章群力)
    武警:下车!
    章群力:凭什么?
    (武警招呼不远处另外三名武警。三名武警奔跑而来,一一端枪对准章群力)
    武警:下车!
    (章群力打开车门,即被擒住,双手被反架而起,送至警察的警车里。一名警察把手铐给他铐上,另一警察开车)
    章群力:你们简直是无法无天,有你们这么抓人的吗?
    (两名警察一言不发)
    章群力:我到底犯了什么法?你们是哪个公安局的?谁给你们的命令?有逮捕令吗?
    警察甲:到前面一点,停一下。
    (警车停了,四周无人。两名警察一左一右地用警棒轮番猛触章群力,章群力叫了几声“王八蛋”,昏了过去。警车又开动了)


    3.Time:13:52。普溪镇某卖煤粑处。
    (一个老太太正在搬煤。姚崇崧神情紧张地溜了进来)
    姚崇崧:老人家,煤粑怎么卖?
    老太太:四毛一个。
    姚崇崧:我要200个。你这有厕所吗?
    老太太:有,里边。
    (姚崇崧往里面走去。老太太觉得不对劲)
    老太太:你等等。听口音,你不是普溪人。是闹事去了吧?
    (姚崇崧脸色尴尬)
    老太太:闹得好!你不要怕,我这里安全。刚才武警已经来过了,我就一个人,老伴去年就死了。这里安全,你到里面躲躲吧。
    姚崇崧:谢谢你,老人家。
    (这时,姚崇崧接到电话,姚崇崧往里屋走,把自己关在厕所里)
    黄绢:请问是姚崇崧先生吗?
    姚崇崧:是。
    黄绢:我是台湾中央广播电台《展望中国》记者黄绢,现在方便说话吗?
    姚崇崧:你肯定是为了普溪事件。
    黄绢:对。我们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打不通,好不容易打给你。请问普溪镇现在怎么样了?你们安全吗?
    姚崇崧:普溪已经戒严。警察正在进行地毯式搜索,我们的党部负责人彭辰罡同志已经被捕,很多群众被捕,官方已经将民众的抗暴行动定性为打砸抢烧犯罪,暴力镇压之后继续进行围堵式抓捕行动。我已经看到很多人被抓上警车之后,被打得半死不活。我现在也在逃难之中。
    黄绢:你觉得这起事件发生的原因是什么?
    姚崇崧:表面和直接的原因是鸿兴公司油库爆炸案和郝纪锋一案激起民愤,但是从参与者的广泛分布可以看出,各方面的原因都有。腐败与暴力的结合,权力型黑道统治对普溪镇百姓利益和呼声的欺骗、掠夺、打压,尤其是双弘村征地案的民愤,才最终酿成今天的剧烈冲突。
    黄绢:我们在台湾通过大陆的新华社了解到,官方称这是一次黑恶势力、敌对势力组织策划实施的打砸抢烧事件,你同意这种观点吗?
    姚崇崧:普溪镇在过去的许多年里面,一直比较稳定,虽然有时也有个别的案件有冤情,但并没有涉及到更大群体的利益性冲突。只是近些年情况突变,在经济发展之中,腐败问题人人皆知,贫富分化严重,阶层对立,底层对政府的铁血暴政极其痛恨。应该说,普溪人趋于善良,有正义感,这里的人民是不可能被黑道煽动起来的,我还没见到哪个黑道组织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聚集这么多方方面面的人,黑道不可能有这种号召力。至于敌对势力,也许针对的就是公民党和民间的其它维权力量,作用是有一点,但是普溪人没有这么白痴,他们懂得判断。如果要说究竟是什么作用,也许就是受到感召,而不是什么所谓的“煽动”。所以,这在很大程度上,这是一次民众自发的行动。
    黄绢:可是根据我们已有的经验,只要大陆官方将事件定性,一般都不容易转变态度。
    姚崇崧:大原则肯定不会变,至于小原则会不会动一点,那要看舆论的反映,国内国际的压力。中国式的专制,有这样的特点,就是我把你杀死了,然后你不能说话了,我指着你的尸体说:看,这就是暴民,这就是刁民,这就是歹徒,这就是打砸抢烧的犯罪分子。这是成王败寇的无耻逻辑。
    黄绢:姚先生,刚才你有讲到说,彭辰罡先生已经被捕。你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吗?
    姚崇崧:肯定是面临严酷的审讯。彭辰罡同志可能面临重刑,我还不知道他被捕的消息有没有发出来。我希望大家高度关注公民党,高度关注彭辰罡同志的命运。
    黄绢:好的。姚先生有没有对自己的担心?
    姚崇崧:如果中共继续穷兵赎武,那么我成为公民党在此次事件中的又一个政治犯,那是绝对可能的。只是这样的悲剧并不能撼动我们追求民主与自由的决心。我时刻准备着坐牢,但是这不意味着公民党在荆宁市、在中国大陆的灭绝,相反,它会以燎原之势蔓延着。我有这个信心。


    4.Time:14:19。普溪镇政府事件现场。
    (一片废墟尚在冒着薄薄的青烟,一股刺鼻的煤气味和燃烧后的焦味混合在一起。柯远生、秦建勋、陶如高陪同省长唐景尧、副省长吴丹慈走了进来。普溪镇党委书记孟青彪、代镇长余海宽从镇政府主楼的一侧奔跑过来,又不敢说话。尤其是看见秦建勋,更是被吓了一大跳)
    秦建勋:孟书记、余镇长,我们又见面了。这是唐省长和吴副省长。
    孟青彪(胆战心惊地说):有……有失远迎。我是……
    唐景尧(瞪眼):你可能什么都不是了。你们要好好检讨自己,究竟都干了什么?为什么老百姓对你们这么恨之入骨?你们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孟青彪:唐……唐省长,我一定认真反省,彻底反省,好好反省。我知道错了,我会将功赎罪,重新把普溪建设起来。
    唐景尧:你以为你这里是八级地震灾区吗?你能够重新建起政府大楼,可是你怎么重新建立起干群和谐?事件发生的时候,你在哪里?
    孟青彪:我……我……
    唐景尧:是逃命去了吧?你们这些官啊,难怪老百姓骂你们是狗官,你们连狗官都不如。狗还懂得看门,懂得忠诚,可是你们一有灾难就夹着尾巴逃跑了,严重渎职!你呢,你又是谁?
    余海宽:我是代镇长余海宽。
    唐景尧:代镇长?镇长呢?
    余海宽:镇长邓淑颜在前些天被杀了。
    唐景尧:陶局长,这是怎么回事?
    陶如高:案件还在调查之中,初步确定为雇凶杀人,不是普溪百姓所为,不是民杀官案件。
    唐景尧:你好像很怕跟我说这是民杀官案件嘛。
    陶如高:刑事侦查必须尊重事实,重在证据和调查。请唐省长放心,我们一定尽快侦破案件。
    唐景尧:余镇长,5·22事件发生时,你在哪里?
    余海宽:我在组织政府工作人员以最快的速度转移文件和钱,全部运往普溪中学。
    唐景尧:那为什么派出所还是被砸烧得这么严重?
    余海宽: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唐景尧:你对《突发事件处理法》了解过吗?
    余海宽:来不及想那么多,能够抢出一些是一些。民众的情绪不容易控制,区局的防暴大队过于急切了一些,场面已经失控。我有这个预感,无论如何要做这些准备。如果政府工作人员不尽快转移,包括人、资料、钱,都可能遭受毁灭性重创。
    唐景尧:如果当时你能够出现在示威群众的面前,还会发生这起严重事件吗?
    余海宽:唐省长,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通俗地说,这是马后炮。不通俗地说,各人的出发点不一样。身为代镇长,我的能力很有限。坦白讲,我对区公安局的处理手段有自己保留的看法。突发事件,必须尽量以官权让步为前提,防止民众情绪激化、事态恶化。就算已经压下来了,但是以后的工作会更加艰难,因为这是谁都抹不去的伤痛。
    唐景尧(望着吴丹慈):你怎么看?
    吴丹慈:今天的时代和以往不同了。社会背景在变,传播媒介在变,人的思想意识也在变。一个地方事件,可以迅速成为全球尽知、人人关注的大案。我们应该与时俱进,尽量采用人性化的、灵活式的方式方法,来解决重大问题。所以,余镇长,你的话很值得参考。但是从职务本身的要求来说,你还做得很不够,仍然没有尽到一个代镇长应尽的各种责任,你也要深刻反省。你说的马后炮问题,确实是个实实在在的现象,事态永远没有假设,只有面对,不过要汲取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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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七集(下)


    5.Time:15:02。鸿兴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范宁臣一边说,张天焕一边打字)
    范宁臣(举着斟满清酒的酒杯):题目,《鸿兴重创后的声明》。你打吧。
    范宁臣:我,我有罪!
    (张天焕在电脑上打下这一句。范宁臣挖空脑海,想不出下一句,又重复一遍:“我有罪!”张天焕又打下“我有罪”三个字。这时,李亚岚敲门)
    范宁臣:不见不见不见!我谁都不见!
    李亚岚(在门外说):范总,唐省长和吴副省长来了。
    (范宁臣放下酒杯,赶紧去开门)
    唐景尧:范宁臣先生,你面子挺大嘛。连我都不见。
    范宁臣:抱歉,请进,请进。
    (唐景尧、吴丹慈、柯远生、秦建勋、陶如高陆续进来。范宁臣看了柯远生一眼,略有不快。众人坐下)
    范宁臣:唐省长,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鸿兴公司《中国鸿兴周刊》主编张天焕先生。
    (唐景尧、吴丹慈、秦建勋、陶如高与张天焕握手。柯远生勉为其难地伸出手,张天焕也勉为其难地与之相握)
    范宁臣:我跟张天焕交流了一下意见,鸿兴公司决定以刊物的方式,自暴家丑。
    唐景尧:上次与范先生见面,我们还在纽约喝咖啡。你的岳母大人还好吗?
    范宁臣:最近很少通电话。不过她信仰有改,听她上次说,已经由内地佛教改信藏传佛教,前些年迷恋天主教,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我来荆宁以后,一次都没来拜访您,请您不要生我的气。
    唐景尧:那样最好。我们这些从政的人,份内的事并不复杂,份外的事倒不简单,你不给我添麻烦,是理解我。这位是吴丹慈副省长,你们之间有交流吗?
    吴丹慈:没有印象,不过经常看到关于范先生的报道,挺特立独行的一个富商。
    范宁臣:真的没有印象?
    吴丹慈:没有。
    范宁臣:2000年9月18日,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
    吴丹慈:哦……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对,是有一场演讲,当时你是?
    范宁臣:旁听而已。《社会组织机制与人类心理结构中的深层文化》,你讲的是人类历史政治的险恶、战争的残酷、文明的代价、人性的堕落,有千古大冤大案,有历史大奸大诈,是一场非常精彩的批判思辨演讲。当时我站起来问了一个问题,你没回答我:个体在中国什么时候才真正具有合法性?
    吴丹慈:你记性真好。我当时确实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无法回答就是我的回答。我第一次在报纸上看到你们鸿兴公司的报道时,说真的,我觉得你适合在风气相对开放的香港或者台湾做事,在大陆很可能要面临很大的障碍。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你的公司,而是指你个人的远大抱负,因为我感觉到你在走向很多具备批判思想的有远见卓识的学者的那条经商之路,这条路很艰难。
    柯远生:我一直非常钦佩范宁臣先生。范先生还是我们荆宁市的商学院客座教授,他的课场场爆满。
    吴丹慈:你要是有机会,可以到省委党校来讲一场,我就是党校校长。现在的党校其实并不呆板,有各种思想的人在交流,这种层次跟你们商学院的氛围是不一样的。这些年,有很多党校出身的学者也非常活跃,站的角度非常高,看得很远。各人的学术追求不一样,有人会把学术当作行政权力乃至执政权力的参考,但是有人会把学术当作一种文化,甚至当作一种生命,是非常接近人的本质追求的东西。
    范宁臣:你是哪种类型?
    吴丹慈:不怕你笑话啊,其实唐省长也了解我这个人,我其实不想当官,真的不想。可是我还是进来了,还干了这么多年。这有一点像台湾作家龙应台,虽然背景不一样,但是这种心境很相似。唐省长又笑我,你笑什么呀?
    唐景尧(笑着说):你是不是觉得上了贼船啊?
    (众人哈哈大笑,气氛离奇的欢快。从头到尾,所有人都没有提突发事件一个字,全部沉浸在这种思想的交流之中,可谓绝对的务虚)


    6.Time:16:36。荆西区巨森公司。
    柳月玲: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钱你也拿了,事又不办,出了乱子就跑到这儿来哭哭啼啼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孟青彪(抹眼泪):柳总,我算是走到尽头了。唐省长都发话了,我他妈这次是真栽了。你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就算不让我干了,不要让我坐牢好不好?你跟柯书记通融通融,看在这么多年我辛苦奔劳的份上,给我一条生路吧!
    柳月玲:可以啊。你把双弘村三组的地给我推了,跟魏邦华好好合计合计,我就让你跟没事一样。
    孟青彪:柳总不会是开我玩笑吧?大兵压境,众目睽睽,你还让我冒这个风险。
    柳月玲:买过六合彩吗?假如你都输得红了眼,想把本翻回来怎么办?赌啊!你就是赌一个肖,也得赌下去。你看那些推点子“斗牛”的人,先是1000、1000地押,结果连续五六把都输,你怎么办?那就押封顶的呀,押它个10000,万一拿个对子,庄家赔双,你不还是照样发吗?你扔出一个硬币,你知道它是正还是反?告诉你,你就一直猜那是反,反正都反到底了,对不对?第一次1000,第二次2000,第三次4000,第四次8000,第五次16000,你绝对会赢,只要你有本钱,你想赢多少就赢多少。
    孟青彪:可是人家不给我机会啊。我又不是什么高干子弟,我就是一个帮你们打杂的伙计,你说我能搞出什么名堂来?柳总,你不知道啊,现在普溪镇到处都有人想杀我,百姓要杀我,黑道要杀我,上面要整我,我是无容身之地呀。这年头,我算是背到家了,谁跟我都像冤大头似的,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不想死啊。
    柳月玲:起码你现在还是普溪镇的龙头老大,派出所你叫得动吧?再说了,魏邦华现在是功臣,他前途无量,你要是也帮他一把,今后还愁没好日子过?
    孟青彪:柳总开导得好。我这就去安排。


    7.Time:19:00。荆宁市党委会议室。
    (唐景尧、吴丹慈、柯远生、聂建成、秦建勋、潘明达、陶如高、汪立熹、顾克震等人纷纷走入会议室,依次坐下)
    唐景尧:你们荆宁市太不像话了!我这一天憋得肺都要炸了!
    柯远生:唐省长生气我理解。眼下的荆宁,已经不是一个表面化的工作,需要深层次的梳理。我们荆宁市,应该说干部队伍的主流是好的,但是从这起事件来看,暴露出了许多问题,有长期积累的社会矛盾、深层纠纷,由于有的地方干部缺乏应有的重视,导致干群关系紧张。群众不满意的地方,我们荆宁市一定要好好改进,在思想意识、干部作风、工作方式方法上,一定要改进。
    唐景尧:柯远生同志说得很对。这起事件是我们的一面镜子啊,必须采取有效措施,切实加强党的基层组织建设,改进党员干部队伍的思想作风和工作作风,发挥好党的基层组织的战斗堡垒作用和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要落实到行动上,坚持为人民服务的宗旨。维护社会稳定,和妥善处理事件的善后工作,是摆在大家面前的重点。对于旁观协同者,要以批评教育为主。对于组织、策划和施暴者,要重拳出击,绝不能手软。吴副省长,你有什么意见?
    吴丹慈:粗暴的执法,可能会适得其反,关键是给关注事件的全国人民以一个透明、明白、真实的交代。眼下,这起事件社会反弹很大,如何来减轻这种反弹,消除各方面的质疑和不满,这也是重中之重。
    汪立熹:这点请吴副省长放心,我们宣传部一定会处理好的。
    唐景尧:秦建勋同志,你的看法呢?
    秦建勋:去年贵州省瓮安县的6·28事件,县委书记、县长、县政法委书记、县公安局长都被一一免职,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多网民仍然在网上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受害人的冤屈还没有昭雪”,“事件的真相仍被隐瞒”,“免去职务就行了吗?事件就这样算了吗?严惩凶手,以血还血”,“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不要骗我们!官官相护,腐败的政府,腐败的官员。要找找自己的原因,为什么引起民愤?”大家不要激动,我只是在转述这种声音。我们经常容易把激烈的声音当作“一小撮”,那么事实上究竟是怎样的比例呢?我们千万不要低估。民间底层的政治化,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具有普遍性,尤其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人民的权利意识不断高涨,整个背景真的变了。我自己的看法是,彻底解决腐败问题,这是接下来最大的任务。明天的新闻发布会,要尽量实事求是,是怎样就是怎样,不然会被当作虚假表演,使荆宁市的党委政府丧失公信力。
    汪立熹:我不同意秦市长的看法。我是负责做宣传的,必须顾及政治影响,照顾全局利益。如果党委政府当中的每个人都去当西方式的记者,那不都乱套了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普溪镇的党委政府有腐败问题,荆南区公安分局处理失当,我们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说,那么荆宁市的公安系统、基层党组织和政府,会怎么看待高层?他们会寒心的!你这是完全不顾及地方稳定和人心平定的看法,从新闻宣传的角度说,根本不顾及国情、政情、社情、民情,不但容易使群众心理膨胀,也会使警察队伍、子弟兵还有高层领导难堪。因此,我建议省委省政府,将秦市长的看法当作这次会议的非主流意见,不予采纳。
    秦建勋:汪部长,我问你,什么叫立党为公、执政为民?我说句犯忌讳的话,我们党的执政权不是人民一票一票地从无数个选票箱中选出来的,而是从枪杆子里面打出来的政权。我们要走向合法性,被人民承认、拥护,靠什么?满足人民的利益性,这是关键。那么另外一点,也是我对你主管的宣传工作的看法,那就是道义资源,这个道义资源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丧失,人民才是真正的寒心。如果什么事都藏着、捂着、压着、瞒着、骗着、哄着,这就是一个非常危险的预想前提,预想人民都是无知的,预想人民都是恨我们的,预想人民都是跟我们作对的,那么这种假想敌、性恶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愚蠢方法,会产生多大的灾难,你有没有认真想过?我们要把党和政府转型为现代政党、现代政府,把这个当作重要的建设项目。你所说的国情、政情、社情、民情,是只站在少数特权阶层的角度来思考问题,这跟广大人民的利益完全不对口,只能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不是治本的办法。非但不治本,而且还在制造更大的危机,说小了是诚信危机,说大了就是执政危机。
    潘明达:秦市长太偏激了,你的这些观点完全是迎合极少数敌视政府、仇视政府的人和势力。大多数人民都是善良的,都是拥护党和政府的,是有正确的政治观念的,我们的根本制度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不是完全照搬西方。眼下的问题已经够让我们头疼的了,可是你还要煽动人民站在打砸抢烧犯罪分子的一边,一旦你这样做,人民就会同情这些本来应该遭到严惩的人。因此,我坚决不赞同秦市长这种西化式的做法。
    唐景尧:那好,既然意见这么不统一,那么秦建勋同志就不要参加这个新闻发布会了。
    秦建勋:不,我要求参加。
    唐景尧:这是命令。陶如高同志也不能参加。理解要执行,暂时不理解也要执行。下面,我做个总结。维护普溪镇的和谐与稳定,为广大群众营造出一个更加安定的生活环境,这是重点,这个方向不能偏。你们荆宁市啊,太吵太乱,大家的分歧也特别严重,站在省委省政府的角度,我们不愿意看到这种吵和乱,你们自己内部要统一意见,具体怎么办,我不具体安排,但是你们都要为各自的选择负责。不过原则没有商量和讨论的余地,我们一定要与以胡锦涛同志为总书记的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坚决把维护社会和谐稳定放在各项工作的首位,认真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消除不良影响,切实维护民生、保障民生、改善民生,团结一致,振奋精神,促进经济发展。


    8.Time:20:30。普溪镇某宾馆会议室。
    (一群记者聚集在此,荆宁市委宣传部的蒋航彬坐在会议桌中间)
    蒋航彬:大家关心普溪,关心荆宁,作为市委宣传部的工作人员,我对大家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蒋航彬鼓掌,众记者鼓掌)
    蒋航彬:明天上午的新闻发布会非常重要,大家关心的问题,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我在这里做一个记录,但不回答。大家不要担心自己的问题过于敏感或者有什么后果,我们欢迎记者朋友们提任何问题。明天的新闻发布会以后,我们将邀请记者朋友们与政府共宴。现在开始提问。
    记者甲:郝纪锋被殴打成脑震荡,并被割了舌头,请问这是否属实?
    蒋航彬:我已经记下了你的问题。下一个问题。
    记者乙:政府对于拘捕的犯罪嫌疑人,接下来要如何处置?
    蒋航彬:你的问题已经记下。下一个问题。
    记者丙:平息事件时,为什么只有荆南区出动警力,市里却没派任何警力?
    蒋航彬:好的。欢迎继续踊跃提问。


    9.Time:21:00。荆宁大酒店会议室。
    (另一群记者聚集在此,荆宁市委宣传部部长汪立熹坐在会议桌中间)
    汪立熹:1967年6月5日,《信息自由法》由美国总统亲自批准,并于同年7月6日在美国正式施行。中国的信息公开之路,尤其是政府信息公开,走得比较缓慢,是从2002年11月才在全国引起广泛关注的,这一年的11月,《政府信息公开条例》正式出台。有人以前抨击过中国的政府信息公开制度,说《保密法》是《政府信息公开条例》的法律障碍,我不同意这个观点。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到了我们荆宁,什么问题都可以提,不要有任何顾虑,这不仅是身为荆宁市宣传部长的我的个人立场,也是省委省政府的立场。大家有什么问题,现在都可以勇敢地提出来,我一一做记录,但不回答。提问开始。
    (无人提问)
    汪立熹:看来大家还是有顾虑,有看法。我这么说吧,新闻事业的目的不仅是保证信息的真实传播、为经济建设服务,更重要的是要把中国建设成一个诚信的社会,保证人民具备诚实的人格,减少人性的扭曲,从而树立一个良好的社会风气。学者仲大军就曾说过:“如果新闻媒体能充分批露真相,就能有效地抑制公共权力的滥用。同时,保护新闻媒体的知情权,特别是保护对公共权力的批评性信息,就是保护公民的知情权,这对于我国的民主制度都是具有重要意义的。”
    记者一:汪部长的言论比较开明,那我就提一个问题。普溪事件真的没有一个人死亡吗?
    汪立熹:我记下了。你的问题,明天早上的本地媒体就会公开。下一位。
    记者二:民间将普溪事件称为“起义”,我想听听政府的看法。
    汪立熹:问得好。继续。
    记者三:“黑恶势力组织策划实施”的定性,其根据是什么?
    汪立熹:已经记录了。还有什么问题?
    记者四:请解释一下这次事件深层次的原因,尤其是关于普溪镇的腐败问题和双弘村征地案问题。
    汪立熹:这也是省委省政府关心的问题。下一位。
    记者五:这次事件中,荆宁市各级官员有没有渎职行为?
    汪立熹:问题很尖锐,不错,下一位。
    记者六:有传闻说,这次事件有民运分子组织参与,请问是这样的吗?
    汪立熹:已经记下。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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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八集(上)


    旁白:这是不平静的一夜。统战的统战,拘捕的拘捕,逃难的逃难,恐惧的恐惧,谴责的谴责,赞颂的赞颂……当然,如果你能克制自己,不去点击新闻,不去看电视,不去找视频,不去听电台,不去打电话,不去发电邮,这些都不存在。双弘村里的男人已经所剩无几,妇女们担心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有的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公安机关还是在某个隐藏的寄宿点。公安局的警察们比平时辛劳十倍以上,有的吃着方便面,眼中布满了血丝。他们面前是一批特殊的犯罪嫌疑人,这些人来源复杂,涉及面广。若纯以个案的方式来处理倒是简单,但是一旦牵扯到群体,其难度就高了好几倍。荆宁市委宣传部几乎调集了所有的人马,商量着正式的答复文字,以避免任何人将个人的判断带入公众的信息知情范围。其摆门面式的技巧低级得不值一驳,但所涉及的解答却是面面俱到,就像一连串的双簧表演。汪立熹带着统筹舆论全局的快感,安安稳稳地睡下了。有些人则是无法安睡的,譬如魏邦华和孟青彪,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夜是一次冒险,也是一次契机。


    1.2009年5月23日。Time:21:36。双弘村村口。
    (孟青彪和派出所所长邹思坤各自带着一群武警、警察,走入双弘村各家各户。与以往不同,这次几乎没有了抵抗,没有了冲突。老人、妇女们大都只是收拾了重要的财物、存折、单据。武警、警察们则酷似不动声色的搬家公司员工,将屋内的东西放入车中,又拉走,老人、妇女们也比较配合,上车。具体原因不言自明,具有反抗能力的男人完全在国家机器的掌握之中)
    邹思坤(跨入某家):有人吗?
    某妇女:我不搬。
    邹思坤:识相点,这是政府紧急命令,为了避免黑恶势力冲击双弘村。我们收到消息,这次打砸抢烧行动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企业和政府只是次重点,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控制土地,搞颠覆活动。我们会运送你的所有财物、家具、电器、衣服、餐具、粮食等,到安置房里面。
    某妇女:我不信,你们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邹思坤(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你老公,已经被拘捕了,他参加了打砸抢烧。如果你不希望他今后坐牢,就不要再抵抗政府命令,否则你老公在里面就要受罪。
    某妇女:你们有什么凭证?
    邹思坤(拿出一页《通告》,落款是“荆宁市荆南区公安分局”,还盖有印章):这就是凭证。
    某妇女:你们这是想抢地!钱都还没给我们呢。
    邹思坤(拿出一个邮政储蓄存折):这是政府为你们家开的存折,每一户都有一个。存折密码就是存折账号的后面六位数,你们一旦搬出来,在这一周之内你们就会拿到2009年法定的全部土地补偿款、青苗补偿款、安置补助款和房屋补偿款,不是原来那个金额。你们要放心,现在省长、副省长都在荆宁,他们要直接过问双弘村的征地案。
    某妇女:我还是信不过你们。
    邹思坤:省里明确了今晚的现金补偿款,是总补偿款的50%,你们家今晚如果搬开,可以拿到38381.5元。另外,明天早上,分局和派出所的警察要到安置房每家每户办理农转非手续,我们全部按照2009年最高一级的补偿标准给你们,是29000元/人,这笔钱不在总额之中,完全是多出来的,明天早上就办。
    某妇女:我要现在就办。
    邹思坤:省里规定,必须“先搬后转”。再有,如果今晚搬迁了,不但可以马上拿到总补偿款的50%,而且牵涉到打砸抢烧犯罪行为的都可以免于刑事处罚,你老公就不用坐牢了。这么优厚的条件,你还有什么不满。签个字吧,签完字就拿钱。
    (邹思坤拿出一份《自愿书》,妇女想一想,签了字,拿了38381.5元和存折,乖乖地收拾东西,邹思坤面带笑容,格外客气)


    2.Time:23:40。普溪镇某宾馆房间。
    (魏邦华洗完澡,拿起手机拨打)
    魏邦华:情况怎么样?
    孟青彪:非常顺利。
    魏邦华:这就叫人性化。能不动手的千万别动手,要多用脑子,多用嘴。挖掘机、推土机呢?有没有隐蔽起来?
    孟青彪:没人知道。
    魏邦华:要继续人性化下去。你们等会儿的任务,就是彻底清查双弘村三组还有没有人。现在要把能搬走的都搬走,万一遇到顽抗到底的,就抓到分局去控制起来。
    孟青彪:本来以为在方翠琼家里会遇到问题,结果人都不见了,会不会又跑到哪里告状去了?现在唯一的障碍,就是董云升这一家,他母亲朱宁萍到医院去看董云高了,家里的董云升、董云斌两兄弟都在。下不下手?
    魏邦华:再克制一下,尽量不要搞事。多给他们四五万,他们就不闹了。柳月玲来过了,你办完事,到我这里再拿点好处费。
    孟青彪:万一董家还是不答应呢?
    魏邦华:那就再多给两三万。大的问题都解决了,小的问题就不要怕破费。这事你甭去,让邹思坤搞定,他比你策略得多。推地的时候,动作轻点,你们派些人,帮帮那些农民。再派些人,把安置房围堵起来,谁也不让进,谁也不让出。策略点。


    3.Time:23:51。双弘村三组董云升家。
    董云升:把我当傻逼啊,我卖了多少力,才这点钱?
    邹思坤:那你开条件。
    董云斌:大哥,别信他,这帮人没谱。
    邹思坤:董云斌,我们已经作出了最大的让步。毕竟你大哥是治安队长,过去跟我们的关系不错,我们也是看你大哥的面子。
    董云升:甭来这套。我算个屁呀?钱当然是个好东西,什么都能买到。这样吧,我们全家四口人,以后也不想要什么农转非啊、土地费啊、房屋费啊,这些都不要。你们在想什么,我清楚得很。我们这四口人,你总共放30万在这儿,我们屁都不放一个。
    邹思坤:你!你这简直是开玩笑!要不要我把董云斌带走?
    董云升:扯蛋。云斌倒是想去抢他妈一票的,不过被我拉住了,没去。你那个什么狗屁《通告》,我随便弄,就能弄出一份来。别跟我装蒜,我们都是提着脑袋耍的人,谁也别跟谁过不去。钱又不是你的,事你又要办成。你要是跟我来硬的,我就跟你翘一翘,看到底是你牛逼还是我牛逼?
    邹思坤:20万,一口价,撑破天了。
    董云升:看来你对我的决心有怀疑。要不要我现在就跟荆宁互助会打个电话?
    邹思坤:别,千万别!
    董云升:那就丢下30万。你的那些烂点子,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你把人一赶,小钱一放,地和房一推,这地方就荒了。这任务,你再去领几个赏钱,要点领导的信任,再加上中间捞点油水,一石几鸟啊。
    邹思坤:真是服了你了。30万就30万!
    (邹思坤打开皮箱,拿出30万给董云升,董云升收下了)
    董云升:还有一件事。
    邹思坤:你这人怎么这么烦?
    董云升:不是我的事。我们村的妇女主任郭树莲,你们给了多少钱?
    邹思坤: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收好你的钱,赶紧搬。
    董云升:我偏要问,那是我的梦中情人。郭树莲得了多少钱?
    邹思坤:12万。
    董云升:我操!你也太不懂事了吧?
    邹思坤:已经够多了。看她是个村干部,给点面子。
    董云升:不行,再给人家8万,不然我就不搬了。
    邹思坤:我说你这是何苦呢?非要咱们撕破脸?她当妇女主任不过就是这几年的事,人又年轻,父母都没什么本事,我这已经够开恩的了。
    董云升:听话!再给她8万。我董云升要娶的媳妇就是她。邹所长,8万块钱在你眼里算个屁啊,一通宵麻将少说也是10来万啊。你们玩得大,不就是给点牌钱吗?我听说你和孟青彪他们在荆宁大酒店开包间玩麻将,那酒店服务员光是抽点自摸税,一通宵就是1000多块。
    邹思坤:行,我再给她三万。你不要闹了。
    董云升:那你把这三万给我,我亲自送给她。不然我还是不答应。
    邹思坤:得,你牛逼。办喜事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邹思坤又拿出三万扔在桌子上。董云升一脸冷漠,把三万拿走,又把30万交给董云斌。两人开始收拾东西)


    4.2009年5月24日。Time:01:44。双弘村村口。
    此时的双弘村三组已经空无一人。武警驾驶挖掘机、推土地,整齐行进,一一推进,毫无阻挡,再也没有比这更无风险的任务了。


    5.Time:02:05。双弘村安置房。
    (警察围堵在安置房周围,村民们甚至带着喜悦住进新房。只有极少人看着如此多的警察围着,总在议论纷纷)
    村民一:肯定在推地拆房!肯定!
    村民二:人家有枪,咱们没有。推就推嘛,只要有钱,总能干点别的什么事。
    村民三:不知道我男人是不是真能放出来?
    村民四:谁都知道这是骗人的。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你没看到处抓人那个阵势?这是把我们当敌人看啊,我们人在屋檐下,由不得我们做主。
    村民五:天一亮,警察会不会办农转非?
    村民六:办肯定要办,但是会不会给那么多钱就难说了。我跟你说,政府完全靠不住,没信用的,忒不耿直。
    村民七:就这么推了,那我们的家人回来肯定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
    村民八:谁保得齐呢?现在的人都他妈没良心,专门整穷人。我们实在是搞不过人家,下面没好人,上面好人也不多。都他妈不是好人!
    村民九:你看那边,你听这声音,谁家的房子?倒了,听,真倒了。
    村民十:你要一下去,打你骂你倒是小事,万一开枪,你又是什么打砸抢分子,肯定弄死你。
    (村民们正在议论之时,董云升走了过来)
    董云升:看见郭树莲了吗?
    某村民:跟人跑了吧?
    (众人哄笑)
    董云升:说正经的,有急事。
    某村民:这天都黑尽了,早晚也要等到你们扯了结婚证才行啊。
    (众人哄笑)
    董云升(厉声地吼):郭树莲在哪儿?
    某村民:在……在五楼。
    (董云升冲向五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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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八集(下)


    6.Time:02:09。双弘村安置房五楼503房。
    (郭树莲正在清扫房间,她的父母招呼董云升坐)
    郭树莲:这么晚了还不睡?
    董云升:我……我能叫你小莲吗?
    郭树莲(紧张地说):干什么?没病吧?
    董云升:挺长一段时间了,憋得我都受不了啦。我这个治安队长也不想当了,没劲。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不想再当马富华他们的走狗了。从部队回来,娘一直希望我讨老婆,跟我介绍得挺多的,可是我觉得你最合适。
    郭树莲:我可没心理准备。
    董云升:小莲,我……我这么说吧,你甭看我这个人挺横的,其实我也是肉长的心。我不坏,我真的不坏,你以前看到的那个董云升其实不是真正的我。我……我确实喜欢你。
    郭树莲:可我不喜欢你啊。况且,我现在也不想嫁人。
    董云升:你不喜欢我的地方,我都可以改。我想做点生意,你可以来帮帮我,绝对比你当这个妇女主任来钱,生活上绝对不是问题。你在这边亲戚又少,我可以经常帮帮你。这……这是我的真心话。
    郭树莲: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酒喝多了?
    董云升:我很清醒,我也早该清醒了。你知道吗?三组的土地和房子今晚就没了,大家都被骗了,我也不想再掺合这事。刚才邹思坤在我家里,我跟他提了条件,给你再争取了三万块钱。小莲,我能力不大,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这一点。你收下。
    (董云升把三万块钱递给郭树莲,郭树莲不要,董云升把郭树莲的手拉着,把钱用力放在她手心里,冲出房间。到门口时,他又停下脚步)
    董云升:今后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记得告诉我,我随时都等着你,等你一辈子,等你一句话。
    (郭树莲装着若无其事地笑笑。等董云升跨出门口,她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郭父:莲儿,怎么啦?
    郭树莲(笑着哭):没什么,我高兴,我高兴。


    7.Time:04:47。双弘村村口。
    (挖掘机、推土地的气势如排山倒海般地行进,一切都已消失,房屋、稻田、玉米、树木、竹林,一切的一切,都在机器的推进下变得不复存在。孟青彪、邹思坤站在村口抽烟,有说有笑)
    孟青彪:还是党的力量大啊,这些武警,这些机器,你说如果是拆迁公司什么的,有那个胆魄吗?这就是改革啊,既然要发展,就得有牺牲,就得有排除万难的勇气。什么上访啊、告状啊、新闻啊、游行啊、示威啊,都是虚的,关键得有武器,有制度。你就算打得过一个师、一个团,可是你跟制度怎么抗衡?我现在算是弄明白了,咱们中国真是好,比哪个国家都好,组织化高度发达,谁都敢跟谁过不去,可就是不敢跟共产党过不去。这叫什么?这叫权力。
    邹思坤:孟书记今后有什么打算?
    孟青彪:能吃饱肚子就行了,管它干什么。这事也是给柯书记一个交代,我都帮了他那么大一个忙,他不至于还把我往死里整吧。
    邹思坤:我是没法活了。这起事件就是因为我们派出所闹起来的,现在办个事的地方都没了,我这个派出所所长就等于是个虚职。
    孟青彪:你放心,谁跟我一条心,我还不清楚吗?我会跟魏邦华说的,没事,大不了咱们今后一块下海,干点别的事。江湖上多少也得给我们几分薄面。
    邹思坤:我怕坐牢啊。
    孟青彪:就算进去了,不也照样捞得出来吗?监狱算什么?就等于是个禁闭室,没几天的折磨。你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对不对?放轻松点。


    8.Time:06:34。双弘村村口。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整个双弘村不再崎岖、曲折、颠簸,而是荒原般的平坦,一切绿色不再存在,全部被推走。现代化的军事工业机械,以最高的效率,消灭了这里的一切。天即将亮了,孟青彪、邹思坤却无丝毫疲惫,他们像孩子考了100分那样,喜悦到完全忘我的境界。没有记者的曝光,没有村民的反抗,没有官员的施压,这样的推地行动简直跟喝了一口水或者叹了一口气一样,不再那么沉重。有人说,这已经非常和谐、非常人性了,因为没有催泪弹、警棍、击晕器、掌心雷,没有AK-47步枪、81式冲锋枪、92式手枪、95式步枪、SPAS霰弹枪,更没有坦克、大炮、火箭筒和军用直升飞机。因此,也就没有流血,没有上吊,没有跳河,没有游击战,一切都是如梦般的平静)
    孟青彪(拨出电话):魏局长,一切都搞定了,胜利了!哈哈哈哈。
    魏邦华:过来拿钱吧。


    9.Time:08:12。荆宁市荆南区刑警队某审讯室。
    (一个只有15岁的男孩,哭哭啼啼,脸哭得脏兮兮的,头发乱得如一窝草)
    男孩:警察叔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也是被逼无奈,都是“红龙帮”捣的鬼,我要是不去,他们就会打我。很多人都被打过。他们收过我的保护费,我以为加入了没事,结果加入了还是要交保护费,天天都打架,不打这个打那个。我真的不想干了。
    警察:“红龙帮”的老大是谁?
    男孩:不认识,我见都没见过。我们这里,高中、初中、小学都有人加入,大都叫不上名儿。
    警察:你砸了什么东西?
    男孩:我就是拿个啤酒瓶,随便在那里晃了两下。一下子就怕了,躲起来了。
    警察:“红龙帮”参加打砸抢烧的人多吗?
    男孩:好多人我都不认识,我才刚加入两天。
    警察:你说你们这些小屁孩,凑什么热闹?不好好学习,出来瞎混,迟早要出事。
    男孩:警察叔叔,我都折腾这么久了,能不能让我睡会儿?我一点精神都没有了。
    警察:行啊,那就跟我好好想想,还有哪些人参加了?你供出来20个,我就放了你。
    男孩:那些人肯定要砍死我。
    警察(大声吼):你到底说不说?
    男孩(胆怯地说):让我再想想,再想想。讨根烟抽,成吗?
    警察:放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老实点!


    10.Time:09:00。荆宁市政府新闻发布会现场。
    (各方记者云集,约计80人。官员一一入坐,他们的脸上除了严肃,还能察觉到某种自信与风度,除公安的警服外,其余官员着装一致,黑色西服,红色领带,坐姿颇为绅士)
    汪立熹(念稿):今天,中共荆宁市党委宣传部、荆宁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荆宁市公安局,在这里举行“鸿兴公司油库爆炸案暨普溪镇5·22严重打砸抢烧突发性事件”新闻发布会。参加今天新闻发布会的有:荆宁市市委副书记聂建成同志,荆宁市政法委书记毕开泰同志,荆宁市副市长潘明达同志,荆宁市刑警支队队长武文峰同志,荆宁市荆南区公安分局局长魏邦华同志。欢迎大家参加这个重要的新闻发布会。今天到来此地的,不光有各大知名媒体记者,也包括省长唐景尧同志、副省长吴丹慈同志。
    (汪立熹鼓掌,众官员、记者热烈鼓掌)
    汪立熹(念稿):普溪的两起事件,尤其是5·22突发事件发生以后,社会反响极其强烈,广大群众十分关注事件真相的查处和普溪镇社会秩序的恢复情况。现在真相已经查明,普溪镇社会秩序基本恢复。今天早上的荆宁电视台、荆宁人民广播电台、《荆宁日报》、《荆宁早报》、《荆宁晚报》已经公布了荆南区公安分局的调查结论通报,包括更新数据后的伤亡报告,大家都已经看到了。油库爆炸是偶然事故,打砸抢烧事件是人为灾难。我们荆宁人都不喜欢啰嗦,不希望浪费大家宝贵的时间,我就不再念读这份通报了。下面,请全体起立!
    (众官员、记者一致起立)
    汪立熹(念稿):请在场诸位,以及通过电视、电台、网络关注新闻发布会直播现场的所有人,为鸿兴公司油库爆炸案的11名死者,以及在普溪镇制暴行动中英勇牺牲的荆南区公安分局防暴大队警察何占奎同志,集体默哀一分钟。
    (警察脱帽,众人低下头,闭上眼。有的记者估计是基督徒,将手按在胸膛,动情默哀。整个场面,庄严而肃静。一分钟后——)
    汪立熹:好!请坐下。(念稿)生命高于一切,任何灾难都让人心碎。荆宁市党委政府跟所有人的心情是一样的,为死去的同志感伤,愿这样的灾难不要再发生。在这里,我简短地说一下何占奎同志的情况。何占奎,男,汉族,中共党员,1981年11月29日出生于荆宁市荆西区一个农民家庭,2002年7月毕业于省警校,曾经是非常优秀的荆西区公安分局刑警,2007年10月调入荆南区公安分局防暴大队,曾经立过个人三等功,是我党和警察队伍中非常优秀的青年同志。在犯罪分子针对鸿兴公司打砸抢行动中,何占奎被十多人围殴,他的脸部被砖头砸烂,如果不是因为有警号,我们完全分不清楚这就是何占奎同志。他的肋骨被打断了8匹,整个大脑被砸扁,连脑浆都打出来了。另外,手和腿的骨头全部被打断,场面极其恐怖。对于如此残忍的犯罪行为,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为之愤怒。打砸抢分子太歹毒了,完全超过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极限。得知这个情况,从镇、区、市到省,直到中央,都悲愤万分。荆宁市公安局刚刚作出决定,决定追授何占奎同志为烈士,这个荣誉,28岁的何占奎当之无愧!
    (众官员、记者鼓掌,有人眼眶湿润)
    汪立熹(擦着眼泪):对不起,我有点激动。下面,请记者朋友们踊跃提问。
    记者一:我是荆宁市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快讯》记者。请问政府对于拘捕的犯罪嫌疑人,接下来要如何处置?
    汪立熹:这个问题,请荆南区公安分局局长魏邦华同志回答。
    魏邦华(念稿):对组织、领导事件,以及有严重犯罪情节的人,依法予以严惩,以平民愤。对于旁观,受煽动,以及犯罪情节轻微的,减轻处罚,乃至免于处罚。
    记者二:我是北京《新京报》记者。民间将普溪事件称为“起义”,我想听听政府的看法。
    汪立熹:这个问题,请荆宁市政法委书记毕开泰同志回答。
    毕开泰(念稿):纯属谣言,这是别有目的的反动宣传。普溪镇的秩序一直非常安定,这起事件由多种原因酿成,但跟所谓的“起义”都没有关系。现在是国家历史上最好的时期,总书记胡锦涛同志提出的“和谐社会”,是人民一致的追求,是党和人民共同利益的体现。请大家不要相信这种蛊惑人心的恶意煽动,要相信党和政府永远都会站在最广大人民的利益上着想。
    记者三:我是荆宁电视台记者。平息事件时,为什么只有荆南区出动警力,市里却没派任何警力?
    汪立熹:这个问题,请荆宁市刑警支队队长武文峰同志回答。
    武文峰(念稿):警察的职责是打击犯罪,但打击犯罪之前更大的任务是预防犯罪。市公安局长陶如高同志在第一时间将情况汇报市委,又考虑到尽量减少冲突,使事件平息。荆南区防暴大队和武警是能够完成这项任务的,他们离事件目的地更近,有地缘优势。
    记者四:我是成都《华西都市报》记者。请问“黑恶势力组织策划实施”的定性,其根据是什么?
    汪立熹:这个问题,请荆南区公安分局局长魏邦华同志回答。
    魏邦华(念稿):从分局现已掌握的情况来看,这次事件的参与者之中,其中被拘捕的18人都是“红龙帮”成员,另有13人是“威虎帮”成员。这是两个主要由青少年组成的帮派,目前“红龙帮”和“威虎帮”的首领还在政府通缉之中。这两个帮派以前是一个帮,后来老二分离出来,新成立了“威虎帮”。现在我们了解到,部分骨干来自原来的荆宁市黑社会老大邵昌建的某些手下。这说明黑恶势力还有待公安机关进一步整治。
    记者五:我是《荆宁晨报》记者。郝纪锋被殴打为脑震荡,并被割了舌头,请问这是否属实?
    汪立熹:这个问题,请荆宁市刑警支队队长武文峰同志回答。
    武文峰(念稿):伤情确实是这样的,但是打人者都不是鸿兴公司的人。参与殴打的人,一共有七个人。割舌头的人,也就是殴打事件主犯,叫巩鑫良。巩鑫良,男,汉族,1983年6月19日出生,家住荆南区普溪镇玉塘街58号,冒充是鸿兴公司、荆宁市第一建筑公司的人,实际上无业,根本不在两个公司的员工名册之中。现在这个人还在我们的通缉之中。案件的具体原因有几种版本,我们比较倾向于认定,郝纪锋是在酒后被打,参与殴打的犯罪嫌疑人除巩鑫良外,其余六人已被拘捕,年龄最大者19岁,年龄最小者17岁,都是无业人员。打人者一致否认自己被雇佣,因此关于鸿兴公司副总经理冯雪刚雇佣打手的说法,我们暂时不予采信。
    记者六:我是广州《南方都市报》记者。请解释一下这次事件深层次的原因,尤其是关于普溪镇的腐败问题和双弘村征地案问题。
    汪立熹:这个问题,请荆宁市副市长潘明达同志回答。
    潘明达(念稿):这是没有根据的先入为主的问题,就像你根本不知道某个人有没有人杀人,却问他为什么要杀人。在双弘村的征地问题上,普溪镇党委政府确实有些粗暴,但那是符合法律程序的。不由政府来解决,就会由法院来解决,因为这是签了合同的,双方都必须遵守协议。如果部分干部的违法违纪问题确实存在,我们绝不姑息,一查到底。
    记者七:我是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记者。请问这次事件中,荆宁市各级官员有没有渎职行为?
    汪立熹:这个问题,请荆宁市市委副书记聂建成同志回答。
    聂建成(念稿):正在调查,现在还不能给出全部的结论。不过可以透露的是,荆南区党委、区政府、普溪镇党委、镇政府的一把手,都是调查的主体对象。另外,市长秦建勋同志,目前也在接受省委组织部的调查。相信不久以后,大家就会看到结论通报。
    记者八:我是香港凤凰卫视记者。有传闻说,这次事件有民运分子组织参与,请问是这样的吗?
    汪立熹:这个问题,请政法委书记毕开泰同志回答。
    毕开泰(念稿):确实是这样。十年前,我市曾打击过一批组织成立所谓“中国公民党”的犯罪分子,如今有些人已经出狱,继续以各种面目活动在社会上。这起事件,就有以彭辰罡、姚崇崧为首的民运分子,策划、实施、煽动事件。他们利用不明真相的群众,使群众偏信于他们,结果导致事件的危害性达到如今的程度。彭辰罡已经被捕,姚崇崧还在逃。共产党是不允许这种处心积虑地想着颠覆政权的组织的存在的,我们一定会不遗余力,铲除这些敌对组织。请大家相信党和政府的能力,拥护党的领导,共同维护和谐社会。
    记者九:我是上海《文汇报》记者。请问这起事件,究竟有没有群众死亡?
    汪立熹:这个问题,请荆南区公安分局局长魏邦华同志回答。
    魏邦华(念稿):没有群众死亡,一个都没有!防暴警察和武警已经做到了最大程度的克制和忍让。警察是人民的队伍,来自人民,又服务于人民,这是最基本的信念。
    傅敬源: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每个记者问你们,你们都能看着稿子念?难道你们知道我们要问什么?
    汪立熹:请问你是哪个媒体的?
    傅敬源:《荆宁时报》,也就是著名记者岳安桐因为文字狱无辜受难、遭到迫害的敢言媒体。
    汪立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文字狱”这种封建社会才有的事情,也不知道你问这个问题的动机是什么。不过我可以这样回答你,我们的党委政府,包括公安机关,都是一批非常有学识、有经验的同志。我们尊重媒体的舆论监督,因此也在思索如何更全面、更仔细地解答疑问。这一点,请你理解。
    傅敬源:我的第二个问题是……
    汪立熹:对不起,每个媒体只能问一个问题。下一位。
    某女记者:我是北京《民主与法制报》记者……
    傅敬源:这个问题我非问不可!我的问题是,为什么那么多群众总是不明真相?真相的掌管权是不是任何时候都在党和政府手中?为什么这么复杂的事件,你们要这么快地急着定性为打砸抢烧性质,而不去真正面对和解决普溪镇民众压抑已久的疾苦和愤怒?
    汪立熹:你的提问非常危险,是为违法犯罪分子开脱罪责,完全不分是非,也是没有基本法律准绳和新闻工作者职业道德的提问。你这些问题的预设动机不纯,我们不予回答。请你离场。
    (两名警察强行将傅敬源架走)
    傅敬源(大吼):这是一个虚伪摆设的新闻发布会,是一手遮天的新闻造假会,是对人民的公然侮辱,对受害民众的进一步迫害!你们依仗着手里的枪杆子,强行剥夺全国民众的知情权!大家一定要清醒,群众也有人被活活打死!
    汪立熹(猛拍桌子,站起来):太嚣张了,带出去!不要让他进来!(整理了一下情绪和衣着,坐下)对不起诸位,请大家不要受到不纯洁声音的干扰。我们的新闻发布会尊重客观事实,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不偏袒任何人,采取实事求是的态度。下面,请刚才那位女记者,北京《民主与法制报》的女记者,你说,你要问什么?
    女记者:我本来想问,为什么荆宁的市委书记和市长没出现在这里?但是,看了刚才这激烈的一幕,我想问,为什么我们这位媒体同行要被强行带离现场?他只是问了他想问的问题,那么你们是不是有这个权力?请回答我。
    汪立熹:这位女士,我打个比方吧。如果在你的家里发生了火灾,而另外一个人跑过来不是去救火,反而是往这个火上面浇汽油,你会怎么办?换成一般人,说不定要打他一顿,或者把他扭送公安局。但是,文明的共产党人,文明的人民政府,只能把他带离现场,然后继续救火。
    (省长唐景尧、副省长吴丹慈皱皱眉头,想说些什么,可又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干脆悄然离开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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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九集(上)


    旁白:稳定在中国,常常是一个似乎永远无力辩驳的全民方向。篮球不跳,这是稳定的一种;如果它老在跳,也必须穿根绳子在上面,按照既定的方向跳动。总之,压力的承受者是不能越线的,一但越线,那可能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陌生人,就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你面前。此时的荆宁市,一切都平静得令人窒息。荆宁互助会的《助网》封了便封了,此前要进行的游行示威,没有进行。网上的联署签名,虽然有,但重视者已经不多,人们的眼球更多地被吸引到新闻发布会上。“傅敬源事件”此时的意义,不亚于“郝纪锋事件”。人们把这当作一种寄托,当作一种希望。然而,希望在个体的体现上常常是短命的。谭振东照样被关在看守所,岳安桐照样被关在监狱,沈世龙在监狱沉默着,邵昌建在监狱几近崩溃,章群力坐在荆宁市刑警队审讯室里面无表情,陈菊蓉躺在医院里昏迷着,任子鹏连说话的力气也快没了,方翠琼只能像做贼一样偷偷躲在普溪,孙君武已经逃得不知影踪,林祥毅的尸体至今没有找到,康巧香痛苦地抹着眼泪,邓淑颜的案件至今未破,裴敏琳照样在省委党校学习,刘宇棠照样在果农基地考察,秦建勋的命运正掌握在省委组织部手中,谢荣山和龚汉祥的案件已被移交到检察院,钱瑞青选择了沉默。与此同时,柯远生的官场体系基本实现一统化,中国式的稳定看似再次实现于荆宁市。


    1.2009年5月24日。Time:11:30。荆宁市委会议室。
    柯远生:同志们,旧的一页即将过去,新的一页又将翻开。下面,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刚刚来到荆宁市的省委组织部部长蒲玄恒同志讲话。
    (众官员鼓掌)
    蒲玄恒:唐省长和吴副省长已经回到省城。省委书记庞启明派我来处理荆宁市的残局。之所以说是残局,是因为荆宁市的社会形象在这次事件中显得非常丑陋,这跟相关官员的失职、渎职有关。下面,我宣布省委组织部与荆宁市委组织部、荆南区委组织部讨论后的五项决定:一,免去秦建勋的市长、市委常委职务,任命聂建成同志为新市长,聂建成同志同时兼任市委副书记;二,免去陶如高的局党委书记、市公安局长、市委常委职务,任命魏邦华同志为新局长和局党委书记;三,魏邦华离职荆宁市荆南区公安局长,该职务由荆宁市刑警支队队长武文峰同志担任;四,免去荆南区普溪镇党委书记孟青彪的一切职务,开除党籍,镇党委书记一职由代镇长余海宽同志担任,余海宽同志同时兼任镇长;五,免去荆南区普溪镇派出所所长邹思坤的一切职务,开除党籍。这五项决定,今天将由荆宁市人大常委、荆南区人大常委通过。有没有意见?
    秦建勋:我有意见。
    (众官员不屑一顾)
    陶如高:我也有意见。
    (众官员不屑一顾)
    潘明达:我也有意见!
    (众官员异常惊讶)
    柯远生:潘明达,你有什么意见?跟着瞎起哄。
    潘明达:魏邦华根本不配担任市公安局局长,他过去是派出所所长,一跳就跳进区公安分局当局长,这次又是一大跳,跳到市里来当公安局长,这比火箭还快!
    柯远生:这是省委、市委、区委组织部的决定,要服从组织安排。
    潘明达:如果魏邦华都能当公安局长,那么荆宁市的所有人都能当这个公安局长。我今天终于要忍不住说,魏邦华是犯罪分子!他老婆,也就是原来的普溪镇镇长,就是他雇凶杀害的。这个人应该坐大狱!
    柯远生:潘明达,你不要在省委组织部面前信口开河。
    陶如高:他没有信口开河!
    (人们惊呆了)
    陶如高:事实上,市国保队、刑警队已经掌握的证据显示,魏邦华牵扯到了几桩罪案。第一桩,是雇凶杀妻案;第二桩,是强行向犯罪分子索贿案;第三桩,是向某公司间接索贿案。从党纪的要求看,魏邦华也牵扯到了严重的违纪问题,其中之一,就是曾经包养一名离家出走的女学生窦明婕,从15岁包养到18岁。各位有的也许知道,有的也许不知道。省委组织部要撤我的职,我想可能跟我多多少掌握着某些权贵的涉案证据有关。我想请问蒲部长,你是否知道魏邦华的涉案?
    蒲玄恒:不知道。
    陶如高:你想一下,市局在查他,他现在又来管市局,这等于毁灭一切证据。再有,查他的人,武文峰就是一个,如果武文峰到荆南区当公安局长,他的上司却是他的查案对象魏邦华,可想而知是多么的荒唐!
    蒲玄恒:他雇的是哪个凶手杀的妻?
    陶如高:凶手一共是三个人,钟培钧、巩鑫良、孙君武。钟培钧已经抓了,他同时对油库爆炸案也有失察之责;巩鑫良还没抓到,这个人,同时也是殴打郝纪锋的主犯,还在通缉之中;孙君武也在逃。这三个人,原来都是普溪中学的学生,曾经是八年前一桩强奸案的共谋,共同参与犯罪,当时三人都在念高三。三人的父母行贿给魏邦华,魏邦华放了他们一马。魏邦华的索贿、包养,邓淑颜都知道。邓淑颜移情别恋,与某人产生感情,两人曾设计杀害魏邦华,想吞并钱财,结果被魏邦华发现。魏邦华由此展开报复,花了60万,雇佣了八年前的犯罪分子钟培钧、巩鑫良、孙君武,这三人将邓淑颜杀害。
    蒲玄恒:这个某人是谁?
    陶如高:邓淑颜的情夫,也是邓淑颜渴望凭借其权力进入更高权力层的人。
    蒲玄恒:你就直说,是谁?
    陶如高:我不能说,因为这个人就在我们在座者的中间。而且,这个人现在已经开价150万,雇佣澄江市黑社会老大闫洪贵,要杀掉魏邦华。还有,窦明婕在15岁第一次遭到强奸,然后在23岁被又一次包养,这个强奸者和包养者也是一个人,这个人也在我们在座者的中间。
    蒲玄恒:你不要管后果,直截了当地说。省委组织部会考虑你的意见。
    陶如高:邓淑颜的情夫,就是潘明达副市长。强奸和包养窦明婕的人,就是柯远生书记。
    (潘明达选择了沉默。柯远生怒不可歇)
    柯远生:陶如高,你在捏造事实,嫁祸于人!
    陶如高:我们已经掌握了荆宁大酒店808房的全程录像。一份重要的举报信,就在市刑警队,里面牵扯到了你。魏邦华之所以被重用,是因为:第一,他掩盖了你八年前的犯罪事实;第二,他很听你的话,你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他是你的一颗棋子;第三,位于荆西区的巨森公司,法人代表是柳月玲,就是你老婆,双弘村征地案的重点,就是魏邦华集合警力强行推地拆迁,搞得民怨沸腾,完成柳月玲下达的任务;第四,我的前任公安局长龚汉祥并不是糊涂蛋,他只是怕你,其实他早了解这一切,我们的刑警队已经在市纪委双规点对他进行过秘密调查。柯书记,并不是所有人都只能站在地方一把手的角度考虑问题,尤其是我的部下武文峰,你看走眼了,他只是隐忍不发而已。蒲部长,我知道柯书记是你的学生,按理说不该讲这么多,但是国家利益在这里,我的利益也在这里,我不能不说。
    (整个会议陷入僵局,众官员沉默)
    秦建勋:我要发表我的意见……
    陶如高:秦市长,还是我帮你说吧。你的冤枉我看得清清楚楚。这里的所有人,除你我之外,基本上都是一个派系。关于你妻子程丽颖被打成植物人的事情,沈世龙是凶手没错,主谋是前任市长谢荣山也没错,但是最大的主谋,是柯书记。你和柯书记之间的恩怨,省公安厅也秘密调查过,是关于蒲梦雅的感情纠纷。蒲部长,包括你在内,省公安厅也做过秘密调查。你的野心太大了,你也介入了征地案的包庇之中,你就是柯远生派系的保护伞。同时,你不应该不择手段地打击吴丹慈副省长,包括她的智囊秦建勋。秦市长无疑是一位有着现代政治观念和民本思想的了不起的共产党官员,但是一到了荆宁,秦市长就成了弱势市长,遭到劣胜优汰机制的排挤和陷害,我有义务为秦市长打抱不平。有些涉及更高侦查机密的话,我就不说了。
    蒲玄恒:你到底是什么人?
    陶如高:原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副队长。我到荆宁来,是省公安厅亲自交代的任务。如果我被免除职务,省公安厅将不惜一切代价,重新安排省厅人手接手我的职位。省委组织部对我职务的免除决定,将被视为无效。
    (包括蒲玄恒在内,众人都一一沉默。秦建勋颇为感动地看着陶如高)


    2.Time:13:00。荆宁市电视台。
    (秦建勋走向电视直播室,坐下,面对着镜头。主持人坐于一旁)
    主持人: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是《荆宁焦点》时间。今天的节目很特殊,来到我们节目现场的,是荆宁市市长秦建勋先生。秦市长,您好。
    秦建勋:主持人您好。(站起来向摄像机鞠躬)荆宁市的父老乡亲们,你们的市长来迟了,大家好!(秦建勋坐下)
    主持人:在今天的节目里,秦市长将和大家一起沟通,欢迎大家拨打屏幕下方的电话,与秦市长一起交流。我们的节目,将在本台和《荆视网》现场直播,节目时间将由30分钟延长为90分钟。秦市长要求我们,这期节目不做任何删节处理。
    秦建勋:耽搁大家一个半钟头,我想在这里跟荆宁市人民交交心。我这里没有稿子,没有任何助手为我写任何打官腔的话。问责制到了此时的荆宁市,都可以认定为:作为市长,我必须引咎辞职。普溪事件,是一起本来可以避免,或者尽量减少损失,减低矛盾激化程度的事件。但是,灾难已经发生了。灾难发生前,我介入到了普溪镇双弘村的征地案调查之中。从双弘村回到市府,我就被软禁起来,接受省委组织部的调查。在无奈地接受调查中,普溪事件突然爆发了,那一刻我的心在流血。我不被允许出现在新闻发布会,甚至差一点不被允许当这个市长。如果事实已成定局,那么我可能就是中国任期最短的市长。我是荆宁人,我热爱荆宁这片土地,我愿意和荆宁市人民一起,同呼吸、共命运。只要我还能争取在任一天,那么我就会为人民的疾苦奔忙一天。请大家支持我,支持政府。当然,大家也可以反对我,批评我,在网上、报上砸砖、骂娘。新型的政府官员,应该有宽阔的胸襟、勇敢的担当、悲悯的情怀、开明的思想。我想让荆宁人看到真正的文明,恢复我们的善良、正气,真性情、真思想。普溪事件足可以让我辞去职务,但是,我请大家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在反省和奋斗中,使大家接受我、鞭策我。我的话完了。
    主持人:秦市长,电话很多。我们来接听第一个。
    观众一:秦市长你好。
    秦建勋:你好。
    观众一:你为什么会被软禁?是不是像89年赵紫阳的命运那样,因为同情学生运动,被邓小平软禁?
    秦建勋:情况有一点差异,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征地案的介入,意味着在案件查处上的重启,也意味着高度关注弱势农民的利益,这对荆宁市某些腐败分子构成了威胁,但我绝不会妥协。无论任何人都必须遵守法律,要依法行政,尤其是征地案件,最容易导致民间反弹。政府的立场,必须是化解矛盾,而不是激化矛盾。将我软禁并不是防止激化矛盾,相反却是制造更大的矛盾。
    主持人:下一个电话。
    观众二:我不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值得我们同情和理解,你也是政府的人,你只会站在政府立场上说话。
    (电话“叭”的一声挂了)
    秦建勋:这位观众,我希望你在挂了电话之后也能看到我的回复。我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市长。当这个市长以前,我一直是作为官方智囊的存在,做过很长时间的民间问题研究。我的思想构成,不是唯官方的,也吸收了非常多民间化的营养。未来的自由中国,其希望,更大程度上在于民间。我愿意虔诚地向民间求经,增加与民间的交流。我这些天的行程安排,就包括到看守所和监狱看望一些被民众视为冤枉和良心的人。
    主持人:下一个电话。
    观众三:秦建勋,你是在搞资产阶级自由化,是脱离党的领导,这样下去是非常危险的。我提醒荆宁市电视台,马上停止这期节目。
    秦建勋:我们的社会到处都在呼喊言论自由,在呼吁兑现《宪法》关于公民权利的承诺,但是为什么当大家都在呼吁改革、进步的同时,却有人要求我们保守、退步,去违背宪法?没错,我是共产党员,可是共产党也可以成为一个吸收普适价值的政党。这样的声音,不是我的独有,在党内,在政界,在军队,在警察队伍,在许多地方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之中,这样的声音一直活跃着。这种历史性的转型,是跟随潮流而进步,是救党,而不是脱离党。
    主持人:下一个电话。
    观众四:我一直在打,一直在打,好不容易才打进来。秦市长,我强烈要求荆宁市公安局释放中国公民党荆宁党部负责人彭辰罡。如果这个电话导致我被捕,那么我会认为你今天的表演纯粹是作秀。我不挂电话。
    秦建勋:我与彭辰罡在双弘村见过一面。从个人的角度说,我认为他是一个非常智慧的人,也是有远大的政治抱负和入世理想的人。我接下来的直接交流对象,也包括他在内,我将过问他的案件。台湾批判型作家李敖曾经登上北大讲台,他以为他非常敢言,敢摸老虎屁股,但是他不敢跟中国大陆的政治犯面对面接触,不敢有实质性的交流。中国政府即使面对西藏问题,国家统战部部长也曾与达赖喇嘛交流。当前两岸之间,国共之间,也在积极探索未来道路。问题都是可以谈的嘛,双方立于人民大众的平台,彼此监督,彼此进步,可以推动整个社会的进步。
    主持人:下一个电话。
    观众五:秦市长你好。
    秦建勋:你好。
    观众五:现在网上很多人都说,中共没有希望了,普溪事件太让人伤心了,搞得大家都很绝望,都变得自己只顾自己,再也不敢也不想跟腐败分子斗争了。你觉得呢?
    秦建勋:历史是会循环的,相似的一幕曾经闪现过无数次。戊戌变法是这样,57反右是这样,89运动是这样,当然普溪事件还不是这种追求民主与自由的高度,不是针对制度的呼喊。普溪事件,由一起纯粹的伤人案件,演变为彼此暴力的冲突,加大了仇恨与敌视,而后又采用高压政策,在人民内部进行清算处理。但是,现在有高层已经意识到深层次的问题,我们要解决这些深层次的矛盾。现代的维权运动,主要是针对利益而行的,直接关怀人民生计和个体冤情,大家不要绝望,要保存善良和正义,拒绝谎言与暴力,从长远的历史看,人民永远是胜利者。国家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中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中国人民,一定要有这个信念。
    主持人:下一个电话。
    观众六:我怎么总觉得今天这期节目特别像引蛇出洞的阳谋?秦市长,你为什么要突然做这个节目?动机在哪里?现在大家都知道,像你说的这些话,简直不可能是市长这个身份说得出来的。到底是什么背景,使荆宁的政界一反常态?难道我们来到台湾,来到美国了?
    秦建勋:这是一次冒险。也许这期节目之后,我就不再是市长了,甚至可能是囚徒,我有这个准备,我要留下我的肺腑之言。今后无论谁来替代我这个市长,我都要让他知道,他的前任曾经这样冒险过。这是我压抑了几十年的声音,今天必须发出来。荆宁在中国极其普通,它的问题具有普遍性,我这样做,也是想发出党内的自由之声,让人民重新认识不一样的共产党人,让全中国的市长们都来共同思索具有相似性的课题。
    主持人:下一个电话。
    观众七:秦建勋先生,你好。
    秦建勋:你好。
    观众七:荆宁市的腐败问题,根源在哪里?谁是腐败的头目?腐败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另外,是不是所有主张权利的群体行动,一定就要开枪,就要镇压,就要逮捕?请回答我的问题,不要回避,不要虚与委蛇。
    秦建勋:我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我反对一切暴力,尤其是来自国家机器主动且急切的暴力。群众不是恐怖分子,也不是革命党,但是当改良走向末路,革命就是必然。在近代史上,无论是路易十六、尼古拉二世,还是当年中国的慈禧太后,他们都知道:改革就是为了预防革命——革命如不发生,改革照常进行;革命如若发生,改革必须终止。我们要争取时间,争取可以坦诚交流、解决纠纷的时间。暴力斗争的哲学是最坏的哲学,会留下非常多的后遗症。我是非暴力的信徒,因此强烈反对动不动就开枪杀人,动不动就逮捕人,关键是要谈,如果谈不好,那再接着谈,再谈不好,那就再接着谈,总之,不要把矛盾的怒火转嫁给无辜的人民。你的第一个问题,最有发言权的是法院,是纪委,是反贪局、监察局。荆宁市的腐败,根源在于制度,这个制度在明里就是权力无限,丧失监督,在暗里就是潜规则,派系化,团伙化。它的形成,跟权力来源有关,跟权力运作有关,还跟人本身的心灵黑色化、灰色化有关。唯一不能回答的是,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腐败的头目是谁,不过荆宁市人大有权提起弹劾,我也有权向省纪委、中纪委反映。我只想承诺一句:我,秦建勋,大家可以把我当作共产党里的异议人士,可以把我当作另类的共产党人,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市长,将永远与肆无忌惮的腐败分子抗衡到底,永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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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十九集(下)


    3.Time:13:36。荆宁市委书记办公室。
    柯远生:这个秦建勋完全疯了!简直就是疯狗!疯狗!疯狗!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简直没把共产党放在眼里,他以为他才是共产党,他才是正义的,幼稚!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维护稳定、发展经济?半罐水就摇晃得不行。汪立熹,你他妈是怎么当的宣传部长?你看,你看,这是煽动人民造共产党的反,这还了得?
    汪立熹:我也没办法啊。是吴副省长同意的,电话都打给电视台了。我没那个权力啊。
    柯远生:我来!
    (柯远生把电话拨给荆宁电视台台长)
    柯远生:你是吃干饭的?我命令你,马上停了这个节目!马上!
    台长:你是谁?
    柯远生:市委书记柯远生!
    台长:我办不到。吴副省长打来过电话,务必保证这期节目全程直播。现在节目的收视率达到41.9%,《荆视网》的服务器都到了极限。如果我们马上停,肯定无法收拾。柯书记,除非省委书记、省长勒令停播,否则我真的办不到。
    柯远生:你们怎么这么没有党性原则?这是公然向我党挑衅,跟法轮功恶意插播电视有什么区别?
    台长:副省长的命令,我实在是不敢叫板。请你体谅。
    (台长把电话挂了。柯远生拨电话给陶如高)
    柯远生:你们公安局等着荆宁市人民来造反啊?马上把《荆宁焦点》那个热线电话给我停了。
    陶如高:我不知道你是谁。对不起。
    (陶如高直接挂了电话。柯远生骂了声“混蛋”,拨电话给荆宁市电信局局长)
    柯远生:我是市委书记柯远生,你马上把《荆宁焦点》那个热线电话停了,马上!
    电信局局长:你是柯书记吗?
    柯远生:我就是柯远生!马上停了那个电话。
    电信局局长:怎么啦?
    柯远生:秦建勋在《荆宁焦点》搞反党宣传。
    电信局局长:对不起,我还在澄江开会。我借个手机打电话问问局里,你等一下啊。(走路声,拨电话)喂,小颜啊,那个《荆宁焦点》的热线电话怎么回事?
    小颜:我查查,没什么障碍啊。
    电信局局长:不是,市委书记说有人反党什么的?
    小颜:不清楚。这事又不归我们管。
    电信局局长:说得也是。喂,喂,柯书记……
    柯远生:你他妈就是一个饭桶!要你有什么用?
    (柯远生又把电话拨给《荆宁焦点》热线电话,总是占线,拨了七八次终于接通)
    柯远生:是秦建勋吗?
    秦建勋:这位观众你好。
    柯远生:我不是你的观众!你在严重危害党和政府的形象,完全不计后果地攻击他人,攻击社会主义制度,你这简直就是反共反华的丑陋宣传。《荆宁焦点》的所有工作人员,你们听清楚了,你们最好小心点,会有人跟你们算账的。马上把节目给我停了!停了!不然都等着坐牢吧。
    秦建勋:你的声音很熟悉,我知道你是谁,不过我还是不愿意向大家透露你的身份。你的口气,很像晚清的慈禧太后,要整谁就整谁,要让谁倒霉谁就倒霉。中国栽就栽在你这种打着忠党爱国的幌子,到处打压自由之声和愤怒呐喊的丑陋权贵。共产党有6000万党员,中国有14亿人口,你都能打压得过来吗?
    柯远生:秦建勋,你就是历史的罪人,共产党的叛徒!真正爱党爱国的人士,是会让你看到自己是什么下场的。你等着吧!
    (柯远生挂了电话。《荆宁焦点》主持人异常紧张)
    秦建勋:主持人,你不要有任何恐惧,恐惧的是刚才打电话的这种人。权力恐惧是非常恐怖的一种症状,要治疗这种恐惧,需要完成找寻自己、复归良知的重大任务。中国人普遍都有恐惧症,要么恐惧这个,要么恐惧那个。有人选择无知者无畏,我的选择是仁者无敌、勇者无畏。物欲的贪婪,权势的跋扈,生存的威逼,使心灵被毒化、个体被僵化、社会被冷漠化。人民不一定都是盲从的,大家都能判断。21世纪的中国,民智已开,民思已启,天下就是天下人的天下,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做你自己的主人吧,让每一个中国人都真正成为中国的主人。   
 
    4.Time:15:35。省委书记办公室。
    庞启明:丹慈啊,秦建勋以前是你的部下,你给我一个解释。
    吴丹慈:庞书记是不是担心有政治后果?如果在荆宁没有秦建勋这样的人,荆宁能不能稳定?市委书记带头腐败,谁敢不从?安徽阜阳案,一连串的窝案,数百人下马。湖南省华夏廉洁文化研究会有一本内部刊物《清风》,我是认真看过的,每一期都看。秦建勋这样的声音,早已出现于《清风》之中。这是进步的力量,应该权衡处理。
    蒲玄恒:荆宁已经够乱了,还要乱下去吗?还有,你怎么确定市委书记带头腐败?
    吴丹慈:不要来探我的风。如果要探得仔细,请到省公安厅。庞书记,从网络的反映来看,秦建勋的节目普遍受到激赏,从一个弱势的市长,一跃成为最受关注和支持的政治人物,这种人我们要保护。可以提醒,但不能打压。
    庞启明:权衡处理确实是个办法。可以释放出一些善意,跟民间磨合一下,弥补一下伤痕。但是总体原则不能变,我总认为秦建勋虽然坚持正义,不过也有某种政治偏执狂的现象,容易将个人化的东西太多地带入实际行政之中。我们毕竟是在中国,有些地方还是要尽量克制一下。景尧,你的意见呢?
    唐景尧:我支持庞书记的意见。这次我和吴副省长到荆宁,对荆宁的政界风气已经有所察觉。可以惩治一批,释放一批,比较均衡地处理。
    蒲玄恒:既然如此,那么我建议将柯远生调离职位,到其它地级市当市委书记。这样震荡不会特别大,否则就会引发官场地震。
    吴丹慈:这叫丢卒保军,对吧?让一切都尘封起来,不去揭开?我建议,立即由省里成立调查组,专门彻查荆宁市的腐败窝案。从已有的证据入手,与当事人直接接触。
    庞启明:这样动静太大,我也无法向中央交代。我还是倾向于赞同蒲部长考虑问题的大体方向,要动,但是不能动得太凶。不过蒲部长必须回避这件事,不能插手。像柯远生这种人,能量不小,给一点颜色,也许会让他有所醒悟。腐败也不是突然的事情,而是长期累积的结果。可以先让他停职检查,由副书记聂建成来当这个代书记。我也考虑过让秦建勋兼任书记,不过这样走可能会偏,还是要有彼此牵制的力量在里面。
    吴丹慈:万万不可。
    庞启明:你就不要再为秦建勋解释了。像《荆宁焦点》这样的事情,以后不准再发生,这次我就不追究你这个副省长的责任了。有些事情可以鼓励,但是有些事情,必须有个限度,不能全部撒开了腿跑。
    蒲玄恒:庞书记,我有一个建议,也许比秦建勋的政治作秀还有效。现在的农民,也就是所谓的弱势群体,他们已经非常政治化了,越来越偏激,越来越冲动。如果再不想出一个对策,今后恐怕真的都要走到我们的对立面。我的建议是,可以纳入一些农民到基层当官,套紧了,他就跳不起来了,总之不能给实权。
    吴丹慈:你实属可耻!这叫阴谋,根本就不是良性的出发点,只可能适得其反。你以为每个人只要给点好处,就都去当奴才吗?你这不是在救荆宁,而是在控制荆宁,扼杀荆宁。
    庞启明:我同意蒲部长的意见。吴副省长,你也是,思想太西化了,蒲部长这个意见非常开明。请君入瓮,也是一种政治手法,对于缓解干群矛盾有很大的作用。就这样办。人家不是都批评中国专制吗?那好,我让我们的某些有可能被改造的专政对象和我们在同一个体制里共事,问题都在内部解决,不冲击到外面去,这是个共赢的办法。


    5.Time:17:33。省电视台《新闻纵横》节目。
    主持人:各位观众,本台刚刚收到省委组织部联合省公安厅、荆宁市市委组织部、荆宁市公安局、荆南区区委组织部、荆南区公安分局关于荆宁市普溪5·22事件的各级干部任免通报,现宣读如下。一,对荆宁市市委书记柯远生予以停职检查处分,代书记由原荆宁市市委副书记聂建成同志暂任;二,对荆南区区委书记温德勤、区长卫剑茂予以党内严重警告处分;三,免去魏邦华的荆宁市荆南区公安分局党委书记、局长职务,开除党籍,移交司法机关处理;四,荆南区公安分局党委书记、局长职务,由原荆宁市刑警支队队长武文峰担任;五,免去万锦雄的荆南区公安分局防暴大队队长职务,开除党籍,移交司法机关处理;六,免去孟青彪的普溪镇党委书记职务,开除党籍,移交司法机关处理;七,普溪镇党委书记一职由代镇长余海宽同志担任,余海宽同志同时兼任镇长;八,免去邹思坤的普溪镇派出所所长职务,开除党籍,移交司法机关处理。关于荆宁市刑警支队队长、荆南区公安分局防暴大队队长、普溪镇派出所所长职务的具体人选,将由荆宁市公安局、荆南区公安分局内部讨论产生。下面,是本台记者对省委组织部部长蒲玄恒的采访报道。
    记者:观众朋友,普溪5·22事件受到省委省政府和全省人民群众的高度关注和重视。现在站在我身边的,就是省委组织部部长蒲玄恒。请问蒲部长,你认为这个干部任免通报的意义是什么?
    蒲玄恒:这次普溪镇的5·22突发事件,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公共财产破坏极其严重。省委、省政府不折不扣地贯彻落实中央领导的重要批示和指示精神,切实把尽快平息事态、维护稳定放在第一位。现在,事态已得到基本控制,大局已恢复稳定,处置过程是克制和有效的。但是,现在撤查问题的根源,发现有少数党政干部缺乏危机意识,更缺乏党性和正气,有一定的失职、渎职行为,一些干部工作不作为、不到位,作风粗暴,工作方法简单。有关的党政干部对此次事件的产生、发展和恶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省委书记庞启明同志已经发出指示,要求我们绝对不能姑息这样的党政干部,要让人民知道,我党是纯洁的党,是廉政的党,是文明的党,是与人民永远站在一起的党。


    6.Time:17:48。荆宁市主城区各大街小巷。
    鞭炮震天响,敲锣打鼓者涌入街头庆祝。有人打出横幅“贪官统统滚出荆宁”、“人民信真理,不信镇压的人”,也有人高喊口号“人民万岁”,还有人打出“向共产党致敬”的横幅,高喊着“共产党万岁”、“胡锦涛万岁”乃至“庞启明万岁”等。


    7.Time:17:52。普溪镇各大街小巷。
    武警全部撤离。巡警大批撤离,只有少数警察维持秩序。普溪人一一涌上街头,放鞭炮,打锣鼓,腰鼓队又一次被群众请出沿街表演。狂欢的人们流着泪,高喊“还我丈夫”、“还我土地”、“普溪万岁”、“人民是不可战胜的”、“孟青彪去死”、“秦市长,救救普溪吧”等等。


    8.Time:18:03。鸿兴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范宁臣靠在窗前,冷漠着俯视着外面欢腾热烈的场景,端起酒杯,一口酒喝下去,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人民啊,哎,我们的人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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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主人·第二十集(上)


    旁白:这是从未有过的如此激情的瞬间。真实的沸腾与呼喊,狂热的激动与振奋,不但在629万人的荆宁市风起云涌地呈现着,同时也涌向了互联网。一种看似胜利的局面,却掩藏了巨大的悲哀。张凯森眉头紧皱地看着无线上网的笔记本电脑网页,他终于忍不住要表达出什么来,可那表达已经积压了太多太多太沉太沉的思索与情绪,他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抓住病床的被褥,紧闭着眼睛。姚崇崧与张天焕、范宁臣在普溪镇再次见面,看着眼前欢腾与泪水俱在的场景,他们忍不住也要公开表达什么。所有人都在倾听与倾诉,所有人都带着自己的主张。异议作家们最先动了起来,叶雨晨以笔名“邱蕊静”写下《公民党的受难就是中国的受难》,寄向澳洲《华人视点》,又以笔名“童方璇”写下《秦建勋:体制内的良心》,寄向《南方都市报》。郑道勇写下《傅敬源的硬骨——亦评荆宁新闻发布会事件》,寄向澳洲《自由圣火》。道义的胜利,和表面的撤官、停官、整官之间,似乎并不是直接的因果关系。此时的荆宁市,不可能像任何编剧文人想象的那样干干净净,矛盾照样深深地沉积着。人民的欢腾,往往只有一两天或者几个钟头,风吹过,一切如旧,草还是草,木还是木,羊还是羊,狼还是狼。


    1.2009年5月24日。Time:18:40。荆宁市国保队。
    许寒峰:杜队,紧急情况,我们发现了一批刻录碟,可能数目不小。
    杜智学:什么刻录碟?
    许寒峰:里面有一首歌,时间长达9分27秒。这首歌非常危险,叫《中国的主人》。外面已经大量流传了,境外网站和电台都在疯传这首歌。刻录碟里,还有一些视频和音频,普溪5·22事件的全程,海外民运分子针对5·22事件的座谈会,还有美国、台湾的一些敌对势力的电视台、电台针对5·22事件的讨论和访谈节目,里面还有300多张普溪打砸抢烧事件的现场图片。另外,还有50多篇文章,都是从《大纪元》、《民主论坛》、《华人视点》、《自由圣火》、《民主中国》这些敌对网站下载的。文章全部切割做成了图片,有200多张图片。这绝对是一次有组织的、有预谋的反共反华宣传行动。
    杜智学:量有多大?
    许寒峰:几乎在每个音响影碟租售店里都能查到。刻录碟的名字,有的叫《普溪5·22事件实录》,有的叫《普溪起义》,有的就叫《中国的主人》,已经搜获了1300多张。有的租售店老板说,一开门就看到一个黑色口袋,里面有几十张刻录碟。有的说,有人到租售店里去东看西看,看着看着就放下一个黑色口袋,拍屁股走人。来问这个碟的人也很多,有的租售店老板要赚这个钱,一张碟卖20元,甚至卖到没有了存货,就索性自己刻录。我们在荆南区的一个店里,一下子就查到了300多张存货,而他自己也交代卖出去了100多张。这个事情的脉络,就跟当初“艳照门事件”一样,但性质更为恶劣。现在,在网上用“电驴”软件也能搜到一大片。
    杜智学:要密切注意民间动向,注意监控异议分子对这件事的态度,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动作。我们荆宁市现在已经有了一大批的反共分子,对我们的党和政府有不理智的仇视,这个情况必须控制下来,引导下来,缓解下来。那首《中国的主人》是怎么回事?
    许寒峰:歌词的作者,我们在2006年5月19日的境外网站《六四档案》上已经找到,发表歌词的作者,是“古刹”,就是我们荆宁市最近出狱的张凯森。从发表时间来看,是他被抓捕前的最后一篇作品。但我们就是找不到谱曲、伴奏、演唱、制作和流通的人。这首歌最初上传到网站的时间是去年的5月20日,正值张凯森被捕两周年。普溪5·22事件以后,这首歌迅速流传,影响很坏,网上已经有了Flash版本,在《土豆网》、《优酷网》、《酷6网》等好几个视频网站里都有,已经勒令删除了。
    杜智学:是不是盘古乐队这批人搞的鬼?
    许寒峰:应该不是。从演唱发挥、制作效果来看,水准非同一般,是带有交响乐效果的重金属摇滚乐,不是朋克,里面竟然还加了民俗乐器。
    杜智学:这说明很多异议分子的背景都不简单,不能单从个体的角度来观察。据我所知,很多流亡海外的人,他们的圈子里面就有一些人是做民运音乐的,这跟国内的“夜叉”、“痛苦的信仰”这批人不一样。他们想把自己变得主流化、正当化、道义化和艺术化,这个倾向要注意到。我听听这首歌。
    (许寒峰从皮包里拿出一张《普溪5·22事件实录》,放入电脑光驱,点击目录中的“002.ZGDZR”代码,一首《中国的主人》充斥室内)


    (背景声)
    1949年10月1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高呼: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接着,一声声警笛长啸,一排排发射子弹的声音,一阵阵军用直升飞机的声音,一潮潮推着担架伤员的声音。
    接着,一个婴儿的哭声,一个妇女的哭声,一个男人的哭声,一群人的哭声,哭声越来越强,越来越颤。
    摇滚乐激烈响起,鼓点沉实,大提琴凝重。演唱者一声猛力高喊:中国的主人!


    (唱)
    人民都在叫苦
    只有你在舒服
    人民都在控诉
    只有你在做主


    中国人的遗恨
    中国人的痛苦
    谁能把你救赎
    谁能把你结束


    在那飞也飞不出的暗处
    在那逃也逃不掉的囚屋
    只有理想才能冲破绝望
    只有信念才能打垮孤独


    看吧 牺牲的牺牲
    看吧 苟活的苟活
    看吧 腐败的腐败
    看吧 堕落的堕落


    如果奋斗只换来沉默
    如果没有民主的中国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哪里才是我的中国


    如果你只会留下来灾祸
    如果我们不再为你难过
    那到底还要等什么
    哪里才是人的中国


    (背景声)
    监狱大门拉开的声音,鼎钟撞击的声音,城墙倒塌的声音,部队整齐奔跑的声音,以及一个如洪钟般阴森的狂笑声。
    接着,一个男人的惨叫声,一个女人在喊“救命啊,救命啊”,一个老妇哭得声嘶力竭,“天啦!天啦!”


    (秦腔宣念)
    你是中国人吗
    为什么为什么
    你是中国人吗
    等什么等什么
    你是中国人吗
    你是中国人吗
    你是中国人吗
    起来起来起来
    起来起来起来
    起来起来起来


    (唱)
    挣脱捆绑生命的缰绳
    就算只剩暮色的黄昏
    扛起拒绝奴役的重任
    即使一生有太多伤痕


    燃烧的热血在野火中翻滚
    呼啸的青春在大地上升腾
    飓风掠去我们自由的呼声
    但绝不可毁灭悲怆的灵魂


    (秦腔宣念)
    没有谁能主宰你的自由
    只有你才是自己的主人
    没有谁能镇压你的理想
    只有你才是中国的主人


    (唱)
    没有谁能控制你的权利
    你永远都是自己的主人
    没有谁能劫持你的国家
    你永远都是中国的主人


    (背景声)
    1949年10月1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高呼: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接着,大风呼呼刮过,山崩海啸的声音,之后一片寂静,只留下杜鹃盘旋天空的声声惊鸣。


    (杜智学嘴角微微一笑,对神色有些紧张的许寒峰说:“太直白,挖得不深。音乐确实不错,但词义不够委婉、深邃。张凯森毕竟还是太年轻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表达手法太单调,情绪宣泄过多地控制了思索,比较口号化,立体不起来。这个小伙子,以后还得多提点醒,让他少一些英雄情结,多一些洒脱自在,不然他会疯的。”)


    2.Time:19:17。蒲玄恒家。
    柯远生:你现在可是英雄人物了,全省人民都把你当成跟庞启明穿同一条裤子的人了,你可真光荣。蒲教授,你的《共和国使命》这本书里面是不是也应该加一些偷鸡摸狗的材料?
    蒲玄恒:我是在救你,要不是我在庞书记面前为你说情,你现在早就呆在看守所里面了。你当官也当得够久了,该捞的都捞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老婆的巨森公司不是一样没事吗?
    柯远生:你是个老混蛋。
    蒲玄恒: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柯远生:你是个老混蛋,你是个老混蛋,你是个老混蛋。怎么样?还要不要说?
    蒲玄恒:我让公安厅来处置你!
    柯远生(摸出一把枪,吹吹枪口):认识这个吗?M4A1,进口的,5.56mm口径,杀伤力巨大,子弹在空中飞行时经常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态,击中人体后会翻滚或碎裂,甚至产生爆炸的效果。越战时,曾有一名越军被M4A1子弹击中腹部,在解剖尸体时,竟然在他的大腿里也发现了子弹的弹片。
    蒲玄恒(惊恐地说):你想干什么?
    柯远生:你说呢,老混蛋?
    蒲玄恒: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柯远生:你才是一个疯子!如果当初你把你女儿嫁给我,我会成今天这个样子吗?你要弄权,你爱整人,你懂的我都懂。我什么都安排好了,也什么都想明白了。树倒猢狲散,一个个都他妈跑得比狗还快!你让公安厅处置我,没准公安厅处置你还差不多。别的我不求你,我只要你帮我办好一件事,让我出境。否则,我把子弹打在你的嘴巴里,子弹可能会从你屁眼里跳出来。
    蒲玄恒:我办不到!
    柯远生:那好啊,反正都不用活,我先送你去见马克思,然后我再送自己去见毛泽东。
    (柯远生将枪口顶住蒲玄恒的嘴巴,蒲玄恒吓得直点头)


    3.Time:19:32。普溪镇街头。
    (人群久久不愿散去,人们继续以各种方式庆祝着某种胜利。范宁臣、张天焕、姚崇崧想了个好招,在镇中心的一个小广场上搭了个台子,台子的幕布上挂着“我们与民同庆”六个硕大的字。鸿兴公司的员工们运来啤酒、矿泉水,甚至还采购了一批面包和烟花。许多人围观过来,鸿兴公司的一批员工免费发送拉罐啤酒、矿泉水、面包,另一批员工又一起点燃了烟花,那烟花堪比登得上台面的规模,散开来一层又一层,格外漂亮。待烟花放完,范宁臣、张天焕、姚崇崧一一走向台子。台子中间是麦克风,两边是环绕型音响,音效极佳)
    范宁臣:普溪镇的人民啊,今天的普溪真正属于你们!
    (掌声雷动,人人兴奋难抑)
    范宁臣:谢谢。5·22事件,由鸿兴公司开始,到镇政府结束,我们公司底楼被砸、被烧,但是作为鸿兴公司的总经理,我理解你们所有的愤怒。我相信,人没有到一个愤怒至极点的时刻,都会保持基本的善良,基本的自我约束。砸了就砸了,烧了就烧了,尽管有物质上的损失,但是我希望鸿兴公司与普溪人民之间在情感上、精神上的损失全部都能弥补起来。我不会责难任何一个普溪人,你们爱普溪,我也爱普溪,我和你们一样痛恨贪官污吏!痛恨铁血打压!
    (掌声再次雷动)
    范宁臣:在政府看来,我是受害者,我应该向你们讨还公道,甚至应该怕你们,躲得你们远远的。但是,我要说,谁不是受害者呢?谁都是受害者!有的家庭,男人被逮捕了,我一样很痛心。我要向省政府、市政府发出我的要求,尽量多释放一些人出来,这些人不一定都是黑社会,我们普溪哪来这么多的黑社会?大家都是人,都想吃饱肚子,都想安居乐业,谁不想做一个好公民?我过去总感觉愧对你们,鸿兴公司为你们做得实在太少,但是今天,当我已经意识到你们对鸿兴公司的愤怒,我想解决这种危机。我承诺,鸿兴公司欢迎有能力技术的普溪人,到鸿兴公司就业,大家有钱一起赚!
    (掌声震天般的雷动)
    范宁臣:今天的兴奋、感动,是因为我们一起看到那一个个腐败分子和握着枪杆子的人遭到惩罚。虽然这可能只是一种权术,虽然这可能只是一种被逼无奈,但是终究让大家可以暂时喘一喘气。大家被捂住鼻孔、塞住嘴巴,已经太久了,也会难受,是吧?我们好不容易可以喘一口气,要在这个时刻,让省、市、区、镇以及各居委会、各村委会的官员们看到,我们是多么希望政治清明、政府廉洁,多么希望民间的力量能够压制腐败、揭露丑恶。我来普溪投资建厂,是与大家一起浴血奋战的,是与大家一起沉浮共存的,我将彻底整治和改善鸿兴公司,愿公司一切员工与普溪人融为一体,保持良善,推动本地经济发展,敦促政府施予良策,改革我们的生存环境和社会风气。请大家给鸿兴公司时间,拭目以待。
    (掌声。张天焕走向麦克风)
    张天焕:大家好!我叫张天焕,我是荆西区的人,十年前是荆宁商学院教授。当年,我曾参与组建中国公民党,就因为这个,我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在中国,在荆宁,有一大批的人都在追求民主与自由,虽然经常是各自为战,但总的方向都是为了公民的利益。我们党不是暴力革命的党,而是现代理念的民主型政党。我们希望,有一天全国人民都能通过自己的选票,一票一票地选举出自己中意的国家领导人和各级官员,让中国真正成为民主国家。大家已经看到电视,公民党在荆宁市的负责人彭辰罡同志已经被捕,中共将以颠覆国家政权的刑法罪名惩处彭辰罡同志。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如此,我们的国家在政治上仍然如此退步!但是我们没有丧失信心,因为公民党与人民是永远在一起的,是靠一点点累积,踏踏实实做事情做出来的。我们是无法消灭的。我要让大家知道,在中国,关注人民利益的人实在是非常多,希望国家进步的人也实在是非常多。我们当中的每个人,都可以向谎言和罪恶宣战,都可能为推动整个社会的进步,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我对大家有信心!请大家也对公民党抱以信任和期待。下面,请我们公民党同仁姚崇崧同志为大家说几句话。
    (掌声。姚崇崧走向麦克风)
    姚崇崧:有人可能会问,你们公民党为什么要在今天这个场合介绍自己、宣传自己?其实,公民党在中国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来,我们坐牢的坐牢,流亡的流亡,软禁的软禁,监控的监控。看上去,我们只有在互联网上宣传自己、关注政情、倾注民间,而实际上,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血有肉的人,每时每刻都在做事。如果在过去,或者在明天,如果我站在这里说这些话,我一定会被当场逮捕。这就好比当初共产党的地下党在国民党统治区发表演讲,就像闻一多,就像李大钊。今天来的人,我已经看到了,有一些警察,这不要紧,该来的都来,因为他们也是国家的公民,虽然他们所处的位置和角度与我们不一样,但是我们仍然有许多共同的关注点。我们受难也好,共产党有损失也罢,我们之间吵得面红耳赤、打得鼻青脸肿都可以,只要人民有好处,那就值得。今后的中国,将有许多反对党的产生,这是历史的必然,时代潮流已经冲向这里了,多党政治在中国是一定要存在下去的,一党专制是一定会遭到彻底废除的。谁是你们认可的人,那就选上去,干得不好,就罢免了他。就算是国家元首,也可以弹劾他,让他下课!
    (掌声)
    姚崇崧:大家可能都已经想到了,我就是那个正在被共产党通缉的5·22事件的所谓组织者之一,我随时准备着坐牢。但在我坐牢之前,我一定要把这些话说出来,要让大家知道,我们不是罪人,不应该是囚犯。公民党热爱人民,人民也将热爱公民党,这种爱是发自内心的爱,是同情,是理解,是支持,而不是恐惧的爱、虚伪的爱。今天,我已经见识到范宁臣先生的风范,这样的企业人物是中国最需要的经济精英,请大家支持他。我们说到底,都是被统治者,常常处于被动的局面,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普溪人能够精诚团结,大家一起互助共赢,监督政府,批评政府,要让荆宁市新任市委书记聂建成和普溪镇新任镇委书记兼镇长余海宽都看到我们的力量,看到人民的力量。普溪是全体普溪人的普溪,不是哪一个政府、哪一个官员的普溪。我们也期待社会和谐,期待干群关系密切,但是这种和谐和密切不是打压和恐吓的结果,而是真真正正解决问题的根源,让人民切切实实受益的结果。人民啊,让我们一起高喊:民主万岁!
    人群齐呼:民主万岁!
    姚崇崧:自由万岁!
    人群齐呼:自由万岁!
    姚崇崧:人民万岁!
    人群齐呼:人民万岁!
    姚崇崧:普溪万岁!
    人群齐呼:普溪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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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07 10:4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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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Time:20:24。荆宁市刑警队审讯室。
    孙君鸿:你他妈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在迪吧嫖妓,我泡的是我自己的马子。逮我干嘛?
    吕荆科:你的账以后再算,不过商学院的“扛霸子”你怕是当不了啦。你手机上的这条短信,是闫洪贵发给你的吗?
    孙君鸿:不是。
    吕荆科:“桃子要聚会,小明做准备”,这是什么意思?“桃子”是不是我们局长陶如高?“小明”是不是副市长潘明达?“聚会”是不是指明天的荆澄刑侦会议?“准备”什么?钱吗?
    孙君鸿:那就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些官。
    吕荆科:可你认识闫洪贵啊。
    孙君鸿:这不假,很多人都认识闫洪贵。澄江“阎王”谁不认识?
    吕荆科:我明白地告诉你吧,你不要在我面前耍滑头,潘明达早被我们监控了。你跟他的通话,我们这里都有记录。说吧,杀手在哪儿?叫什么?
    孙君鸿: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说。
    吕荆科:你娘怎么生了你们这两个祸害?你哥哥孙君武杀了人知道吗?
    孙君鸿:我哥在哪里?
    吕荆科:你觉得他应该在哪里?
    孙君鸿:不知道。我就知道他在鸿兴公司当保安队长。
    吕荆科:你还在装疯卖傻。我问你,你银行账户里面突然有了30万,这是怎么回事?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银行监控录像显示,5月22日17点12分,你哥哥在交通银行支行领了30万,五分钟以后,他在你的账号里存了10万。另外20万,是5月19日11点23分,你哥给你打来的。5月22日的钱,是从加拿大多伦多寄来的,我们已经查到,寄款人的名字叫魏邦义,是荆南区公安分局局长魏邦华的弟弟。这笔钱是魏邦华给的。魏邦华曾经雇佣钟培钧、巩鑫良,还有你哥哥孙君武,杀了他老婆,每个人拿了魏邦华20万。那么现在,又雇佣孙君武杀谁?
    孙君鸿:我不知道。他的事我从来不管,只要他给我钱就行。
    吕荆科:既然是这样,那你肯定连5月21日晚上九点在荆南广场麦当劳捅人一刀的事情,也不清楚了?
    孙君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吕荆科:那好,你就是现在这个态度,对不对?我马上派人,用专车把你父母接到这里来。
    (吕荆科起身)
    孙君鸿:等等。警察大哥,你千万别这样做,我求你了。你让我再想想。
    (吕荆科坐下)
    孙君鸿:给我一根烟抽。
    (吕荆科走过去,递上一支烟,点上火。孙君鸿重重地吸了一口,又连吸三口,把烟扔掉)
    孙君鸿:我真不知道我哥到哪里去了,他打了10万过来,叫我什么也不要问,说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统统不知道。我哥挺孝敬妈的,他给妈打了20万。如果我哥走了,那他就真没带什么钱,可能就是鸿兴公司的那点破工资。哥杀人的事,我也不知道。你说魏邦华给他钱,我认为那可能是他报复魏邦华。八年前,我哥出了一件事,跟一伙人一起,轮奸了一个小姑娘,魏邦华找到我家,开口要50万,我们拿不出那么多,最后想办法把房子都卖了,又到处借钱,凑了30万。为此,我们家的日子一直过得特别烂,特别烦。八年过去了,也许我哥是要拿回那30万。
    吕荆科:那么这条短信呢?
    孙君鸿:是田榕生发给我的。
    吕荆科:什么时候会动手?在哪里动手?
    孙君鸿:今晚12点以前,在陶如高住的澄豪酒店。潘明达说,不能让陶如高活过今晚12点。本来以前他要杀的人是魏邦华,但是现在魏邦华都被关了,但为什么又要杀陶如高,我们就搞不清楚了。
    吕荆科:杀手有什么准备?
    孙君鸿:陶如高和他司机的体貌特征、手机号、车牌号、房间号。“阎王”还派了一辆捷达小轿车给田榕生。
    吕荆科:他怎么这么清楚?
    孙君鸿:我们在澄江有内线,只知道是“阎王”培养的警察,这种事不少,不过我不知道是谁。
    吕荆科:哪里能找到田榕生?
    孙君鸿:他们现在可能就在澄豪酒店。
    (吕荆科赶紧打电话给陶如高,但怎么打都显示“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吕荆科再打陶如高司机的手机,竟然无人接听。再打澄豪酒店的总机,居然总是占线。又打给澄江市刑警支队队长卢锡光)
    吕荆科:我是荆宁刑警队吕荆科,我们局长陶如高在澄豪酒店有危险,有人要杀他。
    卢锡光:好,我马上行动。

    5.Time:21:44。澄豪酒店1208房。
    (陶如高躺在房间里看电视。司机正在对面1207房冲凉)
   
    6.Time:21:45。澄豪酒店门口。
    (田榕生的捷达小轿车开到澄豪酒店,接到电话)
    卢锡光:赶紧动手!然后速撤。
    田榕生:好。
    (田榕生走入澄豪酒店)


    7.Time:21:46。澄豪酒店1208房。
    (陶如高拿手机想打个电话给厅长汇报情况,可手机显示“你的手机已欠费”。陶如高走出1208房,敲敲1207房,司机一头泡沫地开门)
    陶如高:我到下面去充点话费。洗你的吧。
    (陶如高走向电梯)


    8.Time:21:47。澄豪酒店12楼。
    (田榕生走向12楼,直奔1208房,敲敲门,老是没人开门。又敲1207房,里面传出“陶局,还有什么事”的声音,司机刚一开门,就被田榕生的枪顶住,带消声器的手枪,一枪击穿司机的头。田榕生拨手机)
    田榕生:没成功,人跑了,弄了一个。
    卢锡光:找机会再下手,可以再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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