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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推荐]一个出租车司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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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老王与郑东交接车时说了一件事,说他媳妇做小买卖的倒骑驴被行政执法清理马路市场时没收了。郑东知道那辆小小的倒骑驴是她赖以生存的唯一工具,如同他开的出租车一样。为此她连气带急,得了一场大病,她的老妈照顾她时还把腰扭了,他们二人躺在床上需要老王照顾。老王向东家请假时东家不同意他歇班,他冷冷的告诉老王,要是老王休息他就准备另找夜班司机了。老王知道车不好找,他央求郑东替他开几天夜班。


吃晚饭时,郑东把老王求自己开几天夜班车的事对陈娜说了,陈娜高低不同意:“不行,你白天开了一天的车,那么累,晚上再开夜班受得了吗?你开的是汽车,不是倒骑骗,精神稍一溜号就得出事。你要是一出事,我们这个家连锅都揭不开了。不行,不行。”


郑东已经答应老王了,他见陈娜的态度如此强硬就说:“就替那么几天,自己注点意呗,晚上车少,警察下班了,车好开。再说我要是不帮老王,东家就准备把他辞了换别人了。你看老王那样,可怜巴巴的求我。再说,我又不是白干,还能多为家里回点钱。”


话说到这份上,陈娜的心软了下来,她心疼的看着丈夫,说:“那你得加小心啊!别把人刮了,别让人讹了,别让人抢了,后半夜别往背地方拉活,别为了帮老王把咱们家给搭进去了。”


“没问题。”郑东又对儿子说:“明天晚上我不能到学校等你了,你自己回家吧。”


“让我妈去学校等我,我和我妈一块回来。”郑旭撒着娇,看着妈妈,陈娜笑了。


就这样郑东开完白班紧接着又开起了夜班,他想,虽然累点,但毕竟能为家里多回点钱,让窘迫的家庭宽裕宽裕。


沈城的夜晚夜色斓姗,流光溢彩,好一片歌舞升平。


工作了一天的人们在街头或纳凉或散步,享受这美好夜晚。


晚上的天气也变得凉爽起来,不象白天,自己的裤子湿漉漉的和肉贴在一起了。另外,晚间警察下班了,开车拉活用不着小心翼翼跟做贼似的,只要你不肇事,你在双实线调头都没人管你。郑东的心情似乎很好,他欣赏着美丽的夜色,一边寻找目标,一边看着三三两两纳凉的人们。忽然他又产生了一点想法,别人都是休息,都在享受生活,而自己却依然在工作,在奔波。


郑东也许不知道,在这夜晚工作的并不是只有出租车,有些人也在晚间进行着工作,确切一点说在公关。


一位胖胖的中年人坐上了郑东的车,要去一个高档小区接人。这位老兄一脸的愁容,他点了一颗烟,对郑东说:“妈的,一天天挣来的钱自己没花着,全让败家儿子祸祸了。”“怎么啦?”郑东问。“我那败家儿子和几个小兄弟把一个人打了,打得挺严重,抓进去了。这不,我这当爹的还得想办法给他摆出来呀。都愁死我了。”可怜天下父母心,郑东也同情这位父亲,幸亏自己的儿子本份,不然他要是惹出事来,自己哪有能耐去摆事,还不如这位老兄呢。


中年人打着手机:“陈律师,我有三分钟就到了,你下来吧。”


郑东把车开到一个小区门口,那位陈律师上了车,中年人又让郑东把车开到另一个高档小区再去接人。


中年人和陈律师寒喧了几句话,从口袋里拿出了两捆钱,说:“这是两万,你一万,王法官一万。到时候你给他,我怕我给人家有顾虑,不要。等把我儿子弄出来,我再给你拿三万,至于那三万你是自己留着还是送王法官,我不管。”“行,行。”陈律师十分自然地把钱放进了小包里,他对中年人说:“我今天和老王通了一次电话,他说问题不大。”“太好了,陈律师,谢谢你啊!”中年人有些兴奋。


陈律师拿着手机:“老王啊,出来吧,车子马上就到。”


一个小区门口,王法官上了车,中年人让郑东把车开到一个著名的大酒店,中年人把中华烟递给王法官,王法官摆了摆手:“不抽了,一天净抽烟玩了。”中年人和陈律师抽了起来,中年人也递给郑东一颗,郑东也接过来抽了起来,他想,我也尝尝这中华烟到底什么味?


“王法官,孩子的事让你费心了,我和孩子他妈太感谢你了。”中年人堆着一脸笑容。


“不用这么客气,我和老陈是多年的朋友了,你又是老陈介绍来的,不过,”他矜持着,“不过,你儿子的案子办起来难度不小啊。”


中年人瞪大了眼睛。


王法官慢慢说着:“你儿子把人家打得不轻,伤害鉴定是重伤,起刑三年以上。当然了,这都不重要。问题是案子只有你儿子一个人就好办了,可他们是三个人啊,我也不太好处理啊。”


中年人变得有些失望。


陈律师连忙说:“老王,想点别的办法,变通变通”。


“我也想过了,你儿子一点点法律责任都不承担那绝对不行,我没法交待。我准备这样做,”王法官压低了嗓音,“判你儿子那两个同案重伤害,给你儿子来个判二缓三。”


“什么叫判二缓三?”中年人一头雾水。


“说白了,你儿子不用进监狱,在外面执行,但不许再出事。”陈律师说。


“太好了!”中年人长出了一口气。


大酒店到了,王法官和陈律师下车走进酒店,中年人付车费,他苦笑着对郑东说:“为


了败家儿子,好几万块钱全给人家了。”郑东也苦笑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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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这天晚上,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上了郑东的车,去一家大型KTV。那二人戴着眼睛,说话细声慢话,一付知识分子的模样。拉这样的乘客郑东有一种安全感。


“媳妇,这个月补课你挣了多少钱?”男的问。“有一千块吧,我买了一身衣服,过几天参加妹妹婚礼就穿上,让她们看看。”女乘客欣赏着车外灯火辉煌的迷人夜晚。“咱们学校李老师是特级教师,她补课一个月能挣三千多,比她的工资都多,她在家里可牛了,什么活都不干,家务活让她丈夫全包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男乘客感叹道,“当初我爸不让我考师范,说教师的工资少,多失误啊。”


“此一时彼一时嘛。我当初也不愿意考师范,结果歪打正着了。”


“哎!”男乘客又说,“你说,你在学校不好好讲课,却利用业余时间补课挣钱,是不是损了点?”“管它呢,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干。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个形势,人人在为钱忙火,你能改得了吗?装什么清高,咱把钱挣到手,生活过得好,多实际!又没偷又没抢,靠本事吃饭吗。”女乘客一脸坦然。


郑东想起了儿子,郑旭与他的班主任的关系之所以紧张,正由于她让郑旭去她家里补课,而被郑旭拒绝了。


郑东看着眼前的女乘客,觉得她变成了儿子的班主任,那张斯斯文文的脸丑陋之极,他恨不能将她赶下车去!


KTV门口,二人下车了,慢慢往里面走。郑东冲他们喊了一句:“哎,人类灵魂工程师,你的东西丢了!”


“什么丢了?”女乘客回头问。


“良知。”


KTV门口,又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妇坐上了郑东的车,准备回家。


“今天花了不少钱吧?”女乘客问道。“不多,还不到二千呢。”男乘客抽着烟,慢慢吐着烟圈,“为老婆过生日我能小气吗?收几个红包就有了。”说得那些轻松。“咱们这个家比别人过得好,全靠你了。”女乘客话语间充满了感激。“一家人那么客气干吗?你总是说咱们过得好,”男乘客狠狠抽了一口烟,把还剩下一大半的烟丢到了车外,“我和我的同学一比,我都感到自卑,感到自己什么都不是!我那几个同学,有的在妇产科,有的分到了肿瘤,比我肥多了!你看看人家,个个有车开,最次的车是捷达,有的开上了别克君威!咱们有吗?跟人家一比整个一个要饭的。”


女乘客听了默不作声,望着路上的各种轿车,似乎也不满足了。


“媳妇,”男人又点了一颗烟。“前几天一个从农村来的老太太来做手术,她的家属抠抠搜搜包了一个一百元的红包要给我。太少了,我没要。我就对他们说,你们大老远来的,不容易,你们的红包我不要了,请你们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一定给老太太做好手术。真是乡下人啊,他们听了我的话要给我跪下要给我嗑头,我连忙说不用不用,他们又说要给我写感谢信,我又连忙说不用不用,做好手术是我们医生的本职工作嘛,媳妇,你想想,他们写感谢不是坑我嘛,大伙全得骂我,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再说了,从农村来的也不容易,咱们还是积点德吧。“那男乘客慢慢吐了一个烟圈,那得意的表情仿佛他做了一件伟大的慈善事业。


郑东感觉眼前阵阵发黑。


他们二人到家了,慢慢往小区里走,郑东又冲他们喊了一句:“喂,白衣天使,你的东西丢了!”


“什么东西丢了?手机呀?”那个白衣天使回过头问。


“良知!良知丢了!”


已经过了午夜,喧闹的城市变得安静,仿佛进入了睡梦中。只有街头那一盏盏路灯在坚持着工作,只有那一台台像幽灵一样的出租车在不知疲倦地四处游荡。


一家麻将社旁,郑东把车停下准备方便一下。这时,从麻将社出来四个人,看到出租车就问:“出租车走不?”郑东连忙说你们上车等着,我方便一下就走。


郑东最讨厌打麻将的人了——一个个叼着烟卷,把麻将搓得哗哗作响,满屋子的刺鼻气味和偶尔的骂声交织在一起……国人的素质本来就不敢令人恭维,再这样发展下去更可想而知了。若不是半夜时分活不好拉,郑东宁可空跑三十公里都不拉打麻将的!


“你们去哪?”郑东冷冷问道。“没想好呢,你先往前开吧。”“张哥,咱们到底去哪呀?”后面的人问坐在副驾驶的胖子,胖子说:“让我好好想一想哪个地方好玩。”郑东无意中觉得旁边的胖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想起来了,几天前他路过一个马路市场,行政执法正在那里执行公务。一个手拿对讲机的人正指挥着手下与小商小贩们进行着斗争。那个人就是郑东旁边的人。



郑东顶讨厌行政执法了。网上曾流行这样一句话——过去劫道的没有了,改行了,当警察了,当行政执法了。


“张哥,最近工作忙吗?”后面有人问。“忙!怎么不忙?”张哥叹了口气,“那些小商小贩太难清理了。你来他跑,他走他又回来了,简直是抗日战争,我们成鬼子,他们成游击队了。遇上一些小贩,你没收他东西他都敢和你玩命!没办法。”“也不怪人家,下岗的太多,人家也得活着。”说话的似乎有点同情心。


“哎”张哥突然问郑东,“司机,你们开出租车的应该知道,哪个洗浴中心的小姐漂亮?”


“啊?”郑东下意识叫了一声,马上又恢复了常态,冷冰冰地说:“不知道。”心想知道也不告诉你。张哥听了郑东的话有点失望,回头对后面的人说:“要不咱们找小姐唱歌去吧,就去我常去的那家——安全。”


郑东下决心不拉他们了。他把车停了下来说:“对不起,车来毛病了,你们下去吧,车钱我不要了。”


看着几个人下车远去的背景,郑东狠狠吐了一口:“呸!王八蛋!”


一家舞厅门口,一位四十多岁的舞女上了郑东的汽车。她长得很忧郁很好看,和陈娜差不多。郑东心想,要是陈娜去当舞女,自己就从七楼跳下去。“流氓!不要脸!”舞女愤愤骂道。郑东心想,你知道舞厅里有流氓你还去那个地方,活该。他问道:“大姐,这么晚了才回家,姐夫知道不得跟你离婚呀?”“我没和他离婚就不错了!”女人似乎更来劲了。“老弟,你不知道,我老公长年有病,在家里躺着呢,我的儿子正在上大学……一天天,把我愁坏了!我不干这行简直没法活了,这个家全靠我干这行维持呐!”


一种逼良为娼的味道。

听到这些,郑东对舞女产生了几分尊重,原来她和自己一样,都是苦苦挣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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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老王给郑东打电话,让郑东再替他一天就行了。


最后一次开夜班车了。前几天的经历让郑东大开眼界,他想,今天晚上指不定还碰上什么人什么事呢。


这不,一个中年乘客上了郑东的车,去一个部队医院的家属区。那个中年人坐在副驾驶座位从一张包着的报纸里拿出了几捆钱认真数了起来。那一张张粉红色的百元大钞让郑东看得怦然心动,他想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钱该多好啊!自己用这笔钱为儿子买一台电脑,为妻子买一身象样的衣服,然后,然后三口人找一家有档次的酒店,在迎宾小姐的欢迎下,很体面的走进去,点上燕鲍翅,体验体验有钱人的感受,彰显一下自己的尊严……


中年人终于把钱数完了,又用报纸包好。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张旧报纸竟然值三万块人民币!“大哥,挺有货啊!”郑东搭讪道。“有什么货,我是过路财神——这钱是给别人送去。”中年人说。“办什么事用这么多钱?”郑东问“一个朋友的女儿在部队工作,托我找人把他的女儿调到部队医院去,我这是受人之托。”


又一个乘着夜幕进行公关的。但他公关的目标让郑东迷惑不解:“怎么,部队也兴这个?”“部队怎的?部队比咱们地方更黑。”


郑东感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世界了。崔健在一道歌里唱得好:“不是我不明白,是世界变化快。”


一连几天干着白班开着夜班,郑东有点吃不消了,有点干不动了……他把车开到一家高档酒店,排在了等活的出租车的后面,在这里等活吧,还能歇会儿。


大酒店里灯火通明,高朋满座。那豪华的装饰与郑东陈娜带儿子去的小烤肉馆完全是两个世界。“有钱的感觉真好”郑东想着想着竟眯起眼睛睡着了,他太困了。


忽然他觉得有人拍自己的肩膀,他醒了,原来是酒店的保安在叫他,保安打开车门,两个乘客一前一后上了郑东的车,去一个别墅区。你想想,从这种酒店出来的人,他的家怎么会住在普通小区。


车开起来了,凉凉的风吹得郑东精神起来了,他听见前面的人对后面的人说:“陈主任,坐出租车让您受委屈了。我那台奔驰没敢开,我倒没事,我怕对你影响不好。人家看见你坐在我的车里,又该瞎猜疑说闲话了。”“无所谓,无所谓。”后面那个陈主任打了一个饱嗝,“坐出租也很好嘛,一样能回家。”前面的乘客拿出一块口香糖放进自己的嘴里,“陈主任,那件事你帮大忙了。大恩不言谢——这把房钥匙给你,一百二十平,错层的,给你。”说着话那把亮闪闪的钥匙在空中形成了一个抛物线稳稳落在了陈主任两腿之间。“老弟,你也太客气了。”陈主任半推半就把钥匙握在手中。“咱们谁跟谁呀?”“这是应该的。”前面的乘客一脸严肃,“你给我挣钱的机会,我回报你,天经地义。对了,陈主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王局长那面是不是也得答对一下?”“当然要答对啦,你准备怎么表示?”“那,那我就送他一把车钥匙。”“那你可别送捷达,桑塔纳一类的啊。”“这事我明白,给人家桑塔纳不是骂人家嘛!怎么也得送帕萨特,马自达6一类的。”“行,行”。


郑东觉得眼前的陈主任和那个王局长就是两张多米诺骨牌。那么,王院长呢?赵行长呢?某某县长呢?某某海关长呢……


郑东突然想起了自己过去看过的一个录相片,因为剧情精彩,他记忆犹新。那部录相片的名字叫“玉蜻蜓”,大意是讲,在古代,一家珠宝店里六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被盗。接到报案后,公务员查大人带领手下捕快侦破此案,而有一个年轻人时常暗中关注他们。一方面查大人兢兢业业,一方面年轻人扑朔迷离……


到最后,剧情完全展开,那个查大人竟是偷盗六颗珠宝的元凶!就在查大人准备逃跑之际,那个年轻人追了上来,说:“想不到,查大人竟是万恶之首。”查大人回敬了一句:“想不到的事多着呢!”无疑——黑吃黑,两个人打了起来,渐渐的查大人体力不支,他说:“不要打啦,六颗珠宝我们平分。”谁想到那个年轻人狮子大开口:“六颗我全要!”查大人一听,还得继续打呀!终于,查大人被年轻人扭断胳膊倒在地上,他问年轻人:“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年轻人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牌,说道:“我是钦差密使,专诛邪恶。”


全剧终。


三个人在前面向郑东招手,郑东开过去停下了,三个人一个三十多岁,两个二十多岁。那个大一点的说:“师傅,本溪去不?给你二百。“郑东立刻警觉起来,这大半夜的出城往往凶多吉少。但他看着眼前这几个人穿着体面,不象似坏人。他实在舍不得放弃这个挣钱的机会,但他还有些犹豫,他试探道:”大半夜的去那么远干吗?有事白天再办嘛。师傅,我媳妇在本溪出车祸了,我急!你到底去不去?“那,上来吧。”郑东虽然让他们上车了,但对他们依然半信半疑。他一边开车一边观察着三个人,三个人默不作声,一个劲抽烟,时而那个大一点的说:“师傅,快点开,到地方加五十。”


汽车在空旷的青年大街急驰。郑东仍然感到矛盾,这到底是个挣钱的机会还是陷井?自己到底该不该去?去,万一出事怎么办?不去万一三个人不是坏人自己白白失去了一个挣的机会。此刻他的心情异常复杂。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陈娜打来的,陈娜告诉他,晚间新闻报道,说有两台出租车被抢了,她害怕,让他别拉活了快回家。


陈娜的电话让郑东清醒了很多,他终于冷静下来了,什么事都要往坏处想,万一碰上坏人,为了那点钱自己把命丢了多不值!自己死了倒无所谓,就当解脱了,可妻子和儿子怎么办?陈娜要么给别人打工一个月挣个四百五百的和儿子艰难度日,要么去当舞女,象自己昨天拉的那位舞女一样……


这个活说什么也不能拉了!他把车停了下来,对三个人说:“哥们,对不起,车来毛病了,走不了了。”三个人悻悻下了车,边走边拦着别的车。


陈娜的电话挽救了郑东!


第二天有媒体报道!“昨天夜间在本溪发现一辆沈阳牌照的出租车,出租车司机被勒死在车内,警方正全力侦破”云云。


郑东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心里感激陈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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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还是开白班好,注意点交警就行了。夜班太危险了,差点把命丢了。“那天晚上的事依然让郑东感到后怕”。


一位穿着新潮时尚的女乘客上了郑东的车,她要去一家4S店看车。她问郑东:“大哥,你说哪种车省油。”她知道出租车司机对各种汽车都比较精通。“夏利、羚羊省油。”郑东回答。“它们太小了,我想买个大一点的。”“那就买捷达,桑塔纳”。可捷达桑塔纳净是出租车,不想买。“女乘客皱着眉头。郑东心想,你愿意买啥就啥吧!跟我又没关系。这时女乘客打起了电话:”老公啊,咱们晚上吃日本料理吧,我昨天和同事刚吃完,看看人家的肥牛,太好吃了。虽说贵点,但咱俩有两千钱也够了。”乖乖,又是一个有钱人,花二千元吃一顿饭居然这样轻描淡写,郑东听了喑喑咋舌,一顿肥牛等于自己忙火一个月的了。也许是穷的原因,郑东特别羡慕那些有钱的人。这年头有钱人活得就是好,不象自己,为了温饱为了生存而疲于奔命。郑东忍不住问道:“你是做什么买卖的?”“不做什么买卖,也是上班一族”。女乘客回答。“别逗了,上班一族哪有打车的?哪有买车的?”“我电业部门工作。”郑东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花起钱来那么冲,他又问:“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六千来块钱吧。”女乘客轻松说着,“挣得再多也不够花,一天天买这个吃那个的全祸祸了。”六千块钱,几乎等于打工者的一年收入了,郑东心想,要是陈娜也在电业部门工作多好,就用不着自己开个出租车挣钱,一天天象玩命似的。


又一个男乘客上了郑东的车,他给郑东讲了这样一件事,他的楼下住着一对残废夫妻,二人靠政府救济金生活,属于低保户。那点救济金少得可怜,根本维持不了他们的温饱,于是他们一天天一年年重复着这样的生活,一天吃两顿饭,上午十点钟左右才起来,吃大米粥咸菜,然后看电视节目——当然电视是好心人捐的,下午五六点钟还是咸菜大米粥,然后看电视,然后睡觉。夫妻俩很少出门,一个是身上有残废出门不方便,更主要的一点是为了节省体力节约粮食。终于有那么一天,两口子一个月下来攒了五块钱,十分欣喜。他们到市场买两块钱的馒头,三块钱的麻辣烫。快到家时由于麻辣烫太热把方便袋烫坏了,麻辣烫全撒了……结果二人回家后得一场大病。


郑东听了心里酸酸的。


等信号时郑东对旁边的同行说:“要是下场雨就好了,咱们的活能好点。”谁知那个同行一摇头:“千万别下雨,我家住顶楼,一下雨就漏,愁死人了。”“那你就做防水呗。”郑东说。“说得轻巧,做防水的一千多块钱我拿得出来吗?老婆有病孩子上学的。”同行的脸上现出了一片愁云。


郑东想,这个世界还是穷人多。


郑东继续往前开着车,他见前面一个小区门口围了一堆人,几个人同时向他招手,那样子十分急切。他把车开过去,几个人连拉带拽的把一个口吐白沫的中年人塞进了他的车里,一个人急切地说:“快,快去医院!”


郑东的车飞一样向医院驶去。郑东听见一个人唉声叹气:“二哥呀,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你活着这个家都过得艰难,你要是死了,这个家不就散了嘛!”“郑东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坐在副驾驶上的人说:“活不起了,吃药了。”又补充道,“前些日子媳妇得了一场大病了,把他家里的积蓄花光了。现在他又得早期胃癌,没钱治,不想活了。


汽车开到医院,那几个人急急忙忙把中年往车外拖,其中一个人问郑东:“多少钱,郑东一摆手:“快去救人吧,车钱不要了”。心里想,又白忙了一阵,没办法。






二十七


这天郑东的车坏了,车主还是不来,让他把车弄到修理部。他把车弄到修理部后,自己慢慢往家里走。平时没星期没礼拜地干活,从来不知道休息。今天借着车坏了的光,他可以休息半天了。


回到家躺在床上,郑东注视着这个他既熟悉又感到陌生的家,一天天,早六点钟出去晚六点钟回来,回家吃过饭后倒床呼呼大睡。家使他感到陌生,仿佛是匆匆歇脚的旅店。


陈娜正在擦玻璃,窗上的玻璃被擦得明明亮亮。陈娜曾经说过,从楼下往楼上看,窗上玻璃最干净的一定是她家。


郑东有点感慨,这么多年,他这个家磕磕绊绊,一路走来。他对陈娜说:“陈娜,等你擦完玻璃,把过去的相片找出来,我看一看。”陈娜知道郑东是个急性子,她放下手中的抹布,边找相片边说:”怎么,你要怀旧啊?书中常说只有老年人才有怀旧的情感,你这不老不少的也怀旧?“陈东没有吱声,他翻看着陈娜递过来的相片其中有一张是当年他成为先进生产者时照的,那是一张充满阳光和朝气的脸,还有一朵大大的红花。自己是小组里唯一的先进生产者,得到了二百元奖金。他拿奖金请工友们喝了一顿,工友们十分高兴,当时热烈的场面至今历历在目。


“唉,从前的日子都远去了。”郑东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时陈娜也来床前,拿着相片看了起来。有一张相片是五四青年节厂团委举办纪念活动时照的,陈娜正在台上唱歌,陈娜想起来了,她唱的是“金梭和银梭。”她又情不自禁唱了起来:“太阳太阳象一把金梭,月亮月亮象一把银梭,交给你也交给我,看谁织出最美的生活……”郑东也受到了感染,他说:”陈娜,那天我唱什么歌你还记得吗?”怎么不记得?”陈娜说着又轻轻唱了起来:”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她完全陷入了一种美好的回忆之中了。


“别唱了,听着伤感。”郑东轻声说“现在跟过去怎么比呀?过去在工厂的时候,工友们天天在一起,工作时热火朝天,午休时热热闹闹,下象棋的,打篮球的。那时候为了涨一级工资,每个人都在努力工作着。”一到星期天了,你们团支部还发给我们电影票,到厂俱乐部看电影。多好啊!哪象现在呀,一天天活得不如有钱人家的一条狗!”


“是啊,我有时也想念过去的工厂,那时候一到过年过节什么的,工厂就给职工发福利,分什么肉啊,米啊,油啊之类的,现在再也没有给我们这些东西了……陈娜变得失落起来,”记得有一次我得病了,厂卫生院给我开了休息三天的诊断书,但当时车间团支部正组织青年突击队完成上级下达的生产任务,我也没休息,咬牙坚持着,结果这件事被厂长知道了,他在厂子的广播站里特意点我的名,表扬了我,说我是八十年代的好青年,青年职工若人人象陈娜那样,我们的工厂我们的国家会大有希望!”陈娜又在美好的回忆。


“如今,工厂黄了,倒闭了,咱们这些依靠工厂的人们各奔东西了,全凭自己往前挣扎,再也没人管了……”郑东带着哭腔。”是啊,工厂其他车间的团支部书记有的卖菜,有的打工,不比我强哪去。哎,郑东,我们厂子的团委书记你还记得不?“陈娜说。”怎么不记得,一付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样子,我烦他。”前几天我在路上看见过他,他在给人送水。他的变化太大了,“陈娜叹了口气,”四十多岁,头发都白了,腰也佝偻了,我没认出他,是他先喊的我。他一看到我可高兴了,话也多了。他说他下岗后做起了买卖,倒腾服装,可他没有经验呀,一下子赔进去了好几万。他又东凑西借了两万块钱开起了小饭店,结果他不会经营,又赔进去了……媳妇和他离婚了,他如今当送水工,还供养着大学生儿子,一天天把他累的……他对我说,陈娜说,我若不是为了儿子,我早就自杀了,活着太遭罪了,生不如死。我还得劝他,大哥呀,想开点吧,现在老百姓不都是这么往前维持嘛。我现在就没有工作,靠郑东养活呢。一提到你,他还夸你呢,说你过去在工厂就能干,如今也一定是个好丈夫。“陈娜那双大眼睛看着忧郁的郑东,又说:“他说他在路上看见过你几次,说你的车开得又快又好,一定能比别的出租车多拉活多挣钱。”郑东苦笑了一下,陈娜又说:”他的话说起来没完没了,他说看见我就象看见了亲人一样。他说,那时多好啊,我们在工厂有用武之地,上级下达的生产任务全靠厂团委和车间团支部的努力才提前完成的,为此我们厂团委还被局里佳奖过好几次。现在一现在成了送水工,落差太大了,不平衡啊……一边说一边掉眼泪,我看他没有走的意思,还想和我唠,我就对他说我有事我得走了,改日咱们再唠吧。我把家里的电话号码给了他,说,李大哥,你有事打电话。他见我要走了,一付恋恋不舍的样子。我也有点伤感了……说着说着,一滴滴眼泪从陈娜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流淌下来。


听陈娜这么一说,郑东对厂团委书记的印象似乎转变了一些:“他现在还不如自己呢,连个完整的家都没有。自己至少还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陈娜盯着郑东那张削瘦的脸,心疼地说:你好不容趁着车坏了回家休息,你就好好休息吧。我现在去市场买菜给你包饺子,晚上咱们三口人好好吃上一顿。毕竟,这日子还得过呀。


陈娜到市场买来肉馅、菜,回家和面包铰子,速度飞快,完全是一把干活的好手,郑东想帮她包饺子,找一找过去和妻子一块干活的感觉,陈娜却说:“不用你包,你那笨手笨脚的样子帮倒忙,你就好好歇着吧。”


该吃晚饭了,陈娜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陈娜对儿子说:”你爸好不容易休息了半天,咱们三个好好吃一顿。“她给儿子倒上饮料,给郑东和自己倒上啤洒,说:“为了咱们三个人的幸福,干了!”郑旭喝光杯中的饮料,眼睛盯着盘中香喷喷的饺子说:“好长时间没吃到饺子了,我都谗了。”说话间一个饺子已经放到了嘴里,一边吃一边说:“我妈包的饺子就是好吃!”陈娜看看狼吞虎咽的儿子,又看了看慢慢喝着啤酒的丈夫,她微微笑了笑,她感到很幸福。


郑东放下酒杯,突然冒出了一句:“哎,你们说现在,美国的三口之家在干什么?”“和咱们一样,也在吃饭呗,吃肯得基麦当劳。”“陈娜说。”他们的日子也象咱们过得这样艰难吗?”郑东又问。“应该不会吧,人家都有工作,没有那么多下岗失业的。”陈娜又说。


陈东突然又冒出了一句:“咱们老祖宗当初被抓到美国当劳工该多好!那样,我们就成美籍华人了。”“别胡说八道了,你在美国干什么。?给人家当总统啊?”“我不想当美国总统,我想当美国公民。”“郑东一字一句地说。这时郑旭说他们班有一个同学暑假去美国旅游,回来还写了一首诗。郑东问:诗是怎么写的?郑东说:”他写的诗太长了,我记不清了,大意是这样写的……


啊,USA,


啊,美利坚,


我热爱你!



我热爱你民主,


我热爱你平等,


我热爱你自由……



我羡慕你的人民,


似小鸟儿,


在天空自由自在;


我羡慕你的人民,


似鱼儿,


在水中畅畅快快……


——那完全不是苦海!



有个女巫,


到处在经营,


经营着美丽慌言……



她缺少良知,


却要把自己标榜……



所以


所以我要把你歌唱!



高高飘扬的星条旗,


让我追求,


让我梦想……



前面有天堂啊,


我如何不向往……



啊,


自由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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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又到了被郑东称之为“怀旧日”的星期天了。每到星期天,郑东的情绪总是有一些微妙的复杂变化,别人都在休息,而自己还得出去,出去奔波,出去养家糊口。


又空跑了一个多小时,郑东干脆把车开向了自己原来的工厂,有点鬼使神差。郑东原来的工厂是个轧钢厂,有三千多职工,工厂红火的时候,有人想调进来需要走后门拉关系。那时工厂的旁边开了一趟小饭店,小饭店全靠轧钢厂的工人们养活呢,郑东也常常和陈娜或和工友来吃饭或喝酒。


郑东从车上下来,默默看着这座他工作了十多年的工厂,如今这里死气沉沉,围墙倒了,茅草长了一人多高,车间上的大铁门和窗子不见了,露着一个个大的黑洞……当年的篮球场上堆了一大堆残土垃圾一类的东西,纸片塑料随风飘舞,几只老鼠在那里转来转去,十分活跃,因为这里成了它们的家园,它们的天堂……看到这一片残败景象,郑东本来就郁闷的心情变得更加郁闷。


有人在郑东身后拍了他一下,他回头一看,是当年的团委书记如今的送水工。那个团书记对郑东的印象一直很好,认为郑东朴实能干,是一把干活的好手。他不知道郑东对他的印象并不好,觉得他牛气十足高高在上。“郑东,你不拉活,跑这里干什么?”团书记说。“啊,开车到这里看看。你怎么也来了?”和你一样,这几天心堵得慌,特意骑车来这里看看。没想到碰上你了。团书记又开始喋喋不休,“过去的日子多好啊!八点钟工人们象潮水一样涌进工厂,各干各的工作,晚上五点又潮水一样涌出工厂,回到各自的家中休息。一天天一年年的,当时没觉得怎样,很平常嘛。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弥足珍贵啊!”“是啊,你说的和我想的一样。”郑东望着这位曾经趾高气扬的团委书记,“如今,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陈娜还好吧?”团书记问道,他也喜欢陈娜那双大大的忧郁的眼睛。“还可以吧,一天天在家里待着没什么事干,也有些失落。哎,你儿子念大几了。”郑东说。“念大三了。自从到北京上学,我们父子就没有见过面。”团书记一脸的无奈和悲哀。“为什么?”郑东不解。“唉,穷呗。我这个当爹的连给儿子回家的路费都拿不出来,每逢过年过节只能和他通通电话。这在过去简直不可想象啊。”团书记拿出一颗烟,闷闷抽了起来,他知道郑东不抽烟,也没让郑东。


郑东看看破败的工厂,又看看如工厂一样破败的团委书记,他完全没有了当初那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派头了,完全是一个打工者的模样。谁会想到他当初是管理着好几百号团员的书记呢?


这时一辆出租车在工厂边停了下来,司机下车后边抽烟边望着工厂出神。郑东觉得这个人挺面熟,“小王!”他向那人喊了一句。小王是郑东的组长,自从工厂倒闭后二人就失去了联系。没想到小王也在开出租车。


小王抬头一看,说了句:“你是郑东吧?怎么你也开出租车,咱俩从工友变成同行了。”他快步走过来,伸出一双大手紧紧握着郑东的一双大手。郑东清清楚楚记得,小王哪点都好,为人仗义,工作积极肯干,唯一一个缺点,爱喝酒。一到午休了他总是偷偷摸摸溜到工厂外面的小饭店去喝酒,这在工厂是不允许的。为此,他没少挨车间主任的批评,没少被扣奖金,可他依然我行我素,依然振振有词:“奖金可以不要,酒不能不喝。”因为喝酒,他的组长被拿下了,若不是因为喝酒,车间主任都准备提拔他当工段长了。


“哎,我看你也有点面熟。”小王对团委书记说。“我认识你,厂里有名的大酒包,不是因为喝酒,你早就入团了。”团书记笑着说。“你是谁,我怎么想不出来了?”小王依然困惑。“他是我们工厂团委李书记。”郑东说了一句。“啊!”小王把眼睛睁大了,“你的变化太大了,我都认不出来了。”“是啊,岁月不饶人嘛。”团书记自我解嘲。


郑东和小王一唠才知道,小王自己借钱买了台出租车,自己开大班,日子过得去,只是因为开车很少喝酒了,用小王的话说挺好,过去在工厂戒不掉的酒如今被戒掉了。小王还说,他现在还与组里的工友们保持联系,那些工友们有的当小区保安,有的当联防队员,有的做小买卖,有的打工。还有一个叫小赵的工友据说是为了给孩子筹集学费去偷自行车被警察抓进去了。郑东还记得那个小赵,他身体不好时常请病假,而小王在发放组里得到的奖金时总是一点不少地发给小赵,为此,小赵对小王对这些大度的工友总是感激涕零……


小王见到郑东十分高兴,说:“晚上我把过去的工友叫来,咱们大伙喝一顿叙叙旧。”他又对团书记说,“你也来吧,好好喝一顿。”团书记摆了摆手:“不了,晚上我有事,我得走了,以后再见。”说着骑上自行车走了。郑东知道此时的团委书记依然感到落差太大,哪个男人没有点面子。


晚上一个小饭店里,郑东和过去的工友们见面了,除了被抓进去的小赵以外,组里的九个弟兄全来了。大家多年不见面了,一见面长吁短叹,有着不尽的伤感……小王先说了话:“以前在工厂咱们这个班最团结了——全厂子出名。记得有一次我在外面喝多了,和外厂的几个人打了起来,多亏郑东看见了帮忙,不然我就被揍扁了。那个场面我现在都没忘啊——郑东捡了两块砖头,把我挡在身后,对那几个小子说,他喝多了你们别搭理他,你们快走!你们谁再不走,我就砸你们!那几个小子见来了一个玩命的,全跑了……现在我开出租车,一受人家气挨人家欺负,我就想起了郑东……得了,不说了!咱哥几个今天来得这么全,喝!干了!”一杯白洒让小王一口喝下去了。


其他工友也一口就把一杯白酒啁了进去,就连组里最不能喝酒的赵哥也闭着眼睛把那白酒灌了下去。赵哥坐在郑东身边,他比郑东大十岁,是组里的老大哥,当初和郑东的关系最好。他现在当一名联防队员,也在勉强维持。赵哥说:“那时在工厂咱们多好啊,当时我住小平房,快到冬天需要打煤坯的时候,到了星期天兄弟几个全来帮忙。那一大堆湿煤小半天就打成了煤坯。然后大家在我家喝酒吃饭——那时候穷,我也没做什么好吃的,但哥几个高兴啊!那情景我到现在都没忘啊。”是啊,“另一个李哥也感慨道:我记得有一个夏天下大雨,我家的房子漏了,我找到车间工会。工会主席二话没说,马上组织维修队拿着厂里的材料,到我家进行维修,把我妈那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给乐的,一个劲说,还是新社会好啊!还是毛主席好啊!”


“那时咱们的工厂炉火彤红,机器轰鸣,人声鼎沸呀!一到中午休息时,厂广播就开始广播了,播放苏小明的军港之夜,播放李谷一的乡恋……就连过路的人都会停下来听。那情形再也找不回来啦!”张哥闷闷喝了一口酒。


小王对赵哥说:“那时午休我要么出去喝酒,要么吃完饭和你下象棋。那时你总玩赖,偷我的棋子。”赵哥也笑了:“我不是下不过你嘛!对了,工厂黄了以后,那付象棋让我拿回家了,一看到那付象棋,我就想到了工厂,想到了你们这帮小兄弟……”


郑东看着眼前的工友,十来年不见面,一个个都老了,就连小王也该叫老王了……


“郑东,陈娜还好吧?我记得当初你俩谈恋爱时,她的家人死活不同意,看不上你,说你孤癖,愣是让陈娜那小丫头片子给顶住了。陈娜对你真够意思,你可不许和她打架呀。”赵哥语重心长地对郑东说。


快到半夜了,好几瓶白酒见了底,工友们一个个红着脸,醉意朦胧,却仍然不知道疲倦地喝着,唠着……郑东也喝多了,他猛然想起了那个死去的隔壁酒蒙。他竟然唱了起来:“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到晚上工作忙,嘿!工作忙……”


工友们居然也唱了起来:“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他们都喝多了……




 


 


二十九


这天,郑东和陈娜带着郑旭终于来到了北戴河。


   夏日的北河戴河游人如织,热闹非凡。郑东忘不了儿子看见大海的情形——他那双大大的眼睛睁得更大,目瞪口呆的望着那片无边无际的大海……陈娜自然也是欣然万分,她捧一捧海水洒在自己的脸上,笑着时郑东说:“北戴河,我们来了!”


郑旭在海水中痛快的玩着,被呛了几口又苦又咸的海水,居然也十分快乐,陈娜时而和俄罗斯女游客打着招呼,时而抱着花一样漂亮的俄罗斯小姑娘亲着……看前眼前的场景,郑东的心里也十分激动:“儿子想看大海的愿望终于实现了!”白天在海里洗着海澡,晚间三口人徜徉在北戴河那十分温馨的街头,享受这难得的快乐。


在天鹅堡,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外国男青年正跳着街舞,他时而旋转,时而倒地,刚劲的舞姿引吸着人们,他身旁站在一对外国中年人,象他的父母,在一个劲拍手:“OK! OK!”郑旭被青年的舞姿感染,在他的身边学了起来,模仿得非常象。那个中年外国人看到场面如此火爆,竟拍手打着拍子唱了起来,虽然在他唱的是英文歌曲,但那个旋律郑东和陈娜十分熟悉。那是一首八十年代流行的美国歌曲——我的心上人。郑东情不禁地唱了起来:“我的心上人,请你不要走,音乐真悠扬,鼓声伴着好节奏,我的心上人,请你展笑容,听我尽情唱,翩翩起舞忘忧愁;你可知道,这个甜密夜晚,我心在澎湃;在这迷人蓝色星光下,跟你情深似海……”


郑东与那个老外一唱一合,二人的妻子用手打着拍子,二人的孩子跳着舞,场面更加热烈!


唱完歌,外国男人拉着妻子的手向郑东靠近,他主动和郑东握手,说着生硬的汉语:“先生,你好!认识你非常高兴。我叫斯诺,来自美国,美国的迈阿密。这个是我的太太珍妮,那个跳舞的是我们的孩子杰克。”斯诺的太太也在拥抱着陈娜,说着不太流利的汉语:“太太,你的眼睛很漂亮,象梦露。”陈娜也笑了:“谢谢你的的夸奖。”这时杰克和郑旭也走了过来,他们擦着脸上的汗水。


斯诺提议:“我们到海边走走,可以吗?”


“当然可以!”郑东笑着说。郑东一直向往美国,如今在这里交了一个美国朋友自然十分高兴。


就这样,三个中国人和三个美国人,男人拉着男人的手,女人拉着女人的手,孩子拉着孩子的手,沿着灯火通明的保二路慢慢向老虎石海滩走去,


北戴河的夜晚更加美好。


郑东笑着说:“你们美国好啊,富裕,民主。”“那当然啦。”斯诺似乎很得意,“你们中国也很好啊,比如北戴河,多么美丽,是一个避暑天堂。还有,他的语气有点庄重,你们中国有个毛泽东,他很伟大,我们许多美国人都敬仰他。我们的总统不如他好。他的毛泽东选集我看过好几遍了,里面充满了哲理和智慧,写得很好。”看来这个美国佬是一个中国通而且是毛泽东的崇拜者。


六个人慢慢走到老虎石海滩,凭拦远望,夜色下的大海苍茫雄浑,神秘莫测。斯诺见此场景,又咏诵道:


大雨落幽燕,


白浪滔天,


秦皇岛外打鱼船。


一片汪洋都不见。


知向谁边?


郑东上中学时学过毛主席的这首浪淘沙——北戴河。他接着咏诵道:


“往事越千年,


魏武挥鞭,


东临碣石有遗篇。


萧瑟秋风今又是,


换了人间。


第二天,郑东一家在海边又遇见斯诺在一家了。他们更加高兴,时而在大海中嬉戏,进而躺在沙滩上晒着太阳,亲如一家。


郑东依然对美国充满了向往,斯诺依然对毛泽东顶礼拜:“毛,很伟大,很了不起。”郑东作为中国人,更加知道毛泽东他老人家在国人心中的地位了,他看着斯诺,想起了那个在中山广场对毛主席雕像鞠躬的老人,于是,他在沙滩写几个大字——时光不能倒流。


斯诺一脸的疑惑。


“郑东,快起来吧,五点半了。”陈娜推着郑东。郑东醒了,原来他做了一个梦。他完全没能从梦中醒来,看着妻子和儿子,他仍然在回味那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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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郑东的驾驶证被扣了,


事情是这样的,郑东在路口等信号,一个乘客不由分说打开车门钻进他的车里,而车旁边就站在一位交警。


任凭郑东百般解释,说自己并没有违停,说乘客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上车等等。交警不会理会郑东说那些话,依然在冷冷地说:“请配合我们工作——把驾驶证拿出来。”


说什么也没有用了,郑东很不情愿地把驾驶证拿了出来,他狠狠瞪了那个给他找来麻烦的乘客,又无助地看了看警察……他知道,自己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一只沉默的羔羊。


一百块钱又没了,陈娜的一件衣服没了。郑旭几本小说没了。


警察把警务通拿出来点了点,说了句:“哥们,行啊,都被扣二十多分了。今天我不把你抓住,你还拉活呢。”随后开了个单子,说:“三日内到交警大队接受处理,”说完把那个犹如郑东命根子一样的驾驶证放进摩托后箱中,绝尘而去。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郑东一下子傻了眼!驾驶证没有了,自己不能开车了。可不开车妻子和儿子吃什么?他这个家如何往前延续维持?


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郑东的心底,使他喘不过气来,他感到绝望。


郑东知道,他这个家庭的经济基础过于脆弱了,全靠自己一天天挣钱来支撑着。一旦自己开不了车,他这个家庭就急急可危了!他这个家就不可想象了!


车还得开,不然一家人没法活。郑东下决心继续开车,继续拉活。他当然清楚无证驾驶被抓住的后果是什么,罚款拘留……眼下,为了这个家,他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着往前走吧!


郑东没敢把这场灾难告诉陈娜。她的心脏受不了。


郑东一天天象个贼似的小小翼翼开着车。记得有一次,一辆交警摩托奔他驶了过来,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实际上那不是交警的摩托,是行政执法的摩托。郑东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为了安全起见,郑东再不敢在市区内拉活了。虽然市内打车的人多,可警察也多,太危险了。万一有个闪失,他这个家简直无法想象。郑东想了好久,决定换个打法——到城乡结合部去拉活。这里的活虽然不好,但交警少,安全系数高一些。


就这样,郑东天天在城市郊区转悠着,收入大不如从前,挣钱最多的一天也没超过三十块钱。郑东已经非常满足了,毕竟,毕竟这个家庭能继续往前延续着……


郑东一天天精神高度紧张,一天天不敢有丝毫松懈。


一个人把郑东的车拦住了,“你去哪儿”郑东警觉地问。“去中兴大厦。”郑东听了连忙摆手,他知道哪里有交警,他不敢去。郊区打车的本来就少,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就这样失去了,郑东很无奈。


又一个人向他招手:“去沈阳北站。”郑东又摆摆手,还是不敢去,那个人不干了:“你想拒载呀?我投诉你。”郑东连忙又说:“我不是拒载,我刚开出租车,手法不行,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开。”听郑东这么说,那个乘客才罢休。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往前挺着。郑东心里明白,自己早晚有被警察抓住的那一天。


郑东看见路旁有一个精神病患者在那里手舞足蹈,跳着唱着,那表情得意忘形,舍我其谁。郑东感觉他比自己幸福多了!郑东猛然想了一部日本电影——追捕,影片中,医生唐卡点评横路靖二时说过这样一句话:“多么幸福的人啊,没有了烦恼,没有欲望……”


郑东又想起来了,在这部电影的最后,当检察官杜丘被平反昭雪后,他与女友真由美从容地走在东京街头,女友扬起脸,微笑着问他:“这回——完了吧?”他那张冷峻的脸苦笑着:“完啦?哪有个完。”


这天,郑东开车来到了一片山坡旁停了下来,面对着他的是蓝天白云,青山绿树,不远处的山坡青草萋萋,野花摇弋……一群白白的羊儿悠闲吃着青草,姿态是那样的从容……看到这一切,郑东内心突然发生了急剧变化!那种变化和陈娜进超市看见琳琅满目的商品所产生的变化一模一样。


郑东猛然感到,自己太疲惫了……太厌倦了……


 


 


三十一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国庆节到了。


郑东准备歇一天。他的举动使陈娜困惑:“平时从来不休息,今天这是怎么啦?”“平时净当孙子了。今天——不当了。”郑东说。


郑东让陈娜带儿子到外面玩一玩,说自己想静一静,陈娜顺从了。


的确,郑东需要静一静。


他躺在床上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


郑东下楼买了一瓶啤酒,回到家中边喝啤酒边胡乱地翻着陈娜的那些书。千家诗


他翻了几页,看不下去放回了原处;简·爱更是看不下去,007也懒得去看。他又找到了一本介绍前苏联解体的书,怀着好奇他看了下去。这本书上写,美国前总统里根将前苏联称为——邪恶帝国。


郑东揣摩着这句话的含义,慢慢走到窗前。


窗外,蓝天,白云,红旗。




 


 


 


 


写于二零零八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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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ood stu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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