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六章 路遇
君惟明身子急速颤抖,人慢慢软倒,他努力想睁开双眼看前方的人影,却渐渐失去了知觉。只依稀看到两条纤细的人影步入殿内,以及一个年轻清脆的声音惊呼:“师姐,你看这里有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惟明感觉脸上清凉一片,就像是小时候自己生病时母亲用湿凉的绢帕轻轻敷拭,极尽温柔。他缓缓地睁开眼,一张清丽秀美的脸孔和着一个温柔的声音:“你醒啦。”那姑娘见他醒来,展颜一笑,嘴角边梨涡浅现,“这位大哥,感觉好些了么?”
君惟明先是一惊,但见是位年轻秀美的姑娘,而且毫无恶意,渐渐地放松开来。只觉得身上虽然还是使不上力,毒发的感觉却已消退了不少。这时,旁边另一个身形较小,圆脸杏眼的姑娘递过一个碗,“师姐,这半碗药水,还是给这位大哥服下吧。”
她光滑的粉颊上微透淡淡的红晕,翦水双瞳在身旁篝火的照耀下熠熠闪烁。虽然说话时看着眼前的师姐,但却在把碗递过去后,双眸闪动,朝君惟明处瞥了两次。菱唇一抿,转身走了开去。
那被称为师姐的姑娘把碗递到君惟明面前,道:“这位大哥,刚才我师姐妹二人看到你中毒倒地,想着救人要紧,便把解毒灵药溶入水里,方便你服下。。。”想起刚才的情形,她脸上蓦地一红。方才君惟明昏迷不醒,药丸难以服下,她和师妹便把药化入水中,二人撬开他的口鼻,硬生生灌进去半碗,并施内力相助,他才得以转醒。
她定了定心神,续道:“方才你只服下了一半的丹药,这里还有半碗,你把它喝了吧。虽然不能解去你体内的余毒,但至少可以抑制住不再发作。”心里却是暗暗念道,方才灌药的糗事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君惟明见碗内药水虽一片混浊,鼻端却闻得一股淡淡清新的气味,让人精神一振,知道是不凡的灵药,便一口喝了下去。他抹净嘴边的药汁,“多谢二位姑娘相救,不知二位是否是峨嵋门下?”他见二人腰配长剑,行动身法间飘然轻灵,忍不住出口相询。
那姑娘便告知她师姐妹二人乃是峨嵋俗家弟子纪悠然和陆玲,路经仙霞岭,在关帝庙歇息,恰好撞见他中毒昏迷。见纪陆二人看着他,君惟明犹豫了一瞬,道:“我名叫沈无从,是洛阳人士,此番到杭州办事,却不幸遭人下了毒,幸得二位姑娘相救。”纪陆二人均未曾见过君惟明,亦没料到眼前这个中毒的男子正是赫赫有名的君家堡少主,因此对他的话也并没有什么怀疑。
纪悠然细细看了君惟明一会,微微蹙了眉道:“这种毒很奇特,毒性凶猛异常,似乎没见中原武林哪一派曾经使用过。”又沉思了一会,道:“其实沈大哥你的毒,已经解了大半,只是残余的毒根仍在体内,须得尽快根除,否则对身体损耗极大。”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递给君惟明,“我这里还有碧灵丹两颗,可压住你体内的残毒不至于发作。”
君惟明接过,知道这是峨嵋派的独门解毒灵药,心中一暖,抬起头对纪悠然报以感激一笑。虽然他体内毒发,眼下嘴唇紫黑,脸上苍白憔悴,却不损他的俊美,纪悠然只觉得他这一笑有如春风拂面,竟看得心中一怔。君惟明却浑然不觉,低头沉浸在思绪中,努力思索自己身上的毒到底是怎么解的。
半晌理不到头绪,他又心想,峨嵋派远在蜀地,不知此番来仙霞岭,是路过还是另有目的。当下便笑着问:“在下虽然不在江湖上行走,却对蜀中峨嵋派闻名已久。贵派的掌门如真师太疾恶如仇,在江湖上颇有侠名。”陆玲在一旁插嘴道:“我如真师祖于已月余前仙去,现在是我师傅慧清师太任的掌门。”
他闻言不禁吃了一惊,这如真师太虽然年近七十,但武功之高,当世也只有少数几人能敌。突然仙去,倒不知是寿终正寝还是遭人毒手。正要出口相询,只见纪陆二人一连悲愤,心下有些了然,恐怕如真之死当真是另有曲折。
纪悠然沉沉开口:“如真师祖去时虽然安逸慈和,门众弟子起先皆以为师祖是得道圆寂安然仙去,却不料过得一日,师祖的仙体变色,我们方才知道是被人下毒所害。”君惟明听得暗暗心惊,这如真师太被人毒害之时,恰好是魔教开始在中原蠢蠢欲动的期间,却不知是否魔教下的毒手。
陆玲哼了一声,道:“师父师叔们细查良久,探得那毒正是逍遥宫的逍遥腐骨散。定是逍遥宫余孽为报当年围剿之仇,硬攻不成,便下毒谋害师祖。”君惟明心中一惊,低头思索了一瞬,忽道:“贵派的防卫应该不至于松散,况且如真师太武功如此之高,又怎会让人轻易下毒?”
纪悠然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眼睛一亮,不禁朝君惟明再多打量了两眼,点头道:“沈大哥真是心思敏锐。不错,这个问题师父师叔们也曾思索良久,都道只怕是逍遥宫当年有不少武功高强之人漏网。所以我等奉师父之命通知各派掌门,尽早召开武林大会,商议对策。”她忽地压低声音,“前日我们人在岳州之时,刚好收到师父飞鸽传书,她探得确切消息,这逍遥宫的余孽,就在这仙霞岭翠寒谷内。”
君惟明闻言大吃一惊,脸上神色不变,心内却千念百转。海棠给他的留字早已被自己烧掉,却不知为何连峨嵋掌门都得知这个所在。难道,难道海棠并未回到谷中,而在途中有什么变故?压住内心的慌乱,他瞥了一眼纪悠然,开口道:“不知慧清师太从何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纪陆二人面面相觑,皆摇头说不知。君惟明内心困惑焦急,却也毫无办法。
夜里,三人围着火堆周围卧下。陆玲看见君惟明斜躺在干草堆边,衣衫单薄,便把自己的斗蓬盖在君惟明身上,红着脸止住他的挣扎,“沈大哥,你毒伤未愈,受不得凉的。”君惟明身体仍活动不便,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多谢。”
三人正待休息,外面又是一阵响动,不一会一行人走近庙门,听脚步声似乎有五、六人。纪悠然和陆玲对视了一眼,握住了各自身侧的长剑。那几人远远看见火光,相互低低道:“里面有人。”“不知是友是敌,大家小心了。”
那几人到得殿内,看见纪陆两个女子,都不由各自都松了一口气,戒备心大减。领头那人赔笑道:“我们兄弟几人路过此地,天色晚了,看到这里有个庙,便想进来歇息一晚。”
“我们也是路过在这里休息,各位请便吧。”纪悠然打量了一下众人,发觉他们都身带兵器,看样子武功都不弱。
君惟明原来一直侧卧一旁,在一根大柱的后面,刚好挡住殿门的视线。待几人踏入殿内,他目光绕过柱子看过去,忽地转头,趁纪陆二人与他们交谈之时,快速蘸身边碗里的水和着地面的泥土,反手几把抹在脸上。又把头发弄松散,倒下用斗蓬蒙住头,背对而卧。
纪陆二人朝君惟明方向挪了挪,让出火堆旁的一块空地。领头那人谢过,与众人在殿内另一侧坐下休息。几人低低交谈间,君惟明冷不丁听到“翠寒谷”,心中一怔,暗忖,“他们找翠寒谷做什么?难道要对海棠他们不利?”竖起耳朵继续凝神细听。
听得那几人絮絮道:“师父不会是收到假消息吧?这种险峻山岭里怎么会有逍遥宫余孽?”“我们今天白天问过这附近的人,都没听说过有翠寒谷这一个山谷。”领头那人道:“逍遥宫的人最爱布机关迷阵,我们只要探到这仙霞岭哪一处有古怪的,八成就是那捞什子翠寒谷了。以我们这几个人之力,不宜打草惊蛇,只要探得所在,师父一出马,定是将他们手到擒来。”当下几人又复低声商议明日的行程安排。
君惟明只听得身侧陆玲靠近纪悠然,咬耳道:“师姐,他们也在找仙霞岭翠寒谷呢。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头?”纪悠然思索了一阵,道:“看样子他们应该不是逍遥宫的人,否则也不会称什么余孽。或许是哪个门派下的弟子,和我们此行的目的相同也未可知。”陆玲道:“若是如此,明日不如和他们结伴一起找。”纪悠然摇了摇头,“还不清楚对方的底细,我们明日偷偷跟在后面,见机行事。”
一侧的君惟明只听得大皱眉头,各门各派对逍遥宫自是欲剿灭而后快,他认得领头那人曾出现在上次岳州城外林剑南派来送礼的那一行人中,再加上峨嵋派的纪陆二人,海棠的处境可是危险得紧。心中暗暗着急,只盼明日一早赶紧上路,争取在众人之前先寻到海棠。
众人各怀心事,渐渐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趁那几人还未转醒,君惟明将斗蓬送还陆玲,向二人道谢告别。陆玲接过斗蓬,闪闪的眼睛带着期盼,“沈大哥,你这是要回洛阳么?”君惟明笑着摇头,“二位姑娘的救命之恩,君。。。沈无从没齿难忘,他日若有缘,我们必定会相见。”一旁的纪悠然见君惟明忽地黑泥抹脸,头发散乱,心下一怔,却也不动声色,只与君惟明话别。
转身出门之时,那几人正好起身,领头那人正好与君惟明打了个照面,二人均是一愣。君惟明也不说话,扭头直走出去。其余几人见那领头的人微怔,都围上前来相问。那人有些迷惘,道:“那个小子好像有点面熟。”摇摇头,却也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一旁的纪悠然见师妹目送君惟明远去,脸上失望之色满溢,微微一叹,“师妹,他已经走了”。陆玲将痴痴的目光收回,回身看着纪悠然的脸,忽道:“师姐,不止我一个人舍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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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惟明上了马,想起昨日在入山前有不少村落茅屋,便打马转身沿路返回。驰得一阵,只见仙霞岭飞流而下的一条山溪,从村庄前经过。村口有一座小石桥,旁边有一石桌,两个白须白发的老翁正在逗弄垂髫小儿,其乐融融。
君惟明把马缚于一旁的树上,走到跟前来。那两位老翁听得他问翠寒谷,都面露迷惘之色,似乎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君惟明转念一想,改口道:“那这仙霞岭内有什么山谷是比较不寻常的?”
其中一个老翁眯着眼睛想了想,面露惊异,“深山大岭内倒是有一个死谷,不过那里人迹罕至,连虫兽都不多。谷口处有一片树林,终年一片雾气弥漫,进入的人,从来没见着出来过。听说,那里面还有面目憎恶喜食人心的女鬼。。。”君惟明听得心中一动,坐在跟前的地下细细听他道来。
“那死谷原先并不是如此恐怖,二十多年前我还曾经进去过采药,里面的奇珍异草着实繁多。连我家老幺当年被毒蛇咬了,还是我到谷里去采了仙皇草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另一个老翁接口道:“是啊,以前我也进去打过猎,虽然进谷不深,却也发现在那雾气之后的山谷,别有洞天,着实是一个山明水秀的去处。但是在十几年前开始,那片树林好像是被鬼给迷了下了咒似的,走都走不进去,或者走进去了却转不出来。还有过几次人在里面转迷了,醒来发现自己却睡在谷口。你说这不是有鬼是什么?”
忽地身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开口道:“爷爷,不是的,隔壁放牛的张阿哥说,他上次想去谷口采点药草,走进去深了一点迷了路,是一个好心的仙女姐姐带他出来的。”
那老翁斜睨了一眼孙子,不以为然地道:“那里有什么仙女,是丑恶女鬼还差不多。张家小哥到现在还疯疯癫癫的,逢人便说他遇到了仙女,肯定是吃了谷中的瘴气神志不清了。而那谷里的女鬼,倒是不少人见到过。。。”
君惟明心中已经认定这奇怪的死谷十有八九就是翠寒谷,至于那会迷路的树林,想必是海棠的翠姨设下的阵法以防止他人入谷。他急急问道:“请问老爷爷,这死谷怎么个走法?”
两老翁都面带惊疑地看着君惟明,别人听到这种怪异的山谷都避走不及,怎么反而这个满脸泥巴的年轻人却是偏偏反其道而行。把去死谷的道路细细说了一遍,末了那老翁不放心地道:“年轻人,那可不是探险的好去处,小心连性命都丢了。”君惟明笑道:“多谢二位老人家,我只是去谷口采点药草,不会进入那片树林的。”
正说间,远处有一行人骑马弛近,君惟明微微侧首看去,神色一凛,急忙转过头来。心内暗暗叫苦,林渊阿林渊,你可真是穷追不舍,难道沈无从的尸身没有能将你瞒过去?现下自己毒伤未愈,和这一批人动手想必又是一番苦斗。
他背着身子坐着,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那行人马来得飞快,转眼间,已经驰到了近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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