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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韩小一个人坐在楼边的沿子上。那时侯的楼房墙根有小一米高的水泥沿子。
    天已经黑了,有雷滚动,电是一根一根的从云层甩出来,风雨欲来。
    后来韩小的长发就被风吹的飘舞。
    韩小在看对面楼,对面二楼那间房子亮着灯,蔚蓝的窗帘在风中猎猎。
    那是白妞的房间。
    韩小和白妞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就在两人都有了那种朦胧的感觉时,巴运动大刀阔斧杀出。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夜晚,巴运动将白妞灌醉,奸污了。醒来后的白妞泪雨纷飞,巴运动坐在床沿抽烟。
    你去告我吧。巴运动说。
    我决不阻拦。巴运动说。
    我宁愿为你坐牢。巴运动说。
    满脸泪水的白妞哭了一个时辰后,将巴运动抱住了。
    
    两个人一好上就是干柴烈火,难舍难分了。
    
    韩小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醉三天。
    
    这天他单刀直入问白妞:你看上运动哪一点了?
    白妞昂着头:他是大丈夫。
    韩小说:我不是大丈夫?
    白妞说:运动是你哥!
    韩小喊了起来:运动是我哥!你放心,我为他赴汤蹈火,死都认!
    
    后来韩小再见了白妞,就一脸漠然了。有谁知道他心里面的痛苦。
    
    风紧了,硕大的雨滴突然潲出来,韩小看到窗口白妞的影子出现了。
    白妞飞快的关了玻璃窗。
    白妞穿着白色的背心,窗帘拉严了。
    任凭雨打风吹,韩小高昂着头,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后来那盏温馨的灯光消失了。
    他跳起来,在雨水中横冲直撞。
    
    第二天早上,雨过天晴,韩小又和往常一样打扮一新出了门。韩小长的不算帅,但属于特精神那种,双眸熠熠生辉。
    雨后的街道树木葱郁,空气清新。韩小叼根烟卷,没有点燃,这种空气他一般不抽烟。
    马路边是沟,沟里是水,水里有小鱼游动,孩子们在捉。那时侯下雨,不知什么原因,有时会带来一些鱼虾。
    韩小哼歌而过。
    走到三岔路口,和高四儿几个不期而遇。
    
    高四儿们趾高气昂的走路,高四儿的鹰勾鼻子朝外恶狠狠的喷烟雾。
    韩小脸一侧,眼一乜斜。
    不忿?高四儿说。
    说谁呀?韩小站住了。
    说你!高四儿几个也站住了。
    高四儿,你别成天跟个疯狗一样,见谁咬谁,妈的比以后吃亏的还是你!
    韩小,我今天生气,算你倒霉!
    话音未落,高四儿劈头揪住韩小头发,一带一个趔趄,其他几个一涌而上。
    韩小头抬不起来,只好乱打,很快被踢翻,坠进了水沟。
    等他水沟里摸块砖,水淋淋爬上来,高四儿几个已经扬长而去了。
    
    回家换了衣服的韩小又满腹怨气的出门了。
    他的门牙被打落一颗。
    
    在澡堂他没碰上巴运动,却见了刘七一伙。
    你今天来的早。韩小说。
    嘿嘿,是呀。刘七招呼他过来坐。
    见运动没?韩小过去坐了。
    没有,你脸咋了?
    碰的。
    今天一个小孩要见我,闻天海,郊区的,混的也不错,不过估计你不认识。
    我认识他干几吧啥,老子洗澡去。
    刘七骂一句日。
韩小趿拉着木拖鞋吧嗒吧嗒进了池子,六指和小顺探头探脑进来了。
    儿子。刘七喊。
    六指眼光恶毒的瞥过来,没有说话,和小顺返身又走了。
    出了澡堂碰上陈锋几个。陈锋的几个同学来找陈锋玩,没地方去,就来澡堂了。
    黑孩儿出事了。六指说。
    我好象听谁说了,现在咋样?陈锋说。
    现在不好说,我姨夫在托关系。
    好象案子不小?
    是不太小。小顺说。
    你们洗过了?
    没洗,碰见刘七那傻比。六指说。
    我正找他。陈锋说。
    六指和小顺听了,相碰一下眼光,跟着陈锋几个往里面进。
    陈锋又突然折出,大家见他去拣砖,也跟着去拣。澡堂南面,堆着一大摞青砖。
    
    刘七在悠闲的喝茶,和几个同伙不知说些什么,哈哈大笑。
    陈锋他们呼啸着进来了,全部倒背手。
    刘七他们在最里面,刘七刚含笑说一声老弟来了,陈锋已到跟前,凌厉的一挥,那块砖拍在刘七脑门上。砖头断裂了,那一半飞出了窗。
    刘七顿时血流满面,仰天倒去。
    陈锋的同学和六指小顺一涌而上,挤成了团乱砸。可怜刘七他们,刚才还是意气风发,顷刻间烂泥一片了。
    
    一切都平静下来,陈锋长发一甩,扫视了澡堂里的人,拣条毛巾擦了身上的血迹,和大家从容离去。
    小顺看到一个过去的仇人,又要打,被六指拉了个趔趄。
    
    靠,这帮小孩不想活了。澡堂人说。
    后果严重了。澡堂人说。
    许多人跑过去,把刘七他们拉起来,扶到床上,用毛巾蘸血。刘七的额头肿起馒头大一块包,上面的肉翻裂开来。他嘴上还挨了两砖,下巴有些错位,说不出话。
    骂娘声一片。
    澡堂的几个小师傅在慌张的看。
    
    韩小水淋淋出来了,肩膀上搭着毛巾。他双目炯炯的看着乱糟糟的一切,听了一会,明白了。
    他悠然的躺下来,拿根火柴,若有所思的剔牙。
    
    闻天海来了,十几个人,都是十七八岁孩子,进澡堂时很招摇。
    刘七欠了欠身子,有人给简单讲了经过。
    闻天海三角眼一眨不眨看着刘七:七哥,你们先去包扎一下,我找陈锋,他家在哪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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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此时已接近中午,灼热的阳光满天。
    陈锋家附近的那几栋楼裹在蓬蓬的绿树里。
    有下班的大人匆匆走过,赤膊的孩子们悠闲着。
    马建立穿着大裤衩,光膀子,摇着芭蕉扇,坐在一个孩子的脊梁上。那孩子就是前面捏鼻子那个,双臂撑着,双腿跪地,一脸的汗水。
    靠你妈,这是叫你锻炼身体。马建立说。
    你家咋还没吃饭呀。孩子说。
    你慌啥,吃饭了自然喊我。马建立说。
    一会我爸回来。孩子说。
    你爸那老面蛋,看见也没用,要不我坐他。马建立说。
    
    这时候楼角处出现一排人影,都是陌生面孔,地痞流氓打扮。
    马建立摇着扇子,望着他们。
    陈锋的朋友吧。马建立想。
    这排人横眉竖眼的,来到了跟前。
    几吧孩,陈锋是哪个楼?一个敦实的三角眼说。
    马建立犯了个错误。
    马建立说:哈哈,看你那吊样,我是陈锋的铁杆,你说话咋能这么说。
    三角眼说:陈锋哪个楼?
    马建立一指:就这个。哎,你们这些几吧货,平时没见过,哪的?知道我马建立不知道?
    三角眼伸手揪住他头发,照脸上连打两捶,马建立眼睛就被打的闭不上了。有时候眼睛被重击,反而撑起来了。
    三角眼说:撕他的嘴!
    几个人过来,一个将马建立从后面箍了脖子,另两个就把指头插进马建立嘴里,用力撕。
    马建立几声哭喊,两个嘴角被撕开了。
    名副其实的血盆大嘴了。
    三角眼说:靠你妈,老子是闻天海,以后记住了!
    
    马建立捂着嘴跑了,一路血迹。
    
    一帮人蜂拥着上了楼。楼上许多人家在做饭,惊慌的缩了头。看那气焰,大家知道又是来找陈锋报仇的。
    
    陈锋在家。他想再吃个中午饭,然后离家出走。倒不是惧怕刘七,实在是不想让姥姥在操心了。
    不能在家门口再出现那种血淋淋场面。
    
    外面嘈杂的叫骂一涌而来,陈锋犹豫了一下,被姥姥推进了里屋。咣当,门锁上了。
    
    闻天海他们闯进来,见不到陈锋,几个人用力揣里屋的门。姥姥要拦,被一个人推翻在地。正好陈锋妹妹补习回来,上来就揪那人。
    你为啥推我姥姥!妹妹喊。
    闻天海一巴掌打了上去,妹妹哭了。
    我哥呢?我哥呢?平时老惹事,人家打到家里了,他躲起来了!妹妹哭喊。
    姥姥刚爬起来,被闻天海又一脚踢翻。
    哥,你个王八蛋,人家打姥姥,你在哪里!妹妹声音都变了。
    
    几个人还在踹门,突然踢空了,跟头进去了。
    陈锋冲了出来,两拳打翻两个,肩膀撞开一条路,朝外就跑。
    闻天海喊:靠他妈想跑啊!
    大家挤成疙瘩朝外追。他们没想到陈锋根本不是跑,厨房在外面走廊里,他们看到怒目圆睁的陈锋横提两把菜刀,把走廊封了。
    
    要不是姥姥扑通坐地,哭喊着小锋,别砍人,闻天海他们今天就好看了。
    
    陈锋持刀而立,闻天海一帮灰溜溜穿了过去。
    这事不算完!陈锋一字一顿的说。
    
    陈锋没有吃午饭就走了,姥姥在后面撵,陈锋脚步加快。
    
    晚上陈锋又回来了,找到嘴上缠着纱布的马建立。
    去我家把那两双白边布鞋拿出来。陈锋说。
    妈勒比,因为你我被打成这,嘴巴缝了七针。马建立说。
    
    拿完鞋,碰上大毛,大毛也听说中午的事了,不让陈锋走,非要唠嗑。
    三个人去了河堤,河水静静的流,星光满天。
    陈锋默默无语。
    马建立说:闻天海是谁呀?
    陈锋目光凝固着,看那河水。
    大毛说:不认识,靠他妈现在一年起来几个新人。
    后来大毛奚落马建立,两个人互相漫骂。
    
    风渐起,杨树叶哗哗,天空越发净朗。
    一条黑影飞快的走来。
    黑影不高,消瘦,马建立闲的没事,黑影走过时,他抠起块泥土砸在黑影背上。
    黑影站住了:操你妈。
    马建立和大毛跳起,几下晃动,两个人被踢进了河里。陈锋醒悟过来,刚站起,也被对方飞身一脚,踢落下河。
    
    三个人水淋淋从水里爬上来,黑影早消失了。
    
    真他妈恐怖,那小子那么麻利。马建立说。
    我好象听他说话夹杂四川口音。陈锋说。
    日,会不会是那个人?大毛说。
    哪个人?马建立问。
    那天我在澡堂见六指,闲谈中他说过一个四川口音的个不高的瘦小子打过黑孩儿,特麻利。
    估计练过武术,不过没听说过这个人呀,看年龄和咱差不多。陈锋说。
    这种人不好对付。大毛说。
    啥不好对付啊,大刀片子砍过去,啥武术都不行。马建立说。
    这是实话。大毛说。
    妈勒比啊,我伤口进水好疼啊。马建立说。
    我走了,去云飞那里。陈锋说完飞快离开了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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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狄爱国在教潘云飞穿衣服。狄爱国拿来了个淡兰色亚麻衫,贴身而挺括。潘云飞套在身上,对着镜子,把衣服束裤腰里。皮带处要松垮些,他一点一点往外拽。
    狄爱国教他:不用这样弄,从新束,全束腰里。对,就这样。你两臂上抬,别抬太高,好了,再照镜子。
    潘云飞再朝镜子里一照,效果果然不错,衣服自然极了。
    潘云飞笑:哈哈,这还省事。
    狄爱国说:以后都不用照镜子。
    潘云飞依旧在镜子上照着:日,真是人是衣服,穿上这看起来又坏又富。
    狄爱国说:我爱国啥眼光,我一眼看到这件衣服,就知道是给你做的。
    潘云飞仰天大笑。
    
    已经吃过中午饭了,左玉梅在那边刷碗。潘云飞睡的那间房子里,人高马大的黄老歪和几个人在摔纸牌。
    潘云飞狄爱国一前一后过来了,大家都不错眼看潘云飞。
    黄老歪说:爱国,给我也弄一件。
    狄爱国说:回头吧。
    另一个说:他这一回头就没影了,哈哈。
    黄老歪说:爱国才不会。
    潘云飞说:把电扇开大点,这衣服可不舍得出汗。
    狄爱国躺那了:我睡觉,日他娘,从昨天到现在都没睡了。
    一个说:你那是人勤地不懒。
    
    陈锋满身是汗跑了进来,倚着墙喘了半天气。
    一个说:这热的天跑啥跑。
    潘云飞说:恩?
    陈锋缓过劲来,说:这边没卖烟的,我走半天,到了建设路,刘七一帮子冒出来,二十多个。我转身就跑,他妈的砖头乱飞。
    大家牌都不打了。
    潘云飞说:人呢?
    陈锋说:快到家属院了,一回头,发现没人了。
    潘云飞飞快脱衣服,挂到墙壁一个钉子上:靠他妈,走,去看看!
    众人爬起来,顺手抄家伙,有锤子,螺丝刀,还有擀面杖,都用牛皮纸包了,呼啦啦风卷一般出去了。
    
    左玉梅目送着他们,两手在围裙上擦。她来到房间里看看,见狄爱国睡的正香。
    
    一个多小时后,潘云飞他们回来了,通身是汗,手上的家伙都扔客厅了。
    没找到。潘云飞对左玉梅说。
    刘七可不是瓤茬,比你们名声大的多。左玉梅说。
    拐拐四那一次我一直窝着气,靠他妈都是两个肩膀架一个脑袋,他们凭啥!
    凭事迹。左玉梅说。
    那容易,反正我们不怕死!
    
    大家商量晚上突袭刘七,左玉梅搬个凳子坐在门口听,狄爱国的鼾声如雷。
    
    傍晚时分陈锋跟着狄爱国去买酒肉,街上的灯是一盏一盏亮起来,稀落的人影晃动。
    一家烧鸡铺,亮着汽灯。店主人中年,光膀子,胸口纹龙。狄爱国和他很熟,见面互相打哈哈。
    陈锋站在一边,和一个过去的同学不期而遇。
    你接连转学,现在也不知道你在哪了。同学说。
    呵呵,我再开学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了。陈锋说。
    还在外面玩?同学瞟一眼狄爱国。
    还在。陈锋说。
    我是不玩了,没意思,一直叫家里人担心,我准备考大学。
    陈锋不说话了,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会。
    
    买了烧鸡牛肉猪脸羊蹄一大堆,陈锋肩膀上扛着箱白酒。
    
    左玉梅家那套房子,夜幕中又开始喧哗了。
    都是性情中人,喝完酒胆气冲天,七八个人分几辆单车直奔刘七住地而来。
    
    这边绿树成荫,灯光把树叶打出一团一团的晶莹。电线杆下打牌的人依旧,一片安详。
    几道单车的黑影刷就过来了。
    
    刘七家这边群楼交错,过道曲里拐弯,时明时暗。潘云飞陈锋狄爱国黄老歪七八个一字长蛇,顺墙根走。他们都背着手,手里拿着酒瓶。酒瓶里面装满了水,瓶口用塞子塞了。
    酒气隐隐的散在路上。
    半小时过去,没有刘七踪影,大家在黑暗处蹲了,酒瓶拄手里。
    都不说话,蹲了好久,还是没有刘七影子。
    潘云飞口渴,旋开塞子喝里面的自来水,有几个也跟着喝了。
    潘云飞说走吧,今天算了。
    酒瓶扔了一地。
    
    自行车在楼群口处扎着,七八个人晃出来,和刘七狭路相逢。
    
    刘七人马浩荡,三四十个,黑压压来塞路口。显然是从哪里刚转回来。刘七几个头上都缠着纱布。
    这么多人。黄老歪说。
    管几吧。潘云飞说。
    就地摸了砖,也有石块。那年月只要不是主干道,砖头石块遍地。
    好象大地里卷起一飙狂风,潘云飞陈锋狄爱国黄老歪他们杀奔过去。
    刘七当先倒下,然后象割麦一样倒下一片。哄的都打散了。潘云飞黄老歪两个拎着砖头满地找刘七,十几个躺地上,几个包头的都是血肉模糊,看不分明,只好随便砸了一通。
    
    一声口哨,潘云飞一伙骑车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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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细雨霏霏的上午,一条小街静悄悄。这条小街没有树,两墙夹过去。墙头水淋淋的,一蓬翠绿的丝瓜枝叶搭出来。
    白妞和一个男青年走了过来,男青年撑着伞。
    白妞在一家街道工厂上班,制伞的工厂,今天手被扎破了。男青年陪她去那边单位的医务室,这边有人受工伤了,都是去那边医务室的,两家有协议。
    白妞本来是不让男青年陪的,巴运动不喜欢她这样。但厂长说,叫他给你打伞。
    刚包扎完,往回走。
    快到厂门口了,白妞一下紧张了。
    巴运动和两个男青年就在墙根,巴运动抱膀子站着,两青年蹲着。细雨把他们淋湿了,巴运动短发水茸茸,两青年长发帖脸。
    白妞赶前几步上来解释:运动哥,我刚才……
    巴运动劈头揪住她头发,抬脚朝她小腹乱踢。
    白妞哭喊起来:运动哥,我手伤了,他陪我去包。
    巴运动又来了一脚,白妞翻滚在地,哭喊着说运动哥我以后不敢了,去抱巴运动腿,又被巴运动当胸踢翻。
    白妞仰面躺在雨水中,不动了。
    两个长发青年依旧蹲着,冷眼旁观。
    这时厂门口已经站了一些人,那个陪白妞的男青年要溜进去。
    巴运动又踢了白妞一脚,箭步赶上男青年,右腿伸出,右臂如棒一挥,男青年一头抢在地上。巴运动乱脚又是一阵猛踢,男青年双手护头,蜷缩在地,来回颠覆。
    
    走啦!巴运动喊。
    两个青年跳起,吧嗒着雨水跟着巴运动消失了。
    
    他们在六路公交车的一个站牌处碰到了余三。
    三哥,好久不见,我想你了。巴运动说。
    余三他们七八个人,几乎都背着手,弓着腰。余三没弓腰,余三个子小,个子小来头大的人都不弓腰。
    余三用双手掐了巴运动短粗的脖子:哈哈运动老弟,我也想你。
    三哥,你要是忙我就走了,也没啥事。
    别慌别慌,我给弟弟俩零花钱,谁叫哥哥有手艺呢。
    每次都给钱,真是不好意思。
    哈哈,外气。
    巴运动把几百块钱塞兜,抱拳说:三哥,你弟弟没别的本事,要是出力卖命说一声。
    哈哈,有这句话哥哥就高兴!
    分手时,余三又喊住了巴运动:听说刘七被一帮小孩打的够惨?
    我也听说了,是一个叫潘云飞的人领的头,韩小也被他打了,有机会我得面他。
    这货我听他们说,好象不怕死,还有几个跟着他的,据说也是不怕死。
    不怕死的多了,都是垫背的,成大爷的有几个,三哥,我走了!
    
    巴运动三个草草吃了午饭,去一个同伙家休息。这个同伙家很宽敞,二十五平方的大居室,这在当时很了不得。
    同伙的父亲是个干部,因病去世,母亲被儿子气回了老家。
    靠他妈,今天真生气。巴运动躺在床上说。
    大家都知道他在说白妞。
    运动,要不我去把小梅喊来吧。一个说。
    去喊吧。巴运动一挥手。
    
    工夫不大,来了个妖冶女子,脂粉涂的很厚。她拿着把红雨伞,笑眯眯的。
    过来宝贝。巴运动在床上摇着扇子。
    小梅就过去了,巴运动用力把她箍住。
    运动,我们出去了。一个说。
    出去啥,又不是外人,蚊帐落下来就可以了。巴运动说。
    几个人还是出去了。
    别锁门了,锁门外气。巴运动说。
    
    不知过了多久,白妞满脸是泪倚在门框上,其他几个青年在探头探脑。
    小梅从蚊帐里钻出来,整理着衣服,又对着镜子慢条斯理梳理了长发,这才扭着腰枝走了。
    巴运动赤裸着上身下了床。
    外面人把白妞让进去,锁上了门。
    巴运动冷若冰霜,来到窗口,点燃一枝烟。
    白妞流着泪,慢慢走过去,从后面把他抱住了。
    巴运动一把推开她,继续抽烟。
    白妞再次把他抱住,飞快亲吻他的后背,这次巴运动没动,烟圈从他的嘴里缓缓吐出来。
    白妞泪水把巴运动后背打湿了。
    我喜欢她。巴运动说。
    白妞不说话,双手从后面伸过来,抚摩巴运动胸膛。
    我以后要和她好。巴运动说。
    白妞转到前面,泪水沾着睫毛,亲吻他的胸膛。
    巴运动终于把烟扔了,把白妞抱起来。
    
    外面趴门缝的人听到了白妞的呻吟。
    
    完事后白妞说:你还和她好不好了?
    巴运动说:白妞,我主要是太爱你了,看见你和别的男人一起我就受不了,就找她去心理平衡。
    白妞说:我以后再不那样了,你也再不那样了,好不好?
    巴运动说:我刚才说的是气话,我哪里舍得你。
    白妞抱着巴运动又哭了,哭了好久:运动,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你那是作践自己。
    巴运动轻轻抚摩着白妞的脸:我混蛋,我把你打成这样。
    白妞抬起泪眼:要不咱俩结婚吧,结婚后有了孩子,你就不会那么多心了。
    巴运动又把她抱住:再过两年吧,乖乖的,听话啊。
    
    运动,拐拐四和九斤俩大哥找你。外面轻轻敲门。
    巴运动翻身起来,穿好衣服。
    
    拐拐四和刘九斤站在楼梯口,两个人把雨伞一开一合的。细雨飘进来,楼梯口地面湿亮。
    巴运动走出来:四哥,九斤哥。
    拐拐四说:托你件事。
    巴运动说:四哥,尽管说,万死不辞。
    刘九斤说:到那边说话。
    两个人撑起伞,进入雨中,巴运动跟在后面。
    一处夹道里大家停下了。夹道一面是墙,一面是种着丝瓜葫芦的园子。
    巴运动淋着雨。
    拐拐四说:替我扛件命案。
    巴运动短粗脖子一拧:中!
    刘九斤说:前一阵被人出卖,现在怀疑上一个人了。我们要做他太明显,你找个公共场合乱刀给捅死,弄成斗殴迹象。
    巴运动声音响亮:中!
    拐拐四笑:就知道我没看走眼,你好样的。本来找小红袍的,可他现在不在。
    巴运动说:大哥,你们找我是看得起我!
    刘九斤说:弄完后给你笔钱,躲起来再说,走一步是一步。
    巴运动说:好的!
    拐拐四突然转过脸,喝一声:出来!
    园子里枝蔓晃动,韩小一跃而出。
    拐拐四和刘九斤脸色冰凉。
    巴运动说:你咋这样!
    韩小情绪激动:运动,这件事我去干,你不能去!
    巴运动说:啥话!
    韩小说:运动!我无牵无挂,你有白妞,白妞是个好姑娘,以后你要对她好!
    刘九斤说:你几吧中不中呀?
    韩小额头青筋暴了出来:靠他妈我马上可以去杀他!
    巴运动一把把韩小抱住:兄弟!
    韩小说:你以后不能再欺负白妞!
    巴运动说:哥哥听你的!
    
    三天以后,阳光照耀的中午,一个三十多岁的丑陋壮汉,在一家小饭馆领着情妇吃饭时和韩小发生口角,韩小拔出三棱刮刀,当胸将他捅翻,然后骑上去,脖子上连捅几下,动脉刺断,当场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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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已经是八月天,秋风乍起时候。
    潘云飞陈锋黄老歪八九个人坐在公园的湖岸上,看那粼粼波光。
    公园的游人则悄悄的看他们。
    一群伤兵模样。
    潘云飞陈锋黄老歪都纱布裹着头,黄老歪右胳膊还打了板,用绷带吊在脖子上。
    大家都默默无语。
    后来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韩小杀了个人。
    潘云飞说:杀人是迟早的事,我也会轮到。
    另一个说:云飞,韩小是不是你打的那个?
    潘云飞说:是。
    黄老歪说:呵呵,韩小转眼成大弄家了。
    陈锋朝湖里一指:老鳖!
    淡绿的湖水,大家看到一只老鳖头伸出水面,游过来。
    要有网就好了。大家说。
    老鳖看到他们,潜了,一串泡泡浮起来。
    黄老歪说:刘七这次突然袭击,咱可够惨,十几个人都被打飞了。
    潘云飞说:等拆线吧,拆完线咱再打的他满天飞。
    陈锋说:看这阵势,,打下去没完了。
    潘云飞说:打一步说一步,最后要是烦了,把他弄死就结束。
    一个说:对了云飞,昨天六指找你,说他姨夫托关系,黑孩儿大事化小,给弄了个劳教,问你这两天能不能一起去看看黑孩儿。
    潘云飞说:过一阵再说。
    黄老歪说:前一阵我见小顺,说六指都推黑孩儿身上了。不过黑孩儿也不错,愿意扛起来。
    陈锋说:扛了还有人帮他。有的进去乱咬蛋,你看最后凄凉的。
    潘云飞说:要是到了炮打头地步,敢扛的我才佩服。
    
    那边绿荫处走过来一帮人,一二十个,一个个豪气冲天的样子。
    当中簇拥着两个青年,一看就是双胞胎,都是鼓眼珠,蒜瓣鼻子,阔嘴。一个长发,一个平头,不高不矮的身材。
    看到湖岸坐一排伤兵,有人轻视的嘘口哨。
    潘云飞陈锋黄老歪几个眼睛斜过去。
    看你爹啊!理平头的说。
    留下名字。潘云飞说。
    靠你妈找死啊!平头说。
    还没找到地方。潘云飞说。
    孩子,记清楚了,你爹我叫陈万明,这是我哥,你大爹,陈万里。
    我潘云飞会记得你们的。
    你妈比不忿啊?弄死你们鳖娃子。
    潘云飞不再答腔,冷漠的目光又投向湖水。陈锋黄老歪也是目光冷漠的向湖水看去。
    
    一帮黑影遮过去了。
    
    他们是下午坐到湖岸边的,不知不觉中,暮色四合了。看那苍茫树木,渐趋黑暗。
    湖风吹的有力起来。
    大家伸个懒腰站起来,要找地方吃饭,老哨几个摸来和他们会合了。老哨的老鼠眼一眨一眨的,最近他爱不停的眨眼。
    
    灯光亮满街时,大家坐进了一家国营元宵铺,吃开花馍,喝元宵。
    四周依旧是异样而谨慎的目光。
    
    等潘云飞吃完最后一个元宵,抬起头,一个二十左右的姑娘领一十六七岁的男孩走了进来。男孩个不高,消瘦,长发,衣着朴素而整洁。潘云飞和他的目光相撞,男孩感到了邪恶的存在,眼里射出两道异乎寻常的光。
    潘云飞被他的眼光震撼了。
    此时陈锋的两道眼光也射了过去,他在回忆着什么。
    姑娘掏出皱巴巴零钱,买了一个开花馍,递给男孩,满脸都是爱怜。
    姐姐,你吃一半吧。男孩说。
    姐姐不吃,姐姐不喜欢吃甜食。
    姐姐,你骗我。
    听话,我知道你要吃开花馍好久了。
    两个人朝外走,两个单薄的背影。
    陈锋忽的站起,双手拎起了椅子,潘云飞起身将他抱住。
    姑娘和男孩已经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了。
    
    陈锋在挣扎,脸通红。
    老哨问:咋啦?
    陈锋说:他打过我,大毛建立我仨被踢进了河里!
    黄老歪也霍的站起,右手在脖子上吊着,左手拿椅子。
    潘云飞说:老歪,坐那!
    饭店营业员和客人都看着他们,惶恐的表情。
    陈锋坐那了,呼呼喘气,黄老歪也坐那了,大家都看着潘云飞。
    潘云飞说:我欣赏他,我俩今生肯定有缘。
    
    在往左玉梅家回去的路上,陈锋说:老哨,这两天你找找电影票,领我姥姥看看电影。
    老哨说:日。
    潘云飞说:日啥日,你头没烂。
    老哨勉强的说:那好吧。
    陈锋说:算了。
    
    这一带没有路灯,如水的月光,放眼是风吹树动。
    夜凉是一天天感觉到了。
    
    几天以后连绵着下雨,街上有些人穿起了长袖。
    
    潘云飞陈锋黄老歪他们拆线了,黄老歪不听医生的,把胳膊上夹板也给扔了,活动一下,感觉还勉强。
    咱去给玉梅大姐弄点金鱼吧,她喜欢金鱼。潘云飞说。
    那现在就去。陈锋说。
    潘云飞他们七个人,骑着三辆自行车,晃晃悠悠朝公园去了。
    公园有养鱼池,高高的围墙围着,上面光闪闪插着玻璃。养鱼池换水有条通道,流进湖里面,经常就有一些鱼漏出来。每逢换水时候,就有一些孩子,站在通道口,哗哗的水中捉鱼。
    潘云飞他们进公园没买票,箭一般就骑进去了。
    来到湖边,几个孩子拿着网,拿着塑料袋,在等换水时间到来。
    黄老歪过去,把他们网和塑料袋收了。两个碗口大的纱网,潘云飞拿一个,陈锋拿一个,塑料袋有三个,其他人分拿了。
    然后七个人又出了公园。
    卖票的见他们又呼啸着出来了,骂一句。
    离公园门口不远,墙壁上开了窗,是鱼池卖鱼的窗口。窗口里面摆了许多盆子,各种金鱼分盆陈列。
    两个大汉和一个妇女坐在里面。
    潘云飞伸头朝里看,见没有水泡,就说:俺要水泡,二十条,要池子里大的。
    妇女说:小屁孩,有那么多钱没?
    潘云飞说:老师要的,咋没钱,快去捞吧。
    见他要的多,三个人都拿着网朝后面池子走。
    说时迟那时快,潘云飞和陈锋同时下手,两张网伸进两个盆里,一旋,鱼就一网打尽了。后面黄老歪他们挤过来,两手撑着塑料袋在盆里盛水。
    等一个大汉转身发现,两网鱼已经进了塑料袋。大汉大喝一声,三个人转身就朝这边奔,陈锋又是把网一旋,第三个盆空了。
    
    七个人坐上三辆自行车,掠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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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郊外的一条小河,很窄,两岸青草夹过来,有些地方几乎覆盖。
    顺河是弯曲的土路,两排杨树延伸。
    四周是广袤的原野,有零狗,有群羊,忽隐忽现。
    闻天海十几个小青年坐在这里,压塌一片青草。
    香烟的烟雾缭绕着。
    闻天海双眼乌青,昨天赶公交,趟了余三地盘,被打了。
    白杰是余三靠山。一个说。
    白杰我听说过,在公交警察里面混的最好,他们打流贼,就咱这种,余三他们啥时候都没事。另一个说。
    白杰我和他握过手,他爹是市局办公室主任。闻天海说。
    那小子还会往上爬的。又一个说。
    回头咱也得多结交这类人,硬打硬拼出事了没人捞你。闻天海说。
    刘七认识这方面人多,回头叫他介绍。大家说。
    靠他妈余三等着,他侮辱我那句话我永远不会忘!闻天海说。
    大家都说靠他妈。余三他们一帮子修理闻天海几个后,指着闻天海骂:农村老大孙,再别踏进市区,见一次打一次!
    天海,我朋友那事咱啥时候去帮忙?一个瘦子说。
    你不说我忘了,现在去。
    
    一伙人从草地上爬起来,簇拥上了小路。
    
    到了村口,多数人站着,几个人去村里推自行车。村口站着几个说闲话的妇女,见了他们,都散了。闻天海是这一带出了名的闻大癞子,惹不起。他爹闻老根,文革时武斗致死人命,文革结束后一直在监狱服刑。他两个哥哥也在监狱,一个强奸,一个盗窃。还有一弟一妹,妹妹痴呆,弟弟却正直,老师说,他弟弟和他们好象不是一窝。
    早些年村里许多小孩都被这样凌辱过,闻天海拿着木棍,让小孩趴母猪身上,闻天海说配种开始,哈哈哈。
    
    时候不大,一辆车两三个人,他们朝市区进发了。
    一律是沾满泥巴的破旧的加重车。
    碰见余三咋办?瘦子说。
    碰见再说,靠他妈,他混的再好,咱也不认了!闻天海说。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片工人居住区,在路口处扎上车,散到了路两旁。
    这里很安静,人们都上班了,一排一排的平房上有麻雀在跳跃。几个孩子拿着弹弓猫过来,麻雀轰的飞了。
    远远能看到老人闲散的影子。
    那个瘦子进去了,闻天海他们蹲了下来。
    
    不久瘦子领了一个矮子出来,跟闻天海说了几句,矮子又走了。
    
    一枝烟燃尽,道路上有人奔跑而来。前面是披头散发的矮子,后面狂追的是两个高个。
    来到近前,闻天海他们呼啦站起,两个高个煞不住脚,被圈在了当中。
    闻天海冲上来,挥拳打翻一个,大伙一涌,又一个被打翻了。皮鞋步鞋朝脸上胸脯肚子上一阵乱踢,两个打滚的人血流满面。
    停了手,空出来,两个高个躺在地上呻吟抽搐,身上没有一处不是脚印了。
    哪个是吴少侯?闻天海问。
    这个。矮子一指。
    吴少侯正在蠕动,被闻天海上来,踩住了血脸。
    你服不服?闻天海问。
    不服。吴少侯说。
    我再问一句。闻天海一用力,吴少侯脸踩变形了。
    不服。吴少侯声音发嗡。
    好样的!闻天海给同伙做个手势,有人递给他一块砖。
    一砖拍了上去,吴少侯身子一下又软了。
    不想头破血流的吴少侯竟然猛的站起,吓闻天海一跳,看着他摇晃着朝东边跑。
    闻天海大步赶上,一砖拍翻。吴少侯不动了,头侧枕着地。闻天海骑上去,照头猛砸。
    血是一小股一小股的潲,吴少侯头皮开裂无数口子。
    最后闻天海听到吴少侯蚊子一样的声音:我服……
    
    矮子领着闻天海他们离开了这片工人区,找地方吃饭去了。
    
    吴少侯和另一个高个头上裹着纱布,当天晚上就去找了过去的伙伴。
    吴少侯说:你给我找到潘云飞,陈锋也行。
    
    结果这个人通过另一个打听到左玉梅家,几个人赶去了,没找到。
    左玉梅和几个女人在看电视,九寸小黑白,狄爱国给背来的。
    不知道他们去哪了,这几天来去匆匆的,在组织人马。左玉梅说。
    又和谁弄上了?吴少侯说。
    左玉梅这才仔细打量他们:以后别来这儿了,他们换地方了。
    
    几个人又去找六指。
    六指犯案,据说躲在小顺家。一个说。
    大家七转八转,来到了小顺家那片平房。这里漆黑一片,几许微弱的灯光从窗口里打出来。
    夜深了。
    马路牙子上坐着一排黑影,有烟头闪烁。
    
    吴少侯几个走过来,一道手电光芒射出,在他们脸上移动。
    哈哈,这不是吴少侯吗。黑影里面说。
    吴少侯听出是六指声音:六指,正找你。
    手电灭了,六指站起来。
    
    我挨打了。吴少侯说。
    挨打想起兄弟来了,平时干什么去了。六指说。
    帮不帮吧,过去那么好。
    正闲的蛋疼,咋不帮。你先说说你最近发的啥财,听他们说你和几个老油条出入缅甸,倒腾玉玩?
    啥都倒,今天出来的匆忙,明天给你拿个玉佛。
    哈哈收到,说吧,谁欺负你了,咱现在去面他。
    
    大家乱糟糟站起来,有一二十个。都是这片孩子,大家分头回家抄家伙,推自行车,重新汇集了。
    
    一哨人马上了路。
    
    那片工人区,也是黑灯瞎火的。路当中站着十几个人,是闻天海他们,都喝多了,有两个差点打起来,其他人在劝。
    好容易劝开了,矮子和他们送别。这时候一群黑影冒了出来,跳下自行车,抄家伙直冲过来。
    顷刻间有人倒地,闻天海那帮人轰的都散了。
    遍地是追打的影子。
    六指一棒打在小顺头上,发现打错了,在小顺回头看时,干脆又是一棒,把他打栽。
    小顺眼一黑,混沌了一会。六指早跑没影了,六指知道小顺没有看到他。
    
    战斗很快结束,大家气喘吁吁捉回来几个,押到一片林子里,开始拷打。
    知道了闻天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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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两天以后的一个傍晚,六指小顺纠集二十多人背腰插着短棒去河堤集结。快到河堤时,见吴少侯骑辆当时很稀有的铃木A100摩托,背后带着个三角眼的陌生家伙。
    吴少侯没停,打声招呼就过去了。背后那双三角眼瞟过来,很歹毒。
    
    河堤上青草萋萋,树木遮天,暮色渐浓。
    那一道河水闪着亮光走过。
    
    六指小顺他们迎风而立。
    
    东边又上来三十几个人,飞快而来。前面走的是陈锋。
    两帮人照面,多数陌生,相距着站了。
    
    这都是学校的。陈锋告诉六指。
    云飞呢?小顺说。
    暮色苍茫中陈锋朝西边一看,说:来了。
    
    那边黑压压过来一片,也有三四十个。潘云飞黄老歪老哨走在前面。
    彼此一招呼,三帮人马站定。
    爱国还没来。陈锋说。
    高四儿也说要来的。老哨说。
    再等五分钟,不来就走。潘云飞说。
    六指看手表。他们几乎都没表,六指这块手表是上海牌,夜光的,一次掂包的战利品。
    五分钟眨眼就过去了。
    陈锋,今天是你们负责自行车,都骑了吧?老哨说。
    每人一辆。陈锋说。
    走吧。潘云飞说。
    
    三帮人马汇成一处,浩荡朝东边涌去。
    快下河堤时,一帮黑衣人骑车闪了出来。一律黑短袖,黑裤,左手白手套。
    狄爱国那帮贼来了。
    
    他们带来了一箱白手套,大家分发了,还多余一些,扔了。
    免得打错人。狄爱国说。
    当时六指就看了小顺一眼,那眼光让小顺很是思量了一阵。
    现在不用戴。潘云飞说。
    哈哈,我们一帮戴,象夜袭队。狄爱国说。
    
    象开了闸的河水,人流从河堤高坡处涌下。
    
    这是一场君子战争,双方约好了。刘七有恃无恐,就约在自己家门口。离刘七家不远有条路叫响水街,很僻静,刘七就是在这条街一举成名的,他们在这里成功伏击了当时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八零年这人因杀害警察抢夺枪支被枪决。
    此时幽暗的街灯下,树木笼罩的墙根,朦胧了一片黑影。大家或蹲或坐,屁股下面是砖和木棍。
    刘七和三个人抽着烟,站在马路牙子上,指点江山。
    
    他们来了。刘七说。
    响水街西头,先是十几个影子,接着是铺天盖地的人流,白手套晃动,棍棒迎风挥舞。
    海啸一样漫卷过来。
    
    刘七不战自溃,力量太悬殊了,刘七只有三十几个,何况对方是玩命卷来。
    如丛林中惊飞的鸟群,呼啦一下,无影无踪了。
    潘云飞他们这一百多人气没处撒,棍棒一路打去,打到灯火通明处,正是附近地痞闲人们打牌的街道。总也有一百多人,散布在一个个灯光雪亮的电线杆下。潘云飞他们掩杀过来,见一摊打一摊,风卷残云打空了一条街。
    第二天这里冒出几十个纱布裹头的,很快被人们戏称为白头帮。
    
    刘七被小孩们接连横扫的事被道上人传成了笑料,刘七恼羞成怒,准备网罗豪杰,来一场大规模的决战。
    
    许多年后,人界中年的潘云飞从监狱里出来,那时侯刘七已经大红大紫,闻天海在道上一手遮天。闻天海给衣着质朴的潘云飞接风洗尘,在一个豪华的带舞池的包房里,大家酒过三旬,菜过五位,刘七说了一句话。
    云飞,你不得不承认,你这人生是失败的。
    潘云飞拍了桌子:自己兄弟从来不论成败,你不是我兄弟,过去不是,今后也不是!
    刘七冷笑:你好自为之,现在不是过去那种混法了,监狱一天,外界一年,你早就跟不上形势了。
    潘云飞一杯酒泼到了刘七脸上。
    闻天海一言不发,面带微笑。
    潘云飞身边一左一右坐着楚建明和黄老歪,两个人也是一言不发,闷头吃菜。
    刘七身后站立的马崽抖出雪白手巾,给刘七擦脸。
    面无表情的刘七拨了手机。
    包间门被推开了,进来十六个青年人,一色的黑西装,平头,身材剽悍,齐刷刷占立了。
    刘七说:给我赔礼。
    潘云飞说声好的,站起来刷的抽出了手枪。楚建明和黄老歪也同时抽枪在手。
    闻天海一串大笑,过来抱住了潘云飞:云飞,我的好兄弟,这是干啥呀。
    
    扫荡刘七以后,平静了一段日子,天还是那样的蓝,街道树木葱郁。
    这是一片道路狭窄的居民区,房屋参差不齐,看不清颜色的砖墙缝隙深陷,偶尔有人开门,吱呀声刺耳。
    这一带叫水云里,潘云飞家就在这里。潘云飞虽说还时不时在这一带出没,但没有回过家。
    潘云飞家是两间年久的平房,上面又自起了一层,狭窄的木楼梯裸在墙壁上。
    此时是晌午,潘云飞的父母,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并排坐在门前破旧的躺椅里。老两口虽说六十左右,但和八十没有区别,沉重的生活让他们过早的进入睁眼是一天,闭眼又一天的心态。
    还有几个老人,大家默默无语,彼此感受着时光流逝。
    潘云飞曾在一次喝酒时流了泪,潘云飞说:每次想到我父母他们,早上起来等晚上,晚上睡醒是早上,一辈子受人白眼,就到头了,我就觉得人活着真没意思。我不要这样活,我要轰轰烈烈的,我不能白来这一趟!既然到了那一天是死,那还不如早死,趁着有力量,顶天立地走过去!
    
    潘云飞的姐姐推着自行车回来了,是一辆破旧的昆车。车把上挂着两塑料袋蔬菜和面条。
    潘云飞的姐姐叫潘祖国,比潘云飞大八岁,二十五六了。她那时侯一直想改名字,可去了几趟派出所,不是这原因就是那原因,一赌气不改了。
    潘祖国谈了几次恋爱,都吹灯拔蜡了,为此她很忧郁。最近又谈上一个军人,很满意,可烦心事马上就来了。
    前面谈的那个脾气暴躁嗜酒如命的工人又要和她和好,纠缠不休。
    那个工人五大三粗,经常拎小鸡一样掐着她脖子把她拎起来。
    前些时工人喝多了,又来闹事,掂一瓶汽油,说要点她家,被邻居报了警,派出所抓走拘留了。
    眼看又快放了。
    潘祖国那天碰见潘云飞和黄老歪,说了这事,潘云飞说不管,咱爸不要我,我也不要咱家,脖子一拧走了。
    
    潘祖国说:爸,妈,我割了五毛钱肉,今天中午咱做卤面吃。
    父亲说:发工资了吧。
    潘祖国说:恩,三十二,我还留七块钱啊。
    母亲说:你多留点。
    潘祖国说:不。
    
    喷香的卤面做好了,潘祖国剥了蒜头,给父母盛面。门口一黑,那个工人进来了。
    工人把桌子踢飞,屋里乱砸一气。
    临走时工人说:你不跟我,以后你家没安生日子,明天我还来,我天天来!
    
    愁云密布。
    奇怪的是第二天这个工人没来,又过了些日子,这个工人消失了一样。
    父亲长出口气:也许他迷途知返了。
    
    工人砸潘云飞家的当天晚上,黄老歪和三个男孩摸回左玉梅家,潘云飞他们正围在那里看电视。
    我们四个把那工人收拾了,腿打折了。黄老歪说。
    潘云飞站起来就把他抱住了。
    云飞,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家人,别看你嘴硬,谁不惦记着家人。黄老歪说。
    潘云飞把他勒紧了。
    
    后来狄爱国回来,听说这事,就说:老歪躲一阵吧,过几天我去找那工人,花点钱。
    黄老歪说花啥钱,他根本不认识我们。
    狄爱国笑了:那就好,云飞,造纸厂老边那边也基本认了,今天他们告诉我的,你螺丝刀戳他那事也基本算完了。
    潘云飞说:净几吧乱花钱。
    狄爱国说:混社会只有这样才能长久。
    黄老歪说:爱国,你给我买的汗衫呢?
    狄爱国说:快几吧球天冷了,明年再说。
    黄老歪说:我日!
    狄爱国说:对了,老财出事了。
    大家看着他。
    狄爱国说:就那次陈锋喝稀饭出来,我接风,在酒店给咱们烟的那哥。靠,就一拳,把人打死了。有的人就是背,轻易不打,一打就死人。直接砸上脚镣扔看守所了。
    大家都笑,说有个叫老巨的,也是一砖把人闷死了,真背呀,就象上床,连瘾都没过,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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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夜色漆黑,风一阵紧似一阵,李智斌和两个公安躲在隐蔽处。
    他们是来捉韩小的,有人匿名举报,韩小的妹妹得了怪病,一出血就止不住,现在举债求医,韩小午夜回来送钱。
    李智斌他们已经隐蔽了两个小时了,眼看午夜来临。
    秋蚊子隔着衣服把他们叮起了满腿疙瘩。
    会不会已经来过走了?一个胖公安说。
    走了也得守一夜。李智斌说。
    智斌,你说这事跟拐拐四有牵连没?另一个瘦公安说。
    不好说,不过拐拐四绝对身背大案,就是没有突破口。他那个同伙已经谨慎的接触咱们这边了,可惜被韩小杀了。李智斌说。
    抓起来使劲整,不信拐拐四是铁打的。胖公安说。
    他们还就是铁打的,几次了,皮都扒几层了。瘦公安说。
    如果韩小真和他有牵连,这次他跑不了。李智斌说。
    也不好抓,那帮人本来就居无定所,一有风吹草动,四面飞。胖公安说。
    
    那时侯市中心一座建筑上有个古老的钟,夜深人静时,悠扬的钟声传出好远。这时候钟声又敲响了,平静了片刻,一个黑影冒了出来,胸前挂个包。
    是他。胖公安说。胖公安是这里的片警。
    三个人做好了抓捕准备。
    时有时无的月光中,韩小双眸炯炯发光。他帖着墙根走来,影子闪的很快。
    突然就被扑倒了,李智斌大喝:公安局的,不许动!
    韩小和他们死命搏斗起来。
    几分钟里,硬是没把他按住。突然韩小身子软了,口吐白沫栽倒在地。三个人失了重,一起压他身上。
    瘦公安划亮火柴,在韩小脸上照了照,见有莫名的血迹,这时候才发现他头烂了,三四个窟窿,头发粘在一起。
    过来前他斗殴过。李智斌判断说。
    胖公安在他鼻孔上探了探,没气,慌忙去摸他胸口,可韩小僵硬的双臂紧紧抱着胸前的包。
    包里肯定是钱。瘦公安说。
    我去拦个车,先送医院再说。李智斌大步离开了。
    
    等李智斌在路口消失,蹲在地上的胖瘦两个公安吓了一跳。韩小一跃而起,拔腿就跑。
    两个人起身就追,追了五六米,瘦公安把胖公安拉住了。
    不用追了。瘦公安说。
    胖公安大口喘气,迷惑不解。
    瘦公安笑了。
    只听前面扑通一声响,韩小在地面消失了。
    
    呵呵,你忘了,来时你领我们熟悉地形,前面那个窨井没盖,他笔直跑过去的。瘦公安说。
    
    两个人来到窨井口,蹲下来,瘦公安又划火柴,但看不分明。
    等智斌来吧,估计这家伙摔的差不多了。胖公安说。
    
    李智斌在离这里百十米处拦车,车辆稀少,还没拦到。这时候他看到不远处窨井盖被顶开,一个人满身泥水爬了出来。他以为是要饭的,没在意。
    这个人一瘸一拐朝南边走,隐入了夜幕。
    
    后来李智斌大发雷霆:你们应该知道的,他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就没有他不熟悉的东西!
    三个人朝那边飞奔而去。
    
    韩小又拐了回来,黑暗中拍了两下门,然后把包隔墙扔了过去。韩小家是平房,有个小院子。
    
    寂静的巷子里,传来韩小妹妹的失声痛哭,可能被人捂了,哭声嘎然而止。
    韩小倾听了一会,蹒跚而去。
    
    又是一天黎明到来了,一条被人泼过水的窄街,一家早餐点,包子油条稀饭茶鸡蛋。
    拐拐四刘九斤四五个人围了张桌,头凑在一起吃饭。
    他们都穿上了长袖衬衣,袖口领口都系着,衣冠楚楚,皮鞋是照人的亮。
    今天去外地吧,最近公安跟疯了一样。刘九斤说。
    晚上走,北上,顺路搞几票。拐拐四说。
    韩小也见不到了,我觉得应该弄死他。一个说。
    弄死也可以,不过也无所谓,一推二五六,谁让他干了,最多判几年。咱们他妈都是抗打的人,哈哈。拐拐四说。
    
    一帮子二十来岁的小青年并成一排走了过来,把路都遮了。是陈万里陈万明他们。陈万明抬脚一踢,一颗石子飞起,正打在拐拐四饭碗上。
    
    儿子们,过来一下。拐拐四看着桌上的石子。
    
    陈万里脸色一下子变了,几步跑过来,哈着腰赔笑。
    大哥,不是故意的。陈万里说。
    你把它吃了。拐拐四用筷子夹起石子。
    陈万里毫不犹豫,抓过来就吞进了下去。
    滚蛋吧。拐拐四说。
    
    陈万明一帮子站在不远处,陈万明嘴里咬着没有点燃的香烟,侧目而视。
    已经有人告诉了他,那个狮子鼻和棺材头就是名声显赫的拐拐四和刘九斤。
    操你奶奶!陈万明一脚把一个同伙踢蹲了。
    
    路口处,陈锋他们屁股离座蹬着自行车,头朝这边望着,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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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刘七要和潘云飞他们一决雌雄。这些天家门口见不到他影子了,辖区派出所几次找他扑了空,他的女友也是找他找的团团转。
    他的女友是一个爱穿红衣服的漂亮姑娘,刘七为了笼络弟兄们,很少带她。
    后来这个姑娘吃尽了苦,刘七一路找女人找下去,直到结婚,这个姑娘也没有摆脱刘七的控制。
    
    刘七这些天一直和曹过在一起。曹过老江湖,脸皮厚,穿针引线,他们见了车站的大头,市里的巴运动,城乡交界处的陈万里陈万明,最后还找了余三。
    大家都答应帮忙,余三也是不记前嫌模样。
    余三说:难得大家在一起聚一聚,嘿嘿,这次是群英会。
    
    刘七做东,各路豪杰聚首,道上是风雨欲来。
    
    澡堂里许多人议论,潘云飞他们真有面子,潘云飞团伙名字在这一时期被人广泛传播。
    
    通过中间人,刘七和潘云飞约了时间,九月一号晚八点,团结公园人工湖边见高低。中间人没有暴露刘七实力,怕惊飞潘云飞。
    
    其实潘云飞他们已经得到了很多传言。
    
    此时已是八月下旬,时缓时骤的雨落了几天,天空凉飕飕的。
    一条小街,几蓬小树油亮,有黄油伞缓缓移动。
    潘云飞陈锋黄老歪几个人蹲在屋檐下,看那雨水飘荡。
    他们是来堵人的,已经蹲了好久。左玉梅说给我修理个人,也没问原因,他们就来了。
    几个人衣服都塌在身上,头发湿漉漉帖着头皮。
    
    路口蒙蒙的几个人走来,也没打伞,步履飞快。
    
    是余三他们。潘云飞冷冷的说。
    
    对方溅着水就过来了。
    
    小几吧孩。余三说。
    潘云飞陈锋黄老歪头侧着,看雨水。
    靠你妈这会儿哑巴了?是不是听说啥了?余三说。
    潘云飞一跃而起,左胳膊肘把瘦小的余三勒住,右手从腰间抽出一尺长的螺丝刀,顶上了余三咽喉。
    螺丝刀前端磨的锋利。
    潘云飞说:我警告过你,你骂我啥都可以,但不能骂靠你妈!
    陈锋黄老歪依旧蹲着,依旧看那雨水。
    余三的几个同伙措手不及,呆在那里。
    余三说:你发疯了。
    潘云飞说:你再骂一句。
    余三说:有种!
    潘云飞说:你再骂一句。
    余三说:你会后悔的。
    潘云飞说:啥几吧大哥们,滚你妈的比!
    
    余三踉跄着,被潘云飞搡出好远。
    陈锋黄老歪此时也抽出螺丝刀,侧着头,在雨地上划拉。
    
    余三几个悻悻的大步离去了。
    
    潘云飞他们要堵的那个人躲起来了,他远远的眼见了这一幕,他猜测这几个凶猛的半大孩子是奔他而来的。
    买张票,他回了老家。
    
    过了两天,傍晚,潘云飞陈锋黄老歪狄爱国一帮七八个在泡馍店吃泡馍,被余三得到消息,也懒得等九月一号了,摔二三十人赶来,抄着一米来长的木棍。
    潘云飞他们翻窗而走,余三他们没处撒气,把泡馍店砸了个一塌糊涂。
    
    半夜时候余三打探到左玉梅处,五六十人围了那楼。
    双方对峙,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潘云飞手握板斧,陈锋黄老歪持菜刀,后面人拎板凳,守着房门。
    后来院里两个老头大喊:派出所来了!
    余三他们四面散了。
    潘云飞陈锋黄老歪一帮子借着夜幕出了屋门,翻墙走了。
    
    左玉梅被派出所带走审查,她家不能住了。
    
    高四儿给潘云飞安排了住处,是一片老旧的平房区,种植着许多藤蔓植物,胳膊粗的老丝瓜不小心就碰了头。
    房屋面积很小,不过很僻静一个去处。
    这一个夜晚陈锋独自一人走在灯光昏暗的街头,在地摊上买回了一捧杂志和书。
    陈锋和潘云飞就是这个时候迷上了金庸。黄老歪不识字,偶尔听他们讲讲,也是听的热血上涌。
    
    高四儿在这个晚上找了余三。高四儿和余三有交情,互相挺佩服的,都是手艺超群之人。
    已是半夜,两个人蹲在余三家门前的马路边,没有灯光,漆黑的夜幕把他们笼罩着。
    只有烟头闪烁。
    高四儿说:云飞是我兄弟。
    余三说:四儿,这次没完了。
    高四儿说:不给面子?
    余三说:三哥任何面子都给你,就这个不给。
    高四儿说:那好吧,不勉强。
    余三说:九月一号是潘云飞他们结束的日子。
    高四儿说:我会去的。
    余三说:四儿,你别去,你应该知道刘七这次都约了谁。
    高四儿说:云飞是我兄弟。
    余三说:给你透漏个关键的,外人都不知道,小红袍这次要来。
    高四儿说:不可能。
    余三说:你一定要相信,所以你不能去,细节我就不说了。
    高四儿说:那我走了。
    
    高四儿回了潘云飞住处,几个人都还没睡。
    高四儿阴着脸,把情况说了。
    别去了。高四儿说。
    潘云飞侧脸看陈锋,陈锋一条腿耷拉到床下,一条腿支着床帮,双臂抱着腿,脸被双臂遮了一半,目光凝神的停在角落。
    潘云飞又看黄老歪,黄老歪双腿支床,双臂箍着双腿,头侧着,看不出在想什么。
    潘云飞说:男子汉大丈夫。
    黄老歪说:唾沫就是钉。
    陈锋说:管他妈的谁。
    高四儿说:日!你们这群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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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八月末这天清晨,吴少侯还在和一个女孩子蒙头大睡,闻天海来敲门了。
      那次打架吴少侯主动找人和闻天海疏通,成了朋友。吴少侯就是这样人,气一撒,再打听了对方名头,就千方百计和好。
      睡眼惺忪的吴少侯赤条条起来开门,闻天海闪进来。
      床上的女孩翻了个身,裸露着白皙丰润的后背。
      吴少侯找烟,烟盒扁了。
      你去买一盒吧,我也没带烟。闻天海说。
      吴少侯提上长裤,衬衣半披着出去了。
      
      回来时候,屋里扑通扑通的,吴少侯推门进去,闻天海在床上骑着那女孩,女孩赤身裸体,拼命和他撕打。
      吴少侯冲上前来,抓起女孩头发,恶狠狠几耳光打上去。
      闻天海呼哧着下了床,不知道吴少侯什么意思。
      吴少侯骂女孩:靠你妈你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是我生死兄弟,他只要喜欢,我金银山都给他搬过去,何况你这个比养的!
      闻天海血热了:少侯,以后有啥事,我闻天海赴汤蹈火!
      吴少侯说:今天你给我伺候好他!
      女孩哭了。
      吴少侯说:妈惹急了不要你了!
      
      吴少侯锁上门走了。
      他没走远,就在附近闲逛,还在一个小吃铺吃了稀饭油条。后来他看到了矮子,没有矮子他还不会认识闻天海。
      吴少侯说:眼子头你干啥呢?
      自从吴少侯和闻天海瓜葛上,矮子就没了脾气,吴少侯有钱。眼子就是面蛋,内奸,被人鄙视的那种,但矮子认了。
      矮子说:我去找体育场老郑,他说给我介绍个工作。
      吴少侯说:介绍你加入国家篮球队。
      矮子心里说:介绍我去靠你妈。
      
      后来吴少侯就看几个闲人下棋,再后来闻天海就出来了。
      
      闻天海脸色潮红,眼光迷离。
      吴少侯问:干了几火?
      闻天海说:四火。
      吴少侯说:日,还是你厉害!
      闻天海说:咱俩是亲兄弟了,啥也不说了,我还有事,要过去。
      吴少侯说:喝两杯再走,眼看中午了。
      闻天海说:我找刘七一下,明天有一场血战。
      吴少侯说:跟谁?
      闻天海说:回头告诉你,我明天晚上还来啊,让那小妞等我。
      
      挺进路上,一家国营餐厅,刘七曹过在请白杰他们吃饭。白杰他们四个公交公安,制服敞着,没带帽子。
      刘七一个小兄弟,赶公交车,赶的是余三团伙不常上的几路,出事了,被抓个现行,刘七曹过是来说情的。
      办案公安也在,他说听白杰的。
      白杰不吐口,曹过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拎个袋子,里面是八条登喜路。
      你们四个拿着抽吧。刘七说。
      头那一关还得过。白杰说。
      没问题,一会曹哥再去拿四条。刘七说。
      靠,这回劳教他,至少满罐。白杰说。
      还靠兄弟多费心了。曹过说。
      晚上吧,下午我做工作,晚上你们去领人。白杰说。
      白哥就是爽快,喝酒!刘七站起来举起了杯。
      
      酒席吃了一半,闻天海摸来了,闻天海那三角眼一扫就扫见了白杰,走上去握手。
      白杰傲慢的看着他。
      白哥,你忘了,咱俩见过面,那次在澡堂,七哥介绍的,我叫闻天海。
      想起来了,你这货三角眼很特别。你来晚了,自罚三杯吧。
      曹过倒酒,闻天海三杯捏一起,一饮而尽。
      滴酒没洒,可以啊你。白杰说。
      是一个敢打敢拼的小兄弟。刘七说。
      坐那吧,咱划会拳。白杰说。
      
      后来大家喝的醉醺醺,互相乱说话。闻天海问起明天的情况,刘七告诉他,都约好了,并说出了小红袍会出现。
      闻天海搓着手,满面红光,大声打喷嚏,很兴奋。
      明天干啥?白杰问。
      大会战,大头,运动,余三,陈万明陈万里都要来。刘七说。
      对方是谁,惊动这么多司令?一个公安抠着鼻屎问。
      你们不认识,都是小几吧孩,不过狂的很,鬼神不认。刘七说。
      知道是谁了,潘云飞陈锋黄老歪狄爱国。白杰说。
      你咋知道?曹过说。
      靠,别人传的。白杰说。
      
      酒席是在二楼吃的,散席时,曹过陪白杰他们先下去了。刘七等闻天海,闻天海这时候才狼吞虎咽起来。
      靠,刚才一口菜没吃,都他妈的好菜啊!闻天海说。
      慢慢吃,没事。刘七剔牙。
      后来闻天海吃饱了,两个人来到窗口,朝外看。
      挺进路上车水马龙,这里是最繁华的地带了。
      七哥,咱俩磕头吧!闻天海突然说。
      干啥?
      磕了头就是生死兄弟,挺进路作证!
      好,磕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世事难料,十几年后,已经呼风唤雨称霸黑道的闻天海和刘七,就在这条挺进路上,当然那时侯已经拓宽改造易名了,被金盆洗手的陈锋持五连发猎枪一一索命。
      
      傍晚时分,风起处,小红袍妇女腚山本五十六三人在车站露面了。
      小红袍俯视众生。
      
      忙碌着的大头他们围了上来。
      兄弟,你们回来了。大头把小红袍抱住了。
      小红袍略微一抱,是个意思,又推开了。
      见面礼。大头从裤兜掏出厚厚一摞钱,分成三份,给了他们。
      小红袍三人目光平视前方,一个秀丽的女子款款走来。
      肖晓来了。大头说。
      小红袍冷峻的目光开始柔和。
      明天公园有一场灭人战,刘七,曹过,运动,余三,陈万明陈万里我们都去,是不是你也要去?大头说。
      小红袍依旧看着前方:你们这帮人集合起来好打我了。
      哈哈,这次确实是无人敌。大头笑。
      那我还去干啥。
      多少兄弟都想见见你。
      小红袍把大头一推,飞奔过去,肖晓也飞奔过来,两个人紧紧拥抱了。
      那时侯当众拥抱是电影里镜头,小红袍说,谁看不惯,我打空车站广场!
      
      灯光中,肖晓的泪光闪烁。
      妇女腚和山本五十六默默走过来,离他们两三米处,垂手而立。
      
      看到你好好的,我就开心。肖晓说。
      小红袍用雪白的手帕轻轻给她擦眼泪。
      那个男青年现在纠缠的紧了,我妈逼婚。
      你憔悴了。
      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我知道。
      没有一个男人比得上你!哥,你说你爱我,一辈子爱我!
      晓,我爱你,我小红袍今生今世不会再爱另一个女人。
      哥,那我搬到单位去住。
      好的。
      
      挥挥手,小红袍几个走了,大头他们唏嘘着。
      
      小红袍和肖晓去看了小红袍父母,昏暗的灯光,陈旧的摆设,老两口抚摩着小红袍和肖晓,眼里满是泪花。
      默默无语。
      快走吧,你们快走吧,我们心都到了嗓子眼。母亲开始推他们了。
      小红袍悄悄把一摞钱放到了柜子上。
      
      屋外是一片漆黑,妇女腚和山本五十六一人把一头,警觉的注视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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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九月一号早上开始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没有停顿的意思。
    天地一片苍茫。
    
    这是一片藕塘,肥大的叶子上,圆滚滚的水块。有燕子掠过。
    当时城市的四周很多这样的藕塘。
    藕塘后面是三间低矮的房子,草泥顶,土坯墙。
    四周的植物是一蓬蓬的青绿着。
    陈锋和黄老歪坐在藕塘边,屁股下面垫着藕叶,头顶是一棵不知名的树,伞一样撑开去。
    他们是来找李勇的,李勇的家就是那三间房。
    李勇十四岁和成年人斗殴,一柄铁叉刺过去,伤人致死,先是少管,后来进了成人监狱,然后是漫漫的刑期。
    狄爱国听人说他回来了,有人看到了他,很瘦,很高,电线杆。说是保外出来的,他患了严重的肺结核。
    李勇母亲在喂猪,告诉黄老歪,李勇一早出去了。两个人就坐在藕塘边,开始等,一等就等到了中午。
    再等半小时,再没他影,咱就回去,我下午还要集合学校的兄弟。陈锋说。
    中,再等半小时。黄老歪说。
    李勇长啥样?
    细高挑,小眼,厚嘴唇,那货绝对是条汉子。
    你们早就认识?
    靠,大概十一二岁认识的,那次赶集,李勇家来卖树,我们打了一架。
    老哨也不识字?
    识个吊,俺门口过去都是拉车工,老辈就没几个识字的。老哨俺俩九岁就不上学了,不象云飞,还上到了初中。
    云飞其实很聪明。
    这我承认,他拳头硬,脑子也好使,不象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小红袍你见过没?
    见过两次,靠,他都快成我偶像了,长的那个帅。他过去其实不孬,打架被拘留十五天,上铺指使他们几个用鞋帮敲一个犯人膝盖,天天敲,结果那个犯人被敲成了脉管炎,截去了一条腿。指使的那货有后台,没事,敲膝盖的犯人前后有许多,家里多少都有点背景,只判了小红袍一个,五年。出来后小红袍极度仇视社会,几年下来,称王了,日。
    
    泥泞的路上走来两个十七八岁孩子,头上顶着藕叶,手里拎着柳条,柳条上穿满了大蜻蜓。
    这种蜻蜓现在不见了,过去城里也很多。清凉的河面上,它们刷的飞过去。
    这种蜻蜓个头大,是平常那种蜻蜓的五六倍。尾巴长而粗,背肌发达,飞行极迅速,一道影子,就没了。
    但它们停留时,有些蠢,悄悄捱过去,捏着尾巴就捉了。
    陈锋过去也捉,但捉了就放了,他比较爱怜这种动物。蜻蜓咬他手时他就放了。
    当时还有一种蜻蜓,比平常那种略小,落那里象通红的朝天椒。这种蜻蜓不好捉,罕见的敏锐。
    
    两个孩子过来时,陈锋看到柳条从蜻蜓背部穿过,有些蜻蜓还在动。
    你们捉它干吗?陈锋问。
    两个孩子都是龅牙,雷公脸,一脸坏相。
    喂鸡。一个说。
    你妈比,你管。另一个说。
    陈锋跳起来,挥拳打翻一个,一脚把另一个扑通踢进了藕塘。
    黄老歪坐那里眯眼看,陈锋扒拉两下手,眼斜着,又坐了。
    岸上那个先跑了,藕塘那个爬上来,也水淋淋落荒而去。
    你妈比,有种别走!他们远远的声音传来。
    
    黄老歪抽了两根烟。陈锋说:有半个小时没?
    黄老歪说:没吧。
    陈锋说:没表真麻烦。
    
    雨又大起来时,两个人去李勇家门口推了自行车,陈锋带着黄老歪,钻进了雨幕。
    
    下午的时候,雨蒙蒙中,陈锋的姥姥去拍马建立家门。
    马建立不耐烦的出来了,光着膀子,披着军装。
    给你说过多少次,我没见过陈锋。马建立说。
    姥姥想他啊。姥姥说。
    你想他也没用。马建立闯进了雨里。
    
    大毛和刘蛮子站在背雨处抽烟,大毛弓着腰,刘蛮子挺胸。
    恨天高。大毛喊。
    你妈勒比。马建立说。
    晚上不是打架吗,你不去?大毛说。
    我咋不去,潘云飞陈锋来喊我好几次了。马建立把刘蛮子香烟摸出来,装自己口袋。
    你要会去我是王八。大毛说。
    大傻比个,打完他们再来打你俩。马建立走了。
    
    靠他妈,真想弄死他。刘蛮子说。
    
    秋雨天,黑的早,七点多点已是灰蒙蒙一片,景物粘连了。
    雨又猛烈了一阵,然后就缓缓的飘。
    公园东门是一带假山,植物葱茏。潘云飞他们开始在假山集结。
    一哨一哨人马,都隐进了假山,到了七点半左右,已集结二百来人。
    外面已是万家灯火。
    全部都是白手套,因为下雨,怕淋湿分辨不明,都用白油漆刷过了,捏的手中的棍棒粘呼呼的。
    这次的棍棒都是一水一水的。陈锋他们那些学生携带的是一米来长的白蜡杆,拇指粗,韧性极好,劈打不折。有人说它是软棒,也有人说它是钢鞭,七十年代曾风云一时。
    潘云飞他们是钢筋,也是一米来长,一端切了斜角。
    狄爱国把贼召集了五六十个,一律一托长沉甸甸四楞棒,撬开一个木器厂拿的。
    六指有事没来,小顺那帮子拎的是长短不一的板凳腿。
    高四儿还没到,不过他的人马一齐,四五十个,一手生铁手盔,一手列检锤。
    帆布雨衣都藏进了一个山洞,自行车都摆在了公园外不易丢失的地方。
    
    潘云飞陈锋黄老歪狄爱国小顺老哨几个站在假山最高处,每个人朝背上掖板斧。
    是高四让同伙带来的,高四儿捎话,一拼可能天亮,可能天黑,没退路了,他一会就到。
    
    狄爱国的夜光表指针指向八点,大家水一样从山上漫下来,朝人工湖方向涌去。
    
    公园寂静无声,没有游人,风雨中传来猴子的啼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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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人工湖畔,风吹雨打中,几盏朦胧灯火。
    人工湖西面,是一个空旷的草场,再往西,有一脉连绵的土丘,风雨中黑蒙蒙一片。
    一声呼哨,枝叶摆动中,一百多人从土丘中钻出,草场里散了一片。是刘七的人马。
    
    刘七在草场的南面,这里是杨树林,地上是雨水中倒伏的青草。
    林子里站着几帮人马,都是成了名的人物。有巴运动,韩小,大头,余三,陈万里陈万明兄弟。他们带来的人不多,合起来也就三十余人。
    你先打,都上了太给他们面子。巴运动说。
    你们来了我就感激不尽。刘七说。
    曹过那猪呢?大头说。
    刘七抬头朝远处眺望。
    一条土路,几条人影快速走来。前面那个是曹过,走路架势就能看出来,两手鸭子摆。
    
    小红袍来了!刘七激动不已。
    
    大家都奔出了林子,只陈万明和几个兄弟没有过去。
    小红袍长发拂面,雨水中眯着眼,昂着头。身边是妇女腚,山本五十六和两个陌生汉子。
    刘七握着小红袍双手:哥,我是刘七,我是刘七……
    小红袍扫视着大家:我喜欢看电影,看戏,当然有时候也看打架。
    大头巴运动陈万里在握手,只韩小站在一边。
    小红袍说:哪个叫韩小?
    韩小说:我就是。
    小红袍上下审视了他:过来,握一下手。
    韩小过来,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这时东边大地震动,人群乱云一样涌过来,白手套晃动,棍棒乱响。
    我日,这么多人。小红袍说。
    咱进林子里,别打错了。小红袍说。
    大家退进林子,刘七曹过狂呼着朝西跑了。
    
    林子里烟火一明一暗的,大家说着话,不时瞅一眼草场。
    草场沸腾了,喊杀声震天,两帮人马象潮水一样碰撞了。
    看这阵势,刘七不行。巴运动说。
    一会我去收拾潘云飞。韩小说。
    一道光闪过来,大头说接着,韩小顺手抄了,是一把带鞘的东洋刀。
    钢刀抽出一半,寒光扑出来,韩小说:好刀!
    陈万明乜斜着眼看小红袍,小红袍和妇女腚他们几个在说着什么。
    
    草场已经白热化,渐渐的三个人凸显出来。一律白手套,所向披靡,搅一起的人群被他们撕开了口子,越撕越大,后来干脆就望风而逃了。
    已经有逃跑的影子,没带白手套的败绩显现。
    
    有人朝林子逃来。
    那三个人是谁?陈万里喊。
    潘云飞陈锋黄老歪。逃跑的人说。
    刘七呢?
    刚照面就被陈锋打昏,曹过被潘云飞钢筋扎透,钉树上了。
    这边还要问,那几个人已经穿林而走了。
    
    刘七人马溃败了,到处是逃窜的身影。闻天海和几个兄弟披头散发朝树林这边奔来,后面紧紧追赶着几个人,再后面是潮水一样涌来的白手套。
    满身是血的陈锋发现的闻天海,一声喊,潘云飞黄老歪小顺和陈锋朝那边猛扑过去。
    
    我去收拾他们!韩小挥刀走出树林。
    单枪匹马的韩小走出树林,一弓身,双手持刀冲了上去。
    
    闻天海他们跑走了,潘云飞陈锋黄老歪小顺从背上抽出板斧,大步冲向韩小,挥斧乱劈。等后面大批人马赶到,韩小已经倒在血泊中,东洋刀插在草地上晃荡。小顺也被砍倒了,仰面朝天,大口吐血。黄老歪被砍的栽在泥土里,一动不动。
    此时潘云飞他们后面已经涌来了一百多人,见地上三个人的惨状,怕出人命,有人悄悄开溜了。
    
    巴运动血往脑门涌,被小红袍一把拉住。
    韩小是我兄弟!巴运动声嘶力竭大喊。
    你上去照样。小红袍说。
    巴运动要冲,小红袍伸脚一拌,巴运动一头撞在树上。
    余三大头陈万里几个被潘云飞陈锋的勇猛震慑,目瞪口呆了,只陈万明双手插兜,目光炯炯。
    
    爷爷来了!小红袍几个走出了林子。
    你他妈是谁?那边有人喊。
    小红袍!
    轰的一阵骚乱,等潘云飞回头看去,只剩下二十几人了。
    他妈的你们咋不跑?潘云飞喊。
    小红袍是谁?后面人说。
    
    拼啦!潘云飞说。
    拼!陈锋说。
    
    小红袍闲庭信步离他们只有几米远了,只见他束束裤腰,一抬腿,从长桶胶靴里抽出一把鸟铳来。这是一把改造过的鸟铳,枪管锯了,枪托拆了,只余钢架部分。
    他举枪对准了潘云飞陈锋:家伙都给我放下!
    
    当啷啷一阵响动,潘云飞和陈锋对视一眼,仰天长叹。
    
    巴运动抽刀跑了过来。
    交给你了,地上有斧子,看能给我砍下一个头不能。小红袍说。
    
    巴运动冲了过去,弯腰拣起板斧。
    陈锋和潘云飞本来是并排的,此时他朝前移了半步。
    巴运动挥斧朝陈锋脖子砍去。
    风雨中,陈锋长发遮面,昂首而立。
    潘云飞一声怪叫,拉开陈锋,拣起了板斧。
    斧光从陈锋脸颊掠过,陈锋一个打滚,抄起了东洋刀。
    
    清脆的枪声响了起来,在空旷的公园里回荡。
    巴运动一头扑倒在地。
    高四儿从北边走上草坪,手中的口径步枪冒着硝烟。
    
    小红袍抬手打出一团火光,高四儿卧倒,又是几下清脆的枪声,小红袍他们退进林子。
    
    天空摇曳出几道弹痕,大批公安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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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此一战伤五十余人,这是自文革结束后本城市最大规模的一次械斗,潘云飞陈锋团伙在道上一夜成名,挤身霸主地位。
    
    大规模的抓捕开始了。
    现场落网的有二十多个,说的上名字的有黄老歪,老哨,小顺,曹过。公安赶来时,曹过还在树上钉着,垂着头,地上是鲜血浸染。
    巴运动和韩小不知道被谁背跑的,几道影子飞快而去。
    人高马大的黄老歪死沉,潘云飞陈锋提着他跑了几步,终于丢下了。
    
    高四儿那一枪打在巴运动肩膀上,后来高四儿说,日,抬手就是一枪,倒打住了,瞄准反而不行。
    
    当天晚上又抓捕了一百多人,道上相干和不相干的都闻风而逃。
    
    潜逃前陈锋悄悄回了家,那天的暮色中,他先在家门口的一个枝叶繁茂的园子里呆了几个钟头,看不出异样,才上的楼。
    姥姥满脸是泪。
    母亲已经睡了,爬起来,倚门看着他。
    我可能要走好久。陈锋说。
    你爸爸说他以后不对你粗暴了。母亲说。
    妈,以后叫我妹妹多干点活,姥姥年纪大了。陈锋说。
    姥姥又哭了。
    我走了,妈,姥姥,我就是回来看一眼。
    
    外面漆黑一片,马建立独自站在楼头,披着军装。
    我日!马建立说。
    没空和你说话。陈锋和他擦肩而过。
    我日!马建立说。
    陈锋走的飞快,消失了。
    
    大毛刘蛮子几个摇晃着过来了,马建立说傻比青年。
    大毛说:靠你妈,人家都跑了你不跑?
    马建立说:我乱棍打翻几个就跑了,没人注意我。
    大毛说:靠你妈。
    马建立说:靠你妈,找事?
    大毛哈哈笑着,和刘蛮子几个走了。
    
    日月如梭,转眼到了十月金秋季节。
    马建立这天和几个混子在街上晃,碰上了六指。
    儿子,你就这样晃下去可不行,吃啥喝啥?六指说。
    我该当兵走了。马建立说。
    就你这鳖孙个头。六指说。
    子弹打不住。马建立说。
    你们给我打个帮手,一会分俩钱给你们花花。六指说。
    马建立说好。
    
    六指披着外罩,指缝里捏着单面刮胡刀片。马建立几个挡视线。偷了俩小时,六指说收兵。
    一会吃饭,吃完饭给你们分钱。六指说。
    偷了多少?马建立说。
    三十。六指说。
    不可能。马建立说。
    三十还少啊?日你奶奶!
    日你奶奶!
    
    吃的蒸饺馄饨,小菜要的筒子鸡,卤猪踢和小葱拌豆腐。酒是好酒,洋河大曲,在商店买要凭票的。马建立几个心里平衡了些。
    席间扯些闲话,六指开始骂黑孩儿。
    
    黑孩儿被劳教,进去就被人按着刺了字。左胳膊上刺标准,右胳膊上刺流氓。前胸四个字,傻比青年。
    黑孩儿在劳教场沦为眼子。
    陈万里指使的。
    陈万里在劳教场混的好,小岗组组长。小岗组不受拘束,不干体力活,每天乱转。组长更自由,基本都在外面,腰里挂个手铐,抓逃跑的犯人。
    黑孩儿那天来时,正巧陈万里押个犯人回来,一眼瞥见了黑孩儿。要说陈万里不认识黑孩儿,但跟着他的那个小岗成员认识。
    那黑蛋皮就是跟着潘云飞混的黑孩儿。成员说。
    黑孩儿的厄运一下就来临了。
    全寝室的被子都是黑孩儿叠,里面要求军事化,被子要方正如豆腐块。黑孩儿过去哪里叠过被子,每次被打的体无完肤。
    
    六指在外面给黑孩儿跑事。六指姨夫是办事处主任,方方面面都有人。跑事要花钱,黑孩儿母亲为此欠了一屁股债。
    劳教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想出去。六指去看黑孩儿时,黑孩儿说。
    六指姨夫就托了关系,给黑孩儿请了一个礼拜假。
    请假一天要交八十块钱,黑孩儿马不停蹄去偷也偷不及。那时侯劳教场许多有手艺的都请假出来偷,翻船了也不要紧,押回劳教场完事。
    黑孩儿手笨,六指又推脱有事不和他搭帮,黑孩儿只好单飘。眼看假期快到,黑孩儿干脆跑了。
    
    这不是害你吗。马建立吃着鸡腿说。
    可不是,我姨夫坐萝卜。六指说。
    黑孩儿这样也不应该。其他几个说。
    还不是他进去了,我在外面,他心里憋。妈勒个比要是都进去谁还给他跑事,谁还提着东西去看他。六指说。
    哈哈,别气了,喝酒吧。马建立说。
    我还真他妈的越来越气了,不吃了,也不喝了,免得一会没处撒气打你们。我走了,帐你们结。
    
    六指在饭店门口消失了,马建立把酒瓶摔地上,说我靠你祖奶奶啊!
    
    夜幕降临的时候,马建立几个从澡堂爬起来,去农业局大院看露天电影。
    几个人在风中裹着军装,缓缓行走。此时天空高阔,繁星点点。
    吃点饭不吃啦。一个说。
    哪几吧还有钱。另一个说。
    等陈锋回来,我不会放过六指王八蛋。马建立说。
    
    电影已经开演,解禁的老片子。马建立几个乱转,拿火机照人。多数是照男人,能随便照男人也是一种荣耀。
    期间发生一点小摩擦,一帮二球,七八个,被照后不忿。马建立一句话就把他们震住了。
    爷爷是马建立,和陈锋穿一条开裆裤!
    哪个陈锋?人家问。
    道上有几个陈锋?
    一个。人家说。
    靠你妈,那还不跑!
    这帮人转身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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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这天天很阴,风刮的窗户啪啪响,树枝犁出一片哨声。
    黑孩儿坐在澡堂里,和几个小青年在喝茶。
    那次我没去成,真他妈遗憾。黑孩儿说。
    我靠,潘云飞陈锋他们这次彻底把刘七打怵了,听说刘七在放风说和。一个说。
    刘七没逃?黑孩儿说。
    咋没逃,当天晚上他就逃了。我靠,陈锋一棍抽过去,差点把他眼珠打爆。第二棍抽太阳穴上,头撞树上,就昏了。后来有人在车站见他了,右眼一大瘤。另一个说。
    他家是高干。黑孩儿说。
    高干个球,也就一处级。
    反正比咱平常人家强,咱进去吊大梁,他进去坐板凳,你信不信。我黑孩儿现在在琢磨,云飞陈锋他们这是结束了呢还是才开始。
    不会结束,黑孩儿你想,虽说这次打栽了刘七,但高四儿那几枪,惹上小红袍了。何况韩小巴运动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呵呵,啥时候能把小红袍给面了。
    黑孩儿,小声点。
    几个人都往四周看,见没人注意,声音低了下来。
    中午时分,黑孩儿几个商量好去吃霸王餐。就是找一家饭店,吃完时自己人火拼,酒瓶板凳乱摔,追打着走人。
    道路上风卷着,树是摇摆如涛,行人匆匆。
    几个人裹着衣服,眯着眼往前走。
    前方一个人,也是裹着衣服走来。这个人身材高大,上面是灰色中山装,下面是肥大的绿军裤。
    我日我日我日,老歪!黑孩儿喊。
    黄老歪咧嘴笑了:这是弄啥去?
    吃霸王饭。黑孩儿说。
    肚子正咕咕叫,走,算我一门!
    我日啊,你不是进审查站了?
    审查站和庄里农民闹矛盾,昨天打伤几个农民,农民来了上千,全冲进来了,正好开饭,我拔腿溜了。
    哈哈哈哈,福星高照。
    有福个球,云飞陈锋爱国他们都找不到了。
    听说云飞和陈锋一路走的,爱国不知道,听说他头上被砍了一菜刀。
    我日,我挨了韩小两刀。
    前胸还是后背?
    当然是前胸,一刀肩膀,你看,在这儿。还一刀横砍的,拦胸。我靠,后背留伤,不是逃跑就是被人偷袭。
    韩小也不知是死是活,听说你们四个人斧头同时砍他身上了。
    管他呢,他本来就是杀人犯。
    几个人来到一家国营饭店,点一桌子酒菜,吃饱喝足火拼。黄老歪性起,一手酒瓶,一手板凳,满饭店打起客人来。等发现黑孩儿他们早没影了,就挥板凳砸碎窗户,翻过去走了。
    落单的黄老歪酒气熏天一个人在街上,大风中拿火柴剔牙。
    忽然就来了大滴的雨,刷的一下来的,行人往屋檐下跑,黄老歪也跟着跑。
    雨水把地上打起了烟。
    钻进来的黄老歪撞上了一个姑娘。这姑娘皮肤白皙,楚楚动人,黄老歪不错眼珠的看她。
    傻比。姑娘说。
    黄老歪朝后看了看,问姑娘:你说我?
    回家看你妈去。姑娘说。
    黄老歪小眼珠睁圆,一耳光就抡了上去,姑娘身子转了半圈,捂着脸蹲了下来。
    抽着肩膀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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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天很阴,风刮的窗户啪啪响,树枝犁出一片哨声。
    黑孩儿坐在澡堂里,和几个小青年在喝茶。
    那次我没去成,真他妈遗憾。黑孩儿说。
    我靠,潘云飞陈锋他们这次彻底把刘七打怵了,听说刘七在放风说和。一个说。
    刘七没逃?黑孩儿说。
    咋没逃,当天晚上他就逃了。我靠,陈锋一棍抽过去,差点把他眼珠打爆。第二棍抽太阳穴上,头撞树上,就昏了。后来有人在车站见他了,右眼一大瘤。另一个说。
    他家是高干。黑孩儿说。
    高干个球,也就一处级。
    反正比咱平常人家强,咱进去吊大梁,他进去坐板凳,你信不信。我黑孩儿现在在琢磨,云飞陈锋他们这是结束了呢还是才开始。
    不会结束,黑孩儿你想,虽说这次打栽了刘七,但高四儿那几枪,惹上小红袍了。何况韩小巴运动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呵呵,啥时候能把小红袍给面了。
    黑孩儿,小声点。
    几个人都往四周看,见没人注意,声音低了下来。
    中午时分,黑孩儿几个商量好去吃霸王餐。就是找一家饭店,吃完时自己人火拼,酒瓶板凳乱摔,追打着走人。
    道路上风卷着,树是摇摆如涛,行人匆匆。
    几个人裹着衣服,眯着眼往前走。
    前方一个人,也是裹着衣服走来。这个人身材高大,上面是灰色中山装,下面是肥大的绿军裤。
    我日我日我日,老歪!黑孩儿喊。
    黄老歪咧嘴笑了:这是弄啥去?
    吃霸王饭。黑孩儿说。
    肚子正咕咕叫,走,算我一门!
    我日啊,你不是进审查站了?
    审查站和庄里农民闹矛盾,昨天打伤几个农民,农民来了上千,全冲进来了,正好开饭,我拔腿溜了。
    哈哈哈哈,福星高照。
    有福个球,云飞陈锋爱国他们都找不到了。
    听说云飞和陈锋一路走的,爱国不知道,听说他头上被砍了一菜刀。
    我日,我挨了韩小两刀。
    前胸还是后背?
    当然是前胸,一刀肩膀,你看,在这儿。还一刀横砍的,拦胸。我靠,后背留伤,不是逃跑就是被人偷袭。
    韩小也不知是死是活,听说你们四个人斧头同时砍他身上了。
    管他呢,他本来就是杀人犯。
    几个人来到一家国营饭店,点一桌子酒菜,吃饱喝足火拼。黄老歪性起,一手酒瓶,一手板凳,满饭店打起客人来。等发现黑孩儿他们早没影了,就挥板凳砸碎窗户,翻过去走了。
    靠你妈,等就等。黄老歪说。
    地上两根烟头的时候,姑娘在前方拐角处出现,朝这边一指,身后一个青年冒出,大踏步朝黄老歪飞奔。
    黄老歪认出是韩小,霍的站起。只见韩小边飞奔边从后脖领抽出一把雪亮的缅甸砍刀,黄老歪撒腿就跑。
    一前一后两条身影在宽阔的大路上狂奔。
    终因黄老歪人高腿长,把韩小渐渐甩了去。
    路人都屏住了呼吸,战刀闪亮着消失了。
    事后黄老歪才知道,那个姑娘是巴运动女友,白妞。
    戚孬蛋给黄老歪找了住处,是戚孬蛋一个同学,没说黄老歪是谁。
    黄老歪这一窝就是好久,有时候一整天没东西吃。一起玩的抓的抓跑的跑,只能靠戚孬蛋杨国顺偶尔接济。
    这天杨国顺领着左玉梅来了。左玉梅穿着红风衣,头发烫的很好看。她带来了许多吃的,还给黄老歪洗熨了衣服。
    左玉梅说:要不你还去我那住吧,吃饭也方便,我那边已经没事了。
    黄老歪说:不去,你那边招眼,韩小知道了又是给你麻烦。靠他妈,没把他砍死亏了。
    左玉梅说:我托人给巴运动说个情?
    黄老歪说:不托,该死吊朝上,不死吊晃荡,我等云飞陈锋他们回来。
    左玉梅说:都是拗蛋筋,姐姐也帮不了你们。
    黄老歪说:你哪天去云飞家瞅瞅,看看他姐姐还有事没。
    左玉梅说:那你告诉我地址,晚上就去。
    晚上左玉梅又拐回来了,面带红晕。
    潘祖国没事,那个军人在她家。左玉梅说。
    黄老歪在翻一本小人书,哗哗的,拿眼抬她。
    云飞他姐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左玉梅说。
    你脸咋那么红啊?黄老歪说。
    走热了,天晚了,我回去了。左玉梅说着四处瞅。
    找啥?黄老歪说。
    没有镜子?左玉梅说。
    没在意。黄老歪说。
    左玉梅带上门走了,黄老歪一骨碌爬起来,从门缝里看出去。这扇门板很破,到处是缝隙。
    外面黑,自然看不见,索性把门打开了。
    黄老歪看到想不到的一幕。
    微弱的光亮中,一辆吉普车。一个穿公安制服的人走下来,把左玉梅让上车,顺势亲了一口。左玉梅说声讨厌。
    从体形和举动看,这个公安应该很老了。
    左玉梅看到了黄老歪,说:表弟,快回屋睡觉去。
    靠他妈,我咋没听见汽车声。黄老歪躺那里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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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第二天下雨了,黄老歪披着中山装,倚门站着。
    门口的道路弯曲,墙壁剥落,雨水在风里面涌。
    静悄悄的。
    住到一个没前科人家里,永远不会搜查到你。那天戚孬蛋这样对他说。
    嘻嘻,要依靠群众。黄老歪说。
    也不知站了多久,没见一个人走过,摸一把头发,潮潮的。
    一条狗毛发湿塌塌的,一只眼瞎了,走过来嗅他。
    黄老歪回了屋,拿根竹竿在床底下捣,终于捣出一双齐膝高的胶靴。胶靴上厚厚一层灰尘,用床单抹了,又磕了磕,磕出一个飞快奔跑的蜈蚣。穿上胶靴,拎把黄油伞,黄老歪出门了。
    穿过几条街,见一个羊肉汤棚,里面满是人,热腾腾的香味冒出来。黄老歪犹豫了一下,摸摸口袋,又往前走。
    他感觉不妙,羊肉汤棚传来急促而危险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车站的大头三四个,拖着长条凳直扑过来。
    黄老歪撒腿就跑,跑出四五十米,二三十个毛孩子迎头走来。
    歪哥,咋啦!毛孩子们喊。
    靠他妈他们打我!黄老歪喊。
    毛孩子哗啦一片去拣砖,一时间砖头乱飞。大头被一块砖砸到脸上,收不住脚,又是一砖飞来,仰面倒下了。又有两个人被砸的鲜血满面。
    大头他们跑了,黄老歪一大群握砖猛追,道路上一片肃杀。
    
    没有撵上,黄老歪他们气喘吁吁围在路口。
    歪哥,他们是谁?大家问。
    黄老歪心说,你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也不知道你们是谁,妈的比。
    
    伞找不到了,黄老歪告别毛孩子们,大步流星走了。
    中午时分,他来到了郊外。烟雨蒙蒙,一片秋天特有的绿色。几洼藕塘,满是粗壮肥硕的藕叶。
    黄老歪一路泥泞走向几间茅草屋。
    堂屋大门敞开,木门台高高的,一个小伙子坐在那里看雨。小伙子很清瘦,黑黑的,头发是光头长成的那种自然型。
    一双眼睛是成年人才有的那种忧郁。
    是李勇吧!黄老歪喊。
    李勇一直等他走到面前,一双小眼才猛的放光了。
    两个人拥抱了。
    我靠!你长这么高了!黄老歪说。
    你他妈长这么壮了,哈哈哈!李勇说。
    两个人进了屋,没有人,拖俩小板凳坐了。
    光阴如水流啊,一晃几年过去了。李勇说。
    也没去劳改队看你,太小,不懂事,现在懂事了,你又回来了。
    我靠,我回来不是好事吗,说他妈真的,还真想你们。
    上个月来找你了,你不在。
    听我妈说了,你也没留下名字。后来我去市里找你们,才知道你们出事了。
    可不是,云飞他们不知道跑哪了,我他妈挨两刀,关审查站了,这次是逃脱。
    这场架肯定没完。
    完个球,靠他奶奶。
    哈哈,那我加入战斗。
    我日,那个名词叫啥?如虎添翼!
    正好跑路,我这病再养一阵就要收回去了,我可不想再进去受罪。
    哈哈好,天高任鸟飞!
    
    李勇家人串亲戚去了,李勇捉了只鸡,爆炒了,又炸了盘花生,然后去村头买酒。
    回来时满头是血。
    咋啦?黄老歪问。
    和小卖部的打架了,那货也是才放出来,三十多岁,可壮。李勇在脸盆里洗脸。
    靠他妈那会中!黄老歪说。
    我赊酒,他不给。
    面他去。
    那货一米九,二百来斤,打不过他。李勇朝里面走去。
    黄老歪忽然觉得浑身没劲。
    走吧。李勇出来了,背着手,头上的血又流到了脸上。
    干啥。黄老歪没动。
    面他啊!李勇右手从背后拿出来,一铁棍抡翻了桌子,菜翻了一地。
    哈哈,这才是李勇!黄老歪跳起来,接过李勇左手的铁棍。
    两个人都背着手,钻进了雨幕。
    
    傍晚时分,李勇家人回来才知道,李勇潜逃了。他和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小伙子一起,把小卖部主人打成重伤,颅骨都打裂了。
    
    两个人跑进了市区,夜里八九点,雨正急,两个人摸进了轴承厂家属院。
    左玉梅把两个落汤鸡拉了进来。
    我找找衣服给你们换上吧。左玉梅说。
    不用了,姐,你给我拿点钱。黄老歪说。
    左玉梅进了里屋,拿出来五十块钱。
    有钱了还你。黄老歪说。
    不急。左玉梅说。
    那天那个公安是谁?黄老歪说。
    那是我的私事。左玉梅说。
    那好吧姐姐,我们走了。
    
    两个人饿透了,饭店找了几个都关门了,只好往黄老歪的住处赶。那里还剩了一些头天左玉梅做的饭菜。
    进了屋,两个人脱的赤条条的,找毛巾裹住肚皮,呼噜呼噜往嘴里扒饭。
    这个碗以后我用,我有肺结核。李勇说。
    啥几吧肺结核呀,我可不怕,再说传染了更好,人家不收。
    那咱俩亲一下。
    黄老歪抱着他吧唧吧唧用力亲,李勇推开他,直用手背抹嘴,说,妈的比你现在这么流氓。
    哈哈哈哈!黄老歪一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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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过了两天,杨国顺来了,摸出一把铜鞘上布满宝石的匕首。
    别人送的,新疆英吉沙的。杨国顺缓缓将刀抽出,细碎的光芒闪烁了。
    李勇将刀接过来,挥手砍了洋灰墙壁,细看了刀锋,说:不错啊,刃开的那么薄,居然没伤。
    他是?杨国顺说。
    李勇,就是云飞我们老提起的那个李勇。黄老歪说。
    哈哈,用古代的话说就是久问大名,如雷灌耳。杨国顺紧紧握住了李勇的手。
    见外见外。李勇说。
    初次见面,也没啥礼物,这把刀送给你吧。他们说是用一个汽车轮胎换的。国顺说。
    哈哈,我正喜欢这把刀。李勇拉开上衣,将刀丢进了里口袋。
    宝石是假的。黄老歪说。
    老歪就喜欢扫兴。杨国顺说。
    
    杨国顺跑出去,买了几瓶罐头,几个烧饼,一瓶辣酒,三个人为了舒服,把铺盖卷起来,都盘腿坐在床上。
    靠,我妈让我扯布的钱。杨国顺说。
    没人让你买。黄老歪说。
    感谢感谢,老歪别乱说。李勇说。
    靠,没给老歪刀,老歪气成这。杨国顺说。
    我发现有些人送东西都是送给刚见面的,我他妈只送熟人。黄老歪说。
    好了好了,老歪,我用这把刀去收拾个人,你说收拾谁吧。李勇说。
    黄老歪咧嘴笑了,开始吃熏鱼。
    收拾大头,他跟疯子一样要弄我,我又没砍他。黄老歪说。
    那好,就这两天!李勇说。
    三个人用手抓着东西吃,一瓶酒轮流就着喝。
    我要去当兵了,回来好歹混个工作。杨国顺说。
    咱的工作在哪里?黄老歪看着李勇。
    在人间。李勇说。
    三个人哈哈大笑,仰脖罐酒。
    后来李勇说起自己的肺结核,杨国顺神色有变,支吾了一阵,借故走了。
    怕死的人还是多。李勇说。
    那是,都不怕死,这个世界没法混。黄老歪说。
    
    傍晚的时候,黄老歪和李勇从床上爬起来,两个人背靠着背,抽烟说话。后来同时爬起,穿衣穿鞋。
    黄老歪是中山装,军裤,老头鞋。这种鞋跟脚,跑的快。
    李勇是一身劳动布衣服,麻篮的,一双陈旧的黑皮鞋。李勇劳改的地方穷,回来时只扒了别人两身象样衣服,一比,十分落伍。
    
    天地间黑蒙蒙的,风在呼啸。两个人一前一后,顺着墙根走。黄老歪身上装了把列检锤。戚孬蛋的这个同学家是铁路上的,床下几把列检锤。
    两个人在车站四处游荡,一直走到三更天,夜阑人静的大街上响起了扫地声。
    
    接下来又转了两天。
    我日,这货在车站消失了。李勇说。
    还是公园的事吧,靠,都不在自己地盘转了。黄老歪说。
    
    第三天晚上,他们得到消息,大头三男两女酒后去了红星溜冰场。
    
    溜冰场在体育馆,一片露天的空地,栏杆圈着,星星点点的小灯缠着护栏。
    中间是溜冰场,边上散落着一些桌子。
    黄老歪和李勇赶到后,把借的那辆自行车靠到停车处的一棵小树上。黄老歪对看车的老太太说,钥匙丢了,给你五毛钱,看好啊。
    老太太得了这么多钱,自然尽心尽意。
    
    两个人扒着护栏,看到大头几个坐在东边角的一张桌子上喝汽水。两个女的穿的很艳,在换溜冰鞋。
    大头身披藏蓝色中山装,里面是雪白的衬衣,藏蓝色毛料裤,皮鞋闪着光。他魁梧的身躯在溜冰场异常显著。
    黄老歪买了门票,两个悄悄进去了。
    两个人面朝栏杆,点上烟,做着准备。
    音乐飘扬着,溜冰场里旋转着。
    两个人把家伙换进裤兜,手揣着,转过身。
    他们看到了意外的一幕。
    巴运动韩小四五个人进来了,奔大头他们过去。没脖子的巴运动步伐有力,韩小抱着膀子,高昂头,走路身子后倾。
    都是场面人,李勇黄老歪判断韩小背上插着战刀。
    
    没脖子的是巴运动?李勇回忆着。
    是。走吧,他们人多。黄老歪说。
    走啥,好容易碰到。李勇说。
    都他妈是大哥,抱膀子那个就是韩小。黄老歪说。
    啥几吧大哥啊,大哥刀子进不去?
    靠,那弄吧!
    黄老歪话没说完,李勇瘦高的身影已经顺着栏杆朝那边迂回了。李勇走的快,黄老歪怕被发觉,又不能跑,拉开了距离。
    高大的大头哈哈笑着跟巴运动韩小握手,刚落座,李勇已经到了身后,出手如电,刷的一下从韩小背上抽出战刀,几道耀眼的光晕,大头被砍倒在血泊中。
    李勇一脚把桌子踢翻,刀指巴运动他们:靠你妈,我是李勇,哪个不服,说!
    巴运动和韩小一动不动,其他人惊呆了。
    老歪,走!李勇提着滴血的战刀,大踏步朝门口走去。黄老歪跟在后面,还没愣过神来。
    满溜冰场的人都不动了,看着那个提刀的电线杆一样的瘦高个。
    门口售票的都跑了,李勇把战刀扔上售票口平房,和黄老歪快步来到停车处,骑上车就跑。
    
    转眼到了十一月天气,树木凋零,一片肃杀。
    潘云飞陈锋回来了。
    车站口,随着人流,两个人衣领竖着,满脸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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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你现在最想干的是啥?夜色中,潘云飞看着车站的人流,声音沙哑。
    想吃红烧肉。陈锋无精打采的抬着眼皮。
    你别说肉,一嘴水我。
    是你问我的。
    那好,咱找个地方去吃肉。
    
    潘云飞和陈锋去了离家五百公里的一个乡村,那里满地黄沙,匍匐的植物。那里的农民补丁摞着补丁,那里的农民年根吃一次肉。
    潘云飞十三四岁来过这里,那时侯知青下乡,潘云飞被他们领来玩,一住就是数月。
    如今物是人非,不过还有几个当初一起上山下河的小伙伴认出了他。
    公园一场架,潘云飞陈锋洗去血迹,换去血衣,居然完好无损。
    被家里人赶出来,没地方去,能不能住一阵。潘云飞说。
    咱这儿啥都缺,就住的地方不缺。小伙伴说。
    我俩可以帮你们干活。潘云飞说。
    现在没活了,安心住吧,正好多几个人玩。小伙伴说。
    陈锋没说话,手插在兜里,看着远方的荒丘。
    一群鸡跑过去,母鸡温顺,公鸡雄赳赳。
    这里民风淳朴,夜不拾遗,来得都是客。
    潘云飞陈锋住下来了,感受着久违了的浓浓真情,不舍得拿老乡们的一草一木。
    大家看星星,看月亮,听蟋蟀的鸣唱。
    洗澡都不舍得了,这里缺水缺的厉害。
    这是一段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日子,血腥远离了。
    
    这天潘云飞说:走吧。
    陈锋说:往哪走?
    潘云飞说:要不在这儿结婚?村头那个姑娘看上你了。
    陈锋说:那走吧。
    
    此时广袤的大地寒风滚滚,迷眼的黄沙。
    村里的人穿上了棉衣,手揣袖子里,一溜人送潘云飞陈锋到了村口。
    潘云飞陈锋也穿上了老乡送的棉衣。
    陈锋眼眶有些湿润,他再也不会忘记这个地方了。
    挥挥手,两个人走进了风沙。
    后面是老乡们古朴的身影。
    
    远远的,一个穿碎花棉袄的姑娘,朝这边看着。
    
    一直快到家乡了,两个人才猛的想起要吃肉了。离家乡七十公里,两个人和几个痞子打了一架,剥去他们衣服穿了,下了车。
    一盒烟就是抢劫,何况两身衣服,两个人换了车,继续往家赶。
    此时他们已经身无分文。
    
    家乡的灯光满地,两个人风尘仆仆。
    
    在一个岔路口,碰上一群小青年,见是他俩,很惊讶。
    没一分钱了。潘云飞说。
    这一群人就七凑八凑凑了一百来块钱。
    告别时,陈锋问潘云飞,他们是谁。
    潘云飞说:好象是孬蛋门口的。
    陈锋说:吃肉吧咱。
    潘云飞说:还有酒。
    
    坐上三轮车,两个人去了泡馍馆。热气腾腾一屋人。
    陈锋突然转身要走,但已经来不及了。
    把门一张桌,坐着四个人,李智斌双目炯炯。
    李哥。陈锋说。
    想走?李智斌说。
    李哥。陈锋说。
    潘云飞依稀认出他是分局的,头上的开山纹拧到了一起。
    里面一串大笑,穿着笔挺毛料灰色中山装的狄爱国走了过来。
    他给潘云飞陈锋做个手势,伏在李智斌耳边说了几句,然后边劝边拉把李智斌弄到门外。
    狄爱国把两千块钱塞到了李智斌怀里。
    一记耳光,狄爱国捂住了脸。
    那把钱被李智斌抽出来,摔到了狄爱国脸上。
    一片一片的钱币飘落了。
    潘云飞陈锋李智斌的伙伴还有狄爱国的几个伙伴站在门口,默默无语。
    你跑吧。陈锋对潘云飞说。
    你呢?
    我不跑,李哥对我有恩。
    妈的我也不跑!
    
    李智斌转身走来,手指陈锋:你见我不喊哥,要走,你欠我的。
    然后喊着几个伙伴又进了屋。
    
    这哥够义气。潘云飞说。
    狄爱国在拣钱,抬起头说:我看出来了,他有原则,有一天照样抓你们,你们把案子再做大点试试。
    潘云飞陈锋和狄爱国的几个伙伴走过来,帮他拣钱。
    狄爱国说:我还看出来了,这哥一辈子发不了财,也当不了官。
    陈锋说:我永远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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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突然停电了,一片漆黑,汽车灯刷亮的照过来,潘云飞陈锋狄爱国一帮子,顺着马路朝西头走。
    帐我结过了,我不欠钱。狄爱国说。
    陈锋,刚才你应该去给李智斌告别一下。狄爱国说。
    我心里有他,不用告别。陈锋说。
    爱国,九月份走的慌,也没见你,你咋样?潘云飞说。
    我没啥,头上留俩刀疤,躲了一阵。我这种人,一般公安不太为难我,见面还亲热。不过我开始托人了,我狄爱国花钱,最好让弟兄们都没事。
    还没打完。潘云飞说。
    后勤供应要跟上。狄爱国说。
    日,高四儿呢?潘云飞说。
    跑没影了,他那杆枪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借的,朋友也关起来了。我老歪弟弟呢?
    关审查站了。不过他出来了,我一直没见,听道上说,他和李勇在体育场把大头砍了,头骨砍裂,肩膀砍断,肺叶砍翻出来。
    我日!
    李勇下的手。
    哈哈,我的兄弟!
    按倒葫芦起了瓢,妈的比。狄爱国骂。
    小顺呢?陈锋问。
    不知道关哪了,我正打听,靠,这次关了一二百。走吧,咱换个地方,喝通宵。
    
    他们到了狄爱国一个兄弟家,买酒买菜,不知东方拂晓,喝成了烂泥。
    
    潘云飞和陈锋就暂时住到了这里。
    
    几天以后,狄爱国摸左玉梅家,知道了黄老歪下落。
    左玉梅家有了明显变化,置换了一套新家具,一色水曲柳。左玉梅也打扮的越发妖娆了,胸脯高耸。
    姐,这一阵咋回事?狄爱国笑问。
    有个有势力的老头看上你姐了。左玉梅笑答。
    福气来了。
    啥福气,地下的,名不正言不顺的。
    姐,咱还图那虚的?
    要说也是,有个人疼我就行。不过他外面还有一个。
    
    说着话有开锁声。左玉梅跑过去,说来了来了,死鬼今天咋有空啊。
    狄爱国站起来,见进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一身讲究的中山服。
    老头腰杆笔挺,目光犀利。
    狄爱国上前一步,必恭必敬的鞠了躬:庞处长,你好。
    庞处长上下打量他。
    你可能把我忘了,我叫狄爱国,我和市局的马叔和你吃过两次饭。
    庞处长说:你是小偷,你怎么来这里了?
    狄爱国说:庞处长……
    左玉梅赶紧说:死鬼,这是我家表弟。
    庞处长说:你家表弟那么多!小偷,你走吧,我不想在这里看到你。
    狄爱国又一鞠躬:庞处长,那我走了。
    
    左玉梅送出门,在楼梯口,狄爱国说:姐,求你办件事。
    左玉梅说:啥事,说吧。
    狄爱国往里面瞅瞅:姐,还是九月一号公园打架那事情,庞处长绝对可以帮上忙,该花多少我爱国花。
    那好吧,姐姐尽力。
    
    离开左玉梅家,狄爱国坐个三轮,去找黄老歪。在一个岔路口,看到潘云飞姐姐潘祖国和一个军人在散步,狄爱国怕她问云飞下落,就把头缩回去了。
    
    此时天已渐黑,风有力起来。
    
    李勇盘腿坐在床上,拿根笛子在吹,很凄凉的乐调。这个曲子很多人熟悉,黄老歪躺在那里,跟着唱两句:
    荒凉美丽的隔壁滩上,只有夜莺在歌唱……
    狄爱国啪啪拍门:开门,我是爱国!
    两个人一骨碌站起来。
    
    大家拥抱了。
    这儿我来过,过去来过两次。狄爱国说。
    云飞在哪?两个人同时问。
    你们咋知道我知道云飞?
    你不知道谁知道。
    哈哈,走,去见他!
    
    此一番相聚,引出了后面的潘云飞陈锋李勇黄老歪四人刀劈韩小,将此人一举降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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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小这一阵和巴运动生气了,形单影只。他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在公园那次四斧齐下,他伤了元气。耳根一道疤从鬓角连下来,使他的脸皮看起来有些紧。
    双目依然炯炯。
    他躲在一个孤寡老汉家里,老汉卖烤红薯,卖冰棍,卖那些能卖的小玩意。
    老汉和他无亲无故。
    那天韩小踽踽在暮色笼罩的街头,见一个推车的老汉和几个青年发生口角,几个青年一涌而上,将老汉打翻。
    路人纷纷谴责那几个青年,几个青年破口大骂。
    韩小说:赶紧走吧,打老头啥出息。
    结果他们矛头指向韩小,有人上来推搡。韩小大怒,抓着头发一膝盖顶翻一个,反肘将一个青年顶的满口是血。围观的有人上来助阵,那几个青年落荒走了。
    本来韩小要走,认识不了老头,老头说:去我家吃个便饭。
    韩小就去了。反正他没地方去,跟巴运动生气了。
    他躲藏的地方是巴运动找的。
    
    老头家里很脏乱,五六平米的小屋,一张床,许多纸箱,一股扑鼻的霉气。
    床很宽,占据了房间多半地方。
    上面是凌乱肮脏的被褥。
    
    老头给韩小熬了红薯稀饭,还有烤馍块,烩了一盆菜,乱七八糟的,啥都有。
    韩小吃的香。自从杀人以后,他不讲究了。
    韩小说:我没地方去了。
    老头说:不嫌弃,就睡我这。
    韩小说:中,那我先住几天。
    老头说:你口音是本地的啊。
    韩小说:是啊,我家就这里的,我妹妹得怪病了,我可怜的妹妹。
    老头不再问。
    
    晚上睡觉时老头说:我这儿也没牙刷,凉水洗脸啊。
    韩小说:无所谓。
    
    老头晚上呼噜很响。
    
    白天老头推车出门,说:你想逛就去逛,门带上,也没啥值钱的。
    韩小说:好的。
    老头说:你身上刀疤那么多,天快明时你翻身露出来,我给你盖上了。
    韩小说:噢,你去吧。
    
    住了三天,韩小想巴运动了。
    妈的比,我离开那地方,运动该着急了。韩小想。
    回去吧,白妞是白妞,运动是运动。韩小想。
    
    那天他和巴运动洗澡,从池子里出来就翻脸了。
    他们是吵着出来的。
    韩小双眼通红,手指巴运动鼻子:以后别让我再看到白妞脸上有伤!
    巴运动把他手打开:你妈你要是老这样,没法玩了!
    韩小说:不玩去球!
    巴运动衣服一披:好,老子走!
    韩小说:随几吧便!
    巴运动一把把韩小推床上,愤然离去。
    见巴运动没影了,韩小呆了一会,指着澡堂里人大骂起来:靠你们全体的妈,看啥看?运动永远是我的大哥,靠你们奶奶!
    
    他给老头留个条,走了。
    来到住处,打开房门,里面很整洁,显然有人收拾过。
    他走的时候是一片狼籍。
    桌子上台灯压着一摞十元钞票,上面还有一纸条,是巴运动写的:晓,你去哪里了,哥哥想你,你身上没有钱。
    韩小眼眶有些潮湿。
    运动哥,你哪都好,就打白妞不好。韩小说。
    躺那里就睡了,他在等巴运动。
    结果两天过去,巴运动没来。
    这天傍晚他搓了个凉水澡,换上柜子里的干净衣服,摸一把匕首塞腰里,出门了。
    
    他先找了拐拐四,明知道找不到,还是去找了。
    他想跟拐拐四借点钱,亡命生涯里,他一直挂念着他可怜的妹妹。
    他其实知道拐拐四不会借,有次拐拐四一个同伙见了他,说:妈让你跑,你倒好,哪也不去,专门在这儿打架,有一天我们生气了你很麻烦。
    但他还想努力。
    
    有两个拐拐四经常落脚的地方,都是人去屋空,挂锁锈着,有一把还织了张蛛网。
    
    后来他摸黑到了自己家外面的那条小路,站了一会。
    窗户里打出来熟悉的灯光,很昏暗,很温暖。
    他那天听朋友说,父亲也进去了,包庇罪。
    朋友说:你要是投案,你父亲肯定放。
    韩小说:肯定。
    窗户上稀薄破旧的窗帘,有妹妹瘦弱的影子罩上来,韩小不禁走上前来,手伸窗户上轻轻的挥。
    因为没钱,妹妹一直断断续续的出院住院着。
    韩小的父母都无业,靠打零工拉扯家小。
    
    妹妹好象感觉到了哥哥的气息,慌慌张张来开门,韩小在黑暗里快速消失了。
    
    他去了几个地方找巴运动,后来得知巴运动在一家舞厅。
    来到这家舞厅,巴运动刚出去,几个朋友说,他一会就回来。
    韩小在那张桌子上落了座,吃瓜子,喝糖茶。
    一些混子认出他来,纷纷上来扔整盒的烟。
    扔完烟的混子们回去炫耀,许多人都偷偷看韩小,那些跟着混子们的姑娘更是急巴巴的眼光。
    
    面色冷漠的韩小眼光飘过来飘过去,根本不看女人。
    巴运动几次对韩小说:找个吧。
    韩小说:没碰到。
    兄弟们也介绍了几个,韩小总是说:我是杀人犯,还要继续杀。
    人家女的不害怕。
    韩小又说:看不上你。
    
    巴运动还没回来,韩小闭目养起神来。
    
    此时外面北风呼啸,空旷的道路人迹杳然。舞厅门前的一条岔路,黑暗中走来四个人,全部是土黄风衣,领子竖起来。
    他们是潘云飞陈锋李勇黄老歪。
    风衣里面是雪亮的杀猪刀。
    这是狄爱国刚托人从上海买的风衣,得知韩小在舞厅的消息时,几个人正在试风衣。
    杀猪刀白天就买好了,还有一块磨刀石。
    
    狄爱国猛抱没把他们抱住,几个人出门了。
    潘云飞说:公园没把他砍面,这次一定要!要不他永远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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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潘云飞陈锋李勇黄老歪散开进入了舞厅。他们风衣领子竖着,头微低,下巴埋在领子里。
    此时是轻歌曼舞,摇曳的灯光,四人的瞳孔雪亮。
    他们向西北角包抄过去。
    报信的说,韩小就在西北角最里面的桌子那坐着。
    李勇最先到达,韩小感觉到了危险,还没看清对方是谁,就抄板凳砸了过去。李勇闪不及,被板凳砸翻,一个跟头又站了起来。
    韩小又挥了第二板凳,陈锋赶到,一刀砍上韩小额头,顿时血流满面。
    舞厅里一时间大乱。
    韩小掉了板凳,抽出匕首,挥舞着拔腿就跑。
    迎头正碰上黄老歪,持刀拦住去路。
    韩小红了眼,一把匕首乱戳。
    陈锋和李勇从后面抢上来,连砍韩小头颅五六刀,韩小一头倒地,顺着光洁的舞池朝前滑去。
    黄老歪又补上两刀。
    没想到韩小爆发了超强的生命力,一跃而起。
    潘云飞刺斜里扑过来,狠命的一刀将韩小砍到了舞池柱子上。
    韩小浑身被血浸染,匕首早没了,倚着柱子,他大口喘气。
    他已经没有力量了。
    潘云飞陈锋李勇黄老歪扑过来,韩小的头上刀光翻飞。那头发都是齐刷刷的,一缕一缕落下来。
    舞厅里静极了,没有一个人走动,大家都蜷缩着。
    韩小连中四十多刀,居然还倚柱子站着。
    他的目光绽放着奇异的色彩。
    
    潘云飞用刀挑起他的下巴:韩小,服不服?
    韩小嘴张不开了。
    潘云飞说:我问你服不服!
    韩小的头一点一点往下垂。
    潘云飞刀尖用力一挑:说!
    韩小一口血吐出来,终于可以说话了:宁死不服!
    靠他妈捅死他!潘云飞说。
    我朝他心窝里捅!李勇说完,尖刀直捅韩小心窝。
    舞池里大多数人又一次捂上了眼睛。
    
    狄爱国几个赶来了,一把将李勇抱住,刀锋将韩小肩膀豁了一道翻开的血肉。
    弟兄们冷静点!狄爱国喊。
    我有办法让他服!狄爱国又喊。
    
    韩小服了,狄爱国一句话就让他服了,他瘫软了下去。
    狄爱国说:我知道你妹妹情况。
    站立的韩小泪水出来了,泪水在血水上流。
    狄爱国说:我们愿意经济补偿。
    韩小说声好吧,就瘫软了下去。
    
    潘云飞陈锋李勇黄老歪四个人咣朗朗丢了刀,飞速离去。
    
    韩小是被狄爱国几个背出来的,出了舞厅,正碰上巴运动。
    狄爱国说:交给你了。
    巴运动眼珠瞪暴了:咋回事!
    狄爱国说:我们是救他!
    巴运动把韩小背到了身上:里面我的人呢?
    狄爱国说:可能傻了。运动哥,别去市里面的医院。
    
    巴运动的一个司机朋友正好路过,急刹车,拉开车后门,巴运动背着韩小倒了进去。
    我靠,死没?司机说。
    没。巴运动说。
    去哪?司机说。
    乡下,旗店卫生所我有个朋友。巴运动说。
    来得及?司机说。
    看他的命吧。巴运动说。
    
    韩小命是保住了,但遭了重创,以后的半年卧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巴运动和几个兄弟轮流照料,起初还好,后来就起了厌烦情绪。韩小要是这样一辈子躺下去,照顾他一辈子?
    虽然巴运动有照顾他一辈子的心。
    白妞要照顾韩小。
    白妞说:你俩是兄弟,我厂里最近也没活。
    巴运动想了好久,终于点头。
    不想这一来埋下了祸端。
    
    韩小半年后可以下床了,佝偻着,偶尔鸡爪疯。往日风度翩翩的韩小完全换了个人。
    白妞那天想想过去的韩小,又看看眼前,不由潸然泪下。
    韩小从后面轻轻把她抱住,她翻转身,用力把他抱住了。
    韩小也流泪了,没想到他这个样子了,竟盼来了多年来一直期待的那一刻。
    
    狄爱国是出事半个月就亲自把钱送给了巴运动。
    一万块,多少人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狄爱国说。
    道上的规矩,一刀五百,四十多刀,至少两万。就按三百,也得一万多。不过韩小认了,我也没啥说。巴运动说。
    狄爱国心里说:靠你妈潘云飞,我现在浑身血窟窿了!
    
    巴运动把钱亲自送到了韩小家,一个月黑之夜。
    啥也别问,这是韩小用命换来的。巴运动说。
    韩小……母亲和妹妹慌的不得了。
    韩小没事,安心治病吧。巴运动说。
    
    结果韩小邻居匿名举报韩小家突然暴富,看病大把花钱。那年月突然暴富是一条重要的破案线索,许多谋财害命案都是这么侦破的,公安突然到来,将韩小母亲收审,余款扣押。
    行踪不定的巴运动被纳入了视线。
    
    巴运动得知后,没敢告诉韩小。
    巴运动说:靠他妈,不知道把我往哪个案子上怀疑了。
     今天烦死了,朋友托我办事,电话不断,只好胡乱写了一节交差(41)
    
    这天的傍晚寒风呼啸,一个煤炉,一溜烤红薯,李智斌和一个同事围在那里,边吃红薯边抽烧酒。
    红薯皮一地。
    今天他们值班,披着大衣。
    这年冬天的冷好象来的早了,才十一月天,就泼水成冰。
    
    刚才李智斌和白杰吵了一架,差点动起手来。
    李智斌办了个案子,白杰来说情。
    本来李智斌是要给他面子的,象这类事情,大家彼此都给面子。
    但李智斌一个同事,前一阵找白杰说情,坐了冷板凳,没少骂白杰。
    今天白杰犯他们手里了,李智斌说:这个案子我准备把他办成铁案,谁说情都不行。
    白杰自然恼火了,白杰来分局,在局长面前都敢拍桌子。
    喝了酒的白杰敞着怀,头发披散着,他一把将李智斌拎了起来。
    我看你是不想混了。白杰说。
    你妈的比,我看你是想脱这身衣服了。白杰说。
    李智斌就差点和他动手了。
    当时刑侦科好几个人在,同事们把他们抱开了。
    一个同事把白杰抱到屋外,悄声说:你让局长科长压他,你犯不上跟他吵。
    白杰气哼哼找人去了,结果都没找到,又拐回来,指着李智斌说:你等着!
    
    本来晚上吃烤红薯凑一顿,李智斌生气,就喝上烧酒了。
    小单说摩托车没油了,叫咱晚上弄点油。同事说。
    你给地矿所老朱打个电话,让他拿点油票,再送一壶油来。李智斌说。
    光用老朱,用一下你的关系。同事说。
    那好吧。李智斌说。
    
    天晚了,值班室里,合衣而卧。
    
    凌晨四点左右,值班电话一阵骤响,两个人一骨碌爬起来。
    李智斌接的电话,神色一点一点变了。
    发大案了。李智斌说。
    迅速给领导拨了几个电话。
    
    一家三层楼的商场出了命案。
    扫马路的环卫工首先发现的。他看见三楼的一扇窗户里坠下来一根麻绳,麻绳间隔着打了许多节。
    他判断失窃了,就跑到附近派出所报了案。
    
    结果派出所来到现场,大吃一惊。两个更夫被杀,一个死在一楼,一个死在三楼。
    三楼有明显的搏斗痕迹,金银柜台被抢掠一空。
    
    大批公安云集,封锁了现场。
    
    上午十点,精疲力尽的李智斌和一个同事去商场附近吃早点,一个小摊,正准备收,只有稀饭了。
    李智斌他们要了四碗稀饭。
    还有两个小青年,吃完饭了,在抽烟。
    李智斌和同事穿的是便服,小青年没有在意他们。
    妈勒比,这回又该跑了。一个小青年说。
    可不是,一发大案咱们就倒霉,派出所要薅你进去,说发案时间你在哪里。另一个说。
    谁让咱有前科呢。上回发大案,咱们也是在赌博,结果咬一群,谁都骂咱。
    
    李智斌和同事喝着稀饭,没有说话。
    两个小青年走后,李智斌说:要是作案人没前科呢?
    那就不好破了,如果现场没有留下线索。同事说。
    如果作案人把赃物藏起来,若干年后再拿出来呢?
    你说那种人心理素质太好了,那就没办法了。不过一般做这种案子,都是急于用钱的人。
    这次作案人身上有伤,我想他绝对不会去医院。
    那就靠排查了,发动群众。
    唉,案子又发在咱辖区,真倒霉。
    可不是,这个商场刚划归咱辖区,要不咱只是帮帮忙。
    
    全市大搜索,几天过去了,案情没有进展。
    又过了两天,传来消息,两个公安在一片居民区排查,三个青年持刀拒捕,将一个公安砍伤后,逃逸了。
    这家主人是一个单位的电工,被收审。电工交代说,这三个人他不认识,是一个叫疤瘌的人介绍来的,也就刚来了半天就出事了。
    后来疤瘌落网,他交代说,那三个人是小红袍,妇女腚和山本五十六。小红袍三个才从外地回来,听说发大案,准备当天就走的。
    
    这些天又是道上大逃亡的日子。
    
    这天的天气晴朗,马建立穿着没外罩的军棉袄在门口晒太阳。
    他晒了好久了,无聊的很。
    大毛过来了,一副心惊的样子,双眼发乌,看来睡眠极度不好。
    哈哈大毛。马建立喊。
    大毛来到跟前,拿出烟来抽。
    派出所找你没?马建立说。
    找我干啥?大毛说。
    哈哈,那是你不够格。派出所都找我两次了,落实我那天晚上在哪里。马建立洋洋得意。
    你说,要是抓住了会被枪毙不会?
    那还用说,有一个崩一个。
    大毛打了个寒战,跟虚脱了一样。
    我日,不会是你干的吧?马建立说。
    我有那个胆吗?大毛快哭了。
    谅你也没有,我有你都不会有。
    
    大毛无风自飘的走了,马建立在后面喊:你去哪?
    刘蛮子快结婚了,我去他家帮忙。大毛说。
    马建立掐指一算,虽然上学时候刘蛮子留级了四届,但还没到结婚年龄啊,他妈的托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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