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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黑在美国 (尾 声 UPDA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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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墨雨记下了韩晋年的电话号码和他的车保险公司后,韩晋年就匆匆忙忙地开车一溜烟地走了。程墨雨呆望着车子,心里自认倒霉。不过他也庆幸今天幸好是韩晋年撞了他的车子,如果是他的车子撞了韩晋年的话,那他吃的亏就大了,——他的车子上的是单保,只保他撞的车子,而不保自己的车子,而且保的出事故车子的上限金额是两万五。韩晋年的“卡迪拉克”显然已经超过了这个限额。因此假如是他撞了韩晋年的车子,那他的车只能自己掏钱修理了,如果对方损伤厉害,他还得垫付两万五之外的金额。

他看他车子被撞成那个惨不忍睹的样子,要修好少说也得要三千多块钱。

韩晋年所在的那家保险公司是State Farm,不过要去他的保险公司估算修车价,今天是节日,保险公司肯定是不上班的了。程墨雨仔细地察看了一下车伤,发现除了车身后面受到严重的损伤之外,要害的部位倒没有被撞坏。他想,把车子开回去估计应该是没问题的。只是出来的时候好端端的一辆车子,回去的时候却成了歪瓜裂枣,心里头怎么说也是不舒服的。

他想新年第一天就碰上了这等事,今年的运气难免要受到冲击了。

他在车上给耿小袖打了手机。小袖还没听他说完,就紧张地问他说,他人有没有受伤?程墨雨笑着说他自己命大,撞不坏的:“小袖,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你猜撞了我们车子的人是谁?”

耿小袖说:“不会是个老墨或者老黑吧?!”

程墨雨说:“哪里呢!要是摊上老墨,老黑的破车子,说不定连车保险都没有,跟他们打官司又磨不过他们,那是倒霉到家了。你想不到的,那辆车的主人就是我在你们餐馆门口碰到的那位高个的中年男子!撞车地点就在离这里不远处他的公司楼下。”他见小袖在电话那头犹豫着不说话,就笑着说:“你是不是想问一下他人撞伤了没有?”

小袖说:“要是你们两人都没事当然最好了!不然不就麻烦了?!”

程墨雨说:“他人倒是没事,不过我已经证实了,我以前的确见过他的!就是四年前我回国探亲的时候,在虹桥机场出境处见过他的。他跟他的太太和一个小孩在一起。因为大家都是来纽约的,我还不经意的跟他聊了几句。不过他可能把我给忘记了。没想到世界这么小,也有这么凑巧的事。”

小袖说:“你告诉我这些话,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程墨雨说:“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想提醒你一下,看人的时候得多留个心眼,别光看人家的笑脸!这是在纽约。”

小袖笑着说:“好了,他只不过是我们的一个老主顾而已,我只要他吃完饭记得付账就行了,管人家那么多事干什么?!好了,你自己要小心一点!”

程墨雨说:“我就不等你了,我先回去。晚上你也早点回家吧。”

程墨雨回到公寓时,天色已经黑了。他的肚子早已经撑不住了。他赶紧去烧了一壶水,泡了两包方便面,囫囵吞枣般吃了个碗底朝天。他去厨房洗碗的时候,看到那个Sofia睡眼惺忪地正拿着一支烟,想要打燃煤气点烟。他顺手掏出打火机,啪地点着了。Sofia赶紧叼着香烟凑了过来。

Sofia猛吸了一口烟,不好意思地笑着谢过了程墨雨。程墨雨笑着说:“你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家,烟抽多了可不好。我抽了好几年了,现在上瘾了,想改都难。”

Sofia笑着说:“我也知道这道理。可我每天睡眠少,老是犯困,抽烟是为了提神。不过有的时候烦闷了,忍不住又想抽。也算是一种寄托吧。”

程墨雨说:“你好象是在上夜班吧?看你挺忙的。”

Sofia说:“没办法啊。我现在连工卡都没有,只好晚上的时候到一家成衣厂加班做车衣工。一个晚上做十个小时。”

程墨雨说:“那是挺累的。你每个小时赚多少钱?”

Sofia说:“六块五。不过这里的房租一个月就要六百多了。”

程墨雨想了想,相比之下,耿小袖赚的算是多的了。他说:“你可以去找一个同事或者朋友一起租这房间啊。这样不就省了一半的房租了吗?在曼哈顿,也有四,五个人一起合住一个房间的。”

Sofia笑着说:“我刚到这里不久,哪有什么朋友?!成衣厂里的工友也都不是很熟,大家住在一起不方便。算了,先呆一段时间吧,到时候等到英文上去了,再到外州去找工。纽约这边竞争太厉害了!”

程墨雨说:“听你的口音,像是福州人吧?”

Sofia说:“是的。我是夏天的时候到的。”

程墨雨笑着说:“这里福州人多的要命。唐人街都快成了福州城了!你该认识很多老乡才对。”

Sofia说:“除了一个远房的亲戚,我在这边什么亲人都没有。还有就是债主了。”

程墨雨明白她说的债主指的是谁,那八成是她偷渡过来时包揽业务的蛇头。这在曼哈顿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了。他心里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反正在纽约讨生活的人,大家都有各自的难处的。现在自己也是前程未卜,哪有闲心去管别人家的事?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查找了一会他们住区附近几家State Farm的地址和详情介绍,又将韩晋年留给他的材料储存到电脑上。他想,最好两三天内能尽快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免得夜长梦多。因为下一步他就要开始联系学校和准备GRE的考试了。他以前的GRE成绩是2230分,是在国内的时候考的,如今五年时间早已过去,原先的成绩已经作废,现在只能另起炉灶了。好在他现在身在美国,成绩相对的低一点也无所谓,关键是只要能申请到奖学金就行。

一考虑到要申请的学校,他不觉又想起了费宁。费宁到底是在加州的哪所学校呢?方清凉只告诉他她是在大洛杉矶一带,也没留下地址和电话。他早就听说洛杉矶的气候很好,冬温夏凉的,一年四季阳光明媚,正适合像他这样畏惧寒冷的冬天的人居住。而且,从他查过的材料来看,洛杉矶有几所相当不错的大学里,都有适合他的专业的实验室。

他想着,便拿起手机拨了方清凉的电话。内华达那边此时还是下午,这回电话拨通了,手机里传出一个女人懒洋洋的声音,说:“是墨雨吗?我刚醒过来呢。是不是想跟我要费宁的电话啊?!”

程墨雨愣了一下,有点尴尬。他还没有说话,对方就已经猜出他的意图了。他也不想遮掩了,就笑着说:“我说大姐,新年第一天就在做发财梦呐?——上次我忘了问你她的电话号码了。”

方清凉告诉了他费宁的电话号码,说:“她现在在洛杉矶的C大,忙得要死,每次跟我没聊上几句就要撂话筒。喂,我说你是不是想打她的主意啊?!人家可是小孩都两岁多了!”

程墨雨有些意外,说:“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她都有小孩了?这我倒没想到!说给你实话吧,过些日子我想到加州去。”

电话那边方清凉似乎是惊呼起来:“墨雨,你疯了?!”

程墨雨笑着说:“不是我疯了,是我们现在的老板疯了。他鼓励我说,我如果继续接受深造的话,将来我很有可能获得诺贝尔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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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程墨雨到警察局拿了事故记录单,然后开着他的那歪瓜裂枣般的车子,到State Farm保险公司去评估损失费用。韩晋年已经给他的保险公司打过电话,声明事故是他的Fault。因此程墨雨觉得,他这人好像还没有坏到骨子里去。因此回头再去想想那天事故发生时的事,觉得自己对他似乎是刻薄了些。

保险公司的一个白人老头给程墨雨的车子上上下下地拍了十几张的照片,然后又花了将近半个小时一项一项地估约了一下损失。他最后给交程墨雨的单子上,开的是三千六百元的修理费。程墨雨看了,还想跟老头抬点价。老头笑着说:“小伙子,我以前也干过Dealer,实话说,像你这辆车子,已经有七年车龄了,即便按你说的Miles数不高,但是现在顶多也就值五千元了,——这是在没有被撞伤的情况下。我给你这个修理价位,主要是考虑到我们公司的信誉问题。如果你对我们开出的修理价格还觉得不太满意,那么我们可以给你四千五百元,但是你必须把车子留下。”

程墨雨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花上一笔钱把车子修好了合算。况且这车子跟了他也有将近四年时间了,他还真有点舍不得就这么丢弃。

于是他找了家Honda修车行,在跟修理工讨价还价后,最后讲定的修理费用是三千两百元。一个星期后来取车。

事后程墨雨跟耿小袖抱怨说:“你说平时吧咱们也不太用车,但是身边真的没车的时候,心里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你说这到底是车子在作怪呢,还是我们人的心理在作怪呢?!”

耿小袖笑着说:“也许很多东西都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它们的存在和用处的吧?!我看你好像特别恋旧。”程墨雨笑着说:“你这话听上去怎么哲学的味道这么浓?都不像是医生说的话了。”

撞车事情过后,程墨雨开始正儿八经地复习起GRE来了。他觉得距离上一次考试几年之后,他的综合试题的基础还算踏实,阅读语感也还好,只是以前突击背下来应付考试的那些单词中的大多数,差不多都已经还给俞敏洪了。他找了人,岔了几道关系,才借到一本新版的“红宝书”(新东方的经典词汇书)。不过他跟别人家借书的时候,只说是他的太太要考试。他试着背了一个礼拜的单词,感觉还不错。于是他跟耿小袖说:“我觉得有点奇怪,你平时怎么老是说你看不下书呢?你看我,一捧起书本,整个人就精神了。我好像天生就是读书的料!”

耿小袖抢白他说:“你是谁呀?整个曼哈顿如果只有三个天才的话,你肯定占了一个。”

因为马上就要离开了,程墨雨对Steven实验室那边的试验工作逐渐地就怠慢了,Steven找他谈过几次,要他做事最好能善始善终,但是又拿他没办法。程墨雨心想:反正过了一月份后,从二月开始,Steven就不给他发薪水了。不过他帮忙John做的那些实验,还是比较认真完成的,结实地出了一些比较像样的Data。这倒不是他要尽责,主要是考虑到他和John合作的这篇Paper出来后,将来对他在读博士的时候有帮助,尽管Steven平时在修改Paper时,就像是老牛拉破车一样,等到他申请到新实验室的时候,Paper可能还不会有眉目。

二月份开始,程墨雨就正式离开Steven的实验室了,也就是说,从二月一号起,他就没有任何的收入了。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在他看来,丢了工作,没了收入倒是在其次,因为他跟小袖两人几年下来,手头上毕竟也有些积蓄,一年半载的还不至于沦落到穷困潦倒喝西北风的地步。况且只要他申请到实验室,马上又有奖学金了。他觉得让他难堪的是,以后他每天都得接受他们公寓里的几个住户的疑问了:只要别人多看他两眼,他就会难受半天。

因此在一月底的时候,他干脆就先告诉公寓里的每一个人,包括Sofia在内,他要准备考GRE了。为了全力以赴,毕其功于一役,他决定辞职在家复习。这个理由听起来没有什么破绽。

做过如此声明之后,他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这就是主动与被动的区别。

程墨雨最后一天到实验室去,不知道是因为怕尴尬而不愿意跟他道别,还是另外有事,那天Steven没来。程墨雨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到一个大包里。他看着面前空落落的办公桌和那台跟他亲密无间的电脑,心里忍不住偷偷地有点难受了。毕竟自己曾经在这里呆了两年时间,即使对这里的环境没有什么好感,但他好歹还是在这里品尝了一段苦乐。

他跟John和另外的一个Technician道了别,就是没到那个老头Hunter的房间去。他讨厌那个装腔作势,又自以为是的老头。对于实验室的同事,反正平时大家呆在一起,也说不上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在美国,人一走茶就凉是常事。他犯不着为自己的离去凄凄惨惨戚戚的。

程墨雨去跟那台湾女孩郑少真道别的时候,女孩倒是显得有点伤感了,眼圈红红的。她一直送程墨雨到了大楼下,说:“雨,你什么时候再回来看看?我们都会记住你的!”

程墨雨笑了起来,说:“你是要我到时候回来看看你还是看看Steven?没事的时候我会想你的。别忘了给我打电话。另外,赶紧找个男朋友,也好打发时间。”

他背着包,走到远处时,再回头去看一眼那幢撑在空中的二十层高的大楼,心里忽然感到特别的空洞。这时,他隐约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潮热了!他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抛弃了这里的一切呢,还是这里遗弃甚至淘汰了他?!

程墨雨真的定下心来复习的时候,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上海那家研究所工作时,准备考试出国时的那种投入的状态。一个多月下来,有一次他仔细地去照了一下镜子,突然吃惊地看到了一张青面獠牙的脸,双目失神,神色悲凉。他问耿小袖说:“小袖,这么些日子下来,你怎么没有注意到我都变成这个样子了?”

耿小袖眼睛红了,心疼地说:“我是不忍心告诉你的!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经常在睡觉的时候就像做了什么噩梦似的,神经质地呼喊喘气,那神情真让人害怕!隔壁的Patricia都以为你发生什么事了。”

程墨雨笑着说:“真是没想到,我这辈子是活到老学到老。人家是三十而立,我呢还在玩命的啃敲门砖。早知如此,当初咬咬牙把博士读下去,如今也该成正果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三月初,程墨雨去考了GRE,成绩还算理想,是2180分。他终于舒了一口气,跟耿小袖开玩笑说:“看来三十岁还不算太老。下次你要考试,我干脆去给你当枪手算了。”

耿小袖看起来好像比他还要高兴,说:“以后躺在你身边,再不用看着你的神情担惊受怕了。我总算可以睡上好觉了!”

程墨雨说:“我也是。这两个月下来,我瘦了将近十磅。你也瘦了不少!不过,下一步总算可以申请学校了!”

耿小袖说:“我的意思是,你最好还是留在纽约。不然的话,咱们不就要两地分居了吗?这样费用又要提高了。”

程墨雨说:“纽约我是肯定不想呆了。至于两地分居,你要是暂时不想跟我走,那就等到你考过试以后,再到我的新学校去上学。我们的积蓄你都留着,我带在身上也没用。以后你做Part-Time的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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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前两天的一个晚上,费宁收到了周寒山发来的一个E-mail,周寒山告诉她,他们的儿子浩浩在上一周被费宁她妈接到他们家去了,算是将他从既当爹又当妈的状态中解救了出来。另外,周寒山还告诉费宁一个出乎她的意料的决定,他打算辞去在N大中文系的教师职务,专职到他以前兼职作主持人的江南电视台工作。电视台那边已经许诺他部门副主任的职务,年薪则将是他如今所领取的副教授的工资的四倍,而且年终时还有可观的分红。

费宁没想到周寒山突然做出了这么个决定,从他的口气中看出,他已经接受了电视台的聘请。费宁虽然觉得周寒山换个设社会活动活络一点的单位,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并且以周寒山的能力与脾性,他似乎更适合于从事电视台文艺部门的工作。但是,让费宁感到不快的是,像这种关系到周寒山他今后的事业走向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在没有跟她商量的情况下,就独自做出了决定。难道他是怕她反对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明五年下来,周寒山对她还是缺乏理解和信任的!周寒山在E-mail里继续写道:

“宁宁,我知道你得知我的决定后你会生气的,也正是考虑到我的工作的改变会给你带来精神压力,因此这事我一直迟迟地没有跟你说起。实际上,我想离开我们系的念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而且在你出国前,江南电视台领导就已经找我谈过话,我也口头上答应了他们。你知道,我是个不甘于平淡的人,埋头做学问只能跟我的志向背道而驰。况且,你也知道的,如今在大学里搞人文科学,没有自由的学术环境,整天只能做些人云亦云的学问,写几本只有小圈子里的人才会去翻阅的书,那是很令人寒心的。所以我想,与其在死气沉沉的古井中慢慢泡死,还不如直接将自己的才华与所学跟这个瞬息万变的社会融汇起来,使之蒸腾出真正的生气?!如果你对我的看法持保留态度的话,那么就当愚夫我是在这里向你道歉了!

“此外,我当然还有必要在这里提到另外一个理由,那就是我下海后,我们家的窘迫的经济状况也会得到改善,至少我们不必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财大气粗的时候,心理上感觉到不平衡。同时,在解除了经济方面的后顾之忧后,你将来也可以专心于你的学术研究了。我始终以为,你比我更喜欢,也更有灵气从事专业学术研究。既然这样,那么我抛弃了得来不易的学术地位,也没有什么可值得遗憾的了!东方不亮西方亮。”

费宁读了这两段情真意切的话,一下子就泪眼模糊了。刚才因为周寒山没有事先跟她商量跳槽的事而引起的不快,很快便被浓浓的思念代替了。她想起君慧以前在电话里跟她说的要盯紧周寒山的玩笑话,不觉微微而笑了。她当然放心周寒山,也对自己充满自信。

此时的LA虽然正处于隆冬季节,但是天气跟南京的仲春天气差不多。费宁在打开E-mail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拉开窗帘,望着西边阒静的天空,忽然发现远处那藏青色的背景中,一勾寒月,半是凄迷。她的心中不觉一漾。

她想,此时的南京,应该有雪花飘洒了吧?!

她现在住的这个房间,正是上次在LAX凑巧碰到的那个男孩傅庸替她介绍的。她付公寓的每个月的房租费的一半,也就是将近六百元。而如果她要单独在学校宿舍区外面租房子,那么她的房租费最少也得在一千元以上。因此她一直很感激傅庸,总想找个机会请他一次。

公寓的房主是一对来自天津的年轻的夫妇,他们也在C大工作,住到这里已经将近三年了,人还算随和。不过她和他们每天真正见面的机会很少,大家都在外面忙着,回来的时候又不在同一时间做饭,吃饭,只有周末的时候,大家才有时间在一起轻描淡写的聊上几句话。

费宁在这个宿舍区住下后,跟傅庸只见过一次面,还是在路上碰到的,只互相问候了两句。费宁总觉得欠了他一份人情似的。刚到LA时,费宁对这边的淡漠的人际关系有点不太习惯,觉得缺少人情味,人们的笑容也像是纸张剪出来的一样。有时她热情地跟别人家打招呼,但是别人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停下来跟她磕巴一会。

不过,一段时间后她也就心安理得了,而且还觉得省去了很多像在国内那种不必要的应酬。只是到了夜深人静,从埋头于书本的专注与忘情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会感受到像茫茫长空中寒月般的孤独。刚来的第一个星期,她几乎都是在泪眼沾湿的枕巾上,昏昏沉沉地入眠地。

不过,熟悉了这边的生活节奏和习惯后,她觉得她还是挺喜欢这里的环境和人文景观的。至少她在每天往返于校园和住处的时候,没有遇到像国内那样的令人窒息的人潮。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做很多她乐意做的事,而不必去顾虑身边的种种飞短流长。

她现在学习与做研究的地方是在C大的东方研究所。这是一个在全美声望很不错的东方文化研究机构,学术水平在全美同类研究领域中名列前茅。她在国内时研究的方向是中国近现代史,而她在东方研究所的指导教师Peter教授既是这方面的学术权威,也是个中国通。这位年近花甲的白人老头,已经出版了五本研究中国近代史的专著,颇为引人注目。

费宁觉得Peter在治学的严谨态度上,很像她的导师杜宇。但是在研究的方法上,他比杜宇却要开放的多,他鼓励费宁要多用自己的思维方式考虑问题,不但要注重使用第一手资料,也要敢于大胆对权威提出怀疑。Peter专著中那些对前人研究成见条分缕析的辩驳,给费宁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她眼下正在着手准备一个有关清代嘉庆年间中英贸易的课题,整天忙得都顾不上收拾房间了。她的15平方米的房间里,只摆着一张在网上买到的二手床,和一张堆满了书籍和资料的简陋的书桌,以及一张转轮人革椅子。除此之外,就是她刚到这里不久买的一台笔记本电脑了,这差不多花了她近两千元。她想,既然自己在这里只呆半年时间,那么添置再多的物什,到时候也只能降价处理掉。因此在家具上就删繁就简了。

费宁在读完周寒山的E-mail后,看了下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半了。她每天晚上都要到一点左右才上床睡觉的。而此时她的心情又有些乱,没有睡意。她想,现在该是国内下午四点半了。

她拿起手机,用电话卡给周寒山拨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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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寒山对他的清新而宽敞的工作室,相当的满意。整个工作室差不多都是按照他的设计布局的。这里既可以作为他的办公地点,也可以作为他所主持的节目的台面。

这时跟他一起坐在室内长长的棕色皮沙发上的,是他们台的付台长孙九思。这是一个年龄不算小,但是却还膨胀着青春欲望的半老徐娘。周寒山正在侃侃而谈他的构想,孙九思不住地微笑着,一边在她以为适当的时候,轻轻地点一下头,以资鼓励。

孙九思毫不掩饰自己对眼前这位充满诱人魅力的男人的欣赏。她觉得能把周寒山吸引到江南电视台来,本身就是她的一大成功。她知道,凭着周寒山的能力,他肯定会将他将要接手的节目,上一个大台阶的。同时,这也给她带来了向上进阶的机会。

做为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她当然也有着自己对周寒山不可抑制的欲望。枯渴总是希望的源泉。但是她在周寒山面前,暂时却不得不摆出一付矜持的样子。她知道,炖得越老的汤,才会越有味道。尤其是,周寒山在她的眼里,还是个颇有内涵的男人。

在利用男人上,她觉得自己的把握从来都是相当对位的。这个社会可以允许男人失败,但是女人却不行。女人每走错一步路,都将付出沉重的代价。所以,孙九思从来都把自我保护视作是生存的第一生命。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周寒山,对她的隐藏着的热切之情,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不但用嘴巴,还使用夸张的手势动作来表达他对他们节目的诸多构想。孙九思将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收之眼底,然后报以赞许的微笑。她觉得她看觑男人的眼光,是不会出错的。

在她看来,男人最需要的其实并不是女人,而是他们在女人面前拼命想要表现出来的那份自信。男人在女人面前,是永远都不会成熟的。

在适当的时候,孙九思从来不会吝啬给予男人们这种博取自信的机会的。这也是她能从当初军区一个文工团里的B角演员,焕然而成为如今全省第二大电视台常务副台长的秘诀之一。

她一边在判断着周寒山的性格,一边微笑着听着他的唾沫乱飞,激情飞扬的就职演说,心下十分的舒坦。她想,作为一个成功的女人,倒不必要倚靠上一个有权有势有钱的男人,最主要的是能让男人能匍匐在她的脚下。女人最成功的事业,便是男人。而从这一点来看,男人们的事业则显得有点可笑了。他们自高自大,但是一碰上亮丽的女人,他们的宏图大业,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

在她看来,到目前为止,周寒山似乎还没有这么浅薄。这是一条很吸引人的大鱼。

这时,周寒山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歉意地笑了笑,打开手机,听了一下,便笑着对孙九思说:“孙台长,我要接个长途。要不,过会我再到你的办公室给你汇报工作?”

孙九思笑着起身说道:“不必了,周先生,你忙你的。晚上我们大家一起出去吃顿便饭,算是给你接风。你的想法,到时候可以在酒桌上讲嘛。我是顶你的!”


周寒山关上门,马上笑着说:“宁宁,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呐?”

费宁说:“我心里有点烦,睡不着。寒山,你已经到电视台上班了?看你忙的?!”

周寒山说:“我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刚才正在跟我们台长说事呢。宁宁,告诉你一个好休息,台里已经给我安排了一套新房子,一百平方的,所在的区也好,就靠近玄武湖那边。我只要象征性地交上三万块钱,这房子就是我们的了。至于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我想把它卖了,总该卖个二三十万吧,到时候这钱我都给你留着。”

费宁说:“寒山,你可别一头扎在钱眼里。你别忘了,你之所以换单位,是为了更好地施展自己的才能,而不是随波逐流。”

周寒山说:“这我心里有数。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我是不会打着高尚的旗号谋取自己的利益的。这不要被观众骂死了吗?!”

费宁顿了一会,忽然笑着说:“寒山,咱们离开一个多月了,你想我吗?”

周寒山愣了一下,笑着说:“宁宁,这还用说吗?想!上上下下都想!可惜蜀道难啊,‘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嵋颠!”

费宁说:“没正经的,怎么越来越下流了?!好了,不多说了。多注意身体,少近女色。还有,有空多上我家去,陪陪我妈,还有我爸……,还有,看看浩浩。”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了。

费宁关掉手机后,马上就给周寒山发了几张照片过去。这些照片是她刚来LA时,在海边拍的。她想,她大冬天的在海滩上只穿着背心短裤的潇洒形象,一定会让周寒山目瞪口呆的。

第二天,费宁一直睡到十点,才懒洋洋地起来。昨晚上,隔壁房间的那对夫妻俩如鱼得水,戏弄了一番。公寓里隔音设备不太好,女方的快乐的呻吟声,让费宁觉得,自己就像荷叶上一滴快要滑落的露珠。费宁想,性爱总是千方百计的。她不会因了肉身的快乐,将自己涂抹得更像个成熟的女人。

那对天津来的夫妇,一大早就开车到拉斯维加斯过新年去了。人去楼空的时候,费宁觉得生命竟是如此的沉寂,除了窗外摇曳着的棕榈树枝之外,房间里所有的静物,都是死气沉沉的。

她望着那满桌子的书本和资料,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忽然漫布了全身。本来今天她已经规划好要去图书馆查资料的,这时,她突然产生了想要跟人聊天的强烈念头。

她先拨了方清凉的电话。方清凉似乎永远都在忙着,这也是她推卸对方最常用的理由。方清凉笑着说:“老姐妹,这么快就生闷了?好好听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你睡上一觉就过去了。到了美国,你首先得学会忘掉过去。在美国,只有将来,没有过去!”

费宁攥着手机,愣了一会。方清凉笑着说:“老姐妹,你干嘛不跟程墨雨打个电话呢?人家可是想死你了!”

费宁一听了这话,马上就掐掉了手机。在朋友圈中,程墨雨已经成了她的负担了。她十分后悔,当初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跟程墨雨好上了那么几年?!

她去了卫生间,洗漱之后,喝了一杯牛奶,然后背上装了笔记本电脑的大黑包,上学校图书馆去了。一踏上了Blue Bus,她的思维,马上就进入到了两百年前,乾隆皇帝和英国特使比划兵器的想象中了。

看着车上一张张焦灼的面孔,她想,乾隆给嘉庆留下的,是一笔太大的财富。而正是这笔财富,抹杀了满清帝国,遮蔽了后人的视界。不然的话,可能现在她也没有必要大老远的来到美国取经了。在她看来,文化是不可交融的,就像两道平行线,你是你的,我是我的。国内如今盛行的比较文学的根本,说白了其实就是殖民意识和文化自虐。这是她来到美国后的最初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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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契 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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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墨雨在三月十六号的时候,终于收到了C大发来的录取通知书。这样他就不必再为I-20担忧了。他在大楼门口取信的时候,开心地给了那看门的波多黎各老头一支香烟。吞云吐雾中,他笑着跟老头说:“伙计,我要走了。你想知道我要上哪儿去吗?”

老头慢慢吸着烟,笑着说:“伙计,据我所知,离开纽约的人,其实都是在逃避着什么。我想你也不例外。因为天底下没有比曼哈顿更吸引人的地方了。我情愿呆在这里给你们看门,也不愿意到遥远的南方去,做一个富裕的农场主。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告诉你,伙计?不管你要上哪儿去,至少你在纽约不是个混的成功的人!”

程墨雨笑着拍了拍老头的肩膀,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理由反驳老头的话。老头在曼哈顿已经呆了半辈子了,什么风浪都见过。程墨雨以为,他在曼哈顿的短短五年时间,已经足以让他明白,什么才是拼搏的意味了。尽管他在这里的时间,大多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他也曾想在无奈中杀出一条血路,但是到头来,却落得两手空空。

晚上时候,他一直在等待耿小袖回来,想跟她好好商量一下上加州去的事。说老实话,他不太放心小袖一个人留在纽约,这倒不是出于醋意——小袖的容貌,的确会让很多男人砰然心动的。在他看来,纽约是个吞噬人的地方,而小袖并不是个世故的女人。在他看来,她的成熟之处,只在于她的宽容与谅解的性格,至于在自我保护方面,她无疑就像一只绵羊一样,缺乏对险恶人心的防范。在小袖面前,他有时觉得自己很卑微,很龌龊,但是,为了生存,他又不得不具备这样的心态。

但是,小袖却不是这样的人。他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十点时候,小袖回来了。她显得有点疲惫,她将饭菜放在桌上,然后笑着说:“墨雨,我今天把我们的关系跟那个韩晋年说了,你猜他说什么了?”

程墨雨想了想说:“哪个韩晋年?是不是元旦那天跟我撞车的那人?他说什么了?”

小袖说:“他说你做事太认真了。就因为你的认真,那天他的一笔生意泡汤了,亏了三十万。”

程墨雨说:“废话,他撞了我,我能不认真吗?!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

小袖怕他又要借题发挥,就收住话头。她打开饭盒,跟程墨雨一起吃了起来。程墨雨说:“小袖,我去C大的申请已经批过来了。过两天我就要去洛杉矶了。有些事我们得商量一下。”

小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恭喜你了。看来今年我们还是挺顺的。什么事你尽管说吧。不过,好像走的太仓促了些!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呢。”

程墨雨说:“我想,你最好能跟我一起过去。这样我们可以互相照顾,也可以省去不必要的开销。”

小袖想了一下,笑着说:“墨雨,我想我还是晚些时候过去吧。我知道,洛杉矶那边打工不太方便,那里市区没有地铁,而我又不会开车。再说了,我现在在餐馆里干的还好,我想再干上那么半年,一年,有点积蓄了,然后再到那边去上学,这样不是更好吗?况且,你现在刚去那边,很多事也不方便。我如果跟过去了,反而会给你添麻烦的!”

程墨雨叹了一口气,伸手按着小袖的手说:“其实,我担心的是你一个人在纽约,会不会保护好自己?你看人的眼光跟我是一样的。我看人的时候,首先是把对方假定为一个坏人。而你呢,在你的眼中,这个世界上似乎就没有坏人了!你说我能放心你吗? !”

耿小袖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原来就为了这种事啊?好了,那我今后跟人家接触时,多留个心眼就是了。倒是你,你到了新的地方,也应该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了。别整天的老是跟自己过不去!”

程墨雨说:“我的想法,该怎么跟你说呢?!要不这样吧,咱们说好了,半年之内,你一定要过来!”他笑了笑说:“你知道吗,在美国,夫妻分居半年以上者,可以自动离婚的!”

小袖打了他一下,说:“好端端的,干嘛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到了加州后,要是四处沾花惹草,我可饶不过你!”

其实,耿小袖有着她自己的想法。她觉得她已经适应了纽约的生活,再大的困难,她都能顶得住的。而且她的GMAT考试的时间也已经约好了,就在下个月。GMAT考试只要过了650分,那么将来到加州申请学校读个Accountant什么的,机会还是挺好的。她想,如果她到了洛杉矶,她就不想再去打工了,干脆专心定下心来读书。所以眼下她必须将学费挣足了,到时侯才有回旋的余地。

程墨雨一边吃着饭,一边拿眼偷偷看着小袖。他搞不清楚,他是否真舍得将小袖留在纽约?!现在,小袖是他在美国的唯一的亲人。在小袖和他成亲后,来到美国的一年多时间里,他的日常生活内容充实了很多。但是,他也察觉到,小袖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低眉顺眼的女孩了。曼哈顿就像是一个大染缸,谁在这里走上一趟,都无一例外的会变色的。

那天晚上,他们上了床后,小袖主动地提出要来性生活。因为怕有小孩,程墨雨一直在性生活上持着谨慎的态度。他原先要小袖服用避孕药,但是小袖老是担心服用了避孕药后,身子会像女黑人一样膨胀起来。她要程墨雨戴套子,但程墨雨又觉得戴上套子做爱,那感觉就像隔靴搔痒一般。两下子僵着了,因此他们的性生活倒不是很勤奋的。

小袖一上床,就把自己脱光了,并且扭开了床头灯。看着小袖光滑丰润的肉体,程墨雨一下子就兴奋了。他将小袖抱在身上,如痴如醉。那天晚上,他们没有使用任何避孕措施。两人如鱼得水地折腾了约有一个小时,天翻地覆。

而隔壁的Patricia,在那天晚上离奇地也没有叩击墙壁。云雨之后,程墨雨轻轻抚摸着耿小袖的脸说:“上一次日本鬼子什么时候来的?”

耿小袖想想说:“好像就在这几天吧。”

程墨雨说:“要是怀上了怎么办?”

小袖说:“什么怎么办?生下来呗!”

程墨雨听了,一下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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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墨雨将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装上了车,然后重重地一按车盖子。他把该带走的东西都带上了,这些东西差不多跟他五年多前来到纽约时一样,就两个箱子。

昨晚耿小袖在给他收拾行李的时候,还不住的偷偷抹着眼泪。程墨雨也知道,他这一去,可能再也不会回曼哈顿来了。尽管他在曼哈顿已经呆了五年,但是,他似乎还没有像小袖那样,对这里那么的留恋。

他点着一支烟,等着耿小袖下楼来。这时是早上九点半,今天他起了个大早。往常这时候,他还正在梦乡中呢。刚才在出楼道的时候,他跟那波多黎各的老头聊了几句,要他今后多关照耿小袖。老头说:“只要不是你太太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他都会看顾着。”

程墨雨一下子没弄明白老头话中的意思。这时他回味了一下,好像有点明白了。他顾自笑了笑。他以为,他没有理由对小袖不放心的。

他想顺路送小袖到她的“闽运”餐馆。尽管小袖不让他送,要他直接拐上78号高速公路,但是他还是执意要送小袖去上班。在两人将要分别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很想跟小袖说上一些话。

他觉得自己心里有愧: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送小袖去餐馆的。以往尽管是雨雪霏霏,寒风凛冽的清晨,他也没有送过小袖。

小袖下来了,她穿了一套藏青色的裙装,脖子上扎着一条碎花暗绿绸巾。正是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时候,在纽约穿得这么潇洒,无疑是走在了气候的前头。程墨雨知道,小袖这是穿给他看的。他心下里有点感动,大老远就笑着说:“都说要想俏,穿得少。小袖,你这身打扮,那像是去餐馆打工呢?!”

小袖笑着说:“我到美国一年多了,还没有正儿八经地穿过衣服呢!这衣服要再不穿,我都快成老太太了!”

程墨雨听了,心里难受。他拉开车门,小袖闪身进去。程墨雨将车子发动起来,他想来一段幽默的话,逗小袖开心。他说:“小袖,我给你说个笑话吧。这是前两天我在网上看的,把我笑坏了! ”

小袖笑着说:“什么笑话这么有趣?”

程墨雨说:“有个病人,去找医生看病,说他的肠胃扭曲了,原因是他听了朋友告诉他的一句话。那个医生心里奇怪:天底下哪有一句话,就能把一个人的肠胃弄得扭曲了的?!病人看医生不信,于是就把那句话跟医生说了。没想到医生听了后,笑叉了气,于是一命呜呼了!”

小袖说:“哪有这么损人的笑话?这不分明是瞎编的?”

程墨雨说:“后来官司打上了法庭。那病人将事情经过跟年老的法官讲了,老法官顿时就笑得两腿一蹬,死了!”

小袖的好奇心上来了,说:“那病人的朋友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程墨雨顿了一会,说:“算了,我还是不要告诉你那句话吧,免得你听了不开心。”

小袖说:“不行,我一定要你说!你不是说是笑话吗?!”

程墨雨在一个大十字路口停下,等着红灯过去。他说:“那病人的朋友跟他说,他说,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爱情的!”

小袖听了,忍不住一下子就扑在程墨雨的身上,嘤咛出声。程墨雨的眼圈也红了,他轻轻抚摸着小袖的肩膀,笑着说:“干嘛呢?又不是生离死别!我说了,不就是一个笑话吗?!”

小袖说:“我不希望这是一个笑话!”

程墨雨笑着说:“你看你,又往歪处想了不是?!好了,不说这些了。其实,没有笑话我们的日子也会过得好好的。只要你别忘了早点过来!还有,该花钱的时候,别记着省。我早说了,死猪不怕开水烫!”

小袖捏了一下他的臂膀,说:“说这些话干什么?!我听说,没有绿卡,那边的学费要比本地人高出一倍的。你不一样,拿的是奖学金。我要上学就得自费,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程墨雨说:“你在纽约上学,那学费不也是这样吗?你如果读MBA,12门课,三十六个学分,一年半的时间,我觉得我们还是撑得下来的。小袖,你别想着学费的事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不相信我程墨雨有混不出来的那一天!”

程墨雨把车开到了“闽运”餐馆,那时正是十点半,陈老板他们的车子也刚刚来到餐馆后面的停车场。耿小袖先下了车,跟陈老板笑着嘀咕了几句。陈老板的眼睛不住地在耿小袖的身上瞄着。过了一会儿,他腆着大肚子来到程墨雨的座窗前。程墨雨点着了一支烟,陈老板也掏摸出一支烟点上了。两人无言地对吸了几口烟。最后陈老板笑着说:

“哥们,真要走了?!”

程墨雨望着前方说:“是的,不走不行啊。”

陈老板说:“哥们,你尽管放心走好了。小袖我会尽心照顾她的!”

程墨雨将烟头弹射出窗外,冷笑着说:“师傅,要照顾小袖,还轮不上你!”

陈老板嘿嘿地笑着。程墨雨将车子发动起来。他本来想竖起中指,朝着陈老板比划一下,但是考虑到耿小袖,他又忍住了。他朝小袖挥挥手,一连按了三声喇叭,然后急速开车走了。

出了曼哈顿,程墨雨将地图展现开来。在他标示的地图上,从纽约到洛杉矶的路程,先走的应该是78号高速公路,然后拐上70号高速公路,再接到44号,40号,15号。他估算了一下,他这次远足的全程,该有三千多Miles。如果一切顺利,一个礼拜后他就可以到达洛杉矶了。

离开New Rochelle的时候,在大桥上,他突然产生了要把车子拐回去的念头。他觉得自己这时候特别的想念耿小袖。而在此前,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冲动。

过了大桥,他把车子停在路边,然后拨打了小袖的手机。小袖已经把手机关上了,可能正在忙着。程墨雨回头再看了曼哈顿一眼,就将车子拐上了78号高速公路。他把车速打在每小时80Miles,然后拉下窗户,点着了一支烟。中午的阳光照在玻璃窗上,光怪陆离。他拿出墨镜戴上了。

半个小时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将纽约忘在了脑后。

程墨雨觉得,78号公路是阳光明媚的。傍晚的时候,他来到了一个小镇。他有点累,不想再开下去了,他找了一家Motel 6,三十九块钱一个晚上。他一登记好,马上就给耿小袖打了手机。他说:“小袖,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现在特别想你。我都想要回去了!”

小袖还在餐馆里,她笑着说:“算了吧。真没出息!别忘了你那两个箱子。”

程墨雨在餐厅里要了一客意大利面条,狼吞虎咽地吃下了。离开桌子的时候,他跟那位墨西哥的侍者说:“伙计,你放的辣味太重了。”

程墨雨到了房间,拨弄了几个电视频道,都是些索然寡味的节目。他想睡个早觉,明天早些出发。他去冲了个澡,正要躺下睡觉,突然隔壁的房间墙壁上,传来一阵剧烈的撞击声。他吓了一跳,以为是暴力行为。后来仔细听了听,原来是做爱的声音。

他暗地里骂了一声,心想,这老外做爱,都跟煤炭工人挖煤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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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程墨雨沿着70号公路,到达伊利诺伊州跟密苏里州交界处的一个小城。在那里,他就要拐上44号公路了。

他觉得自己的这次长途旅行,有点仓促。在过了印第安纳州之后,路边所有的繁华与便利的条件,似乎都被抛在了漫长的高速公路的后面了。他穿过密苏里河的铁桥时,看到那静谧的,就像湖泊一样的河流,在阳光下泛着金黄的光泽,心下喜欢。过了铁桥不久,那中部的开阔的气象风光,一下子展现在他的眼前。这里是跟纽约那种大城市截然不同的地方。一个小镇接着一个小镇,当地的白人居民热情而对外乡人充满了戒备。

程墨雨沿着河边开着,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独自一人作长途跋涉,实在是太孤独了,时间也变得十分的空洞。而且那漫无边际的远山和公路,既枯燥烦人,又像是要无休止地延伸下去,不知何处是个尽头。

那天晚上,他又在一家Motel 6 住下了。这种旅馆,在高速公路边上,可能是最Popular的,随处皆是。这家旅馆十分的洁净,它正对着密苏里河边,夜幕下的河流,带着蓝色的月光,一起缓缓流向南方。

程墨雨觉得自己有点精疲力尽了。几年来过分的静止的生活,给他带来的是身心的疲惫与懒散。不知不觉间,生气勃勃的青春,似乎正离他而去。这只有在他缓过劲来的时候,才能深切地体会到。

他冲过澡后,点了一支烟,然后想拨几个不能不打的电话。他最先拨的是小袖手机的。

他拨过去的时候,小袖正在忙着。这时是纽约时间八点左右,正是他们餐馆里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小袖说她过两个小时后再打过来。

程墨雨有点失望。他躺在床上,捏着手机,看看表,是六点十五分。于是他给C大的校区公寓管理处打了个电话。他在得到C大他的实验室批复他获得奖学金的那天,他就向C大公寓管理处申请要一套公寓了。对方告诉他,他可能要等到一个星期后,才能有准确的答复。但是,程墨雨还是希望自己几天后到达C大的时候,马上就能住进新的公寓。不然的话,他在洛杉矶举目无亲,到时候又只能住旅馆了。

此时,加州那边还没到四点半。程墨雨跟对方的公务员说了自己的情况。对方在Check了他的材料之后,告诉他,他非常幸运,因为这个星期正有一对夫妇要离开C大去别处工作,他们腾出来的公寓,将留给程墨雨备用。

程墨雨舒了一口气。他又拨了第三个电话。这是他上次跟方清凉通话时,她给他的费宁的电话号码。他拨通了电话后,心里有点紧张地等着。接电话的是个男人。程墨雨愣了一下,问对方是谁。那男人反问他是谁?程墨雨怀疑自己打错电话了,又拨了一遍。但是接电话的仍然是那个男人。程墨雨只好告诉他说,自己要找费宁。对方听了,缓了语气,说:“费宁她不在,她每天很晚才回来。你要找她,最好晚上十点后再打过来。”

程墨雨“哦”了一声,正要挂掉电话,那男人又问他说:“请问,你是费宁的先生吗?”

程墨雨想跟他恶作剧一下,就笑着说:“是他的先生,难道就不能给她打电话吗?!”

对方冷冷地说:“我知道你的事了!亏你还有脸打电话来!”说着,重重地挂了电话。

程墨雨拿着手机,愣了半天。他想,费宁是不是跟她丈夫闹翻了?他赶紧拨了方清凉的手机。方清凉说:“你说什么?原来你这两个多月来都没有跟费宁联系啊?我还以为是你们俩又扯上了猴年马月的事了!你现在在哪里?”

程墨雨说:“你说的话我不太明白。我现在正在密苏里州呢!费宁出什么事了?”

方清凉说:“算了,不跟你说了。到加州后,你自己问她去吧。你去加州前,能不能先来一下拉斯维加斯?”

程墨雨说:“到时候再看吧。费宁到底出了什么事?!”

方清凉说:“我正忙着呢!”说着,她“啪”地就挂掉了电话。

程墨雨躺了下来,茫然四顾。他没见过费宁的丈夫,想象不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她家接电话的男人和方清凉的口气可以听得出来,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他想,这次到了洛杉矶,如果见到费宁,他该跟她说些什么呢?!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没有做上个好梦,他的手机就响了。是耿小袖打来的。他打了个呵欠,说:“小袖,回家了?”

耿小袖说:“还没呢,我正在的士上。气死我了!”

程墨雨听了,赶忙坐起来,焦急地问说:“小袖,出什么事了?!”

耿小袖说:“今天我跟我们的老板吵了一架。明天开始,我不想再到他那里去了!这个油桶!”

程墨雨笑着说:“你不去受他剥削,我更放心。要不你还是过来吧,我已经联系好住处了。到时你乘飞机过来。”

耿小袖说:“我跟那老板吵架的事,过些日子再跟你说吧。我在这里还是有机会的!我不信我离了他的餐馆,就在曼哈顿呆不下去了!”

程墨雨说:“那你想在那边干什么呢?”

耿小袖说:“墨雨,你还记得那个韩晋年吗?就是跟你撞车的那位。他要我明天到他的公司去上班。我已经想好了,反正别人能干好的事,我也一定能干好!”

程墨雨说:“你等等,小袖。你到韩晋年的公司去干什么呢?你这不是绵羊进入了狼窝了吗?!”

耿小袖笑着说:“墨雨,即便是狼窝,我也得闯一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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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春天的阳光是明媚灿烂的,但是,费宁此时的心情,却没有Sunset大路那般写意。在她看来,这次来美国学习时间,并没有原先想象的那么美好。

原因都是出在周寒山身上。周寒山自从到江南电视台上班后,跟她的联系是越来越少了。有时她发了E-mail过去,周寒山也是隔了几天才回的。她每隔两三天,都要给周寒山打个电话,但是对方的语气,不是缺少了以前的关切,就是漫不经心的。有一次她打了周寒山的手机,而接电话的人,却是个女人。

费宁明白了,周寒山肯定是在躲着她。他要躲她什么呢?除了其他的女人,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隔阂的。

有一天晚上,她看了一天的书,苦闷的很,于是就给方清凉打了电话。两人聊了一会天。方清凉说:“宁宁,我看你这些年是白读书了!幸好你到了美国。你该睁开眼睛看看世界了。你去过南京的北京东路吗?就是靠江苏电视台的那一段路?”

费宁说:“那段路我常走的,我记得路边有很多的冬青树的。”

方清凉说:“其他的风景呢?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费宁说:“什么风景?我记不起来了。”

方清凉说:“所以我说你呀,真是闭着眼走路。那一带是Gay区啊!每天晚上,那里都有一帮男人打扮得很整洁,凑在那里,窃窃私语。宁宁,Gay是什么你总该知道吧?!”

费宁笑着说:“这我知道。凉凉,你的意思是说,周寒山也到那里去过?”

方清凉说:“鬼知道呢!不过有一次我的确在在那里看到周寒山的,正跟一个男人勾肩搭背的,恶心死了。”

费宁心里震颤了一下。但是她根本就不相信周寒山会是方清凉说的那种人。因为每次周寒山跟她在床上来事时,都充满了激情,那排山倒海般漫上心头跟肉体的感觉,她至今回味起来,仍然觉得麻酥酥的,心底下说不上来的湿润。她想,一男一女,如果真的没有感情,哪里会有如此生动美妙的景象。

到了二月底的时候,费宁跟Peter已经共同署名,发表了一篇论文。论文在学术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费宁想将这篇论文的观点,作为她在国内攻博的毕业论文。她给杜宇教授发了E-mail,谈了自己的看法。杜宇给她的回信是:

“论点突出,资料翔实。有些话,还是等你回来后再说吧。”

费宁觉得,老师基本上还是将她这四个月来研究的成果给毙掉了。她没有将杜宇的意见给Peter提起,她觉得,在对文化的理解上,中西方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差别。这差别,是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

有一次Peter费宁提起,如果费宁愿意的话,她可以留下来,在他的研究所里做博士后。费宁觉得这个建议倒是挺适合她目前的状况的。在这边呆了几个月,她觉得自己开始喜欢上美国了,主要是那种开放的学术风气。如果自己再在美国呆上一年半载的,肯定会有很多的收获。

但是她没有立即答应Peter,说要再考虑一下。她马上给周寒山打了电话。周寒山的回答让她觉得十分的意外。周寒山笑着说:“小宁,你如果觉得呆在那边舒适,那你就呆在那边好了。”

费宁紧紧搂着话筒说:“寒山,你是在说气话吗?!”

周寒山笑着说:“费宁,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气话了?!”

费宁呆了一会,说:“寒山,我想问你一句话,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去北京东路的?”

周寒山顿了一会,说:“宁宁,你问这话干什么?!你是不是跟君慧通过电话了?!我不会是那种人的!宁宁,你要相信我!”

费宁绝望地放下了电话。 她觉得,她跟周寒山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周寒山刚才提到的君慧,让她一下子掉到了谷底。虽然周寒山是Gay的形象,她还不能十分的确定,但是,周寒山方才问她的“是不是跟君慧通过电话”的话,却让她失望透顶了。

她没有想到,爱情会是如此的脆弱!她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初恋的情人程墨雨。难道男人们除了骗取女人们的薄如蝉翼的信赖之外,就没有其它的正经事了吗?她原先以为,中国的男人,虽然不上路子,但还不至于浅薄到失去自信的地步。现在看来,她的想法错了。

她在泪雨中,抱着枕头,度过了一个夜晚。

第二天,她就答应了Peter的要求。Peter非常高兴,他拥抱过费宁后,笑着说:“宁,可惜诺贝尔奖项里,没有历史奖,不然的话,我们该去预定飞往斯德哥尔摩的机票了。”

费宁笑着说:“但是,Doctor Peter,眼下我最想去的,还是中国。那里有我的儿子。”

三月底的时候,费宁接到了傅庸的电话。傅庸说:“费宁,你知道吗,原先跟你们一起住的那对夫妇,他们马上就要搬走了。不过,我打听了一下管理公寓的公务员,她说,马上要搬进来的也是个中国人。他是从纽约过来的。这两天我的哥儿们一对出去旅游了,你可以先到我这边住下。等纽约那边的人过来了,您呢,照搬回去。”

费宁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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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墨雨是在4月1日那天到达C大的。众所周知,那天是些自以为智商智商较高的人,想通过讨巧的形式,来达到自己在心理上的优越。不过时间一长,大家都麻木了,那种恶作剧也就没那么好玩了。

程墨雨以为,恶作剧跟幽默是两码事。所以他决定今天不相信任何人的超乎常理的话。他为自己的决断,回味了一番,有些得意起来。于是在进入5号公路的时候,他不觉加快了车速。他开到了80Miles。他觉得,这是个合理的车速。

没想到,他开了不到20分钟,后面一辆警车亮起警灯,警笛追上来了。他那时是在快车道上,警车紧盯着他的车屁股。他心里一凉,慌忙将车拐到路边。然后掏出了驾驶执照,拉下车门,等着警察过来教训他。他觉得,美国的警察有时候太像是那么回事了,唯恐没有找到出事的主儿,来显示自己的重要性。不过,有的时候,如果真离开了警察,你可能还会陷入更糟糕的境地。因此程墨雨觉得,自己在警察面前卖乖,是最好的分解办法。反正实在不行了,大家还可以在法庭上见。

那辆警车在他的停车处前面约有100百英尺的地方停下。警车的前边,是一辆房车。

程墨雨一想,忽然明白过来了:感情自己是做了冤大头了。警察追赶的可能是那辆房车,而自己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妨碍执行公务的人。他正要摇下窗户,那边的一个身材高大的非裔警察朝他走过来了。于是他只好又把车窗摇了下来。

警察说:“请你出示驾驶执照。”

程墨雨照办了。警察看了证件后说:“好了,我给你开一张警示单子。你知道的,这一断路线的限速是70Miles的。先生,你不介意我察看一下你的后车箱吧?!”

程墨雨把后车箱打开了。非裔警察查看过后车箱,然后开出记录单子,递给程墨雨,笑着说:“先生,欢迎你来到加州。”

程墨雨接过单子,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的。他想,这也许算是“愚人节”的一个小插曲吧。虽然有惊无险,但毕竟还是尝到了一点不快的滋味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程墨雨到了LA。他刚找到C大,就接到了方清凉打来的电话。

方清凉告诉他,费宁可能跟周寒山出现了感情危机。程墨雨稍微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幸好你今天不是在告诉我费宁的电话号码呢!好了,清凉,我得马上上公寓管理区去了。今天要拿不到钥匙,晚上我得露宿街头了。清凉,你也老大不小了,干嘛跟我开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玩笑?!据我所知,他们俩还真是最好的一对,虽然不是最理想的。”

方清凉生气地说:“墨雨,你以为我真有那份闲心啊?!信不信由你!”

程墨雨继续笑着说:“清凉,你是不是以为我来加州,是为了来重续旧情什么的?实话告诉你吧,我的心早就凉了!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我这是逃难来的?!”

方清凉说:“那是你的事。我的意思是,你如果能多照顾费宁一点,就别错过了机会。”

程墨雨笑着说:“我照顾她,谁来照顾我呢?!”

方清凉可能生气了,“啪”地就关掉了手机。

程墨雨冲着手机,摇了摇头。他来到C大公寓管理处,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拿到了公寓的钥匙。

他来到他的住处的时候,正是傍晚。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浑圆的艳红,正被西方的乱七八糟的建筑物所吞没。程墨雨突然意识到,从此之后,他可能就看不到日出了!这时,他又有些怀念纽约了,还有他跟小袖终于没有完成的到长岛观看日出的计划。那可能是他们在纽约的最大的遗憾了!

他将行李搬上了楼。在进公寓房间的时候,看到门口一边贴了一张小字条,上面写着:“嘿,你好!我叫Linda,我原先是这公寓的住户。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跟你Share住屋。”

在字条的后面,附着那叫Linda的女人的电话号码。

程墨雨乜了一眼那电话号码,觉得有些眼熟。他把小字条揣进裤袋,然后打开了门。他一下子张大了嘴巴:那房间宽敞明亮,跟他原先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他心里乐了,想到,马上就给郑小袖打个电话,逗她过来。

他将两个箱子拖进屋,还没有把东西摆弄出来,就慌忙坐在地板上,拨了郑小袖的手机。小袖那头关机了。

程墨雨想到了那张小字条,于是摸了出来,给那位叫Linda的女士拨了电话。程墨雨说:“嘿,你好,我是219的新房客。我刚刚看到你的纸条。我想跟你谈谈,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

对方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我马上过去。听先生的口音,像是中国人吧?!”

程墨雨笑着说:“不好意思,我的确是中国人。小姐也是中国人吧?——糟糕!你等等……”

他手忙脚乱地找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电话通讯录小本子,很快就查到了那电话号码的主人:费宁。

程墨雨登时半瘫在地上,精疲力尽地说:“费宁,你好。你说我们之间,这该算是机遇呢,还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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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宁给自己取的英文名字正是Linda。

她在接到程墨雨的电话后,脑子里一片混乱。最近她睡眠一直不好,有时一天只睡三个多小时。她的神经有些衰弱了。刚听到程墨雨的话时,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她赶紧掐掉了手机。放下手机后,她呆想了一会,突然间又意识到了现实的严重性。

傅庸告诉过她,明天他们屋里的那对就要回来了。这时傅庸还没有回来,费宁想到了一个主意,她拨通了傅庸的手机,笑着跟他说:“傅庸,我想请你帮个大忙,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傅庸笑着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就不用提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了!”

费宁笑着说:“晚上我想请你吃顿饭。你有空吗?”

傅庸笑着说:“嘿,是这事啊?!其实呀,以前我说的要你请我吃饭是句玩笑话。帮点小忙算什么呢?要说帮忙,还是那对已经离开的刘姓夫妇。费宁,我看这饭还是免了吧?!”

费宁笑着说:“今天刚好那位纽约过来的屋主到了,刚才给我打了电话。我想请你们一起出去,吃顿便饭。你看什么时间合适?”

傅庸想了想,说:“那好吧。走的时候,七点前吧,你们再跟我打个电话。”傅庸顿了顿,又问道:“那屋主是男的还是女的?是独身还是单身?”

费宁说:“是个男的。好像已经有对象了。”

费宁又拨了程墨雨的手机。她说要请程墨雨晚上七点出去吃顿饭。

程墨雨正在整理房间,他选了个靠西的房间,作为自己的住屋。他听了费宁的话,笑着说:“算了吧,老同学了,晚上的这个饭还是我来请。你想想,我到老美都五年多了,而你到这边还四个月不到。我多少总该尽地主之谊吧?!”

费宁笑着说:“哪有这个理!我还想请你帮一件事呢!”

程墨雨想到费宁要住到他的公寓的事,就笑了起来:“这算什么帮忙呢?!反正我另外一个屋空着,你搬过来住不就行了?!唉,费宁,我说你啊,都这么些年了,你这脾性怎么还像原来那样!这不是在美国吗?!”

他笑了笑,又说:“好了,晚上见吧。我正想看看你变成什么样子了!”

晚上七点,费宁跟程墨雨,傅庸在住区门口见面了。

费宁是最先来到那里,不一会是程墨雨来了,他东张西望了一会,终于看到了费宁,慌忙就走了过去。他正想伸出手去,却见费宁笑着对他说:“墨雨,你好!没想到你也到加州来了!”

程墨雨尴尬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去年的时候就想过来了。你好象没怎么变啊!听说你成家了?还有了小孩?!”

费宁笑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我都不小了。其实该变的,还不都是人的心态吗?!听清凉说,你也有对象了?”

程墨雨说:“独木桥嘛,谁都要过的。”

费宁说:“你太太现在哪里?她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程墨雨点上一支烟,说:“他正在纽约那边读MBA呢。混吧。”

两人突然间都觉得没话说了,相互笑了笑。

程墨雨低着头抽烟,一口接一口的。费宁在一边偷偷地打量了一会他,只见他眉目似乎依然,但是神色间,从前的那副似乎对什么事都不在乎的样子,好像有点淡然了。她看不出来程墨雨在性格上有很大的变化。可能他只是将以前对什么都看不惯,却又不想努力去改变的脾性,更加夸张了些。

不知怎么,她觉得有点辛酸。以前她以为曾经以为,爱情或许会改变人或者环境的。但是,自从有了两次爱的挫折之后,真正的爱情,只能埋没在内心底处,它一旦被打开了,那无疑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她想,以前自己真的曾经将爱情交付给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了吗?!如果是的话,那么她跟如今正和自己陷入婚姻危机的周寒山的关系,又该如何的解释?!难道爱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真的是这样的话,她是无法接受的!她需要一个真正的感情归宿。

她再乜了一眼程墨雨。忽然,她发现程墨雨猛然抬起头来,朝她笑了一下。费宁慌乱地调转过头去,她悄悄抬手抹了抹眼睛。

那个眼神对她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有几次还让她痛心过。此时,她情愿相信,自己根本就没有爱过这个男人!

刚好这时,傅庸笑眯眯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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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庸见了程墨雨,愣了一下,忽然笑着说:“这位哥们有点眼熟。——我好像想起来了,去年四月时,你是不是去参加过在波士顿召开的AACR的年会的?”

听了这话,程墨雨忍不住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傅庸,也觉得他有点眼熟。于是他说:“是的,我的确是去参加过那次年会的。请问你是……”

傅庸笑着说:“那时我也在参加那个年会,可能你没有注意到我。记得有一次,你坐在我的前排,你个儿高,挡住了我的视线了。我拍了一下你的肩膀,你回头瞪了我一下,说‘你不能不能认真一点?我这正听着呐!’因此对你有点印象。”

程墨雨记起这事了,就笑着说:“嘿,你这一说,还真有那么回事!那时我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讲座呢,对不起对不起了!哈,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千万别把这事放在心上。初来乍到,请多关照!”

他伸出手跟傅庸握了握。傅庸笑说:“要不是今天见到你,我早忘了这事了。”

费宁这时笑着说:“这真是巧了。看来这顿饭我们会吃得很愉快的。”

傅庸笑着说:“那可不。不过我心里还是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你要帮的是什么忙?!因为我这人能力相当有限。”

费宁笑着看了眼程墨雨,跟傅庸说:“这话咱们还是过会再说吧。”

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到附近的一家日本餐馆去。程墨雨主动提出来,由他开车去,傅庸坐在他的旁边指路。一路上,程墨雨不时地抬头看看后视镜,只见车座上的费宁一直都在看着窗外的街景,神情忧郁,好像都把他给忘记了。他心里叹了口气,笑着想道:女人怎么都活得这么累啊!几年时间没见,好像自己变成了条狼,而费宁她却成了只羊了!自己的面目,真有那么可憎吗?!况且,自己对她根本没有非分之想。上次方清凉告诉他,费宁好像出事了,如果这样,自己更不会趁火打劫了。

三人到了餐馆,要了张偏僻点的桌子。茶水上来后,费宁笑着跟程墨雨说:“墨雨,咱们俩该快六年多没见面了吧?!本来老同学见面,该好好叙叙的,不过,不好意思,我一开口就要请你帮我个忙。”

程墨雨点了点头,端起一杯冰水喝了两口,笑着听费宁讲下去。他发现费宁的笑容是勉强的,缺乏真实。他是了解费宁的,因此他心里清楚费宁想要干的是什么事。他现在只不过想听到她将他可以想象到的语言,由她自己的口中吐出。

于是他看了傅庸一眼。傅庸刚听到费宁的话时,有点吃惊,这时反应过来了,他忙笑着说:“原来你们俩早就认识了?这么巧?”

程墨雨笑着跟傅庸说:“哥们,更巧的可能还在后面呢!你先听费宁她说下去!”

费宁笑着说:“墨雨,你知道的,我现在是在跟别人家Share房间的,也就是你将要搬进去那套公寓,不过前几天那位屋主搬走了,所以,这几天我只好先住到傅庸他们的公寓,他的屋主刚好出去旅游了。有件事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程墨雨忽然冷笑说:“我能不同意吗?你提出来的事,我都会同意的。问题是小傅人家同不同意!”

傅庸听了忙说:“程先生,你误会了!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这几天我只是帮了费宁一点忙而已,而且,真正帮忙的,还应该是我们同屋的小沈两人!”

程墨雨笑着说:“小傅,可能是你误会了!费宁她的意思是,她想跟你掉换个住处,让你搬过来和我住,而她就住在你现在的地方!是不是这样,费宁?!”

程墨雨说出了这话,不但是傅庸怔住了,费宁也有些意外。她今晚上请程墨雨和傅庸出来的原意,本来就是想让傅庸搬到程墨雨的公寓去住,然后她在傅庸的房间住下来。她的这个安排,并不只是为了防备程墨雨在感情上可能对她的骚扰的,她知道程墨雨的脾性。她只是想让自己在突如其来的婚姻危机中,能好好清静下来。倘若她跟程墨雨住在一起,那不但显得可笑,而且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不过,她没想到程墨雨还是那么的敏感。他的小聪明的敏感,几乎无所不在,无孔不入!

她有点尴尬,于是就沉默着。傅庸回过神来,看了看程墨雨,又看了看费宁,笑着说:“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老朋友在一起,不是更好相处吗?!”

程墨雨笑着说:“小傅,你不知道,我是个有妇之夫。君子不强人所难。”

费宁笑着跟傅庸说:“小傅,我下午说的要你帮的忙,其实就是这事。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你可以拒绝我。到时我另外再去找地方住。反正我要回国的日子,也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我不想横生枝蔓。”

程墨雨听了费宁“横生枝蔓”这话,心里有气:这不明摆着说他是个心存不轨的人了吗?!他想摸支烟出来,看看四周,又觉得不适合。他有点后悔去年底给费宁打的那个电话了。她觉得费宁实在是有点太造作了。他想,可能如今也只有费宁真将爱情当回事了!他觉得,费宁跟自己在心理上的距离,只怕要有一个太平洋了。前些日子,他之所以想跟费宁聊天,实在只是出于好奇。而自己这次到加州来,一是冲着这边的天气,二是来碰碰运气。费宁的事,倒在其次了。

真要说想见到费宁的迫切感,那也无非是想流露一下自己这些年在美国的伪装出来的成就。但是,眼下两人都面对面了,他的自以为是的成就感,无疑很快就会蒸发了。

他正想着,只听得傅庸笑着说道:“费宁,只要程先生愿意,我可以搬过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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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宁在跟傅庸调换了房子后,很快就跟屋主小沈和小宋两人融洽相处了。他们两人还没有结婚,属于恋爱同居那一类的。费宁如今对这种现象也见多不怪了。在美国,也许只有同性同居,还可让人略加侧目。费宁已经学会了以平常眼光去看待每一件新鲜的事,当然,像小沈,小宋这样的现象,如今在国内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了。

在获悉周寒山变心的端倪后,最近她一直在考虑着,自己是不是有必要回国一趟,跟周寒山再好好地谈一谈,包括两人继续维持现有关系的可能,真的要离婚后的安排,特别是浩浩的事。

她征询了一下她家里人对她的想法的意见。他的父亲退休前原是个军官,在费宁的记忆中,他是个很少在家里露面的人,一年半载的才能见上他一面。因此她从小对她的父亲就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更不用说和他交谈什么心里话了。这次他爸听了他的想法后,照例是那句话:“你自己的事,你看着办吧。”

可她妈一听了她的打算,马上就表示反对。她说,她早就对周寒山的事有所风闻了,可惜她在知悉周寒山的真面目后,浩浩都快要出世了。她只是担心伤了她的心,还有还没出世的小孩,因此才没有向她提起周寒山的同志倾向。她一直指望着周寒山能回心转意,而且,在她看来,同志间的行为,对她来说,比他与其他女人有外遇,似乎还容易接受一些。

她妈的一位早年的要好女同学,原先也是N大中文系的,是个业余社会活动家,她从她圈子里的朋友们那里,听到了不少关于周寒山的传闻。因为那时,周寒山已经是个名气不小的文化人了。因此费宁她妈私下里早就不看好他的这位风流倜傥的女婿了。而似乎只有费宁一人才被蒙在鼓中。

费宁她妈觉得自己对费宁心中有愧:毕竟是自己从小到大都把费宁当作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呵护着,担心她受到伤害,一直不放心把她放飞出去,自己去适应各种社会环境。因此到了费宁她真正该具备独自的眼光来决定一些人生的重大取向时,她却显得天真盲目,无所适从了。

费宁她妈在电话里跟费宁说:“宁宁,你跟周寒山这件事主要是妈的过错!妈不该将你罩在身边二十多年,以至于你在碰到像周寒山这样的小人时,连真正判别的眼光都没有了。你太多的时候是靠感情和感觉用事的,容易上当受骗。要是妈以前多让你培养独立的自主能力,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这种尴尬境地了。不过,周寒山的事你也省得多跟他计较了,咱们不值得!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咱们也只好摊牌了。好在你现在还年轻,长相又出众,还怕找不到一个比他小子像样的?!”

费宁说:“妈,可我根本就没有过离婚的念头和准备!你想想,我们真要离了,到时候我回国后还怎么见人?!”

她妈说:“宁宁,你到现在还想着回国呐?!你还是先在美国那边呆下去吧,能呆多久就呆多久,家里的事,就由妈来处理。像周寒山这种人,大家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就要干脆些,跟他一刀两断。咱们不能被别人家欺负,可也不能小家子气!你只要能在美国那边呆下去,咱们把他周寒山拖上一年半载,到时候看他怎么收场!”

费宁哭了,说:“但是浩浩呢?他才三岁啊!我要是不回去,浩浩只能跟周寒山了。他毕竟还是浩浩的父亲!”

她妈说:“这你放心,浩浩肯定是不能给那小子的!我也不想真将你们两人离婚的事炒作起来,那毕竟关系到你和我们一家人的名声。妈也是给大学生上过课的人,知道怎么体面地处理这种事!只要周寒山他把浩浩留给你,我也不想真把他搞臭了。否则,他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这点你放心好了。”

费宁想了想,总觉得好像什么地方有点不妥,不过一时间却说不上来。她轻轻地抽泣着。

她妈叹了口气,又说:“宁宁,你要是能在那边呆下去,就好好地呆下去吧,就算是为了浩浩的将来!你跟周寒山了断之后,就尽量争取早些日子将浩浩接过去。从小孩的成长环境来看,浩浩在那边,肯定也会比在国内时好。最好,你再在那边找个称心的,有出息的男人,就算是洋人也行。听说洋男人比咱们国内的大老爷们还懂得疼女人呢!”

费宁一边流泪一边听着。她妈哽咽着说:“宁宁,你爸跟你妈就你这么个女儿,这辈子就怕你破碎了。既然受了委屈了,就要想方设法把日子过好。现在我们唯一的希望,都在你和浩浩的身上了!”

费宁一放下电话,就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其实,她还是真心的想回去一趟的,在她内心深处,她还是对周寒山存在着一丝微薄但是却极为热切的希望的。他们两人从恋爱到结婚,再到有了浩浩,毕竟是在一起踏踏实实,耳鬓厮磨地相处了五年多时间。如果连这一段情感也是虚幻的,那么,将来她还敢去相信谁呢?!

也许的确正像母亲说的,自己缺少心眼,缺少独立自主的能力。但是,似乎又不能将一切过错,全都推到母亲身上,母亲只是在外在上,影响了她的成长。其实,她觉得自己在内心上,还是相当倔强要强的。

从上小学第一天起,她就下了决心,一定要什么事情都要做的比别人优秀,成年后,她甚至都觉得自己都快要成为一个女强人了。谁知道,在跟程墨雨的四年多若即若离的恋爱,到头来只不过是因为毕业分配这种如今看来是轻飘飘的事,从而烟消云散了。那时她觉得,感情是脆弱的!

在对周寒山产生感情后,她觉得自己成熟了。如今看来,这也是一种假象。也许周寒山太具有欺骗性了,也许,她自己的眼光,照样的还是混沌的。她一直都被自己的善良蒙蔽了视觉!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太可怕了!她觉得,她已经无法去改变自己的性格了。

周围的人全都知道周寒山的事,而只有自己一人被蒙着,这是怎样的一种耻辱!她想,她有必要好好地再跟周寒山谈一次,哪怕结局真是像她母亲说的那样也好。毕竟,她和周寒山有着三年多的枕边之亲!


32补遗

(费宁)在获悉周寒山变态恋的丑闻后,她的情绪陷落到了低谷。她甚至都有点绝望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周寒山果然正像是方清凉说的那种人!

事情是由她的母亲告诉她的。有一天下午,她母亲要到费宁他们的家为浩浩取两件春天的衣服。费宁临出国前,把她家里的钥匙交给了她妈。因此她妈一到他们家,就打开了门。

让她妈吃惊的是,周寒山居然没去电视台上班,还呆在家里。而更让她差点瘫软在地的是,周寒山正和一位长相粗犷的年轻男人,相搂着躺在费宁以前跟周寒山的卧室的床上!两人表情陶醉,周寒山只穿着一条花色女性内裤,另外那个男的,则是赤身裸体的。他们可能正都沉浸在难以言喻的快乐中,以至于费宁她妈进来了,都不知道!

当然,更难堪的可能要算周寒山了!虽然他对自己的性爱取向,早已习以为常,但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却是她的丈母娘!而他身上穿着的那条花内裤,也实在是太抢眼了!那是一条丁字内裤。

他觉得说什么都已经是多余的了。

后来,君慧打电话到费宁她妈家。她妈无意中说出这事。君慧没敢把这事告诉费宁,生怕她知道后,精神要受到巨大的打击。她只是在一次跟方清凉聊天时,跟方清凉提及这事。而方清凉却迫不及待地马上将事情告诉给了费宁。

那两天,费宁的精神差点就要崩溃了!

最近,她一直在考虑着,自己是不是有必要回国一趟,跟周寒山再好好地谈一谈,包括两人继续维持现有关系的可能,真的要离婚后的安排,特别是浩浩的事。

她征询了一下她家里人对她的想法的意见。他的父亲退休前原是个军官,在费宁的记忆中,他是个很少在家里露面的人,一年半载的才能见上他一面。因此她从小对她的父亲就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更不用说和他交谈什么心里话了。这次他爸听了他的想法后,照例是那句话:“你自己的事,你看着办吧。”

至于她的那位在电视台工作的姐姐,她更是没什么话好跟她说的。她姐姐从她小时候起,就一直不满意她妈对她的疼爱,以为是她妈偏心。费宁对她也没有什么好感。

可她妈一听了她的打算,马上就表示反对。她说,她早就对周寒山的事有所风闻了,可惜她在知悉周寒山的真面目后,浩浩都快要出世了。她只是担心伤了她的心,还有还没出世的小孩,因此才没有向她提起周寒山的同志倾向。她一直指望着周寒山能回心转意,而且,在她看来,同志间的行为,对她来说,比他与其他女人有外遇,似乎还容易接受一些。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6-12 1:36:0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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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细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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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墨雨离开的那一天,耿小袖一直神思恍惚。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关切程墨雨的。!

这是他们两人结婚后的第一次分开,虽然那时程墨雨的车子估计还没有离开纽约州,而他们两人在“闽运”真正分别后的时间,也只不过几个小时。——这还不如他们两人平时上班时分开的时间长。但是耿小袖一想到自此两人就要天各一方了,心下里不免有些难受了。

难道像这样的牵肠挂肚,就是爱情吗?!

说起来,她跟程墨雨从结婚到现在,也只不过快两年的时间。在此之前,她除了从程墨雨母亲的谈话里,断断续续地了解到一些有关他的情况之外,他在她的心目中,还构不成一个完整的形象。

而当两年前的那个夏天,程墨雨第一次真正活灵活现地站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还是觉得眼前的那个高大的男人是如此的陌生。她在瞬间接触到他的眼神时,甚至有点恐慌了。

耿小袖在出国前,是程墨雨母亲单位里的一位医生。那时她刚从军医学校毕业不久,跟程墨雨母亲在同一个科室。她人乖巧,讨人喜欢,程墨雨母亲对她印象十分好,差点都疼到骨子里去了。程墨雨母亲在跟他提起小袖以及有意撮合他们两人的的时候,程墨雨一听就急了,说:“老妈,你可千万别乱点鸳鸯谱!这人都没见上一面呢,你可别包办婚姻。”

她妈说:“人家姑娘又俊俏又乖巧,跟了你算是便宜了你!包办婚姻又怎么啦?美国那边花花绿绿的,你带回来的女人,妈还不放心呢。你是不是还在念叨着那个费宁啊?告诉你,人家小孩都有了!你要谈恋爱,婚后不照样可以谈吗?法律又没规定说恋爱只能在婚前谈!”

程墨雨说:“你说什么呢!谁稀罕费宁了。我暂时还没考虑结婚的事。多烦啊!”

一提到不想结婚,她妈的火气就上来了。程墨雨说不过她妈,他怀疑她妈正有点更年期综合症的反应。后来她妈发了几张耿小袖的照片过来,程墨雨看了后,有点心动了。于是夏天的时候,请了假回国,那时他还在读博士,假期中照样有奖学金。他跟耿小袖接触之后,便不再跟他妈提“包办”之类的字眼了。

一段时间的接触后,他甚至觉得,耿小袖很有几分他心目中理想妻子的模样。

那时,耿小袖心想:难道自己今后就要跟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建构幸福的巢穴?!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事情总是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的。

不过,她的茫然很快就被程墨雨的热情的话语取代了。程墨雨不像她原先想象中的理科生那样古板而缺乏生气,他能言善道,喜欢高谈阔论,有时候他的滔滔不绝的话题,使她暗地里情不自禁地用了“花言巧语”这个词,来表达自己对他的印象。

然而要说程墨雨真正吸引她的地方,还不在于他的巧言令色,而是在每次他的话题中断之后,他突然沉默下来,迷惘的双眼望着远处虚空之处时,流露出来的那种寂寞的神情。每当那时,她都会想到,他的内心,一定不像他表面上给人的那种好高骛远的感觉。他应该是个富于内涵的人。

而程墨雨似乎也经常在掩饰着他的真实的内心。如此一来,耿小袖对他身上的神秘的感觉就更浓烈了。她想像解剖病人的身体一样,进入到他的内心。

后来她想起来,觉得自己能跟着程墨雨来到美国,其实就是冲着他的那种说不上来的神秘感的。她觉得,很多女孩子实际上跟她一样,都是被男人们身上某种神秘的东西吸引住的,尽管在做更深一步了解之后,她们会发现,那种高深莫测的神秘力量,其实正是男人们故弄玄虚和空洞的内心的流露。

当然,发现到这一点的时候,大多数的女人已经被婚姻与爱情中的另外的责任扣紧了。她们原谅了男人们最初的浮夸。她们有的想挣脱开来,有的则完全融汇入了两个人的真实世界。真实的世界本来就是浅俗的。

耿小袖觉得自己应该属于后者。而且,在来到纽约后近两年的日子里,她尤其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当初她跟程墨雨谈到结婚的事情时,心里还有些犹豫。婚姻毕竟是终身大事。但是程墨雨的假期只有一个月,一个月后,他就要飞回纽约。于是他们在一个星期的满负荷的“谈”恋爱之后,就到四川资阳市耿小袖的老家去拜访她的家里人了。

耿小袖的父母都是中学教师,人也随和。他们做的热情洋溢的饭菜,把程墨雨辣得晕头转向。他们在跟程墨雨谈过话之后,又问了耿小袖自己的意见。而耿小袖那时正是最缺乏定夺主意的时候,她原想把最后的决定,留给父母的。她说不上意见来。于是她的父亲就问她喜欢不喜欢美国?

小袖说说不上来,不过很想去看看。她母亲又问她喜欢不喜欢程墨雨?小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的父母于是知道,她跟程墨雨的事可以定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操办婚事。因为两家相距太远,婚事中一些能删简的繁文缛节差不多都节省了。程墨雨和耿小袖先是忙着办结婚证书,接着就是忙着办出国签证。签证还算顺利,美国人认为夫妻分居是不人道的行为。至于两人是如何仓促结合的,他们也管不了那么多。当事人如果说他们俩在婚前就已经有过一段马拉松式的爱情,他们也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在对待婚姻上,程墨雨觉得美国的文化,的确有种大而化之的魅力。

耿小袖在军医学校时,曾经有过一次不成功的恋爱。

那是在大二的时候,她的一位比她高两届的老乡,经常以照料她的名义,出入于她的宿舍。她对那位老乡的印象不是很好,那人长得结识黝黑,很精干的样子。而耿小袖心目中的恋人,却是儒雅的。但是那位老乡追得紧,小袖还没有跟他确立关系,却已经闹得满她们宿舍的人,都以为他们俩真是那么回事了。

小袖在军校时多少算是一朵花,这么一来,其他的男生都望而却步了。小袖只好默认了既成的事实。那位老乡比她早两年毕业,分回了成都,一段时间后,小袖对他本就淡薄的感情就凉了许多。他们在小袖临毕业时断绝了关系。小袖分到医院后,那位老乡还到南京找过她一次,说了一大堆信誓旦旦的话,但是他回去后不久就结婚了。

从他的身上,小袖看到了剥掉表皮后的所谓爱情,就像解剖刀下的内脏一样,脆弱不堪。

后来她跟程墨雨谈起过这事,程墨雨似乎对他们的这段插曲不太感兴趣,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们那时没来过那事吧?!”

耿小袖说:“我有没有跟他来过那事,你不是最清楚吗?!”

程墨雨笑着说:“这谁知道呢!以前我的一位Roommate说他第一次跟他女朋友上床时,他们的整张床单全都红了。”

小袖皱着眉头说:“那不是日本鬼子来了吗?!”

程墨雨笑着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我那哥儿们不这样想。”

小袖打了他一下。程墨雨说:“我倒不是很Care这种事的。”

但是小袖觉得,程墨雨骨子里还是很在乎这种事的,他只不过是在故作潇洒而已。不过,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她也问过程墨雨,以前他有没有谈过恋爱?程墨雨不愿意提费宁的事,总是用话搪塞过去。小袖说:“像你这种人,要是没谈过恋爱,那才是咄咄怪事呢!”

程墨雨笑着说:“随你怎么想,反正我不会去做对不起你的事!”

经过一年多的接触,耿小袖觉得程墨雨虽然性格懒散,但的确不像是那种拈花惹草的人。因此这次他要去加州读博士,她对他在这方面还是放心的。她对自己也有自信。她想,程墨雨的脾性,其实很多时候还是像个小孩的。

而她现在最担心的,正是程墨雨的这种未成熟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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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周末,午餐的时候客人不是太多。没有客人的时候,耿小袖便独自望着门外发呆。她想,自己没有跟着程墨雨上加州去,会不会是一个得不偿失的决定呢?

这时,柜台前来了一个非洲裔客人要结账。他把账单和信用卡给了耿小袖,小袖看过帐单,像通常一样耍了卡后,随手就把信用卡放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而不是递给客人。那客人签好字后,就站在柜台前等着。小袖没反应过来他在等什么,便冲他笑了笑,问说需要什么服务?客人问说:“女士,是我的信用卡有问题吗?”

小袖拿起收据看了看,笑着说:“我想应该没有问题的!功能显示它是正常的。”

客人说:“那么,我可以要回我自己的卡吗?!”说着,他的眼睛直盯着小袖的上衣的下口袋。那天小袖穿的是一套藏青色的裙装,脖子上扎着一条碎花暗绿绸巾,非常抢眼。

小袖先是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一下子反应过来,她的脸“唰”地红了。她慌忙掏出信用卡,还给那客人,一边连声道歉。那客人摇着头,他举手打了个手势,要站在远处的Waitress阿莲过来。他对阿莲说:“小姐,我想见你们的老板!”

小袖知道事情有点严重了。在曼哈顿,最难缠的要数这些非洲裔的人了,他们什么事都可能做的出来的。她不停地向那位黑人客人解释,但是那黑人只是摇头,不去理会她。小袖急得差点都要哭出来了。

这时阿莲带着陈老板过来了,小袖向他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陈老板忙笑着不住地朝那个黑人道歉。黑人对陈老板说:“先生,这位女士可能对我的信用卡持有不信任的态度,因此在刷好我的信用卡,在我签字之前,扣留了我的信用卡。我有理由怀疑她对我抱有种族成见。如果你们不给我满意的答复,我不排除投诉的权利!”

陈老板英语不好,他忙笑着问小袖,那黑人都说了什么?小袖把黑人的原话翻译给他听了。陈老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板着脸跟小袖说:“糟糕,你得罪了难缠的角色了。这可能是个过路的老黑。你告诉他,我们愿意为他提供免费的午餐,把钱退还给他。”

小袖把陈老板的话翻译给那黑人。黑人还是在不住地摇头。陈老板急了,说:“小袖,你问他,他到底想要什么?!”

小袖跟黑人谈了几句后,回头低声跟陈老板说:“他说他要我们赔偿他的精神损失,否则他就要将我们告了!”

陈老板说:“这他妈的不就是敲竹杠吗?!算了,今天算我们认倒霉了!你问他要多少?多了不给!这种客人多来几个,我这店还不倒了!”

小袖又和黑人聊了几句,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小袖告诉陈老板,说黑人要三百美金,少一个Cent都不行。

陈老板咬了咬牙,走过去拉开钱屉,点了三百美金,递给黑人。黑人接过钱,微笑着对小袖说:“女士,我想你的过失,值得付出这么多钱!”

黑人走后,陈老板的脸色阴沉沉的。小袖低着头说:“老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笔帐就算在我的工钱上吧。”

陈老板说:“这事以后再说。你得打起精神来,别影响了生意。”

陈老板走后,那阿莲冲着小袖冷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

那天一直到晚上打烊的时候,耿小袖的思绪都没有从中午的那个不愉快事中回转过来。这是她来到美国将近两年的时间里,遇到的第一次打击。以前她总是用随和的眼光去看待老美的,虽然也知道很多非洲裔和西班牙裔的人难缠,但真正面对面地碰到这种事,还是第一次。不过她也自责,都是因为自己的走神,才导致了这个失误。当时要是有熟悉的客人在一旁看到了,不知道该有多么的难堪!

想到熟悉的客人,她不自禁地又想到了韩晋年。他已经又有一些时日不见了。当时如果他在场的话,他是会在暗地里嘲笑自己,看低自己呢,还是会过来帮自己说几句话?她想,他应该会帮自己说话的。因为她相信,自己在他的心目中,肯定不会是那种想黑别人家财物的人。

她想着想着,忍不住又开始责怪起程墨雨来了。都是因为他的出走,才使得自己牵肠挂肚的,以至于走了神!想来想去,不觉得满肚子的委曲。

晚上打烊的时候,陈老板没有再提起这事,他似乎已经把这事给忘了。他像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跟耿小袖一起对完了一天的帐。倒是小袖心里很觉得不安,她主动跟陈老板提起中午的事,说自己愿意赔偿损失。陈老板笑着说:“这事先别说了,老在一个行当上干着,谁不会有点差错呢!以后注意点就是了。”

小袖听了,心里一热,觉得陈老板在大事上还是很有长者风度的。不过陈老板也没明确地提到说,到底要不要她赔那三百块钱,因此,她的心里仍然有些惴惴不安。自打她懂事时起,她就知道欠别人家的东西是羞愧的。

他们清理好账目后,店里的员工都吃完饭走了。饭桌上只剩下小袖和陈老板两个人。陈老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咦,今天是周末吧?那我得好好喝几杯了。小袖,明天是你休息吧?”

小袖点点头。陈老板笑着说:“好了,晚上我们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你也喝两杯吧,过会我送你回去,不碍事的。”

小袖没喝了两杯,脸色就绯红津润了。陈老板的兴致却是越来越高了,他说他的太太前两天带着孩子回国探亲去了,晚上就他一个人在家,早回去了也没多大意思:“小袖,你的先生今天不也是刚刚离开的吗?晚上我们就好好聊聊天。”

小袖红着脸,心思却在程墨雨的身上。

陈老板又开始侃侃而谈了。他先从他和他的太太说起。他说他们两人二十岁的时候就结婚了,当初他在福州乡下,做的是铺砌地砖马赛克等等的工,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赚不到多少钱。88年的时候,他从亲戚朋友那里凑足了十来万人民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偷渡来到美国。他说:“那时要凑足十万块钱,简直是件不可想象的事。但是我的朋友多,总算凑足了。不过,那时偷渡没有现在这么难,我走的是到东南亚旅游的路线,一路上也算逛了不少的地方:先是到了泰国,然后转到台湾,那里有人接应的,都是一条道上的人。然后再从台湾签证到了南韩,那时南韩跟台湾还有外交关系,顺路,接着再由南韩来到美国。”

他看到小袖的眼睛失神地盯着某个地方,就问她说:“小袖,你在听吗?你要不想听,我们换个话题。”

小袖怕扫了他的兴,慌忙说自己一直在听。陈老板继续说道:“那年头说不容易还真是不容易,不过我们那两年出来的,运气算好,碰上了‘6.4 ’。共产党一开枪,我们这些没身份的,一下子全都成了难民了。91年的时候,老布什总统大赦大陆来的难民,我们都拿到了绿卡,就像做梦一样。现在不一样了,除非再来一次‘6.4’,不然的话,后来偷渡过来的那些人,不知道还要熬上多少年,才能出头!”

小袖不经意地插了一句说:“老板,你们的孩子多大了?”

陈老板说:“大的七岁,小的五岁。”他看小袖有点疑惑,就笑着说:“是这样的。我们的孩子是到了美国后生的。那时我都过四十了。就是因为偷渡过来,这事给耽搁了。”

他叹了口气,说:“小袖,你不知道,我现在虽然有了点钱,也有了孩子,可是家庭生活,未必样样都如意啊!”

小袖看他喝得有点过了,怕他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来,就笑着说:“陈老板,这是你们的家里事。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你还是说说你们过来的那些事吧。”

陈老板红着眼睛,长长地看了小袖一眼,说:“现在不但是偷渡过来要难的多,就是到了这边的,也难混了!你说是不是,小袖?”

小袖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就点点头,笑了笑。陈老板点上一支烟,说:“人生在世,不过想赚点钱。有了点钱后,又想享受。这人,就是闲不住。你说我整天没命地赚钱,好像钱就是我的命似的。其实我也不是不想潇洒,而是没这个命!先是偷渡,脖子搁在刀刃上。然后拼命的打工赚钱,然后有了自己的餐馆,看看就要奔五十了,这女人的真正味道,还没有尝过!更不用说谈情说爱了!”

他吸了几口烟,脸色有点凄凉,说:“这两年我终于想开了些,人这辈子,还不就是这么回事吧?我老婆也想开了,对我的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我们乡下还有人去关心别人家的闲事,可在纽约,谁去管你?!”

小袖从陈老板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终于听明白了他的一些意思。至于那些不明白的“闲事”,她是不敢开口去问的。她心下有些不安了。她笑着说:“陈老板,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陈老板摇晃着站起来说:“没事,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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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小袖看陈老板有点醉了,就说:“老板,要不我们还是坐地铁回去吧。酒后驾车要是被警察逮住了,可不是玩的!”

陈老板笑着高高地挥了挥手,打开车门就钻了进去。小袖犹豫了一下,上了车。她正想坐到后座上去,陈老板说:“小袖,你还是坐到前面来吧,你可以帮我看着路。”

小袖只好坐到了前面。陈老板慢悠悠地点上一支烟,他嘴里呼出的酒气夹杂着烟味,直熏得小袖不敢大口呼吸。她忙把车窗拉了下来。

车子开了约有五分钟,陈老板突然说:“小袖,晚上你反正也闲着没事,干脆上我家喝茶算了。我家有些好茶,平时也懒得去泡,没那种雅兴呀。不过,你要来了就不一样了!”

小袖虽然心里有些提防,但是没想到陈老板还真的说出了这种出格的话!她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陈老板,你醉了!要不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回去吧。”

陈老板眯着眼睛笑着说:“ 我没事。我虽然多喝了几杯,可心里清楚,身体更没事。不信你摸摸看!”说着,他伸出右手就去抓小袖放在大腿上的左手。

小袖先是吃了一惊,接着毫不迟疑地就抬起右手,在陈老板右手上打了一下。陈老板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他把烟扔到窗外,急促地呼吸着。过了一会,他又笑了起来,说:“小袖,大家都是过来人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那么回事吗?!”

小袖板着脸说:“你把车停下来,我要下去!”

陈老板笑着说:“干吗呢?!就算是开个玩笑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袖说:“陈老板,你要不停车,我就要Call 911了!”说着,拿出了手机。

陈老板“嘎”地一声踩住了车闸。这时他似乎已经从亢奋状态中清醒过来了。他冷冷地说:“小袖,我说丑话了,你可别后悔!”

小袖二话没说,打开车门就跳下车去。陈老板怔了一会,摇摇晃晃地开着车走了。

这时已经过了十一点半了,周末的大街上仍然喧闹成一片,四处灯火辉煌。小袖走在路边,眼里蓄着泪水。没有人去注意她,而她似乎也已经将周围的一切都给忘记了。

她快步往地铁站走去。春风扑打在她的脸上,有点发痒,也有些凉意。走了一段路后,她忽然觉得,风中好像夹杂着几点雨丝。她抬头看了看天空,那Street Canyon的上方,一片阴霾。看来真的要下雨了。

她加快了脚步。突然,她听到身后响起了喇叭声,她本能地往里边靠了靠,然后回头望了一下。只见她身后一辆黑色的Cadillac,“嘎”地一声停了下来。

耿小袖正错愕着,那辆车子的车门开了,车里钻出一个人来。小袖借着路边的霓虹灯看了一下,认出那人却是韩晋年。她呆了一下,不知道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停下来跟他打个招呼。

韩晋年朝她走过来,笑着说:“是小耿啊。这么晚了才回家?!”

耿小袖心里一酸,低下了头。韩晋年笑着说:“是要赶去地铁站吧?太晚了,又是周末,地铁里不安全。我刚好也想回家。我送你回去吧。”

小袖想着刚才陈老板的事,还在犹豫着。韩晋年拉开车门,笑着说:“要下雨了,快上车吧!有什么话上了车后再说。”

小袖身不由己地就上了车。她心想,此时要是换了是程墨雨来接她的话,她肯定就要失声痛哭了!

韩晋年问了小袖的住址,笑着说:“看你的样子,好像受了气似的。在我看来,女人是不能生气的。一生起气来,便有万种风情了。”

小袖勉强笑了笑说:“哪里呢。今天忙了点,回去晚了,怕赶不上地铁。”

韩晋年叹了口气,说:“你不说,我也知道。其实餐馆里的事就那么回事。我刚过来那阵子,也在餐馆里打过工。说真的,你要想体验咱们中国人的德行,餐馆可真是个好地方!”

小袖觉得韩晋年这话听起来挺亲切的,于是心理也放松了不少。她问说:“韩先生,最近有日子没见到你到餐馆来了,是不是又回国了?”

韩晋年笑着说:“难得你还惦记着我!前些日子我因为生意上的事,去了一趟墨西哥。回来时又在洛杉矶呆了几天。那边的天气真好,我想,我什么时候该在那边设个办事处。冬天的时候,我就到那边去上班。”

小袖本来想告诉他,程墨雨刚刚去了洛杉矶,随之一想,又觉得贸然,便不说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开到了耿小袖在Mount Vemon街区的住处。那时细雨蒙蒙,停车处离公寓大楼还有两百多Feet。小袖正要下车,韩晋年说:“你等等。”

说着,他先下了车,打开后面的车箱,拿出一把雨伞,撑开了,然后拉开了小袖座位边的车门。小袖下了车,看那雨丝时,竟是一片的迷蒙。她感激地朝韩晋年笑了笑。

两人到了公寓门口,韩晋年笑着说:“小袖,我就不进去了。祝你周末愉快!”

小袖说:“你也是!”她想了想,问说:“对了,韩先生,你住在哪边呢?这么晚了还让你送我,真是不好意思!”

韩晋年笑说:“我的家离这里还有一个小时呢。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每天都要在公司里呆到十一点左右才回家。我每次到你们餐馆,不是都要给你添麻烦吗?!”他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小袖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着他上了车,然后朝他挥挥手。韩晋年的车子一溜烟地开走了。

小袖回到宿舍,赶紧先去冲了个澡。回到房间,她打量着四周,同样的屋子,同样的灯光,但是那人去楼空的阒静和孤独,却让她心里一阵难受。

她终于扑在床上,失声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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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星期天,耿小袖一直睡到十点多才起床。一个星期下来,她难得睡上一次好觉。以前跟程墨雨睡在一起时,她都是在他的轻微的鼾声中入眠的。然后她又担心第二天早上醒不过来,因此睡觉时,不免多了个心眼。只有周末的这一天晚上,才是她真正放松的时候。

她拉开窗帘,突然,一道阳光汹涌进来,刺得她睁不开眼睛。昨晚上的小雨,早已无影无踪了。她想,这应该是迷人的一天。

她到卫生间洗漱了一下,然后热了杯牛奶喝着,一边考虑着该怎么打发今天的时光。昨天她原想要去逛Mall的,可是因了昨晚的不愉快,她又没有那份心情了。她没想到,陈老板的嘴脸居然如此俗套,以前对他残存的一些好印象,一下子便横扫而光了。在餐馆里呆的时间长了,空间就变得很小。她觉得,像陈老板这种人现在缺的不是钱,而是生活的内容。忙碌并不等于充足,因为心理的空虚,是个无底洞。

她决定不把昨晚上的事告诉程墨雨。不然的话,他不神经过敏,那才怪呢!

隔壁的Patricia昨晚上一夜未归,房东张先生夫妇俩一大早就出去了。公寓里就剩下她一个人。

她最害怕的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空洞。可是她又不想将时间在床上消磨掉,尽管她觉得,自己现在最需要的,还是睡眠。

这时,她听到屋门轻轻地响了一下,就走出房间看了看。原来是那个Sofia回来了。Sofia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耿小袖以前很少跟她接触的,倒不是因为像程墨雨说的那样,她是吃那种饭的。她只是凭直觉感到,她跟Sofia是两种人。

她也朝Sofia笑了笑,正要回房间去,Sofia忽然笑着说:“大姐,你今天休息啊?”

耿小袖笑着说:“是的。你又熬夜了?”

Sofia说:“对啊,不过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熬夜了。以后我可以在白天上班了!今天早上,我刚找到了一份餐馆的工。是我的一位老乡给我介绍的。”

耿小袖理会地笑了,说:“那太好了。不过餐馆里的工也不太好做。”

Sofia说:“那就要看是谁在做了。如果一个人不诚实,那他到什么地方都做不成事的!听我的老乡说,他们餐馆里站柜台的一个Cashier,居然都想蒙别人的信用卡。”

耿小袖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她问说:“Sofia,你要去的那家餐馆叫什么名字?”

Sofia说:“那家餐馆的老板也是我们福州人,叫‘闽运’。”

耿小袖心里一下子明白了。但是她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这么快!陈老板实际上根本就没醉,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如此急促地就将她给炒掉了!事情很明显,陈老板可能要让阿莲做Cashier,取代她的位置。而阿莲马上就跟Sofia通了气,让她到餐馆去上班。

她的心里有点难受,倒不是因为自己被炒掉的事。而是觉得无聊所产生的空洞,居然裹袭上了自己。生活的压抑,让不能好好自我保护的自己,轻易地就受到了损伤。

她默默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她觉得自己有些累了,特别是在心理上。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她原以为是程墨雨打来的电话,没想到却是韩晋年!韩晋年笑着说:“小耿,昨晚上好像听你说,今天你休息。怎么样,有空出来一起去吃顿饭吗?”

耿小袖有点意外,她说:“今天倒是有空,但是,吃饭我好像提不起兴致。整天都在餐馆里泡着,再好的胃口,也油腻了!”

韩晋年笑着说:“这餐饭保你不会油腻。这样吧,二十分钟后,我在你们公寓大楼下等你。不见不散!”

小袖觉得,反正就是吃一顿饭吧,不去的话,就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而且,韩晋年给人的印象并不坏。于是她稍事梳洗,然后挑了一套便装。她对着镜子照了照,突然发现,因为打工老是穿同一种衣服的缘故,她的俏丽的身材,几乎被埋没了。她从镜子中重新找到了自信。

她来到楼下的时候,韩晋年已经在等着她了。她上了车,笑着对韩晋年说:“你还真守时!”

韩晋年笑着说:“我的时间观念还算强。在生意场上,时间就是金钱。当然,消遣又是另一回事了。我是担心让你久等,因此就来早了一点。”

耿小袖说:“今天的阳光很好,我们到什么地方吃饭呢?总不能辜负了这难得的阳光!”

韩晋年笑说:“如果一边吃饭,一边欣赏阳光,那不是更好吗?我带你去的,就是这样一个餐位。”

车子开了约有二十多分钟,耿小袖突然发现,路边的景致,竟然十分的熟悉。这里不就是她每天打工的地方New Rochelle 吗?她正疑惑着,韩晋年已经把车子开到“闽运”餐馆前。韩晋年笑着说:“今天我们就在这家餐馆吃饭。这里的菜色,你是最熟悉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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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小袖和韩晋年进了餐馆,只见阿莲正站在柜台里面。阿莲见到他们两人,吃了一惊,随即笑着走了出来,对韩晋年说:“先生,还是老地方吗?”

韩晋年回头笑着问耿小袖说:“你挑个座位吧。”

耿小袖不好意思地说:“你不是喜欢那个Booth吗?就到那吧。”

阿莲带他们俩人到了韩晋年以前常坐的靠窗的座位,然后放下一份Menu就要走开。韩晋年敲着桌子说:“小姐,没看到我们是两个人吗?!”

阿莲笑着说:“这里的菜色,她再清楚不过了!”说着,她指了指耿小袖。

韩晋年一下子沉下脸来,说:“今天耿小姐是我请的客人。你知道应该怎么对待客人吗?!叫你们老板出来!”

阿莲慌张地走了。耿小袖说:“韩先生,算了,不就是吃顿饭吗?何必去得罪人!”

韩晋年说:“妈的,一个个都把自己当人了!小袖,今天的事我担着,跟你没关系。”

这时餐馆里还没有其他的客人。陈老板来了,他大老远就笑着冲韩晋年打招呼,说:“韩老板,今天这么早就来了?要什么菜,尽管吩咐,我亲手伺候你!”他说话时,正眼也没去瞧耿小袖。

韩晋年说:“陈老板,你这Cashier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啊?我们两个人,她居然只给我们一份菜单!这是什么道理你说?!”

陈老板冷冷地看了眼耿小袖,朝阿莲喊道:“阿莲,再拿份菜单过来。韩老板要生气了。”阿莲马上就拿了一份菜单过来。陈老板笑着冲耿小袖说:“小袖,今天不会是你请客吧?要是这样,我这菜都不知道该怎么炒了!”

小袖眼睛望着窗外,不说话。韩晋年笑着说:“小袖,趁着陈老板在这,你点菜吧。”

耿小袖说:“今天嘴里有些发苦,就吃个清淡的吧。老板,有没有嫩肉馄饨,给我来一碗。其他的就不用麻烦了。”

陈老板说:“你要吃什么?人肉馄饨?!小袖,你这不是跟我开玩笑吗?你应该知道的,我们店里是不卖人肉馄饨的!”

耿小袖知道陈老板是有意在刁难她,就笑了笑说:“既然没有,那就算了。反正我肚子也不饿。”

韩晋年用手指敲着桌子说:“陈老板,就给我们来两碗嫩肉馄饨吧。两碗都加辣。这次你听清楚了没有?”

陈老板“哼”了一声走了。

韩晋年跟小袖说:“小袖,其实昨晚上我就看出来,肯定是陈老板欺负你了!像你这种性格,怎么在曼哈顿混呐?!这是个人吃人的地方。你没看到吗?那个傻丫头阿莲已经代替了你的位置。陈老板实际上已经将你解雇了!他可不愁没人给他打工。这年头,纽约街头上,哪儿找不到福州人!小袖,你实在是太幼稚了!”

耿小袖听到最后一句话,心里一酸。她笑着说:“韩先生,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现在我可比不了你们。寄人篱下的感觉,你可能是体会不到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韩晋年说:“今天我就是要给你出口气!在美国混,其实很多中国人都是在逃避着什么的,这又何必呢?!”

耿小袖低着头,不再说话。她心想,这韩晋年看人倒是挺透彻的。韩晋年接着问说:“小袖,下一步你想干什么呢?还想在餐馆干吗?”

耿小袖叹了口气,说:“我也觉得有些累了。要不就先休息一段时间吧,把GMAT先考下来了再说。不过,到时候真的要上学,我又担心给我先生增加负担。”

韩晋年说:“你先生是干什么的?他居然不能供你上学?!”

耿小袖笑了笑说:“他现在也在读博士呢。他是个好人!”

韩晋年笑着说:“小袖,我觉得,你认为是好人的人,未必都是好人!”

耿小袖脸一沉,说:“韩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

韩晋年笑着说:“说句玩笑话,你不要生气。我只是觉得,你的性格太透明了。”

耿小袖说:“这有什么不好吗?”

韩晋年笑说:“没什么不好的。我喜欢你的,就是这一点!”

耿小袖听到韩晋年说到“喜欢”两字,脸上不觉一热。她觉得,自己跟韩晋年的距离,不知不觉间似乎拉近了一些。眼前的韩晋年,正在从以前的客人角色,潜移默化中,成为朋友了。

正说着,一个Waitress端着两碗馄饨过来了。她把一碗没放辣椒的馄饨放在耿小袖面前,然后把另一碗放了辣椒的馄饨,轻轻摆放在韩晋年面前。耿小袖看了一眼馄饨,说:“韩先生,你慢用。我不想吃了。”

韩晋年拿过耿小袖的馄饨看了一下,突然拍着桌子说:“Waitress,叫你们老板过来,否则我就要报警了!”

那Waitress赶紧去叫了陈老板过来。韩晋年指着耿小袖地那碗馄饨说:“陈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馄饨中居然夹杂着烟丝!我给你说过了,小袖今天是我的客人,你必须给足她面子。就这碗馄饨,你这店就该关门了你知不知道?!”

陈老板笑着说:“韩先生何必来气呢?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韩晋年端起馄饨,哗啦一下就倒在桌子上,说:“从今天开始,耿小袖就是我公司的职员了。我公司职员的利益,就是我韩某的利益!”

耿小袖呆了一下。陈老板笑着说:“ 韩先生,这种女人你也要?!”

韩晋年冷冷地说:“你还想不想在一带做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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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小袖在桌子上放了三百块钱,对陈老板说:“陈老板,这是补偿你昨天的损失。”

陈老板愣了一下。耿小袖面无表情,夺门而出。她觉得,自己无意中,又被伤害了一次。她匆匆忙忙地往地铁站走去。这时,她只有回家的感觉。看到餐馆,她就觉得累了。

韩晋年开车跟了上来。韩晋年摇下窗玻璃,说:“小袖,你不要在意陈老板的话。像他这种人,何必跟他计较?!你快上车吧。”

小袖不理他,顾自往地铁站走着。韩晋年堵车了,没能跟得上来。小袖走了一段路后,叫了一辆的士。上了的士,她马上就给程墨雨打了手机。

程墨雨说:“小袖,出什么事了?!我这边还没起床呢。”

耿小袖说:“明天开始,我不想再到‘闽运’那里去了!”

程墨雨笑着说:“你不去受那个油桶剥削,我更放心。要不你还是买张机票飞过来吧,我已经联系好住处了。”

耿小袖说:“我跟那老板吵架的事,过些日子再跟你说吧。我在这里还是有机会的!我不信我离了他的餐馆,就在曼哈顿呆不下去了!”

程墨雨说:“那你想在那边干什么呢?”

耿小袖说:“墨雨,你还记得那个韩晋年吗?就是跟你撞车的那位。他要我到他的公司去上班。我已经想好了,反正别人能干好的事,我也一定能干好!”

程墨雨说:“你等等,小袖。你到韩晋年的公司去干什么呢?你这不是绵羊进入了狼窝了吗?!”

耿小袖说:“即便是狼窝,我也得闯一闯了!”

小袖一回到家里,马上就接到了韩晋年的电话。韩晋年说:“小袖,是不是不高兴了?我刚才一直追到地铁站,没看到你。如果你不高兴,我向你道歉。”

小袖抹了一下眼睛,说:“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只是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

韩晋年说:“这样吧,小袖,你明天就到我公司来上班。你的身份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

小袖说:“我还没有想好呢。过几天我想去考一下GMAT,如果过关了,我想马上就去加州。我先生还需要我照顾呢!”

韩晋年说:“这样也好。不过,明天你如果没有其它的事的话,你可以到我们公司来看看。我等着你!”

耿小袖挂掉电话后,心里烦乱。韩晋年的公司对她来说,当然是个非常大的吸引力。但是,她觉得自己对韩晋年还把握不准。陈老板的事,已经让她对男人看透了,而韩晋年虽然冠冕堂皇的,却又有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打自己的主意呢?!这才是最困扰她的。

她觉得,自己跟程墨雨这两年时间,尽管过得有些辛苦,但是那辛苦的背后,还是有着不可替代的感情情趣的。她知道,程墨雨好高骛远,言过其实,但是,在她看来,他缺乏的只是造就,而不是条件。因此,程墨雨能到加州去,她虽然心里难舍,但却没有怨言。如果她看人没错的话,程墨雨应该是不会让她失望的。实际上,她在见到程墨雨的第一面开始,她对他就具备了这种信心。

而对于韩晋年,虽然他对自己十分的照顾,但是那毕竟是另外一种男女之间的事。她也看得出来,韩晋年对自己是抱有好感的,但是这种好感,跟她和程墨雨的那种感情是不能相比的。她觉得,自己是爱程墨雨的。

她怏怏地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傍晚的时候,窗外淅淅沥沥地又下起了小雨。她拿出了几本书,在窗前慢慢看着。这时,电话铃声响了。她踌躇了一下,新鲜,此时给她打电话的,不是程墨雨,就是韩晋年了。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拿起话筒。没想到,电话却是陈老板打来的。陈老板笑着说:“小袖,你明天还过来上班吧? ”

小袖说:“陈老板,你觉得还有这种必要吗?!”说着,她马上就撂掉了电话。

第二天,耿小袖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所有打来的电话,她都不接。她摊开光滑的四肢,仰躺在床上。看着空洞的白色屋顶,她觉得春风正在从自己的身上走过。那种痒痒的感觉,让人欣喜。

傍晚时候,她起来漱口,发现镜子中的自己,脸色不觉浮肿了。她没有想到,时间在自己身上过渡的时候,竟是如此的仓促!

于是她给韩晋年打了个电话。韩晋年在接到她的电话时,十分高兴。耿小袖说:“韩先生,我到你们公司上班,还是做接待吗?”

韩晋年笑着说:“你先过来吧。你想要什么工作条件,随你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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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耿小袖照着韩晋年给她的地址,来到他的公司的大楼下。那是一幢二十来层的办公楼,蓝色的茶色玻璃,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海水一样的光辉。

耿小袖想起程墨雨上次在这里跟韩晋年在这里撞车的事,不觉会心的一笑。

韩晋年的公司位于六楼。像这种写字楼,一般都可以容纳下十几二十多个中小公司的。耿小袖按了电梯,来到六楼。一个女秘书告诉她,韩晋年正在忙着,要她先等一会儿。

耿小袖在客厅里坐下了。她觉得,这里的环境不错。对面的一幢更高的办公大楼外面,几个西班牙裔的男人,正在清洗玻璃窗。

耿小袖拿了一颗口香糖嚼着。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在国内上班的那种感觉。从国内的那种被病人家属们前呼后拥的高姿态,到餐馆里受别人家的气的那种落差,的确让人难受。她想,如果不是为了和程墨雨结婚,那么她现在在国内的日子,未必就比在这边差。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就没有任何理由不继续走下去。否则,她不但难于跟父母亲交代,就是在旧日的朋友,同学面前,也是没有面子的。

她觉得,当初出国如果是为了面子的话,那么这个面子,就像那玻璃窗一样,既脆弱,又不能没有。但是她并不后悔来到了美国。她不愿意过着一辈子都以一个职业为生的工作,那无异于一个被打上了石膏的病人。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

她之所以选择了留在纽约,而不跟随程墨雨去洛杉矶,主要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尽管她觉得程墨雨没有她原先想象的那么成熟,但是依他的脾气,他是听不进她的话的。她平时对程墨雨采取的都是逆来顺受的态度,但是,她更明白自己的性格。她知道,如果自己一再对程墨雨忍让的话,她肯定会受不了的。而程墨雨似乎还是那么自以为是。她在默默地容忍着他的那种性格。

她想,两人分开一段时间后,程墨雨或许会改变掉他的性格吧?!他是那种好高骛远的人,平时又热爱面子。其实她不是不知道程墨雨真正离开他的实验室的原因。但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她的表面上懦弱,又未尝不是对男人的一种安慰。

这时,韩晋年过来了。他笑着说:“小袖,让你久等了!我知道你会来的!”

耿小袖笑着说:“你总是那么自信!”

韩晋年说:“我们总共有六个办公室。我先带你去跟我们的员工们见个面。”

公司里的员工总共是十五人。耿小袖在跟他们见过面后,韩晋年带她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不是很宽绰,但是布置得却很优雅。韩晋年给耿小袖倒了一杯水,让她在沙发上坐下,说:“现在我们来谈一下工作上的事。我们的公司主要是经营针棉织品生意的,我们从大陆,香港,台湾,越南等地进货,然后负责在美国销售。我以为,对于棉纺织品,你应该不会陌生的。”

耿小袖笑着说:“这是想当然的事。会穿的,不一定就会销售。”

韩晋年也笑了起来,说:“穿着本身就是销售。你身材好,如果穿上我们公司的产品,这本身就是最好的广告。”

耿小袖脸色一紧,说:“韩先生,你是想让我做模特吗?我可能不太适合这个职业!”

韩晋年笑着说:“小袖,让你做模特,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吗?!我是想让你先当推销部的经理,明天马上就有个洽谈会,我想带你去参加。今天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这是一些材料。”说着,他递给耿小袖一叠材料。

耿小袖接过材料,翻了几页就愣住了。韩晋年笑着说:“你别被上面的文字吓着了。就捡重要的看。你就想着怎么回别人家的提问,就可以了!”

他顿了顿,又说:“还有,就是你身份的事。我想先帮你申请一个工卡。至于你绿卡的事,过一段事件,我再找人解决。你就好好上班吧!有的事情,不要想的太多!”

耿小袖站起来说:“那好,韩先生,我先回去准备一下。我希望自己能干好!”

她正要离开,韩晋年突然又喊住了她,说:“小袖,你的先生是不是去了洛杉矶?”

耿小袖点了点头。韩晋年笑着说:“我们公司过些时候,想在洛杉矶开个办事处。如果你能独当一面的话,我想,你应该是分处的最好的负责人选!”

耿小袖呆了一下,随即笑着说:“老板,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韩晋年笑着说:“你不必叫我老板!因为这样的话,我们之间的距离就被拉开了!”

耿小袖笑着说:“好吧,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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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小袖那天从韩晋年的公司回来后,马上给程墨雨打了个电话。想把自己到韩晋年公司上班的事,告诉程墨雨。

那时程墨雨刚刚和费宁跟傅庸吃完饭回来,正在收拾房间,把带来的行李整理出来。他接到手机的时候,以为是费宁打来的,就大声说道:“怎么是不是要帮忙啊?!”

耿小袖愣了一下,说:“墨雨,是我!你要帮什么忙?”

程墨雨赶紧看了一下Monitor上的号码,笑着说:“小袖,是你呀!我正在收拾房间呢。这里环境挺好的,窗外有几棵梅树,满天地都是太阳。你早点过来吧!”

耿小袖说:“你刚才说要帮忙,你想帮谁的忙?你最好还是先把自己照顾好了。晚上又是吃快食面吗?!”

程墨雨笑着说:“我们公寓来了个Roommate,他正要搬过来呢。他东西多,想要我帮他挪动一下。你就别多心了。我倒是不放心你呢!你昨天说的赌气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耿小袖笑说:“我今天已经到韩先生的公司上班了。挺好的一家公司。”

程墨雨说:“哪位韩先生?不会是上次跟我撞车的那位仁兄吧?!”

耿小袖笑着说:“就是他。我觉得,他人还不错,大气。”

程墨雨叹了一口气,说:“小袖,你要我怎么说你呢!我说,你还是早点过来吧,不让我不放心。你知道吗?我的F1刚刚批下来,你一个F2的身份,怎么能明目张胆的出去打工呢?再说了,那韩先生是干什么的?!你不要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耿小袖说:“墨雨,这点你放心好了,反正我会对付好自己的。韩先生说了,他要给我办工卡的。”

程墨雨怒冲冲地就关掉了手机。他觉得,耿小袖实在是太幼稚了。但是他现在没有时间跟她细说。他望着满地上的杂物,心里烦透了。于是他给费宁打了个电话。费宁正在占线。

这时,傅庸拎着打箱子小箱子过来了。傅庸说:“哥们,我还有个床垫在那边,你能不能帮我一起抬一下?”

程墨雨心里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傅庸来到了他原来的住处。一进门,他看到费宁正搂着手机在打电话。费宁看到他,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程墨雨说:“什么事,我这正忙着呢!”

费宁说:“你等一下,方清凉要跟你说两句。”说着,她把手机递给了程墨雨。

程墨雨一接过手机,就听到方清凉大声说道:“程墨雨,以后你可不要欺负费宁!不然到时候小心我跟你算账!”

程墨雨愣了一下,随即发火说:“嘿,我说清凉,你别把自己当别人家的外婆行不行?!谁要欺负她了?她搬到另外一个公寓住了。我躲她还来不及呢!我现在是有家口的人了,你知道不知道?!”

方清凉笑起来说:“开个玩笑吧,你别当真!”

程墨雨说:“我还真怕你当真呢!反正以后费宁的事,我是不管了。”

方清凉说:“那倒也未必。什么时候你们俩有空了,过来玩两天?”

程墨雨说:“再说吧。你要是闲着没事,倒是可以过来玩几天的。”

他说着,关掉了手机,然后交给费宁,说:“你都听到了,我们的老同学现在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居然教训起我来了!今后你自己多保重吧,免得瓜田李下的。实在有什么急事的话,可以找我!”

他跟傅庸一起抬起床垫,正要出门。忽然他发现费宁的房间里没有床垫。他问费宁说:“你睡哪儿?”

费宁说:“睡地板啊。上次搬过来的时候,我把旧床垫扔掉了。”

程墨雨皱了下眉头。他跟傅庸说:“哥们,要不你就好人做到底,把这床垫留下来给费宁算了。明天我们一起再去买两个床垫。”

傅庸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床垫,笑着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费宁说:“这样不太好吧?”

程墨雨说:“什么不太好的?一个女人睡地板,像什么话!”

他跟傅庸正要离开,费宁掏出一百块钱来,塞给傅庸。傅庸正要推卸,程墨雨说:“她给你你就拿着。干嘛不要?!”

两人回到自己的公寓。程墨雨点上一支烟,坐在大厅的地板上。傅庸笑着说:“哥们,看来你跟费宁的关系不浅呐!”

程墨雨“嗤”地笑了一下,说:“女人啊,说不完的故事。有空我再跟你聊聊!爱情这东西,可能只有你们这些没爱过的人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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