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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江南--涿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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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1-22 01:54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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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蚩尤回过头来:“云锦……”

    “蚩尤……”云锦抱着瑟走到他背后。

    于是云锦静静的看着蚩尤,蚩尤也静静的看着她。

    大鸿永远无法想象幽静的古池在一瞬间燃烧的情景,因为他那时看不见云锦的眼睛。

    很多年以后,应龙说:“那时候,公主的眼神很可怕。”

    大鸿想了很久才说:“我想不出来。”

    有一种光明可以点燃水和黑暗,没有看见的人永远不会明白。就象夏虫短暂的生命不允许它想象霜雪的萧煞,如果它真的明白,它是不是会回头嘲笑自己的生命?

    蚩尤歪着头,久久的看着云锦,好象有点呆,有点茫然。

    一种可怕的记忆被唤醒了,云锦忽然想起了黄帝凯旋那一天蚩尤在城门下的神情。当鲜血从共工破碎的头颅上淋下的时候,青年的将军抬眼,从阳光的缝隙中看那张破碎的脸。短暂的瞬间,有一点失神,然后他又挺起胸膛,意气风发的走了过去。

    “蚩尤……我是云锦啊!”古瑟轰然落地,云锦慌张的拉住了他的胳膊。

    “我记得你叫云锦啊,”蚩尤摇晃着站了起来,然后软得一滩烂泥一样跪下行礼道,“轩辕部骑将蚩尤,拜见王妃。”

    云锦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清东西了,眼前忽然模糊起来,从蚩尤木愣的脸到庄严肃穆的后土殿。一切的一切都缓慢的扭曲着破碎着,变成了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狰狞图画。她使劲的闭上眼睛,可是再睁开的时候,一切还是朦胧的。

    全身的鲜血好象都冲上的头脑,云锦发疯一样抱住了蚩尤:“我不是王妃,我不是王妃啊!”

    “大王,”风后前趋一步,低声道。他的身边,大鸿和英招都在一阵惊慌后按紧了随身的神器。

    黄帝悄悄的摆了摆手。

    “可是你就要是王妃了啊,”蚩尤抓了抓脑袋,很认真的说。

    “不……不是!”云锦竭力的睁大眼睛想看清蚩尤,“蚩尤你怎么了?你不是说会娶我的么?蚩尤你怎么了?你想起来啊!”

    “我记得很清楚啊,”蚩尤嘿嘿的笑,“那种蠢话是不小心说过,可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大王也属意公主你。想起来真是可笑,年轻的时候,大家都很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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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1-22 01:54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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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龙将军,你说是不是啊?”蚩尤忽然回头问应龙。

    虽然喝醉了,可是应龙并不觉得好笑。事实上他根本笑不出来,一种不知由来的烦躁忽然抓住了他的心,他只能茫然的追寻着烦躁的根源。

    “公主,其实末将罪该万死,一直欺骗了王妃,”蚩尤平静的笑着,一字一字说得分外清晰,“当日在不周关下,是末将向大王献了城门,和大王一起围堵叛军的将领。这才得大王宠信,从黄河的苦役中大赦臣的有罪之身,又授以骑将的职分。”

    “你……献的城?”

    “回城的时候,臣深恐王妃责怪末将是个背信之人,所以诡称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现在想来,效忠大王本是臣子的光荣,对那些叛军逆党,又有什么诚信可言?真是可笑。”

    “都是……骗我的……”云锦双手抓紧了蚩尤,指甲已经陷进了他的肉里。一丝一丝的鲜血挂在蚩尤粗壮的臂膀上,他满不在乎的笑着。

    “那……”云锦忽然不顾一切的喊了起来,“你说要娶我的!”

    “也是骗公主的,”蚩尤点了点头,“末将真是该死。”

    “也是骗我的。”

    云锦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使劲摇了摇头,束发的银钗脱落下来,流水一样的青丝垂落如瀑。大鸿忽然看见云锦笑了,一边笑着一边退后,从蚩尤的身边远远的退了出去。

    云锦踩到了地下的古瑟,摔倒在地下。随着清脆的一声裂响,古瑟从中分为两半,云锦坐在那里,用很低很静的声音说:“原来……都是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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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1-22 01:5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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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风后低声问英招道,“连献城的事也……”

    “即使他不说,也瞒不了一辈子吧?”英招摇了摇头。

    “扶公主下去休息,”黄帝起身击掌道。

    使女们急忙从屏风后跑了出来,七手八脚的扶起云锦,踩着地上依旧大醉的百官们向大屋后面的内宫中去了。

    路过大鸿身边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云锦的眼睛。然后大鸿忽然愣住了,就在短短的一瞬间,使女们已经扶着云锦去了。

    大鸿悄悄转过身来,凑在黄帝耳边低声道:“微臣看来,公主的眼睛已经瞎了。”

    蚩尤举起罐子摇了摇,石子在里面翻滚着,响得清脆,他把罐子送到了应龙的面前:“单还是双?”

    风雨。

    雨点敲打在大屋的顶上,单调而沉闷的响着。

    云锦躺在锦绣的卧榻上,静静的听着风吹雨打。她却再也看不见风雨中的涿鹿城,她也不会再看见穷桑凌云山上的桃花。她想很多年前她寂寞的母亲是不是也这样躺在永恒的黑暗里等她回去?

    “天黑了呢。等太阳出来,妈妈带你去凌云山看桃花……”记忆中的那具骷髅笑得如此温柔而真实。

    “妈妈,他们都是骗我的,”云锦小声对着面前的黑暗说。

    “大王,”门外响起了使女的声音,而后是开门的声音,一股浓重的酒气伴随着脚步声过来了。

    “美人,”兴高采烈的黄帝在后土殿上又喝了很多酒,一双醉眼中云锦无暇的面容也就更加美丽。

    “这些事情,我告诉你想必你也不会相信,如今蚩尤亲口告诉你,你总应该明白了吧?”黄帝呵呵笑道,“天下多的是懦夫,曾有几个真正的英雄?”

    黄帝用枯瘦的手指刮着云锦娇嫩的面颊:“我起于贫贱,历四十年统一四方,为中原之主。天下英雄,谁能和我相比?难道你不明白?”

    “这些事情,你现在也许还不懂。可是二十年后,你自然会庆幸自己嫁给了留名青史的霸主,而不是一个狗一样的质子!”

    云锦没有回答,她只是睁开眼睛对着空荡荡的屋顶,眼睛里再也看不见一丝光华。甚至她的呼吸都细微得难以察觉,只有胸脯微微的起伏还能看出来。她的身上还是温暖的,身体还是柔弱的,也只有这些才让黄帝觉得自己不是在和一尊逼真的雕像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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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1-22 01:55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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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意涌上了黄帝的头脑。朦胧中,云锦呼吸中淡淡的香味越来越明显,黄帝看见她衣襟开口处白皙细嫩的肌肤,然后目光转到了起伏的胸脯上,再然后是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黄帝忽然感到难以遏止的兴奋,面前躺着的女子事实上就是他的,当他忽然明白这近乎完美的尤物乃是他的所有,他的手已经按在了云锦温软的胸口上。

    黄帝犹豫了片刻,忽然对着门外喊道:“尔等在门口守卫,任何人不得进入!”

    手掌中的躯体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云锦依旧默默的看着屋顶,而事实上她眼前只有一片无穷的黑暗。黄帝的手已经摸索着解她的腰带了。

    “为什么呢?”云锦问自己。

    不再有面向大海的小屋,那个星空下的少年不再会为了别人的故事流泪。他曾经许诺要娶她,可是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高台上寂寞的少女忽然发现那只是一个谎言。

    青春的愚蠢和虚伪的誓言,一起消灭如烟。

    梦里常常出现重复的画面仿佛古老神话才有的情节说着叛逆真实的浪漫誓言你用欺骗蒙住了我的双眼于是我再不愿相信真实的世界

    故事没有结束就画下了句点阳光会惊吓沉睡的梦魇悲剧的结束我不要再上演可是哪里又能找到新的起点

    寂静的夜你还会不会来我独自在深夜徘徊等待凋谢的最后一朵蔷薇我只要你看见我的盛开

    长夜漫漫我无法入睡梦中却总是看不见你流泪。

    “不要!”云锦忽然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胸口,一边哭着一边拼命推开了黄帝的手。

    “入了我宫中,这可不由你了!”欲望和酒意下的黄帝完全没了一代霸主的气度,他随手就拨开了云锦的反抗,毫不留情的压在了她柔软的身体上。

    黄帝的大手一把撕下了云锦雪白的衣襟,在少女的哭喊声中,大屋外的使女们依然恭恭敬敬的垂手站在那里,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

    此时窗外的银电劈破长空,雪亮而凄厉的光芒照亮了云锦晶莹的胸口。

    就在这个时候,云锦忽然听见窗外有一个声音。失去的眼睛之后,她对声音更加敏锐,何况那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即使在震耳的雷声和黄帝的大笑着,她也知道那个人正站在窗外。

    “蚩尤……”她哭着把手向窗户的方向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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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1-22 01:56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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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炎正架在蚩尤的脖子上,大鸿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正流着冷汗。

    他听见了蚩尤发出的声音,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蚩尤是如何发出那个声音的。他一生中也从不曾想象过这种可怕的声音。那个低低的声音让他想到恶狼被割断了脖子以后用它断裂的喉管在吼叫,即使纵横沙场三十多年的大鸿也无法忍受那一声低吼中浓郁的气息——血腥的气息。

    “少君,不要做傻事,忍得了别的,难道忍不得这一回?”大鸿尽力保持着平静,低声说道。

    又一道闪电在他们头顶的云上炸开,蚩尤转过身来,大鸿终于看明白了。他一生都没法忘记蚩尤是怎么发出那种声音的,因为蚩尤把自己整个拳头吞到了嘴里。

    他那张面孔撑得就象要炸开,古怪得让人发笑,可是此时好象有另一只拳头也塞在大鸿的嘴里,让他根本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蚩尤从嘴里艰难的拿出拳头,拳头上都是牙齿磨出的血痕。

    “这只是大王和王妃的事情。你请我喝酒那个晚上,我就已经知道了。”

    第三道闪电落下的时候,只剩下大鸿垂着赤炎刀站在无尽的细雨中。

    屋子里再也没有云锦的哭声,只有布帛撕裂的声音和黄帝的大笑。

    大鸿抛下了数十年不曾离身的赤炎刀,双手捂着耳朵跪倒在风雨中。使女们难以置信的看着轩辕部的第一神将战栗不能自持。

    那一年大鸿五十岁,已经很多年不曾畏惧什么了。

    “我想,不回北方是不行了,”刑天嘬了一口烟草卷,把大脚翘在酒桌上。

    阿萝的酒坊里只有刑天和蚩尤两个人在喝酒。这却不是阿萝把别人赶走了,而是刑天手下征北铁虎卫的将士把酒坊外面围成了铁桶一样。

    “你回不回北方和我有什么关系?”蚩尤愣愣的看着刑天,身前身后都是丢弃的酒碗。

    刑天仔细想了想:“对,没什么关系。你是我少君,又不是我爹。”

    “那你把我拉来干什么?”

    “喝酒,喝酒,”刑天举起酒碗说。

    阿萝躲在帘子后面,心惊胆战的看两条汉子对面而坐,只是一碗一碗又一碗的喝。从白天一直喝到深夜,刑天和蚩尤竟然再也没有说一个字。

    窗外的夜特别的黑,一盏昏黄的灯下,刑天眯着眼睛看酒,蚩尤还在继续喝着。

    “现在,少君你比我能喝了,”刑天说。

    “你现在废话越来越多,”蚩尤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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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1-22 01:5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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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刑天皱起粗浓的眉毛听了片刻,不耐烦的喊道:“是出殡还是娶老婆?那么热闹?”

    门咿呀一声开了,一个小校心惊胆战的进来跪小道:“是娶老婆……”

    刑天愣了一下。

    小校看着刑天的脸色,小声道:“是大王将要娶的老婆要进来……小的们想拦,可是王妃带的人多,现在已经准备开杀了。”

    门猛的被推开了,不曾防备的小校被一股大力撞飞了出去,一个威武的铁虎卫首领已经站在门口。那首领四周打量一眼,急忙闪在一边。两个娇小玲珑的使女先行,她们肩膀上各搭着一只晶莹如玉的手,纤纤的手指从白狐皮毛中露出一截,美得让人心惊。

    刑天傻愣愣的张大嘴巴,看着不可方物的女子被簇拥在使女和铁卫中间,缓步走进了酒坊。

    “公主?”刑天抓了抓脑袋,“看来真的是酒量不如当年啊,怎么老出幻觉,公主也没有那么好看吧?”

    “刑天,是我啊,我来送你的,”云锦被使女扶着走近了。

    刑天犹豫一下,伸手在云锦面前晃了晃,云锦美丽的眼睛却没有丝毫反应。刑天呆了很久,忽然他伸手摸了摸云锦的脸蛋,端起酒碗大喝了一口:“公主你瘦了。”

    “大王说瘦一点好看,”云锦摸索着坐在桌子旁边。

    蚩尤捏着酒碗,停了一下,而后一饮而尽。他歪歪斜斜的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刑天,你现在让公主陪你喝一会啊,我去找茅房。”

    “你不用走,”云锦低声说,“大王还等我回去,我马上就走。”

    “还是现在回去吧,外面很冷的,”刑天说,“你现在穿得那么好看,我都快不认识了。”

    “真的好看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云锦淡淡的笑着说。

    “少君,那你看见了,你说公主穿得好看么?”刑天抬起眼皮看蚩尤。

    “好看好看。”

    “蚩尤少君很少说别人好看呢,”云锦笑着,笑声有点古怪。

    “此去北方,什么时候再回来?”

    “看仗打得如何?快则两三年,慢则十几年,蛮人难打。如果运气不好死在哪里了,”刑天摇着头说,“就正好不用数日子了。”

    “就怕再也见不上了呢,”云锦低声叹息,“刑天,你自己小心吧,跟着大军走,不要落单就好了。”

    “记住了,”刑天认真的点头说。

    “我走了,”云锦招手让使女扶了自己起身,“刑天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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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1-22 01:57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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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保重保重,是越来越重了。”

    使女和铁卫们簇拥着云锦默默的走向了门口,刑天举着酒碗,蚩尤一碗饮尽。

    “少君喝起来真的豪迈,”刑天忽然放下酒碗说。

    “废话什么,”蚩尤把酒碗往刑天面前一推,“让你喝就喝,喝酒也不象个男人。”

    正莲步轻移的云锦停下了,她忽然抓住了身边的铁卫。铁卫惊慌的看见云锦一把扯下了他身上的皮鞭。云锦转身喊了起来:“把骑将军蚩尤给我拿下!”

    “王妃……”铁卫们惶恐的看着彼此。

    “我是王妃,我叫你们拿下他,你们就拿下他!”云锦声嘶力竭的吼着。

    一帮子铁卫急忙把蚩尤从座位上揪到了云锦面前,刑天瞪眼看着他们,这才端起了酒。

    蚩尤勉强抬起头看云锦。皮鞭毫不留情的抽打在他身上,揪住蚩尤的铁卫们竭力忍住不敢呻吟,因为云锦的皮鞭竟是不顾一切的抽打着蚩尤和他身边的所有人。

    使女们惊慌的跪倒在云锦身边,她们已经服侍未来的王妃很久了,却不曾见到她这样不顾一切的抽打一个人。尤其是她抽打的时候,已经失明的眼睛里竟然闪烁起了怨毒的神色。

    “我打死你!”云锦披散了头发,嘶哑的喊叫着。皮鞭在蚩尤清秀的面容上拉开了无数血痕,可是自始至终,他只是呆呆的看着云锦,就象一个完全不知道疼痛的疯子。

    “王妃,不能打了,”铁虎卫的首领跪倒在云锦脚下,“殴打大将,恐怕会被群臣议论的。”

    云锦却更狠更毒的一鞭子抽打在蚩尤的背上,皮鞭断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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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大王的一条狗!为什么我不能打,”云锦把断鞭摔在蚩尤的脸上。她跳着喊着,不顾一切,而后转身跑出了酒坊。

    一瞬间,所有人都追了出去,只剩下地上流血的蚩尤和桌子前喝酒的刑天。

    一个窈窕的少女,拉着绿头发的孩子出现在门口。

    蚩尤从地上坐起来,默默的看了他们一眼,抹了抹脸上的血痕,泪水忽然从他的眼睛里滚落了。

    “现在知道哭了么?”魑魅蹲在蚩尤面前,“我还以为你连哭都不会了呢?”

    “我被人打了,身上痛,为什么不哭?”蚩尤象个委屈的孩子,说得很认真。

    魑魅愣了一下,然后她轻声的笑了:“听起来真象一个傻子呢。”

    就在她话音将落的时候,她忽然挥起手掌,闪电般的抽向蚩尤的面颊。旁边的魍魉吓得白了脸,却看见最后一刻,魑魅精致的手硬生生停在蚩尤的脸上。

    “其实我什么都可以帮你做的?”魑魅轻声的说,轻声的笑,温柔的抚摩着蚩尤的脸,“可是,我想你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就象一阵风,少女拉着孩子消失在酒坊的门外了。

    刑天默默的看着他们远去,忽然说:“好寂寞啊!”

    “继续喝啊,”蚩尤从地上爬起来,“你要是在北方战死,一辈子都喝不上了。”

    “好啊。来,少君,继续喝,”刑天给蚩尤倒上了酒。

    可是举起酒碗的时候,刑天和蚩尤都没有喝。他们沉默着对看了一眼,刑天忽然砸了酒碗,从腰间抽出战斧。战斧夺目的寒光一闪,整个酒桌倒了下来。

    “刑天你干什么?”满身被溅上酒水的蚩尤大怒。

    “不干什么?”刑天瞪大铜铃一样的眼睛,“我心里不爽,想砍人,行不行啊?”

    “打架是不是啊?要打来啊?”蚩尤也恶狠狠的摔了酒碗,挽起了袖子。

    刑天把战斧一扔,指着门口看热闹的士兵乙吼道:“滚出去锁上门,我们两个打架你们看什么?敢看的我砍了他!”

    士兵乙最后一眼,看见蚩尤脱下上衣,玩命一样扑向了刑天。而刑天的拳头正等在那里,狠狠砸中了蚩尤的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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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酒坊里面到底如何,所有的士兵都在酒坊外哆嗦着,听里面震耳欲聋的响动。偶尔有拳头打在墙壁上的声音,好象整个酒坊都要塌下来。

    “他们疯了吧?”一个铁虎卫问士兵乙。

    “我要说他们没疯,也对不起我娘给我生一张嘴了,”士兵乙说。

    最后,随着一击轰然巨响,整个酒坊终于倒塌了。月光照在两个汉子的身上,刑天两只眼睛都青肿着,浑身衣服都被撕烂了,而另一边的蚩尤也好不到哪里去。铁虎卫们急忙退后三十步,谁也不能预料神将间的殴打会是多么可怕。

    “你……你他妈的就是一条狗!”刑天喘着粗气,指着蚩尤,“一条没半点胆子的狗!”

    “说我?”蚩尤狰狞的笑着,“别以为你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以前捧着山葵花哭什么?不要以为能瞒过我?你去报仇啊,你不是狗,你有胆子,不怕什么?”

    刑天愣住了。

    “我们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狗,谁也别说谁!”蚩尤掉头狂奔,冲进了黑暗的小巷。

    天明,涿鹿原上,刑天懒洋洋的坐在战车里回北方,身后跟着他的随身侍卫。

    “将军,”亲近的小校小声问道,“您和蚩尤少君到底为什么打架啊?”

    “为了争谁是狗?”刑天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别听他瞎说,我刑天纵横一世,敢把我和狗比?”

    “将军,前面好象有人。”

    刑天从战车上起身,只见前面的草坡下正是一个客商模样的人,手里扯着无数的麻绳,每一根上栓着一头小你狗。

    “卖狗的?”刑天嘟哝着,“邪门了。”

    战车的队伍从那个贩狗的客商身边经过,他正手持一条细细的皮鞭抽打那些小狗。原来那些小狗走到半路上已经饿了,于是东跑西跑收束不住。客商被拖得心里烦躁,于是一边鞭打一边大吼道:“跑,跑,跑!乱跑什么?小贱东西!”

    铁虎卫们看见他居然对一群小狗大加呵斥,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而那些你狗本来不过几个月大,被打的嗷嗷直叫。它们脖子上被麻绳系着,想躲避鞭子就会被麻绳勒得生痛,要是走进客商身边,鞭子更是打得小狗们四处乱跳。

    呵斥声、笑声和小你狗嗷嗷的叫声混合在一起,隐隐有一种残忍的感觉。可是谁也没在意,被打的毕竟不是人而只是一些小狗。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不在意的,贩狗的客商忽然觉得一只巨大的手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刑天被打肿的脸竟然有些扭曲,他恶狠狠的抓过客商手里的鞭子,劈头盖脸的打在那个客商身上。

    “你打,你打,能打了不起啊?”在涿鹿街头混迹时候的流氓气质回到了刑天身上,“有胆子来打大爷我啊,打小狗算什么啊?你说谁贱,谁他妈的贱啊?”

    刑天一把将那个客商扔在路边的草丛里,对着周围的铁虎卫们大喊:“给我打,打得这小子满地找牙!”

    歇斯底里的将军让所有铁虎卫感觉到了恐惧,虽然只是殴打一个客商,可是他们发现那一刻的刑天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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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宿营的时候,亲近的小校无意中掀开了帐篷的帘子,看见刑天正捧着一只白天被打的小狗。

    巴掌大的小你狗在他手掌上很老实的坐着,瞪大了乌溜溜的黑眼珠看着刑天胡子拉茬的大脸。

    刑天呆呆的看了那小狗很久,忽然,他用自己的鼻子尖点了点小狗的鼻子尖。

    “我们是一样的,”刑天对小狗说,“你还痛不痛?”

    小校当时就呆在了那里,他无法想象纵横一世的将军会说这样的话,他更无法相信他看见的事情。

这么说的时候,两滴有些浑浊的泪水从刑天眼睛里滴到了小狗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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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燃烧的罗密欧

作者:江南

    “一只蛤蟆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扑咚扑咚跳下水;两只蛤蟆两张嘴,四只眼睛八条腿,扑咚扑咚跳下水;三只蛤蟆三张嘴,六只眼睛……”

    深夜,涿鹿城静悄悄的街道上,喝醉的汉子一边扶着墙往前挪步子,一边含糊不清的唱着他的蛤蟆歌。忽然,他踩到了脚下一块石头,身子一个不稳就摔倒在地上,手里的酒罐子也哐啷哐啷滚出很远。醉汉也不急着爬起来,趴在地下就对酒罐子伸出手去。

    此时,他忽然看见了眼前有一双脚,那双脚上穿着虎皮的战靴。酒罐被挡住了,汉子使劲的抬起头来,去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士兵乙一身崭新的铁虎卫服饰,无可奈何的看着地下的蚩尤。他把一只包袱搁在了蚩尤面前,蚩尤醉眼朦胧,不解的看着他。

    “将军,小的找了将军一天了,”士兵乙低声道,“明天大王在后土殿前迎娶云锦公主,城里的百官都要进贺,连百姓们都要去观礼。”

    “哦,”蚩尤也不知懂没懂,只是趴在那里晃脑袋。

    “礼服小的都给将军拿来了,将军不去,小的也没办法,”士兵乙低声说完,让出了道路。

    “礼服?”蚩尤摸了摸包袱,又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满是泥土和污垢的战袍,他呆呆的笑了起来,“很久没换新衣服了。”

    他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哆哆嗦嗦的解开了包袱,捧起崭新的战袍道:“真的挺好看的。”

    “呵呵,”蚩尤一边笑着,一边却把新的战袍抛到了一边,连滚带爬的往前窜了几步,又拾起了失落的酒罐。

    “士兵乙,”蚩尤忽然抬头很认真的看着他。

    “将军,您有什么吩咐么?”士兵乙不知所措。

    “你知道么……”蚩尤轻声说,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将军……”

    “三只蛤蟆是十二条腿啊!”蚩尤忽然大笑着跳了起来,看着士兵乙呆呆的站在那里,他笑得越来越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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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跳,”蚩尤一边学着蛤蟆跳,一边跑进了街道尽头的黑暗,“三只蛤蟆三张嘴,六只眼睛十二条腿,四只蛤蟆……”

    后土殿所在的高台上结起了雪白的轻纱。因为公主喜欢白色,黄帝竟不惜用几百丈的白色绸帛在高台上围起了锦帐。后土殿周围的碧树上也无一例外的丝帛缠绕。从北地运来的白色细土铺成了几百丈的道路,围绕着后土殿的高台。

    涿鹿城的人们被破例允许走近高台观礼,人人都是盛装华服,兴高采烈。甚至连街边的乞丐都拿一点水把头发抹顺了。

    而文武百官,更是衣甲鲜明的在高台下列队,衣分五色,气势雄伟。四方四部都派遣使节入贺,供品的车辆可以一直排到涿鹿的西门外。即使当年轩辕部落和西陵部落联姻的时候,也不曾有如此壮观的景象。

    正妃西陵嫘祖一边把牙齿咬得咯嘣作响,一边还不得不做出母仪天下的姿态,仪态万方的侍立的黄帝背后。而涿鹿的小道消息说,嫘祖也是无可奈何了,王妃云锦其实已经怀了大王的王子,更何况未来的王妃风华绝代。

    “终于……”风后没有靠近高台,却在远处观礼。

    “恩,”大鸿只是低低的哼了一声。

    “刑天确实已经回北方了么?”

    “不错,我手下的探子一直送来消息,据说上个月刑天还和蛮人大战。”

    “我本来以为刑天或许会发难,毕竟他和蚩尤之间主从十多年,”风后微微摇头道,“谁知道刑天却比我想得平静得多。”

    “蚩尤尚且无能为力,刑天又能如何?”

    “刑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总是觉得这个人很危险,”风后不无担心的说道,“其实在神将中,即使你也不是刑天的对手。”

    “我不知道,”大鸿沉默了很久才道,“我也觉得刑天很危险,可是刑天,我看不透。”

    “记得一件事情么?”风后说,“其实刑天二十三年前就已经是神农部第一神将了,可是坂泉的恶战里却没有他。”

    “我也不明白,”大鸿沉思道,“炎帝甚至把所有的女眷都编入了军中,刑天为什么会不在呢?”

    “蚩尤在哪里?”思考良久却一无所得的风后问道。

    “你要是他,”大鸿转头看风后,“你会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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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高台下一片兴奋的呼喊声。

    在十多面雪白的羽扇下,娇媚端丽的使女们簇拥着白衣胜雪的少昊部公主,缓步走出了后土殿。台下的众人看不见她无神的双眼,却看得见风吹长裙时公主飘然如仙子的姿态。

    当云锦走到高台边面对下面的千万人时,她身上一种震撼人心的美丽让四周忽然有些安静下来。那种美丽宁静、悠远而飘忽,让人不敢靠近。台下的众人中竟有许多人能听见自己胸膛中的心跳声。

    黄帝不顾身后嫘祖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得意的笑了起来。

    “王妃,站在这里就可以了,”身后的使女小声道,“现在下面所有人都在看着您。”

    云锦默默的点头,顺从的举目四顾。她眼睛所到处,每个人都觉得王妃正温和的凝视自己,台下的人竟有了拜伏的冲动。

    “你们放开我,”云锦忽然对周围的使女们说,“我要和他们说话。”

    云锦不顾使女们的慌乱,上前几步扶住高台上的栏杆。

    “王妃有谕……”旁边的司礼大臣急忙喝道,台下所有人都闭上了嘴,无数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高台上的公主。

    “蚩尤,你在么?”静了很久,云锦对台下说。

    司礼大臣脸色苍白,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向台下的民众宣讲王妃的谕示。而台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听见了云锦在说什么,可是没有一个人明白她的话。

    “蚩尤!”云锦笑着,对台下大声喊,“我知道你肯定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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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1-22 02:00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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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所有人都脸色苍白得象司礼大臣,只有黄帝面孔青得如一块铁板。可是云锦银铃一样的声音好象魅惑着所有人,让别人不忍心打断她的呼喊。

    “蚩尤,你出来啊!”云锦说,“我有话对你说。”

    台下静得可以听见针落地的声音,每个人都摒住了呼吸。只到很长时间过去后,小小的骚动打破了寂静。观礼的人们被挤开了,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瞪着他无神的眼睛,呆呆的走出了人群。

    听见了那个熟悉的脚步声,云锦笑得如同春花盛开。台下的人们恍惚中都以为那笑容是为自己而发的,而绝不是为了那乞丐一样而且浑身散发着酒气和腐败气味的汉子。

    “你来啦?”云锦说,“你过来啊。”

    被那种甜美的声音蛊惑着,蚩尤呆呆的向前挪着步子。

    “来啊,”云锦轻声说,象哄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你再过来一点。”

    最后蚩尤几乎已经能看清高台上云锦的眼睛了,看见那双古镜中空荡荡的一片。

    “你知道么?”云锦在微笑,她的声音仿佛一双绵软的手,轻轻抚摩着蚩尤的耳垂,“我恨你!”

    然后风起,白衣化作了风中的一片飞花。

    风悄悄的吹,白云慵懒的游荡在蓝天里,一只无忧无虑的黄鹂在高树上独自歌唱。早春的三月,东君方至,桃花正开。

    美丽的春光中,云锦跃下了高台。

    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飘落,甚至连台下打盹刚刚醒来的应龙都觉得恍惚了。他想起很多年以前父亲给他说的精卫,小时候的应龙总是觉得少女飞向大海的一刻很残忍。不过他已经忘记这个故事很久了。在那个时候,应龙觉得飘落的云锦就象飞向大海的精卫,而且他觉得这一刻其实很美丽,也并不残忍。大海就象精卫的家。

    蚩尤茫然的向天空中伸出手去,那个姿势象是要去拥抱天空。天空中落下了云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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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1-22 02:01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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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鲜红的斑点让苍黄的土地显得肮脏。它慢慢的扩大着,流淌着,浸透了雪白的衣裙。大地的颜色被鲜红和雪白掩盖了,白的是一片兰瓣而红的象愤怒的玫瑰。云锦就躺在在这两种错杂的颜色中,很圣洁的面对天空。

    “蚩尤,你知道么?”云锦的头骨已经裂开了,她美丽的面孔也有一些扭曲,说话的时候,细细的血丝从她嘴角流下。

    蚩尤就象被抽去了全身的筋脉,他跪倒在了云锦的身边。

    “每一次……我想我妈妈……我想她等我……好可怕啊……”

    “小时候,我想有一个……有一个人……他会飞,能带我……和妈妈飞出大王的宫殿……自由自在的飞在天上……我一直在等这个人……”

    “原来……这个人从来就没有过……小时候……真傻啊……你是个……懦夫!”

    最后一刻,云锦依然对着天空笑,笑得美丽又残酷。

    那种悲伤的嘲弄永远刻在了她二十一岁的脸上。

    不知道是多久的沉默,黄帝第一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大吼着扑向了高台的边缘,看见静静躺在下面的云锦,还有她身边木然的蚩尤。当他目光移到云锦已经隆起的小腹上时,黄帝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齿。

    可是接下来他所见的却让他没有勇气冲下高台去。他看见蚩尤哆嗦着抱起了云锦,他把云锦紧紧的搂在怀里,而后用双手一捧一捧的把地下的鲜血和黄土一起捧了起来洒在云锦的身上。

    “云锦起来啊,起来啊,不要再睡了,”蚩尤梦呓一样说着,双手抚摩着云锦略微变形的脸,象是要把破碎的头骨拼回去。

    “我有一间房子,虽然不能面朝大海,可是有很开阔的流水,打开窗户就能看见春暖花开。一个人住的时候会有一点寂寞,蚩尤,你来不来陪我?”

    云锦站在远方的草原上。

    “等我啊,等我啊,”蚩尤在茫茫的草原上奔跑,可是云锦回身走向了巨大的落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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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1-22 02:02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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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小子,你又来这里了?”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喊他。

    蚩尤回过头去,背后是白铠铠的雪地,雪花飘舞。头顶上乌黑的小木笼子里有一个人。他身高一丈,散发如狮。那个斩断了双臂双腿的人竟然还在笑,笑容狰狞。

    “你长大了么?”那人说,“知道自己很傻了么?”

    “我很傻……”

    “你要放下刀么?放下刀,他们就杀你。”

    “你怜悯你的敌人么?等他们喘息完了,他们就杀你。”

    “你要忍让么?等你退到了悬崖边上,他们就杀你。”

    笼子里的人桀桀大笑:“你拔掉了自己的獠牙冒充一只绵羊,真是个傻瓜。”

    “拿上你的刀,骑上马,”笼子里的人说,“如果你真的长大了,你就该懂得愤怒。”

    恍惚中又是在不周关上上,长草依依。手中有战刀,自己骑在马上,蚩尤茫然的看着自己身边,共工控马而立,面对苍茫的涿鹿原。

    竟然又回到了那个突围前的夜晚,四周的寂静中隐藏着一点骚动。

    “三更时候,不带旗鼓,我领五万人冲出去,让他们以为我们都想突围。右翼应龙军空虚,我踏营的时候,轩辕军必然倾全力来劫杀我。等我陷在轩辕军中的时候,你就冲出去逃走。”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没有了吧,已经没有粮食了,如果连战马都吃光了,我们就只有饿死,”共工说得很平静。

    “那换我冲出去吧?”蚩尤说,“你不是还要去昆仑么?”

    “呵呵,”共工笑了,“我看起来是不是很自私很疯狂?我想去昆仑,不怕别的人都战死?”

    过了好一阵子,共工才收敛了笑容:“其实我是很想去昆仑的,因为除了昆仑我无处可去。谢谢你们烧了我的女儿,现在我是共工部的最后一个人了。”

    “你的女儿?”

    “是啊,”共工低头抚摩着马鬃,“她的名字是不是很土?不过我很喜欢。”

    “你从来没有说过……”

    “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可怜吧?”共工说,“没有人会因为你可怜而可怜你,少君你必须明白。”

    “以后在什么地方相见呢?”

    “去南方吧,去找你爷爷,炎帝余威还在。涿鹿一乱,四周的诸侯也各怀异心,好好经营,也许十年后公孙轩辕的位置就是你的,”共工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最重要的,带剩下的人逃出去。回家吧,看妻子,看孩子。”

    三更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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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工站在静悄悄的城门口,身后五万苦工武装起来,人衔枚马裹蹄,一片紧张的气氛。

    “你说我是不是很狡诈很残忍,”共工低声对旁边的蚩尤说,“我骗这些人说我们真的要突围,可是他们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蚩尤没有来得及回答,共工先放声笑了起来。

    “看来我战胜轩辕老贼的梦想已经结束了,但是你的日子还没有,”共工提刀纵马,“少君,应该不会再相见了。希望你可以看见涿鹿城里的小公主,很高兴有人能活下去!”

    于是共工率先冲向了茫茫的黑暗,就着依稀的星光,蚩尤看见他的战袍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飞扬。后面是五万静悄悄的军队。

    那个魁梧如天神的影子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再也看不见。可是在蚩尤的心里,那个影子还一直在远方某个他看不见的地方奔跑,奔跑而大笑,越跑越高。一直跑进了云雾飘渺的昆仑山。

    接下来的一幕是鲜血,透过鲜血能看见比血更残酷的沙场。

    远出的喊杀声已经被身边的嚎叫掩盖了,共工在远处陷入包围的时候,蚩尤、风伯和雨师的队伍却迎面遇见了大鸿的左翼。于是苦工们只得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冲了上去,毕竟这是王师最虚弱的时候,共工在远处牵制了黄帝的中军。

    “冲啊!”蚩尤提刀前指,“第三队接着上去!”

    “第三队都已经阵亡了,”风伯低声说,“没有第三队了。”

    第三队意味着五千苦工,第三个五千人又阵亡了。蚩尤愣住了。

    “第四队!”蚩尤的命令已经很虚弱了。风伯的脸色苍白,蚩尤忽然想起第四队的首领就是风伯。而第三队的雨师又在哪里呢?

    “我去了,”风伯低声说,“如果还冲不开缺口,你就告诉公主,说我开小差跑回家了。这样她就不用伤心了。”

    “你不要去,”蚩尤拉着风伯的胳膊,怎么也放不开。

    风伯苦笑着打落了他的手:“我也不想去,我也怕。可是死了那么多人,难道轮到我的时候,我就逃跑么?我要对得起他们……”

    于是风伯高呼着纵马舞刀,又是五千苦工投入了王师的洪流大海,就想当年在黄河上堵口一样。随即,他们被人流吞没了。

    面前那个年轻士兵和年轻的苦工搂抱在一起,士兵的铜剑劈断了苦工的肋骨,苦工手里的长梭穿透了士兵的胸口。蚩尤看见一双双死鱼一样的眼睛,死去的人是不能回家的,蚩尤忽然问自己:“那么这些死去的人为什么要上战场呢?拼上了性命,还是什么都没有。”

    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尸骨,第五队的苦工们在颤抖,当蚩尤下令的时候,他们就要踏着自己战友的尸体再冲向前面的封锁。蚩尤看着他们惊惧的眼神,他知道这些人都很害怕。

    蚩尤觉得很恐惧,身边再没有一个朋友,他无法向别人诉说。他不敢想象再冲下去会有多少人能够回家,一千?两千?或者是五千人?可是他们离开黄河的时候,足足有十万人。十万人死了,只为几千人能回家,这还没有计算轩辕部战死的战士。蚩尤没法给自己找一个理由,说明为什么轩辕部的战士应该死,尤其是面对着那些和自己一样年轻的面孔。

    “退!”蚩尤终于用他颤抖的手举起了战刀,“退回不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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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令的时候,他看见第五队苦工脸上那些如释重负的神情。

    远处的喊杀声还在继续,共工和他的五万人依然在苦战。他们却不知道苦战已经没有了意义。

    大鸿身后的武士高举火把,马前捆绑着雨师和风伯,后面还有被俘虏的所有苦工。大鸿没有持刀,只是很平静的骑在战马上,对不周关上的蚩尤说:“少君,想不想让这些人活下去?”

    雨师和风伯挣扎着抬起头来,可是他们的嘴唇哆嗦着,什么也说不出来。能说什么呢?说“让他们杀了我吧”?每个人都想活下去的。

    “如果少君可以开城,我必然劝说大王,不伤这些人的性命。大鸿一生中杀人无数,却不曾食言。”

    “治国用法,无法则乱。如果我轩辕部此战元气大伤,四方诸侯没了霸主,一定又是战火四起。到时候死的,却不知是几十万人。”

    “少君,问问你身后那些人,他们想不想活下去……”

    蚩尤回身去看那些苦工,看见他们回避着自己的目光,看见他们恐惧的哆嗦着。已经不复离开黄河的意气风发,现在他们面对的不是回家,是死亡。

    大鸿刁着烟草卷儿,抬头看向天空:“如果你想战,我和我手下两万将士也只好战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城门缓缓的打开了。大鸿眼睛里有惊喜的神色,可是他却并没有立即冲锋,只是等在那里,看着一个身影独自走出了不周关。

    蚩尤抛下了自己的战袍,跪在大鸿的马前,把战刀举了上去。

    “你疯了么?”雨师对他喊,可是蚩尤只是麻木的跪在那里。风伯没能喊下去。

    “换了我们,我们会怎么样?”风伯问雨师,雨师答不出来。

    “所有人都关押在不周关内,”大鸿喝令,“穿下酒食,等大王拿下了其他叛军再行发落。”

    铁链穿过那人的琵琶骨,把他的肩膀锁死在墙上,手脚上坠着沉重的铁椎,让那人根本动不得分毫。

    牢门在蚩尤的背后闭合了,蚩尤闻见不周关地牢中混合着血腥气的腐败味道。他有一种转身逃走的冲动,可是他不敢,他知道自己一旦走了,面前的这个人就只有死。

    那双灰暗的眼睛从长发间看了过来,那人怪异的冷笑了一声。

    “共工……”

    “少君,”共工的声音沙哑,“我还以为你已经到了九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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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大王求情,大王已经答应,只要你愿意效忠大王,一切都不再追究。”

    “哦?呵呵呵呵,”共工笑了起来,“多谢少君了,那剩下的人呢?”

    “雨师、风伯还有其他人都要继续回黄河去治水,只有我们两个必须回涿鹿,终生不能离开。”

    “因为我们两个比较可怕吧?”共工说,“原来可怕也是有好处的,战败了都不用回去治水。”

    “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多谢,多谢啊,”共工忽然恢复了以前大笑说书的模样,抖动身上的铁链,一阵清脆的响声。

    “我马上就可以回涿鹿城了,”共工说,“睡在暖和的床上,没准大王还会建一座高台给我住。我每个月都会有钱喝酒,没事情的时候可以继续讲我大战黄帝的故事,现在我可是真的和黄帝大战过了。”

    “可是我有个问题,”共工忽然盯着蚩尤说,“如果那些王八蛋问我,那谁能证明你和大王大战过?我该怎么说?”

    蚩尤愣住了。

    “我只能说,他们都死了,只有我,还有一个叫蚩尤的活了下来。我们离开黄河的时候浩浩荡荡十万人,有人死了,有人还在黄河边挖土,只有我很舒服的在这里讲故事……”共工阴恻恻的笑着,“少君你看,战死的那些人在旁边看你呢。”

    蚩尤打了个激灵,他知道共工在吓他,可是他忍不住要往周围看去。

    “死了多少人?五万人么?结果只有我们两个回到涿鹿,”共工说,“不过这笔买卖也不亏,别人的死和我有什么相干?只要我回到涿鹿去过好日子就可以了。”

    “不,我不是这么想的!”蚩尤忍不住喊了起来。

    “你当然不是这么想的,因为你太懦弱,根本就不敢这么想,因为你太愚蠢,根本就想不到。哈哈哈哈,不过我也不能说你,我虽然很残忍,可是我蠢到相信你会带剩下的人冲出去。我也很傻啊,把自己一条老命搭给了一个一事无成的懦夫!”共工厉声大吼道,“因为你,所有死的人都白死了!”

    蚩尤被他身上那种强大的气势压到了对面的墙上,他缩在墙上根本说不出话来。

    “不过少君,我是多谢你的,”共工的声音忽然又柔和下来,“至少你还知道要来救我。可是我害怕啊,害怕我死了,比我先死的那些鬼魂会在黄泉里缠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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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对得起他们,”共工平静的说完,猛的把他巨大的头颅扬向身后,后面是坚硬的石墙。

    蚩尤看着鲜血和脑浆淋漓着掩盖了石墙的黑色,也是红白二色,鲜明而凄厉。

    门外守卫的士兵只听见一声可怕的嚎叫,年轻的少君不顾一切的冲出了地牢,嚎叫着逃向了远方。

    蚩尤悄悄对自己说:“我要的并不太多。”

    失去了兄弟的蚩尤还有家,不能回家的蚩尤还有刑天,刑天离去了他还有朋友,朋友站死了他还有云锦,云锦嫁人了蚩尤可以希望她会过得好……

    那么云锦死了呢?

    啊,如何一切都远远的长久的离开了我。

    我相信赐给我光线的辉煌的星斗,已经死去了几千年。

    我相信在小船过渡的当中,我听人说起些可伤怖事情。

    在屋里一座钟敲了……

    在哪间屋子里?

    我真想摆脱我的心灵步出到高天之下,我真想祈祷。

    而在所有的星斗中间总会有一个还存在。

    我相信我能确知哪一个孤独无倚赖仍然在空中栖迟,哪一个如一座白的城尚立在天心光芒的尽处……

    终于一无所有。

    现在他怀里依然抱着柔软的身体,可那身体在冰冷,在僵硬。他曾经很天真的以为不用战争,大家都可以幸福在在一起。他曾经很怯懦的投降,只要能够回去看到这双美丽的眼睛。即使他抛弃了一切的往事,他也可以在一间面朝大海的房子里,和她一起看春暖花开。

    现在就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她走了,那些往事却回来了。

    想抛弃的往事,想打碎的过去,如千千万万的幽灵,从记忆的深渊中缓缓升起。无数的碎片又一次拼出了曾经的一幕幕,那张巨大的帷幕后是吞噬人心的魔鬼。他终于又苏醒过来,狰狞的看着蚩尤畏缩在血泊中颤抖。

    失去了光泽的古镜,照亮这张懦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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